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毫無疑問，我的丈夫是一個自命不凡任性妄為的討厭傢伙。說起他的光輝事蹟……抱歉，除了不停的找女人和生孩子，他有所謂的光輝事蹟嗎？好吧，當初他推翻了我們父親的統治，並且在我們母親和其他諸神的支援下開創了一個新的神話時代。我就姑且老實承認這還是算挺了不起。畢竟那時候他只是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屁孩而且勢單力薄。能夠讓那麼多畏懼克羅洛斯的神明認同並且服從，單憑一己之力打敗了諸多泰坦巨神，這不是光坐在那裡動動嘴皮子就能做到。
還記得第一次見到宙斯時候的場景。人類編造出的故事宣稱我們幾個兄弟姐妹都被克羅洛斯給吞了，就聽他們瞎扯吧。其實我們只是被幽禁在一個不見天日的地洞而已。儘管我覺得地洞裡呆著也沒什麼不好，至少不用害怕被蓋亞和克羅洛斯的互毆給波及，不過當地洞被打開，陽光照射進來的時候我還是很開心的。因為波塞冬老是企圖來抓扯別人頭髮的行為真是太討厭了。他對於自己頭髮的顏色一直很怨念，從此恨上了任何黑頭發的人。
「我是你們的弟弟，宙斯，我來救你們了。」
宙斯全身都是血，身上破破爛爛找不到任何一塊完好的地方，臉更是被揍得和豬頭差不多，我想人類的故事裡一定沒有提到這個場景。但不管過去多久，我永遠都記得他那頭在陽光之下閃閃發光的金髮是那麼的耀眼。
想來真是可笑，就在那麼短短的一瞬間，我以為自己看見了世界唯一偉大的神明，永恆，完美，或者隨便其他什麼亂七八糟的讚美詞語爭先恐後的鑽進腦海，並且深深的為自己有這麼一個兄弟感到無與倫比的自豪。這種莫名其妙的感情一直延續到我看見他把手伸進德墨忒爾的裙子裡為止。
而眼下，這位無與倫比的神明，世間唯一的王者，我的弟弟，我的丈夫，我孩子的父親，正用一臉毫不掩飾的困惑表情看著我，像是完全不理解剛才那番話的意思。我看著他依舊年輕絕對不超過二十五歲的面孔，惡意的揣測著上一次他認真思考是在什麼時候。咳咳，你知道，我的丈夫，並不是屬於頭腦派的——「什麼，有敵人，太好了，拿上武器，剿滅他們！」——這就是他的一貫作風。喜歡玩弄陰謀詭計搞小動作的傢伙應該是波塞冬。
「什——麼？你什麼意思？」
在我保持沉默的間隙，他似乎慢慢明白了，困惑開始向惱怒轉換，聲音也變得粗暴起來，不復之前那副風流倜儻的花花公子樣，「赫拉，你難道真的想以人類的身份嫁給其他男人嗎！」
我慢吞吞的說：「有什麼不可以嗎？」
「當然不可以！」他大吼一聲，如果現在我們不是隱去了身形呆在空曠無人的海邊，他一定會招致諸多白眼。「這是對我無恥的背叛！」
「……」我們之中比較無恥的人究竟是誰？他居然還有臉大聲的把這種話說出口，我氣得差點沒暈過去，諸多新仇舊恨一起湧上心頭，甩手就想給他來個閃電。但是想到這種力量也是他賜予我的，作為一個女神本身其實沒有什麼力量，於是咬著牙硬忍了下來。
「記住自己的身份，不要做出什麼讓我丟臉的事情，你是神後，你是我的妻子！」
他還在說，特地在妻子兩個字上加了重音。
「沒錯，我是神後，我也是你的妻子，不過現在可以謝絕這種至高無上的榮耀嗎謝謝！」
怒不擇言，那句埋藏在心裡壓抑了幾千年的話脫口而出，我愣了一下，但並沒有想像中那麼惶恐，反而隱隱有一種解脫的快感。
「你——什麼意思——」
