Chapter.01丫鬟
青天白日，萬裡晴空。白色的雲彩依稀從空中掠過，時而有風。
四月裡某艘船自無錫向蘇州邊界靠攏。船上載了一干女眷，鶯鶯燕燕好不熱鬧，使得兩岸來往的路人駐足停頓。
放眼望去只見她們大多穿著同樣款式的衣裙，青衣對襟，大抵是某戶人家的丫鬟們。
但即使是統一的服飾，那料子看上去也比尋常人家要好的多。免不得不少路人猜測起這戶富貴人家的身份。
這時又有年輕的公子哥兒搖著摺扇，打起鬼主意，討著年輕姑娘們的歡心。於是丫鬟們捂嘴的嬌笑聲充耳可聞。
又許是平日裡深閨寂寞，鮮有大膽的丫鬟向清秀書生暗送了秋波……
***
唯有一位著粉衣的姑娘蹙眉而立，在這一群青衣的包圍下她顯得鶴立雞群。
她的年紀雖稍長於那些年輕的丫鬟們，可抵不住她面若桃杏，丁點不輸給十五六歲的姑娘。一襲粉色長裙玲瓏雋秀，腰間系著根杏色飄帶，裙擺隨著她的步伐漾起一個漂亮的浪花，就連髮式都是時下最流行的雙螺髻。
如果不是大家小姐不會輕易?頭露面，還真要以為她便是這家主人的女兒了。
這無論是衣著還是打扮，其各自的身份地位顯而易見。
見眼前嘈雜的情景，她便臉色一沉，按著下擺幽幽站至甲板最高處，在眾人來不及反應時，一掌拍向船聲。
「啪」好大的聲響，就像冷水投入油鍋有屑光向四周飛濺開來。
所有人頓時停下手頭動作，把目光聚焦到她身上。
只見微風中她揚起眉毛，一雙美目裡露出尖銳的光來。她沉聲對丫鬟們呵斥道：「你們看看自己，一個個成何體統！華府的丫鬟什麼時候成了酒家裡賣笑的姑娘！」
一句華府道出了眾人的來歷，這一船女眷便是出自華太師府。華夫人一心向佛，每年四月便會渡船來蘇州山塘廟上香，這年的陣勢也比往年更甚。
此刻熱鬧的甲板上因粉衣丫鬟的一句呵斥，弄得霎時無聲，似乎連風屏住了聲息。
眾人只見她目光灼灼，掐著腰對她們質問道：「你們還想不想在華府做工了？」
那粉衣丫鬟的聲音其實不大，可最後一聲質問卻顯得無比尖銳。嚇得一干丫鬟立即噤了聲，半點不敢反駁，與之前的熱鬧景象形成鮮明的對比。
她見此驟變，臉上的厲色似乎漸緩，心有得色。唯有目光依舊生冷，她氣勢淩人地掃過眾人緩緩道：「我等會兒定要稟了夫人，讓夫人責罰你們！」
說著，她下意識抬高了下巴，高傲的情緒顯露無疑。
此話一出，所有人臉色均是煞白，年紀最小的那幾個丫鬟更是往後縮了縮。
眼前的粉衣丫鬟是夫人跟前的一等丫鬟，與之相比一個在天一個在地。
她要是稟了夫人，丫鬟們少不了一頓責罰，也有可能丟了這份工。華府門第顯貴，哪怕是做丫鬟待遇也比尋常人家來的好，她們哪裡還找得到這樣的好差事。
眾人心中惶恐皆是訥訥，低頭不發一言。只有眼裡餘光帶著最後的期翼，她們隱晦地瞟向前方那個資歷最長的丫鬟身上。
今日那個黃衣女子不在，除了她估計沒人能維護得了她們。
尋著眾人的目光看去，那丫鬟正倚著船沿闔眼假寐，並沒有理會粉衣丫鬟的呵斥。
她看上去年紀較長，大約二十有餘，同樣穿了一襲青衣，五官也算端正。可這樣的長相，在這一群鶯鶯燕燕中就只能算是相貌堪堪了。
本不想參與這場鬧劇，奈何被眾人目光盯得火熱，她哪會不明白這些目光中的含義。安靜了許久，連粉衣丫鬟也注意到眾人的目光，順著余光向她看來。
鋒芒在背，她再想要安穩度日，那便是不可能的了。
片刻之後，她垂眼歎了口氣，終是睜開了眼。
拍了拍裙子的下擺，她踏著大步上前，在目光的簇擁下緩緩說道：「春香，這才剛到蘇州，你鬧出亂子來最不省心的還是夫人，你也沒什麼好處。你當賣我石榴個面子……」
被喚作春香的粉衣丫鬟聽罷，眉頭一斂，似乎在思考她此番話裡的真實性。
