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已是夜了,淑芳齋卻仍舊亮著燈。自從蘭馨貌似無意的提過後,岳禮就趕緊告了罪,又特意派了十多個人過來,護衛蘭馨的公主房。
可以說,如今的淑芳齋,幾乎是整個貝勒府中最安全的地方了。
蘭馨坐在房中,蘇嬤嬤年紀大,蘭馨便也請了蘇嬤嬤坐。兩人一起聽剛從倩柔那兒趕回來的梅香的回報。
梅香對著蘭馨行了禮,這才面帶鄙夷的道:「公主,奴婢奉了您的命令過去看望那白吟霜,可您猜猜,那福晉是怎麼說的?」
蘭馨端了茶暖著手心,也不在意梅香的故意賣弄,只覷了梅香笑道:「她還能怎麼說?這懷孕的事,是瞞也瞞不住的,除非,她想拿掉白吟霜的孩子!不過,我瞧著,她是不敢的。富察氏皓禎對這白吟霜是真的上心,眼下這兩人正是如膠似漆的時候,若是這個孩子就這麼掉了,倩柔跟皓禎之間,也就永遠的多了一條越不過去的坎兒了。依我的瞭解,倩柔她……還沒這個膽子!我好奇的倒是,她要拿什麼藉口去向搪塞岳禮貝勒。」
梅香有些悻悻的撅了嘴:「公主您說的一點兒沒錯,福晉果真沒瞞奴婢,只不過,她說的是,白吟霜是皓禎的通房丫頭,身孕也已經有……」梅香對著蘭馨伸出四根指頭:「四個月了!」
蘭馨捻在手中的茶蓋兒與杯沿兒磕出一聲脆響,頓了頓,這才搖搖頭笑了:「那倩柔福晉倒是好手段!」
梅香唾了一口,恨恨道:「哼!好手段?那位福晉,大概還以為咱們當真不知道她做的那些腌臢事吧?虧了她那樣的身份,做出來的事竟然如此齷齪!一個孝期就能爬上男人床的女人,不乾不淨的!她還真想把那個下賤女人肚子裡的種留下來不成?也不怕壞了貝勒府的血脈!」
一邊兒的蘇嬤嬤一聽這話,已是氣得胸脯連連起伏,冷哼一聲一巴掌拍著小幾上:「四個月?剛剛好是皇上賜婚之前的事兒了!這位福晉好大的膽子!竟敢欺君犯上!」
「四個月的身子怎麼會這麼平坦?當真以為老婆子眼睛瞎了嗎?老婆子當年,跟在太后的身邊,可是看多了娘娘們的肚子!」
蘇嬤嬤蒼老鬆泛的面皮一個勁兒的哆嗦,她轉身拉住蘭馨的手,眯縫了老眼壓低了聲音,從牙縫裡擠出冷冷的聲音:「公主!那富察氏皓禎未成婚先納妾,納的還是下三流的歌女,這事兒可是對皇上大大的不敬!更不用說福晉倩柔罪犯欺君當誅九族了!依奴才看,不如立馬稟了皇上以求聖裁!」
蘇嬤嬤恨恨的咬了牙:「還有那個白吟霜!孝期失貞,是為不孝!雖然歷來大戶人家之中,這種腌臢事多了去了,可她偏偏還懷上了這個孩子,那就是把這罪名實打實的坐實了!誰也給她脫不了!」
蘇嬤嬤陰森森的拖長了聲音,冷笑:「不孝?皇上以孝治天下,這可是十惡不赦的重罪!就算將那白吟霜亂棍打死,誰也怨不到公主您的頭上來!也不敢怨到公主您頭上來!否則,便是跟整個大清朝、跟整個大清律例過不去!哼,要是公主您再狠上一點,就治她跟額附一個和奸的罪名,那兩個人都別想逃過去了!」
蘭馨心頭一動,可細細思量一陣,卻還是笑著拍了拍蘇嬤嬤的手背:「嬤嬤不必生氣,這貝勒府的事兒還有的是您沒見識到的呢!蘭馨有個人要叫嬤嬤見見的。」
蘭馨喊了一聲雅爾哈,果然便見人影一閃,他已跪在了自個兒面前,而縈繞在周圍的那種叫蘭馨不舒服的旁人的氣息也散了。
——曾經的瑞平長公主是跟著哈丹在草原上獵過狼的人!明知道周圍跟著一個人的情況下,這點敏銳還是有的!
