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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紅樓)紅樓之滄海橫流》作者:磨教覺主【完結+番外】

☆、第八十八章 圈落中牛羊隨風倒王帳內首領疑禍凶

所有部族都已經趕到青鯉湖,那牧哲大會已然正式開始,無論是摔跤、騎馬還是射箭,這些比賽都引來了北蠻國部族之中的無數高手。他們所有人都在為了自己,為了自己所在的部族拼盡全力,爭得榮譽,只為了來年部族能夠獲得一片更好的水草之地,讓牛羊繁衍生長,以養育他們歸屬的部族。
    所有人都精神振奮地看著場中的比賽,只有薛進鐵青著一張臉坐在那裡也不去看比賽,只是氣得全副內臟都在疼痛,就連腦袋都嗡嗡作響。
    自從昨天,他的那個摔跤高手的族人被阿伯那江的那名大漢手下給殺死,他就開始萬事不順。本來對大會充滿信心的他,從那牧哲大會一開始就連連受挫。
    他手下的靖人後裔們實力超群,無論摔跤、騎馬還是射箭都有不錯的水準,可是每次他派遣旗下的勇士參加比賽,都會碰巧遇到比他們強的對手,恰到好處地將其壓制下來,逼得他們難以繼續晉級。
    說是巧合,好,若只是一次兩次他也就真的當是巧合了,可哪有派出二十幾個勇士都恰恰碰到二十幾個比他們強的對手這種巧合的?薛進就算沒學過數學也明白不可能有這種概率的,如果有就只能是一種情況。
    他被故意算計了!
    這是他能想出來的唯一的結果。薛進留意了一下剛剛那二十幾個強他族人一頭的傢伙,發現他們分屬不同的部族,可是相同的是他們都歸屬於北蠻族的部族。這些部族的首領未必交好,甚至還有結仇的,有誰能有這麼大的勢力能讓這麼多有仇的部族同時派遣族人打壓薛進?
    薛進用眼睛的餘光望了一下王帳的方向……不必多說,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那位他曾經甘願效忠的北蠻大汗!
    憑藉薛進手下的靖人勇士,就算獲得不了每一項的第一人,最起碼也應該能闖進最後的八人角逐,一般來說只要獲得這樣的成績,部族就能在明年春天得到一塊不錯的草場繁衍生息,可是偏偏這麼悲慘,他旗下的每個勇士都會在參賽的第一場或者第二場就被人給踢下來,成績算起來簡直慘不忍睹,說是巧合,誰能相信?
    北蠻大汗的意思如今已經表露無遺了,這位北蠻國的最高首領不知怎的學會了靖人的粉飾太平,他不想明晃晃真刀真槍地將薛進給弄死,可是靖人們分到的草場一年比一年差,因此飼養的牛羊也一年比一年少,如此下去薛進的部族還能繼續支撐多久?
    怕是過不了兩三年,部族之中的族人就要因為牲畜的減少而餓死了,他看似沒有強迫,實際上卻是要逼得薛進一無所有才肯甘休啊……
    薛進握緊了拳頭,心中狠狠咒駡著自己那不靠譜的先祖。這就是他們給子孫後代找到的主子,選擇依附的強者?這北蠻大汗把他們薛家人當成了什麼?利用完就可以隨便亂扔的玩偶嗎?
    薛進這邊氣得不輕,阿伯那江卻坐在一邊笑的得意。
    哼,他阿伯那江可是最為純正的北蠻族人,那個薛進又算個什麼東西?一個南方來的廢物雜種而已,憑什麼這麼多年都依仗著定靈王的身份壓自己一頭?憑什麼自己血統高貴卻只是個當戶,薛進卻生來就是大汗親封的定靈王?
    就因為身份問題,出使靖國的時候自己還要做他薛進的副手?憑什麼當初自己好不容易帶回了與靖國的茶葉貿易,這個靖人後裔的薛進卻能依靠著正使的身份要到更大功績的鹽?就因為他有靖人的血統,所以更受靖國的重視嗎?
    阿伯那江不懷好意地笑了,現在就好了,大汗再也不願意相信那群南來的傢伙了,薛進的部族正在被他們這些北蠻族人吞噬,其他的那些靖人後裔也沒好到哪裡去,他們要讓這些當初拋棄故國選擇舔他們鞋底的狗,見識見識誰才是這片大草原真正的主人!