遲疑片刻，春香上下打量她一番，明眸中射出一道寒光，語氣半點沒留情面：「我怎麼就鬧出亂子來了？怎麼，石榴……今天秋香不在，換你給丫鬟們出頭了？」
她並沒有因石榴一番話打退堂鼓，目光直射石榴身上，眼裡的挑釁不言而喻。
她平時要立威責罰丫鬟總有秋香做好人求情，今天她不在，倒又冒出了個石榴。雖說石榴在華府的資歷比她還長，不過說到底也只是個伙房的二等丫鬟，她可不會留情面。
而叫做石榴的丫鬟也頓時皺了眉，雙峰之間眉心緊鎖，但她似乎並不是為了春香挑釁的口氣。
她抿了抿唇道：「春香，，你說笑了。秋香怎麼說也是夫人面前的紅人，哪會理會我們這些下等丫鬟，什麼出頭不出頭的……」
她的語氣已經沒有之前淡然，反而隱隱帶了點諷刺的意味。眾人沒有聽出來，只以為她是在為秋香開脫。
唯有春香聽出了她的口氣。看樣子這個叫做石榴的丫鬟，也同她一樣不喜秋香。
春香這下不由心中一樂，可面上依舊不顯。
她知夫人最喜歡秋香，就連那些小丫鬟也對秋香歡喜的緊，她在明面上不得不禮讓她三分。
但明明是她先進華府，先得夫人寵愛，最後居然被秋香後來者居上。她要說不嫉妒，那便是假話。如今好難得找到個不喜歡秋香的人，她倒是有幾分愉悅。
春香再次打量石榴一眼，這時感覺她頂著的那張平凡的臉似乎也比之前順眼多了。
石榴則沒注意到春香心中的變化，只是自顧自接著剛剛的話道：「要不這樣，等等我讓小丫頭給你送點你愛吃的桂花糕去，這事就當揭過了，如何？」
石榴本是廚房的話事人，這點權力還不在話下。
春香原本就因方才那番猜測對石榴順眼得多，此時又被她的桂花糕收買，心中倒也同意下來。
只不過剛剛說得那麼意氣風發，一時要她開口服軟總覺得有些沒面子。
於是她便抿著唇，不做聲響，沒有立即答應下來。
一干被她訓斥的丫鬟便也緊張的看著她。
兩者皆無聲，幸好這時船艙的門被打開了，「吱嘎」一聲打斷了這場對視。
與春香穿著同樣款式的紫衣丫鬟緩步而出。她黑眸綽綽，十五六歲的年紀，未施粉黛，絳紫色的束腰襯得她纖腰若似柳葉。
見眾人都瞧她，她便露齒一笑。
她轉頭看了眼春香，見春香撇頭對自己視而不見，便勾起嘴角暗地裡對丫鬟們眨了下眼。然後才移步至春香面前。
她對春香說道：「春香，夫人找你。」她語音平緩，可口氣卻顯得有些冷淡。
「這個時候夫人怎會找我？」春香轉過頭來疑道，顯然是沒有相信她的話：「你休想框我！」
「夫人睡完午覺，自然是找你梳頭了。」她理所當然的答道。
春香聽了反而一笑，挑眉道：「夏香，夫人要梳頭你不去找秋香，來找我做什麼？」
「秋香暈船，夫人讓她好好歇著。我不來找你，難道要去找冬香？她梳頭的手藝也不比我好多少……」
夏香努努嘴朗聲道：「春香，你難道不想去？那到時候夫人生氣你可別怪我！」
她把華夫人給抬了出來，愣是把春香堵得啞口無言。
春香暗自瞪她一眼，這個夏香和秋香關係最好，都快不把她放眼裡了。她早晚要好好敲打她一番。不過此時還是趕緊去夫人那兒，說到底她們在華府的地位還不都是夫人給的。
春香最終沒好氣的答道：「我這就去……」
她臨走時還不忘提醒石榴：「石榴，等等記著送桂花糕來。」說完，她拎著下擺，走進船艙，身影很快消失在陰影之中。
***
另一邊夏香見春香走遠，就對著她消失的背影撇嘴，小聲罵道：「貪吃鬼，就知道欺軟怕硬。」
旁邊的丫鬟們聽了，便捂嘴偷笑。又一一對夏香道謝：「還是夏香姑娘機靈來得及時，不然我們就真要被夫人罰了。」
夏香輕哼：「嗯……這個春香就只會在夫人面前碎嘴，我可不喜歡她，你們平時也不要太逾越了。不過這次你們也不用謝我，有石榴替你們說話，夫人不會太過苛責你們。夫人是最喜歡石榴姐做的糕點了，可捨不得罰她！」
眾人連連稱是，能在華府做到二等丫鬟，還是廚房的話事人，石榴自然有些本事。