宙斯停頓了幾秒，隨即一字一頓的問。他面無表情的樣子一點都不英俊，反而很可怕。儘管他從來沒有動手打過我，可在他的那股氣勢驚人的威壓下，我還是忍不住後退了一步，差一點就想否認了。然而，我的自尊阻止了那種求饒的舉動。
「意思說得很清楚，既然當初你向著所有人宣佈我不配做神後，而且總覺得我越來越礙眼，何必還把我弄回去呢？不如就這樣算了，你收回給我的權力還有地位，另外去找一個喜歡不會礙眼的女人吧。」
我很認真的說，他皺著眉看了半天，忽然恍然大悟的笑了起來。
「親愛的，你還在為了這事情耿耿於懷嗎？沒錯，當初是我太衝動讓你在大家面前丟了面子，可是你看，現在我不是親自下來迎接你回去了嗎？可以讓我親自迎接的女人只有一個，那就是你，赫拉，我唯一的妻子，我親愛的姐姐。好了，不要再和我任性了，雖然我得說這個樣子比平時總冷冰冰的你可愛很多，但是我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他自以為理解了我，這不過又是一次例行慣例的嫉妒和埋怨，還伸出手來想摟住我的腰，但卻被我一掌打開。
「我沒有開玩笑，我是說真的，宙斯，我不願意再做你的妻子了，我更想繼續做一個凡人。」
說著，我恢復了女神的形態，從頭上摘下那個象徵神後地位，當年由他親自帶上的冠冕，遞給他。
「你瘋了！」他怒不可遏地大叫，」居然想拋棄神的身份做一個凡人！你知不知道，一旦失去了神力，你就只是一個普通人類，會生病會受傷，甚至會老會死！你就那麼的想死掉之後下到永無天日的冥府嗎！」
「冥府也比奧林匹斯好。」
他被我的回答氣得全身發抖，因為從來沒有人膽敢這麼當面違逆他，我還記得最後一次違逆他的那個傢伙是什麼下場，宙斯從來都和善良溫和拉不上半點關係。
「你是掌管婚姻的女神！就不怕被其他神嘲笑嗎！」
「如果失去了神力，我就不再是女神。而且，以前被其他神嘲笑的時候還少嗎。」
見他遲遲不願接過那個黃金和寶石打造的頭冠，我就把它放在了沙灘上。以前總是戰戰兢兢生怕激怒了宙斯失去神後的身份，而且一貫只有宙斯甩掉不要女人的慣例沒有女人甩他。沒有誰規定過當你不願意繼續做神後的時候不可以主動退位。
「這個東西，你喜歡給誰就給誰吧，我不要了。」
說完，我轉身就走，可是被他陰沉的叫住了。
「赫拉，當初是你說希望得到和我平等的位置還有權力，我滿足了你，把至高無上其他任何女神都沒有的東西給了你，現在你忽然腦子抽風，說不要就不要，你是在愚弄我嗎？」
「不敢，如果您覺得是的話，大可以再更嚴厲的懲罰我，比如也罰我去頂天還是推著石頭滾山坡什麼的，或者割開肚子掛在懸崖邊上叫禿鷹來吃，這些手法都蠻不錯。」
我皮笑肉不笑的回答，其實心裡一點沒底，宙斯惱怒起來有可能真的會這麼做。沒有了象徵神後的那個冠冕，又是人類的身體，我的神力也就只有原來一半不到。割開肚子的話，應該會死吧。
他的眉毛越揚越高，眼神陰鷙，手裡甚至冒出了滋滋作響的電花，我覺得下一瞬間他就要忍不住一個閃電砸過來啦。然後他忽然歎了口氣，恢復了平靜。
「好吧，我知道，你生氣了。」
他生硬地說，隨後拿起那個丟在地上的冠冕，不顧我的抵抗硬是重新按了上來。
「我送出去的東西從不收回，求婚的時候我對著冥河發誓你將永遠是我唯一的妻子，這個誓言不會改變，而你神後的地位還有身份也不會有誰來取代。」
「我不是——」
他加重了力道，阻止了我想要說的話。
「看上去你的心情很差，也許不是該說這些的時候。如果你覺得暫時做個人類會比較開心，那麼就先做個人類好了。等你想清楚了，我們再來談談這件事。」
