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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碧血劍)紅藥》作者:司徒妖妖【完結】

第 28 章

  見玉真子出言不遜,仙都派眾人都面現怒容,但自忖名門正派卻也不屑先動手,水月身為仙都大弟子,強忍怒氣拱手道:「敢問這位道長仙家何處?可是與我仙都派有甚恩怨?」

  玉真子桃花眼一眯,斜他一眼便道:「哎喲,那可不敢當,與我有恩怨的向來是年輕美貌的小姑娘小婦人,可與你們沒甚關係。」

  仙都眾人再忍耐不住,怒喝一聲結陣而上。玉真子拂塵一揮迎上前去,嘴裡還不住的道:「來得正好,大家都是穿道袍的,切磋切磋也不錯嘛!」

  何紅藥眨巴眨巴眼睛看到興致勃勃,還隨手從腰側的彩線小挎包裡摸出一把蛇膽炒的葵花籽,哢嚓哢嚓的邊磕邊看。本來正和何紅藥使氣的吧嘰大爺聞到味道,終於忍耐不住探出頭來,何紅藥寬宏大量的喂了一顆在它嘴裡,吧嘰大爺嘰嘰叫了兩聲,意思是「見你這麼上道,大爺就原諒你了!」,於是吃得毫無壓力。

  夏雪宜看她一雙黑溜溜的眼珠子跟著玉真子閃躍挪騰的身影滴溜溜的轉,心裡莫名便有些不舒服,湊過去小聲問:「你怎麼會來?」

  何紅藥正看得起勁,不住的鼓掌叫好,還得不住的往純粹吃貨的吧嘰大爺嘴裡塞瓜子,正忙呢,聞言頭也不回,深沉的歎息了一聲,道:「我原是來找你的……哎呀,玉真子你這個笨蛋,你應該踹他一腳,叫他跌個狗啃食才對的呀!對對對!就是這樣!」

  她忽的轉過頭來,夏雪宜猝不及防,就這麼對上了一雙又黑又亮的眼睛,就見她嘴角一翹,兩隻眼睛笑彎起來,就像兩枚新月。

  夏雪宜心頭驟然突突亂跳,就看到她背起手來,仰頭看他,巧笑嫣然,嘴角竟然還有一個酒窩,淺得很,一不注意便看不到。

  她偏著頭問他:「其實你一開始就是為了金蛇劍來的對吧?嗨,你也不用緊張,金蛇劍已經被你拿去了,你現在這麼厲害,一瞧也知道我也沒那個本事拿回來。幸而那只是一把劍,不是什麼吃的,吞進肚子裡就沒啦,所以借你用用其實也不是不可以,所以你也不用為了這把劍騙我了。其實是我自己傻啦,你想啊,我倆第一次的時候你便恨死我了吧?怎麼會僅僅月餘便喜歡上我了呢?」

  她掰著指頭數給他聽,可每聽一樣,夏雪宜臉上那就連身陷重圍也不曾褪去的笑容便消失掉一點。她說:「你瞧,你呢,長得又好,懂得又多,會唱歌會畫畫還會吹笛子——咱們擺夷人可不會那麼些東西,哦,對啦,你還會講好多江湖上的故事,我從來都沒聽過呢!唉,這得怪我哥哥,他老不給我講這些,不過現在我也在江湖上走了一趟了,瞧著也沒那麼好玩呀,所以啦,其實還是你會說話吧。我呢?可就不如你聰明了,被你哄上那麼一哄,自然就什麼都忘啦。」

  夏雪宜冷著臉看她,一言不發。何紅藥卻伸手拉住了他的袖子問他,認真極了:「夏雪宜,我花了快半年的時間,從雲南走到衢州,又從衢州走到武當,我從來沒走過這麼遠,又不識得路,這麼走呀走,好不容易才見著你的面,其實呢,我就是想問你一句話。」

  夏雪宜看著她,那邊的玉真子還在與仙都派的弟子打得鬧熱,他那拂塵是用金線銀線做的,結實的緊,運上內力這麼一掃,便如利器般掃得人皮開肉綻,不少仙都弟子都吃了他的虧,發出一聲聲的慘叫。

  何紅藥聽而不聞,抿了唇,輕聲的問那句話,那句當懲罰的鞭子抽在她背上時她便想知道的答案:「你為什麼要騙我?」

  「就像你說的,夏雪宜需要金蛇劍,亦需要金蛇秘笈。」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說不定我會幫你呢?」

  夏雪宜笑了,挑著眼角,一派風流:「你也說‘說不定’了,我又怎敢將希望賭在你的身上?」江湖流亡這些年,他學會的、記得最清楚的一句話便是:除了自己,誰也不要相信。更何況,她已是五毒教的聖姑,她的兄長是五毒教的副教主,只要她並非知情,無論如何,三寶被盜一事便不至於連累得她翻身無望。

  只是,夏雪宜何等驕傲的人,這句恍若解釋的話他卻是無論如何都不會說的。

  他伸手,食指纏繞著何紅藥的耳發,嘴唇湊到她的耳畔,一派親昵:「我還以為你會問我喜不喜歡你呢,紅藥。」他輕笑著,瞄了玉真子一眼。

  何紅藥甩頭避過,用力眨了眨眼,半晌,方才看著自己翹動的腳趾頭搖頭哼了一聲:「我才不會問呢,教祖大人說了,靠天靠地靠男人都比不上靠自己。」

  「這話說得好,我喜歡!這叫貧道想瞧瞧,說出這話的是怎樣的美人啊!」玉真子憑一把拂塵絞了半數仙都弟子的寶劍,笑嘻嘻的湊過來,摸了一把何紅藥的臉,壓低聲音偷偷道:「臥槽!還不跑?打情罵俏看看地方成不成?貧道快要頂不住了!」自從何紅藥一時不查冒了個「臥槽」之後,玉真子就把這詞接過去了,時不時便要冒一冒。

  何紅藥一抹眼角回頭一瞧,駭了一跳,原來,黃木真人今日接連被掃面子,終於怒了,敲了鐘召集了整個仙都派的弟子過來,看那模樣,竟是準備布下大陣了。再瞧瞧仙都弟子個個咬牙切齒明顯爆seed的模樣……都說雙拳難敵四手了,吐口唾沫也能淹死玉真子這老不分場合出風頭的死道士了!

  何紅藥果斷一揮手,遠遠對又陷入了包圍圈的玉真子道:「道長你忙,咱們萍水相逢,就來日再見了!」說著轉身就要跑。

  恰逢幾個仙都弟子聽到鐘聲正從山下上來,一下子就撞上準備潛逃的何紅藥,頓時把劍而向。

  玉真子側目看到,頓時哈哈大笑:「打得好!沒義氣的東西,這就想跑了?」

  何紅藥一扭腰,嗤啦一聲抽出腰間軟鞭,啪的一甩,嬌喝道:「哎喲,小道長當心,鞭子上有毒呢!」

  那道士一見這武器,再看何紅藥衣著,腦子裡登時閃過三個大字「五毒教!」,再聽到這聲音,身子反射性的就是一閃,誰知何紅藥那一鞭根本就是虛招,他這麼一讓,正好讓何紅藥順勢沖了出去,腳尖一點便朝山下躍去了,只遠遠回頭,咯咯的笑:「道長你慢慢來,可不要著急,紅藥武功低微,就不拖道長的後腿了!」

  玉真子氣得一張白玉似的面龐登時浮出了一層紅色。幸而鐵劍門以輕功暗器獨步江湖,這才憑著神行百變逃下了山。

  果然,依著這一路上同行的默契,玉真子只一出手就在路邊草叢裡拎出了頭髮裡插著亂草的何紅藥。

  玉真子一陣冷笑,問:「喲,是腿腳不利索還是怎的?竟然還沒跑遠呢?」

  何紅藥理直氣壯道:「這你就不懂啦,教祖大人說了,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我一瞧就知道,那個黃木真人氣可大了,鐵定派弟子來追我們。咱們偏偏就躲在他們武當山腳下,定然叫他翻遍了方圓十裡也找不出咱們來。」

  玉真子笑得愈發的叫人毛骨悚然,扯著嘴角斜著眼睛看她:「嘖嘖,說得倒是挺有道理,可為什麼我怎麼看怎麼覺得你還有什麼是瞞著我的呢?」

  何紅藥一撅嘴,佯作不耐的揮手:「好啦好啦,其實是這樣的,那個……你瞧,我打也打不過夏雪宜是吧?騙也騙不了他是吧?自然就只能偷偷埋伏著,才能把咱們五毒三寶奪回來啦!他肯定也想不到我還躲在這裡呀!」

  玉真子眯縫著眼睛上上下下的打量何紅藥,仿佛不認識她似的。末了,摸著下巴喃喃:「難道貧道看人也會看錯了?虧貧道一直以為你老實巴拉的呢,原來也如此狡猾?方才貧道明明還聽你說借劍與他呢,難道是貧道聽錯了?」

  何紅藥一甩頭,義正言辭:「嗨,就興你們男人騙女人,不興咱們女人騙男人了麼?更何況,我騙的還是我們五毒教的東西呢,都不能叫騙好吧?教祖說了,你不仁我不義,誰讓他騙我啦?對待敵人,就得像秋風掃落葉一樣冰冷無情!唉,算啦,一瞧你就沒文化了吧,我那個呀,叫迷惑敵人呢!」何紅藥驕傲的揚起下巴。

  玉真子翻翻白眼,心道:果然是最毒婦人心!

  正待與她繼續貧上兩句,忽的耳朵一動,趕緊一巴掌按在何紅藥頭頂上,摟著她便滾進草叢裡,側耳聽了一會兒,頓時奸笑著看著來路小聲道:「成!你總算比我想像的要聰明那麼一點點了。恭喜你了,聽這腳步聲,你那姘頭來了。」


第 29 章

  夏雪宜眼下可說是對玉真子簡直恨了個死。他一直以為自己已經夠無賴了,不成想玉真子一表人才還是個道士居然比他還無恥——他跑便跑了吧,竟然還來個禍水東引,一句「姓夏的,貧道都幫你女人跑走了,也算對得起你了,如此便拜別啦」便將仙都派的怒火盡數引到了他的身上!

  夏雪宜簡直是有苦說不出,一則玉真子的輕功神行百變可說是獨步天下,仙都派自然是追不上的,只能扭頭找夏雪宜出氣;二則麼,何紅藥甫一出場的確便與他打了招呼,玉真子的嫁禍自然順理成章;三則……眼前夏雪宜與仙都派的關係可談不上和諧,仙都派當然是個個盡力,人人上心啊!

  像這種歷史悠久的門派向來最是令人頭疼的,因為不管後輩如何不濟,祖上總有些好東西流傳下來,譬如這仙都派,就有一套從武當派時便流傳下來的劍陣。之前黃木真人不用,那是不願讓江湖上的人說他欺負後輩,只是,眼下臉面已經丟盡了,他哪裡還有那麼多顧忌?於是,同仇敵愾又羞憤難當之下,夏雪宜離開仙都派的時候難免就有點狼狽了。

  玉真子趴在草叢裡,遠遠瞧見夏雪宜衣衫襤褸,便樂得兩眼眯成了一條縫。

  何紅藥瞥眼看他,問:「你在高興什麼?」

  玉真子哎呀呀長歎一陣,搖頭晃腦道:「能為美人報仇,貧道自然是歡喜的。」

  何紅藥心思單純,可就像夏雪宜說的,正因為此,若要騙她,除非先騙了自己才行。因而她一聽就鄙視上了玉真子:「你說謊。」

  玉真子毫不臉紅,思索片刻,大方點頭:「被你看出來了。好吧,貧道只是高興,任他夏雪宜再聰明,終究還是栽在了貧道手裡呀!」

  何紅藥更鄙視了:「你不覺得你占了突然出手的便宜嗎?」

  玉真子笑得見牙不見眼,桃花眼眯成細細的一條縫:「哎喲?是嗎?可惜貧道認為,輸便是輸,贏便是贏,過程什麼的,忽略就好。」

  何紅藥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挺有道理的」然後做羞澀狀問,「不過,這種情況下你能暫時把你的手拿開麼?哦,暫時就可以了。」

  玉真子看了她一眼,淡定的收回在何紅藥腰間摸來摸去的手,然後解釋:「只是習慣而已,以後不會了。」所以,你那個期待的眼神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玉真子覺得,自從跟何紅藥在一起後,他已經越來越不正常了,連色狼都當得有心無力。這讓他偶爾也會稍微有點沮喪。

  夏雪宜應該受了傷,黑色的長髮有些散亂,衣服上多了點血跡,金蛇劍一直被他提在手裡,偶爾還會當做支撐在地上拄一下,大概是因為玉真子和何紅藥的出現打亂了他的計畫的關係。

  玉真子笑了,:「我記得你說過,夏雪宜有個很厲害的仇人,當然,現在的金蛇郎君桀驁不馴,已經遠遠不止這一個敵人了。你想,如果他的敵人知道他如今受了傷會不會來找他報仇呢?到時候,你的金蛇劍就能拿回來了不是嗎?」

  他在何紅藥耳邊輕聲如同蠱惑一般道:「或者,用你的蠶蟲咬他一口,我想,這個樣子的他應該是躲不過的。」

  何紅藥說:「他……知道吧嘰。」

  玉真子眯起了眼:「就算那樣,那條蠶蟲的速度也很少有人躲得過。」

  「但熟悉吧嘰的人就會知道,它爬過的地方通常都會留下一跳焦線,只要有心就能防備。金蛇劍的鋒利天下少有,握在受了傷的夏雪宜手上必然是最危險的武器——他的警惕心絕不會因為受傷而降低。」

  玉真子看了她半晌,趣味的挑起眉:「說得也很有道理,既然如此,不如小娘子求求貧道,貧道出手幫你如何?」他摸了一把何紅藥的臉,不正經的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嬉笑道,「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子,貧道還不放在眼裡,何況他還受了傷。」

  他輕聲說著,那邊夏雪宜已經靠近,他一掌擊在地上,整個人便如大鴻展翅般掠了出去,夏雪宜猝然抬起頭,金蛇劍唰的刺出,待看到那襲道袍時,眼瞳的顏色瞬間便深了起來。

  「玉真子?」

  「夏雪宜。」

  兩個男人的視線對撞了一眼,夏雪宜哼了一聲,玉真子冠玉般的臉上仍是帶著笑,兩個男人便像有某種默契一樣於半空之間便已交上了手。摻滿了金銀絲線的拂塵既軟又結實,輕飄飄的無法著力,哪怕是無堅不摧的金蛇劍也沒辦法一碰之下就將其斬斷。

  何紅藥仍舊老老實實的趴在草叢裡,直到就擋在她眼前的草葉兒忽的輕輕的晃動起來,她頓時翹起了嘴角看著那草葉兒晃動的方向,舒了一口氣般念叨:「哎喲,總算起風了。」

  她笑眯眯的從腰側囊袋裡取出一支線香點燃了,就這麼悠哉悠哉的趴著,只兩隻黑溜溜的眼睛隨著兩個男人滴溜溜的轉。片刻過後,兩個男人的動作同時一頓,噗咚一聲,兩人竟是齊齊栽倒。

  何紅藥這才拍拍短裙從草叢裡爬了出來,夏雪宜不錯眼的看著她,嘴角卻噙著抹一見就讓何紅藥以為獵人與獵物的位置倒錯的笑,直看得她惱羞成怒的踹了夏雪宜小腹一腳,搓了搓臉讓自己笑得猙獰了些:「你還敢笑?你那般對我,就不怕我一刀殺了你麼?」

  她手腳迅速的將金蛇劍收起來,又氣急敗壞的扯開夏雪宜的胸口,一陣亂摸,總算是摸出了二十四枚金蛇錐。

  只那金蛇錐都用純金打造,頗為沉重,二十四枚一起放入她的包袱裡,叮叮噹當一陣作響,倒叫她的包袱往下墜了一墜。

  只是,再想將那藏寶圖翻出來,卻是無論如何也找不到了。

  何紅藥皺了皺眉,知道他必然是將東西藏起來了,只能惡狠狠的又踹了夏雪宜一腳,道:「你現在自然笑得歡愉,待會兒若是不將我們擺夷族的寶物交出來,我便……」她使勁想著要用什麼方法嚇唬夏雪宜,忽的想到《五毒寶鑒》上的一個好噱頭,登時蹲下身,抽出匕首比劃兩下,猙獰道,「倒是便閹了你!將你送去宮裡做個大太監!」

  饒是夏雪宜心頭篤定,這下也驟然變了臉色,登時哼了一聲閉上眼不再理她。

  何紅藥這才轉向玉真子,想了想,摸出個瓷瓶在他鼻子下麵繞了一圈兒,玉真子登時覺得發麻的舌頭有了知覺,只片刻便能說話了。

  玉真子語調輕浮,一雙桃花眼水汪汪的看向何紅藥,嬉笑道:「哎喲,好妹妹,這是要做什麼?貧道可是在幫你呢!」

  何紅藥得意洋洋的摸了一把玉真子的臉,道:「我當然知道啊,所以你放心吧,我不會傷害你的,我啊,這是看上你了呢,不過,你現在是色狼啦,可不太保險,我只能先抓你回去□□再說——教祖大人說了,世上本沒有完美的男人,女人的期盼多了也就□出了完美的男人。我便只好多努力努力了。」

  何紅藥笑得歡快,可玉真子怎麼看怎麼背脊發寒,就見何紅藥又睜大了眼,期盼的望著他:「幸好你是色狼,想來搶人的事情是做過許多次的,應該也不會怪我硬來吧?」

  玉真子一時暗罵不止,心道這小娘皮竟然如此陰險,誑得他對她放下戒心就出此狠招,原來是打著一捉捉倆的心思。呔,這下子可叫他堂堂色狼的面子往哪裡放?

  玉真子桃花眼輕輕一轉,抿唇淺笑:也罷,先小意承情再叫這小娘皮好瞧就是,倒是定叫這小娘們兒好好嘗嘗道爺的厲害!

  於是強扯出個笑容,勾引般將那話語在舌尖兒上轉了一圈兒才柔柔的吐出來,聽在耳裡只覺得叫人骨頭都酥了一半:「如斯美人,貧道如何捨得怪?只是,這等妙事向來需得你情我願才有趣味,紅藥怎可如此強來?豈非不美?」

  何紅藥聞言卻是理直氣壯一叉腰,用玉真子的話堵了回去:「就是要搶來的才有味道,我這可是為了配合你!」

  玉真子的臉登時黑了,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

  一旁夏雪宜的面皮也難得的扭曲了一下,竟然詭異的升起一股對玉真子的同情。只是想到自己現下的處境,難免又心頭苦笑——何紅藥的性子之烈,他已隱有察覺的。這話只怕何紅藥當真說得出便做得到呢!

  只是不知為何,舌苔之間竟泛起微微的苦澀。


第 30 章

  何紅藥甩著鞭子趕著馬車悠哉悠哉的向雲南方向走去,嘴裡哼著不知名的擺夷小調兒,歌詞直白熱情得叫人臉紅心跳。

  中午太陽大,何紅藥挺仁慈的尋了水來喂給夏雪宜和玉真子,一邊兒喂一邊兒絮絮叨叨:「這線香上是可浸了吧嘰的口水的,尋常方法決計解不了毒,你們就別浪費力氣了,白白耗了內力。唉,我又不虐待你們,幹嘛這麼緊張呢?」

  夏雪宜靠在何紅藥胸前,喝得差不多了,偏開頭對她微微一笑,竟是怡然自得得很。可從來沒吃過這麼大虧的玉真子卻無論如何也沒辦法忍住自己憤怒的目光,一張白玉似的臉漲了個通紅。

  何紅藥將夏雪宜往旁邊一推,任他身子一歪撞在車壁上,咚的一聲悶響,看得玉真子目瞪口呆。何紅藥趁機玉真子臉上重重摸了一把,惡狠狠威脅:「好好呆著!本姑娘決定搶了你了!還看?再亂看我就把你吃掉!就·地·正·法!」

  夏雪宜和玉真子同時盯住何紅藥,何紅藥一撩頭髮,雄赳赳氣昂昂的叉腰依次瞪回去:「怎麼了怎麼了?就興你們男人采女人,就不能女人采男人了麼?反正本姑娘也不是完璧之身了,誰怕誰!」

  夏雪宜閉目靠在車壁上,擺出一副合作的樣子。玉真子一張臉卻是漲得通紅,可最終也不過喉嚨一梗,咕咚吞了口口水,然後忿忿的閉上了眼——身為一個色狼,他總算體會到了被色的味道,悲憤之下隱隱生出股同病相憐的悲哀,自此,他日後每每再想色狼誰時,竟是躊躇不定,有些下不了手了。當然,這都是後話。

  一女兩男的組合實在過於惹人注意,何況這兩個男人,不管是誰不放在視線裡何紅藥都覺得不放心,於是一行人乾脆就宿在了野外。

  吧嘰大爺對此很是滿意,每到晚上就嗖嗖的跑得不見蟲影,直到天亮才嘎巴著嘴巴樂滋滋的領著逆來順受的小豬回來。

  何紅藥也不管它,總歸這世上大概也沒幾個人能讓吧嘰大爺吃虧就是了,真遇到這樣的世外高人,嘿,她只怕得跑得比吧嘰還快,才成還談什麼救蟲子?

  何紅藥解了馬兒去吃草,熟練的生了火搭了烤架,翻著烤兔子指揮著小豬為夏雪宜與玉真子吸去了一部分毒性,這才允許已經急得嘰嘰叫的吧嘰大爺領走它的跟班兒。

  這一路上,玉真子付出了衣衫淩亂的代價,好歹算是學乖了,此刻正閉著眼睛在火堆旁停屍,總算是既不叫駡亦不瞪人了。

  至於夏雪宜?何紅藥一揮手:管他去死!教祖大人說了,對男人仁慈就是對女人殘忍,女人得對自己好一點!

