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日子平靜地繼續
Reborn在未來租住的公寓樓下等了很久才等到阿諾德,見到他的第一句話就是「先森我似乎查到你被十九世紀遺棄的原因了」。
而阿諾德只覺得小嬰兒的用詞越來越過分,當然他沒有多餘精力指責他出言不遜。
按Reborn所說,他的線索來源於雲戰當晚他點燃的雲之指環,指環上燃氣的紫色火焰結束他毫無頭緒的現狀。那個晚上Reborn一夜未眠,在九代目的協助下得到了更為機密的史料,走火入魔一樣將初代史料部分仔仔細細再流覽了一遍。
事實上他和迪諾都對指環和火焰略有耳聞,明白它的力量在今後的戰爭中會佔據重要地位,大空戰當晚指環火焰溶解冰封Xanxus的零地點突破讓這種實力可見一斑,於是Reborn轉移了調查重點。
「您在結束雲之職責前有忘記什麼不得不做的事嗎?在十九世紀。」Reborn問。
不得不做的事,在喬托退位之後那段時期的自己嗎……阿諾德苦苦思索。
辦公室也砸了,二世派來的先頭部隊也坑了,接任雲之守護者職位的巴厘安成員也隨手卸了幾根骨頭……他覺得該做的都做了,要說遺憾就是幹得不夠痛快,必須做而沒完成的事他確實想不起來。
見他一副問心無愧模樣,Reborn只好進一步提示,「您記得在初代退位前往日本前,對指環做了什麼嗎?」
阿諾德愣了愣,說實話他對指環沒多大興趣,喬托一群人做了什麼他怎麼還記得。
「按史料記載,初代一群人在退位前都將自己的意志封存在了指環裡以澤後世,」Reboen眼裡的懷疑銷聲匿跡,以他現在的態度看來寥寥幾句對話就肯定了自己的結論,「沒有關於您和指環的記載,您沒有在指環裡保留自己的意志。」
「我想,正因為您違背了彭格列時光軌跡的走向,特立獨行地拒絕指環承載意志才被懲罰……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逆我者亡……嗎?
阿諾德聽畢冷笑,就算喬托沒這個想法指環倒還真有幾分黑手黨作風。
「但是我很疑惑,您為什麼要背離自己的使命呢,難道對初代彭格列有什麼成見嗎?但是據我所知您並不是這樣一個人,到底彭格列在什麼地方讓您如此心灰意冷連如此重要的事都不聞不問?」Reborn尖銳的問題連珠炮一般瞄準了阿諾德。
阿諾德目光滄桑地眺望遠方,好一會才收回來落在小嬰兒臉上。
「指環這件事喬托跟我說過後……」他說話語氣相當坦率,「我給忘了。」
那一刻Reborn的表情也非常之,糾結。
「那麼先生,」之後他重重歎氣,「您復原的方法只有一個,請務必注意……」
……
繼承。
從Reborn道別到阿諾德獨自走回家,直到他擰緊眉打開家門嘴裡都念叨著這個詞彙。
按小嬰兒所說正式猶豫指環裡沒有他的意志,時代才代替他扭轉錯誤,而將這個漏洞修補的唯一方法就是——讓十代所有人完成繼承。
一旦他們繼承了初代意志,指環裡封存的精神力將轉化為支持十代的力量為十代眾人的所有,指環本身對意志的依賴將蕩然無存,如此一來即可化解危機。
可是關鍵就在這裡!
阿諾德想起這茬就一口無名之火發洩不得,他板著臉推開門。
「什麼時候繼承?呵呵呵先生我怎麼知道啊你看他們這個樣子就算初代們全部身後魂了也不會承認吧。」
他回想Reborn當時也笑得也很無奈。
「蠢綱他們還需要歷練提高自身覺悟,以現在的水準根本不可能召喚出初代們。」
所以,復仇者那句話說得真好啊。
隨緣吧先生。
把關於這件事的煩惱到此結束,他不是個自怨自艾的人。
奇怪的是這次他出門回來,藤原未來居然毫無反應,看門口鞋櫃裡明明是在家才對……唔等下,怎麼還有雙沒見過的鞋子……
小孩子的?
他不敢拖延飛快甩開腳上的鞋子,往傳出聲音的廚房奔去。
「唔好啦站過去一點姐姐手裡拿著菜刀呢……」
「不要不要,這樣很好啊~~~姐姐你不喜歡我嗎?」
「呵呵呵不會啊。」
他看見藤原未來一如既往圍著圍裙在廚房裡準備飯菜,這次不一樣的是廚房裡居然還有一個六、七歲的小男孩,黑髮黑眸,粉嫩小臉蛋透著十足吸引母性光輝的可愛值。他把未來黏得很緊,胖嘟嘟的下手臂環住她的腰身,小腦袋就蹭著她的腰說什麼也不肯分開。
未來低頭對他莞爾一笑,不管是眉角還是臉部線條都柔和下來,她意外地沒有反對小男孩蠻橫舉動,只是小心翼翼將菜刀拿開了些。
「啊安迪你回來了,」在阿諾德腳步聲停下來時她就注意到了站在廚房門口的他,不過未來苦笑瞅瞅抱著她腰的小男孩示意自己不太方便,「我買了水果放在客廳。」
阿諾德臉色沒有絲毫轉好,稚嫩的臉龐宛若多雲天空不見陽光。
「這、這是打工書店老闆的兒子,他們夫妻今晚大盤點就拜託我照顧一下,哦好了寶貝輕一點我快不能呼吸了。」她還沒有好好回答完阿諾德無聲的質問,貼在身上的小男孩委屈地更加摟緊她把臉一埋,未來只好賠笑著挪開放在阿諾德身上沒多久的注意力全心安慰他。
站在門口的鉑金髮色小男孩傲然轉身不再理會手忙腳亂的未來,轉身回客廳沙發上坐好打開電視看新聞。
可是不管他怎麼作置身事外的孤傲浮雲狀都不能否認客廳這個位置側面正對廚房的現實,未來的身影在眼角餘光範圍裡模糊地晃來晃去。
他漠視側邊幼稚吵鬧場面,就算再不安逸他也完全可以達到熟視無睹的境界。
就在阿諾德神情自若無意瞟廚房時,賴在未來身邊的小男孩不動聲色對著他挑釁地吐舌頭做了個鬼臉。
……做了個鬼臉。
不巧這時候有人敲門,阿諾德深呼吸離開沙發。
庫洛姆在門外等到這一張黑臉時,柔弱的心靈又一次收到了非人的驚嚇。
「未、未來……姐在家……嗎?」
她膽怯地盡力蜷縮頭頸,畏手畏腳抱緊懷裡的包,渾身微微顫抖想要趕快把上次未來去探病遺落的東西送到就趕快離開。
阿諾德接下她遞過來的東西,確認無誤後關門。就在門快要關上的一刻,本來就要送客的他像想起什麼似的猛地再把門扇開,庫洛姆冷不丁嚇得倒退好幾步。