我還想抗議，想辯解這不是慪氣開玩笑，但他的動作還有氣勢無不透露出一種拒絕再談的姿態。歎了口氣，對於宙斯來說，這算是最有誠意的讓步了吧，他一向只習慣於把不服從的傢伙燒死劈爛，而不是乾巴巴的說一些接近道歉的話。
「好的，宙斯，你說什麼就是什麼。」
低下頭，我決定五十年之內都不會和他「談談」，至於等我作為人類的生命結束後又會怎麼樣，暫時懶得去想了。
「但婚禮不准有！除了我之外，你不准和任何男人來往。」他恨恨地說，然後忽然一擊掌，「對了，雖然我不能時時刻刻盯著你，但有人可以。別想著和其他男人結婚啦！」
「等一下！」
大概猜出來他準備做什麼，我急忙大聲抗議，可他已經打了個響指。
「赫爾墨斯。」
一陣微風刮過，黑頭發黑眼睛的少年出現在我們面前，他穿著一身十分具有英格蘭學院派風格的襯衣和小背心，下面是同色系的長褲，頭上還戴著耳機。要不是看見他穿著的那雙休閒鞋上有兩對小小的翅膀在努力拍動，我差點認不出這個宙斯的心腹來。
「謹遵您的吩咐，我的主人。」
他恭恭敬敬的對著宙斯行了個禮，然後又對我行禮：「赫拉，好久不見。」
「赫爾墨斯，在赫拉沒有回到奧林匹亞之前，你就待在她身邊，好好照顧她，明白了嗎。」
宙斯很嚴肅的說，但我敢保證赫爾墨斯絕對聽懂了他的言外之意。他有點驚訝的看了我一眼，可隨即就低下頭去。
「當然，宙斯。您的願望就是我的命令。」
「我走了，赫拉，等你想清楚了，記得呼喚我，你知道方法。」
他匆匆的說完，然後嘩啦一聲化為一道金色的閃電在原地消失了，剩下我和赫爾墨斯站在原地。
「……赫爾墨斯，你看起來像是自己兒子的兒子……」
盯著那個大概只有十五六歲的神使，我難以置信的說。
他謙虛的笑了笑：「因為現在我正在人類的學校裡讀高中……您知道，大多數時候，偉大的宙斯不會管我們私下的小小樂趣。人間雖然烏煙瘴氣，不過卻比奧林匹斯有趣多了。大家都覺得二十世紀的人間比起以前來，十分的……微妙。」
「別告訴我奧林匹斯上的神全部溜出來了。」我自言自語的說，可是想想以前特洛伊戰爭的時候，難道不是所有的神都跑出來湊熱鬧麼，結果，最後他們自己打得比開戰的人類軍隊還厲害。
「如果您不介意的話，我想先離開一會兒，您現在是東方人吧，所以我想有必要先去辦個轉學手續，再申請到您所在的國家去。」
赫爾墨斯彬彬有禮的打斷了我的回憶，沒想到他還這麼遵守人類的規矩，我有點驚訝。他像是看出了我在想什麼，輕輕笑了笑，拿出一根同樣長著小翅膀的手杖。
「做個人類有時候也蠻好玩的，對了，尊敬的赫拉，您認為給我一個怎麼樣的身份比較好呢？您在國外的表弟怎麼樣？修改記憶我挺拿手。」
第四章
赫爾墨斯看起來對於如何偽裝成一個天真無邪的好少年十分感興趣，興致勃勃的計畫了冒充我表弟計畫後，就刮起一陣風用他那雙帶小翅膀的鞋子飛走了，從頭到尾我的抗議還有憤怒他都假裝沒有看見。沒錯，我是神後，他應該聽從我的命令。不過宙斯的話具有更高，不，也許是最高的優先執行等級。說起辯論的話，沒有誰能在嘴上戰勝赫爾墨斯，開玩笑，他可是雄辯之神，甚至連普羅米修士都說不過他的那番歪理，我當然更不行了。從來我都不擅長和人爭辯，我比較喜歡用暴力解決問題，這都是宙斯的錯！他把我給帶壞了，記得沒和他結婚之前我是多麼善良又溫柔的女神啊。
「無恥的老妖怪，小偷和騙子的庇護者，喜歡偷偷摸摸四處窺探的死蒼蠅，為什麼不乖乖的去引導亡靈做好本職工作，跑出來興風作浪算什麼事！」
