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58波瀾(中)
潘金蓮見她說的匆忙,也不羅嗦,只帶著迎兒就要跟著走。那梅香卻趕忙攔住,陪著笑說道:
“夫人特意囑咐了,只讓娘子一人去,這丫頭就不要帶了吧?”
“讓我一人?也好,迎兒也該回去收拾院子。”
看來是不想讓旁人知道的辛秘之事了,潘金蓮只讓迎兒自己回去,又囑咐她兩句,不過是好好呆著不要亂跑找不到人之類,便跟著梅香來到柴李氏的院子。
遠遠的只見院子外頭站了許多人,都是平日裡見的柴家幾個夫人身旁伺候的,今日卻都小心翼翼的三三兩兩站在門口,恁是這麼多人卻靜悄悄一片。潘金蓮不由得心裡一驚,面上卻還是一派穩重悠閒,跟著梅香進了上房。
那柴李氏卻還是端坐在中央,兩個少夫人都站著,柴林氏手搭著丫頭的胳膊,攥著帕子發呆,臉上似有淚痕,柴王氏倒是風輕雲淡,細細看去,只是嘴角不由得翹了起來。潘金蓮且不管她們如何折騰,自己上前問了安,又笑著問道:
“夫人這幾日身子可好,我身子重了,也不敢隨意叨擾,生怕給夫人添了麻煩。”
“閒話也就罷了,我只問你,二少夫人可是送過你一個香囊?”
那柴李氏眼皮微抬,似笑非笑的問道。潘金蓮倒是一愣,嘴裡笑著答道:
“二嫂倒是送過我些香囊藥材之類,不知夫人說的是哪個?”
“是那個牡丹滿繡錦緞香囊,那日我瞧著好看,說是要描個樣子讓丫頭們給我做一個,卻忘了,今日突然想起來,結果說是送給了你,這才叫你過來問問罷了。”
潘金蓮這才想起,原來是當初柴林氏在暖房裡送給自己的那個蹊蹺的香囊,趕忙笑著答道:
“確實二嫂送給我一個這樣的,我瞧著做工十分貴重,也沒敢隨意戴著,只好好的放在箱子裡等著到了大場合再用。夫人既如此說,我這就去取了來。”
那柴李氏笑著點了點頭,叫來梅香吩咐道:
“你跟著娘子去,她現在身子不好,好生看顧千萬別摔著滑著了。”
那梅香剛要點頭答應,只聽得外頭就是一陣亂響,一個看門的小丫頭哭著跑了進來磕頭叫嚷道:
“不好了夫人,嫣紅的老子兄弟幾個凶神惡煞的沖到咱們院子來了,嘴裡還嚷著……嚷著……嚷著要……”
“要什麼?!”
沒等柴李氏開口,那柴王氏已經大聲喝道:
“快說,沒得你這麼膽小!”
“嚷著要殺人償命!”
小丫頭哪裡見過這樣的陣仗,抖著身子哆哆嗦嗦的答道。柴李氏將手裡的蓋碗往地上一丟,冷笑說道:
“償命?償誰的命?她一個妾也能算一條命麼,不要說是孩子生不下來猝死了,便是活生生打死也不要主人家償命的道理!他們誰敢進來,讓人直接拿鏈子鎖了送到衙門裡去!”
還沒說完,只聽得外頭一陣女子的叫嚷聲,已經有幾個穿了喪服的漢子沖到外屋,倒是沒敢進來,只在外頭叫嚷償命。一個細眉小眼的中年女子不慌不忙的邁步進屋,潘金蓮悄悄退到一旁看去,這女子頭上也是滿把的銀頭面,身上是細棉布的白襖,眼裡透出幾分精明來。
屋子裡幾人卻都認得這女子,柴林氏已經恨恨說了話:
“當初瞧著嫣紅的屍首你們也都是認下的,是她自己沒福氣,與我們柴家無干,所以才給了你們恁麼多的銀子,結果銀子收了卻翻臉不認人,難道就憑你們還想訛詐不成!”