「他,在嗎?」阿諾德很嚴肅。
「他……?」
……
「姐姐姐姐,客廳裡又來了一個小姐姐。」小男孩往客廳望望,回頭脆生生喚了她好幾聲,拉扯未來的衣擺。
「啊……哦,那是姐姐的朋友。」未來忙裡偷閒瞄了一眼,本來想招呼進門的庫洛姆一下,不過這個小男孩太粘人讓她抽不出身。
庫洛姆善解人意未來並不擔心她產生什麼心理壓力,抱歉對她笑笑後未來專心應付撒嬌的小男孩。
小男孩乖巧地雙手繼續抱著未來不放,小臉揚起的笑臉格外討人喜歡,「姐姐你親我一下可不可以啊?」
他的單純燦爛的笑臉讓人不忍拒絕,這是未來卻為了難,她支吾著眼神飄忽苦思不那麼傷人心的理由轉移話題。
「親……哪?」她皮笑肉不笑揉揉小男孩柔順的頭髮。
「嘴。」
小男孩童言無忌的請求她都沒聽清,頓時頭部就受到來自後方的重擊。未來「哎喲」叫疼立馬捂住被擊打的患處,沒站穩差點一頭栽進洗碗槽裡。
兇器在她的頭部一彈直接摔進面前的洗碗槽裡,未來眼疾手快撈出快要沉底的、剛剛襲擊了她頭部的衛生紙……紙筒。
她苦大仇深轉頭看兇手,這時候坐在沙發上的阿諾德還在正大光明玩弄一灘軟綿綿被抽了紙芯的……衛生紙。
尼瑪……我招誰惹誰了……
阿諾德不拿正眼看她,未來欲哭無淚,煩悶地轉回去繼續洗菜。
就算是這樣他也沒感覺心中的焦躁減退,阿諾德乾脆考慮要不要把庫存衛生紙的紙芯都抽出來。氤氳的朦朧煙氣帶著寒氣席捲而來,身邊的霧氣散去得很快,當他回神時已有一個掛著意味深長笑容的混蛋坐在旁邊了。
「Kufufufu……你會在意這種事讓我很驚訝呢,特別是大費周章喚我出來。」六道骸保持和他一樣的視線落點,針尖麥芒的氣氛意外地銷聲匿跡。兩個人竟然若無其事平靜對話的場面難得一見。
阿諾德眼皮抖了一下,「好多廢話。」
「我才不會揪心於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因為索然無味的原因耗費我的力量……」他伸伸懶腰靠在沙發上。
六道骸自詡為最瞭解未來的人無非靠著自己刷破天際窺視心靈的能力,除了直接接觸未來過去的那些人他是對她記憶最清楚不過的小偷,迪諾花了好多年才猜透的事他拿來掙噱頭運用得得心應手。
顯然他以為阿諾德在指環戰後找他是有關未來。
——好吧看來確實是有關她沒錯,不過……
發覺客廳有人說話的小男孩瞥一眼他們,驚慌地揪住了未來的袖子,「哇啊啊啊啊,客廳的姐姐變成男人了!!!」
六道骸不為所動地放鬆施展身體,未來料到大半連頭都不想回,「呵呵呵呵」安慰了小男孩幾句繼續像揪頭髮一樣使勁扯斷菜葉子。
「哇哇哇是個長得好難看的人妖!!」
阿諾德得意挑眉,六道骸嘴角出現類似石化的崩裂。
「嗚嗚嗚還是個鳳梨怪物好可怕!!!」
……
「好吧我有點興趣了。」六道骸神情僵硬強擠笑顏,優雅沉穩地從沙發上坐起。
「你是喜歡吸血鬼一類還是讓我自由發揮?」
他顯得興致勃勃活動手指,阿諾德則對他前後大相徑庭的態度嗤之以鼻,不多說起來也有他一份於是他也沒多加譏諷。
就在阿諾德剛要啟唇,廚房那頭又傳來了男孩細嫩的童音,他似乎樂此不疲圍著未來轉啊轉。
「咦你不要睡地板好不好,跟我一起睡好不好?」
未來耐心回答,「不行姐姐是單人床擠不下。」
「那就抱著我睡啦。」
此時阿諾德轉向六道骸,面對他覺得有些好玩似的玩味表情阿諾德都沒有餘力計較,對於骸的建議他悠悠說了幾個字:
「百、鬼、夜、行。」
六道骸心領神會淺笑了一下,便得心應手開始構建幻覺。這點程度的要求遠不足以滿足他壓抑許久的欲望,所以在感歎大材小用時他自作主張進行了更深層次的加工,使目前整個客廳更具有藝術渲染力和視覺張力。
通俗來說我們可以稱這種人為「不顯擺會死星人」,那麼骸一定是這顆星球上土生土長的原住民,還是特至死不渝那種。
幻覺的效果如何我們從進客廳拿水果的小男孩臉上滂湃得比日本海還波瀾壯闊的表情就可得知。
他呆呆扶著廚房門框看著眼前一切,無辜的小臉嚇得慘白慘白,小嘴顫抖了半天都擠不出一聲啜泣。
他看到和他差不多大的另一個小男孩頭也不轉,正在漫不經心專心看電視,頂著怪異髮型的另一個男子親昵地擺手笑得寵辱不驚地和自己打招呼。
渾身湖綠的河童在沙發一角揉荷葉,橋女從沙發後冒出陰森森的小半個腦袋;未成人形的四五隻小狐狸一個勁在鉑金髮男孩身邊擠來擠去,他板著臉目視前方無動於衷;還有叫不出名字的、拖著尾巴的不明生物從天花板上蜿蜒而過,長長的舌頭伸了過來……
他大叫一聲哭著跑回廚房,嚎得語無倫次哭鬧著向未來求救。半分鐘後藤原未來一邊擦著手一邊嘟囔著「怎麼可能家裡有妖怪呢」從廚房出來,然後看到了家裡最大的兩隻妖怪在沙發上神情自若。
阿諾德跟剛才幾乎沒有兩樣,六道骸滿面春風很是囂張。
長著一隻眼睛的油紙傘突然出現在面前,鼓起勇氣跟隨未來出來的小男孩尖叫著抱住她大腿。碩大的眼睛瞅著未來眨了眨,油紙傘用一條獨腿蹦躂著跑到另外一個地方玩去了,未來淡定地擺手趕走要過來搗亂的、裹著雪白和服的雪女,順便狠狠瞪了漂浮在空中的燈籠。
最後她和藹可親地蹲下來,眉開眼笑安撫小男孩:「唔寶貝,什麼都沒有啊~~~~~」
還在玩鬼火的六道骸憋著笑得都快要岔氣了。
——請不要否認文藝青年都有奔放的另一面,就像阿骸輪回六世獲得的六個「X道骸」稱謂一樣,總有一些人會忽視他死過第一次後獲得的自然稱號,「二到嗨」。
一通鬧劇的結果就是男孩吵著說什麼都要回家,未來向店主夫婦賠禮時很自疚。
「哪裡哪裡該說對不起的是我……他很乖啊可能是想媽媽了,說我家裡有妖怪呵呵呵呵,小孩子嘛想像力豐富一點有利於成長的,也有可能是我家風水不好……什麼還麻煩你親自過來接,馬上就到了嗎?那我帶著他去樓下等你們哦~~~」