    阿伯那江正在那裡愉快地喝著馬奶酒想像著薛進未來的悲慘生活呢,誰知突然有一個他族中的部下向他的方向跑了過來,走到近前連禮都來不及行就湊到他耳邊小聲地稟報著什麼,阿伯那江一聽他說的話,狠狠地摔了手中的金杯。
    他一把揪住了那名部下的前襟,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問道:“你剛剛說什麼?!”
    那名部下為難地左右看了看,見沒有人注意到阿伯那江的舉動,這才壓低聲音說道:“首領,不好了,您去看看吧,在這裡我也說不清楚。”
    阿伯那江也明白,那牧哲大會的比賽現場不是發火的地方,這裡外人太多,不適合談重要的事情,連忙跟著那個部下離開了比賽的場地,上馬離開了這裡。
    北蠻寶馬的速度很快,不多時就趕到了被阿伯那江的部落圍在正中的一個羊圈,急忙忙下馬去看的阿伯那江已經驚呆了,原本應該在羊圈裡面撒歡吃草,咩咩叫嚷的綿羊現在竟然全部倒在了地上!蠅蟲在羊圈中飛舞著,似乎在欣喜著多出了這麼多糧食……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阿伯那江狠狠地一馬鞭抽到了一直等在那裡負責看羊的族人身上,“怎麼會變成這樣?你是怎麼看著羊群的?!”
    這個羊圈之中雖然不是他部族中的全部牲畜,可是也足足有幾千隻羊啊,現在這些羊竟然全部倒在了地上,看上去竟然全部死了,這個看羊的族人到底在搞什麼,為什麼沒有提前發現情況?!
    那名看羊的族人已經嚇得跪在了地上了,他磕磕巴巴地說著話,指著那些死去的羊說道:“首領,應該是羊瘟!今早我發現的時候這些羊就不好了,還沒等找人來給治治就變成這樣了。”
    “羊瘟?”在大草原上長大的北蠻族人自幼就和牲畜打交道,哪怕是貴族都不例外,當然知道什麼是羊瘟。
    羊瘟是一些十分可怕的疾病,哪怕只有一隻羊得了病也會使得它周圍所有的羊跟著患病的。可是羊瘟的種類雖多,患病也總需要一個過程吧,再怎麼厲害的羊瘟也不可能一夜之間就讓羊圈裡的幾千隻羊都患了病且死掉啊,怎麼也得有個循序漸進的擴散過程吧,怎麼可能發病得那麼快?他幾十歲的人了也沒聽說過這麼厲害的羊瘟啊!
    那個看羊的族人也知道這羊瘟來的太過奇怪,從沒聽說過一天就能死幾千隻羊的羊瘟啊。他如果一口咬死是羊瘟,那麼首領很有可能會頂他一個疏於防範,沒有及時發現病患的罪名。會覺得幾天前就有徵兆,是因為他沒有重視才發展成這樣的。現在整個羊圈的羊都死了,憤怒的首領一定不會放過他的,匆忙之間他就算想要編故事都編不出一個可能的理由來。
    還沒等那個族人編出個合適的理由,又一個族人拍馬趕到,跳下馬就跪在地下向阿伯那江請罪,說出來的話讓阿伯那江的頭狠狠嗡了一下。“首領大人,不好了,部族羊圈裡的羊群一日之間都病倒了!”
    像阿伯那江這樣比較大的部族,光是人口就有快到兩萬人,手下的奴隸還沒有計算呢,這些年來因為草場豐美,養的牛羊足足有幾十萬頭。因為怕不好管理和放牧,所以一處羊圈或牛圈最多只會放上幾千隻牲畜而已。
    阿伯那江本以為只有一個羊圈出了事,損失雖然大還可以勉強接受,誰知竟然還有其他的羊圈也出現了羊瘟。這兩個羊圈加起來可是有上萬隻羊啊,夠他們部族吃多長時間的啊?!
    那個剛來的族人一抬頭就看到了這邊圈起來的羊圈,看到那些倒在地上的羊,那族人簡直驚呆了,連聲說道:“對,我那裡羊圈的綿羊也是這個樣子死的!”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這句話開啟了什麼要命的魔咒,不停有人騎馬趕到阿伯那江身邊報告不好的消息。不是羊圈中的羊全部病倒了,就是牛圈中的牛全都死光了,短短不過半個時辰而已,阿伯那江的部落竟然已經倒下了十幾萬頭牛羊,這還不算生病但是還勉強沒死的呢!他這一天足足損失了一半以上的牲畜!