那女子也不著急,只穩穩的道了個萬福,冷笑道:
“二少夫人說的是,我們家裡是沒錢沒勢的,生了個丫頭給人家做個沒名分的妾,這也是她的命,我們都認。若是這丫頭犯了錯,便是夫人少夫人們給勒死了我家裡也沒有怨言,只是她不當沒錯處,還懷了你們柴家的骨血,卻被人下毒毒死了,這話到哪裡也講不過去!就是到了縣衙門大堂上我也是有理的!”
說著,竟從袖子裡取出一個白布小包,揭開一看,裡頭竟然是一個染了血的香囊,分明就是柴李氏剛剛跟潘金蓮索要的一模一樣。潘金蓮心裡突然一跳,她也是電視小說浸染出來的,既然香囊都出來了,那裡頭恐怕就是大名鼎鼎的麝香之類,只不過柴林氏那時與自己無冤無仇,害了嫣紅有理由,為何要搭上自己呢?
潘金蓮抬頭望向柴林氏,柴李氏已經拍了桌子喝道:
“胡說!無知婦人在這裡胡攪蠻纏,我們柴家是何等的人家,怎會毒死你一個妾室!再說了既然為妾,便是貓狗一樣的東西,我們又何苦用毒藥這樣的心計,便只抓了個錯處直接打死了,你們如此糾纏可是嫌柴家給的銀子少麼?”
嫣紅的娘臉上微紅,卻咳了一聲,吊著眼皮說道:
“夫人這是太瞧不起我們窮人家了,我們便是沒錢也沒有拿女兒的性命換的。這可是我女兒前日裡托夢給我,說她死的冤枉,讓我替她伸冤。我瞧著蹊蹺,便細細查了從她房裡拿回來的行李,從褥子裡翻出了這香囊,於是使人到藥鋪裡去問,人家說這裡頭裝的都是陰損之物,若是懷了身子的貼身戴著必要遭遇不測……”
“真真這才是胡說!我怎麼不知道還有這麼這東西,你一個賣女求榮的村婦,連大字都不識幾個,倒是如何知曉的?”
柴王氏沒等她說完,連忙喝道。那女子眼角濕潤,突然哭了起來:
“我賣了女兒也是為了能讓她活命啊!卻沒料想竟然讓她不明不白的的送了命啊,我命苦的女兒啊,娘便是死了也要給你討個公道啊!”
那女子本就說不出個道理來,只是聽了幾句挑唆存了心來鬧,見拆王氏如此一問,立刻哭鬧不休,外屋幾個漢子聽到哭聲也立刻開始打砸桌椅,口裡喊著要討還公道。
柴林氏見她如此,也跟著抽泣不止,推開扶著自己的丫頭跪了下去,大聲辯道:
“這家裡頭的人不管是婆婆還是嫂子或是家裡頭的下人都素來知道我是個什麼人的,那嫣紅還是我勸著官人納為妾室,她懷了身子我又巴巴的給安置到朝陽的房子,找了三個婆子丫頭伺候著,平日裡湯湯水水但凡她要的無不要廚房做了,她不說的我也每日補品燉好了給送過去,這些都是大家眼裡看見的。昨天我們二少爺不知從哪裡聽來的鬼話已然跟我鬧了半宿,難道今日我還要背負這冤枉不成?我這裡起個誓,若嫣紅真的是我害的,便讓我不得好死!”
59波瀾(下)
那女子眼見著柴林氏發作,也立刻跟著嚎了起來:
“我苦命的女兒啊,若是誰害死了你讓他斷子絕孫渾身長大瘡半夜讓鬼纏死啊,讓他下十八層地獄拔舌頭下油鍋啊!”
頓時屋子裡又開始鬧騰起來,潘金蓮知冷冷一笑,又悄然往後退了幾步,那柴王氏趕緊親自上前將柴林氏扶了起來,嘴裡大聲說道:
“弟妹是多嬌貴的人跟她一般見識,你且不要著急賭咒發誓,讓我先問著她再說。”
說著轉過頭來盯著那女子問道:
“你先別嚎了,我問你,你這香囊怎麼就認定是我們柴家裡的東西,便是我們的東西,又怎的知曉這裡頭的陰損之物是我家弟妹放進去的?要我說倒是你們存心要訛銀子才拿了這東西誣陷,我可不是弟妹那麼好性子,不要說銀子,直接鎖到衙門裡去打板子!”