冬天的時候,缺食的野狼群總是隔天的上部落裡來叼牛羊!
那都是跟人搏鬥了幾百年的野狼群啊!個個身高力大,還精明得比起人來也不遜色!
常常只是一晃眼的機會,一欄子牛羊便能叫那些凶殘的傢伙叼個乾乾淨淨!
所以,草原上的男人女人們早就練出了狼一樣的警惕!
這是生活所迫帶來的天生凶悍!磨去了瑞平屬於漢人女子的溫婉!
梅香被忽然出現的雅爾哈嚇了一跳,驚得一個箭步躥到蘭馨身邊,惹來蘇嬤嬤狠厲的一個瞪視,趕緊低垂了頭。
蘭馨看向蘇嬤嬤,笑著道:「嬤嬤,這人叫雅爾哈,是皇阿瑪賜給蘭馨的,身手還算不錯。也算有幾分本事。」
她看向雅爾哈:「雅爾哈,把你聽到的原原本本的說來聽聽。」
雅爾哈應了,一叩首道:「是!」
「稟公主,那位名叫白吟霜的女子的確是有身孕了,只不過,不是四個月,而是兩個月。奴才是親耳聽把脈的大夫說的。」
蘭馨與蘇嬤嬤對視一眼,意味深長的看向雅爾哈:「雅爾哈,你知道這事兒該怎麼辦吧?」
雅爾哈垂首道:「是!奴才這就將那大夫帶到沒人的地方保護起來!奴才保證,能找到他的只有公主您一個人!」
蘭馨點點頭:「嗯,你明白就好!不過,這事兒用不著你去辦,交給屯泰或巴顏就行。他們到底是旗裡的人,比起你來,這京城算得上是他們的地盤,藏一個兩個的人還是很容易的。至於你……仍舊去盯著白吟霜那房裡,有什麼事記得再來給我回話!」
吩咐完這些,蘭馨揉了揉額頭,有些疲憊的道:「時候不早,我身子也乏了,梅香,這便伺候我歇息了。」
梅香應下了,伺候了蘭馨便宿在了外間,蘭馨卻留住了臉色不虞的蘇嬤嬤。
蘭馨拉著蘇嬤嬤的手,親暱的挨在了自個兒臉上,柔聲道:「嬤嬤,你不高興蘭馨的做法嗎?」
蘇嬤嬤長嘆一口氣,看向蘭馨:「公主,您手上如今拽著的這些,已經足夠治貝勒府的罪了,何必再如此委屈自己?」
蘭馨的眼圈兒一下子就紅了。
她垂下頭,略帶哽咽的道:「嬤嬤,皓禎是皇阿瑪指給蘭馨的額附,皇阿瑪那樣疼愛蘭馨,你說,他可會指給蘭馨一個這樣不堪的男人?」
蘇嬤嬤一驚,壓低了聲音連連道:「公主您這說的是什麼話!當心被人聽去了!」她放緩了語調:「皇上對公主您的疼愛,這大清朝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公主可別妄自菲薄!」
蘭馨垂著腦袋點點頭:「蘭馨不是那個意思,蘭馨只是覺得,連皇阿瑪認為『才高八斗,文武雙全』的男子也不過如此,蘭馨若是就此離開了貝勒府,又到哪裡去挑一個真正的英雄?」
蘇嬤嬤一下語塞,蘭馨趕緊接著道:「更何況,正是因為皇阿瑪寵愛蘭馨,蘭馨才不敢跟額附和離。誰知道下一個爭著搶著要娶蘭馨的,是為了蘭馨還是為了皇阿瑪呢?」
蘭馨揚起掛著兩行清淚的小臉,將蘇嬤嬤蒼老的手貼在了自個兒臉上:「嬤嬤,經過額附這事兒,蘭馨才知道,女人,嫁一個心裡有你知冷知熱的男人,遠比嫁一個『文武雙全』的男人好。文武雙全,那是給別人看的,唯有冷暖才能自知。先前,蘭馨呆在宮中,對京城裡的男兒多不瞭解,如今,蘭馨情願等一等,看一看,免得到時候又是兩眼一抹黑。更何況,連皇阿瑪都能看走了眼,蘭馨怎能不多留個心眼兒?」
「反正,蘭馨如今的情況再壞也壞不到哪裡去了,無論如何,貝勒府還不敢明著欺負蘭馨,嬤嬤就容蘭馨自私一回吧!」
蘇嬤嬤眼圈兒一紅,終於一把將蘭馨摟進懷裡,痛哭起來:「公主!我可憐的公主!若是太后還在,公主何苦如此啊!」
蘭馨撲在蘇嬤嬤懷裡,心中長舒了一口氣。
她這段兒話同樣是真假皆有的。
皓禎這人犯的錯的確太過了,假以時日,遮都遮不下來,和離是必然的。所以,她得等,得重新挑一個男人。只不過,她要挑的,卻不是「英雄」,而是「狗熊」!