將小男孩送走回來,六道骸不知什麼時候神不知鬼不覺地也走了,走前順便打劫了她準備好的天婦羅和飯團若干,考慮到也是對庫洛姆身體有好處她也不計較那麼多。
阿諾德仿佛什麼也沒發生從始至終端坐在沙發上,直到未來疲憊不堪再次回來才輕輕斜睥一眼。
「我說,你們有點過分了啊。」她很無奈,也沒有責備誰的意思。
「不管我的事。」阿諾德大義凜然。
未來一撫額頭倒在沙發上,「天哪你別這麼像委員長好不好我消受不起。」
他心中發堵,把話題轉走,「……今天打工回來得很早。」
「逃了學園祭,我怕等委員長閑下來我死得很慘,這輩子都不要踏入並中了……」未來心有餘悸拍拍胸口,但阿諾德看得出她心中實際竊喜不已。
「我看到了草壁君穿女僕裝我會說嗎噗哈哈哈,真遺憾本來該委員長穿的,不過沢田家的小嬰兒說只要委員長接受雲指環什麼什麼的就可以轉嫁給草壁君,可憐的副委員長被自己初戀黑了哈哈哈……」
「我就知道小嬰兒昨天晚上偷偷拜訪我就是有好事下次別說讓我跟委員長打賭在天臺上唱三十遍校歌了,讓我跳蒙古抖肩舞都值啊!」
「他來找過你?」阿諾德謹慎地重複。
「唔就是通知我迪諾要回義大利了,徵詢我意見要不要送送他而已,」未來雙腳踏上沙發,抱膝在角落裡擠著,說到這裡她偏頭問身邊的阿諾德,「你呢,出去了一天?」
他拿起電視遙控器漫無目的調換頻道,「閒逛。」
她僅在電話裡告別,回避了和迪諾見面的機會。
而他私下去送加百羅涅了。
迪諾強行帶未來去見九代目的那天,他在九代目酒店客廳和他進行過很簡短的談話,可惜被闖入的巴厘安打斷。
迪諾那天自言自語般說了一點未來小時候的事引起他很大興趣,他說未來從小就是個不喜歡麻煩別人的孩子。和雲雀不想受恩於人的情緒不同,未來的表現得更為躲避。
迪諾說她小時候不喜歡洗頭,因為每次照顧她的阿姨托著她後腦勺打濕溫水時,她都會拼命把頭懸得高高地不想阿姨受累,所以洗完頭她都會筋疲力盡。
不管別人怎麼告訴她,夠了放鬆。未來都會死撐著堅持自己的信條。
呵,信條什麼的果然用詞太嚴重了是吧,迪諾笑。
很傻是不是,這就是她。
太傻,自欺欺人地傻,無法無天地傻。
所以我要保護她,我知道再多一個人就好,再多一個人她就能肆無忌憚傻下去。
迪諾在停機坪發動機輕微轟鳴中,不甘示弱地為之前的談話結了尾,他說:「不管你是誰,從何而來,有何目的。」
當他發現自己所做一切在償還彭格列虧欠未來這種意義上的價值早已消失殆盡時,迪諾才知道近朱者赤的原因他也心甘情願傻了下去。
如果時光倒流一次,他不會再選擇在那個夏陽明媚的午後用瓢蟲展開一疊彌漫年華的記憶相冊……
「你有你的未來,我也只有一個。」
他會給她一個擁抱。
……
阿諾德覺得肩頭一沉,原來是未來自顧自靠了過來。她的頭放在他略顯嬌小的肩膀上卻不會覺得過於沉重,黑色的髮絲順著身體傾斜淌下。
她的一言不發讓的那一瞬間生出的不安無處安放。
「不許再打我眼眶了啊,靠一下又不會死,」覺察到阿諾德身體一僵,未來先發制人保全自身安全,「……本來想著晚上可以抱正太的被你們一攪合泡湯了唄。」
阿諾德沒有心情和她打趣,他想要不易察覺地從她的倚靠下逃離。誰知他剛一動彈,未來的手臂就抬了上來,摟住他的肩膀讓他無法脫身。
「都結束了,」未來在他耳邊喃喃:「……要走了嗎?」
阿諾德不吭聲,他也不知道答案。
不光是時間或者方法,他甚至連自己是會回到十九世紀還是徹底消失這一類根本性分支問題都無法回答。
「別這樣啊我會自愧的收買小孩子什麼的,我可沒聖母到這種級別太榮幸了。」她突然沒心沒肺笑了幾聲打破尷尬的氣氛。
「一定要回去啊,輕易改變想法動搖目標可不是你的風格吧。」
她的話讓他一直以來的踟躕無所遁形,曝光在烈日下的患得患失蒸幹成兩敗俱傷。
阿諾德定定平視,「是的。」
活在黑暗中待久了突然看見一星光亮,會在等待天明中產生強烈的恐懼感,特別害怕會在還沒來得及享受光明時就死掉。
在這裡待久了竟也生出了一直被他唾棄的憂鬱,這些他想掩藏的情緒只要未來發現就不會任由它在暗處堆滿塵埃。
如未來說那樣,任何事情都不能禁錮浮雲。
他很認真,「我會回去。」
她心照不宣地慵懶歎氣,溫暖的吐息在他的頸窩盤旋了幾秒冷卻,「啊,那就沒辦法了……」
「那就沒辦法了啊,」未來笑笑,她身體裡的寒冷並沒有因此而消減半分,相反更加劇烈,「和你不同,愈行愈遠、愈遠愈行的人不會是我。我活在當下,不喜歡考慮註定會發生的事,所以別怪我無理取鬧……在別人背影的身後,我不敢走。」
「到時候,讓我送送你吧。」
「還能靠一會嗎?明天又是美好的一天吧……」
她勻淨地呼吸,恬靜的側臉平和得不像樣。
阿諾德沉默地往她的方向湊了半步,生硬地維持不動。對於不擅長流露情感的他來說,這已經是最大限度的表明他放鬆的氣氛
沒錯,明天永遠是美好的。
因為一切失落惆悵、刻骨銘心都會在今天消失。
……
太陽照常升起,寧靜的一天照例降臨並盛。
一旦確定前路就不能回頭,不能自我反省。費盡周折領悟的真理依舊指向從一而終的時代命題,如果是因為沒有直視這一切而採取回避的方式,才保持現有狀態的話,就完全無法理解他的堅持了。
阿諾德的決斷就在於此。
新的一天。
這一天,雲雀恭彌像往常一樣在並中作威作福、魚肉百姓。
這一天,藤原未來從房間裡出來,面對一大早就開始準備早飯的阿諾德她因為昨晚的事意外地困窘不知說什麼好,晨間氣氛略顯沉悶。
「吃什麼?」他倒是很自然地主動問。
「煎雞蛋,」她手足無措,臉紅到耳根,「謝謝。」
這一天,Reborn被故障的十年火箭筒擊中。
這一天,沢田綱吉在自己的棺材前先後和十年前後的獄寺凖人相遇,然後得知了這個世界的彭格列瀕臨全滅危機和突如其來的驚天使命。
這一天,十年後密魯菲奧雷的首領白蘭·傑索走入位於義大利總部的地下室十層,在兩名切爾貝羅成員陪伴下打開層層密碼鎖,到達最盡頭的密室。