夏香站在人群中央與丫鬟們說著話，目光卻看向石榴。
眼見那道單薄的身影在人群中顯得孤零零的，蕭瑟不已。她此時正無聲退出人群，獨自一人往船內走去，也沒有在意無人向她道謝的事。
見此，夏香頓時沒了與眾人閒扯的心思，與之道了別。幾步向石榴追去，同時喊道：「唉，石榴姐你等等我……」
她的聲音不輕，石榴自然聽見了，可她沒停，速度反而漸長。
夏香沒法子，一路小跑追上她：「石榴姐，你走那麼快做什麼，我還有事找你。」
「你找我有什麼事？我現在還要回廚房做桂花糕。」石榴看也沒看夏香，語氣顯得極為平淡，完全沒有之前那群丫鬟的熱絡。
夏香一愣，不知她冷淡的原因，還以為是為了她搶走石榴的風頭而不快。
夏香轉著眼珠，挨近她討好道：「好石榴姐，你別生氣。我自然也知道你能應付春香，只不過是我找你有事才插的手……」
石榴聽了卻糾結起眉心，兀自停下腳步。幸好夏香及時停住了步伐，才沒有轉上她。
只見這時石榴正定定看向她，開口解釋道：「你弄錯了，我沒有生氣。」
夏香見她面無表情，語氣又極為認真，稍滯了片刻，也不想再糾結此事，便順著她說：「的確是我弄錯了，石榴姐。」
「嗯。」石榴點頭緩和了面色，然後問她：「現在說說，你找我有什麼事？」
夏香見她臉色正常，終於松了口氣，露出虎牙嘻嘻一笑：「石榴姐，我想找你借廚房用。這幾天秋香不是暈船沒胃口嗎，我想熬點雞湯給她補補。」
她與秋香平時最為要好，也一直受她照顧。這幾天看她暈船食不下嚥，夏香恨不得與她負擔幾分。幸好今天見她一覺醒來精神轉好，有了些胃口。
於是她便想燉著雞給秋香補補身子，這才有了之前那幕。
夏香說完，便用期翼的眼神看向她，其中隱隱有些討巧賣乖的意思。
誰知她面前的石榴卻突然詭異一笑，她細長的眼裡閃過一絲亮光，幽幽說道：「你們倒是姐妹情深。」
在這陰暗的通道裡，她不徐不緩的語調森森入骨。
夏香也沒聽出石榴話裡暗含的意思，只覺被她看得心中發寒。通道裡只餘她二人，夏香下意識摸了摸胳膊，正想退後一步。這時便又聽見石榴低沉的聲音灌入耳中。
她緩緩開口說道：「這時廚房空著，你想用就用吧。」
Chapter.02秋香
夏香跟著石榴進了廚房。而船內的某間臥房中，黃衣打扮的年輕丫鬟正蹙眉打量著四周。那便之前被眾人提起的秋香。
這是她來到這個時代的第三天。
此時，她耳邊不斷響起著冰冷且毫無感情的少女音：「歡迎使用明朝戀愛物語，系統載入成功。」
「主線•三笑。完成度0%，請儘快開啟。」
「請儘快開啟。」
***
她被這不斷重複的話騷擾的不厭其煩，終是怒上眉梢。在無人的臥房內，她只手抓起身邊的臥枕，用盡全身力氣發洩似地砸向牆面。
「閉嘴！」好聽的音色盡是怒意勃發。
木質的牆壁與臥枕撞擊，立即發出「吱吱」的響聲，支撐著窗戶的木棒也此間的震動脫離了束縛，掉落至地板，發出劇烈的響聲。
方才耳邊不斷重複的少女音這時也戛然而止。幾息之後，空氣中彌漫著靜謐，之前的聲響仿佛是她的錯覺。
可她心如明鏡，耳邊聲音，以及面前的一切都不是她的錯覺。
她用了三天的時間才接受了這個事實。
她此時身處之地已經不再是她熟悉的那個時代，而是明朝正德年間——朱厚照在位。
這離她生活的那個時代有多少年，她已經不想去算，即使算出來了也是無用。
她闔眼揉了揉太陽穴，等再次睜開眼看見的依舊是不見陽光的臥房，她不由握緊了拳頭在手心掐出幾個印子來。
半晌之後，她終是起身打開了窗戶，暖洋洋的海風便迎面襲來。
只是窗外景象依舊，船隻停在港口，熱鬧的街市，兩旁皆是來往的商販。粗衣布鞋，長衫披掛，男子蓄著長髮，女子盤著黑絲。