    若說一個圈中的牛羊患有瘟病可以怪看管的族人們管理不力,疏於防範,可是一多半的牛羊都同時出了事,就算說是巧合也沒人信啊。羊瘟和牛瘟雖然會迅速傳播給旁邊的牛羊,可也沒有這麼蹊蹺的會讓所有牛羊都跟著染病死亡的例子啊,阿伯那江皺了皺眉,暗暗想道,難道有人故意給他的牛羊下毒?
    想到就問,他用鞭子指了指跪在地上請罪的族人們,“你們有沒有人看到這兩天有可疑之人接近部族的牛羊圈落?!”
    最開始挨了一鞭子的看羊族人咽了口唾沫,他知道如果不想出個合適的理由來,光憑他看死了這麼多羊就是拿命贖罪都不夠,搞不好他的家人都要跟著被殺,所以他絞盡腦汁地開始回憶有誰曾經接近過羊群,“對……對了,首領大人,昨天是有人曾經接近過羊圈,是……是那些靖人!”
    “靖人?”靖人叛將的後裔嗎?阿伯那江皺了皺眉,問道:“是不是定靈王薛進或他的族人?”
    那族人隱隱約約記得薛進也在人群裡,連忙說道:“正是。不過不只是他,還有別的靖人首領在,他們足足好幾個人從羊圈這裡經過,還在這裡看了半天的羊,對著圈裡的羊指指點點地有說說笑笑,停留了很久才走。因為他們身份高貴,屬下也不敢去管,只能任由他們站在那裡。”
    這時候其他看管圈落的族人也反映過來了,也不管到底是不是薛進這些人害死了部族的牲畜,只要有這麼個好用的替罪羊就行了,讓薛進頂罪總比首領把他們都砍了的好吧。
    因此所有人都異口同聲,也不管昨天有沒有看到過薛進一行,就一句話,薛進曾經帶著靖人後裔的首領們路過了他們看守的牛羊圈落,並停留了很久且形跡可疑!
    若是只有一個人兩個人這麼說了,阿伯那江或許還會有些遲疑,但是現在所有的族人都這麼說,就算是假的也要變成真的了。
    阿伯那江仔細回憶昨天的場景,那時在帳篷裡,薛進他確實因為受到北蠻族首領們的排擠,因此和許多靖人後裔的首領一起離開,出門散心去了。整個下午都沒人看到過他們,直到晚上大汗的晚宴開始,他們才匆匆趕回王帳。
    阿伯那江以己度人,會不會是因為自己曾經在大汗面前讓他下不來台,使他失去了大汗的信任,所以他就帶著其他受排擠的靖人給自己的牛羊牲畜下毒,打算坑害自己的部族?
    如果薛進和他無仇無怨他估計還想不到這種可能,可是薛進這些靖人後裔就是因為他的讒言才被大汗冷落打壓的,雙方之間可以稱得上仇深似海了,薛進絕對有理由這麼做!
    這時候的阿伯那江已經因為憤怒陷入了誤區,他也不想想薛進身為部族首領為什麼會親自下藥?就算這麼問他,他估計也會認為薛進是想親手報仇而已。他已經陷入了疑鄰盜斧的模式,說什麼也沒用,他就一個堅定的信念,就是薛進害死了他族中的牲畜!
    不行,這許多的牛羊就是他們部族的命根子,沒道理就這麼讓薛進他們給害了!沒有了牛羊他的部族如何熬得過這一冬,豈不是要活活餓死?
    阿伯那江一怒之下就騎著馬向王帳的方向趕去,他要到大汗那裡再告薛進一狀,他要讓薛進和那些南邊來的雜種賠他的牛羊!他要讓那些劣等人知道北蠻族人的厲害!
    阿伯那江狠狠鞭打著馬匹,一路急沖趕到了王帳,卻發現帳篷裡面竟然還有別的人不去看那牧哲大會的比賽而是來找大汗議事。
    阿伯那江還是懂得規矩的,老實地退到門簾一側聽著裡面的動靜,只聽裡面的一個北蠻族的首領正在那裡大聲哭訴:“大汗,您一定要替屬下做主啊。那可不是個小數目,足足十幾萬頭牛羊啊,不過一兩天的時間就都患病死了,就算是牛瘟羊瘟,又哪裡有那麼厲害,一下子就要命的病啊!”