寒氣襲人的室內,他按下屋內中央生命冷凍裝置的減壓鍵。凜冽的氣體如潮水四泄,粘稠如同糖漿般不見稀釋的笑容在摻雜微小冰淩的白煙後若隱若現。
躺在冰封裝置裡的人漸漸顯露出蒼白的臉。
白蘭寵溺地笑著,敞開雙臂。
「好久不見,未來醬~~」
☆、如果聽信偏方
阿諾德發覺自己在決定儘量避開藤原未來時心裡的感覺並不如原先預料的那樣,這讓他很不安。不言自明的彷徨感讓他無地自容,對一貫以孤高桀驁水準定義自己的阿諾德來說這是不允許犯的錯誤。
自我安慰是時代扭曲照成的水土不服,為了給這種心情找個理由他希望同Reborn好好談談關於此事有關的進展。
令人驚訝的是三天裡他再也沒有聯絡上Reborn,不僅是小嬰兒,連同參加指環戰的沢田綱吉和守護者眾人如同人間蒸發般不見了蹤影。
既不是恐怖襲擊也不是尋仇滅口,他們的失蹤連彭格列總部和加百羅涅都毫無察覺,簡直像……簡直像,從這個時空被移走一樣。
這麼想阿諾德不免心中的一咯噔。
這是彭格列時間必然的驅使嗎?掌握著縱向時間軸的彭格列一直以來都在繼承和推翻裡重複命運,這麼看來也許當小嬰兒他們再次出現時會給他帶來更有價值的消息。
不過現在的他只有一個想法:回到十九世紀後暴揍喬托一頓,誰讓他沒事瞎搗鼓定這麼多規矩。
又一天拜訪無果後阿諾德明白短期之內是沒有進展了,毫無線索可言又浪費著時間的等待讓他焦躁不已,他又不希望未來發覺於是只能增加在外逗留的時間消除她的懷疑。剛穿越到二十一世紀時藏在儲藏室的懷錶一類的隨身物品已不見,Reborn對於他會消失的預言又印證了。
阿諾德只知道快來不及了,下一步被糾正的東西將會從他本身開始,估摸著最多也僅有一個周時間周旋。
他編好外出的藉口才回家,推開房門第一眼便看到坐在沙發上的藤原未來大驚失色地把毛巾往頭上一裹,哆哆嗦嗦往房間裡躲去。
她的行為太讓人起疑心,阿諾德就這麼習慣性命令:「站住。」
她還真給站定了,猶豫著戰戰兢兢轉過小半個身體,「呵呵呵,安迪你回來了啊……」
誒……話說我這麼聽他話幹啥啊喂!未來翻個白眼往房間的方向邁幾步。
「把毛巾取下來。」阿諾德關上門,不容商量地盯著她開口。
未來的整個頭被毛巾罩得密不透風,她緊緊揪著毛巾兩端往下拉,企圖遮掩更多的地方。在聽到阿諾德的要求後她渾身一激靈,面紅耳赤地別過頭不敢面對他,同時嘴裡還挺不服氣:「嘿你讓我取我就取你是我誰啊!」
忽然尖利稚嫩的聲音插了進來。
「未來,未來。剛剛把牛奶倒下水道,倒進了下水道。」
「你故意的吧你除了唱校歌就沒說過這麼長的句子!!」
一隻鵝黃色、胖嘟嘟的小鳥在電視機上蹦來蹦去,小嘴一刻都沒停過,「死定了,死定了。」
「誰死定了啊小混蛋!勞資今晚拿你當主菜信不信!!?」
從頭到腳被反抗了命令的阿諾德原本就表現出心情不大好的臉現在更加沉悶,「別讓我說第二遍。」
不可否認,未來被嚇到了,她退縮了。
她用毛巾徹底遮住臉飛快蹲在地上憤懣不平咬著毛巾邊哼哼哈哈抱怨就結了一陣,隨後一副烈士上刑場的大無畏表情,大氣滂沱地站起來。
「先說好,不許笑!」她一把扯下蓋在頭上的毛巾。
——露出一頭,婀娜多姿的……
雞蛋花。
背景是小鳥蹦來蹦去,蹦來蹦去。
語言不能描述出當時兩個人各自的神態心裡真是可惜。
見他許久沒反應,未來急了在原地跺腳,「你笑了吧!你剛才一定是笑了吧!」
「沒有……」
「‘沒有’你打毛省略號啊!敢不敢不用省略號啊你就是笑了!嗚嗚嗚世態炎涼我也要打省略號……」
「未來。雞蛋,雞蛋……」
「閉嘴豆子!委員長不在這裡你沒靠山了覺悟吧!」
「……花。」
「臥、臥槽!!安迪你看到沒有它玩我啊!」
後來經過藤原未來一番義憤填膺、顛三倒四的解釋,阿諾德明白了她頭頂雞蛋花的事情經過。
據說網傳雞蛋清洗頭髮對保養頭髮特別有好處,意識到最近被彭格列折磨得不成人樣的自己確實需要從頭到腳養護一下,於是從頭開始未來義無反顧走上了雞蛋清護理的康莊大道。
從打雞蛋、濾雞蛋清到抹洗頭髮一切都非常正常,這一份難得的日常就終結在「洗頭水太熱」這一原因上。
「那是‘太熱’嗎?!!尼瑪都可以拿來燉湯了好意思怪我嗎?!!」
藤原未來盤腿坐在沙發前的地板上,還在不停對自己的無知行為作著庭前辯護。
阿諾德坐在她身後的沙發上輕敲她不安分的頭,然後他皺著眉頭、專心一意繼續給這個二貨……捋蛋花。
所以這幅場面是多麼的……和諧啊,背景依舊是雲豆在蹦來蹦去,蹦來蹦去。
之後它似乎是發現未來不能自由行動,於是鳥仗人勢地跳到她肩膀上,狠狠啄一口馬上飛遠……見她張牙舞爪想要過來卻被後面的小男孩不由分說扯回去只能氣急攻心乖乖坐著,雲豆歪歪小腦袋——再來了一次。
啄一口欺負一下,跑遠——嘿再啄一口,再逃遠——後來它乾脆就不跑了,鎮定地站在未來面前的茶几上。烏黑的小眼睛眨眨對上未來透著怒氣的眼,小腳靈巧地跳了幾步。
未來下意識急忙捂住臉往後退,阿諾德手裡的頭髮一縮就溜走了。他抓起一縷頭髮,頭也不抬對著前面喚了聲:「別鬧。」
雲豆便輕巧飛到未來肩膀上,蹲下拿柔順的羽毛蹭著她的臉。
「這就是……所謂的……人格魅力嗎……」自從被她帶回來後,這是雲豆最乖巧的時候了。
學園祭結束後有一些零碎的收尾需要雲雀恭彌過目,未來鼓起十二分必死決心去到並中,在風紀委員的指引下勇闖天臺。知道雲雀喜歡一個人清靜她也不敢敲門,就這麼小心翼翼推開一條縫,滿眼就都是不明白煙籠罩了整個天臺,好不容易等白煙散盡天臺上卻空無一人。
她詫異地跑上天臺查看情況,和雲雀形影不離的雲豆莫名降落到她頭上開始揪她的頭髮。未來輕輕把搗亂的雲豆放在手心環視整個天臺,才有機會整理思緒。
天空浩渺漂浮著絲縷狀的薄雲,透明度很高的藍色從頭頂延伸到很遠。
天臺呼嘯而過的風很快吹散了殘餘的煙霧,好似什麼都沒有發生沉寂下來。
不對,這種剛才都還有人在的即視感。
雲雀他,光天化日下,消失了?