一邊走一邊在心裡罵他，這傢伙從來和我不對盤。早在幾萬年前就明白了，赫爾墨斯不像外表看起來那麼純潔可愛，你能指望一個剛出生就偷走阿波羅牛的傢伙有多大的道德感？偏偏宙斯十分寵愛他，甚至連他偷走了自己權杖都不生氣。
「他只是想開個玩笑，何必那麼當真呢。」
每一次提出要懲罰赫爾墨斯沒大沒小亂偷東西的時候，宙斯總會打著哈哈幫他開脫，長此以往，所有的神都明白了宙斯對他的偏袒，睜一眼閉一眼了。哼，別以為我不知道，赫爾墨斯可沒有少幫他放風報信，沒有了他的話，宙斯的偷情之路也不會那麼一帆風順了。這對狼狽為奸的父子！
以前不覺得，可是站在人類的立場來看，神都是這麼不靠譜自我非中心極端任性想幹嘛就幹嘛的傢伙嗎？回想了一下自己以前的所作所為，不禁打了個寒顫，似乎是這樣的。那時候的我不也是視人類如糞土，想把他們怎麼樣就怎麼樣麼？那個可憐的姑娘，叫什麼來著，安提戈涅？就是在我面前誇耀了一下嗎，就被我狠狠報復。天啊，我以前是那麼可怕的一個女人，難怪有一大幫子亞馬遜的女戰士將我奉為守護神。
仔細想一想，除了赫菲斯托斯之外，甚至連我自己的孩子們都不怎麼願意主動靠近親熱，他們更喜歡和其他溫柔的女神在一起。所以每一次宙斯找到新情人的時候，我永遠都是最後一個知道的。被丈夫背叛的痛苦再加上被兒女們欺騙的憤怒，我覺得作為神後的自己也許就像是一個暴躁的更年期婦女。
越想越鬱悶，我發誓絕對不要回到奧林匹斯山去，那會把作為韓小樂的健康人生全部毀掉的！
垂頭喪氣的回到了那家住宿的旅館，王麗早就吃完了早飯坐在陽臺邊上喝果汁，我對她的記憶做了一點小小的混淆，所以她已經不記得那些關於結婚和重婚的見鬼談話了，而是壞笑著沖我舉了舉杯子。
「喲，這麼快就回來啦，難道那個金髮帥哥中看不中用。」
「呸，別把純潔的我和你這種饑渴的女人比較，壓根兒就沒什麼發生，我直接叫他滾蛋了。」
疲倦的把自己摔進裡面屋子的沙發裡，我奄奄一息的回答，覺得以後的人生絕對會變成噩夢。
「出來快半個月，我們該差不多回去了吧。」
靜靜的躺了一會兒，我說。王麗把雜誌一丟，難以置信的看著我。
「你怎麼啦，從小學開始就一直念叨著要到希臘要到希臘，好不容易才能完成願望，不好好玩個夠本不是太虧了！我們的計畫是一個月哎。」
煩躁地把一縷頭髮纏在手上，我沒辦法對自己的好友說出實情。沒錯，從小我就特別喜歡希臘，大概是因為做夢的時候老夢到蔚藍的大海以及潔白的石頭神殿。那時我還很傻很天真的幻想過自己也許上輩子是個希臘人，沒想到一語成讖。如果此刻我笑嘻嘻的告訴王麗哎呀其實你認識了十幾年的朋友是個女神喲，她老早就結婚了甚至還生了四個孩子喲。王麗絕對會笑得把果汁噴一地拍著我的腦袋說你這傢伙漫畫看傻了吧。
「喂，小樂，剛才那個帥哥……你不會是犯傻想和他怎麼樣吧？」
王麗試探著問，我愣了至少一分鐘才反應過來那是什麼意思，當即生氣的瞪著她。
「都說了不認識，我怎麼會做對不起東子的事情，我們馬上就要結婚了！」
「那就好，東子是絕版好男人，你千萬不要被美色所迷惑，因小失大。」王麗放心的吐了口氣，把腿放在茶几上，「和帥哥可以玩玩兒，找老公還是老實溫和的好，臉能看就行。再說了，東子長得不差，你非要拿他和那種絕品比較不是給自己添堵麼。」
嘴角抽搐幾下，枉費我身為活了萬年的女神，怎麼當初結婚的時候還不如一個只有二十多歲的人類女子看得透徹呢。明明知道宙斯是個什麼臭德行，還是被他弄得稀裡糊塗的就嫁了。如果時光可以倒流，我寧願嫁給哈迪斯——雖然他好像對我沒啥興趣……