    裡面的北蠻大汗不知說了什麼,讓那位首領退到一邊站著去了,立刻有侍衛從帳中出來招呼阿伯那江進王帳參見大汗。阿伯那江跟著侍衛進了王帳,隨便一瞟左右就嚇了一跳,整個王帳裡面足足站著十幾個北蠻部族的首領,他們一個個都苦著一張臉,臉色難看得要命。
    阿伯那江雖然驚訝,可是此時也顧不得別的什麼了,給大汗行了一禮就稟報起自己部族牛羊離奇死亡的情況,著重闡述的一點就是他的族人曾經看到了薛進帶著靖人後裔的首領們路過了他的牛羊圈落,還做了種種可疑的舉動。
    這時候也有一些在旁邊站著的部族首領站了出來跟著說道,他們也聽族人稟報昨日曾見過薛進他們路過牛羊圈落,最後所有人竟然眾口一詞,都說是薛進和那些靖人後裔對他們的牛羊下了毒手!
    阿伯那江打量了一下王帳之中的眾位首領們,所有的人都是最正宗不過的北蠻族血統,都是大汗這幾年籠絡的心腹,就連左右賢王都包括在內。他們這些人的部族都佔據著古納河畔最好的水草之地,現在這些部族之中少的損失了十幾萬隻牛羊,多的全族的牛羊都沒能活下來,所有的人當然激憤難當,急著要找到罪魁禍首!
    阿伯那江其實並不清楚真實的情況,這些人真的和他一樣堅定地懷疑薛進嗎?根本就不是那樣!
    出了大損失的時候應該怎麼辦?
    如果心中已經有了罪魁禍首,當然是要找他算帳,可若是還沒有明確的物件呢?難道就這麼自認倒楣了嗎?當然不是。在這些人的心中就是編也得編出來一個替罪羊,要不然他們的損失從哪裡要回來,難道只得自己硬抗嗎?
    這裡確實有一半左右的首領們曾經聽過手下的彙報,說見過薛進他們靠近了牛羊圈落,可是更多的人根本就不知道族中的牛羊因為什麼病倒的。
    既然不知道原因,又不想自己來扛損失,當然就只能找個大家都認可的替罪羊來賠償了。既然大家都說是薛進和靖人後裔鬧出來的事,那麼就當是他們的錯好了,只要大汗相信了就好,總好過自己硬抗!
    大汗沒有多說什麼,他一手拿著鑲嵌寶石的金杯,一手敲擊著黃金鑄造的座椅的把手,等待著派出去調查的族人回報情況。
    不多時,他派出去的幾名北蠻族人進入了王帳,他們都是大汗領導的部族的族人,世世代代輔佐著大汗的這一支,是他最為信賴之人,他們說的話當然也就最可靠。
    幾人齊推其中的一人來回報,那人先向帳篷內眾位首領行禮之後,這才說道:“大汗,屬下已經派人檢查了青鯉湖邊所有部族的牛羊圈落,確實出現了諸位首領大人們所說的牛瘟羊瘟。”
    “據我們所見的情況,絕大多數北蠻族部族的牛羊都患上了這樣的疾病,損失十分慘重,少的損失了一半左右的牛羊,多的則牛羊牲畜全部暴斃……”
    大汗這幾年最重視什麼人?身為大汗的心腹他們還會不知道嗎?大汗不放心外人,他現在只重視北蠻族人!因此這幾年來無論那牧哲大會上這些北蠻部族表現的怎麼樣,下一年能夠佔據最肥美草場的也一定都是北蠻族的部族,享有牛羊最多的還是北蠻族的部族,只因為大汗信任同民族的他們!
    “那麼異族部落牲畜的情況呢?”大汗此時已經放下了手中的金杯,神情陰沉地問道。
    那人連忙回答:“其他的異族雖然零零散散也有一些患病的牛羊,卻都沒有出現這麼厲害的群體牛羊瘟疫。其中……”那人頓了頓,這才說道:“那些靖人後裔組成的部族所飼養的牛羊一點問題都沒有,雖然比較瘦弱,卻幾乎沒有患上牛羊的疫病。”
    這怎麼可能?!
    北蠻族部族的牛羊都出現了這種奇特的瘟疫,其他依附於北蠻族的遊牧民族之中也出現了一些牛羊疫病,只有靖人叛將的後裔所飼養的牛羊一點問題都沒有,這牲畜疫病難道還會挑選牛羊所屬主人的血統嗎?哪有這樣的道理?一聽就知道不可能!