……
「於是就是這樣了,你說他的失蹤會不會和並中前兩天的學生失蹤有聯繫啊?但是那群沒眼力的犯人要是連委員長都敢綁我們才是真的可以放心了,我打包票不出三天犯人們就會變成日本海上一具具優美的浮屍,哎喲輕點。」
果然是有人消失了嗎,而且確實是十世和他的守護者們。
阿諾德竟不知不覺加重了力度讓未來頭皮一疼,「不知道。」
她揉揉髮際線的皮膚沒好氣喃喃:「所以我說一開始全部剪掉就好……」
「不准。」回答很幹練。
「我說你敢不敢大晚上不用這麼多否定句。」
「不能。」
「……好吧我懂了。」
氣氛僵持著讓未來坐如針氈,她彆扭地動動身子就會被身後的阿諾德無聲警告。好長一段時間兩個人都沒有開口,未來唯一確認阿諾德沒睡著的就是他一直在很仔細、聚精會神地將她細碎髮絲間頑固粘連著的殘渣一點點分離出來。機械般重複的動作讓一直抬著手的阿諾德疲勞得很快,未來這個位置可以清楚聽到他越來越急促的呼吸。
她心疼了,急忙語焉不詳地支吾:「那個……我們和好吧。」
阿諾德頭也不抬,「我們吵過嗎。」
「誒誒……!你這幾天不是一直都在躲著我嗎你敢不承認。我、我還以為哪裡做錯了惹你生氣還在反省呢。」
他放下手稍微休息下,對未來的一驚一乍很無奈。
他並沒有因為什麼而生氣,也不是因為一時衝動才回避她。
這是從他的覺悟衍生出的考慮。
「我不該這麼問,你也在為能早日回家而努力吧……我認輸了。」
認輸?
阿諾德錯愕地放慢動作看向她,遺憾的是這個角度只能看到未來的耳垂。
他看不見她的表情了。
她傳過來的聲音異常輕柔,纏繞著些許回想自欺欺人場景時的自愧,「每次你單獨出門我都會很害怕,我怕你出去就不再回來了……所以每次當你再次出現在家裡時我都非常高興……呵你看我就是這麼自私自利,對不起啊……」
「……可是久了我發現,我內心並不是恐懼你消失,」未來轉過頭,飄忽的眼神終於落到他晶藍色的眸子裡,「你怕你走的時候我不知道,我怕突然之間我又是一個人了。」
阿諾德的目光顫抖了一下,他狠狠眨眼把為自己所嫌棄的情緒成功堵了回去。
她悻悻把頭扭開,揉低頭揉膝蓋。
「一個人住了這麼久以為都無所謂了,卻發現自己還像得到糖果的小孩子一樣……不是不喜歡吃糖果也不是不屑於表現出欣喜若狂的幼稚表情……」
只是從來沒有吃過。
只是感受到了它帶來前所未有的感覺後,就放不下了。
「呐,千萬別有壓力我不是在抱怨什麼……我想,請你在走的時候告訴我一下可以嗎,我好有準備啊,起碼哭的時候會收斂一點不丟人。」
頭髮上的黏著物全部清理乾淨了,阿諾德放下她所有的頭髮。
他說:「不行。」
關於她,他可以妥協很多,包容很多,同意很多。
單單這一項,不行。
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從她身邊離開,帶走她所有關於這一切的念想。
不能應允他人的承諾阿諾德從來不會輕率給出,這次也一樣。就算是記憶消失和他的離開間沒有時間差的存在,他也不願冒這個沒有賭注的險。
就算是只有零點幾微妙的時間差讓她意識到再次失去了什麼,這個約定將成為不可磨滅的印記。
所以,不行。
未來不易察覺地僵硬戰慄了一下,她好像很失落。
「所以叫你晚上別用這麼多否定句啊……」未來並沒有立刻站起來懷疑他的回答。
「抱歉我自作多情了。」
她緩緩撐著沙發邊緣站起來,很艱難地穩住身體,從始至終沒有轉過頭看阿諾德一眼,被驚醒的雲豆撲扇小翅膀飛到一側櫃子頂端,俯視整個房間。
即使是憤怒也好、悲傷也好、不解也好,這些情感她都沒有在那時候給他。
然後未來試探著走了兩步,加快腳步走進自己房間再也沒出來。
第二天她故意挑了大早起來,阿諾德卻已經出門了,桌上擺著的早餐也涼了大半。
悵然所失盯了早餐半天,冷了的東西她不想吃就收進了冰箱,隨便找了點餅乾和雲豆一起分了。等到快十點的時候,她想了想決定送雲豆回家。
並盛的夏天並不熱,但正午白晃晃的驕陽像十二三歲的叛逆少年一樣讓人欲抽之而後快,除非時不時找塊陰涼的地方歇歇腳,未來趕打包票這輩子一定是毀在雲豆身上。
是的你沒有看錯,是雲豆,不是雲雀。
她耷拉著身子拖著沉重腳步行走在偶爾有車輛行人快速經過的社區街道上,有氣無力勉強辨別自己是在人行道而不是快車道上。渾圓的鵝黃色小鳥在她面前低空飛行,一上一下特別歡快的一樣,沒事還會和跟在後面未來搭幾句話。
「未來,未來。加油,巴紮嘿。」
「臥…槽…小混蛋……你,你可勁折騰吧……!請問你真的是在帶路而不是在溜我嗎?!還有最後一個‘巴紮嘿’是毛啊我沒有這麼教過你。」
「加油,呀……」
「你要敢說‘呀啦嗦’我就徹底鄙視你。」
「……」
雲豆一下子加快了拍打翅膀的頻率,行進的速度猛地就提上去了。未來好不容易找到機會停下來撐著大腿休息幾秒,一看雲豆在前面飛得都快不見影了,只能默默在心底豎了中指起身拼死拼活跟上去。
夠了……有其主必有其鳥,這傢伙和雲雀恭彌就是一類性質的存在:一個兇殘時不忘賣萌,一個負責賣萌順帶兇殘。
不過是讓雲豆帶帶路找到雲雀宅好方便送它回家,奔波了一上午未來終於發現雲豆一直帶著她圍著臨近並盛的一個小山包轉啊轉——準確來說是呈螺旋形緩慢爬升。
中午時分未來成功登頂,她扶著路牌半天沒直起腰。
雲豆站在一步遠的木柵欄上,愉快地清嗓子「嘰嘰喳喳」咋呼了幾句,順勢轉身往這家人的院子裡歪頭瞅瞅,在未來的目送下輕車熟路蹦進了位於小山包頂部的這家日式大宅子裡。
在未來眼中這一切可沒這麼輕鬆,她看來雲豆就像好奇的孩子鑽進了別人家的房子躲貓貓。
隨後她驚慌呈「呐喊」狀無聲地尖叫了十多秒才冷靜下來,謹慎地左右瞄瞄察覺這座不大的山丘上只有這一棟宅子。宅院低調卻透著氣派,格局規整簡單不失韻味,一絲不苟的純正和式風格一看就是家族源遠流長傳下來的產物。
雲豆這小鬧騰精進去一通引吭高歌還得了?!絕逼會成為人家標本牆上一道亮麗的風景線,還是自帶賣萌效果的那種,再來委員長知道小跟班遭遇不測一定會暴走掃平整個並盛。
以上的結論都是在藤原未來無恥翻圍牆潛入人家院子後得出的,當然她那時候還三觀不正地堅信自己是在拯救世界和平。
她的角度只能看到雲豆蹲在院子中一個人肩上,從背影看來目測是個黑髮的瘦削少年,安靜地站在院子的假山邊好像沒有察覺肩上落了個小東西。未來浩然的正氣就被推至了頂峰,那時意識到有機可乘的她只覺得血脈噴張祈禱那人千萬別小手一滑讓雲豆抖擻著飛到西天取經。
於是她小心翼翼躲在院子邊緣一圈灌木湖面,爬行到最靠近少年的地方。考慮到不要驚擾百姓她整理了下儀錶準備和顏悅色出來講清自己不是私闖民宅而是出於保護野生小動物的宗旨BALABALA但是我們不要計較了。
為什麼?