  火堆上的兔子滋滋的冒著油花,何紅藥伸腳踢了踢夏雪宜,不抱希望的例行詢問:「嘿,我說啊,你能不能就一口回答了,那藏寶圖你到底弄哪裡去了?哼,以前怎麼不知道你這麼不要臉,那明明就是我們擺夷族的寶貝好不好!」

  何紅藥撕了一小塊兔子肉在他鼻子下面晃悠,故意饞他:「我可告訴你啊,一天不告訴我,一天就不給你吃東西哦!你都餓了三天了,你確定你再餓下去不會再也報不了仇了?」

  夏雪宜閉著眼睛不動亦不理。

  何紅藥一口將兔子肉塞進嘴裡,忿忿嘀咕:「臭不要臉的!哼!別一副篤定我下不了手的模樣,惹急了我,姑奶奶心狠手辣著呢!」說著噗的一刀將烤兔分作了兩半,斜睨夏雪宜一眼,一轉身,立刻樂顛顛的將其中一半切成小塊拿樹葉包了捧到玉真子面前。

  玉真子懶懶掀開眼皮,懶懶張嘴:「燙。」

  何紅藥趕緊吹了吹,又嘗了一口,才樂顛顛的喂出去:「嘗嘗,這下差不多了。」

  玉真子張嘴,何紅藥趕緊喂了他一塊。

  玉真子側頭:「水。」

  何紅藥周到無比的將他扶起來,這才小心的將水囊遞到他嘴邊。

  玉真子小小的啜了一口,待開始吃兔子了,又找茬般的呸了一聲:「骨頭都沒剔!怎麼吃?」

  何紅藥不樂意了,盯住他,玉真子嗤笑一聲,一臉挑釁。何紅藥順手將兔子腿噗的塞進他嘴裡,面無表情道:「放心,卡不死你。」

  玉真子:「唔……唔唔……」好不容易吐出兔子腿,終於開始老老實實吃飯。

  何紅藥撫額做滄桑狀遠目:「嗨,這就是男人啊!牽著不走打著倒退,教祖大人說的果然永遠都是對的!」握拳,斜睨鄙視,「你就不能稍微老實一天麼?就一天!」

  玉真子淡定的容何紅藥替他擦去嘴邊油蹟,哂然:「就興你折騰我,不興我折騰你?什麼道理!」

  何紅藥啪的將浸濕的手帕摔在他臉上:「算你狠!」

  玉真子同樣斜睨她:「謝謝誇獎。」

  也不知道是看不過去這兩人一路上越來越粘膩的打情罵俏還是怎的,總是裝死人的夏雪宜這會兒終於睜開了眼,輕咳一聲緩緩道:「地圖在衢州石樑。」

  四目相對火花四濺的無恥男女齊齊扭頭,以懷疑的眼神注視夏雪宜。

  夏雪宜哂然一笑:「夏某都已經落到你的手中了,你還怕什麼呢?」

  何紅藥想了想,指著他頰嚴肅道:「怕你使美男計。」

  夏雪宜一梗:「……」

  玉真子噗哈哈大笑,被嗆得咳個不停,被何紅藥一雙赤足在背上踢了兩下這才吐出一小塊嗆住的骨頭,可夏雪宜好不容易營造出來的氣氛已散了個二淨——所以說啊,再聰明的人遇到不按理出牌的,諸多心思也只能白費。

  何紅藥自認吃了一虧,無論如何也得長點記性,於是警惕的盯著夏雪宜:「你想幹什麼?怎麼突然這麼好說話了?」

  夏雪宜嘴角輕勾,躺在火堆旁似笑非笑的看她,即使一身狼狽依然一派瀟灑倜儻,火光跳動,映在他的臉上,愈發顯出一股邪氣的俊美。他的聲音低低的,眉角輕挑:「因為麼,夏某怕再不說老實話,便再也沒命說了。」

  何紅藥一怔,夏雪宜已經雙眼一閉暈了過去。

  何紅藥有些呆,伸指撓了撓臉:「不是吧?這個禍害什麼時候這麼脆弱了?」

  玉真子吃飽喝足又了有了力氣,上趕著鄙視她:「換你內力耗盡,精疲力竭,一路顛簸,還餓了三天試試看?保管你暈得更快!」

  何紅藥這才傻笑著趕緊的煮了一鍋方便消化的肉糜蔬菜粥細細的喂到夏雪宜嘴裡,直到摸到夏雪宜的胃不再乾癟才停了下來。

  放下碗,為夏雪宜擦乾淨嘴角,彎腰的瞬間聽著夏雪宜發出的輕聲呼吸,何紅藥的動作一頓,伸指描繪了男人愈發堅毅的臉龐,才發現不過半年,這個男人仿佛又堅毅了許多,眉眼之間更染上了說不盡的風霜與疲憊。

  就聽背後玉真子亦感慨道:「僅僅半年就能將一套詭異劍法練到這個地步,夏雪宜的天賦的確為貧道今生僅見。若有來日,此人定當名動江湖。」

  何紅藥正待傷感,玉真子聲音陡然一變,已轉作憤恨,牙齒磨得吱嘎吱嘎作響:「好哇,你個水性楊花的女人!剛才還對貧道大獻殷勤,轉眼就敢當著貧道的面盯著別的男人發呆了!還不快點給貧道把毒解了?!」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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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1 章

  夏雪宜一醒來就遭到了恐嚇,何紅藥壞笑壞笑的與他說:「你可別想著騙我哦。咱們擺夷最擅長什麼你也不是不知道,可還記得那日妙手回春蘇青洛給你下的藥麼?只要蘇師傅在一日,要取你的命就不是難事。」

  因著身體衰弱的關係,夏雪宜已被放鬆了看管,聞言不屑一勾嘴:「只是,夏某這條命在與不在又有什麼關係呢?」

  何紅藥若有所思,夏雪宜那雙黑得滲人的眼睛已經看了過來,對她微微一笑,淡然道:「夏雪宜這條命本就是為報仇苟活下來的,只要能報仇,還有什麼可怕的?」

  何紅藥低頭跟他對視了一會兒,遲疑的托著下巴問:「你這是……在我面前裝可憐麼?」

  夏雪宜:「……」

  他又一次在同一個人面前哽住了。

  好不容易得到優惠待遇的玉真子此時本正悠悠然的靠著樹,捧著杯茶小口小口的啜。雖然想到前面的受罪玉真子就火大,但正因為此,這會兒再看夏雪宜的狼狽,這心裡啊,那是無比的舒坦啊!

  所以說,其實男人也是有無聊又陰暗的嫉妒心理的,比女人還陰暗!

  這會兒,無聊又善妒的小道士聞言早已笑跌在地,頓時覺得……雖然何紅藥白了點,但白也有白的可愛啊!

  馬車最終還是拐了個彎兒向衢州溫家的地兒去了。

  何紅藥想起她來找夏雪宜之前何半夏對她說的那句話心裡就莫名的發毛,總覺得這溫家不是什麼吉利的地方。倒是玉真子悠悠的翹著腿躺在車廂裡嘖嘖做聲,一副拽得不行的模樣:「怕那些作甚?只要你將道爺伺候的舒坦了,道爺包你無事!」

  何紅藥沉默的揮著馬鞭,隔著撩起來的簾子回看了一眼,以眼神示意這道爺如今正栽在她的手上。玉真子頓時有些噎住了。

  大抵是在路上閑得無聊了,也可能是某種試探,這幾天下來夏雪宜的話忽然就多起來了,閉目悠悠然道:「道兄說得是,前些日子也不知道誰還跟夏某一樣動彈不得呢,如今一使美男計可不就舒坦上了。」

  玉真子嗤嗤的笑,完全不要臉皮的甩了甩手裡的拂塵懶洋洋的拱一拱手,道:「哎喲,承讓啊承讓,貧道這天資那可不如夏公子啊,這一招用來想來是不如夏公子熟練的。這略一思忖啊,貧道琢磨著,若不是夏公子熟能生巧,這金蛇郎君的名頭還不知道在哪裡呢!」

  兩個無聊的男人正在你來我往,一匹馬忽然從旁邊揚蹄而過。沒過多久,又一匹馬得得的跑了過去。

  夏雪宜立時住嘴,警覺道:「紅藥當心,只怕有人吊上咱們了。」

  玉真子慣來獨行,又武藝高強,向來不太擅長這些,有些訕訕。何紅藥雖然囚住了夏雪宜,但對他的判斷還是格外相信的,頓時一拉馬韁,令馬車緩緩徐行,有些疑惑的問:「可我們身上又沒攜帶多少金銀,就算是賊人探馬也不該是針對我們才對吧?」

  玉真子嘿嘿一笑,甩著拂塵一副明智的模樣道:「賊人麼,也不定全是求財的。像咱們的金蛇郎君夏公子,能短短時間裡便打開這麼大的名頭就不知道得罪了多少賊人呢,指不定是來尋仇的呢?」

  何紅藥目光在他全身上上下下一掃,最終決定實話實說:「其實,作為一個採花賊,你的對頭也不少吧?」

  玉真子:「……」

  玉真子屢屢被她噎住,分外不平,心裡有些不是滋味兒的覺得,何紅藥分明是在偏幫夏雪宜這個人渣嘛!

  他倒是絲毫不覺得自己一個色狼到底哪裡不渣了,於是一咬牙,瞪她:「說得就像你們五毒教手上多乾淨似的!」

  何紅藥與他對望半晌,兩人齊齊吐了一口氣:這才發現,這一車子三個人其實都有著被人尋仇的巨大可能啊!好危險……

  夏雪宜趁機故作淡然的看著何紅藥微微一笑。他眼瞳顏色分外的黑,只要深深的凝視著誰便難免給人一種深情的錯覺,往日裡行走花叢不知道多少女人在他懷裡嚶嚀輕責說什麼「只要被夏郎看上那麼一眼,便是死了也值得」。夏雪宜向來是善用自己的長處的,否則他在江湖上流浪的這些年早便餓死街頭了。

  他道:「如此,紅藥不如替我與道兄解了毒罷,也免得待會兒措手不及。何況,既然紅藥已同意與夏某同去衢州溫家,夏某難不成還會白白放過這報仇的大好機會?至於這位道兄,大抵……」他嘴角一勾,有些自嘲,有些不是滋味兒,「大抵是捨不得放下你的。」

  何紅藥眼睛一亮,捧著手挨近玉真子,目光灼灼。

  玉真子嫌棄至極的用兩根手指推開她,桃花眼斜睨,彈指拂一拂身上灰塵,嗤道:「貧道若不能親眼看著你出醜,可叫貧道如何咽得下這口氣?」

  何紅藥兩眼一呆,繼而不知道想到了什麼,也不計較,只自顧自的吃吃笑起來——教祖大人說了,男人其實也喜歡口是心非的。女人得有容乃大一點才是。

  何紅藥用小豬給兩人解了毒。天氣炎熱,小豬精神不太好,花了很長一段時間。再加之兩人中毒時間已不短了,雖然有何紅藥日日為兩人調理,但到底是對身體不太好的。因而這解了毒也不是一時半刻就能恢復功力的。

  何紅藥將馬車趕到路邊一棵大樹背後的樹蔭下,為兩個男人護法。

  沒過多久,就聽大道盡頭忽的傳來乒乒乓乓的打鬥聲,間或夾雜著男人的爭執與女人的哭喊。方才見過的幾匹探馬這會兒正在那邊兒圍著一輛馬車來來回回打轉,女人的哭喊顯然就是從馬車裡傳出來的。

  何紅藥這才明白,感情那什麼匪徒根本就不是針對的自個兒一行啊!頓時對夏雪宜怒目而視——就不相信他看不出來!哼,對於這個男人,果然一刻也不能放鬆!

  夏雪宜閉著眼睛裝接受不良。

  擺夷族向來將女子看得比男子重,何紅藥一聽見有女人的聲音便有些手癢了,站在車轅上翹首不住看,兩個男人卻兀自閉著眼睛自顧自的坐在馬車裡運功調息,紋絲不動,完全木有同情心。

  何紅藥酸溜溜的問玉真子:「嘿,你不是色狼麼?怎麼不就去救人?有女人的哭聲哦!」

  玉真子閉目洋洋自得的炫耀:「不但有女人的哭聲,貧道只憑這一雙耳朵便知道此女容貌必然還能與你媲美。」

  何紅藥登時沾沾自喜的摸了摸臉,心道:原來我在他心裡也是貌美的。

  玉真子閉著眼,自然看不到她的表情,不然鐵定一口血吐出來。他話語一轉:「但是,又不是貧道的女人貧道上趕著去救什麼?嗨,總歸貧道救了她也要色上一把的,她也必定不會感激貧道,貧道還是先顧好自個兒的身體,等本錢多多了再找多多的女人慢慢色吧。」

  何紅藥:「……」最終只能無語的眨眨眼。

  哪想,沒過一會兒,那女人的馬車大概是受了驚,竟是猛的沖出了匪徒的包圍瘋狂的朝這邊狂奔過來。馬車頓時劇烈搖晃,偏偏倒到得仿佛下一刻就會翻過來一般。

  女人的尖叫立時一聲高過一聲。

  一群匪徒一愣之後立刻拍馬追趕上來,幾人揚著大刀喊著:「兄弟們趕緊上!誰抓著這溫家的娘們便由誰幹這第一炮呢!」

  幾個匪徒頓時興奮得哦哦大吼起來,又有人高喊:「幹她臭□的!溫家敢搶咱們兄弟手下的生意,咱們就搶他們溫家的娘們來耍耍!」

  匪徒登時齊齊大笑起來,拍馬急追。顯然早已瞧清楚那馬車裡不過兩個嬌滴滴的姑娘家,唯一一個男人方才已經在眾匪徒的圍攻下斷了一臂奪馬逃走了,自有一半人手上前捉拿,就剩下這麼兩個女人,就算突圍了又能如何?自是沒人放在心上的。

  也有匪徒看到何紅藥他們停在路邊的馬車,不過這馬車看起來窮酸得很,想來也沒什麼油水,加之兩個男人都閉目不理,就何紅藥一個女人站在車轅上探頭探腦,他們心裡便有了計較,知曉這三人多半不會生事,這倒也是江湖上的規矩。

  雖然也有匪徒覬覦何紅藥的美貌,但幾人打扮便知三個都是江湖中人,他們有命在身,那也不會徒增是非。

  那馬車帶著女人的驚叫和哭泣從何紅藥三人面前吱嘎吱嘎的飛奔而過,何紅藥看得分明,那被風刮起的馬車簾子飄起,後面露出的分明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女柔弱帶淚卻又分外倔強的眼,那一眼看過來時,何紅藥只覺仿佛聽到了她的求救。

  一股彪悍之氣頓時噌噌噌的冒上心頭,何紅藥唰的握了一把鋼針在手就要跳出去。一旁玉真子卻猛然睜眼一把按住何紅藥的手,對她一搖頭,瞪她:「你一個女人,還興什麼英雄救美麼?」

  何紅藥頓時有些焉兒氣。夏雪宜卻陡然睜開雙眼。

  只聽噌的一聲,何紅藥驚呼去摸背上,金蛇劍已經回到了夏雪宜手上,隨他飛掠而去,帶出一片燦爛的金光。


第 32 章

  一幫嘍囉自然不是夏雪宜的對手,但蟻多尚且咬死象,何況夏雪宜的功力不過恢復五六成?

  夏雪宜出其不意,一劍削向馬脖子,馬兒噅噅慘嘶一聲跪倒在地,馬上匪徒向前一栽,被馬兒踩斷了脖子,眼見沒氣了。

  後面幾人驚呼一聲想要勒住馬,可惜疾馳途中哪有這麼容易?加之被前面倒地的馬兒一絆,又有兩人滾落馬背成了金蛇劍下亡魂。

  這一切說時遲那時快,何紅藥手還在背上摸著呢,夏雪宜已經提著金蛇劍連取三人性命了。

  饒是江湖人慣來刀口舔血也沒有這麼一句招呼不打就送命的,幾個匪徒登時心寒,拱手喝道:「哪來的好漢?咱們聚義莊若是有甚得罪的地方,好漢自請上山說個分明,但眼下咱們山莊辦事,還請好漢不要壞了江湖規矩。」這話一說,那為首的匪徒膽氣也壯了些,目光灼灼的看著夏雪宜。

  夏雪宜一劍削了馬頸,馬血噴出,直如湧泉,一身黛青色長衫上全染了血,饒是他面目英俊,此時也宛若厲鬼,再這麼淡笑著一指撫過金蛇劍,血染劍身,金蛇劍頓時嗡嗡作響,嚇得一群匪徒面色大變:「你……你莫不知好歹,硬要跟咱們聚義莊作對!」

  夏雪宜懶懶一挑眉,道:「噢?夏雪宜偏就是這麼不知好歹的人。」

  「你是金蛇郎君夏雪宜?」為首幾人臉上頓時青了又白,白了又青。

  看熱鬧的玉真子立刻看何紅藥一眼,嗤道:「他如今的名聲倒大。」

  何紅藥嬉笑:「怎麼?你不滿麼?」

  玉真子昂起下巴:「也不過就是些打打殺殺的名頭罷了,要比溫柔鄉的本事,他可就不如我了。」

  何紅藥笑得前俯後仰:「我怎麼沒瞧見你多大本事?」

  玉真子一噎:「那是道爺不屑給你展示!」

  那邊匪類眼見溫家娘們的馬車跑出視線,逼得沒法,一咬牙:「兄弟們上啊!搶了溫家娘們,向溫家換銀錢喝酒吃肉去!」

  誰做這個要命的營生不是為了錢呢?俗話說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幾個匪類一聽這話,頓時精神大振,騎馬衝撞上來。

  馬兒速度極快,人在馬上,借著衝撞的速度,力道只怕不下千斤,任是你銅皮鐵骨也要撞得粉碎,何況是人?

  何紅藥不免心急,只可惜眼下風向不對,便是要使毒也不成的。

  更何況,毒藥要發揮效果終究是需要時間的,這種你來我往的激烈交鋒之中其實派不上太大用場。除非她手中有數只吧嘰大爺這樣極為敏捷的活物,否則,使毒也不過是偏門,宜守不宜攻。

  玉真子卻渾然不覺的按住何紅藥肩膀:「哎喲喲,看看你這表情,難不成你對這負心漢還有什麼指望?哎喲喲,我告訴你,這男人負起心來啊,你就是拿劍逼他他也不會回頭的,你還是不要做夢的好。」

  何紅藥氣得直擰他的腋下,換來拂塵一抽:「我哪有!我……我就是……就是心地善良見不得他無辜嗝屁而已!」說著理直氣壯一甩頭。

  玉真子鄙視她:「哎喲,心地善良的聖姑大人,怎不見你對旁人這般關心呢?」

  何紅藥無恥的笑著湊上去,拿肩膀拐一拐他:「我對你難道不關心麼?」

  玉真子挪挪遠,哼道:「那是貧道玉樹臨風英俊瀟灑的緣故!」

  兩人這般親親我我,那邊夏雪宜已被十數個盜匪包圍住,他本就內力未複,自然打得萬分驚險。那些盜匪一開始還防備著何紅藥兩人,沒料到何紅藥就這麼與玉真子親熱上了,頓時哄笑著用話刺激夏雪宜。

  夏雪宜暗自咬牙,心裡無比清楚,若不是玉真子從中作梗,何紅藥必定會出手的,他又怎會如此狼狽?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苗女自古多情的緣故,《五毒寶鑒》中有很多都在講男女之事,但一談論到漢人男子,便多用「負心薄信」這樣的話來形容。

  刀白鳳當年寫完《五毒寶鑒》後,左思右想又覺得書中的五毒女子總是情路坎坷,尤為不忿,於是與許芸以及後來碰到的嶽老三家那口子合計之後,又一起過了把寫手的癮,胡編亂造了無數的愛情小說刊印出來。

  俗話說三個臭皮匠賽過諸葛亮,這三個穿越女從小被泡沫劇荼毒,誰還沒有點情情愛愛的想法呢?尤其想到這可是背著自家老公才能幹的事,幾人便像磕了藥似的興奮,不但扭曲了無數小說與電視劇,更榨幹了三人對於男人的所有幻想,一輩子都提不起勁兒YY男人了!

  如此下來,五毒女子從小聽著床頭故事長大,哪裡還能不見多識廣?雖然不少女孩子年少只是都難免幻想著遇到一段轟轟烈烈的愛情,但怎麼可能還如原著中那樣好騙?

  只怕連刀白鳳三人也沒想到,古人的娛樂之少,便是那些來來回回一個模式的小說也能得到無數閨中女子的私下追捧,何況是這三個臭皮匠弄出來的囊括仙俠、武俠、奇幻、恐怖甚至□等各種重口?

  結果,連一些武俠秘笈都因為時間久遠的關係沒辦法傳下來,各種小說卻因為眾多群眾的追捧與八卦一本都沒有遺失過,更在後來併入了《五毒寶鑒流行版》後面的18N之中——果然,八卦的力量不管在哪裡都是巨大的啊!簡直能夠穿透時間的屏障!

  這其實也是何紅藥雖然失身于夏雪宜卻並未歇斯底里的原因之一了。

  她的確對夏雪宜有好感,像夏雪宜那般樣貌武功樣樣出眾的男子,簡直就是故事裡的男主角的必備,任何一個懷揣少女夢的小女孩子都難免為其心動。可被夏雪宜一騙,再多的好感也轉為不甘心與一些不能與人說的哀傷了,直到再見到可以說是初戀的玉真子。

  因而,何紅藥思來想去,發現還是玉真子重要些,自然就樂得跟這壞道士湊到一起裝莽作傻,看夏雪宜狼狽不堪了。

  夏雪宜瞄到玉真子閃亮的笑容,恨得咬牙,只能苦苦支撐。待周圍匪徒圍攏了,才拼著左臂受傷一把毒粉灑了出來。

  何紅藥一呆,再摸自己腰間,頓時傻眼了——她……她的毒粉什麼時候被夏雪宜摸走的?

  玉真子更是兩眼發綠幽幽的盯住她,幽幽的道:「藕……斷……絲……連……」

  方才說了,毒藥要發揮作用需得時間,但如夏雪宜這般直接灑到人眼睛裡皮膚上的自然又不同了。十多個匪徒頓時捂住眼睛滿地哀嚎,不少人更是將兩隻眼珠都抓出來了,滿臉血肉模糊也仍舊打滾不止。

  何紅藥使慣了毒藥,自然見慣不怪。玉真子也不是好人,也就熟視無睹了。至於夏雪宜?比這更狠的事他不知道做過多少!於是,唯一的驚呼便是那半途又趕著馬車跑回來的溫家娘們了。

  溫儀鬢髮散亂,方在侍女的攙扶下從車上下來便見到這樣一副人間煉獄般的景象,頓時嚇得花容失色,驚疑不定的退了兩步:「你……你們……」

  夏雪宜揚手將金蛇劍投入何紅藥背上劍鞘中,回頭看她,一雙黑得沒有一點雜質的眼睛幽深得叫溫儀害怕。

  「你姓溫?與石樑溫家是什麼關係?」

  溫儀稍稍平復了心中恐懼,輕輕斂了裙角,盈盈道:「小女子溫儀,正是石樑溫家之人。多謝幾位仗義相救,小女子定當厚報。」

  「石樑溫家麼?」夏雪宜瞬間勾起了唇角,看得那扶著溫儀的小丫頭一顆心砰砰亂跳。

  夏雪宜含笑看去,就見被溫儀抓著的裙角很快被染紅,於是一皺眉,輕聲問:「你的手怎麼了?」

  溫儀輕輕縮回手,微紅了臉笑道:「沒什麼。」

  她旁邊的侍女婉兒卻不依了,連忙道:「小姐擔心你們出事,拼了命的去扯馬韁,好不容易扯住了,又拼命的趕車回來,小姐的手……手……」

  她說著便紅了眼。

  何紅藥聞言一撇嘴:「什麼叫怕我們出事?若不扯住馬韁,先出事的只怕是你們自己吧?哼,何必扯到我們身上。」

  溫家在石樑可謂一霸,就算出了石樑,便是整個浙江也沒幾人不給溫家面子的。那小丫頭何曾被人這麼哽過?頓時瞪大了眼睛委屈的看著溫儀。

  溫儀拍拍她手,對何紅藥盈盈一笑:「姑娘說得是,是婉兒她不會說話,在下替她向你道歉,還請姑娘不要介意。」

  何紅藥摸摸手臂,不滿撅嘴:「什麼道歉不道歉的,她若真的惹氣了我,便是道歉我也要找她算帳的,我若不生她的氣,你又來道歉做什麼?真搞不懂你們外面這些人,說話總是繞來繞去的,沒勁。」

  夏雪宜聽得止不住的翹嘴角,好不容易才生生壓下。

  玉真子在一旁看得分明,湊到她耳邊小聲道:「沒勁的是你我,你瞧瞧你那姘頭,一雙招子都在放光了。我瞧他有勁得很呢!」

  何紅藥哼了一聲,有些不是滋味兒:「原來他好這口……」

  夏雪宜功力雖然弱了不少,但耳目聰敏還在,不由好笑回頭,掃了這狼狽為奸的兩人一眼,然後方上前對溫儀道:「溫姑娘的馬車想必不能坐了,不如與我們同行吧,正好我們也要去石樑。」

  那叫婉兒的丫頭見何紅藥一副沒教養的模樣,一身衣裳竟然還露著手腕和腳踝,粗野得很,十分看不慣她,趾高氣昂的道:「我瞧你們那馬車簡陋得很,我家小姐怎麼坐得慣?」

  何紅藥立時眯了眼,心裡盤算著怎麼叫這臭丫頭好看,溫儀卻已先止住了婉兒的話,喚她去自家的馬車上將一些家什拆下來搬到何紅藥他們的青布馬車上去。婉兒雖不願,但到底不能違背溫儀的話,只能氣鼓鼓的走了。

  何紅藥等她抱了被褥什麼的過來,腳一抬,踩了車轅,冷笑道:「我的馬車,可不是什麼阿貓阿狗都能上的。我這主人都還沒開口,你算什麼東西也敢往上爬?」

  婉兒的臉頓時紅了個透,瞪著何紅藥說不出話來。

  玉真子第一次對何紅藥豎起了大拇指:「夠味兒!貧道喜歡!」


第 33 章

  溫儀雖然出身溫家這種憑無本生意發跡的家族,但性子溫柔,從小卻是當做大家小姐養大的,大抵也沒見過如此野蠻的行為,不由得愣住了,半晌才結結巴巴道:「是……是咱們唐突了,還請這位……這位姑娘大人大量,不好介意。」

  夏雪宜對她側頭一笑,道:「溫姑娘說的哪裡話,紅藥出身擺夷,與咱們漢人的風俗有些不同,就是這個脾氣,爽直了些,溫姑娘不要介意才是真的。」

  那叫婉兒的丫頭何曾見過如此俊美的男子如此溫柔細聲的為她仗義執言?登時紅了臉頰,又喜又得意的瞅了何紅藥一眼。

  大概是覺得有了撐腰的,那丫頭也不客氣了,抱著軟褥擠開何紅藥就往車上爬,絲毫不知道夏雪宜如此不過是何紅藥的階下之囚。

  何紅藥眼神一寒,伸手就往腰側圖囊摸去,圖囊裡的吧嘰大爺正處於吃了睡的時候,軟乎乎的蜷作一團擠在小豬的肚子下面。

  只不過,何紅藥手上方動,卻被人先一步捉住了手腕。

  她柳眉一挑側頭看去,就見夏雪宜正扶著溫儀的手臂將她送上馬車,與她錯身而過間,傾身將唇送到她耳邊,軟聲懇求她:「紅藥,這便隨夏某一次可好?若是此番得成,漫說地圖雙手奉還,夏某亦隨你處置。」竟是從未有過的低姿態。

  何紅藥耳郭裡被他噴出的熱氣一染,登時有些不自然的紅了。待側頭看回去時,夏雪宜已將溫儀送上車,自己則坐在了車轅上,手裡捏著趕車的鞭子,回頭對她一笑,伸手:「多謝了。上來吧,我拉你。」

  玉真子哼哼唧唧的邁著八字步挪過來,啪的打開夏雪宜的手,兩眼望天,一副大爺的模樣道:「哎喲,這就是那什麼什麼打一棒子給顆紅棗吧?有些人只怕又要上當了。」

  何紅藥瞬間鼓大眼睛去瞪他,玉真子仰頭望天看也不看她一下便撐著車轅跳上車了。

  車內兩名女子驚呼一聲,似是沒有想到玉真子一個大男人居然與兩個女人擠坐一堆。

  玉真子卻似模似樣的一甩拂塵,再翻翻白眼:「貧道出家之人,兩位姑娘在擔心什麼呢?何況這車就這麼一輛,兩位難不成叫貧道跟著馬跑麼?」

  婉兒:「……你!」

  何紅藥:「……」擔心的不就是你個色狼麼?