「東子多好啊，喂，小樂，要是你不要了，記得留給我喲。」王麗開玩笑似的說，她一直都覺得東子才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經常開玩笑說要橫刀奪愛。不過我堅信她不會這麼做的。哪怕她只是一個人類，哪怕她不會飛天也不會打雷放電，可我依然覺得她比太多的女神來得誠實。
「唉。」
一想到赫爾墨斯不知道會搞出些什麼事情來，我就一個頭兩個大，深深把臉埋在了沙發靠墊裡。現在我是女神了，無所不能，想要什麼都可以。可怎麼一點都不覺得開心只有無窮無盡的煩惱呢？
「今天去哪裡參觀，派特農神廟？」
王麗抓起一本旅遊指南隨便翻了幾頁，我覺得也許她把好朋友的奇怪表現當成了婚前恐懼症。
「不要，誰要去看那個女人的神廟。」
我咬著嘴唇恨恨的說，雅典娜和我一向不對盤，明裡暗裡和我針鋒相對幹了不少事情，想到她就覺得不高興。
王麗奇怪的看著我，還想說點什麼，可是她沒有機會再說下去了，因為關得好好的門被人從外面啪的一聲撞開，三個少女一起撲進來，看見我趴在沙發上，異口同聲的大叫起來。
「赫拉，您怎麼還在這裡！趕快和我們一起回去吧！」
「奧雅絲，卡莉絲，伊裡斯？」
我一眼就認出了這三個看上去都不超過十八歲的少女是以前經常跟在身邊的三個女神，她們雖然都穿著人類的衣服，但面容一點都沒有改變。尤其是伊裡斯，她的那頭卷髮依舊亂七八糟。
「你們是誰，找錯人了吧！」
王麗聽不懂希臘語，驚愕地站起來。我還沒來得及說什麼，性子最急的奧雅絲就對她吹了一口氣，頓時，王麗無聲無息的倒在地攤上，睡著了。
「奧雅絲！」
沖她吼了一聲，我急忙把王麗抱起來放在床上，對自己的好朋友做這些事情太奇怪了，我一點都不想去修改她的記憶或者利用神力對她做點什麼。奧雅絲被嚇了一大跳，怯怯的問：「赫拉？」
「別讓我再看見對身邊的人做這種事情。」
怒氣未消，我板著臉說。
「那只是一個人類而已，我又沒對她幹什麼，只不過是從睡神那裡借來了一口入睡的風……」奧雅絲撅著嘴小聲說。這三個女神以前都被我寵壞了，任性妄為，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看著她們，我覺得頭好痛。
「你們不好好呆在奧林匹斯山上，隨便跑下來做什麼？」
「赫拉，你怎麼一點都不著急？宙斯發了好大的火，叫著你的名字咬牙切齒的。連最受寵愛的加尼米德都被他訓斥了。你要是再不回去，也許他就不再愛你，要收回神後的冠冕啦！」
卡莉絲跺著腳，焦急的說，還上來拖我的手臂，不過她肯定拖不動就是了。
「哦，那不是很好嘛。就讓他自己一個人去大吵大鬧好了。」
我滿不在乎地說。
她們三個像見鬼一樣的瞪著我。儘管韓小樂已經在人間生活了二十六年，對於不老不死的神來說，二十六年只不過是短短的瞬間。以前為了討好宙斯我是多麼的小心翼翼誠惶誠恐啊，難怪她們三個會覺得我瘋了。
「赫拉，難道傳言是真的，您已經不再愛宙斯了嗎？」
奧雅絲猶豫著問。
「這個問題我不想回答。」
不耐煩的把她們三個往外面趕，我可不想讓自己的生活被各種各樣的神給占滿：「快回去吧，我和他的事情，你們就不要管了，自己該幹嘛幹嘛去，別再去和阿佛洛狄忒她們搗亂了。現在我不在，出了事情沒人能幫你們。」
「可我就是看不慣她和阿瑞斯眉來眼去的樣子嘛，明明是赫菲斯托斯的妻子。」伊裡斯和赫菲斯托斯一起長大情同兄妹，很看不慣阿佛洛狄忒的行為。