因為在她準備跨出灌木叢的一刻一根碩大的樹根狠狠攀住了她熱情洋溢的腳步,藤原未來整個人膝蓋以下不動直接將人甩了出去。待那少年聽到樹葉窸窣聲轉回來時,她整個人慌張揮舞尋找平衡的手搭上了少年的肩膀然後隨著雲豆被驚嚇振翅飛走兩人都沒反應過來雙雙撲倒在院子的草坪上。
——不好意思本著事實勝於雄辯咦不對反正求實的原則並不是在某個人的威脅下你們信我……總之少年其實是敏捷地踹開未來的腳然後警覺退一步穩住了身體並且很可能連攻擊的武器都準備好了。
無奈未來的原地加速度太快徑直撲到了他讓多有應對化為浮雲,所以她才能夠在倒下去的第一時間發現身下少年浸染濃墨一般的丹鳳眼猝然閃過驚詫,霎時殺氣四射。
最後她很從容地撐著地面拉開距離,公事公辦的口吻彬彬有禮:
「委員長……要買保險嗎?」
那一刻世界很靜。
未來認為就是傳統意義上的,鴉(壓)雀無聲。
☆、如果從頭開始
十分鐘後雲豆蹲在雲雀恭彌的肩膀上和他一起作雙宿雙飛、超脫世俗狀欣賞滿園好風光,十步遠藤原未來抱著醫藥箱如風中殘燭,孤獨終老。
她對這個做好事被揍還要自己找醫藥箱的世界絕望了,雖然她承認出場方式是獵奇了一點讓委員長自尊心受到了那麼一星星被壓在身下的恥辱但是也不能還沒等她解釋就直接一拐子啊。
還是沖下巴揮的臥槽……未來呲牙咧嘴摸摸受擊部位,發現沒有大問題才放心。
既然他毫髮無損地呆在家裡,就說明前兩天感覺委員長從天臺消失果然是眼花了,她安慰自己。
陽光透過樹葉,斑點狀覆蓋了少年。他隨性坐在廊下的木質地板上,白得如同初霽層雲的襯衫乾淨而美好,未來堅持就是這種鄰家小弟的錯覺讓她馬失前蹄。
她在他瞥過來的一瞬間匆忙挪開放在他身上就移不開的視線,低頭專心擦藥膏。
雲雀看來心情不錯,在替天行道懲治了未來這個妖孽後先是默許了她翻箱倒櫃找藥箱,緊接著對她賴著不走也不聞不問般自顧自化身為文藝小青年徜徉在微醺的夏日清風裡。
唯一揭露主題的就是未來以背景牆身份在後面抹藥膏,抹藥膏,抹藥膏。
雲雀宅裡很寂靜,除了雲雀恭彌外一個人也沒有,她這才恍惚憶起不知是不是草壁跟她提過委員長的父母並不在這座城市,是他很小就一意孤行搬回這裡自食其力、禍害鄉鄰的。大概是厭惡大都市喧囂浮躁的生活,意外地和這棟祖上留下來的閑宅相性度極高。
倔強到可以離開父母羽翼的庇護這事擱在雲雀身上也不足為奇,只是……有些讓人莫名心酸。碩大的宅院裡除了他什麼人也沒有,就算風紀委員會能夠常來聽候差遣,身處這裡還是感到了一絲空落落的寂寥感。
可能這也是委員長那麼愛校、長期堅守並中不動搖的原因……打開門沒有人問候「你回來了」的房間比荒野還了無人煙,壓抑得無法呼吸。
這樣的地方,確實不能稱為「家」。
她無端想問雲雀恭彌一個問題。
寂靜到能夠聽到風穿堂而過的木廊很好地保存了這棟老宅的古樸風韻,未來隱隱覺得差了點什麼。
斜前方雲豆在整理羽毛,雲雀偏頭看它目光晃悠悠地好似一汪潭水。庭院裡竹筒在流水作用下擊打石塊清脆作響,夏日隔絕烈日的草帷在身後投下條狀斑駁的光影,可她還是覺得缺少什麼。
咦明明剛才都想起要問的,被雲雀一怔又忘了。
未來冥思苦想不得解,她愁眉苦臉四下打量企圖尋找線索。善於發現的目光很快落到了頭頂上方橫樑上兩根鏽跡斑斑、類似長條鐵釘一樣的東西上,在全木質的廊下不留神看見了還真的覺得挺礙眼。
「請問,那是……什麼?」生怕戳到委員長禁忌話題的未來怯生生指著兩根鏽鐵釘發問。
雲雀沉思了許久,拿手指撥弄雲豆的羽毛頭也不抬回答:「用來掛風鈴。」
風鈴,風鈴。
對了就是風鈴,她一直認為缺少什麼的和式庭院裡就是缺少了夏日必備的風鈴,所以這個地方才沉悶得像初冬凍住的湖冰。
「但是,為什麼要兩根,掛兩個嗎?」
「從這棟宅子建築起就有了,據說是第一代家主留下的東西,他們到底是怎麼異想天開我不瞭解,」他凝視雲豆的眼神斂了斂,抬起來看到未來恍然大悟的表情似乎有點緊張,「怎麼,還有問題?」
「嗚嗚,」未來忙不迭搖頭,她不好意思揉揉腳腕避開和他對視,「總覺得……委員長的祖先是很不尋常的存在,連想法都這麼特別……不落俗套……」
她確實找不到合適的形容詞了。
「明知故問,他們要是都是些草食動物,我一定毫不留情統統咬殺。」
未來沒想到客套的拉近關係場面話會是這個結果,她立刻對這個大逆不道隨時準備著挖祖墳的狂妄分子採取了退避三舍。
更恐怖的是她明白要是委員長想去做,他就一定百折不撓地做。
「為什麼不掛呢,你看啊夏天有個風鈴在簷下多美啊。」
她說完這句後的後悔度一點都不低於雲雀對群聚的厭惡感,等她下意識捂嘴別開頭的時候,雲雀不快的視線已經牢牢鎖定了未來。
想來也是吧,愛好清靜又不喜歡在這些無足輕重細節上花心思的雲雀恭彌怎麼會因為「掛不掛風鈴」的問題而自擾呢。
「太麻煩,找不到了。」委員長的表情就像長按的鋼琴鍵吐出的細長尾音,他轉過頭看著雲豆在手指上站著,許久神情中的破綻沉澱了下去。
這就是雲雀恭彌的高明之處,就算有不經意的感情流露也不會突然掩飾引起懷疑,他與身俱來的氣質會將別人所疑惑的所有沖刷殆盡。
但,這也不是能阻止不要命的。
「咦找不到風鈴了嗎,我剛剛才看到和醫藥箱放在同一個隔間裡的啊。」未來終於理清了剛才總覺得差點什麼東西的念想來源,就從搬動醫藥箱瞥到角落的風鈴開始她就一直恍惚。