  玉真子看也不看那丫頭,直對車外的何紅藥連連招手:「哎喲哎喲,別客氣嘛,快上來,不然就要被人鳩占鵲巢了不是?」

  何紅藥大笑,立刻抓了他的拂塵尾巴跳上車去,不料揪掉了好幾根銀絲,心疼得玉真子拿拂塵指著她臉,怒喝:「你這敗家的婆娘!再亂碰貧道的拂塵,當心貧道翻臉!」

  何紅藥毫無壓力:「你翻臉的時候還少了麼?」

  一旁被冷落的婉兒有些不是滋味兒的看了這吵吵鬧鬧的兩人一眼,尤其是面若冠玉不說,還一身清冷道袍,看起來格外有味道的玉真子,酸溜溜的冷哼了一聲,鼻孔朝天:「不要臉!小姐,咱們坐遠一點,免得被這些不三不四的人髒了眼睛!」

  溫儀面上頓時顯出些尷尬來,不住的拉婉兒的袖子,小聲勸她:「婉兒你便少說兩句吧。」

  那婉兒卻是不依,道:「小姐!也就你性子好,老被人欺負,老爺喚我伺候在你身邊,可不就是防著這些?」

  玉真子聽得,桃花眼一斜,似笑非笑的看過來:「姑娘這可就冤枉貧道了吧?就你那姿色,貧道真不要臉那也不會沖你啊!倒是你家小姐,倒還頗有幾分合貧道的胃口啊!」說著,還猥瑣的摸了摸下巴。

  溫儀臉色一變,緊張的拽了手指,眼神兒不由得怯怯的透過馬車簾子看向趕車的夏雪宜,想到他方才神臨一般的身影,這才多少心安了些,強笑道:「道長說笑了。」

  何紅藥嚴肅點頭:「其實,他沒有,真的,我作證。不過,你放心,他想色你,得先色我才行。」

  溫儀:「……」半晌,方才扯了扯嘴角,「多謝姑娘。」

  何紅藥奇怪的看她一眼:「我又不是為了你。」說著湊向玉真子,「是哦?」

  玉真子嫌棄的拍開她:「離貧道遠一點!你這水性楊花的女人!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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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4 章

  馬車駛入石樑的時候已是傍晚,溫儀主僕一天之中又驚又怕又累早已靠著車壁沉沉睡去。夏雪宜掀開車簾的時候便看到溫儀沉靜的睡顏,他視線往旁邊一偏,看到的便成了何紅藥。

  她的手抓著玉真子的袖子靠在玉真子的肩頭,嘴角嘟起來,含著一個淺淺的笑容,滿臉都是叫人一看便知的幸福,幸福得叫人嫉妒。

  玉真子的警惕心卻比溫儀何紅藥高多了,車簾一動,光線稍稍一變化,他便醒了過來。

  肩膀一如既往的發麻,玉真子的眉頭頓時皺著可以夾死蒼蠅,但到底沒有吵醒何紅藥,而是向夏雪宜看去:「這就到了?啊,真是辛苦金蛇郎君了啊!」一副很沒誠意的模樣。

  他說話的聲音倒是很輕,像是怕吵醒馬車裡的人似的,但嘴角掛著的譏諷的笑容卻顯而易見:「不過,金蛇郎君果然還是善於利用女人啊,唉,如此無師自通,貧道就算采上一輩子的花只怕也要甘拜下風才行。」

  夏雪宜目光凝視著何紅藥,連一點餘光也沒分給他:「夏某做事,不需要旁人質疑。」

  玉真子詭異一笑,蠱惑一般問他:「讓仇人之女愛上自己,是不是比報仇更有趣呢?夏公子?」他頓得一頓,盯緊了夏雪宜驟然空洞的眼睛,「不過,夏公子,有些東西丟了可就找不回來了,來日……你可別後悔啊。」

  夏雪宜透黑的眼珠終於微微轉過來一點,半晌,輕聲一歎,像是對自己說,又像是回答玉真子:「只有報了仇,夏雪宜才是夏雪宜。」

  夏雪宜這般的人,溫柔起來真的可以溺死人。

  他瞧瞧天色,並不喚醒溫儀,反而輕輕的拉過一張薄毯為她蓋上,便回了駕位,很慢很慢的趕著馬車一邊問路一邊轆轆而行。

  何紅藥到底習武之人,朦朦朧朧的便醒了,正好聽到車外傳來陌生人厭惡提防的聲音:「溫家?不知道不知道!別來問我!」

  「呸!看你就不是好東西!溫家的都不是好東西!」這竟是個女人潑辣的聲音。

  何紅藥頓時清醒了,耳朵裡立刻就塞滿了不停揉肩的玉真子的抱怨,大抵是污蔑她睡姿難看的,甚至還指著肩頭上的一點水跡硬要說是她的口水,嚇得何紅藥趕緊去摸嘴巴,立馬就看到玉真子笑得打跌的向她揚了揚手裡的水袋。

  何紅藥氣得鼓起雙頰,哼了一聲揉著眼睛趴到窗邊。

  兩人這番打鬧誰也沒顧著溫儀,這兩主僕就算不會武功也被鬧得慢慢醒了,果然也就聽到了馬車外面被夏雪宜問路的幾個農人厭惡的喝罵,甚至有人舉起手裡的鋤頭等物作勢就要砸夏雪宜,直看得何紅藥眨巴著眼睛半晌回不過神來,偷偷的問玉真子:「他的脾氣什麼時候這麼好了?」

  玉真子同樣眨眨眼睛回她:「喏!」嘴角努起來,朝溫儀那邊兒一歪。

  何紅藥順著看過去,就看到溫儀捧著手在胸前,淚花花的看著夏雪宜,一臉的歉疚與不好意思。

  倒是那剛剛揉著眼睛伸著懶腰爬起來的婉兒一下聽到農人的怒駡,登時跳了起來,嘩啦掀開馬車簾子就蹦了下去,叉著腰對著幾個農人就是一陣劈頭蓋臉的回敬:「翻了天了!敢在咱們溫家的地界裡亂說話,今年的地還想種不想種了?再讓我聽到一句,自有人狠狠抽你們鞭子!還不快滾?」

  幾個農人臉色頓時漲得通紅,包括那個方才還潑辣無比的女人。

  幾人雖然不甘的嘟囔,但婉兒的相好本就是負責收租的,其中油水豐厚,婉兒也隨著那人來過幾次,幾個農人對她都還有些印象,氣勢頓時弱了。小聲嘟囔咒駡了幾句,便憤恨著散開了。

  何紅藥看得吃驚。他們苗疆雖然荒僻,但卻有當年逍遙派祖師爺無崖子傳下來的雜交水稻,吃穿是不愁的,因而對農人們很是和藹。若不是這樣,那些慣來依戀故土的漢人又怎麼肯千里迢迢遷入雲貴四川一帶?

  上次藍刀蘇三家齊會,何紅藥已從中知曉不少秘辛。比如三百多年前五毒教妄圖插手明教之事。那時事敗之後,若非五毒教一直以雜交水稻誘使不少漢人遷入雲貴,後來成為抵抗朝廷圍剿的前沿,單憑五毒教那區區數千人的人口,是完全不可能抵擋得住朝廷的大軍的。

  也正因為這事,五毒教深刻的認識到了唇亡齒寒的道理,向來很注意與當地百姓保持融洽關係,每一代教主更是花了無數精力栽培聖女,打造良好形象。如此數百年如一日下來,才有了五毒教在雲貴一帶猶如土皇帝般的地位,往往教主聖女一句話,甚至比明朝朝廷的政令還要管用。

  因而,任他朝廷官員,想要坐穩雲貴一帶的官位,不與五毒教打點好關係也是不可能的。於是,自然而然,五毒教就相應的起到了一個監督的作用,無意間更加令當地百姓滿心擁戴。

  也正因為此,朝中之人無不將去五毒教勢力範圍內任職看做流放,久而久之,人人都是談雲貴而色變,無不說那邊是窮山惡水。

  所以,看到溫家如此與當地百姓交惡,何紅藥才這樣吃驚:難道溫家人就不怕哪天惹急了這些百姓,遭到群起而攻之的對待?變生肘腋慣來是最難防備的啊!

  其實,也是她長期與雲貴一帶的百姓相處,早已習慣了那些人的彪悍英勇,卻是忘記了,漢人、尤其是漢人中的農人,其實是最膽小的,只要活得下去,便慣常逆來順受。

  婉兒罵走了幾個搗亂的,一抹頭髮,呸了一聲,便扭扭捏捏的走到夏雪宜旁邊,掏出手絹兒來不停的掃著夏雪宜的胸口,捏著嗓子「柔聲」道:「哎喲,夏公子可被那些不要臉的傷到哪裡沒有?」

  她說這話時,眼睛卻不住的瞄何紅藥,很是不屑,指桑駡槐道:「這些人啊,就是要對他們凶一點他們才知道好歹!哼,端的是犯賤!」

  見何紅藥沒聽懂似的沒反應,她立刻罵得興起,又叉著腰蹦了好幾個粗口,要不是顧忌著夏雪宜這樣的翩翩公子,大概更難聽的都要被她一股腦的罵出來了,渾沒察覺夏雪宜袖子裡的拳頭正緊緊的握著——溫家!好可惡的溫家!連一個下人丫頭也敢如此仗勢欺人!

  夏雪宜眼中怒火熊熊,面上表情倒是一如既往的淡定,半晌,平復了自己的心情,他才看著溫儀正扶著馬車門焦急的小聲的喚著侍女的名字。

  婉兒有些應付的回了一聲。

  她其實是不太喜歡溫儀這個小姐的,柔柔弱弱的,哪裡像溫家的人了?怪道每次與其他幾房的小姐少爺爭東西時,總是撿剩下的那個,害得她也沒了多少油水。若不是她聰明,攀上了收租的田家小子,指不定如今連點胭脂水粉都用不上呢!

  不過,三老爺倒是疼愛他這個女兒得緊,想到三老爺的手段,婉兒只覺背上皮一緊,趕緊小跑著過去候在溫儀跟前:「小姐,怎麼了?」

  溫儀喚了她良久,聽到她斥責那些農人時生出的那股火氣早已被磨得差不多了。她本來就不是多麼狠厲的人,因而只是蹙著眉頭責駡了她兩句:「我說過你多少次了,那些農人本就不容易,你何必對他們這個樣子?倒叫人覺得咱們家裡沒甚規矩禮儀似的,徒叫人笑話。」

  婉兒心裡不屑,面上倒是恭恭敬敬的應是,只不過到了下次,她當然還是如此我行我素的——她是隱約知道的,三老爺就是覺得自己這個女兒性子軟得過分了,才將她放在她身邊,左右沒有三老爺和三老爺夫人發話,旁人也不會將自己怎樣。

  溫儀教訓完了侍婢,懷裡捧著折疊起來的薄毯便向夏雪宜看去。

  她仿佛還能想得到夏雪宜彎下腰來溫柔的為她蓋上這塊薄毯的模樣,臉頰頓時有些飛紅——她性子柔軟,很少出門,一派的大家閨秀風範,平日裡接觸的男子不是溫家的內室弟子,便是幾位堂兄堂弟,唯有夏雪宜,先是天神下凡一般救了她,言行舉止更是風度翩翩風趣幽默,如今再發現他竟然如此細心,她那顆少女心又怎能不為他砰砰亂跳呢?

  其實,所謂緣分,也不過是恰逢其會,時間對了罷了。

  就好比書中的夏雪宜遇到溫儀,大仇得報,滿心報仇後的疲倦與倦怠;就好比如今的溫儀,一生順遂中難得遇到的一點坎坷中驟降的光明。

  就好比何紅藥再遇玉真子,天真浪漫的少女第一次遇到背叛與欺騙,卻又這麼突然的再見了兒時偷偷心動的少年郎……

  或者,你也可以想想咱們的吧嘰大爺,正想著找吃食呢,就有個攜帶了滿身毒蟲的兄妹出現了,當然要緊跟一輩子了!

  這就是緣分,亦是運氣。


第35章

  溫儀猛然察覺自己那點若有若無的心思,不由暗自咬唇,又羞又喜。羞的是這芳心暗許之事絕非大家閨秀所為,喜的是……那翩翩公子對自己如此溫柔細緻,莫不是也與她有同樣的心思?

  於是這般忐忑不安著,便不由自主的紅了臉頰。只可惜,她到底是沒見過世面的閨閣女子,只道自己不說便沒有人知道自己那不可告人的心思,哪裡想得到,眼前幾個人裡,玉真子慣常與女人來往,這摸女人心思的本事那是爐火純青的,而夏雪宜也是脂粉堆裡的常客,哪裡還能看不出她那麼點隱晦心思?不過是半曲了腿坐在車轅上,甩動馬鞭,佯作不曉罷了。

  溫儀扶著車壁緩走兩步,摟著薄毯在離夏雪宜只一臂遠的地方坐下,嬌羞道:「溫儀竟睡了過去,讓夏公子見笑了。」

  夏雪宜勾唇淺笑,抬了抬手,似乎想要為她撫一撫鬢邊翹起的發梢,卻又礙于對方閨閣女子的清譽收了回來,但那聲音,分明柔軟得如春水流淌:「溫姑娘受了驚嚇,略休息休息也是應該的。」

  溫儀愈發的紅了臉頰,臻首半垂,玉頸纖纖:「溫家堡就在前面不遠處,你……我……我總是要謝謝你的。」

  溫家堡占地極廣,遠遠看著便很有氣勢。夏雪宜一鞭一鞭的抽在馬臀上,心裡冷笑得厲害。溫儀渾然不覺,兀自不時的與他說著話。

  婉兒酸溜溜的挽了袖子上去敲門,門一開,那一身葛衣的下人便是一呆,繼而大叫起來:「小姐回來啦!小姐回來啦!」

  門裡立刻嘩啦啦的湧出來一群人,看得何紅藥直眨巴眼睛。

  原來,溫儀遇險之時,是與堂哥溫南揚一起的,那溫南揚也是個滑頭的,見自己寡不敵眾,立時丟下溫儀敗走,後飛馬回溫家堡求救,只是不知怎的竟然與脫險的溫儀一行人錯過了。

  溫家五老此時唯有老大溫方達坐守溫家堡,其餘四老都隨溫南揚前去救人了。溫方達身材格外魁梧,往那雙開的大門中間一站,幾乎沒剩多少空地兒。聲音也是如雷般響亮。

  他也是看著溫儀長大的,對溫儀疼愛有加,聽到下人喊聲立時便沖了出來,連聲道:「好!好好好!儀兒你沒事便好,如此咱們更不用受制於那聚義堂的雜碎了,倒要叫他們好看!」說著重重一跺腳,腳下青磚上便多了幾條裂紋,足見他內力之深厚。

  溫儀與溫方達見了禮,便羞澀的看了一眼夏雪宜,道:「大伯伯,這位便是儀兒的救命恩人夏公子了。」

  溫方達雙目如電,在夏雪宜身上掃了兩下,繼而哈哈大笑:「怎麼?咱們儀兒是想以身相許了?」

  溫儀一呆,繼而大羞,推開溫方達便沖進門去,幾下便跑得不見了。

  溫方達這才頗為傲慢的對何紅藥一行人拱了拱手:「不知各位怎麼稱呼啊?」

  夏雪宜緩了片刻,才淡淡道:「在下夏雪宜。」

  溫方達哦了一聲,多看了夏雪宜兩眼:「難怪難怪,原來是近半年來在江湖上名聲鵲起的金蛇郎君夏公子,難怪能夠救儀兒脫險。那……這兩位是?」

  何紅藥與玉真子又笑鬧了幾句這才笑嘻嘻回頭,舉手晃了晃,應他:「哎喲,不用管我不用管我啦,我就是一打醬油的!」

  夏雪宜無奈的抿起嘴角,溫方達卻:「……」繼而大怒,「哪裡來的跳樑小丑,也敢來溫家堡撒野?」

  玉真子拂塵一甩,懶洋洋道:「胡說八道,貧道風流倜儻英俊瀟灑,你個老頭子可不要隨便敗壞我名聲。」

  溫方達怒極,蒲扇樣的大掌舉掌便拍,玉真子也不與他纏鬥,接了兩掌拎著何紅藥就跑。偏他鐵劍門的神行百變獨步江湖,溫方達萬萬無法奈何他,只能氣得吹鬍子。

  何紅藥被拎了脖領子,也不惱,反而笑嘻嘻的道:「叫夏雪宜那混帳想利用人家小姑娘,咱們偏要給他搗個亂,叫他在溫家堡吃不了好果子。」

  玉真子將她往地上重重一扔,笑得怪模怪樣的:「哎喲,這女人的心啊,就是狠,轉眼就連相好的都不認了。」

  何紅藥揉著屁股爬起來,不言不語,只拿一雙黑溜溜的眼睛盯著玉真子。玉真子便說不下去了。

  何紅藥頗為疑惑的偏頭看他:「他都那樣騙我了,一點不想想我的處境,難道我還要巴巴的喜歡他麼?」

  玉真子笑得詭異,甚至帶著些怨氣:「說不喜歡就不喜歡,這樣的喜歡也配稱為感情?」

  何紅藥很是無辜:「哎,我這不是遇到你了麼?」

  玉真子登時無言。

  何紅藥忽的問他:「對啦,你還沒告訴我呢,你怎麼不待在西域了?」

  玉真子沉默了一會兒,甩甩拂塵:「不為什麼,老頭子都翹掉了,我還一個人呆在那裡幹什麼?」

  何紅藥指著他叫:「騙人!你頂多說了一半老實話!」

  玉真子翻個白眼:「果然是越笨的人越難騙麼?好吧好吧,道爺我是來報仇的!那死老頭子,照顧他吃照顧他穿的人明明是道爺我,臨死了,連把破爛鐵劍都捨不得傳給道爺,叫道爺如何咽得下這口氣?哼,道爺這便殺了他那寶貝得不得了的大徒弟,看他那一把破爛鐵劍,除了能傳給道爺,還能傳給誰?道爺非得叫他求著道爺收他的鐵劍不可!」玉真子昂首挺胸,說得大義凜然。

  何紅藥想了想,坐在路邊托腮望他:「可你師傅不是死了麼?怎麼求你收?」

  玉真子面上的意氣風發登時一弱,半晌才牽了牽嘴角,低笑著,緩緩搖了搖頭:「是啊,他都死了,我這番爭來爭去又有什麼意思呢?」片刻後又咬牙切齒,「誰管那麼多?!道爺就是咽不下這口氣!若非道爺晚出生一二十年,就木桑那沉迷棋藝的傢伙,哪裡是道爺的對手?道爺就想不通了,死老頭憑什麼什麼都緊著木桑,一對上道爺,就硬說什麼道爺道心不穩!」

  何紅藥聽了半晌,歎息著拍拍玉真子的肩膀:「忽然覺得老爺爺好有先見之明啊,你瞧,你這一下山,不就成採花賊了?果然是道心不穩吧?」

  玉真子:「……」
   

第36章

  大概因為總是被何紅藥堵得說不出話來關係,玉真子如今的恢復速度早已直線上升。不過片刻,他就已選擇性的忘掉了這種尷尬,甩著他的拂塵哼哼唧唧的斜著眼睛打量何紅藥:「說得好像你非常瞭解貧道似的,那麼,夏雪宜呢?噢,貧道還以為你會傻兮兮的跟在他後面一輩子,就靠你那個蹩腳的‘三寶’的藉口呢!」

  何紅藥盯著他看了半晌,忽然嚴肅的指著他道:「你知道得太多了。」

  玉真子:「……」然後迅速的翻了個白眼,忿忿然的咒駡著的轉身就走。

  何紅藥一呆,繼而迅速撲上去,揪住對方的道袍下擺,45°仰頭,極度討好:「我錯了我錯了,我其實就是覺得一明一暗的話會更容易弄死溫家那一家子而已啊!你想你想,你也不會一下子就懷疑到一個明明眼看著已經離開的人是吧?」何紅藥笑得很諂媚。

  玉真子愈發高傲的半側著身,微微低下頭,趾高氣昂就像某種恩賜一樣打量了她一會兒,才大慈大悲的嗯了一聲,用拖長的慢悠悠的語調念:「看樣子你偶爾也會有點腦子。」

  何紅藥在心裡嘀咕:被戳到傷心事的男人果然比女人還麻煩,尖銳得就像刺蝟。嗨,不過,作為一個好女人,得學會包容男人那可憐的脆弱的玻璃心啊!

  她在內心捧著臉幻想了一下,所以只是嚴肅點頭:「耶?是嗎?這裡面絕對有你的功勞。」

  玉真子冠玉般的臉上扯出一個嫌棄的表情,但何紅藥分明瞧見他眼睛裡一閃而過的得意。

  「好吧。」他故意慢吞吞的拍了拍道袍來掩飾心裡的愉悅,片刻後,卻又不得不轉而憤怒的從遲鈍的何紅藥手中狠狠拽回被她捏皺的下擺,瞪了她一眼,道,「既然這樣,道爺就送佛送到西,大慈大悲的幫你把這個麻煩解決掉吧。」他眯了眯眼睛,露出個奸猾的表情,「嘛,貧道的意思是,如果你同意將那個什麼寶藏分一點給道爺的話。」

  「耶?」何紅藥托著下巴沉吟片刻,果斷拍玉真子的背:「沒問題!我的就是你的!」

  玉真子有些懷疑她的乾脆,可盯了何紅藥半晌,最終只能選擇相信自己的眼睛。

  要用五毒教的辦法對付溫家堡的人其實非常簡單。何紅藥拍著胸脯說:「咱們五毒教天生就是群攻高手哇!」

  玉真子盯著她挺起的胸部壞笑了一下:「也就是說你們單打獨鬥根本就不行吧?」

  何紅藥一噎,臉一紅,睜大了眼睛瞪他,決定哪怕是面對帥道士也要誓死維護五毒教的聲譽:「才不是!只是我……我不太擅長而已!」

  她鼓著臉,氣呼呼的張牙舞爪,一身環佩叮咚,趴在她肩頭嘴裡叼著條蜈蚣的吧嘰蟲子也應景的上躥下跳嘰嘰叫著幫她助威。

  玉真子默默扭開腦袋,捂臉。

  啊啊,他肯定是太久沒去採花了,竟然詭異的覺得這死丫頭瞪著眼睛紅著臉的樣子還挺可愛!