「算啦，當初也是宙斯逼著她嫁給赫菲斯托斯，她不高興是肯定的。而且她可是最美最優雅的女神，和我那個醜陋的兒子在一起生活，肯定心裡很不愉快。」
「她算什麼最美的女神啊！從被閹割的血裡生出來的還得意得要命，哼！」
說到阿佛洛狄忒，幾乎所有的女神都會酸溜溜。我懶得和這幾個活了上萬年心智卻還和未成年兒童差不多的孩子廢話，直接推開門把她們全部趕出去。
「別再來找我了，除非是接到了呼喚。我不想見到任何一個奧林匹斯山上的傢伙。宙斯發火就讓他發好了，反正會有很多善解人意的溫柔女神去安慰他受傷心靈的。」
說完，我就想把門給關上，可是伊裡斯死死頂住了門。
「但是赫菲斯托斯似乎已經悄悄跑下來找你啦，赫拉，自從你被流放之後他一直好擔心你的。我估計差不多就快到了，哈哈哈，這下沒人修補武器盔甲，看那些平時看不起他的傢伙們怎麼辦！」
「噢，不！」
我絕望的捂住了臉，並非是不喜歡赫菲斯托斯,對於他我總有一份特別的憐愛和愧疚。然而問題在於，那傢伙是個戀母狂啊！
第五章
「我覺得有點不對。」
吃晚飯的時候王麗忽然說，我心虛的放下手中的叉子，打著哈哈企圖蒙混過去。
「怎麼，吃太多覺得長胖了？沒事，回國之後咱們一起去減肥好了。」
可惜王麗並不是那種可以隨便糊弄過去的物件，而我的記憶混淆似乎也不像想像中那麼好用。俗話說，術業有專攻，我就不是赫爾墨斯那種專門玩弄人心的妖怪，修補婚姻才是我的專長。為什麼不可以像哈利波特那樣念個一忘皆空就什麼都搞定。作為一個自己的婚姻就要破裂的婚姻守護女神，我覺得壓力很大。
「好像有什麼事情想不起來了……奇怪，明明是和你在聊天的，為什麼忽然就睡到了現在？」
王麗托著下巴很疑惑，我悶聲吃飯不回答。都怪奧雅絲的那口睡眠之風太厲害了，即便是我也沒辦法把她提前從夢中喚醒，所以王麗一覺從上午睡到了晚上，是人都會覺得很奇怪的！
「小樂。」王麗神秘兮兮的叫了我一聲，「你說，我們是不是遇到了不乾淨的東西，撞鬼了啊？」
差點把嘴裡的湯給噴出來，我狼狽的拉過一張餐巾擦著嘴角：「哪裡會有這種事情，我們是在希臘，不是在日本這種靈異高發地帶好吧。王麗你午夜凶鈴看太多了。」
「但真的很詭異啊。」王麗委屈的撅起嘴，漫不經心的用一根手指在桌子邊上的落地窗上劃來劃去，「就好像現在，我就覺得似乎有人在暗中一直看著我們。」
我們所在的餐廳在當地十分有名，特別是它那一溜靠近大海的落地窗戶，想要在那裡的桌子吃飯得提前兩天預訂。為了安慰王麗，我小小的使用了一點神力才順利搶到了位置。本來我是一點都不想使用屬於赫拉的力量啦，不過神力這種東西一旦復蘇很難忍住不用，因為它真的是太方便了。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我想說服王麗別瞎琢磨，咱們該幹嘛就幹嘛，可是下一瞬間，我看到了窗戶外面，頓時沒有憋住，真的把酒給噴了出來。
因為我看見了一張可以嚇哭任何五歲以下小朋友的臉孔，以一種滑稽的方式緊緊貼在玻璃上，兩隻大大的黑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裡面。即便是知道一般人類看不見，我的心臟還是不受控制的狂跳起來。
「王麗，不好意思，忽然有點不舒服，我想我最好出去走走，呼吸一下新鮮空氣。」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都變了調，十分乾澀怪異。然後不等她回答就推開椅子站起來往外面狂奔，直到跑出餐廳才發現居然還把那根餐巾捏在手裡。