無論她怎麼告訴自己這是錯覺，也否認不了眼前的事實。這三日，她幾乎用盡所有的方法，可也沒找到回去的途徑。
現在剩下的只有耳邊不斷重複的少女音，這或許便最後的希望。
說起那冰冷的少女音那就不得不提她來到這裡契機。
三天前，她妹妹興致勃勃的與她討論起新買的戀愛遊戲，奈何那天她實在太累，沒聽幾句便打起瞌睡。
妹妹見此便生氣道：「小看戀愛RPG是會有報應的，小心哪天你被系統大神玩死！」
她原本對此嗤之以鼻，沒想有朝一日一語成讖。
一覺醒來，四周的景象天翻地覆，面前見到的不再是調皮的妹妹，而是被叫做夏香的小丫鬟。
而夏香喚她「秋香」。
她唯有苦笑，因為這「秋香」正是她妹妹玩的那款「明朝戀愛物語」中的第一可攻略女主。好吧，妹妹的詛咒應驗了，她真被這系統大神給耍了……
要說這和那遊戲沒關聯，那她打死也不信。耳邊重複的少女音難道是假的？
她一開始不願去理會，只因為這太讓人匪夷所思。不過時至今日她沒得選，這大概是她尋找歸路的唯一線索。
她的蹙眉化作歎息，終於像是妥協般的連結上系統調出個人資料。
人物：秋香
魅力：80（滿點120）
技能：微笑、嬌笑、癡笑、溫柔一笑、等等……
道具：一等丫鬟套裝，定情發簪一支
好感度（滿點120）
春香：-50(-50進入敵對模式）
夏香：+90（80進入好友模式）
冬香：+20
石榴：-10
華夫人：+80（主僕情深）
唐寅：0
甯王：0
華文：+50（80進入戀愛模式）
華武：+50
華太師：+30
系統見她查看個人資料，又應時提示道：「主線•三笑。完成度0%，請儘快開啟。」
秋香聽了挑起細眉，一眼掃過那些沒有用的技能，就算系統主線是「三笑」，可除了這傻笑就不能給點別的技能嗎！魅力滿點是120，她的80點也才及格以上，這也太過寒摻。果然系統是靠不住的。
她抿了抿嘴，不再理會系統的提示，反而陷入沉思，仔細回憶起妹妹的敘述來。
「明朝戀愛物語」講的是——這年唐伯虎母親妻子相繼去世，在好友祝枝山的提議下出外散心，於是偶遇秋香。
途中又因秋香意外三笑神魂顛倒，便賣身進入華府展開追求。
華府的幾個丫鬟也都是可攻略對象。
很明顯，現在攻略的物件與被攻略的物件顛倒了過來，她才是選擇結局的那位。而系統要她完成的主線「三笑」正是開啟唐寅結局的鑰匙。
秋香垂眸，乾澀的下唇被咬得失去了原本的色彩，她摸向下巴。立即又查看起目前可攻略的人物結局來。
「結局一：與唐寅的幸福生活。」（HE，完成攻略，獎勵未知……）
「結局二：成為華家大少的小妾。」（BE,完成攻略，獎勵無……）
「結局三：成為華家二少的小妾。」（BE,完成攻略，獎勵無……）
「結局四：參與甯王叛亂共赴黃泉。」（BE,完成攻略，獎勵無……）
「結局五：未開啟……」（完成攻略，獎勵未知……）
「結局六：未開啟……」（完成攻略，獎勵未知……）
資訊上一排排顯示的BE的讓她直直皺眉，系統表面上讓她選擇攻略物件，可實際上她的攻略物件只有一人，唐寅——四大才子之一唐伯虎。
先不提小妾和共赴黃泉這類的字眼，光是「獎勵未知」這一點，便吸引了秋香的目光。未知？這是不是回去的線索？
秋香心中一熱，趕緊向問系統問道：「未知獎勵是送我回去嗎？」
「您的許可權不足，系統無法為你解答！」
「……」秋香沉默了下，「啪嗒」關掉資料惡狠狠道：「系統，你可以去死了！」
她雖如此說道，可心底還是對此抱著一絲希望，有期望總比沒有的好。
***
躺回床，她閉上眼開始假寐，心裡卻在消化著系統之前給出的秋香的記憶。在華府華太師並不會管理後院的事，一切都由華夫人做主。
秋香是她的寵婢，待遇可比尋常人家的小姐。