英雄太出色,她沒有把握能捏在手心裡,天長日久夫妻相對的,更沒有把握能不被那樣出色的男人瞧出違和來。唯有狗熊,惇厚老實,卻又不過分愚蠢,日後相處中,她還可以細細調教,慢慢勸導。
憑著她的手段以及與皇上的親近,雖說由於天分才能的問題,要做大官做高官不容易,可是,平平安安的當個半大的官兒還是成的。而她這出乎意料的一世異世生活也方才能夠平平順順安安穩穩。
她一開始以為皓禎是這樣的角色,後來才發現,她看重了他,或者說,看重了他那個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的娘!
這一群人,連狗熊都算不上!
第 29 章
蘭馨從來沒將皓禎放到心上過,自然不會計較白吟霜以及白吟霜肚子裡的孩子的問題。她卻不知道,那邊兒房裡,卻有兩個女人為了這個孩子擔心、憂慮得不得了。
蘭馨前腳剛剛離開,倩柔後腳就衝進了皓禎的房裡。
皓禎被倩柔急切的表情嚇了一跳,也顧不得屁股疼,一下子就從床上翻了下來,可惜膝蓋一軟,咚的一聲摔在了地上。
倩柔嚇了一跳,趕緊衝了過去,可惜皓禎人高馬大的,哪裡是她扶得起來的?
倩柔趕緊扯著嗓子喊:「來人啊!來人啊!小寇子!你這死奴才!跑到哪裡去了!額附這裡竟然沒有一個人伺候,像什麼話!」
為了迴避蘭馨而退出房間的小寇子趕緊衝了進來,跟倩柔一起,將皓禎扶了起來。
倩柔特意將小寇子又攆了出去,這才猶猶豫豫的看向皓禎,如此反覆幾次,皓禎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來,一把拉住倩柔的袖子急切問到:「額娘,可是吟霜出了什麼事?」
倩柔一咬牙,面色嚴肅的問到:「皓禎,你跟額娘說,你跟公主談了些什麼?」
皓禎疑惑道:「沒什麼啊!額娘你怎麼了?可是跟公主有關?」他剛要說,公主其實是個端莊賢惠的好女子,額娘不用擔心,卻見倩柔面色嚴肅的跨近了一步:「當真沒什麼?」
皓禎嗯了一聲,想了想,忽而又有些不自在的垂下了頭:「有的,公主說,讓我將以前房裡的那幾個丫頭接回府上。」
倩柔一驚,只覺一下子天旋地轉。
她一把抓住皓禎的手,顫聲問到:「這……這是怎麼回事?公主怎麼會說這種話?怎麼會剛剛成婚就說這種話?」
倩柔急得眼圈兒都紅了:「皓禎!你告訴額娘,你是不是沒有跟公主告罪?是不是沒有請公主饒恕你的莽撞?是不是得罪了公主?是不是從此就失去公主的歡心了?你快告訴額娘啊!」
皓禎被倩柔的急切嚇了一跳,連連安慰。過了好久,倩柔才安靜了下來,卻是一眨眼落下一滴淚來。
皓禎不知道,剛才請來替吟霜把脈的大夫說出了一個驚得倩柔幾乎亂了陣腳的消息:白吟霜懷孕了!眼下,胎兒都已經兩個月了!
兩個月啊!那不就是皇上賜婚的時候的事兒嗎?那個時候……那個時候……
倩柔清清楚楚的記得,她跟秦嬤嬤在帽兒胡同見到的不堪,可是,那一朵梅花烙印讓她不得不咬咬牙將事情瞞了下來。
可是,如今,就連白吟霜自己都無法分辨,這個孩子到底是多隆的,還是皓禎的!