雲雀那時候的神色很不自然,他坐著沒有說話。
未來想起剛才翻到醫藥箱時,箱子上積了一層薄薄的灰塵,想必武藝非凡的委員長很久都沒有動過了,而幾個風鈴上面的灰塵則更厚。風鈴不會無緣無故堆在那裡,雲雀恭彌也不可能一開始就稱霸並盛,很久之前在他外出鬥毆歸來一個人塗藥的時候希望一眼都能看到它吧。
這也許就是他把風鈴和藥箱放在一起的原因,不是因為他忘了。
未來不知哪裡來的衝動翻身把藥箱抱回去,轉身拿了角落的風鈴出來,細心地擦乾淨灰塵,又從儲物間搬來了小木梯到簷下,毫無顧忌地一腳跨上去掛上風鈴。
剛開始她還在擔心年代久遠的釘子能不能經受住重量,不過好在雲雀祖上為此考慮很周到,釘子的品質不錯。她剛鬆手,兩個風鈴稍稍一碰撞就發出了碎在風裡的脆響,本就是萬籟俱靜的環境裡出現在耳畔形同幻聽一樣的輕微響動分外清晰。
兩個很簡單的風鈴,可能是從某個夏日祭帶回來的,然後就一直被雲雀恭彌扔在一邊了。
——扔在一邊,扔在一邊,分明被很好地保存了下來,沒有被丟掉。
藤原未來做這些的時候,雲雀旁若無人地靠在畫著墨梅的紙門木框上,雲豆一看到未來又要幹什麼就在他身上跳著換個位置,最後飛到他頭上蹲下,就算是這樣雲雀也一直無動於衷。
等到風鈴響起聲音了他才如夢方醒般坐起來,不耐煩地瞅瞅兩個已被掛在簷上的風鈴。未來跨坐在木梯上神靈活現炫耀成果,完全忽視了他眼中暗流湧動下的不明浪潮。
但是他並沒有生氣。
大概因為風鈴吵鬧的程度還在他的可接受範圍之內。
「真不知道小嬰兒的想法,」他竟然自言自語扶著門站起,眼晴發出危險訊號,「食草動物的本質不管是什麼時候都不會改變的。」
坐在梯子上的未來看到雲雀莫名其妙手臂一揮露出了又不是從那抽出的拐子,於是鋪天蓋地的淩冽戾氣迎面而來。武器沒有照身體攻擊,她覺得梯子被雲雀擊打後往側邊倒去,頓時腳下一空便是眼前一片漆黑。等她恢復些許神智,雲雀正一手揪著她的領口把她拖起來,拐子抵在她的頸大動脈處。
未來明白要是他想動手殺人滅口後毀屍滅跡,會有整個風紀委員會前赴後繼、群策群力。說上面一段話的原因是她知道雲雀如果想殺她就不會有太多顧慮跟她廢話,他之所以沒有果斷下手也許還是心存芥蒂。
他饒有興趣地將浮萍拐緊貼在她的皮膚上,冰冷的金屬沒有沾染上體溫。
十年後的入江正一送彭格列十代成員們暫返並中接受彩虹之子試煉前曾經和幾個守護者連同沢田綱吉有過密談。他主動詢問綱吉是否記得剛來十年後時十年後的獄寺隼人跟他說過什麼,綱吉不好意思地撓頭老實回答十年後的獄寺曾提醒他一定要殺了入江正一。
雲雀記得入江很快就引入了另一個人。他說,和獄寺君的要求一樣,此次送你們返回十年前雖明白沢田君不會動手殺人,也請你們務必注意藤原未來。
幾個人不約而同都愣了一愣,他們都認識未來,指環戰後說不上親密無間起碼也會偶爾照面。為什麼入江正一在表明加入彭格列一方後會在這個緊要關頭提這種要求,要命的是大家都明白他並不是開玩笑。
入江正一說,我瞭解她十年前和你們在指環戰的糾葛,但不想管她那時候是敵是友,是出於什麼目的緣由加入指環戰,以及她的打算和想法。
但請記得,在這個時代的藤原未來小姐,是身處白蘭大人一方密魯菲奧雷家族的成員,是我們的敵人,給彭格列造成了極大損失。
在回到這個時代前,小嬰兒私下告訴他,「殺不殺掉藤原未來看你決定。」
十年後的這個女人確實給他們製造了不必要的麻煩,而真到下手時再回想小嬰兒的表情和語氣雲雀便覺得渾身經絡不通暢,有種被人利用的不平怒意。
他故意反其道而行悻悻收起浮萍拐,手心一松未來便摔倒地上。
口裡天天吼著「咬殺、咬殺‘的雲雀恭彌,從來沒有殺過人,這個笑料真是太足了。
六道骸也這麼笑著對她說過。
未來笑不出來,她剛剛才面對了被人稀裡糊塗一頓死亡威脅,又稀裡糊塗被嫌棄了。
雲雀恭彌在丟下她後,就自顧自拿起外套出門去,看方向是並盛神社。她不知道為什麼委員長要去這種地方,更不懂他臨走前微微獰笑著撂下的一句話。
「十年後,照樣也可以將你咬殺。」
她天生討厭秘密,也必須靠著秘密生存。
未來發現自己失去提出問題的機會。
雲雀恭彌走後她也不敢在空曠的大宅子裡待太久,幾乎是跟著他的腳後跟就離開了,走的時候未來沒有取下掛上去的兩個風鈴。那時候沒有風,簷下安靜得滲人。
她好歹猜到雲雀祖上為什麼要掛兩個風鈴了,這樣所有人都會注意多餘的風鈴,而不在意沒有風的時候這裡是多麼可怕。
——————————————————————————————————————
夜幕時分阿諾德拐出樓下的路口,他習慣性抬頭查看視窗燈光前已經有人坐在樓下路燈的柱子邊沖他笑著擺擺手引起注意。
阿諾德的心情並沒有想像得那麼輕鬆,他循著路燈昏黃的光慢慢走過去。藤原未來靠在路燈燈柱上顯得特別頹廢,不過他沒有妄圖去和她爭辯什麼,特別是當阿諾德看到她旁邊還有一個垃圾桶的時候。
「哇,小說電視劇裡說得真好,」她仰起頭,燈光驅散臉上的陰影,「主角灰心喪氣總會有英雄過來講述人生哲理拉動劇情順利實現收視長虹。」
阿諾德不知道她在說什麼,他不喜歡未來拿這種事情開無關緊要的玩笑。每次這個時候她都笑得特別虛偽……他確信自己的用詞是嚴重了一些,但主要意思還是表明他不希望看到未來這個樣子,特別是她的壓抑和自己息息相關。