  還沒理清頭緒,那慣常的沒正經的調調兒已經不經意的冒出來了,順手就在何紅藥臉上就摸了一把,湊到鼻子下一聞,一臉不正經的流氓笑容:「是麼?那貧道就等著看小美人你的手段啦。」

  一句話說完,調戲人的和被調戲的都同時沉默了,兩人臉上都帶著一種「你(我)沒病吧?」的震驚瞪著對方。

  溫家堡的人到底是山賊起家的,仇人不少,因而防衛格外嚴密。就連堡中的食水都有專人負責,若說下毒,的確要廢不少心思。

  但何紅藥是誰啊?何紅藥叉著腰得意一笑,斜睨與她一起趴在山頂上觀察這家子的玉真子一眼,唰唰唰的從包中翻出些瓶瓶罐罐來。

  玉真子猶自沉浸在上回調戲的餘韻中,更令他震驚的是,自此之後,他又不正常了好幾回,比如方才吧,他竟然就覺得這死丫頭斜睨他那一眼端的是眼波流轉,魅意天成。

  玉真子捂臉呻吟,腦子裡,作為一名出色的採花賊的警鈴早已敲得嘩啦啦的不停歇,可腳下愣是動也沒動一下,硬是陪著何紅藥仍舊這般胡來。

  好吧,這死丫頭武功不成,他不過是看在小時候的一面之緣上偶爾做了回好人罷了。

  玉真子偷偷的安慰自己那顆墮落的採花賊的心。

  何紅藥絲毫沒察覺玉真子的掙扎,從一堆瓶瓶罐罐裡挑了一個出來,拔了塞子,一條不過麻線粗細拇指長短的蟲子便這麼抖著觸鬚從裡面爬了出來。

  吧嘰大爺伸長腦袋鼻子聳動兩下,立刻欣喜的扔掉嘴上叼著的半截蜈蚣樂滋滋的爬了過來,並且讚賞的蹭了蹭何紅藥的手背:矮油,這人寵最近好上道呀!知道大爺吃膩了死蟲子,立馬就拿活的出來了呀!

  可惜,沒等吧嘰大爺樂顛顛的跑過去,一口將那被嚇得團成一團的線蟲一口吞下去,何紅藥已經用兩根拇指捏住了它的腦袋,嚴肅的道:「好哇!我就說我罐子裡那些蟲子怎麼全沒了,肯定是你吃掉的對不對?」

  吧嘰大爺透明的小眼睛頓時左右漂移了一瞬,片刻過後,開始無辜的眨巴,一副「耶?你說神馬?本大爺聽不懂耶?」的老實模樣。

  何紅藥頓時氣結,手抖個不停。

  吧嘰大爺這回也不吃了,一下地就灰溜溜的跑掉了,一邊跑一邊大罵:哼!哼哼哼!不就幾條蟲子麼?有本大爺帥氣?有本大爺伶俐?有本大爺這般杠杠的威武麼?對吧小豬?

  小豬一如既往的木呆呆,半晌,舔了舔嘴巴。

  吧嘰頓時蹦到小豬身上一陣亂跳:啊啊啊!本大爺差點忘記了!明明你也吃了的,為嘛只怪本大爺一個啊?混蛋!你快去自首!快去!

  小豬懶洋洋的趴下,一動不動,任由吧嘰在它身上跳過去跳過來。

  何紅藥輕咳一聲,對一旁拎著拂塵看好戲的玉真子道:「這個呢,雖然這個蟲啊,它毒性不是很大,但是,一般情況下呢,像這種滅門大案,不想讓對方提高警惕的話,都要先下一點弱一點的毒的,所以,正好啊!」

  玉真子鄙夷的哼了一聲。

  何紅藥不理他,摸了只竹笛出來,咿咿嗚嗚的吹了幾聲。那團成一團的線蟲立刻抖了抖身體,慢慢的鬆開,然後隨著笛聲的高高低低快速的朝山下爬去。

  何紅藥陰險的笑:「任他溫家把水井都開在堡中,也沒法躲過咱們五毒教的毒!誰說下毒都人去的?蟲子不成麼?」

  玉真子拍拍她的頭,頗為感慨的道:「五毒教的毒果然叫人防不勝防。」

  何紅藥閃亮了眼睛正待他多誇兩句,玉真子語調一轉,捏住她臉,道:「難怪你這麼笨,原來聰明勁兒都用在下毒上去了啊!」

  何紅藥眨眨眼,半晌:「……謝謝誇獎。」

  玉真子O__O":「…………我沒有誇獎你。」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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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那線蟲果然是個吃剩下的,不是那麼中用,抖著觸角在溫家堡的水井裡邊兒挨個的睡了兩晚,卻也只讓溫家堡的人統統拉了回肚子。

  不過,何紅藥理直氣壯,振振有詞,你瞧,那溫家堡的人不就沒想到是人下毒?只以為夏秋之交,天氣變化,堡中的人或許集體吃了什麼不該吃的東西染了病。於是請了大夫來瞧。那大夫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但溫家家大業大,他卻捨不得這兩個診金,於是就著病情似是而非的開了個傷寒的方子,總歸是個偏調理的,吃不壞人,又裝模作樣的去溫家的廚房裡看了眼,指出幾樣不適應在這個季節使用的菜,這便拿了厚厚的診金心花怒放的走了。

  於是,溫家堡的人鞭打了那負責採買的小廝一頓,便將這事放在了腦後,唯有夏雪宜皺著眉頭略想了回,摸出腰間素色錦囊裡藏著的那枚通犀地龍丸搖頭輕笑。

  然而,他卻是不會將猜想說給溫家的人聽的。

  這些天來,因著他救了溫儀的關係,在溫家的待遇倒是不錯。溫家六老試了兩回他的功夫,個個稱讚,又見溫儀每回見他,都羞答答的臉頰緋紅,十足十一副小女兒情態,夏雪宜又是風度翩翩進退得宜的大家子弟的風範,這等好姻緣哪個還會去擋?

  待聽得夏雪宜便是江湖上初初興起風頭正健的金蛇郎君,亦正亦邪的作風正合溫家的行事,溫家六老便愈發贊同了,甚至立馬找來人一問,立時便拍板將婚期定在了下月初五,不足半月之後,只等著喝這一杯女婿茶。

  在附近山頭費心費力搭了間茅草棚子暫居的何紅藥得知這一情況後立時得意洋洋的挑起眉頭向玉真子邀功:「瞧,我說的沒錯吧?敵人的警惕放鬆了吧?」她賊壞賊壞的托著腮,問,「你說,我是就這麼把溫家的人滅了好,還是等夏雪宜結婚的時候,連著跟溫家相好的那些一起端了的好?」

  玉真子眼也不眨:「一起端吧。」

  何紅藥捂嘴,故作驚訝的睜大了眼睛:「你真狠!」繼而彎起眉眼拍人肩膀,「都快跟我一樣了。」

  玉真子:「……」翻翻白眼,不屑的拍開何紅藥的手背轉身去不理。

  何紅藥:「……」背身,暗自握拳:她忍!不就是男人的玻璃心嘛!

  初五那日,溫家堡著實熱鬧了一把。鑒於溫家六老在道上的名頭實在響亮,混綠林的、走鏢的,都得來拜個山頭。溫家六老收禮收得笑容滿面,愈發滿意自己的決定。這麼熱熱鬧鬧的,自然就沒人注意到,水井邊兒上趴了條胖蠶蟲,呸呸的往裡面吐口水,還非常有眼力勁兒的吐完就跑。

  何紅藥和玉真子兩個也喬裝打扮了一回混到賓客之間,因為送的禮既不寒酸亦不出彩,那唱禮的人也沒注意這兩個大鬍子男人便讓他們進去了。

  幸而已是夏末,何紅藥穿著那件裡面塞滿了棉絮強撐出魁梧體型的衣服才沒汗流浹背,但也熱得跟狗喘似的,尤其看到玉真子不過是將道袍一換,拂塵一丟,臉上大鬍子一貼居然就沒人認出來了,心頭愈發不忿,於是每每見到玉真子那雙眼睛不自覺的往某些長得還算過得去的女人身上溜達時,便狠狠的掐上他一把,掐得玉真子怒目圓瞪。

  何紅藥提前服了藥,嗓音粗啞得緊,頂著一頭亂蓬蓬的頭髮湊到玉真子面前與他低聲互掐小動作不斷也沒人聽得出來她是個女的。反而是這一副粗俗無賴還流氓的樣子,愈發貼近他們兩人扮演的身份了——附近小山寨拍出來的送禮客。

  就是這粗俗過頭了,連同是綠林出身的人都看不起他們,紛紛離這小範圍內拳打腳踢咬牙嘀咕怒駡的兩人遠遠的,生怕別人以為他們都和這人是一路貨色,也就沒人瞧見,一條胖蠶蟲子悉悉索索的從後院爬過來,搖頭晃腦瞧了兩遍,立刻完全不受外表影響的躥進了這人的衣袖之中。

  一切都沿著何紅藥的打算進行得分外合適,尤其在她確認了吧嘰吐的口水確實沒有超過分量之後。

  何紅藥斜睨一眼身旁皮膚上抹了藥水變得格外蠟黃的玉真子一眼,趾高氣昂:「也好叫你瞧瞧本姑娘的本事,免得你日後……哼哼哼哼!」

  玉真子悻悻然將眼珠子從一個背影看起來倒還不錯,正面卻叫他閃瞎兩眼的女人身上收回來,撇嘴輕哼,還未意識到何紅藥那「哼哼哼哼」之中代表的危險。

  有喜娘牽了新人上堂,一身大紅新郎裝的夏雪宜端的是玉樹臨風風流瀟灑瞬間謀殺無數女性的眼球,紛紛對那溫溫婉婉走在一旁的溫家小姐投去憤怒嫉妒的目光——雖然蓋著大紅蓋頭瞧不出溫家小姐的容貌,但這絲毫不影響各位女俠女盜女土匪將其惡毒的詛咒成一個滿臉麻子的大餅臉。

  何紅藥摸著臉上的大鬍子眼睛和旁的女人同樣閃亮,不住的小聲喃喃:「帥啊!」

  玉真子頓時收回四處獵美的視線,輕咳兩聲吸引其注意,成功後立刻送上一句鄙視:「爛泥扶不上牆,見得再多也還是這麼個德行!」

  何紅藥在絡腮鬍子後眨巴眨巴眼,恍然大悟:「見得再多?你是想說你自己比他帥啊!」

  玉真子大鬍子後的臉頓時有些不自在。

  那跟女人一樣灼熱卻明顯從個男人扮相之人的眼中射出的視線夏雪宜哪裡可能注意不到?微微朝這個方向側了側目,頓時輕勾了唇角,覺得自己連穿著這新郎服都還不往配上通犀地龍丸的做法真是明智。

  待新郎新娘拜了天地,溫儀在喜娘的攙扶下溫溫婉婉的去了後院,溫家老三溫方山也就是溫儀之父便一臉喜氣的招呼眾位賓客吃喝。何紅藥心道:好戲來了!

  她與玉真子兩人只做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對著一桌子菜咋咋呼呼,惹得同桌的人都一臉嫌惡,誰也沒注意到他們兩人雖叫得厲害其實卻是一筷子未動——誰讓吧嘰的毒除去小豬再無可解呢?他們可不願多廢力氣。

  於是,夏雪宜這新娘官兒的酒不過剛敬到第五桌,一屋子的人便零零星星的發出些悶哼倒下了。

  溫家六老這時再意識到不對,大喝一聲招呼下人抗敵,可轉眼,連自己也中了招,只聽乒呤乓啷聲不斷,眾多江湖人士的兵器掉了一地,誰也沒那個本事彎彎腰,將這吃飯的傢伙撿起來了——就連何紅藥和玉真子兩人都應景的先倒下,準備看准了情況再起來做最終Boss的做派。
  

第38章

  事實證明,像玉真子這種專門為非作歹的人提供的經驗之談往往都很重要。譬如,何紅藥假裝倒地沒一會兒,偷偷摸摸睜著眼睛四下骨碌著稍稍一打量便要起身耀武揚威,玉真子卻突地伸手將她摁住。何紅藥正待疑惑,卻聽本已倒下的溫家六老忽的咬牙切齒大罵:「哪裡來的蟊賊,遮遮掩掩,敢做不敢當,有本事出來與我等鬥上一場!」

  何紅藥這才曉得,因著害怕毒下重了,好些人還沒來得及吃飯菜便有人讀法,白白警醒逃脫了去,因而叫吧嘰少吐了些口水,這溫家六老內功深厚,自然便要抵抗得久一點。剛才不過是假裝中毒想要騙出下毒之人,好搶奪解藥!

  幸虧,溫家六老老奸巨猾,玉真子這傢伙也不差!何紅藥心有餘悸的瞄了玉真子一眼。

  溫方達是溫家六老中的老大,身材魁梧,眼如銅鈴,比他幾個兄弟都要高出足足一頭,十足十的強盜長相,往哪兒一站都能嚇得旁人側著身子偷偷溜走的類型。饒是如此,中了吧嘰大爺的招也不能討好。

  不過片刻,溫方達便察覺渾身氣力流失,眼下只怕他一個九尺大漢還比不過一個八歲小孩兒。他臉上卻不願落了面子,招呼著一些沒有資格上桌、自然也就沒有中毒的溫家下人將滿院子歪七倒八的人扶了起來。

  何紅藥與玉真子扮成的大鬍子身份低微,自然是排在後面的,此時到處亂糟糟一片也沒人注意到他們的不對勁,兩人對望一眼,這才拍拍屁股大大咧咧的爬了起來。

  何紅藥嗓子還啞著,面上卻已露了小女兒姿態,只可惜頂著那麼張大鬍子臉,這本該千嬌百媚的小女兒姿態看在別人眼裡卻無比恐怖。

  她向周圍團團揖了一圈兒,笑嘻嘻道:「各位溫家老爺,綠林的朋友們,大家好啊!」

  溫家老二溫方義性子最是衝動,眼睛一鼓就嚷嚷起來:「好哇!我道哪裡來的蟊賊敢在太歲爺頭上動土,原來是你個不男不女的傢伙!還不趕緊將各位朋友的毒解了,不然,我溫家定然不會放過你!」

  何紅藥毫無壓力,嘻嘻笑著摸了摸臉上的大鬍子,偏頭看他,嘖嘖搖頭:「我瞧溫家既然能稱得上是石樑一霸,還道多多少少會有點腦子,原來也不過如此嘛!若我是你,受制於人之時便斷斷不敢如此挑釁啦!」她橫起手掌,比了馬殺雞的架勢,配著這一臉的大鬍子,尤其猙獰恐怖。

  溫方義一梗,眼睛都紅了,但到底接受到溫方達的目光,氣哼哼的不再亂說。

  倒是玉真子忙不迭的撕了臉上那影響他尊榮的鬍子,譏諷道:「嗨,你也有機會能取笑旁人沒腦子了,倒是進步不少。」言下之意,雖是說何紅藥沒腦子,其實還是嘲諷溫家的人更沒腦子。這滿地的中招之人哪個聽不出來?至少夏雪宜就略勾了勾唇,心道:五毒教的手段果然防不勝防,他雖隨身攜帶著通犀地龍丸卻也沒逃出何紅藥的手掌。

  或者,這才是何紅藥,看似天真,實則睚眥必報,狠辣決絕,永遠出乎意料,讓人防不勝防。呵,防不勝防。

  溫方達見玉真子露出真容,心頭便是咯噔一跳,忙緩了緩臉色,強蓄了一口力氣不動聲色道:「不知溫家哪裡得罪了二位,讓二位如此大動干戈。若真是溫家的不是,溫家自會給兩位一個公道。」這幾乎已經是明面上的求饒了。

  那些來吃酒的客人一開始罵罵咧咧,後來又噤聲不敢喧嘩,此時聽到溫家拉下臉來求饒,又齊齊附和起來。有人大概嚇得緊了,張嘴就道:「狗日的溫家老兒,你他媽的在哪裡惹來這厲害對頭,白白連累了老子!」轉頭又對何紅藥呼喝:「這位兄弟,咱們不過是來溫家吃杯酒,哪裡就跟這黑心腸的傢伙扯得上多少關係了?你可莫要認錯了人才是!」氣得溫家六老直吹鬍子瞪眼。

  一時間,這滿屋的人真是各種醜態齊全。

  初次為惡的何紅藥和慣常為惡的玉真子都無比享受這種被人苦苦哀求的感覺,扯過一條凳子翹著腿坐在那裡笑嘻嘻的看。那些沒有中毒的溫家下人早已被他二人放倒,溫家六老此時便是想找人去求救也不得。何況,吧嘰的毒性時間過得愈久便愈強,那毒至陰至寒,沒過多久,那些罵罵咧咧吵吵嚷嚷的人中,一些內功低微的,眉毛頭髮上便都結了冰,渾身更是凍得瑟瑟發抖,僵如頑石,半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別的人見到這樣的下場,再想到自己,頓時噤若寒蟬,齊齊瞪大眼睛哀求的看向何紅藥二人。

  溫方達任是再如何的沉得住氣,此時也按捺不住了:「二位使毒的功夫如此了得,據溫某耳聞,只怕唯有雲南五毒教有這本事。溫某自問與五毒教向來井水不犯河水,五毒教在雲貴一帶更是威名赫赫,二位如此行事,也不怕犯了中原武林的忌諱,給貴教惹去麻煩麼?」

  何紅藥聞言直笑個不停,慢吞吞的從幾人面前踱步而過,嗖然回頭,道:「多謝溫家老兒提醒啦,我倒是考慮不清了。」她見不少人臉上露出笑容來,這才又加了一句,「如此說來,我倒是應該斬草除根才是?」

  滿屋頓時一靜,半晌才有人結結巴巴道:「你……你敢!這裡可有兩三百武林同道!」

  何紅藥笑容驟失,奇怪的瞄人一眼,道:「你們都是來赴溫家的約的,若是出了事,自然有溫家擔待,誰又能想得到我雲南五毒教的身上?我一把火將你們燒得乾淨,只怕石樑不少人還要拍手稱快呢!便是朝廷有人追查,知曉我滅了如此多的綠林盜匪,不定還要大大的誇讚我,送我幾錠花紅才是!我有什麼不敢的?」

  在場眾人齊齊靜默,心中都知曉這人說得沒錯。

  便在這時,後堂忽然有人沖了出來,道:「不要!求求你,求求你放了大家吧!」

  何紅藥定睛瞧去,竟是一身喜服的溫儀。這才想起,哦,對啦,新娘這會兒也是不能吃東西的,怪道她竟然沒事呢!
  

第39章

  溫儀頭上沉重的鳳冠早已七零八落,被她扔在地上,鳳冠下的面容嬌羞美豔不可方物,令早先在心裡偷偷罵過溫儀大麻子臉的女人暗暗羡慕嫉妒恨了一回。

  溫儀扶著夏雪宜的肩膀祈求的看向何紅藥:「你……求你放過大家吧,你要什麼?你要什麼,只要是溫家堡有的,你盡可以拿走!」

  溫南揚是溫家老二溫方義的二兒子,正是二十出頭年輕氣盛的時候,這一輩子還從未如此丟臉過。他跟著父親以及幾位叔叔從來沒少做那打家劫舍的活計,如今一聽溫儀那話竟是要將溫家堡的寶貝全數雙手奉送的意思,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冷哼一聲便嘲諷道:「儀妹妹好大的口氣,感情你不出門做生意,便不知道我們來錢是多麼不容易啊!嘿,那可是刀口上討活啊!」

  溫家六老雖然覺得這話不中聽,恐怕要惹怒何紅藥二人,但他們都是刀口舔血的人,說得難聽了,既然敢做這買賣,那就是一早便把腦袋別上了褲腰帶的。這類人往往最是貪婪,豈能捨得將半輩子的產業拱手讓人?

  於是盡皆哼哼兩聲意思意思,都不說話了。唯有老成精的眼睛,全部盯住何紅藥與玉真子二人,心裡都想:待我等好好瞧瞧這二人的目的,再來討價還價也是好的。

  溫儀卻不懂這些,她是溫家六老後輩中唯一的閨女,老三溫方山更是人到中年方得了這麼唯一的一個女兒,自小嬌生慣養,從來沒沾過血,聞言只覺又驚又怒,一番苦心全部白費了,指著溫南揚便道:「南楊堂哥,你……你怎麼這麼說話?」

  她想了想,又放柔了聲音,苦口婆心道:「咱們溫家這麼些年,做了多少傷天害理的事?附近農戶怨聲載道,便是……便是為溫家指個路都不肯,這樣的錢財,要來又有什麼意思?總歸咱們一家人都好好的,才最重要不是嗎?」

  溫南揚呸了一聲,桀驁的撐起半邊身子,嘿嘿的笑:「那是你這沒膽量的娘們兒說的話!老子寧願被人一刀砍了,也不想去過那窮苦日子。老子就喜歡花錢,就喜歡傷天害理,你要怎的?總歸活得痛快!痛快!」

  他又嘿嘿笑了兩聲,緩了口氣才能接著道:「儀妹妹你說得輕巧,也不瞧瞧你自個兒那一身,穿的戴的,哪樣不是方圓幾十裡內頂頂好的?你穿著旁人的血汗,用著旁人的血汗,卻來怪咱們這些兄弟做了那傷天害理的事,你也說得出口?」

  何紅藥在一旁聽得津津有味,全無心理壓力。

  反正吧嘰大爺的毒無藥可解,就算明知道這溫家的人在拖延時間,她又怕什麼?就算來了援手,有玉真子這逃跑狂人,她跑總是跑得掉的,不過是躲一邊兒去等這些人毒發罷了。也沒多大區別。

  溫儀的眼淚都快流出來了,她扯掉身上佩飾,抽噎著道:「我便不用這些難道就過不下去了嗎?咱們一家子好好的,日後難道就不能再將錢賺回來了嗎?爹爹?大伯二伯?你們……你們都……都是如南楊堂哥這般想的嗎?」

  溫家六老統統沉默著不說話,倒是溫南揚撐起半邊身體朝著溫儀笑:「咱們一家子裡就儀妹妹你是個好人,半點血沒沾過,半件案子沒背過,清清白白。嘿嘿,妹妹也不用管咱們啦,你一個女人家,又不懂武功,好好求求這兩位,指不定人家還饒你一命呢?至於咱們嘛……」

  他「嘛」字還含在喉嚨裡,人已猛的竄起,一把短小的匕首從袖中滑出,轉瞬便抵在了玉真子的腰上。

  溫南揚咬著後牙槽低聲道:「還不快把解藥拿出來?不然,咱們就白刀子進紅刀子出了!」說著將刀子又往前頂了半寸。

  玉真子微微側目看了他一眼,淺淺的笑:「哦?這樣啊,可你雖只喝了一小杯酒,但拖延了這麼多的時間,只怕也差不多了吧?不如……試試是你的刀快還是我的身法快如何?」

  溫南揚額頭上頓時冒出層層汗水,溫家六老期待的目光也突突一陣亂跳。果然,只聽噹啷一聲,溫南揚手中匕首已被玉真子奪過。

  溫家六老額角一陣亂跳,知道大勢已去:如此迅疾的動作,便是沒有中毒,溫家小輩中也絕無此人對手。或許……夏雪宜可以一試?但只怕也是敗多勝少的。就連他們六個老頭子,一對一也未必能穩贏。

  溫老大溫方達這才緩緩道:「老頭子做主,兩位要什麼,只要溫家辦得到的,只管開口就是。」

  溫儀這才驚喜的破涕為笑,扶著夏雪宜的肩膀嬌嗔道:「大伯伯……」

  溫方達對她安撫一笑,然後看向何紅藥。他已經看出來了,這事應該是何紅藥在做主的。

  何紅藥來回掃了眾人兩遍,忽然狡黠一笑,沙啞道:「我能要什麼?你們溫家除了強來的錢還有別的嗎?我可不缺錢。」

  溫家六老齊齊皺眉:這等無欲無求之人最是難纏,看樣子,這回是遇到故意尋仇生事的了。只怕不能善了。

  何紅藥轉了語氣,笑嘻嘻道:「不過啊,我方才有了個好主意,這事兒,還是溫小姐提醒我的呢!」

  溫儀一呆:「我?」

  何紅藥俯身湊近她,陰測測道:「你可知你懷中的男人是誰?」

  夏雪宜依舊是那副淡然的模樣,溫儀心頭卻驟然升起一股大大的不安,不由抱緊了夏雪宜:「自……自然是我的夫君。」

  何紅藥搖頭輕嗤:「你的夫君?是啊,他與你明媒正娶,大紅的花轎,大紅的蓋頭,他自然是你的夫君。但!此人奪去我的身子,又時時甜言蜜語溫柔旖旎,害我將心也一併給了他,他呢?他卻不過是為了騙取我們教中的藏寶圖!我信了他,到頭來,卻落得身受重刑,被逐出教,這不共戴天之仇,你說我該報不該報?該不該?!」

  她故意說「被逐出教」只不過是稍微留個後手罷了,此時她聲音沙啞,形容恐怖,外人聽來隻覺毛骨悚然,暗道:難怪姓夏的不要你,任誰也不敢要這麼個鬼怪似的人!