那個趴在玻璃上的大個子見我跑出來大吃一驚，一時間連自己可以馬上消息都忘記了，拖著一條腿一瘸一拐的就想跑，被我大吼一聲叫住。
「再走一步試試！」
於是他就真的僵硬在原地不敢動了，努力無視那些把我當神經病看的行人，我黑著臉快步上前，儘量不出聲的說：「跟著我來，要是敢試圖逃跑你就死定了！」
完蛋了，我都不敢想坐在餐廳裡的王麗會不會把我當瘋子。哪個正常人會在街上對著空氣大吼大叫的？不是沒有想過來個直接隱形，可當街忽然就不見了，把那些過路的人全部當瞎子嗎！
快步走到一個僻靜的街道轉角，確定沒有人在附近，我立刻張開了不會被人發現的空間並且恢復了原本的女神形態c_沒辦法，赫菲斯托斯太高了，至少有兩米還多，以韓小樂悲劇的身高站在他面前只能仰視。我為什麼要仰視自己的兒子？
「對不起，赫拉。」
長著一頭刺蝟般可怕亂髮以及鐘樓怪人臉孔的火神低下頭溫順的說。
「別道歉了，我不是想要責怪你。」
煩躁的抓頭，忽然看見他出現，儘管那三個嘰嘰喳喳的女神早就打了招呼，還是忍不住有些不知所措。沒錯，他是我的兒子，我能記得懷孕和生產的過程。他是我的第一個孩子，光是懷孕就搞了足足十年，最後還是因為我和宙斯就偷/情的老問題吵到不可開交動了胎氣早產才出生的，哀嚎了至少三天三夜，差點沒要了我的命。
結果生下來的孩子長得不像我也不像宙斯，要不是因為他一出生就伴隨了熊熊火焰，和智慧女神預言的一樣，搞不好宙斯還以為那是我爬牆的證據呢。不過就因為赫菲斯托斯長相醜陋，宙斯從來都不喜歡他，甚至都沒有抱過他一次。而那時的我才和宙斯結婚不久，沒有像後來那麼淡定的對待那些數不清的私生子和女神，整天不是躲在自己的宮殿以淚洗面就是火冒三丈的和宙斯大吵大鬧。直到赫菲斯托斯從奧林匹斯山摔下去斷了一條腿，我才忽然想起自己還有一個兒子的事實。
可惜任何彌補都已經太晚了，即便是神也有做不到的事情，赫菲斯托斯永遠都只能拖著一條瘸了的腿走路。每一次看見他我都十分難受，覺得自己是天底下最不合格的母親。
「別道歉，看見你我很高興。你知道，就算是再怎麼不喜歡其他的神，你永遠不在那個名單之列。」
擠出一個生硬的笑容，我伸手摸了摸他金屬一樣堅硬的頭髮。天知道上一次這麼做還是在奧林匹斯山上，他剛剛把背叛自己的妻子還有兄弟一起用金網捆住，讓他們出了好大一個醜。本來我是想斥責他不該那麼做的，家醜不可外揚。但見到一貫溫順安靜的他居然動怒，和我大叫著當初就不該促使這件婚事，心裡的愧疚頓時壓倒了一切。於是我摸著他的頭髮，說了很多溫柔的話語。
然後……然後我就被宙斯給倒吊著丟到人間來啦。忽然好想罵髒話，不，不可以，在兒子面前得保持端莊威嚴的形象——形象個頭啊全奧林匹斯都看過神王神後對噴的精彩場面啦。
「赫拉？」
赫菲斯托斯遲疑的問，也許是因為我摸著他的腦袋一直沒吭聲。燈光之下他的臉簡直是超越了恐怖的存在，如果我不是他媽而是百分之百的純種人類韓小樂絕對會被嚇到口吐白沫。不過看了幾萬年早就習慣了，而且，他的眼睛，又大又黑，和那張可怕的臉完全不搭調。每一次被他那麼看著的時候，我總會想起自己還是少女時在樹林間玩耍看見的那些小鹿。
「沒事，見到你很高興。」
踮起腳尖，我在他臉上摸了摸。本想問他幹嘛要專門跑下來，最後把這個問題咽了下去。無論如何，知道世界上還有一個人在默默關心你惦記你是一件很治癒的事情。
身高可以超越姚明肌肉完勝施瓦辛格的壯男害羞的低下頭，把我的一隻手放在他大到驚人的手掌裡。他的手掌十分粗糙，佈滿了老繭，那是長期拿著鐵錘的結果。