    如果說之前還有人不確定是不是這些靖人後裔搗的鬼,現在倒是讓在場的所有人都堅信就是他們這些靖人做的手腳了。要不然為什麼其他的人都損失慘重,就他們靖人的部族毫髮無傷?
    在青鯉湖大家的牛羊吃的都是一樣的水草,喝的也都是一樣的湖水,不可能有的病了有的沒事,如果沒事一定是他們做了手腳!
    在北蠻族人眼中這些靖人這些年來備受排擠,被驅逐到又小又不好的草場上去,牛羊因此餓死不少,外族的族人也逃走投奔別的部族了,因此他們對於其他的部族一定恨得咬牙切齒。所以無論怎麼想都一定是這些靖人一怒之下給所有部族的牛羊下了毒,想讓他們這些人也跟著損失慘重!
    至於他們這些北蠻族的部族為什麼會比其他異族的部族損失要多,絕對是因為那些靖人後裔嫉恨他們更受大汗的重視,因而能夠分到更好的水草,所以比起其他異族更恨他們,絕對是這樣!
    哼,因為自己得不到,也就不想讓別人能夠得到,因為自己分到的水草不好,所以乾脆就讓他們這些北蠻族的部族有了水草也換不回死去的牛羊!這些狠毒的小人!
    雖然沒有人明著說出來,可是在座的所有首領心中都清楚,那牧哲大會的結果絕對是北蠻族的部族獲得最終勝利,就算他們比賽上沒勝,那些最肥美的水草也還是會被大汗留給他們這些同種族的部落的,靖人後裔的部族就算表現再好也沒用。
    前幾年不就是這個樣子?那個薛進的部落就算取得了好成績又怎麼樣,還不是被趕到窮山僻壤的地方去放牧了?這就是他們靖人後裔膽敢和靖國勾結的下場!
    沒想到他們這些北蠻族人養的狗竟然還不知反省,竟然還敢對尊貴的主人們下毒手,簡直不可原諒!這些被大汗慣壞了的北蠻族人根本不將其他的民族放在眼裡,在他們心中北蠻國只有北蠻族人才是上等人,其他的人都只是兩腳走路的牲畜!
    “大汗,請下令吧,我們絕對不能放過那些該死的靖人!一定要讓他們付出應有的代價!”王帳之中所有的北蠻首領都跪在了地上,他們的眼中好像都燃燒著火焰一般,其中滿滿的都是復仇的光芒!

☆、第八十九章 先下手火牛沖營帳連叛臣薛進獻投名

薛進這個時候正在自己的帳篷中賣力地砸東西,那牧哲大會比賽的第一日已經悄然過去,他派上去了族中的三十幾名勇士,卻個個都被北蠻部族派上去的人攔住,一個都沒能晉升到下一回合,如此下去自己的部族就是不跌到最後一名也差不了多少了,這麼一來,明年他薛進的部族還能分到草場嗎?難道讓他們養的牛羊去啃沙子?!
    華麗的帳篷之中不止薛進一個人,北蠻國其他的靖人後裔部族的首領們也都聚集在此處。今天的比賽他們的情況比起薛進也沒好到哪裡去,成績慘不忍睹,怕是來年也都不好過。因此眾人才都來尋找最有辦法的薛進,看看能不能商討出一條出路來。
    其中一個叫做張百的部族首領咬著牙說道:“如此忍讓下去也不是辦法……哼哼,在座的都是朋友,有的話我張百也就明說了,我等如今名義上還是這北蠻國的王爺,可是那些自以為是的混帳誰把我們當成了王爺對待了?就是一條狗都比我們活的自在!”
    張百的臉色很難看,“我剛剛離開部族來這裡聚會,路上竟然碰到了幾個北蠻族人,就是大汗的部下,他們這些傢伙一路跟蹤我,還以為我沒看到!他們北蠻人根本就不信任我們,又是監視又是跟蹤,就差上刀子宰了我等了!”
    聽到他的話,其他人紛紛附和,每個人的臉色都不怎麼好。
    確實,這幾年所有人的日子都過得不好。比說他們靖人了,就是其他的異族也都受到北蠻族排斥。這還能忍,可是監視和跟蹤是怎麼回事?他們為了北蠻國貢獻血汗,奉獻忠誠,難道連最起碼的尊重和信任都沒辦法得到嗎?!北蠻國的這種做法簡直就是在恥笑他們,將他們都當成傻子!