不提與她交好的夏香，那些三等丫鬟們也因她待人和善，關係倒相處融洽，自成一派。
與之對立的便是春香與一些二等丫鬟們，春香比她先進華府。被她奪了夫人寵愛，雖在夫人面上謙和，暗地裡可少不了絆子。
第三便是中立石榴與冬香，冬香自然不用說，石榴雖為二等丫鬟卻也在華夫人面前舉足輕重。可不知為何她隱隱覺得石榴對她抱有敵意，系統顯示的-10好感度便是最好的證明。她查遍系統給出的記憶，卻沒發現此二人有所交集。
冬香是個饕餮食客，當然站在掌管廚房的石榴那邊。不過托夏香的福，冬香與她也算是一般親近。
此間便是三分華府。秋香自知豪門貴戚中少不了爭鬥，但也為這下人之間的對峙為之咋舌。看來在完成攻略的同時，她還得小心做人，免得被人踢落下馬。在這個時代，主人家絕對擁有著下人們的發落權。
幸運的是，這次來蘇州進香，華夫人除了帶四香與石榴外，只帶了些做雜活的三等丫鬟。二等丫鬟全數留在了華府，春香便像是去了爪牙的老虎，還找不了她麻煩。
目前系統要她開啟系統主線「三笑」。可是，這唐寅究竟是何時才會出現，她便不得而知。
而且到底要不要去完成唐寅的結局，她也還沒想好。
只有系統那未知的獎勵深深吸引著她。想及此事，她就覺得頭痛，臉色看上去極為蒼白，倒讓人一時分辨不出她暈船是假。
難得安逸時間，還沒等她傷神夠。這時，門口就傳來了腳步聲。「咚咚咚」的把地板踩得聲聲作響，大抵又是哪個年輕的丫鬟。
秋香也不敢怠慢趕緊收攏了心神，往床上躺好。雖說有了秋香的記憶，可她與原體畢竟有所區別，被人看出什麼破綻來可就大事不妙。
才剛掖好被子，木門就被「碰」一聲撞開。
眼見一個穿著藍衣的小姑娘一溜煙跑到她床邊，挪著屁股坐下。震得她床沿「嗡嗡」顫抖，被子一角也被壓在了小姑娘身子底下。
秋香被她打個措手不及，還沒等她看清小姑娘的臉，就聽對方口齒不清的說：「秋香姐，夏香說你今日好些了。我來看看你……」
細軟的聲音有些含糊，但總算能聽清。
兩人挨得近，等得了空，秋香才把她仔細打量。小姑娘眉清目秀，皮膚白淨通透，一張小臉圓兜兜的，煞是可愛。
原來她此時手中還握著個雞腿，正不遺餘力地往嘴裡塞，怪不得口齒不清。只見她滿手的油膩，嘴邊還泛著油光，倒是讓人忽略了她漂亮的小臉。
她看上去只有十四五歲的年紀，正是天真爛漫。
看著她的模樣，秋香回憶起了自家與之相似的妹妹，忍不住微笑起來，被系統弄得鬱卒的心情好了不少。
她拿著床邊的帕子，溫柔地給小姑娘擦了擦嘴：「冬香，你又去廚房偷吃東西了？」
這藍衣的小姑娘正是四香裡的老麼，與石榴關係最好的冬香。
冬香大概是被她手帕輕柔的動作，弄得不舒服。索性一把接過她的帕子，便往嘴上一抹。
然後把手中吃完的雞骨頭丟在一邊，又在繡著「秋」字的黃絹色抹上幾個手指印。才答道：「是呀，不過這次運氣不好，被石榴姐抓了個正著，這不把我趕出來了嗎。」
她吐吐舌頭，擦完手說：「秋香姐，手帕下次洗好再還你。」
「隨你。」秋香答道，也不太在意，反正也不是她繡的帕子。只是聽聞石榴名字的時候，眼神一閃，又想起那-10的好感度。
華府的局勢看似平穩，但她始終有些不放心，她要是哪天在夫人跟前失了勢，那些三等丫鬟還會與她交好？唯有拉攏到石榴與冬香，才能有十足的底氣，哪怕是春香刻意尋她麻煩，也能沉著在胸。
秋香陷入思考，沉默了下來。
旁邊的冬香倒也沒注意她的舉動。
因為此時冬香也在打著鬼主意，根本沒有心思去留意她在想什麼。只見她轉著滴溜溜的眼珠，挪動著屁股，往秋香那裡湊去。
語氣也有撒嬌的意味：「秋香姐，你今天氣色好像好了不少，不暈船了嗎？」
這說者無心這聽者便有心，秋香聽罷，心中頓時咯?了下。原來的秋香的確是暈船，可人已經換了個芯子，她的暈船自然是裝出來的。