這叫她怎麼辦?
這叫她苦命的女兒怎麼辦啊!
倩柔抹了抹眼角,這才看向皓禎:「照你這麼說來,公主是真的賢惠了?」
皓禎趕緊點頭:「是啊額娘!兒子也沒想到,公主竟然是這麼大度的人。」
倩柔捏著帕子擦了擦眼圈兒,末了,冷笑一聲:「什麼大度!女人就沒有一個大度的!皓禎你記得,一個女人若是對自己的男人大度,無非兩種情況,一,便是這大度是裝出來的,是委曲求全!還有一種,便是這個女人的心里根本就沒你!你自個兒想想公主的大度是哪種!」
皓禎心頭咯噔了一下,嘴上卻硬撐著道:「額娘別這樣說,這位公主是一直長在皇后娘娘身邊兒的,想必是宮裡的教導好吧!」
倩柔點點頭平復了心情:「就算這樣吧!反正,皓禎,你記得,你、我、吟霜,還有這整個貝勒府的榮耀都系在這位固倫公主身上了!你得多費點兒心討討她喜歡。就算……就算暫時要將吟霜送出去,你也不能計較!」
「不過啊,女人嘛,身子跟心都是擱在一塊兒的,你如今已經與公主成了親了,日後只要多花點心思,公主哪能不喜歡你?」
皓禎一聽這話,臉色卻一下子就拉下來了。
連公主都不計較吟霜的存在了,還那樣大度的要給吟霜開臉,額娘這樣做,算什麼事兒?
皓禎張張嘴剛要反駁,倩柔卻一抬手制止了他,有些疲憊的道:「你別跟額娘爭執,額娘也是為了你好。既然公主自個兒提出來了,這說出去的話難不成還收得回來?吟霜是當定了你的人了!你急在一時做什麼?更何況,額娘也是為吟霜考慮!」
她笑盈盈的看著皓禎,湊到皓禎耳邊輕聲道:「剛才給吟霜把脈的大夫說了,吟霜有喜了!眼下都已經兩個月了!」
倩柔說完,便坐直了,眼睛卻一瞬不瞬的看著皓禎。
就見皓禎先是一呆,繼而,驚喜、激動、感動種種表情竟像浮光般變幻,最後統統堆滿了皓禎的臉。
倩柔心頭嘆息了一聲,知道白吟霜的那個孩子是不能拿掉了,也就換上了歡喜的表情對外面喊了一聲:「來人啊,快來伺候額附起身!」
小寇子趕緊進來,扶著皓禎向白吟霜的住處走去。
皓禎剛挨了板子,走上一步都疼得滿頭大汗臉色蒼白,小寇子看得心疼,勸道:「少爺,要不,您先歇著,等白姑娘身子好些了,再喚她過來吧!」
皓禎狠狠的瞪了小寇子一眼,滿臉喜色的道:「胡說!吟霜她如今有了我的孩子!那是我的孩子啊!她那麼辛苦、那麼偉大,我怎麼可以讓她再受累?」
「是了!是了!」皓禎蒼白著臉握住小寇子的手臂,一臉興奮的疊聲道:「你記得吩咐廚房,給吟霜多做些補身子的吃食!她身子弱,不好好補補,以後就更難受了!還有還有,以後別再讓吟霜做那些粗活了,她剛懷了孕,正是要將養著的日子不是?」
小寇子只能連連道是,回頭卻看到倩柔陰沉著臉道:「小寇子你給我記住了,以後別再叫什麼『少爺』,都給我叫額附!這話要是讓別人聽到了,只怕還要以為我們貝勒府對皇上的指婚不滿!以後再這麼口無遮攔的,都給我下去領罰!」
而另一邊兒,從大夫來了,白吟霜一個丫頭,也就不好再歇在倩柔的房裡,便被送回了她平日裡住的靜思山房。
靜思山房是府中東邊兒一處沒人住的小跨院兒,雖說是年久失修,卻也是單獨的一個小院落,比起奴才婢子們幾個人、十幾個人睡一間大房卻要好上許多了。再加上倩柔平日裡的關照,皓禎又總時不時的送些東西過來,這靜思山房倒比帽兒胡同還好一些。
白吟霜躺在床上,睜著眼睛,呆呆的看著雕花的床頂。
她的手覆在自己的小腹上,輕輕的撫摸,心裡面卻分不清到底是悲還是喜。
曾經,她無比的期盼自己會有個孩子!一個聯繫著她和皓禎的孩子!一個像皓禎一樣俊朗、像皓禎一樣善良,也像皓禎一樣勇武的孩子。
可是,這個孩子……這個孩子……為什麼就偏偏是兩個月啊!