    他們這些靖人後裔的先祖都是靖國的武將,在城下之盟後背井離鄉地投奔了北蠻國,放棄了在靖國那邊的高官厚祿,將自己的忠誠全部丟到腦後,為的是什麼?
    為的是讓他們的子孫後代能夠得到更好的生活和發展。他們認為北蠻國十分強盛,是良木所以可以棲鳳鳥,他們覺得只有這樣的君主才能配得上他們的效忠,誰知北蠻用得著的時候萬般親熱,將他們封為王爵,用不著的時候就立刻扔到一邊,毫不在乎。
    現在已經不止一個人打算背棄北蠻國,回歸祖國大靖了。可是出來的時候不容易,回去的時候只有更艱難。他們若是單純的北蠻人,直接離國投奔靖國也就是了,靖國皇帝對北蠻的叛臣好著呢,自然有公侯之位等著他們,很容易就能享受一世榮華富貴。可是誰讓他們是曾經背叛過靖國的叛臣後裔呢?靖國能那麼大度收容他們這些叛徒?
    這個叛臣後裔的身份真是要命,簡直讓他們進無可進,卻退無可退,就算抓心撓肝也不知道要如何是好。
    北蠻國因為他們的身世而不信任他們,覺得他們有靖人的血統,心向靖國。而靖國又因為他們的血統不肯收留他們,只因曾經叛變,再難讓人信任。可是若不趁著手中還握著一部分力量離開北蠻國,等到再過幾年,他們被大汗折騰的身無長物的時候,就算想要投奔別人,或者奪取勢力,怕是也無能為力了。
    可是去哪裡呢?
    薛進眯了眯眼,難道要去投奔西域諸國?
    這個想法剛冒出來,瞬間就被他自己給否決了。
    西域是一盤散沙,根本就不是強大的北蠻國的對手,或許有的西域國家不願意臣服于北蠻國,可是也絕對沒有願意主動招惹北蠻國的國家。
    他們一個國家才不過握有幾萬軍隊而已,而且一戰即潰,戰力太弱,因此他們恨不能諂媚地對待“北蠻上國”呢,又怎麼可能會收留北蠻的叛臣?萬一北蠻人因為叛臣在他們這裡而對他們下手,豈不是很冤枉……
    若是他們不投靠而是去搶奪西域的地盤,那麼一旦他們與西域國家陷入戰爭,北蠻國就會立刻沖過來與西域兩面夾擊,滅了他們。
    西域根本走不通,他們也不可能沖出西域的包圍前往極西之地,完全沒有退路之下,薛進咬了咬牙,說道:“或許我們有辦法能夠回歸靖國。”
    周圍的叛臣後裔都將驚訝的目光投注在他的身上,回去?怎麼回?他們的祖先可是靖國的叛臣,靖國君臣恨他們恨得要死,比恨北蠻人更甚,怎麼可能會收留他們這些人呢?
    薛進說道:“當初北蠻大汗將我等驅逐到一些水草不好的地方,自以為得計,哼,卻不知道在這些地方卻讓我偶然知道了一個消息……月氏這個民族你們知道嗎?”
    他們當然知道,月氏人在北蠻國太有名了。
    月氏當年的國土足足有北蠻國一半大小,近幾十年才被北蠻族消滅的,正是因為消滅了月氏人,獲得了他們的土地和草場,北蠻族的勢力才會大增,甚至能夠擊敗靖國的。
    戰敗的月氏人如今已經成為了北蠻國內最有名的強盜,四處劫掠部族的牛羊和金銀。可他們滑溜的很,偏偏無人能夠抓到他們,因此十分令人頭痛。
    這幾年月氏人的掠奪越來越倡狂,更是不知從何處得到了異常精良的武器裝備,不但一些小的部落,就連一些大部族都遭到了他們的襲擊,一年前甚至全滅了一個人口上萬的部族,另北蠻國不少部族聞風喪膽。
    “月氏人為什麼變得強大,因為投奔了靖國!”薛進的一句話讓在座之人一片譁然,月氏竟然投奔了靖國,這是什麼時候的事?為什麼沒有人知道?難怪月氏人的武器變得越來越精良,難怪他們偷襲作戰越來越膽大,毫無顧忌,根源竟然在這裡。可是這又和他們這些叛臣後裔有什麼關係呢?