她恐冬香看出什麼來，一手摸上前額，眼裡露出幾分虛弱來，她答道：「大概是這幾日已經習慣了。」
誰知冬香並未留意她的表演，這一聽卻立即擰了眉毛。似乎有些失望，但又帶著一絲緊張，她鼓著雙頰問道：「那秋香姐，你今天胃口好嗎？」
秋香面上一愣，眼裡露出疑惑，不知她為何這麼問。冬香的樣子倒不像是在懷疑她，只是這問題問得有些奇怪。
她看向冬香。
只見目光所及處，冬香俏麗的小臉一紅，更像是羞赧。她扭著脖子，抱起秋香的胳膊道：「秋香姐，你要是胃口不好，雞湯就分我喝點……」
冬香糯糯的聲音裡帶著討好，她這時終於記起冬香的喜好來。失笑，暗自歎道這個小吃貨。
想要逗弄下面前的小姑娘，便疑道：「我哪裡來的雞湯？」
「有啊！」冬香張嘴迫不及待答道。
抱著秋香的胳膊趕緊坐正，她白淨的小臉湊上前來：「夏香剛剛去了廚房給你熬雞湯補身子。秋香姐你看，那麼大一隻雞你左右是吃不了的，我幫你吃些，別浪費了！」
被她的話逗笑，秋香終於露出這三天來第一個微笑，她忍不住點點冬香的腦袋打趣道：「你倒是好心。」
「嘻嘻……」她倒也不惱，抱著腦袋嘻嘻一笑，又補充道：「秋香姐你想啊……剛剛要不是夏香去廚房，我也不會被石榴姐抓到，她給我吃喝點雞湯自然是應該的。」
冬香說著抬起下巴，黑色渾圓的眼亮晶晶的。
看著那圓滾滾的小臉，怕是她不想答應，對方也會想法子讓她答應。而且這也不失為拉攏冬香的好方法。
她自然不會拒絕，便道：「行了，只不過別吃撐了就好，當心你肚子痛。」
她話音剛落，便見冬香雙眼一亮，吸了吸口水。系統也應時在腦海中想起：「冬香對您的好感度+20」「開啟支線•與冬香成為好友，獎勵未知」。
秋香心中一愣，不由好笑道，這果然是個小吃貨，一鍋雞湯就讓好感度增加了20點，以後多餵養幾次豈不是馬上能進入好友模式嗎。
這個支線似乎挺簡單，不知道獎勵會是什麼。
「怎麼會呢，別看它不大，但是能裝的東西可多了！」冬香反駁著，點點自己的肚子，得意道。
見目的得逞，便兩三下蹦下她的床沿，把地板踩得「咯吱」作響。她在桌邊坐下，給自己倒了杯水，抿了口杯沿就聽她道：「還是秋香姐大方，夏香那傢夥簡直太小氣了！」
她嬉笑著把話說完。誰知這時木門卻被大力推開，門背撞到牆壁顫抖了幾下。船艙裡的風被灌入臥房。
便聽來人一聲輕哼：「我小氣？你個小吃貨又編排起我來了。」
那人正是秋香醒來第一眼見到的夏香。
她此時依舊穿著一襲紫色裙裝，雙手環胸，挑起細眉，目光直射比她矮了半頭的冬香，眼裡露出了然的神采，嫣紅的小嘴也勾勒起好看的弧度來。
不過怎麼看都不像是友善的反應。
冬香見此，霎時縮了縮脖子。
只聽夏香再度輕哼一聲，眯著眼對冬香森森說道：「你個小吃貨，多虧我留了個心眼，就知道你會來訛秋香！」
Chapter.03雷雨
華府四香，雖有分有和，但旁人又如何抵得上對彼此的瞭解。冬香不做耍鬧便出了廚房，夏香哪裡不知她打的什麼鬼主意。
奈何這小吃貨一見局勢不好，就躲到了秋香身後，讓她不好發作。
夏香只好瞪著大眼，把牙磨得「嘎?」響。而冬香躲在秋香身後探著頭，生怕夏香接近。
***
秋香把這番景象收入眼底，來回看看兩人，見誰也沒有甘休的意思，倒是發起了愣。
她雖接受了現實，但也只當是場荒唐的穿越遊戲，眼前的兩人也只不過是重要的NPC。但此時發現她似乎錯了，她們和她一樣也是有血有肉會生氣會開心的人。
這三日來夏香對她的情誼她又怎會看不出，冬香躲在她身後手心傳來溫度怎會是假。
回去亦是她的最終目的。但現在她已是秋香，何必用虛幻的角度看她們，她們此時一樣是大明朝華太師府的丫鬟，沒有區別。