接收到他異樣目光的未來無法理解阿諾德所想,她單純把他那種諱莫如深的思想情感理解為了瞧不起在垃圾桶邊思考人生。她大腳一踢狠狠踹開了垃圾桶,下一秒阿諾德目送帶著滑輪的垃圾桶打著圈滾遠了。
他在離她一步遠就不再靠近,若親若離的態度讓未來心中更加煩悶。她無處發洩,恍然間也意識到自己沒藉口發洩,她該說的早就說完了,說不出的都忘了。
她坐在地上抱著電線杆,粗糙的石壁蹭得她生疼,她只好又放開卻發現再沒有什麼可以讓她無所畏懼地靠一下。
「安迪,我今天好不容易撞上委員長了,可是我忘了要問他什麼問題。」
「我要先上去了。」
「他家很漂亮,又大又舒服,適合靜養。屋內的榻榻米有乾枯的草香,庭院裡流水擊打聲讓人昏昏欲睡,我沒有睡畢竟難得來一次。我幫他清櫃子,幫他掛風鈴,我不敢和他多說話,最後還是忘了要問什麼,我以為會殺了我。」
「天晚了,起來。」
「……但是他沒有。」
她好像很辛苦地回憶做過什麼,表情像卡帶的機器,聲音也喑啞得不行。「我忘了帶家裡的鑰匙所以在這裡坐著等等,然後好像記起一點點了,我好像想起準備問委員長什麼了。」
他小小的身子立在她面前,路燈並沒有拉長他的影子,而是將這種泯滅一切的黑暗濃縮在腳下。阿諾德就像快要被什麼吸進去,他像一尊大理石雕像般不動,光線切割側面輪廓。
「為什麼雲豆飛走委員長不著急呢?」她很仔細斟酌字句,突然醍醐灌頂般一激靈,「莫非……他不怕,他不怕雲豆不回來。」
阿諾德如鯁在喉言語不得,他急了上前想要把未來拖起來,誰知未來順著他力道的方向身體往前一倒,一雙素夷搭在了他的肩膀上。未來的臉和他稚嫩的面龐靠得太近,她的吐息一如既往微暖勻淨,他卻猜不透那晚上為什麼會帶走他這麼多體溫。
他感到心底悲哀地一陣轟鳴,冗長回音相互疊加,未來的話變為語焉不明的字句,他很努力在傾聽。
「我現在知道了,原本想當委員長一號的人物,沒想到就算自詡為雲豆都高看自己了。」未來自嘲。
「不過……」她的表情不同於殘垣斷壁般傾圮,像是水面破開綻出的天光,「也間接讓我懂,怎麼不害怕,你已經教會我了,沒有需要你留下來的理由。」
原本有很多很多想要告訴她的事情,想要一點不漏完完全全傳遞給她的東西堵在喉嚨裡,從最先不打算親自揭露現實後,所有機會都蕩然無存。不可否認,他覺得某些方面自己和未來很像,都是不惜手段的亡命之徒。
不後悔,這是世上最殘忍也是最仁慈的救贖。
「不需要再學習如何活下去,」阿諾德搖搖頭,「你做得非常好。」
「我想,這樣就可以了。」
她搭在阿諾德肩頭的手自然下垂讓臉湊得更近,這樣的角度是阿諾德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得凝視藤原未來的臉。她的睫毛不長,下眼睫毛色澤如黑檀,稍稍外翹掃在臉上說不出的微妙感覺。映著一半橙黃燈光的黑色眼睛沾滿了粘稠的暖色,她最後闔上眼切斷唯一可以讓他獲取資訊的來源。
略微乾涸的唇從他的唇角浮過,短暫停留的細的摩擦感一觸即逝。她微微歪著頭好讓唇瓣可以不偏不倚劃過他的臉,她讓他的髮絲輕輕覆在臉上,下巴摩挲他肩膀的衣料。阿諾德並沒有推開她也沒有開口拒絕,臉頰的溫度讓未來久久暴露在夜色裡的冰涼皮膚恢復了一些血色。
靜穆的夜晚讓他的耳鳴越發明顯,阿諾德不知為何快要喘不過氣來。
「很久很久以前,很久很久以前。」
她的聲音安詳美好,仿佛詠頌聖歌一般無比虔誠。他看到白鴿踏著碎了一地的五彩玻璃啄食陽光而去,天邊的慕雲刺痛眼睛。
未來的語調如同地中海的平緩浪潮在拍岸時分打出迷人的漩渦,她問:
「你是誰?」
她想起了雲雀家掛著的風鈴,沒有風的時候隱約靠在一起。說出這句話後,未來朦朧中看到那兩個風鈴重新發出過濾風的聲音,美得不敢直視。
簡單的問題也足以讓阿諾德不知所措,他嘴唇嚅囁許久才想好如何回答。他一向遵循公平的原則,既然知道未來的過去,就不想讓未來因為自己未知的道路而惶惶不安。
答案在體內竄出火星一樣的感覺,突然他感到身體深處湧出不可抑制的火焰,和點燃指環相差無二的波動如狂風席捲,那股力量不同於被緩緩填充,更像是驚醒的雄獅頃刻間就抵達身體的每一個角落。
他看到從身體裡騰升的紫色火焰像發了瘋一般舞蹈。
他以為未來會驚慌大叫,但是她沒有。
就像小孩子們都會在河邊放手紙船一樣,所有孩童都是期待而好奇的目光,只有知道紙船不會把自己貼上郵票回到原處的人才能讓眼中一片死寂。
她像是被抽離了魂魄,主動放開了手退後。
他也再沒有從火焰背後看到未來那副表情,他以為自己能夠釋懷。
但是他沒有。
等到包裹身體的熊熊火焰減退下去時,阿諾德察覺他似乎已經身處一個不大的房間,而不是夜晚的街角路燈下。
黑髮黑眸的少年坐在他面前的辦公桌後,漂亮的眼睛上挑眼角,表現出對他的出現既興奮又排斥的矛盾情緒。
「彭格列初代雲之守護者,阿諾德。」
嗓音低沉優雅。
他說完這句話已經有了足夠的覺悟,胸口口袋熟悉的沉甸甸金屬墜感讓心跳沉穩,似曾相識的貼身衣料剪裁讓他恍如隔世。
阿諾德低頭看看自己的手,指節處長著淡淡的薄繭,纖細手指有力地拳成拳頭。
他啞然,如願以償。
時代讓他恢復了十九世紀的面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