她忐忑不安,她憂慮心焦,她一時之間竟然分不清自己對這個盼了好久的孩子究竟恨還是不恨。
尤其,當她一轉頭,還對上了一旁倩柔審視、揣度的眼神。
白吟霜口中一下子發苦,心也跳了個沒完。
是了,是了!福晉當日是看到了她的不堪的!是親眼看到的!那她……還有什麼臉去面對皓禎?
白吟霜這樣想著,眼淚一下子就流出來了。
她偏頭看到房中的桌子上,有一個瓷壺,她的眼神一下子冷了,掙紮著坐起身來,伸手就要去取那個茶壺。
卻在這時,房門啪的一下被推開了。
白吟霜滿臉淚水的抬頭看去,就見她千思萬想的皓禎一下子衝了進來,哪怕疼得滿臉冷汗卻還是一臉顯而易見的興奮。
「吟霜!吟霜!我的吟霜!太好了!我太高興了!太感動了!」
皓禎一把推開小寇子,跌跌撞撞的衝到白吟霜床前,一把握住白吟霜的手貼在臉上。
皓禎用自己的臉頰輕輕的摩挲著白吟霜粗糙的掌心,目光深深的凝視著白吟霜的臉:「吟霜,你竟然為我懷了孩子!我竟然就要做阿瑪了!天吶!你太偉大了!」
「你知道嗎?我的心裡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感動、感激,還有愛!吟霜!謝謝你!太感謝你了!」
他深深的、深深的凝視著白吟霜,然後微微側過頭,誠懇的親吻吟霜的手。
一根一根指頭的親吻過去,每親吻一下,就說一句「感謝你」、「我愛你」、「吟霜,我的吟霜」……
那樣熱烈的感情頓時不受阻擋的從白吟霜的指尖傳了上去,傳遍了白吟霜的全身,讓白吟霜激動得渾身發抖。
皓禎看著白吟霜滿臉的淚痕,鄭重的、大聲的、一字一字的道:「吟霜!不用擔心!不用害怕!不用著急!你聽著!你用心聽著!我,皓禎,會娶你的!總有一天我會娶你的!我會讓我們的孩子有一個名正言順的身份!我萬萬不會委屈你!也萬萬不會委屈我們的孩子!」
白吟霜心頭塞滿了感動,一旁跟來的倩柔卻在這時出聲:「你這傻孩子!怎麼哭了呢?有身子了,那可是大喜事啊!」
倩柔迎著白吟霜擔憂恐懼的眼神不為所動的笑道:「來人啊!快去我房裡,把上好的絲被棉褥枕頭都抱來,再挑幾個能幹的丫頭和姥姥,送過來侍候吟霜!從今兒個開始,雖然名義上,白吟霜仍舊是我房裡的丫頭,可是,你們一個個的,都給我仔細記住了!這實際上,白吟霜就是我們貝勒府的白姨太了!」
白吟霜猛然一震,看向倩柔的眼睛裡,那些擔憂、恐懼、忐忑不安便一下子化作了數不盡的感激。
第 30 章
皓禎的身體到底撐不住,不一會兒就讓人送了回去,一眨眼,剛才還鬧哄哄、喜氣洋洋的靜思山房裡就又只剩下倩柔和白吟霜兩人了。
白吟霜忐忑不安的抬起眼瞼,偷偷的瞄倩柔,小小聲的喚:「福晉……」
倩柔笑了笑,親自拿過才取來的嶄新被縟給白吟霜看了,又細細的囑咐了一些懷胎婦人要注意的事兒,這才側身坐到愈發不安的白吟霜床邊兒,捉起白吟霜帶著薄繭的手輕輕摩挲著,極其慈愛的道:「還叫什麼福晉?叫額娘啊,你這傻孩子!」
白吟霜的指尖兒一跳,眼圈兒一下子就紅了。
她抬起頭,深深的看著倩柔端莊高貴的面容,蒼白的嘴唇哆嗦著,張了又合,合了又張,許久,才怯生生的問:「可以嗎?我真的可以嗎?我真的真的可以叫您額娘嗎?」
她話中的期盼和小心翼翼頓時讓倩柔的心整個的揪在了一起。
這是她的女兒啊!