  但何紅藥卻未注意,只覺聲嘶力竭之下,仿佛又回想起了當初。那時她懵懂不通世事,漸漸對那翩翩少年郎傾了心,有了意,卻落得一個被騙財騙色的下場,若非當時懵懂,連這般傷害也不是很明白很掛心,後來又有兄長安慰,玉真子一路陪伴,如今,還會有她何紅藥麼?

  這般往事回想,那聲音裡的憤怒、怨恨、委屈、心酸便隨著那字那詞狠狠釘入溫儀心頭,釘得溫儀臉色慘白,搖搖欲墜,竟沒注意到一旁的溫家六老聽到「藏寶圖」三字時,那驟然亮起來的眼睛。

  何紅藥氣喘半晌,匆匆後退,撞上玉真子的胸膛。

  玉真子嗤笑道:「竟為個男人如此!」

  何紅藥側頭呆看他半晌,忽的展顏一笑,輕輕道:「是啊,竟為個男人如此。」竟再不理會夏雪宜投過來的目光,那目光中的諸多感情,自然也同樣不必理會了。

  她們擺夷的女子,向來敢愛敢恨,一個夏雪宜罷了,她何紅藥還輸得起!

  何紅藥如此想通,再回頭時,神色已是波瀾不驚,只盯住臉色蒼白的溫儀,道:「好!我今日給你一個機會,你自己選罷!你是要這夏雪宜活著,還是要你的父親伯伯堂兄弟們活著?」她一手撫上溫儀的臉,語調格外溫柔,「說吧,只要你說,我便聽你的。」

  溫儀終於伏倒在地,大哭起來:「你好狠!你好狠!」

  何紅藥不為所動,一臉漠然:「如此說來,我對這裡的人一個不放過,倒是不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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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夏雪宜看了這場好戲,到這會兒了,才虛弱咳嗽兩聲弱弱抬起一隻手撫上溫儀的臉頰,道:「選父親伯父他們吧。夏雪宜既然不能與你同年同月同日生,那便只求與你同年同月同日死了。」

  溫儀渾身一震,難以置信的喃喃兩句,終於又哭又笑的撲進夏雪宜的懷裡,不住的喚他:「夏郎,夏郎夏郎……」

  夏雪宜輕柔攬住溫儀的肩膀,任她伏在他胸口嚶嚶哭泣,他那雙黝黑深邃的眼睛卻越過她的肩頭朝何紅藥看來,薄薄的嘴角翹起,露出一個挑釁的笑容——他知曉,何紅藥既然連「藏寶圖」三字都不惜洩露了出來,又哪裡會叫他死……得這般容易。

  何紅藥啊何紅藥,他想起當初,南疆的院落裡,她背著手,赤著足,一蹦一跳的倒退著走,足上銀鈴輕響,笑與他說「就是‘念橋邊紅藥年年知為誰生’的紅藥」。

  他一閉眼,眼前便一瞬間出現了那院落裡成片成片的花,紅得似火,那般肆意高傲。

  是呵,這才是那個何紅藥。但他……也從不是任人擺佈的夏雪宜,只一句話,便已破了何紅藥給出的僵局。

  溫方山到底是溫儀的親生父親,聽得夏雪宜的話,眼神終究柔和了一瞬。但溫家六老慣來是由老大溫方達決定,所以也不做聲。

  溫方達見院中眾人已有不少內力低微的抽搐死去,知道自己只怕也撐不了多久了。他思忖片刻,方要開口,卻聽一直不怎麼做聲的玉真子忽然鼓掌笑了起來,道:「既然兩位新人如此有情有義,我們怎好不送份大禮?」他也不管溫儀驚恐看他,腳尖一勾,撿起一把鐵劍,並指凝勁削下,只聽噹啷一聲,那鐵劍竟然被他一雙肉指削去了大半,連在劍柄上的,已只剩下一寸多長。

  玉真子早已扯去了一臉大鬍子,看似風度翩翩面如冠玉,溫儀卻從未覺得有人如他般形容可憎,因為她竟聽到玉真子道:「溫大小姐,我慣來是個憐香惜玉的,你和這位金蛇郎君方方才成好事,我怎捨得兩位貌美若花的大美人就去赴死?不若這樣,我做個主,你若肯用這柄斷劍插入你那相公與溫家之人體內,我便放過這受傷之人如何?」

  他淺淺笑著注視著溫儀,絲毫不管夏雪宜聽到「兩位貌美若花的大美人」時那黑透的臉:「溫大小姐也瞧見啦,這斷劍不過一寸多長,盡插了也死不了人——當然,若溫大小姐一個手抖插錯了地方自然就不是我的錯了——不知道溫大小姐覺得如何?」

  溫儀一臉震驚,連眼淚都忘記了,玉真子將斷劍遞到她手裡時,她幾乎是想也沒想便扔了出去。

  玉真子臉色頓時一黑。他的確憐香惜玉,但不知為何,一想到溫儀是與夏雪宜搞在一起的,他就沒甚好心情。

  溫家老六溫方祿武功最是低微,此時已是受不住,但他也是硬氣,不過悶哼一聲,上下牙齒不住打顫,但老大溫方達未開口,他卻硬是不求饒。

  溫家六兄弟關係向來好,不然也不能將一個八卦陣練得如此心隨意轉了。溫方達早注意著何紅藥與玉真子臉上的神色,此時見玉真子臉色一變,立刻曉得不好。

  他趕緊對溫儀招招手,道:「儀兒,你去,就從你六伯開始。儀兒你不懂武藝,只且記住,朝你六伯小腹去就是,不需怕,咱們也不會怪你。」

  他又轉頭看玉真子,正色道:「希望這位兄弟言出必行才是。」他見了玉真子方才那手斷劍的功夫,再看他年齡,已隱隱猜到他的身份,只是這會兒也不會說出來就是了。

  玉真子果然露了笑容:「嘿,我玉真子向來言出必行的。」

  溫方達聽他自報家門,知曉這滿院子的人,只怕除了玉真子承諾的溫家之人以外,全都留不下命來了。如此一來,只怕溫家也要招惹上大大的麻煩才是。但此時此刻,他哪裡還顧得上這麼多?只能苦笑。嘴裡卻細細的指點著連雞也未殺過一隻的溫儀如何下劍。

  玉真子瞧著他神色自如,心頭暗歎:如此果斷狠辣,不愧是稱霸一方之人!

  卻不知溫方達此時心頭也是苦楚,心道:溫家過的是刀口舔血的生活,以後凡是溫家之人都要統統學武才是,不然,這般……這般軟弱之人,便是女子,未免也太沒用了些。

  何紅藥對玉真子這餿主意簡直是佩服得五體投地。她也實在,溫儀眼淚汪汪的捅一個,她便讓小豬救一個,不多時,溫家直系幾人以及夏雪宜便都被她救了過來。她還隨手收回了夏雪宜腰間的通犀地龍丸,神色不變的塞回自己的小皮囊裡。

  至於跟溫家關係七拐八拐的那些旁系,何紅藥見小豬顯然已經累了,便漠然道:「好了,沒心情再救別的人了,麻煩溫大小姐下回捅的時候,直接捅死算了。」

  溫方達見了,一笑,也就不說什麼了,任那些旁系子弟痛哭流涕爬過來抱他大腿,也是老神在在眉毛都不挑一下的,唯有看向小豬的目光,帶了些掩飾不住的貪婪。

  何紅藥對自家的東西向來敏感,一下子就察覺到了,嗤笑道:「我家小豬,別看它救人是把好手,殺人也不弱的,你們還是把那雙發亮的眼睛收回去的好。」

  她方說完,有個溫家旁系的子弟眼見性命不保竟惡向膽邊生,抓起半截斷劍跳起來就朝何紅藥刺去,何紅藥頭也不回,就見小豬咕呱一聲跳起,嘴一張,方才吸進去的半肚子毒盡數噴出。

  那人捂住臉慘叫一聲,咚的一聲倒在地上,竟已保持著死前的驚恐模樣圓瞪著雙目成了硬邦邦的一坨人棍。

  好厲害的寒毒!五毒教,這便是五毒教的實力嗎?

  溫家六老捂著小腹上的傷口,對視的雙眼中全是震撼,連溫儀嚶嚶的哭泣也聽不進去一絲一毫了。

  因為吧嘰大爺的毒是呸在水井裡的,毒性偏弱,因而才能用小豬救回這麼多個。但到底已經拖了這麼長時間,還是死了好些人。剩下那些沒死的,何紅藥和玉真子隨意撿了把劍,眼也沒眨的挨個兒的摸了一遍脖子。玉真子甚至將那些中毒死的也抹了一遍,看得何紅藥都覺脖子發涼。

  溫家六老盤腿坐在那滿地的血水中運功療傷,似乎對滿院子的慘叫充耳不聞。倒是夏雪宜拍了拍溫儀的腦袋,將她護進了懷裡,只那幽幽的眼神,卻是一直追著何紅藥可笑的大鬍子身影,嘴角則噙著一抹苦笑,顯然,已瞧見了今後的悲慘生活。

  何紅藥處理完後續,又從懷裡掏了個瓷瓶來,將那塞子打開,往掌心一倒,一枚小指長的毒蟲抱成一團滾了出來。

  待溫家六老看清楚那蟲子抱的什麼,都不禁臉色大變。

  何紅藥仿佛沒看見,道:「唉,我本來是準備將你們盡數殺了,免得留什麼後患的,但我家姘頭莫名其妙要大慈大悲一次,我自然也要隨他,但卻不能不防備幾位老人家萬一想不開,給我和我家姘頭惹來什麼麻煩,只好出此下策了。」

  她將那蟲子抱著的數枚螞蟻大小的乳白色卵用食指小心翼翼撥開,一枚一枚喂到活下來的溫家人嘴裡,連溫儀這不會武功的都喂了一枚,末了,笑嘻嘻道:「哎喲,大家不用害怕,這蟲子乖得很,成天只懂睡覺,若說對你們有什麼影響,也頂多讓你們多吃點飯罷了,想來溫家家大業大,也不在乎這麼點是吧?」

  她語氣一轉,忽的陰森森道:「不過,要是我這麼一催促,那可就不一定。指不定立馬發狂,至於是順著你們的肚子血管爬到你們的心臟裡,還是腦子裡,那我可就說不清了。所以,大家可要把招子瞪大了,千萬千萬別被那想不開的連累了——唉,我的意思是,今天這事若是鬧大了,我自然是分不清到底是誰鬧出去的,我自然就只能將所有蟲子全都……咻……大家理解吧?嘿,可不要不信我方才的話,我們五毒教的手段,大家應該也是聽說了的吧?」

  她直愣愣的盯著在場頭頂統統冒汗的眾人,直到眾人齊齊點了頭,這才大舒了一口氣一般揮了揮手:「既然大家都明白了,那我就閃人啦!」

  拉著「姘頭」玉真子走到門口,又回過頭來:「真沒人懷疑這效果嗎?要不要我實驗一下先?」她的目光掃過在場眾人,每一個被她盯上的人都覺背脊發寒,仿佛那條小蟲子就在上面怕似的,於是齊齊搖頭,何紅藥這才貌似遺憾的走了。

  走出老遠,何紅藥才重重一拍玉真子的背,道:「陰險陰險真陰險啊!」

  玉真子嗤笑:「這不正是你想要的嗎?這麼多黑道上的人物全都死在了溫家的喜宴上,日後溫家的麻煩只怕不少。偏偏溫家數得上號的今日都受了傷,不躺上十天半月不可能,而那些平日裡為非作歹充作打手的旁系子弟,又統統被他們當家的放棄了,哪有人能幫溫家抵住這麼多人的非議?這不正合了你想幫那夏雪宜的心思嗎?」

  何紅藥摸摸鼻子,無辜望天:「我哪有?我不都把夏雪宜偷了我們五毒教的藏寶圖的事露出去了嗎?難不成夏雪宜還能安安穩穩的當他的溫家快婿?姘頭你也醋勁太大了!」

  玉真子玉臉一紅,嗤了一聲。

  何紅藥當做沒看到,只歡快的擊了掌,笑道:「咱們五毒教傳承數百年不衰,早不知道多少人傳言我們有大大的寶藏,如今溫家還不搶破頭?只怕我不下蠱他們也會幫我們把後續清理乾淨,萬分不想有人分享這個消息才是!哎呀呀,這下子,這出亂七八糟的戲可就好看了。也不知道多久才會落幕,不如咱們看完了再走?也好撿個落地桃子,趁他們鬥得死去活來,再輕輕鬆松將藏寶圖拿回來?」
   

第41章

  何紅藥說是接受了兄長的命令前來奪回三寶,實際上不過是出來散散心,至於三寶,落在夏雪宜那妖孽手裡,若非他自己願意拿出來,何紅藥自認為還沒有那個本事翹得開那傢伙的嘴巴,所以,她等!

  玉真子不禁撇嘴:這妞說得這般大義凜然,其實不過是又湊起了熱鬧,想看好戲罷了。居然就這麼拖著他在溫家堡後面的爛柯山上找了個山洞窩裡蹲了?

  玉真子拂拂衣角,然後有些不習慣的收回手來:何紅藥硬說他一身道袍太打眼,樂顛顛兒的去一戶農家買了兩套人家的舊衣服回來,與他扮成了一對兒農戶。已經習慣了錦衣玉食的玉真子怎麼穿怎麼覺得不舒坦,總是時不時就要扯下衣領或衣角的。

  他們二人風餐露宿,在個山洞裡折騰得焉頭搭腦的,見天的伸著脖子朝溫家堡的方向瞅,好難得,溫家的戲終於開場了。兩人都重重的出了一口氣,心有戚戚然的覺得,這害人還真是個勞累活,這都多久沒睡個舒坦的軟床,放開了洗個香噴噴的熱水澡了?當然,玉真子懷念的是洗了香噴噴熱水澡後的美人。

  但儘管都暗自嘀咕,住在簡陋石洞裡的兩人卻一個也沒偷偷溜走,就像已經有了某種默契。

  夏雪宜不但是聰明的,而且是隱忍的,在溫家上上下下都受了傷實力大減的時候,他完全沒有升起一絲絲跳出來報仇的意思——在他的心裡,僅僅是殺了溫家滿門早已不是他的目標。他的恨,他的苦,他的怨,他的家破人亡、整日驚恐、東躲西藏,這一切的一切,他都早已想讓溫家的人嘗一嘗。何紅藥給了他這個機會,他又怎麼可能不去珍惜?

  於是,在何紅藥二人離開的當天晚上,他就將藏寶圖給了溫儀。

  好好的一個婚禮,卻流了一屋子的血,而其中有些,還出自自己的手。儘管溫家沒有一個人怪溫儀,溫儀那顆柔軟的心還是受到了深深的傷害。

  作為整個溫家堡裡唯一無病無災的那個,溫儀咬著牙一個一個的攙扶著,將眾人送回了房,她便病倒了,與夏雪宜躺在一張床上。

  夏雪宜看著緊閉雙眼呼吸不穩的溫儀心裡百轉千回。

  初一見,他只記得這個女人姓溫,石樑溫家的那個溫,他幾乎連她的樣貌都沒記住便已經開始算計她。

  再後來,他對她的印象也不過是溫柔柔軟,仿佛輕輕一折就會斷一般,但今日,他才發現,她亦有堅強的那面,她亦能用她柔弱的肩膀將整個溫家堡一一安撫。

  這是他的妻子,就算他充滿算計,但上了花轎,拜了天地,她便的的確確是他的妻了。

  妻子啊……

  他想起當初,他的姐姐也是即將出嫁,偶爾他沿著窗戶底下慢慢溜過去,便能看到姐姐坐在窗前,臉上帶著淺淺的笑。那麼漂亮,那麼喜悅,充滿期盼。然而,一夜之間,便是天翻地覆。

  夏雪宜閉了閉眼,胸口翻騰的血氣讓他腹部的傷滲紅了紗布,他一會兒想起方才溫儀輕柔的與他裹傷,一會兒想起姐姐死去時的大叫「快跑!快跑!」

  他跑了一輩子,跑了一輩子,如今,終於要為你們報仇了,阿姐!阿爹!阿娘!

  於是,他捏緊拳頭,不知為何,一瞬間冒出來的軟弱便被那血腥的記憶壓得粉碎。於是,他摸了摸溫儀那脆弱的脖子,推醒了她,將那份藏寶圖給了她——再不交出來,只怕那六個老頭子傷勢稍好,他便別想安生過了。

  果然,他不過才將藏寶圖交給了溫儀,深情無限的說了些夫妻之間的話,無非是兩人既然已經成親,便不分彼此,他沒有父母,這些東西自然是要交給妻子管著的。然後黯然一歎,說,都是我連累了你們,若下次五毒教的人再來要,不如便把這藏寶圖還給他們了吧,我有了你,身外之財便已看開了。

  總之一個意思,從此以後,我夏雪宜和你們溫家堡就是一家了,誓死捍衛溫家利益,我愛愛愛你溫儀愛得不行,典型的要美人不要金錢的風流浪子一枚啊!

  溫儀感動不已,小心翼翼伏在他胸口嚶嚶的哭,還沒哭一會兒,她那幾位伯伯便來喚她了。

  幾個老頭子一番哄騙,大抵是這樣貴重的東西,閨女你還是交給我們幾個老頭子保護吧,免得以後你們小倆口又遇到今日的事。唉,閨女你還是快去照顧你家相公吧,既然你們小夫妻如此情深意重,咱們溫家堡豁出去了,也不能叫五毒教欺負了他去。放心放心,以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了。

  於是,溫儀便剛剛被夏雪宜忽悠完了,又被一群老頭子忽悠了一遍。幾個老頭子甚至一邊忽悠一邊偷偷去看溫儀之父,眼神裡都在示意:老三啊,你這閨女也太好忽悠了吧?以後還是別這麼教孩子了,啊!

  溫方山老臉一紅,瞄過幾位兄弟,以眼神為自己辯解:我家閨女這麼好忽悠,那是因為她孝順,信任咱們!

  幾個老頭子忍著腹部的傷口查看了那地圖一番,興高采烈的表示,這的確是一份藏寶圖!一份年代久遠的藏寶圖!

  可惜,老頭子們還沒高興完,江湖上不知怎麼就已經開始傳出了寶藏的消息,而且信誓旦旦的說藏寶圖就落在溫家六老的手裡。當日去給溫家賀喜的人便是無意間發現了這個秘密,才被溫家滅口的。

  這下子,江湖可就鬧熱了!

  溫家六老拖著好了一半的身體湊到一起著急。

  他們都服了蠱蟲,誰也拿不住那蠱毒的厲害,自然就不敢將五毒教的消息透露出去。這殺人滅口的事,他們自然只能百口莫辯的硬扛下來。他們這些刀口舔血的老傢伙倒不是怕死,而是,這上上下下溫家滿門可都服了這蠱啊!一個不小心,溫家面臨的就是斷·子·絕·孫!六個老頭子光是想想那情景,就覺得不寒而慄,愧對溫家列祖列宗。

  何紅藥顯然踩中了漢人最大的弱點——不孝有三無後為大。

  溫家被何紅藥搞得損兵折將,沒有精力去阻止流言的飛快擴散,於是,一回頭,便將目光狠狠的盯緊了溫家內部:到底是誰走漏了這個消息?

  他們倒是沒有懷疑夏雪宜,夏雪宜已經跟溫家綁在了一起,溫家若是垮了,夏雪宜也唯有死路一條。何況,江湖上的傳言倒也沒亂傳,將夏雪宜也囊括了進去,他日後若不緊靠著溫家這棵大樹,只怕一在江湖上露面,便會被無數人打著報仇的旗號喊打喊殺。於是,溫家六老也不管那麼多,將溫家的下人挨個兒的輪換了一遍,凡是當日在溫家堡裡呆著的,統統打死,這其中,便包括那個溫儀身邊的小侍女——別的不說,單就這麼一個小小侍女,竟然見天的往溫家女婿身邊兒湊,也足夠打死了。

  溫家六老算來算去,絲毫想不到,為了扳倒溫家,夏雪宜捨得的,何止自己那一條賤命?
   