不知不覺中，她的心境竟發生了些變化，其餘二人卻並無發覺。
只見陽光透過窗，一縷日光打在臥房一角，飄揚的微塵無處可逃。
兩人便見秋香在片刻的愣神中，兀自一笑。連日來眉間的陰翳與蕭索化作淡淡的星屑，消失不見。
夏香不知她近日來在煩惱什麼，此時見她微笑，終是松了口氣。就連對著冬香的怒容也緩和了不少。
冬香到底是沒夏香熟悉她，見了秋香微笑也只是感歎道：「秋香姐，你笑得真好看。」
誰知她話音響起的同時，就見秋香面色變得奇怪起來。原來在冬香說話時，冰冷的系統音也在耳邊響了起來：
「發動被動技能•破愁為笑，魅力+5」
「系統提示，目前魅力85。魅力到達100人物將會進入•人見人愛模式，魅力到達120人物將會進入•禍國傾城模式，請注意」
「完成隱藏支線•夏香的擔憂，得到獎勵：夏香的肚兜」
「是否領取？」
秋香越往下看，臉就越發黑沉。該死的系統作弄她玩呢，她要夏香的肚兜幹嘛！她可沒這種愛好！
「否！」她立即選了否定項，不再去理會系統的提示。
抬頭偷偷看一眼渾然不覺的夏香，只覺心裡臊得慌，不敢與她對視，蒼白的雙頰也被氣得紅潤不少，精神看上去倒是不錯。
夏香見她面色詭異，心中納悶，最後卻只是對冬香撇嘴道：「小吃貨，別以為討好秋香，我就拿你沒轍了！」
冬香也不怕她，挨著秋香反駁道：「秋香姐，夏香她罵我小吃貨！」
秋香夾在兩人之間，只覺被她們吵得腦仁疼。揉了揉太陽穴，她轉頭把身後的冬香拽到跟前。斂眉，對著兩人道：「你們再鬧明天就呆在船上，不用跟我出去了。」
原本是威脅的話，只是她口氣裡唯有幾分無奈，愣是讓人聽不出厲色來。可這兩人倒也吃這套。
冬香扒著她胳膊，連連道：「別介呀，秋香姐。我坐船都悶了好幾天，你不讓我下去走走鐵定要發黴了。況且夫人可讓你要買好些東西，你一個人提得動嗎？」
往年在蘇州靠了岸，夫人便會差她去補給些東西，吃的與用的，以及後日去山塘廟要施的齋，今年估計也不會例外。
冬香前幾日心思就活絡起來，哪肯再呆在船上。
夏香見她此時模樣倒倏地笑了，她繞著發梢一手叉腰：「就你……能幫秋香提些什麼東西？」
說著，夏香的目光上下打量起冬香的小身板，眼裡的蔑視不言而喻。她幽幽口開道：「再說，夫人定會差一些粗活丫鬟一同去的，你就別擔心了，好好待在船上陪夫人就是。」
「不帶我去？那你也不准去！」冬香一聽頓時炸毛般跳到夏香面前，昂首。
「那可不行，秋香不舒服我得陪著她，免得出什麼岔子！」夏香也進一步道。
兩人你一眼我一語，爭得好不快哉，都把身後的秋香給忘在腦後。而秋香向來不太會應付小姑娘，尤其是和自己妹妹差不多大的小姑娘。
她最終只得臉色一沉，略顯壓抑的聲調驅入兩人之間：「你們還知道我不舒服……」
半垂著眼，黑色的睫毛在下眼簾形成深刻的陰影。她的雙唇抿做一條直線，更道出了此刻的不愉。
兩人終於因為這一席話收了聲，停止拌嘴。秋香不說，她們一時還真忘記她暈船不適，現在想想這樣煩擾實屬不該。
兩人瞅向她，目光中皆帶著心虛，以及一點委屈的意思。
見她們不言語，秋香也不說話。反而不緊不慢地坐正身子，等靜了半晌之後，才問道：「怎麼，現在你們不吵了？」
明明是平淡無味的語氣，卻讓冬香下意識瑟縮了下。
夏香平日裡只知她溫和待人，第一次見她如此氣勢成城，一時倒也愣了神，不知如何言語。
她?那間的呆滯，卻讓秋香心中立即一緊，生怕被她看出什麼不對勁來。秋香抬手，用手背抵住前額，遮擋了兩人之間的目光軌道。
她闔眼裝作疲憊，躺回床上下起逐客令：「行了，我要歇下了。你們記得明天早些起來。」
夏香還沒反應過來，聽見後半句的冬香就眉開眼笑了，早些起來——言下之意不就是會帶她們出去嘛。