“娘子也是明白人,我若是講不出個道理來怎麼敢到你們大門大院裡來?”
那女子沖著柴王氏道個萬福,嘴裡說的明快,
“我這裡人證物證俱在,由不得抵賴。若說這香囊出了柴家的門你們不認了,我們可有人證,這人證還是你們柴家人,可抵賴不了!”
“我們家的人,你說出是誰來,咱們三頭對證!”
柴王氏眼睛一瞪,立刻嚷了出來,那女子毫不畏懼,冷笑回道:
“就是你們柴家給嫣紅配的三等丫頭叫做阿蘭的,娘子叫她叫出來問問就清楚了。”
柴王氏剛要張口,那柴李氏已經喝斷:
“住口!你是個什麼東西,闖到內院已經大大不敬,竟然還要在我柴家傳問下人麼!我告訴你,阿蘭是在我家,但是不是你能見的,你現在立刻給我出去,若是真有道理只到衙門敲鼓鳴冤,到時候我自然叫她到衙門裡跟你對峙!”
潘金蓮不禁抬眼悄悄看了柴李氏一眼,只見她眼皮低垂,半張半闔,手裡一串佛珠轉的飛快,聲音卻十分沉穩。柴王氏倒是一愣,隨即賠笑說道:
“按道理說我不該過問弟妹院子裡的事,只這家裡的的事恐怕還是不要鬧到外頭去,不若直接將阿蘭叫來,一是安了家裡人的心,二是斷了嫣紅她們家裡的念想。”
“你想的沒錯,只是我們柴家是怎樣的人家,怎麼能讓一個無知村婦牽著鼻子走,她說對峙便對峙,以後便是證了清白,傳出去我們還有什麼臉面!”
雖則證了清白,到底沒了面子,這時候毒死個妾室這種謠言傳出去倒沒什麼,倒是落了面子可是大忌。柴李氏大家族出身,畢竟比柴王氏和柴林氏見識多些,只咬定了不肯讓阿蘭出來,那女子也是無法,見討不到便宜,外頭又有一片嘈雜之聲,想必是柴家小廝護院門都拿了家伙過來,也不敢戀戰,反正這香囊在自己手裡,以後鬧騰的日子多著呢。
只是她要是不從柴家搾出點油水來,如何回去對付自家這些跟著來的親戚。他們可不是白白耽誤了田地來給自己幫場的,總要給些好處才能繼續籠絡著。只得咬牙說道:
“好一個包庇家人的柴家,不要以為我們小門小戶的好欺負,今日之事覺不能善了!先不說這個,柴家夫人也看著我外頭這群侄子了,他們都是給嫣紅的喪事出過力的,柴家夫人恐怕也破費破費了,不然不出三日,我想你們柴家害命的傳聞就能遍布整個縣城!”
柴李氏想都不想,即刻冷笑回道:
“想從我這裡拿錢?你還是莫要開口了,嫣紅死了我本來只打算給了燒埋銀子,是二房看著可憐才求著我多加了些,沒想到你們竟然如此不知足。現在看來,我那些銀子也只當做喂狗了,你且記住,不要說銀子,便是一個銅錢我再也不會給你的!”
“夫人這是怎麼說的,難道我們這就白白來了一趟?”
那女子還要糾纏,只見柴李氏對柴王氏使個眼色,那柴王氏早已會意,上前說道:
“你且不要在此糾纏,趕緊跟我出去吧,我們夫人也是鐵了心的,你再說也無益。若是現在走呢還能留個臉面,若是再賴著訛詐可就再也出不了這個門!”
果然,外頭已經有人大聲叫嚷起來,說是已經報了官,那院子大門也被堵住了,還有管家匆忙忙進來低著頭稟告:
“他們說是還有嫣紅的東西沒收拾,門上一時不察讓他們進來了,卻沒想到竟然到夫人這裡作亂,外頭成年的小廝們又不敢隨意進後院,這才讓夫人和少夫人們受驚了。現在院子外頭已然都是我們的人,只等著鎖了這些人丟到大牢裡餓死!”