第42章

  溫家堡不得安寧的日子便這樣開始了。江湖上最不缺的就是要錢不要命的人,內外空虛的溫家堡幾乎日日都會被人來回的探上好幾回,氣得溫家幾個老頭子強撐著尚未全好的身子狠狠威懾了一把才將事態勉強按下,只可惜,又無形中加重了傳言的可信度。

  老四溫方施是個瘦高個,慣來陰森,頗有算計,溫方達向來願意徵求他的意見。見眾人苦惱,這人便皮笑肉不笑的勾起一邊嘴角,道:「眼下這些人不過是懷疑,還不敢明著跟咱們溫家堡作對,但若是被他們探得了虛實,只怕……」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這話刀口上舔血的人理解最深。就像那日溫南揚說的,寧願死在這富貴榮華上也不要活著過那苦哈哈日子的大有人在,到時候,莫說一個溫家堡,便是龍潭虎穴,也未必沒有人不敢一試。

  其餘幾人都沉了臉。

  溫方達跺了跺手中精鋼長杵,沉聲道:「老四,莫說這些有的沒的,你可有什麼辦法?」

  溫方施攏了攏袖子,陰測測道:「兄弟只怕五毒教那妖女平白無故將這寶藏送到咱們手上就沒了後文,有什麼歹毒心思啊!」

  其餘幾人一聽,均想到那日的命懸一線,情不自禁打了個哆嗦,眼睛落到手邊的茶杯上,不由得便有些不敢動口了,生怕又中了那無處不在的毒。

  倒是溫方施從袖子中伸出如柴的手指捏住茶杯喝了一口,慢吞吞道:「五毒教,防不勝防,若真要咱們的命,又何必等到現在?我擔心的是,江湖中早就有傳言,雲南五毒教與皇室有不可言說之密,咱們得了五毒教寶藏,這事兒若傳開了,只怕會觸動官府的底線才是。老五,你與衙門裡的幾個向來比較熟,可有聽到什麼傳言?」

  老五溫方悟使二十四柄飛刀,長得也相貌堂堂威風凜凜,性格豪爽,擅交朋友,當然,是酒肉朋友還是什麼,那就不一定了。只是,溫家能在石樑一片兒作威作福,也少不得與這不斷往外送的銀子有關。

  溫方悟聽到溫方施這樣問,便明瞭他的意思,忙答:「前些日子,衙門那狗頭師爺徐老三才來探了我的病。嘿,那徐老三啊,當我不知道他麼?慣來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三寶殿的,平日裡除了送錢送吃喝送漂亮娘們兒的時候,哪裡想得起我?只怕多多少少也聽了傳言了。」

  溫方施一拍手,斜著嘴角陰笑道:「這就對啦!我猜,只怕這案子太大,衙門那貪貨不敢自己動手,想拖著咱們,好讓他把事情報上去,也算大功一件呢!」

  溫方達聞言再坐不住,眼中精光一閃,道:「老四說得在理!既如此,捨不得孩子套不到狼,咱們若得了寶藏,從此隱姓埋名也自夠了!老四,一切就交予你安排了!」

  溫方施嘿嘿的眯著小眼笑,笑聲滲人:「是,大哥放心就是。」他眼睛咕嚕嚕一轉,看向溫方山,「三哥,不知道你舍不捨得你那閨女呢?」

  溫方山一拍桌子,怒瞪:「老四,你什麼意思?」

  溫方施摸著光潔無須的下巴,慢條斯理道:「三哥你別急啊,你那閨女一成親,便出了這麼多事,如今江湖上只怕大多人都已經猜到了,咱們的寶藏是從金蛇郎君那裡得來的。你說,若是捨不得這個孩子,咱們的金蟬脫殼之計又怎麼可能完美無缺?」

  溫方山久不出言,溫方達催促他一聲,溫方山才一揮手,道:「我就這麼一個閨女,說什麼也不成!」

  溫方施仍舊只是笑:「閨女嘛,養大了還不是人家的,眼下你閨女可不姓溫了,她姓夏啊,三哥。」

  溫方山一把抓起龍頭鋼拐,呼呼吹著鬍子瞪住溫方施。溫方達大怒:「老三!你幹什麼?咱們兄弟之間你也敢動手?」

  溫方山站了一會兒,溫方達將鋼杖重重一跺,溫方山這才滿臉漲紅的坐下。溫方施慢條斯理的笑道:「三哥別急啊,你捨不得女兒,難道還捨不得女婿麼?」

  溫方山緩緩睜大了眼睛。

  江湖上開始亂成了一團,何紅藥看得津津有味,卻不料突然收到兄長的來信,說她多了個侄女,叫她立馬滾回去照顧小寶寶。何紅藥的嘴巴頓時張得像條魚,突然才發現,原來,當初和她相依為命的那個小哥哥竟然都已經成孩子他爹了。

  這種感覺還真是……微妙……

  「這個小孩子應該會喜歡吧?還有這個……這個……」何紅藥撲在街邊小攤上,不斷的把視線所及的一切小玩意兒一股腦的塞進玉真子的懷裡,不一會兒,玉真子的衣兜就被諸如竹蜻蜓、布老虎、元寶鞋等玩意兒占了個滿,令方才還風度翩翩惹來不少妙齡少女羞澀注視的玉真子就成了個邋遢大叔。

  玉真子額頭青筋亂跳,終於忍不住,捏起拳頭就在何紅藥頭頂一陣亂頂:「你傻了啊!那才一個嬰兒!嬰兒!」

  旁邊賣布老虎的大媽聞言直樂,笑出一臉的皺紋:「哎喲,這位相公啊,你這就不明白了吧,女人啊,一旦做了娘,便只巴不得把最好的都送給自家小孩兒才是,哪裡還想得起這些有的沒的?我瞧啊,兩位是第一次當爹當娘吧?難怪呢!這位相公啊,多半是不好意思啦!」

  何紅藥與玉真子面面相覷,玉真子皺眉道:「你誤會了。」

  大媽哪裡管他那麼多,捂著嘴直樂,那眼珠子卻恨不得落在玉真子身上——那可不能怪她,這麼個俊俏又害羞的後生,哪個大媽不喜愛呢?

  玉真子頓時被她笑出一頭的黑線,只能對著何紅藥吼:「都是你惹出來的!」

  何紅藥無辜的眨巴眨巴眼,安慰他:「沒事,你遲早也會當爹的,先適應適應吧。」

  玉真子:「……」這真的是在安慰他麼?還有,他是道士吧?是吧是吧是吧?別以為他不穿道袍她就可以故意裝作忘記了!

  玉真子自覺頗為大度的掏錢替何紅藥付了帳,完了,嫌棄的看她:「總算咱們相識一場,這就算我送你們五毒教的見面禮了。希望你家小侄女兒千萬別長歪成你這個樣子才好。」

  何紅藥聽著不對,一手困難的抱著許多亂七八糟的東西,一手去扯他袖子——她這時才體會到玉真子的痛苦。

  「耶耶耶?你不同我一道回去嗎?」

  玉真子視線往旁邊一瞄,眼睛忽的一眯,嘴裡應付她:「我去幹什麼?貧道巴不得你走了好逍遙自在呢!你自個兒說說看,就因為你這黴星,貧道多久沒去幹老本行了?嘁,日日看你,眼睛都快淡出鳥來了!」

  何紅藥頓時瞪大了眼睛:「你你你……你不隨我回去見我兄長麼?不不不……不然我怎麼嫁給你呢?」

  玉真子總算轉回頭來了,難以置信的看著何紅藥,差點沒跳腳:「我什麼時候答應娶你了?」

  何紅藥抬頭挺胸,像頭小母牛似的與他對峙:「咱們同吃同住同行了這麼久,我不嫁你嫁誰?」

  玉真子氣得鼻子都快歪了,嘴裡一連串的罵她:「沒皮沒臉!」

  「不知廉恥!」

  「有傷風化!」

  但不知為何,何紅藥與夏雪宜的事,他明明知道得那麼清楚,卻始終一個字都沒冒出來刺激這沒皮沒臉的小娘皮,甚至,腦子裡連想都沒想過。

  何紅藥笑眯眯的等他罵完了,就接了一句:「這不跟你正合適嗎?」

  玉真子:「……」

  他眼珠子一轉,正要鞋底抹油開溜,沒料腳還沒抬起來,忽的全身僵硬,頓時在心頭大聲罵娘。

  何紅藥將懷裡小玩意兒放好,這才慢吞吞的上前拍他臉:「知道你跑得快,我能不防著嗎?哎喲,正好咱們五毒教山路難行,我去幫你雇輛牛車,咱們不急,慢慢的走,正好邊走邊聽這江湖軼事。也不知道等咱們回了雲南,這溫家的事能不能結個尾。」

  她頂著玉真子憤怒的視線肆意的摸玉真子又嫩又滑的臉,嘴裡嘖嘖道:「我知曉你方才看到誰了,是你那師兄木桑道人是也不是?沒事,咱們夫妻同心其利斷金,你的仇人就是我的仇人!也是你的仇人,哦,吧嘰?」

  趴在她肩膀上的吧嘰一臉大爺樣的不住點頭,另外用它那透明的小眼睛困難的扔了個鄙視的眼神給老吃虧偏就是不長記性的玉真子。

  玉真子被何紅藥拖上牛車,擺了個仰望天空的姿勢,氣得想吐血,卻只能無語淚兩行,恨不能仰天長嘯以抒胸臆:他怎麼長?怎麼長?這丫的一身都是毒,根本就防不勝防啊!

  他被何紅藥畫了個大花臉,眼睜睜的看著木桑背著他從不離身的棋盤與他擦肩而過,頓時淚流滿面:師兄!木桑!鐵劍門你拿去吧!只要你救救你可憐的師弟!你師弟我堂堂採花大戶,沒料到也有這被人采的一日,這叫他腫麼甘心!腫麼甘心!早知今日,他還不如當初就自己動手先把這小娘皮采了再說呢!

  真是……豈·有·此·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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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何紅藥剛剛甩著鞭子驅著牛兒駝了玉真子進入五毒教地界,就見接到下屬報信的何半夏黑著一張臉早早站在密林入口等她。

  玉真子這些日子已經自暴自棄慣了,儘管像個麻布口袋似的橫在老水牛背上,卻是口花花的與何紅藥調笑,心裡充滿無奈的報復感:我X!就算最後不得不玉成好……啊呸呸,壞事,也一定不能是他被嫖!

  玉真子正做出一副欣賞的模樣各種誇獎這一路所見的擺夷女子,一副採花賊入了花叢的浪蕩樣兒,卻見何紅藥忽而歡呼一聲扔下牛鞭就朝前面跑去,乳燕投林般撲進一個俊朗男子的懷裡,撒嬌似的將腦袋在那男子的胸膛上蹭了兩下,發出小貓般的嗚咽聲。

  玉真子盯住何紅藥抓著人家胸口衣服的手,眼睛嗖的一眯,細白牙齒輕輕的磨了磨,忽然就有一種抓到姦夫淫婦的感覺,卻見那男子嗖然抬頭看來,與他視線對上,目光裡充滿審視與威壓,顯然是居高位之人。

  玉真子見他模樣,依稀還有幾分面熟,但風姿氣度已全然不同,所以方才乍然見到才沒認出來,但他暗忖片刻,明明狼狽的趴在牛背上,卻仍是欣欣然點頭致意,姿態從容,風流瀟灑:「何副教主好啊?一別經年,別來無恙。」

  何半夏猶疑看他兩眼,臉色不由怪異——任誰見當初那冷冰冰的少年變成如今這輕佻模樣,也要怪異的。

  何半夏向何紅藥投去一個責備眼神,怪她隨意吐露教中之事。何紅藥只吐吐舌頭,偷偷拉了拉他衣袖撒嬌祈求,何半夏只能無奈,淡淡點頭道:「別來無恙!不過,何某現在是教主了。」

  「怎麼會?藍教主他?」玉真子沒有開口,何紅藥卻一下拉住何半夏衣袖,一臉驚訝。

  何半夏拍拍她頭,歎息一聲:「所以才喚你回教。這幾日你便好好陪陪你嫂子吧,她方才生了孩子就遇到這事兒,這幾日也病了呢,偏我新接任教主之位,都沒什麼時間陪她,也苦了她了。唉,教主身體一直不好,我們都習慣了,哪裡想到……竟是真的就不好了。」

  藍教主對二人有知遇之恩,又是兩人授業恩師,恩同父母,兩人都是真心敬愛他,說起此事,心裡難免難過,尤其何紅藥,揉揉眼睛哽咽道:「我……我都沒能見到教主最後一面,走之前還惹教主生氣。」

  何半夏摟住她肩膀,道:「教主慣來疼愛你,不會怪你的。他去世之前還掛念呢,說但願你經此一事能長大一些才是。」他說著瞄了玉真子一眼,實在沒想到自家妹妹是怎麼和這個突然長歪的道士湊到一起去的。

  何紅藥眼圈兒一紅,終究還是落下淚來。

  藍松蘿生了孩子,腰圈兒胖了一些,更顯女性的柔美和溫婉,見到可說是閨蜜的何紅藥,那蒼白的臉色才露了歡喜。

  她們兩人分別談了這分開後短短不到一年時間的變化,藍松蘿揮退婢女,與何紅藥抵足而眠。

  絮絮叨叨說了好些話,藍松蘿才握了她手,在她耳邊輕聲道:「半夏喚你回來,其實還有一事。我爹爹本以為他還有幾年可活,沒想到天命不可違,本來為你哥哥布下的那些事便全廢了。如今,你哥哥年紀輕輕卻身居高位,雖然做了兩年副教主,但比起教中長老護法來說,卻仍舊根基太淺。我眼下剛剛產子,無暇□,只怕有人趁機起事。你是咱們教中的聖姑,這身份看似沒有實權,實則,在教中子弟、雲貴百姓中卻是一呼百應,有你坐鎮,方才可保你哥哥萬全。」

  寥寥幾句,何紅藥才驚覺其中艱險,呼吸一屏。

  見何紅藥看她,藍松蘿撞她一下,面色微窘,道:「你這妮子,看我作甚?我既為你哥哥梳了頭,自然要為他百般考慮。咱們……咱們苗家女子向來如此,愛了便是愛了,有什麼好奇怪的?」

  何紅藥抱住她腰,連聲道:「嫂子,嫂子,是我不懂事,害你和哥哥如此操勞。」

  藍松蘿輕撫她發,道:「我癡長你幾歲,你又叫我一聲嫂子,便是寵你也是應該的。其實,哪家女兒不想被寵呢?不過是被逼無奈罷了。能寵一寵小女兒長大,也是父母的福分。」

  何紅藥知曉她想起了剛剛兩個月的女兒,笑道:「好啦,我知曉啦,日後一定寵著我這寶貝侄女就是!」

  藍松蘿瞪她一眼,帶出股少婦風情,壞笑道:「莫說嫂子啦,你帶回來的那道士是怎麼回事?若是喜歡了,便早些把好事辦了才是。我瞧你啊,大事上雖然不糊塗,但平日裡卻渾渾噩噩,就是要個聰敏機靈的在身邊才對。那道士……」

  她掩唇而笑,眉眼彎彎:「不但長得漂亮,我還聽說,就你將他放在萬妙山莊的這麼一天兒,咱們五毒教的事情都快被他從三七、百草幾個嘴裡給掏乾淨了。唉,我記得,百草以前在我身邊做事的時候,嘴可是最嚴的,可見啊,這女子不論如何性子,都是經不住漂亮男人的花言巧語的。為咱們五毒教的秘密考慮,你還是儘早的為他梳了頭的好,不然,為了保守秘密,我可不能不殺了他了。」

  何紅藥心裡一甜,一下子撲進藍松蘿懷裡拱了一陣:「嫂子嫂子……你笑話我,哼,你看我……我不回頭就把他給辦了!」

  她想,玉真子那樣聰明狡詐的男人,怎麼可能不知道五毒教的秘密打聽不得?若不是為了她,他又如何會犯這種錯誤?哼,這個男人,就是嘴巴硬,她把他辦了,事情自然就水到渠成了。

  何紅藥說到做到。第二天便回了萬妙山莊。

  她身為聖姑,在教中並沒有實權,但五毒教數百年經營之下,聖姑二字實實在在就是個大招牌,只要她人在這裡,不需她做什麼,旁人心裡便有了忌憚。所以,她唯一要做的,就是在何半夏真正掌權之前,好好的在萬妙山莊呆著,好好活著,從各種可能發生的危險之中。

  玉真子聊聊打聽幾句,便已明白了這點,只不過,顯然的,他光忙著打聽五毒教的勢力和衝突,卻忘了弄弄清楚擺夷女子的習俗。

  所以,在天色將暗之時,見何紅藥頂著一頭濕噠噠的柔軟黑髮款款而來,仍舊渾身無力的玉真子有些懵了——採花賊采了幾年花,也沒見過這嫩生生小白兔乖乖往大老虎嘴裡跳的陣勢啊!

  酷愛八卦的八角拉著三七和百草湊在窗子外面偷看偷聽,百草最是溫婉,有些不好意思的拉八角:「咱們快走吧,讓聖姑知道了不好。」

  三七人來瘋,堅定的站在八角一邊兒,義正言辭道:「咱們苗女的搶親,有什麼不能看的?明日我還要去幫聖姑梳頭呢!」

  百草想自己走,卻被三七和八角一邊一個拉住,只能鬱鬱的聽牆角。

  就聽吱嘎一陣輕微的床鋪搖晃聲後……

  「你……你這惡婆娘,你幹什麼?!混蛋!不准扯我衣服!」

  「你……你還知不知道廉恥了!」

  「喂喂喂!你還脫!」繼而一陣磨牙,「也不怕我告訴你哥哥嗎?」

  何紅藥手上忙碌,嘴裡卻幽幽一歎,陰□:「你告訴我哥哥我也不怕,咱們苗人都這樣,看上了就去搶回來,睡完了,就是自家老婆男人了。當然了,若是姑娘或男方不願,即使睡了,第二天早晨,男方也不能穿姑娘準備的衣裳,姑娘也不能梳出嫁的髮式。不過你放心,這情況很少,頂多有些漢人自以為是,擄了咱們苗女去,最後落得個家毀人亡。」

  她齜牙,露出個「你明白?」的嚇人笑容,雙腿一夾,騎在玉真子腰上,摸一把面紅耳赤(氣的!)的玉真子又白又嫩的胸膛,俯身親了個嘴兒,這才對他安撫一笑,只是安撫效果不太好:「我不會這樣的。」

  玉真子一張玉臉漲得通紅,不由自暴自棄仰天長吼:「解開我的毒!我自己來!」

  何紅藥聞言笑得如同偷了米的老鼠,杏眼兒眼波兒流轉,看得玉真子愣了愣。她輕輕含住玉真子的耳朵,嗤嗤做笑:「那可不成,那就成你搶我的親,而不是我的搶你了。」

  「好啦,別擔心啦,你只管好好躺著,我自會服侍好你的。從小我可見了不少搶親的活兒了,比起你那採花一途,也不遑多讓。」

  玉真子:「……」

  半晌,一聲怒吼:「何紅藥!我這輩子和你沒完!」

  窗外觀摩搶親的三個婢女被這虎吼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對望一會兒後,弓著背踮著腳灰溜溜道:「咱們還是走了吧。」

  正要離開,卻聽到房中傳來何紅藥得意的笑:「說得好,正是要糾纏一輩子才是。」

  三個婢女突然就為那風流倜儻瀟灑俊逸的小道士捏了一把汗,但……昨日裡換下來的道士袍還是要堅定的丟掉的——阿彌陀佛,這便算是墮入凡塵了吧?

  三個婢女顯然對漢人的道士與和尚沒分得太清楚。



第 44 章

  玉真子睜著眼睛躺在床上,耳邊啵的一聲輕響,原來是房間裡的紅燭終於燃盡,去了最後一絲昏黃的光,於是,那從窗格子裡照進來的乳白月光便清晰起來了。

  玉真子面色怪異的扭頭,便看到趴在他身旁的何紅藥,面上甜甜的笑著,腦袋偎在他的頸窩裡,白皙的手腳卻一塊兒纏在他的身上,在乳白的月光下,半個光裸的背便這麼大喇喇的暴露在他的視線裡。

  玉真子突然覺得鬱悶無比,儘管他身上的毒似乎漸去了。這倒是何紅藥沒注意到的,她畢竟不是真要玉真子的命,那毒自然就不可能下得過了,而且每隔一段時間就得給玉真子運功推拿一次,免得毒性阻塞了體內真氣運轉,費了玉真子一身功力。如此,她卻沒料到,兩人這一晚上的妖精打架,實在是一項體力活,玉真子偏又動彈不得,直被逼出了一身熱汗,那毒性竟然因此被逼出了一成,讓他提前醒了過來。

  玉真子緩緩的運轉著內力,體內殘餘的毒性便愈發的消退得快了,不過半個時辰,他的手足已經恢復了力氣,只不過他剛動了動,何紅藥便嘟囔著纏了過來,小手啪的一下搭在他光裸的胸口上,順便還摸了一把。

  玉真子登時淚流滿面——就算是女上位,也木有現在這情景更讓他明白自己被人嫖了。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終日打雁反被雁啄嗎?

  玉真子勃然大怒,憤恨的一揮拳,心道:沒那麼容易!道爺的面子,無論如何也得找回來!

  玉真子一個翻身,將迷糊的何紅藥壓在身下,忿忿道:「好你個小娘皮!道爺弄不死你算你本事!」

  說著,順手將散落在胸口的長髮往後一撥,取了被何紅藥放在枕邊的玉簪反束在腦後,便要兇狠的提刀上馬。

  何紅藥饒是自編自導了一回洞房,累得迷迷糊糊,這麼被他將雙腿一抬,那也得從睡夢中驚醒,反射性的去摸腰間小包,卻摸到光溜溜的一片,這才醒悟過來。

  玉真子跨在她身上,一手抓著何紅藥雪白的玉足,手指輕輕的撫摸著那香軟的腳踝,笑得分外有採花賊的架勢,吊兒郎當的用目光紅果果的掃了一回光溜溜的何紅藥,囂張笑道:「喲,小娘皮,這回看你還怎麼逃出道爺的手掌心,道爺不采得你跪地求饒,道爺便改了你的姓!」

  何紅藥眼睛一亮,烏髮鋪散在枕上,別添一分妖嬈,與平日裡的驕橫分外不同。

  她勾了勾被玉真子捉在掌心的腳趾,貝殼般圓潤的腳趾頭挑逗的劃過玉真子的手心,咯咯的嬌笑:「美人是要入贅咱們擺夷麼?倒也不是不可以哩……」

  苗女的聲音又嬌又軟,只一聽便能叫人軟了腰,還未勾引,已多了三分柔情,何況何紅藥早已劈裡啪啦的打響了算盤。

  玉真子心頭恨恨:水性楊花啊這是!當著面的水性楊花啊!

  惱怒之間,明白白的又輸了一場的鬱悶,心道:採花果然還是要找漢人姑娘才好啊,那嬌羞的小模樣,別說這麼又摸又看了,一句話的調笑就能擺平了。

  玉真子果斷的將惱怒轉移到了這苗人的彪悍風俗上,更是恨上了那彪悍的《五毒寶鑒》——狗日的刀白鳳!這小娘皮真不是個東西,死了都還要害人!

  他心裡罵得歡,冠玉般的臉上卻只是挑了一抹笑,俯身與何紅藥親了一下嘴兒,手指似輕還重的沿著何紅藥的背脊往下滑,頓時感覺到何紅藥的身子輕輕一顫,心裡登時有些得意,心道:「便是你裝得如何彪悍,還能比得上咱這種閱盡花叢的老手麼?」頓時打定主意,便是使盡這麼多年積攢的手段,也定要這彪悍的娘們兒服個軟。

  嘴裡頓時意有所指的調笑:「入贅麼?卻要看你禁不禁得起了。」

  說著,正待開工,卻不料他方才俯身,何紅藥一雙玉臂卻已蛇一般纏上來,摟在他肩膀上,他剛剛覺得脖子微微一疼,仿佛被蚊蟲叮咬了一下一般,全身已經再次一麻。

  玉真子登時飆淚——這臭婆娘!!!還有完沒完了!

  何紅藥只笑得花枝亂顫,玉足輕輕一抬,動彈不得的玉真子便已被踢翻在床上,撲通一聲。

  何紅藥這才爬過去,側趴在玉真子旁邊,用一隻手撐了腦袋,一雙眼珠兒亮晶晶的滿是笑意,落落大方的任玉真子那雙羞憤的眼睛落在她光裸的身上——看就看唄!她男人不看,還給誰看?

  玉真子淚流滿面,悲憤怒吼:「你耍賴!」

  何紅藥無所謂的攤攤手,理直氣壯得厲害:「咱們五毒教的,不使毒可是不務正業啊!」

  見玉真子仍舊盯著她,何紅藥歎息一聲,一副「算了算了,不跟你計較」的模樣笑嘻嘻的伸出一隻手,讓他看她粉嫩的指甲,嘴裡卻是得意洋洋的語調:「咱們五毒教的姑娘,你當真以為光著身子便安全了麼?咱們可是在毒藥罐子裡泡大的,指甲、頭髮,無一不是劇毒之物,哪兒能讓你這麼簡單就防住了呢?」

  玉真子一驚,心有餘悸的看著何紅藥一邊兒說一邊兒越湊越近,一雙明珠般的眼睛亮閃閃的看著他,跟匹狼似的,頓時額頭冒汗——指甲、頭髮,哎喲喂,這些東西道爺仿佛碰了不少了啊!

  何紅藥立刻親了他一口,笑嘻嘻道:「放心,你可是我的男人,我怎麼捨得害你?」

  玉真子見她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腦門兒上的汗刷的一下就下來,忍不住道:「你想幹什麼?」絲毫沒發現,自己這模樣、這神情、這話的內容,那是多麼的業務熟練啊!