她歡呼一聲，拉過夏香，扭頭對秋香說：「秋香姐，你好好歇著。我這就替你趕夏香走，她果真是太呱噪了！」
「小吃貨，你說誰呱噪了！」夏香也不去想秋香的事了，咬著牙便對冬香罵道。
「誰叫我小吃貨，誰就呱噪了。」
「你！」
「我什麼？」
「算了，懶得理你。」夏香已經被她拽到了門口，雖生悶氣，但也不忘在關門時問秋香：「秋香，待會兒還喝雞湯嗎？那是我們從華府帶出來的雞，可嫩了……」
夏香站在門口，循著亮光，關切的眼神沒有半點做假的意思。
她看了心中一暖，可還是輕輕搖了頭：「不了，我還沒什麼胃口。」
冬香的聲音也依稀傳來：「秋香姐不吃，我替她吃啊。」
「你自己一邊玩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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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的腳步漸遠，終於無人打擾。
蘇州四月多雨，午間還天晴雲朗，誰知這天氣說變就變，才吃過晚飯狂風便呼嘯而過。窸窸窣窣下起了雨來，雨勢持續了半個時辰仍不見消停，反而愈演愈烈。
霎時狂風化作奔雷，在耳邊炸開，嚇壞了一船丫鬟，把秋香驚醒。
泊在岸邊的船隻也應時搖擺起來，她心中暗道不好，急急穿好衣服推門而出。就見冬香扶著華夫人路過走道。
「夫人，怎就出來了，外面雷大。」她想了想，上前一步扶住華夫人另一邊的手。才觸到那指甲的溫度，秋香就嚇了一跳，如今已是四月夫人手間卻冰涼一片。
再向她面上看去，才發現她臉色蒼白。
沒聽夫人答話，冬香就代她答道：「秋香姐，夫人被剛才那道雷聲嚇著了。」
「嗯，待在船裡確實讓人安心不下來。」秋香沉聲，蹙眉露出個思考的表情，現下這水上絕對不是安全的地方。稍作片刻，秋香霍然抬頭，大著膽子對華夫人道：「夫人，我們去客棧投宿可好？百步之外就有客棧，有屋簷瓦片遮風擋雨自然比住船上讓人安心。」
「秋香和我想到一道去了，我正有此意。」華夫人看著她的目光十分柔和。
「可是，這麼晚了，還能投宿嗎？而且現在路上也黑得嚇人……」冬香遲疑道。
「冬香，你別忘了我們是打哪裡來的。」華夫人的語氣此時沉穩有力。
冬香一聽，突然明白了夫人的意思，不做遲疑道：「無錫，華太師府。」
是了，光是這個身份，就不會有人想得罪，即使是客棧沒了房間定也會騰出房間來。華夫人看了眼冬香，滿意地點了頭：「知道就好。」
「秋香，你讓丫鬟們打上華府的銜牌跟我一同去。」夫人吩咐道。
「是。」
華夫人在臥房內稍等片刻，秋香把其餘二香與丫鬟們叫醒。索性剛剛那一聲驚雷早已把眾人嚇得夠嗆，再也不得安眠，此刻得了吩咐做起事來也算麻利。
還不到一盞茶時間，十幾個丫鬟便整裝待發，簇擁著華夫人通過黑色的夜。
狂風簌簌，壓彎了柳條。
岸邊停泊的大船邊，幾艘漁家小船被浪打得左右翻騰，看上去讓人好不心驚。
雨珠落在傘間，仿若耳畔，聲聲在耳。沿著傘尖雨水滴落腳邊，濕了繡花鞋。年輕的丫鬟一手撐傘一手提著裙擺，生怕汙了新衣裳，誰知泥水四濺，早已斑駁了青衣下擺。
華府等人們越過水塘，穿過雨夜，最終敲響了客棧的門。
此乃蘇州港口商賈往來之地，客棧看上去倒也不寒磣，金漆匾額，朱紅頂梁，大小規模足夠容納華府所有丫鬟。
然而這時還是免不了出了點岔子。小二開了門打著瞌睡，看也沒看華府等人，便打發道：「今天客棧被人包了，不做生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