柴李氏微微點了點頭,那女子卻臉色一變,本想著一鼓作氣,卻沒料想到最後落得如此地步。立刻軟了語氣:
“我們就走,既然如此我們就走,夫人這樣對待我們,我也是記住了,此事我們家可必然不能善罷甘休!”
說著,竟然摔袖子走了。柴林氏正要說什麼,柴李氏已經抬手阻止了,搖了搖頭:
“就這麼讓他們走吧,這樣的人,跟她多說一句我都覺著心裡悶得慌。我只說報官也不過嚇唬他們,我們家裡的事難道真的上衙門去說?”
柴王氏已經悄悄跟了那女子出了門,屋子裡倒是一片沉默起來。潘金蓮也站累了,悄悄靠著牆歇息,戲雖然好看,時候長了也是累得慌。
不多時,柴王氏捏著帕子撩起簾子回來,笑著回道:
“按著夫人說的,我讓管家給了他們點銀子,那個村婦點頭哈腰的去了,說是以後再也不來裹亂。只是我瞧著她也是個翻臉不認人的,還是要小心為好。”
“正是,老二家裡的,你還是著人把那個阿蘭叫來當面問問吧,咱們家裡可不能出個吃裡扒外的下人,若真是她挑的事直接打發了也就罷了。”
柴李氏點了點頭,又對柴林氏說道。潘金蓮輕輕掃了柴王氏一眼,只覺得她今日才是真正裹亂的,句句話中都明裡暗裡指著柴林氏,難道這是要發作了?只是不知道柴林氏到底該如何應對才好,畢竟這柴王氏可是柴家的嫡長子媳婦,又是柴李氏的親戚,並不容易扳倒。
果然,柴林氏哭的梨花帶雨,聳著肩抽泣答道:
“這道理我自然知道,只是自從嫣紅沒了,我見著跟了她的丫頭心裡就不好受,正好阿蘭也到了歲數,前幾日……前幾日便做主讓她家裡領了回去嫁人,還沒來得及稟告夫人,沒想到竟出了這樣醃臢的事情呢。”
那柴李氏臉色微變,只歎了口氣:
“這樣也罷了,你知道我也是恍惚聽到什麼香囊的事才找你們過來問問,沒想到還沒問個什麼來那婆子竟然闖了進來。既然如此,這事以後也就追究了,只當過去算了,大家以後好好過日子比什麼都好。”
柴王氏和柴林氏趕緊答應下來,卻聽得外頭周家的叫嚷著進來:
“你這賤人快給我進來!讓夫人和少夫人看看你是什麼樣忘恩負義的人!”
那周家婆子拽了一個女子進來,進了屋便跪倒在地:
“夫人,這就是阿蘭,我瞧著有人鬼鬼祟祟的從院子外頭晃悠,這才把人給抓住了,還請夫人和少夫人處置!”
60阿蘭
阿蘭穿了一件墨綠彈花小襖,下面是石青色的棉裙子,頭上並無一件首飾,只用青色頭繩扎了頭發。手裡拎著一個小小的包裹,渾身顫抖癱倒在地上,屋子裡炭火燒的如此旺,她卻硬是牙齒打顫,頭上冷汗淋漓。
柴林氏卻顧不得什麼,只立著身子手指著阿蘭喝道:
“當初你苦苦求我讓我說是想念家人,想回家,我這才連身價銀子都沒要只放你出去,你怎能如此恩將仇報的來誣陷我!今日若是你不給我說清楚,我,我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看上不不過十七八的小丫頭哪裡受得住這樣的嚇唬,阿蘭趕忙磕頭有聲,嘴裡磕磕絆絆的回道:
“並不是我有心誣陷二少夫人,只是我剛剛出了柴家大門在家裡呆著,那嫣紅的家人就找到我,拿了香囊問我這東西是不是二少夫人給的……我,我,我也是一時豬油蒙了心,看著那女人哭的傷心,又想著沒什麼大不了的,就老老實實告訴了她,誰想到,那個殺千刀的……她……她竟然這般作踐我啊!二少夫人,我真的不是有心的,我真的不是有心的,二少夫人饒命!”