  何紅藥嚴肅的一點頭,握拳道:「爭取幹翻了你,讓你早日入贅到咱們苗疆來!」

  玉真子一張冠玉似的臉登時漲得通紅,半晌,見何紅藥果然真刀真槍的要幹上了,終於怒吼出聲:「你放屁!!!」

  屋外的光線終於漸漸的明亮了,房間裡吱吱呀呀嗯嗯啊啊的聲音也終於低了下去,窗外鬼鬼祟祟的靠過來幾個丫頭,躲在那兒探頭探腦。

  「聖姑還沒起麼?」

  「真……真厲害啊!」一副星星眼的模樣。

  「嗯,沒見過比聖姑更厲害的搶親了。」嚴肅ing幾人將耳朵貼在門窗上,就聽到屋內兩個氣喘吁吁的聲音。

  「服不服!」何紅藥邊喘邊嬌喝。

  玉真子咬牙切齒,半分風度都沒了:「小娘皮要是敢讓道爺自個兒來,還不X得你哭爹喊娘!」話倒是狠,可惜那鬱悶的語氣卻是騙不過人的。

  「嘁,怕你不成?這就解了你的毒!」

  「好!來就來!」

  半晌……

  「啊啊啊啊!臭娘們兒你又使詐!」

  何紅藥得意洋洋:「我說了要解你的毒,可沒說不再給你下毒啊!」

  房間裡頓時又響起各種少兒不宜的聲音。

  窗外,幾個侍女目瞪口呆,半晌,才偷偷摸摸的跑遠了,一邊兒跑,一邊兒還心有餘悸的拍著胸:聖姑不愧是聖姑,太……太厲害了!可憐的道爺,嗚嗚嗚……


第 45 章

  何紅藥和玉真子之間註定是一部漫長的鬥爭史,你來我往,互有輸贏,玉真子每每嘔得吐血,偏偏又甩不開面子,勢要狠狠的壓制了何紅藥再拂袖而去方能不負他採花之名。可惜,贏上那麼一次兩次,如何能洗刷他的憤懣?自然是要壓制得何紅藥反抗不能,才能揚眉吐氣,但顯然的,勢均力敵的兩人間,這簡直就是奢望。

  於是這麼一來二去間,兩人倒真像夫妻一般住在了一起,只是,與普通夫妻不同的是,每天夜晚,兩人的房間裡就像打仗一樣乒呤乓啷各種聲響。

  這些時日裡,何半夏雖然忙著收復教中勢力之餘,但他瞭解妹妹夫妻二人之間的恩恩怨怨,自然放不下心,隔三差五就要尋三七百草幾人前來詢問一番,只覺又好氣又好笑,末了只能搖頭苦笑:「以往人家說歡喜冤家,我還不信,這回總算是見著了。」

  自此,卻是對玉真子放下心來,因著他認為,玉真子那般內心傲慢的人,若真是懷恨在心,只怕寧願拼得魚死網破,也未必肯讓何紅藥討了好去。大概,玉真子自己也沒察覺這點吧?或者是,察覺了也故作不知也說不定?

  華山腳下,一行人罵罵咧咧,終於累不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溫家幾個老頭子抹了一把汗,心頭的狐疑越來越大。

  他們為了寶藏捨棄了整個溫家的基業,使了詭計將打著報仇的名義前來覬覦寶藏的江湖人士騙進溫家堡,然後殘忍的放火焚燒了溫家堡,燒死數十江湖人士,令無數江湖中人暗暗猜測,是不是這些人分贓不均大打出手,才導致了這場慘禍?

  而溫家人則已兵分兩路,幾個老頭子拿著藏寶圖前去尋寶,另外的,那些溫家小輩則和夏雪宜一起,在必要時吸引那些沒有被火災迷惑的人的視線。當然,安排夏雪宜和溫南揚等人在一起,其實也是一種監視,必要時,溫家六老相信,照溫南揚的性格,絕對會毫不猶豫的將夏雪宜推出去當擋箭牌,這正是溫家六老要的。

  老四溫方施陰陰笑道:「既然夏雪宜對咱們溫儀侄女兒情深一片,想必也不會介意為咱們溫儀侄女兒死上一死吧?」

  溫方山聽到此言,雖然捨不得自己女兒,但到底一句話沒說。

  果然,雖然溫家堡被焚,到底仍有一些人被寶藏迷暈了腦袋,不信邪,還暗暗到那殘址翻找,不過,誰也沒想到,這些人不但寶藏沒找到,竟然還遭到了官府的伏擊,竟然被抓走足足十多人。

  一時之間,江湖中風雲變幻,雖然暗地裡更加波濤洶湧,表面上卻老實了下來,生怕官府以此為藉口,豎清江湖勢力。

  不過,誰也不知道,那抓了人的知府老爺此時卻又又喜又怒。

  他喜的是,一次抓了這麼多強人,他的政績自然是有了,可讓他盛怒的卻是,他才剛剛將這寶藏一事報上去,上面層層的官員尚在為這政績打破腦袋呢,沒想到,這溫家堡的人居然一夜之間全都不見了!這……這豈不是與他為敵嗎?

  這知府老爺雖然是個慫貨,一時間只急得團團轉,將一腔怒氣盡數發洩到那些綠林大盜身上。不過,他的狗頭師爺徐老三卻一向和溫家老五溫方悟打得火熱,對這些江湖中人瞭解得很。

  徐老三心裡明白,溫家那群豺狼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會死在這麼區區一場大火中的,只是,一時之間查找不到溫家眾人的下落,有心之語,這才建議知府老爺乾脆設下埋伏,抓些綠林大盜充數。不過,徐老三的心裡也已暗暗恨上了溫家——他密告溫家之事,若是事成,他的前途豈不大大的好?沒想到美夢還剛剛做了個開頭,他這還日日夜夜叫人盯著呢,溫家竟然就給他丟下這麼大個難題!事到如今,若是上面層層震怒,他有多少個腦袋也不夠砍啊!

  徐老三為此心急上火,嘴巴上冒了一排的水泡,晚上更是翻來覆去睡不著,沒想到,夜半三更,一張紙條輕飄飄的落在了他的枕邊。而同樣的紙條,此時也在一眾罵罵咧咧的綠林大盜眼睜睜的注視下,落在了牢房之中,讓牢房裡的打罵聲戛然而止。

  ——知府老爺為了戴罪立功,都將這些人犯的事狠狠的往大了說,因而眾多的綠林大盜都被當做悍匪,被虎視眈眈的捕快分割開來,竟然坐起了單間。很是方便夏雪宜行事。

  那些綠林大盜都是做慣了打砸搶的事情的,只一眼就瞅出來這淺淺幾筆藏寶圖有幾分真假。每個人第一反應都是按捺住砰砰的心跳,暗自下定決心,決不讓旁人知道了。

  其實,這些綠林大盜倒也不是毫無放人之心,只是,他們存的那幾分戒備,都讓藏寶圖下面的幾行小字給打消了,因為,那上面赫然寫著「以重寶買溫家項上人頭,事成之後,奉上後半份密圖」。

  是的,這份地圖只有一半,但正因為只有一半,正因為送圖之人有所求,這些警惕心都很強的大盜統統松了一口氣。

  夏雪宜在江湖上流浪數年,飽嘗艱辛,受盡冷暖,早已明白了一個道理,愈是像他們這些人,愈是警惕無比,絕不相信天上有白白掉餡餅兒的好事,但若是自己花了錢出了力買來的呢?他們卻會深信不疑。

  這就是這些刀口舔血之人的心思,夏雪宜把握得很准很准,甚至連他們絕不會讓別的獄友知道的心態,都料得分毫不差。而知府衙門這一次抓人入獄,更省了他不少力氣。

  一身黑衣的夏雪宜微微挑起嘴角,如一縷青煙一半從牢房頂上飄落下來,於此同時,一粒石子從他手指間彈出,牢門的木頭柵欄上撞了一下,滾向了拐角的另一個方向。

  兩個獄卒恰好正從那個方向巡邏過來,正要拐過彎,聽到聲音咦了一聲,腳步不由自主的停了一下,回頭看了一眼,就這麼短短的一兩秒鐘的時間,夏雪宜已經從他們的頭頂上越過,與此同時,兩個什麼都沒發現的獄卒又恰恰好的將腦袋扭了回來——一切都配合得那樣好,好得仿佛這兩個獄卒是與夏雪宜串通好的一樣。

  兩個獄卒沒有發現任何異常,有些迷惑,但卻沒放在欣賞,仍舊像往常一樣一路無聊的聊著天向牢房裡走去,不料剛剛拐過彎,兩邊牢房一邊伸出來一隻手臂,哢嚓卡在兩個獄卒的脖子上,然後,一個陰森森的聲音便貼在了兩個驚恐無比的獄卒的耳邊:「鑰匙!」

  當晚,知府地牢中的犯人便跑了個一乾二淨,連是誰帶頭鬧事都不知道。半夜,正在第八放小妾身上忙碌的知府老爺聽聞此事,直接咚的一聲栽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嚇得那小妾花容失色,驚聲尖叫。

  黑暗的房間中,夏雪宜微微一笑,無人得見他一身黑衣消失的動作——有了這麼多犯人逃跑之事,這知府老爺若想保住頭頂上的烏紗帽,必然只能拼了老命的和溫家死磕,完全沒有精力去想他送上的地圖是否是個圈套,因為,相較於抓捕那些早已不知去向的綠林悍匪,招惹到八方綠林的老巢,短時間內,小小溫家反而更容易啃到嘴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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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6 章

  二月的時候,五毒教名下的藥鋪傳來一道消息,遞到何紅藥手上的時候,恰好玉真子也在。就見白紙黑字,頭三個字龍飛鳳舞般瀟灑,清清楚楚寫著「予紅藥」,最後落款為「夏」。

  玉真子頓時嗤了一聲,何紅藥莫名就覺得自己矮了兩分,期期艾艾扭頭,見玉真子神色,立刻捏了紙條握拳憤慨:「不關我事!」

  玉真子奪了紙條,拿手指彈彈,卻笑了:「夏雪宜凶多吉少了。」

  何紅藥睜大眼睛做好奇狀,第不知道多少次滿足玉真子被人求著的講述詭異愛好。玉真子心情大暢。

  說起來,何半夏私下還曾偷偷與媳婦抱怨,道,玉真子如今愈發嘮叨了,只怕便是紅藥慣出來的。藍松蘿便捏了丈夫耳朵,嗔他:「你們男人可不就是喜歡女人笨些麼?照我看,妹子聰慧著呢!」

  何半夏依託著藍老教主為他留下的幾名臂助,在妻子藍松蘿和聖姑何紅藥的幫助下,對一干老資格又打又拉,如今地位已固,在教中威儀日盛,平日裡都繃著一張臉扮高深,自覺這樣才唬得住人,唯有在愛妻與妹妹面前,才依舊如初,聞言略一思索,便拍手大樂,摟了妻子纖腰,笑道:「原來紅藥這傻妞竟是大智若愚!我竟還不如你瞭解她!」

  藍松蘿懷抱幼女,倚在丈夫懷中,笑得甜蜜。

  其實,大智若愚神馬的,不就是糊塗一世,聰明一時麼?何紅藥到底有不有這一時的聰明,還兩說呢。

  玉真子得意的挑起一邊嘴角,道:「夏雪宜那般卑鄙奸詐之徒,若不是走投無路,又怎會托人送來這麼一封信,求助於你這種沒大腦的女人?這世上也只有你,在見了他這番可憐兮兮的訣別作態之信時,有那個可能也有那個能力去救他出來。」

  他對夏雪宜沒有一絲絲的好感,明明知道夏雪宜是傲慢到不可一世,偏要說人家是卑鄙奸詐,至於說起何紅藥時,那是一定要慣性的挑起眼角,斜著看過去,滿臉鄙視的模樣的。

  何紅藥早已習慣了,自然毫無鴨梨,反而將那封短短的告別信頗有興趣的翻來翻去幾下,方才托著下巴沉吟道:「唔,既然你都這麼說了,那我們就不理他好了。」

  玉真子本來盼著她如此說,可真當何紅藥這麼說了,他又莫名的覺得不舒服,一臉刻薄的嗤道:「貧道偏要去看看夏雪宜此時的可憐樣!」

  何紅藥臉現笑容,背著手一下蹦遠,回眸一笑:「好哇,那我這就去準備。」

  玉真子:「……」心裡的不爽突然就升級、升級、再升級。腳尖在地上一鏟,對著何紅藥的背心踢出一顆石頭。

  這大半年來,何紅藥跟玉真子常在這萬妙山莊打情罵俏,一直停滯的武功居然進展飛快,隱隱邁入了江湖一流好手的境地,玉真子心道何紅藥應該避得開,卻不料何紅藥哎喲一聲,迎面趴在了地上。

  玉真子只道她在裝模作樣,好騙他過去,然後使些陰招,這事兒在兩人鬥智鬥勇的時候不是沒有發生過,所以他好神在在的背了手,朝何紅藥的方向掛上一臉冷笑,只待何紅藥軌跡失敗,自個兒拍著衣服爬起來,他就狠狠的奚落她一番,卻沒想過了好久,直到侍女百草心細,察覺有異,過去查看,才驚呼道:「聖姑暈過去了!」

  玉真子呆了一呆,木愣愣問了句:「什麼暈過去了?」片刻過後,一張冠玉似的俊臉才唰的慘白,神行百變運轉,殘影一般撲到何紅藥身前,將她一把抱起送進屋內,傻傻呆坐床前片刻,居然傻乎乎的伸手去探何紅藥鼻息——這動作,便是幾名侍女看了都差點沒捂臉。

  三七甚至捂著嘴偷偷與百草說:「百草姐姐你方才沒有亂說吧?」

  百草茫然道:「我只說聖姑暈過去了,可沒說聖姑有生命危險啊!」

  幾個侍女對望一眼,齊齊捂住嘴撲哧撲哧的笑,心道:聖姑與道爺打打罵罵一年許,不料感情竟是如此好!咱們平日裡可看走眼了,瞧著道爺一副拽得不行的樣兒,沒想到他這麼緊張聖姑啊!

  玉真子這時也想起自己多少會些醫術了,趕緊輕咳一聲掩飾自己的不自在,裝出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從葛色道袍寬袖裡伸出手指來,輕輕搭在何紅藥手腕上。

  不過片刻,玉真子的連便抽了兩抽。他偷偷覷了好奇的圍在身旁,眨巴著眼睛打量他和何紅藥的幾名侍女,換了只手,再次搭在何紅藥另一隻手腕了,末了,這才乾巴巴喃喃:「不是吧?道爺……道爺真有孩子了?」

  一張臉上,竟然連是個什麼表情都分不清楚。

  三個侍女聽得明白,齊齊張大了嘴,半晌,同時臉現喜色:「聖姑有孩子了?」

  「太好了!」

  「哎呀,咱們快快通知教主去!」

  「也給教中弟子通報一聲,好叫大家一起高興啊!」

  三個侍女嘰嘰喳喳,也不管玉真子了,提了裙角便朝門外擁去,老遠還聽到她們脆生生的笑語。

  玉真子坐在床前,嚴肅著一張臉看著何紅藥,耳裡聽著幾個侍女走遠了,那張臉才一點點的變成了茫然和歡喜的交雜。

  「道爺……道爺怎麼就有孩子了呢?」

  玉真子比比劃劃,一臉驚奇的看著何紅藥的肚子,半晌,才後知後覺的想起……怎麼會沒有呢?他可是每晚都和何紅藥兩人為了誰壓倒誰這個問題奮戰不休啊!足足過了大半年才有孩子,估計還是因為何紅藥從小接觸了太多毒性,不太容易受孕的關係。


第 47 章

  何紅藥本來就是個跳脫的性子,懷了孕,居然更加坐不住,成天就想著收拾包袱往外跑。

  玉真子覺得很是委屈,想他也是翩翩風度的帥哥一枚,當年也是被何紅藥貼著纏著,死活拽著不放手,才把他給弄回去當壓寨夫君的,怎麼一轉眼就不值錢了?

  何紅藥赤腳踩在石階上,得意的揚著下巴,一拍還不顯懷的肚子,理所應當的道:「肚子裡已經有個了,大的要不要都無所謂啦。」說著,還嫌棄的甩了甩手。

  玉真子一張俊臉霎時漲得通紅,心頭大罵:呸呸呸!沒那麼便宜的事!道爺可不是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人!

  於是瞪著一雙桃花眼,成天跟前跟後的將何紅藥死死盯住,一絲一毫都不放鬆。

  何紅藥面上不顯什麼,照例跟玉真子偶爾粘膩,心裡那裡小狐狸卻早已笑得打滾,暗地裡對著刀白鳳的畫像是拜了又拜,晨昏三炷香定時定點。

  還是教祖大人威武啊!教徒真是五體投地呀吼吼!果然就像《五毒寶鑒》裡說的那樣,男人就是那風箏,心野,成天想的都是怎麼才飛得高,女人切莫一味拽得緊了,偶爾還得松一松才行。不然遲早得把繩子給崩斷了。

  哼!有教祖大人的金科玉律在,還能拿不下你個小道士!

  何紅藥得意,時時準備著,以昂揚的鬥志、蔑視的心態來對付狡猾的敵人。握拳!

  只可憐了玉真子,長期跟何紅藥相處下來,早已被拉到了同一智商水準,並被何紅藥依靠豐富的經驗給PK掉了,哪裡想得到她這樣的小白也有這等心眼?也虧了何紅藥這樣的腹黑水準,純粹是被《五毒寶鑒》後天催熟的,先天戰鬥力實在慘不忍睹,才沒讓玉真子那顆彎彎繞繞的心警惕起來,否則,也不至於被耍的團團轉。所以說,這就是傳說中的「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愚者千慮亦有一得」啊!

  當然,玉真子也不用自卑,因為五毒教傳承數百年來,已有無數大好青年栽倒在了這《五毒寶鑒》之上。

  他不是一個人!

  不是一個人!

  他不孤單!

  絕不孤單!

  這也就難怪乎《五毒寶鑒》會成為苗疆女孩兒的幼年讀本、床頭讀物、識字手冊等等等等,人手一本了。

  我X!做人不能太囂張啊!

  玉真子沒覺察出何紅藥的小算盤,決定打壓打壓這等囂張分子,於是哼唧一聲,斜斜挑起眼角,滿臉都透出一股濃濃的鄙視味道:「我看你不是稀罕肚子裡這個,是稀罕給你寫信求救的那個吧!挺著個大肚子,也好意思亂跑,都不怕把肚子裡那個跑沒了嗎?」

  說著,眼神兒忒輕蔑忒鄙視的在何紅藥明明還不大的「大肚子」上掃過去。

  「怎麼可能!我這叫鍛煉啊!多鍛煉鍛煉才有利於寶寶的健康啊!」何紅藥很驚訝,嘩啦呼啦將《五毒寶鑒完全版》翻到一頁,往玉真子面前一攤,手指指著,「瞧!教祖大人說了的!」

  玉真子探頭一看,嘴角直抽:喂喂!那個什麼教祖大人說是說了,可你能不能別用手指頭死死壓著「適當增加運動」中的「適當」兩個字?當我傻了是吧?

  但無數男同胞的血淚證實了,女人從來都是不講道理的,尤其是懷孕的女人。所以,最後,玉真子還是陪著何紅藥出來了。

  嘿嘿,老實說,他其實也心癢的想要離開五毒教那混帳地方得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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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別看這地兒到處都是美人,可個個潑辣彪悍,一碰就得負擔一輩子。作為一個流連花叢的人物,他玉真子可只是想采採花,還不想養花啊!自然百般不適應。而最讓他受不了的是,為毛不管他跟誰調笑上那麼一下下,何紅藥都會知曉呢?這這這……這叫他顏面何存!

  咳,他可不是怕何紅藥啊!只是體貼她肚子裡多了個崽子而已!

  只不過,不知怎的,兩夫妻轉悠著轉悠著,就轉悠到華山山腳下來了。

  這一路上,偶爾抓住何紅藥不注意的那麼一小會兒,玉真子總算是調戲到了良家婦女,此時正心情大好。

  其實他也不過就過了過嘴癮手癮,但被素封了一兩年的採花賊的追求早就下降了,還是如遇甘霖般滿足,尤其對方那熟悉的羞澀急怒表情,更是讓被一眾彪悍苗女打擊到的玉真子百般舒坦,於是也有心思惦記夏雪宜了:好嘛!好你個夏雪宜!居然不死心惦記道爺的老婆!嘖,不叫你知曉道爺的厲害,豈不是讓人以為道爺連吃進碗裡的食都護不住了?

  呔,那也忒丟臉面了!玉真子暗忖。

  此時已是四月末,何紅藥的身孕已經三個多月了,微微顯了懷,遠遠看去,就像吃撐了似的。

  何紅藥雖然不靠譜,但好歹是五毒教出身,聖女一職又慣來精擅醫藥,因而對胎兒的調理是誰也趕不上的。雖然懷著身孕,可爬山、騎馬、鬥嘴、打架,沒一樣難得到她。玉真子心有顧忌,屢屢被擠到下風。

  往日裡人煙罕至的華山腳下如今居然五步一崗十步一哨,玉真子只一眼就看出那些人神情彪悍,腳下卻不怎樣精巧,只怕是戰場上的精銳。

  兩夫妻對望一眼,心裡都道:果然,朝廷已經插手這事了!夏雪宜好大的本事,居然將朝廷的人也騙了進來,如此一來,石樑溫家只怕連點旁系血脈都不要想留下了!

  這可是滅九族啊!真是好狠的心!尤其,兩人是知道那張藏寶圖的,圖上的寶藏根本就不在華山!夏雪宜將各方的人騙到這裡來,竟是連點兒寶藏的影子都沒想給人看啊!

  那些士兵再精銳,單說身手,卻是無論如何也比不過玉真子這等高手的,就連何紅藥,雖然懷了身孕,身子重了些,可小心之下,那些密密麻麻的崗哨依然形同虛設。

  兩人小心查探了一番,果然,這樣機密重大的事情,小卒子們根本什麼也不知道,兩人一直摸到營地中心,隱身在陰影中,才忽的聽人提到。

  「怎麼?骨頭挺硬啊?格老子的,老子可沒那名多時間跟你們這些江湖人磨嘰,趕快老實交代了,免得老子動手!」

  何紅藥抓了吧嘰大爺往結實的營帳上一放,拿條香蔥味兒的蜈蚣一哄,吧嘰大爺痛快的呸呸了兩口口水,就將營帳悄無聲息的腐蝕出兩個洞,剛好夠人往裡看。

  就見營帳裡,一個身材魁梧的男子坐在主位上,從何紅藥這個方向看去,正好瞧到他的側面,就見此人一臉絡腮鬍子,滿臉彪悍之氣,但臉上卻帶著不耐煩的神色。想來,是為了寶藏之事在這華山腳下耽擱了一個來月,已經十分不滿了。

  而在男人腳下,一個身形消瘦憔悴的男人被幾個親衛士兵摁在地上,蓬頭垢面間,何紅藥本瞧不出來那人是誰,不過,當那人一開口,何紅藥就聽出來了——那是溫家那個陰測測的溫老四溫方施!