「赫拉，我是專門來接你回去的。奧林匹斯不能沒有你。」
苦笑了一下，我喃喃的說：「奧林匹斯可以沒有我，也許沒有了赫拉大家都會感到比較愉快。」
他還想說點什麼，但是我拉住他的胳膊往外拖，刻意用了比較輕鬆的語氣：「別說這個了，你很少到人間來吧，難得來一次，我們可以一起去逛逛街什麼的。說起來，似乎我們從來沒有一起逛街過。」
大概是我的提議太驚悚了，你得知道，奧林匹斯可沒有什麼超級市場和步行街，而且赫拉也絕對不是一個可以和你手拉著手一邊吃零食一邊嘰裡呱啦的對象。記得以前我很少出門，唯一需要動用宙斯給的那輛馬車的情況就是抓奸。那時候我穿著盔甲手拿長刀殺氣騰騰周身雷電轟鳴，所有的神無不能躲多遠就躲多遠，唯恐不小心觸及怒火殃及自身。
「這樣不太好吧。」
他畏縮了一下，企圖把自己的臉藏進街邊的陰影裡，但被我強硬的拖了出來：「就像人間的那些母子一樣，你不想和我在一起嗎？」
他不說話了，為了不讓人類圍觀，我揮了揮手把他的身高變得矮一點，然後再修飾了一下他的臉，這樣儘管看上去還是不好看，至少不嚇人了。
「走吧。」
變回了韓小樂的外形，我拖著他的胳膊往外走，還記得給王麗打了個電話說遇見了一個熟人想要和他聊聊。至於回去之後王麗會怎麼發飆……呃，到時候再說好了。
於是我拉著自己的兒子愉快的在街上閒逛，儘管看上去他比較像我叔叔。我還主動買了一個當地的小吃卷餅給他，他猶豫著接過來，慢慢的一口一口咬著。我覺得可能是暫時還無法適應這種驚人的變化，因為赫拉可不會這麼對待他。
我是赫拉，可我也是韓小樂。儘管有著赫拉的一切記憶和力量，可是我不認為自己能做出把人類頭髮變成毒蛇或者是給一個王國降下瘟疫的事情。主宰著這個身體的人格依舊是韓小樂佔據了絕對的上風。要是赫拉的話，早就怒氣衝衝的殺回奧林匹斯找宙斯算帳了吧。
「你和，嗯，那個誰關係還是不好嗎？」
對於一個體積那麼大只的「兒子」，我覺得有點尷尬，隨便找了個話題，因為失敗的母親赫拉不知道他喜歡什麼平時有什麼愛好。
他低聲說：「就是那樣，我不去管她，她也不愛回來看我，這樣也好。」
「她還是和阿瑞斯混在一起嗎？」
有點頭痛，如果是其他任何一個神，我都有辦法讓那個姦夫消失到無影無蹤。可偏偏我媳婦出軌的對象是我的另一個兒子，還是那個萬年叛逆不管我說什麼都不愛聽的戰神。我總不可能把阿瑞斯給幹掉吧。
赫菲斯托斯苦笑了一下：「沒有，她似乎找到了阿多尼斯在人間的轉世，現在正忙著在拍雜誌封面呢。」
這個喜歡倒貼的女人！聞言我不禁勃然大怒，神話時代追著一個不理睬她的人類跑還嫌不夠丟臉嗎！哼哼哼，也許我該派個獨眼巨人或者其他什麼怪物去教訓一下她？
「不，赫拉，不用這樣。」
赫菲斯托斯拉住了我的手，十分懇切的說。
「不用為了她讓自己失去理智，這本來就是一樁不合適的婚姻，所以我幾乎不去干涉她追求自己想要的幸福，這一切不能讓我感到不幸。但是如果你——我的母親，奧林匹斯最高貴的女神，為了她動怒做出傻事，激怒了宙斯，那就是我最大的不幸了。」
靜默了幾秒，我拍拍他的手，歎了口氣：「是的，你說得對，謝謝，赫菲斯托斯。」
要是有誰能看到那張醜陋面孔下美麗的靈魂就好了，為什麼好人總是倒楣，而那些無恥的傢伙卻永遠洋洋得意？
這世界太不公平了。
拉著兒子的手，我憤憤不平的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