“這麼說這香囊真的是二少夫人給嫣紅的?”
柴王氏立刻追問道,阿蘭也是一愣,隨即磕頭回道:
“香囊確實二少夫人給了嫣紅的,當初還是我從少夫人的丫頭手裡接過來收到櫃子裡,嫣紅倒是喜歡,覺著這東西喜慶又精致,卻又不想讓人說她眼皮淺,於是就一直暗地裡戴在身上了——只是那裡頭裝的到底是什麼香料我可真的不知道!嫣紅也從來沒給我們看過,聞著倒是香氣撲鼻的,跟一般的香囊也差不了多少。”
潘金蓮在旁邊聽著,總覺著這阿蘭並不真的那麼膽小老實,這話好像說的挺干脆利索的麼。果然,柴林氏早辯駁道:
“既然到了如此地步我也不好瞞著了,剛才嫣紅家的女人沒來時我已經與夫人說了,那香囊不過兩個,我看著好,一個給了五弟的媳婦,另外一個給了嫣紅。只這香囊到底是哪裡來的我卻沒敢說,只怕傷了一個人的臉面——大嫂,想必你也是貴人多忘事了,這兩個香囊可都是從你屋子裡拿出來的!”
“老大家的,真的如此?”
那柴李氏的雙眼陡然張開,直直的看著柴王氏。柴王氏自然不肯認,忙笑著說道:
“這話怎麼說的,我哪裡有這樣的東西,二少夫人,你這話可不能胡說!嫣紅死在你屋子裡,老二和嫣紅家裡人跟你鬧我是看到的,咱們商量著了結了也就算了,本沒什麼大事,可是你這樣讓我如何自處?難道是我存了心要害你們院子裡一個妾室麼?真是笑話!”
柴王氏送的?潘金蓮突然想起原來柴林氏給了自己那個香囊的時候便說了這麼句話,倒是自從她把那東西丟進箱子裡也就跟著忘了,滿腦子只想賺錢分家,現在卻記了起來。
看來……潘金蓮低頭微微一笑,到底是誰入了誰的局真的不好說。
柴李氏聽了柴王氏的辯解也是點頭:
“嫣紅跟老大媳婦素來沒有什麼交往,怎的能存了心害她,倒是你記錯了吧?”
“我當初也是這麼想的,不過是存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思,只是現在不得不說罷了。這香囊卻是去歲大嫂送的重陽節禮裡頭備的,我這裡還有禮單子,絕對不會錯。”
那柴林氏也早讓自己的隨身丫頭暗中到房裡取了禮物單子,此時那丫頭正貼著門站著,趕忙拿了出來遞給柴李氏的跟前的丫頭。柴李氏低著頭瞧了一眼,又遞給了柴王氏:
“你看看這是不是你們房裡出來的?”
柴王氏細細看了,上面卻正是寫著“金線牡丹纏枝香囊兩個”,列在雄黃酒之後,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瞧著並不是造假的。看了半日,也只能叫來自己的陪房周家的,問道:
“你回去拿咱們的賬本,瞧瞧這東西到底是從哪裡出來的,為何我一點都想不起來了?”
那周家的趕忙墊著腳小跑而去,倒是柴李氏歎了口氣,又問阿蘭說道:
“既然你已經被放了出去,為何又偷偷跑回來了,難道是想趁亂偷主人家的東西不成?那包袱裡裝的到底是什麼?”
阿蘭身子一抖,唬的趕忙磕頭有聲,白著臉說道:
“打死了我也不敢到夫人家裡偷東西!實在是我出去時有些著急,落了些衣服沒有收拾,讓平日裡相好的一個丫頭小畫眉給收了,今日正得空過來取回去,沒想到竟然碰到這樣的事情,我本想躲過了悄悄走又讓周媽媽給叫住了,這才……”
“老周倒是細心,一眼就看到你了。”
柴李氏笑著嘀咕一句,又轉過頭跟身後兩個婆子說道:
“如此,這阿蘭現在也不是我們家裡的人了,我們自然管不得。不過到了我們家裡來,還碰上這樣的事,免不得還是要搜一搜去去嫌疑的。來啊,你們兩個去搜搜她的包裹,看看有沒有什麼不合適的東西。”
那兩個婆子平日裡欺負人慣了,正看得眼熱,自然都樂意效勞,擼著袖子凶神惡煞的走到阿蘭跟前一手拽過包裹,將包袱皮扯開,裡頭果然只是幾件半新不舊的女子衣裳,翻看並無不妥,那阿蘭嚇得不敢說話,看著她們亂翻完了,正要收拾起來。只見一個婆子眼珠一瞪,劈手將一件衣服奪了過去,嘴裡喝道:
“等會,我瞧著這衣服可是有機關!”