是她沒有過過一天好日子的女兒啊!
是堂堂王府的四格格啊!
她本該細膩嫩滑的手如今卻如此粗糙,甚至滿是繭子!
如今……如今不過是個姨太太,竟然就讓她興奮得難以自抑!
老天爺!這明明就是她倩柔造的孽,為何要報應到她的女兒身上啊!
倩柔悲泣了一聲,極其動情的一把將白吟霜拉入懷中。
她撫摸著白吟霜的背話中有話的連連回答:「可以!當然可以!你如今懷著皓禎的孩子,是整個貝勒府的大功臣!你放心!你放一千個心一萬個心!公主已經發話了,只要明年,明年皓禎就可以納了你!到時候,你就是名正言順的姨太太了!你和皓禎之間,就再也沒有阻礙了!」
「我會寵你!疼你!就像疼愛自己的女兒一樣!你當然可以叫我額娘!你不知道,我盼你這聲額娘盼了多久了!」
「孩子!我的孩子!額娘在這兒無比鄭重的告訴你!額娘向你保證!你的苦日子到頭了!我可憐的孩子!」
倩柔一時情動,抬手撫摸著白吟霜的肩頭,感受著指尖下那朵小小的梅花烙印,也落下淚來。
白吟霜被倩柔極其強烈的感情嚇住了,她受寵若驚,看著倩柔,彷彿就看到了她那早逝的娘親。
白吟霜終於忍耐不住嗚咽出聲,整個的撲在了倩柔懷中,大聲的喊出口:「額娘!額娘——」
兩人相擁而泣,整個靜思山房裡都響起兩人壓抑不住的哭聲,令門外的下人們面面相覷。
許久,倩柔才拿帕子小心的擦去白吟霜眼角的淚水,紅著眼圈兒笑道:「你這孩子!如今還懷著身孕呢!怎麼可以這樣愛哭?對孩子可不好!」
白吟霜抱著小腹連連點頭,然後怯生生的看著倩柔,低聲道:「可是,額娘,您……您知道的,這個孩子……」
倩柔臉色頓時一狠,一把拽住白吟霜的手腕,迎著白吟霜驚恐的眼神用力道:「這個孩子是皓禎的!你記得!這個孩子就是皓禎的!絕絕對對是貝勒府的種!對著誰,你都要咬死了這個話!你知道嗎?」
「當日見過這事兒的老媽子,我已經讓人處理了,從今之後,這事兒就是個死結!誰都解不開!」
她雖然是發問,可語氣裡的不容置疑卻讓白吟霜不得不慘白著臉連連點頭:「是是是!我知道!我明白!我瞭解了!這個孩子是皓禎的!他就是皓禎的!」
話一說完,淚珠兒卻噗嗦嗦的落到了衣襟上。
白吟霜再忍不住,轉身撲在床上就痛哭起來,淚水浸透了整個棉被。
她恨!
她恨她好不容易遇到一個真心待她的男子,那個男子卻已早早的屬於了另一個女人!
她恨!
她恨她生來就不如那個奪走了她心愛男人的女子!身份、地位、容貌、氣度!她樣樣不如!
她恨!
她恨她滿以為一切苦盡甘來,卻不知道上天早已開了她一個大大的玩笑!這個孩子……這個孩子為什麼就來得如此的不對啊!
「天啊——」
「你怎可如此戲弄於我——」
白吟霜揪著被子痛呼出聲,這聲音那樣悲慘,那樣痛哭,讓一旁的倩柔捂著嘴都仍舊哽咽不止。
她也是無法啊!
她也是無奈啊!
她不能想像,如果皓禎知道吟霜的身子已經被多隆佔了會是怎樣的雷霆震怒!
哪怕再深的感情又如何?
哪怕眼下只是憤怒,只是心疼又如何?