    “你是說月氏人是因為成為了北蠻族的敵人,才受到了靖國的支持。靖國人之所以聯絡了月氏人,就是為了支持他們與北蠻族為敵?”能混到一個部族首領位置的人絕對不蠢,不過片刻,就有一個首領疑惑地說道。
    “就是這樣。”薛進接著說道:“雖然我不知道靖國的具體想法,但他們應該是忌諱北蠻國的,他們畏懼北蠻人,因此不願意自己迎戰北蠻人,而是支援月氏,讓他們動手。所以我覺得只要與北蠻為敵的人,他們都願意接納的……我們就可以成為這樣的人!”
    薛進心中有些不屑,他本以為靖人擁有了那麼強大的武器和裝備會選擇與北蠻國正面一戰呢,結果好幾年過去了,靖人一點出手的意思都沒有,反而偷偷摸摸去支持月氏人偷襲一些部落。只有這點氣魄,也別怪他瞧不起。
    隨著薛進的話語,所有叛臣後裔的呼吸頻率都變化了起來。確實,身為背叛者的後裔,如果自己猛然提出在北蠻國混不下去,想要回歸靖國,顯然不會被靖國收容的,還會瞧不起他們,可是如果他們轉變一下方式呢?如果他們變成月氏那樣的北蠻族敵人呢?
    一方面,身為北蠻族的敵人,他們可以適當的劫掠北蠻族的資源,又可以得到靖國方面的支援。另一方面,他們沒有進入靖國國內,依舊生活在熟悉的北蠻國的領土上,也不用擔心靖國的皇帝對他們的清算。怎麼算也不吃虧,這實在是個很好的主意。
    看到自己拋出去的觀點得到了在場所有人的認同,薛進點了點頭,笑道:“靖國有個很出名的詞彙叫做‘投名狀’,想要離開北蠻,投效靖國,就必須在靖國面前展現出我等與北蠻國勢不兩立的情勢來,這樣才能獲得靖國的信任,得到他們的支持。”
    “我曾經聯絡過月氏的人,也認識靖國那邊販賣茶葉和鹽的官商,甚至認識一些靖國的官員和他們國家的皇帝,只要我們表現出與北蠻的仇恨,贏得他們的信任,我有信心能夠讓靖國徹底接納我們,待遇上至少不會比月氏人差。”
    事到如今,這些靖人後裔已經退無可退,所有人都選擇相信和他們同樣處境的薛進,而薛進也確實厲害,竟然能夠在短時間內提出了這麼多有用的方略。因此,此時所有的叛臣後裔都選擇團結在薛進的周圍,共推薛進為他們的首領,為他們爭出一條活路來!
    “至於這個投名狀嘛……”薛進很滿意自己的地位,這種高高在上的感覺讓他有些飄飄然了。他露出了一個血腥的微笑,“就選擇……”
    夜,總是無聲無息的,沒有了夏季的蟲鳴,只有日漸蕭瑟的秋風。天邊明亮的月亮被雲彩所遮蓋,只有點點的星光照耀著寬廣的草原,如此安逸,如此平靜。
    阿伯那江皺著眉頭坐在自己的大帳之中,陷入了沉思。今日,所有的北蠻族首領都前往王帳,求大汗為他們主持公道,嚴懲靖人後裔,補足他們的損失。可是大汗卻只是讓他們稍安勿躁,先行回去,沒有立刻動手。
    按照大汗的說法,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雖然薛進他們這些靖人後裔的部族因為他的打壓逐漸變小,可是他們的手下還是有不少忠心于他們靖國血統族人的。如果貿然對他們出手,只會引起一場國內的戰爭,如果沒辦法一下子將他們殺死,就會像月氏人一樣留下心腹大患。因此倒不如使個計謀,先將他們這些做主的人抓起來,再收拾他們的部族。
    大汗定下來的策略是這樣的,明日一早,大汗就會命人召集國內所有的部族首領前往大帳議事,說是要討論冬季是否出兵掠奪西域諸國的事情。
    當然,這只是個藉口。借著這個藉口他們就能將薛進等人騙入王帳中,然後大汗便以擲杯為號,到時所有的北蠻族首領以及帳中埋伏的護衛一起下手,將薛進等人一起殺死在王帳之中。這樣失去了首領的靖人部族們就會妥協、投降,被其他的部族瓜分乾淨,不留後患。
    計策倒是一條很好的計策,可是阿伯那江還是覺得有些放心不下來,心中總是惴惴的。
    他也清楚,這些擔憂不過就是源自於一些無妄的猜測罷了,依照薛進他們這些靖人現有的力量,就算想要在青鯉湖胡來也沒什麼法子。他們手中就那麼點兒人,不過三四萬人的軍隊,還不足他們北蠻人的一半呢,能使出什麼法子來?就算不先把他們的首領弄死,依照他們部族的勢力也翻不出大浪來。應該沒事吧……
    想到這裡,阿伯那江也就不再多思了,灌下一壺烈酒,他招來了一個部族從西域小國搶來的胡姬按到了毛毯之上……
    就在阿伯那江胡天胡地結束,進入了夢鄉的時候,大帳外面突然響起了人們的驚呼喊叫之聲。最開始阿伯那江還沒當一回事,烈酒的酒勁讓他分不清現實和夢境,還當是夢裡面的事。可是這聲音越來越響,越來越近,外面的光亮也越來越強,亮如白晝,更有人站在他的帳外不停地喊道:“首領,首領,不好了,出大事了!”