  溫方施只嘿嘿的笑,並不答話。

  他本來就瘦的身形此時已只剩下一包骨頭,雙腿黑黢黢的拖在地上,看不出來原貌,顯然受過重刑了。他本來就陰森的聲音此時沙啞得厲害,面目更是不正常的泛紅,雙眼甚至些微外凸,何紅藥精擅醫藥,一眼就瞧出他是的精神上受過非常嚴重的刺激。

  也不知道這些兵匪是怎麼弄的,竟然能將一個一流好手刺激成這副模樣,倒也叫人驚訝了。

  那統領模樣的魁梧男子一腳踩到溫方施的手背上,左右一碾,溫方施的笑聲霎時就是一頓。

  那統領陰厲道:「看不出來,你溫家的人居然還是個硬骨頭。」

  溫方施淒聲道:「我知道的已經全說了,你還不放過我溫家,你還想要我說什麼!」

  那統領道:「說了?老子派了一百多士兵沿著你說的位置下去找了整整五天,就算他媽的摔成一團爛泥,也該讓人給撈上來了,可現在,人呢?人呢!老子他媽的白找了五天,連個鬼影子都沒看到!你還敢狡辯?」

  溫方施一怔,連連道:「不可能!不可能!我親眼見到那姓夏的狗雜種從那地方摔下山去的!他受了我三個一杖,已經身受重傷,怎麼可能找不到!」

  那統領陰測測一笑,蹲下來,鉗住溫方施猙獰的臉,一口濃痰吐他臉上,罵道:「是啊,夏雪宜絕無活路,可為什麼還是找不到呢?要不要我來告訴你?」

  溫方施新覺不妙,那統領已經惡狠狠道:「因為你他媽的溫家就是一條打不服的狗!到這個關頭了,還想著吞了東西!要麼,你告訴了我個假位置,要麼,就是你溫家已經早早把東西起走了!」

  溫方施被他捏得臉色發紫,困難道:「不……沒有的事,我溫家的人都被……被統領你抓完了,哪裡……哪裡還有人起走寶藏?」

  統領一把將他摔在地上,踩著他消瘦的臉道:「看樣子,是咱們殺的人還不夠多,下的手還不夠狠啊!來人!」

  周圍幾人親衛立刻拱手上前,氣勢洪亮的應下:「屬下在!」

  「將溫家剩下的幾個老頭子帶上來。一起帶到前面空地上。咱們好好玩些玩意。」

  溫方施的臉上頓時顯出恐懼的神色,正好喊叫,卻已經被人塞了嘴往營帳外拖去。

  何紅藥見他如此害怕,稍微有些好奇,也躲在那裡偷看。

  就見空地上不一會兒就架起了一個木架子,那木架子十分粗糙,就像個門框似的立著。

  然後,便見那統領在溫家五老裡隨意一挑,大概是見老大溫方達最是魁梧,精神狀態最好的緣故,將溫方達挑了出來。然後便有士兵上來,用浸了油的布條將溫方達腦袋以下結結實實的捆了起來。

  溫家幾老臉上都顯出驚恐的神色,紛紛叫嚷起來:「寶藏真的不在我們手中,不在!」

  「你放過我們,放過我們吧……」

  個個眼淚鼻涕四溢,誰能想到,這群老頭子竟是當初心狠手辣的江湖一霸呢?

  那統領卻是理也不理他們,讓人將捆好的溫方達雙腿一捆,唰的一扯,頭下腳上的吊在了木架子上。等何紅藥見有士兵拿著火把靠近,她臉一白,總算知道這些人在幹什麼了:點天燈!這些人要將溫方達點天燈!

  這點天燈一刑自古已有,將人頭顱以下纏上油布倒吊著點燃,火焰由下往上燃燒,自然而然的避過受刑之人的頭顱,受刑之人一時半會兒不會死去,便只能活生生的看著自己被燒成灰燼,只剩下一顆被烤幹的腦袋!

  不一會兒,溫方達淒聲的慘叫便在營地中響起,溫家幾個老頭子僅僅看著,已是尿液失控,數次昏厥過去。

  何紅藥到底懷著孕,頓時覺得心裡極度不舒服,玉真子明顯察覺,便趁著營地中人都被這酷刑吸引的時候,帶著何紅藥跑掉了。

  見何紅藥一副難受的樣子,玉真子真是氣不打一處來,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罵。

  「怎麼?這下放心了?你那情郎多毒辣的心計啊,溫家滿門不但會死,而且是生不如死。這下親眼見了,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我瞧他之所以與你送信,也不過是以防萬一的後招罷了,你來與不來都與他無礙了。」

  「怎麼?這麼一想,是不是覺得心裡不好受了?」

  何紅藥總算吐得差不多了,回頭瞪玉真子一眼,見他神情卻又笑起來。

  初初懷孕的女子,身形尚不臃腫,反而有種別樣的嫵媚,看得玉真子一呆:「好呀,我知曉了,以後定然不會再叫你吃醋了。」

  玉真子一張臉霎時緋紅:「吃……吃醋?怎麼可能!」

  何紅藥擦擦嘴角,微眯了眼,輕笑道:「不過呀,有一點你卻說錯了。我瞭解夏雪宜,那人現在定然也不是你說的那般舒坦。他……從來不做無謂之事。呵呵,只怕,若我不趕來,夏雪宜現在已經沒命了。」

  玉真子一愣。

  何紅藥哥倆好一把勾住他的肩膀,靠在他身上。

  玉真子哼哼兩聲,卻放鬆了身體,輕輕攬住何紅藥的腰。

  就聽何紅藥仿佛是在他耳邊般道:「他呀,為了報仇,什麼捨不得呢?溫方施有一樣絕對沒說謊,夏雪宜受了傷,而且是重傷,只怕如今要麼危在旦夕,要麼……便是我來晚啦,他已經死啦。」

  玉真子聽她說得輕鬆,這才稍微舒服了些。

  何紅藥拍拍手道:「好吧,既然已經來了,那便去找找看咯,是死是活總要瞧上一眼才對。是吧老公?」

  玉真子被這聲「老公」喚得心花怒放,面上卻一點不怒,頗為嚴肅的道:「哼,去看看他的狼狽相也好。不過,一百多士兵找了足足五天都沒找到,你怎麼就找得到他?」

  何紅藥笑得眉眼彎彎:「呀,他既然要找我救他的命,自然要叫我找得到他才是呀!總歸不是咱們的病,這事兒全該由他擔心才是。」


第 48 章

  何紅藥料得沒錯,她剛挺著還不算大的大肚子在玉真子瞪得溜圓的眼睛的注視下溜到山崖底部,揣在懷裡的吧嘰大爺就有反應了。

  就見吧嘰大爺噌噌噌的爬到何紅藥的肩膀上,圓溜溜的胖腦袋左右張望一陣,很快就對準了山崖某處。

  何紅藥頓時晃著腦袋驚呼:「哎呀呀,我都差點忘了,夏雪宜被吧嘰咬過,吧嘰自然找得到他在哪處的。」又小聲嘀咕,「他倒是記得清楚。」

  玉真子陰沉沉的瞅著那聞言得意洋洋搖頭晃腦的胖蠶蟲,惡狠狠的在心裡想:個笨蟲子!怎麼就沒把那淫賊咬死!

  他倒是絲毫沒覺得淫賊一詞把自己也罵了進去,因為玉真子這廝慣來覺得自個兒是風流卻不下流,只能以採花賊這樣美妙的詞語才能形容,淫賊?那是侮辱!

  兩人在吧嘰的引導下向那處山崖走去,走得近了,再加上心中已有了準備,才看出那山崖之上,一棵枝繁葉茂的蒼柏後,隱約露出一點掩飾的痕跡。幾條兩隻粗細的深青色藤蔓長短不一的垂在山壁上,最長的離下面穀底不過一丈來遠,一個縱躍便能抓住。那藤蔓上更是密密麻麻生出無數鬚根,緊緊抓著山壁,如同一張猙獰的巨大蛛網。

  就是這裡了!想來夏雪宜早已找好了藏身之處,才敢從那萬丈懸崖上跳下來,膽子還真是大啊!

  何紅藥仰頭看去,拍著胸口暗自嘀咕:這麼高,都不害怕的麼?

  一旁玉真子仰頭看了半晌,臉色很快變得難看,一把揪住何紅藥的脖子,咬牙切齒怒視:「別告訴我你準備挺著個大肚子去爬這懸崖!」

  何紅藥不要臉慣了,直接擰身撲進他懷裡,討好的仰起巴掌大的臉笑:「這不是還有你麼?」

  玉真子不為所動的哼哼,一雙桃花眼斜睨著她,見人笑得臉都僵了,這才突的一伸手,在何紅藥腰帶上一抓,另一手在峭壁上一撐,整個人便已拔地而起!

  何紅藥一聲尖叫,兩手死死抓住脆弱的腰帶,大概覺得不保險,乾脆兩腿一盤,將玉真子的腰也夾得緊緊的,這才拍著胸口結結巴巴道:「你……你也不怕把你兒子給摔沒了!」

  玉真子斜斜一挑眉梢,嗤了一聲,忽的低頭,狠狠在她唇上咬了一口,明明是惱怒的神色,可這不假思索的咬完之後,對上何紅藥那瞪得溜圓的眼睛,玉真子臉上立刻就流露出幾分羞窘來了。幸好,很快,他便抱著何紅藥到達了目的地。

  何紅藥一顆砰砰亂跳的心這才落回原位,只是,這心髒亂跳的原因到底是什麼,她自己卻也說不清楚了。

  一直趴在何紅藥肩上一臉「無奈」的看兩個人膩歪的吧嘰大爺這才豎起身子,似是不屑的瞥了兩人一眼,嗖嗖的爬了下來。就見它繞著洞口狗一樣嗅了一陣,便撒歡兒似的射進洞裡去了。

  何紅藥一見它跑得那般快,如同一道銀光劃過,幾下亂跳便不見了影子,實在是目無主人,便黑了臉:「這洞裡只怕有不少毒物呢!」

  顯然,何紅藥至今不知道,在吧嘰大爺眼中,主人可不是她!

  她撥開洞口那密佈的樹藤,後面便露出一個剛剛一人高的幽深洞穴來,洞口青苔有好幾塊被蹭掉了的,顯然有人進出過。

  何紅藥怕洞內長期無人,有瘴氣,先給自己和玉真子喂了一顆藥丸,這才捧著肚子鑽進去。

  那洞穴居然非常深,而且越往裡走,越是寬敞,到後來,竟然寬敞如同居室。實在難以相信這竟是天然形成的,也不知道夏雪宜是怎麼找到的。

  這洞穴裡面偶爾有岔道,幸而夏雪宜斷定不會有別的什麼人能找到他的藏身之處,也沒掩飾痕跡,何紅藥很快就順著找到了他的所在。

  那是一處世外桃源般的地方,頭頂上有一處裂縫,照進來不少陽光,因而洞內居然長滿了奇花異草。夏雪宜就這麼臉色慘白的昏迷在地面上,雙唇緊閉,一條胖乎乎的蠶蟲搖頭晃腦的趴在夏雪宜脖子邊,正躍躍欲試的張開嘴巴,露出鋒利的牙齒。

  何紅藥一見,趕緊伸出兩指將吧嘰肉呼呼的腦袋捏住。

  那腦袋上全是肉,一捏便扁,唯有幾聲細小的抗議示威聲還能發出來。屁股上一條細細長長的尾巴更是憤怒的甩來甩去,顯然對於自家奴僕如此不尊敬主人的行為非常不滿。

  何紅藥點著它腦袋訓斥:「好哇!我說你怎麼跑得這麼快呢!原來是夏雪宜中了毒!」

  吧嘰大爺被說中小心思,立刻羞怯的蜷起身子,用尾巴遮住腦袋。

  嗚,它……它記性可是很好的,這個男人的血的味道它記得很清楚呀。最近吃多了乾貨,似乎有些上火,這不就想咬一口換換口味兒麼?反正都要死啦,咬一口才不浪費啊!不然等會兒死得硬邦邦了,可就不新鮮了。

  吧嘰大爺嘰嘰亂叫,為自己找到了解釋的藉口,立刻又理直氣壯起來。

  何紅藥早知道它「吧嘰大爺做的一切都是對的,不對也是對的!」的行為準則,理也不理它,將它咻的扔開。這才蹲下,查看夏雪宜的傷勢。

  夏雪宜右腿顯然受過重擊,有些不正常的扭曲著,何紅藥上手一摸,便知是粉碎性骨折了,想來就是溫老四口中所說的,中了溫老二那一杖造成的。這傷拖的時間太久,何紅藥就算竭盡全力給他治好了,但經絡已傷,這條腿日後就算行走無異,腿上功夫卻是費了。不過,這些都不是何紅藥現下關心的,因為真正棘手並令夏雪宜昏迷的,卻是他身上的毒。

  那毒發作緩慢,卻也不是什麼好相與的,只怕是溫家幾個老頭子早早就下在夏雪宜身上,想要一找到寶藏就過河拆橋。直到和夏雪宜徹底翻臉,自然就將毒性引發了出來。也虧了夏雪宜內力深厚,才能在發作之後一直壓制住。只是,眼下他只怕已經昏迷得有三四天了,沒了內力壓制的毒性便漸漸運轉全身。如今姓夏的還能活著,不過是一絲清明強撐著罷了。也不知道他哪裡來的這麼堅定的意念,硬是撐到現在。

  何紅藥心裡暗暗有些納悶,他就不怕她根本不來麼?怎麼會有這麼強烈的求生意志?

  夏雪宜身上毒性已入內腑,就算讓冰蟾替他吸毒,也不可能將他全身血液吸盡,自然是無論如何也沒辦法徹底清除乾淨的。何況,眼下條件限制,藥材與環境都不方便,想要徹底治好夏雪宜,根本不可能。

  何紅藥草草為夏雪宜治療一番,又哄著百般不願的玉真子給夏雪宜用內力治療了一回,夏雪宜臉上神情便明顯好多了。何紅藥便琢磨著怎麼把夏雪宜從這嚴密封鎖的山谷中帶走。

  玉真子不忿自己居然救了夏雪宜一命,一見何紅藥犯難,便開始幸災樂禍,裝模作樣的犯難:「哎呀,若只是我們兩人,要避過那些士兵耳目倒是不難,可要帶著一個昏迷不醒的病人,便是累死我們,也沒辦法從數千人中安然逃脫呀。實在是難難難!」

  何紅藥喂夏雪宜吃了些流食,對著玉真子一番白眼,便四處走動尋找機會。

  就見山谷之中,一條丈寬河流蜿蜒而下,水聲嘩嘩,綿延不知多遠。

  何紅藥笑:「我有辦法了!」

  玉真子的笑臉一下子僵住。

  何紅藥指使著玉真子出門獵了一頭黑熊,只在熊頸下劃開一個小口,伸手進去,將骨肉全部掏出,不過一個時辰,便將熊皮完整、立體的剝了下來。何紅藥又取了樹枝、泥土,將熊皮重新撐好,這才將昏迷不醒的夏雪宜送頸下破口裝進熊腹。再在熊皮外部偽裝一番,做成一副在水中泡久了,**潰爛的模樣,令人一見便不想沾碰。這才對玉真子道:「到時候你潛在水下,將這熊皮托起,自然能夠避過耳目,將人送出去。」

  玉真子鼻子一歪:「又是我?!」

  何紅藥眉眼彎彎:「難不成你還叫我去麼?」

  見玉真子忿忿然,何紅藥無奈哄他:「好啦,到時候夏雪宜清醒過來,見到我們真救了他,還不知道他是什麼反應呢,你難道就不想看看?」

  玉真子心念一轉,點頭應了,心頭暗暗道:嘿嘿,既然她硬要救你,那便救吧。不過,落在我手裡,你這一條腿可別想保住了!

  他是知道何紅藥的本事的,要想治好夏雪宜一條腿,那還不容易?當然,他這會兒的「治好」僅僅是行走無恙罷了。或許,在他眼裡,不妨礙姓夏的耍帥,那便已經治得夠好了。所以,可得早些下黑手才是。

  哎呀呀,到時候就說是在暗礁上撞了就是嘛。

  玉真子很無辜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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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9 章

  夏雪宜沉沉醒來,視線尚未清明,右手已抓向身側,入手卻是柔軟的棉被,而不是冰冷堅硬的劍。

  他怔了怔,然後才發現,自己躺在床上,入目是鮮明跳躍的色彩,鼻尖嗅到草木的香氣,腦海深處的記憶便這樣猝不及防的鮮明跳出——他本以為他已經盡力忘記了的。

  他僵硬的身體漸漸柔和下來,才察覺到右腿沉重,費力的抬頭看去,才發現雙腿被兩塊木板夾著,綁得嚴嚴實實,唯有頂端一個巨大的蝴蝶結,顯得無比詭異。

  夏雪宜一怔,眼前立刻浮現出何紅藥一邊為他治腿,一邊不忿抱怨的模樣,這個巨大的蝴蝶結,一定是她嘀嘀咕咕的報復。他不禁會心一笑,卻岔了氣,咳嗽出聲。

  門外立刻響起輕巧的腳步聲,伴著若有若無的銀鈴聲聲。何紅藥推門進來,就對上一雙深沉的雙眼,差點沒把手上的藥碗給扔出去。

  她瞪了夏雪宜一眼,揚了揚碗嚇唬他:「燙死你哦!」

  夏雪宜一怔,然後莞爾低笑,咳嗽著躺在那裡,一瞬不瞬的盯著她:「你還是這樣,一點都沒變。」

  何紅藥偏頭想了片刻,很是認真的搖頭:「沒有,我變了很多啦,那會兒我還喜歡你呢,現在可不了。」

  夏雪宜強行止住咳嗽,苦笑:「你還是這般,連刺激人都這麼不著痕跡的。」

  何紅藥白他一眼:「我幹什麼刺激你?你眼下可沒什麼好處能給我。」說著將藥碗塞到他面前,拉長臉命令,「喝了吧。總算是醒過來了。給昏迷不醒的人灌藥最麻煩了。」

  夏雪宜見她沒有扶他起來的打算,只能艱難的挪動沉重的雙腿坐起來,端著那碗,他卻忽的想起個問題:「我昏迷時,你是怎樣喂我喝藥的?」

  何紅藥嘻嘻一笑,道:「這個我最有經驗了!」她從背後拿出個空心竹管,約莫一指粗細,兩寸來長,竹管表面光滑極了,一絲毛刺也無。

  何紅藥彈彈竹管,道:「就這麼往你喉嚨裡一插,想灌多少藥灌多少。」

  夏雪宜一張俊臉頓時發苦,直搖頭——難怪他咳嗽得這麼厲害,喉嚨火燒火燎的難受。

  一鬱悶,頓時仰頭就是一口。

  何紅藥見他將藥喝得涓滴不剩,這才好奇問:「你搖頭做什麼?」

  夏雪宜苦笑:「只是覺得,小說話本裡的故事,果然不可信。」

  何紅藥狡黠一笑,哈了一聲,收過碗便要出門。

  夏雪宜卻叫住了她。

  「你的肚子……幾個月了?」

  何紅藥回眸一笑,輕撫小腹,神色溫柔:「快六個月啦。」

  夏雪宜的目光在她臉上流連半晌,才輕輕挑起唇角,向她一點頭:「恭喜。」

  何紅藥笑著應下,轉而問他:「說起來,你也與溫儀成親半年有餘了,可有喜呢?」

  夏雪宜笑容漸消,半晌方答:「是啦,我出事前曾見過她一面,那時,她便已有三個月的身孕,只是,若她知曉我與溫家的恩恩怨怨,這孩子……還在不在世,我卻不知道了。」

  何紅藥一口接過:「在世的,一定在世的。」

  夏雪宜聞言看來。

  何紅藥對他一笑,輕撫小腹,道:「你啊,不是女人,我卻是知道的。放心吧,你的孩子一定還活著。只要你將溫儀安置好了。」

  她看看天色:「好啦,你剛剛解毒,身體還很虛弱,先好好休息吧,我會喚人來照顧你的。」

  這話令夏雪宜微微晃神,曾幾何時,她對他也曾衣不解帶,如今……

  只是,他既然決心要報仇,如今,他又有什麼資格去後悔呢?

  他只能這般注視著,看何紅藥滿臉幸福的離開。就連他在山洞裡,昏迷過去前,那般篤定於何紅藥一定會來救他的決心都已動搖。

  他於她,如今不過是一個曾經很熟悉的朋友罷了。

  何紅藥端著空碗拐過走廊,就見玉真子昂首望天站在正中,一副「我沒看見你」的模樣,卻明明白白的擋在大道之上。

  她笑:「你在這裡等,不如與我一同進去呢!」

  玉真子立刻斜睨過來,一臉不屑:「貧道不過在此看看風景罷了。」頓了片刻,也明白自己有多麼欲蓋彌彰了,於是輕咳一聲,問,「那傢伙怎麼還沒死?」

  何紅藥哼哼唧唧:「你這是在侮辱我的醫術麼?」

  「那你就不能讓侍女去送藥麼?」

  何紅藥輕移蓮步,挽住他的胳膊,靠在他肩上直樂:「哎呀,誰讓夏雪宜的情況比較複雜呢?我總得去瞧瞧他恢復得如何,好調整用藥不是?」

  玉真子便不說話了,但心裡始終貓抓似的難受。最後乾脆一沉臉,瞥著何紅藥喝斥:「道爺的老婆,怎的能去服侍別的男人!以後不許去了!管夏雪宜去死!」

  何紅藥頓時咯咯直笑。

  玉真子繃不住臉,又忍不住伸手扶住她腰,替她托住小腹,生怕她笑歪在地,把肚子那顆球給摔沒了。

  「你笑什麼!」玉真子恨不得把那個空碗罩何紅藥臉上去。

  何紅藥一頭紮進玉真子懷裡,可惜這麼好個小鳥依然的動作,卻被大肚子給妨礙了,愣是沒紮進去。

  兩人尷尬對望片刻,何紅藥眨巴眨巴眼,嘴角翹得高高的:「在笑啊,你終於承認我是你老婆了。」

  玉真子乾咳兩聲,硬是裝傻充愣,沉著臉喝斥:「胡說!你都懷了道爺的崽子了,還能不是道爺的老婆?想也別想!」

  忍不住向夏雪宜廂房那邊兒偷瞄一眼,心道:想挖道爺的牆角,門都沒有!窗也沒想!狗洞都不給一個!

  何紅藥艱難的朝前傾了傾身,在玉真子臉上啵了一個,歡歡喜喜道:「是!絕對不讓人家有想的餘地!」

  玉真子頓時滿意。

  何紅藥卻在心裡想:瞧瞧!把夏雪宜拎過來,果然很有用啊!

  時間便這麼偷偷的溜走,某個早晨,侍女在夏雪宜的屋內發現一對明珠耳墜,早已傷癒的夏雪宜則不知所蹤。

  何紅藥撫著已經很大的肚子無所謂的聳聳肩,道:「他那麼大個人了,要走便走吧。」

  然後扶著大肚子,慢悠悠的在院子裡散佈,身後跟著一步一跳的冰蟾小豬,和正在遺憾還沒來得及吸夏雪宜血的吧嘰大爺。

  沒過多久,何紅藥終於平安產下一女,白白胖胖,很是可愛,尤其一雙眼睛,黑眼珠特別多,顯得眼睛又大又亮,水汪汪的可人,啜著手指頭看人的時候,誰的心都要軟上一軟。

  玉真子欣喜不已,搓著手抱來抱去,差點沒在整個苗疆炫耀個遍。

  剛炫耀完,他發現他被一事兒給難住了——給寶寶取名!

  玉真子是個孤兒,早已不知道自己姓什麼,是被他師傅撿回去後,才有了個道名,於是只能硬是給閨女栽個「玉」姓。

  他和何紅藥兩個沒多少文化的,湊一起嘀咕了大半年,均是互相不滿意對方那蹩腳的文化水準,可要叫旁人來幫忙,兩人面面相覷,又都覺得丟人。最後,玉真子決定走街串巷,支愣耳朵去聽別人的名字,總算好不容易從幾個男人嘴裡聽來一個——玉玲瓏。

  玉真子深覺滿意,趕緊給自家閨女安上,可沒過幾月,他乍然聽到,這玉玲瓏居然是蘇杭一帶大大有名的藝妓!

  玉真子頓覺晴天霹靂,渾身的毛都炸了起來!

  登時拿出好久不用的採花賊功夫,愣是躥去人家青樓將這個玉玲瓏給偷了出來,獰笑著硬逼了泫然欲泣的姑娘給改了名字。

  至於那幾個有傷風化、居然當街亂念藝妓名字的男人嘛,自然更是被玉真子半夜摸上門,好一通整治——第二天一大早,便有人見到這幾人公然互抱在一起,互插菊花!

  真是驚天大雷啊!感情這幾個男人往日裡宿花眠柳都是幌子啊幌子!

  從此,任憑幾個男人如何解釋,都愣是沒人相信他們是如何如何遇害的了——笑話,就算遇上了採花賊,也沒見人家不採花,反而讓你們互采的道理嘛!每個聽到他們解釋的人,都掩著嘴在心裡這麼偷偷的鄙視。

  至於玉真子家的玉玲瓏小姑娘,當然歡歡喜喜茁壯成長著,絲毫不知道這一個名字引發的血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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