說著竟然將衣服領子順著線頭撕開,裡頭飄出一張紙來,再一看時,竟然是一張田契,薄薄一片落到地面之上。那婆子冷笑著將田契雙手奉給柴李氏。柴李氏看了一眼,輕輕放到桌子上:
“阿蘭,這東西是哪裡來的?”
“這……這……這,夫人,這我並不知道是從哪裡來的,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東西!”
阿蘭嚇得嘴唇發紫,瞪大眼癱坐在地上,似是自言自語。柴李氏猛地一拍桌子:
“你不知道!你自家衣服領子裡頭的東西你自家不知道是什麼,難道是哪個偷偷藏到你那裡的!若真的如此,怎麼不見有人給我送金銀田契?阿蘭,你現在說了便罷了,不說,即刻拖出去到衙門裡打死!”
說著,竟直接叫婆子拉出去交給看門的小廝,送到衙門裡過堂。那阿蘭雖然有些見識,又哪裡受得過這樣的驚嚇,趕忙趴在地上磕頭說道:
“夫人莫要如此,我說實話!這是,這是……這是大少夫人給我的!”
“胡說!我哪裡見過你,又怎麼給了你田契!”
柴王氏剛坐在椅子上喝著茶水潤喉,一聽這話立刻蹦了起來,瞪著眼睛喝道。那阿蘭也顧不得許多,只接著訴道:
“那日嫣紅家人來了之後便有大少夫人的丫頭來尋我,說是讓我今日這時辰到府裡來。我想著平日裡只在二房裡伺候,跟大房並無牽扯,這特特的讓我過去恐怕有什麼門道便稱病不敢過來。結果……那丫頭跟我許諾只要我這時候來了便給我一張田契,並要我在夫人院子外頭轉悠,必要讓人瞧見領來見夫人,將香囊的事說了。於是我便豬油蒙了心,只看著那田契想著將來做嫁妝也能嫁個好人家,沒想到竟然惹來這麼一身官司。”
阿蘭說著,已經泣不成聲,那柴王氏聽得卻怒火滿面,直叫嚷道:
“我造了什麼孽讓你來這個缺德的賤人來陷害我,我還不如死了好!這麼說著好像是我挑撥是非來陷害弟妹了,好,阿蘭你且跟我到衙門大堂上說話!咱們三頭對證!”
“好了,還嫌鬧得不夠大麼!”
柴李氏見她就要拽起阿蘭往門口走,不禁厲聲喝道,
“你眼裡還有我這個婆婆麼,還有柴家的臉面麼!你且如此著急什麼,等著周家媳婦將賬冊拿過來再做說,都給我老老實實坐下!”
那柴王氏肩膀一縮,不由得停住腳步,嘟嘟囔囔的坐回到椅子上兀自生悶氣,倒是柴林氏臉上緩了過來,露出一絲紅潤。
不多時,周家的捧著賬冊小跑而來,柴李氏使個眼色,立刻有人將冊子拿到柴李氏面前。這本是一本去年九月的賬冊,不過薄薄一本,柴李氏翻了翻,突然一笑,將冊子丟給柴王氏說道:
“你自家看看吧。”
柴王氏急匆匆打開賬冊一瞧,果然上頭端端正正寫著香囊兩個,正在送給二房的重陽節禮上,其余還有各色藥酒、香料若干,也都一筆一筆記得清楚。她也不由得愣了,許久才開言道:
“這,這倒是如何說的?我怎麼從來不記得還有這事?周家的,你是從來跟著我記賬的,快給我說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