她已經是有兒子的女人了,她遠比皓禎、比吟霜瞭解男人,瞭解感情!
再深的感情,到頭來都不過是相濡以沫相敬如賓罷了。
女人會老、會丑,可是,外面總會不缺比你更年輕更漂亮的女子的,那個時候的吟霜,沒有固倫公主那樣高貴的身份傍著,要如何爭奪皓禎的寵愛?
千里之堤尚且潰於蟻穴,何況是感情這種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
她總要為自己苦命的女兒找一個依靠才是!
就像當初的自己一樣!
蘭馨吩咐屯泰巴顏將那個替白吟霜診脈的老大夫藏了起來,就不再考慮這事兒了。
她想去草原!去圍場!去看藍的天、綠的水、白色的鳥兒、奔跑的駿馬!
曾經屬於大燕的土地上,如今已找不到她存在的痕跡,她只能懷念那片承載了她整個少女與女人的十三年歲月的地方!
屯泰與巴顏兩個,的確是好手。
屯泰善騎射,能三箭齊發,百步穿楊。
巴顏則善刀法,刀光舞動,水潑不進。
蘭馨讓兩人在她的淑芳齋庭院裡分別演練了一番,便禁不住兩眼放光,手一次一次的搭在腰間的匕首上,卻又不得不一次一次的放下來。
受哈丹巴特爾的影響,蘭馨雖身為女子,卻尤其好武。
射箭之道,由於女子臂力的天生制約,蘭馨只能在四十步的距離裡正中靶心,超過一百步便容易脫靶了。
可是,當初的瑞平是何等的驕傲,哪怕和親草原也從未放下過自己長公主的尊榮!
偏偏,那個可惡的哈丹巴特爾,竟然手把手的教她射箭,然後用一手精妙絕倫的箭法狠狠的洗涮了她的臉,讓她不得不承認自己的男人是草原上最大的英雄,不得不輸了那個賭約,害她從此之後都不能喊他「哈丹」,只能開口閉口「我男人」!
因此,不甘心的蘭馨硬是讓自己精通了騎術和刀法!
她甚至親手從哈丹巴特爾手上贏過了賽馬大賽的金刀——雖然,其中不乏哈丹的刻意相讓,可是,那是他自己願意在那麼多人面前丟臉,可不是她求的!
如今,瑞平花了十三年學來的箭法刀法自然不會忘,可是,蘭馨卻是絲毫不懂的,而蘭馨的力量更是大大制約了她的發揮。
如此,怎能不讓她不滿不甘?
蘭馨大大的讚美了屯泰巴顏一番,便讓兩人一個教她射箭,一個教她使刀。
兩人對望一眼,推脫一陣,蘭馨卻搬出了皇帝,兩人只得無奈答應,心裡卻想著,蘭馨這樣高貴的身份,必然不能堅持習武的辛苦。
卻不知道蘭馨早已是打定了主意了。
蘭馨也不急著射靶子,只讓屯泰給她挑了副適合的弓,單單練習拉弓便練習了好多天。
等這把弓能夠拉開了,便又換一把更結實的。
如此幾天下來,屯泰巴顏才真正的服了蘭馨,對待蘭馨習武之事,也就不像一開始那樣敷衍了。
由此,蘭馨的進度便更快了,只不過,卻苦了她自己。
以前的蘭馨公主養在皇宮,雖然也學過一些騎射,可騎射之課主要針對的還是各位皇子,蘭馨也不過就懂點兒皮毛罷了。天長日久的嬌生慣養下來,哪裡受過這樣的苦?第一天拉了三百下弓之後,蘭馨的手臂幾乎都要抬不起來了。
梅香心疼得雙眼通紅,連連為蘭馨勒破的手指上藥,菊香更是為蘭馨整整揉捏了一宿的手臂。劉嬤嬤秦嬤嬤自然也是心疼得連連大呼,唯有蘇嬤嬤,滿意的點頭稱讚到:「好!果然不愧是我們大清朝的固倫公主!據說,當年的孝莊皇太后,也是弓馬嫻熟不輸男兒的!」
這一夜,淑芳齋忙到很晚。
這一夜,或是過於勞累的關係,蘭馨睡得極香,絲毫忘記了當日正是十五,又一日招額附的日子,讓一直等待她宣召的皓禎忐忑不安了整整一個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