    阿伯那江推開了身邊的胡姬,隨便給自己套了件衣服就拉開大帳門口的氈簾走了出去。
    剛一邁出大門阿伯那江就見到外面一片混亂,周圍帳篷中的族人都衣衫不整地從他的眼前沖過,不遠處的幾座帳篷更是燃起了沖天大火,甚至還傳來了牛馬嘶鳴的聲音。這是怎麼回事?
    一個阿伯那江的部下看到他走出了帳篷,連忙沖了過來,大聲說道:“首領,不好了,出大事了,部族中的牛羊和馬群都受驚了!”
    牛羊和馬群受驚,這種事在其他的國家中也許根本就不是個事,可是在那牧哲大會舉行中的北蠻國絕對是要命的大事!
    在那牧哲大會的時候,全北蠻國的人都會聚集在一起,整個部族遷徙於此,將所有的牲畜都聚集在帳篷的包圍中,防止被狼群等野獸咬傷,那會有多少牛羊馬匹被放在一起?
    身為遊牧國家的北蠻國本來牛羊數量就多,馬匹更是人手幾匹,就連奴隸都有馬匹可騎,這麼多的牲畜都在駐紮地正中受驚,要爆發多大的事情?!
    阿伯那江眉頭緊緊地皺起,“牲畜怎麼會受驚的?到底有多少牲畜受驚?”
    要知道牲畜一般是不會受驚的,不遇到天敵,類似狼群或者金雕之類的猛獸,牲畜一般都是老老實實的呆在圈落裡,怎麼會突然就受驚了呢?這麼多帳篷圍在牛羊圈落的週邊,有猛獸穿過不可能不驚醒族人的,難道那些畜生還懂得兵法了?
    那名部下連忙回答道:“首領,這事我也不清楚,只知道周圍好幾個部族的牲畜都受驚了,它們四散奔逃,身上還著著大火,這才點燃了帳篷……”
    “著火?!”那個部下不明白著火焰代表著什麼,阿伯那江這個首領又怎麼會不懂得著火的含義?
    所有的牲畜天生都是畏懼火焰的,這種畏懼比對待天敵更加厲害,甚至連食肉的猛獸都不敢靠近火焰。雖然由人飼養訓練的牲畜要於火的接受度好一些,可是那是在它們看到火的情況下。如果牲畜自身的皮毛或者尾巴著火了,它們才不管那個,絕對會驚狂起來,四處衝擊的!
    就是因為牲畜畏懼火焰,因此所有的牲畜圈落都被安排在遠離火焰的地方,好好的怎麼會著火?阿伯那江非常確定,絕對是有人故意放火,驚擾了這些牲畜。可是誰會去這麼做呢?又有什麼好處呢?
    還沒等他想明白,一隻驚慌失措兩眼發紅的牛就猛地沖了過來,直接就沖進了阿伯那江的帳篷裡面,將華麗的帳篷給沖塌了,牛尾巴上燃燒的火焰更是將已經倒塌的帳篷點燃起來,瞬間燒起大火。
    如果不是站在帳篷邊的阿伯那江身手敏捷,躲閃及時,沒被那只牛撞到,就這一下他就得受重傷。可是他的那名族人就沒有他那麼走運了,直接就被另一隻沖過來的牛頂個正著,背脊被牛角紮了個對穿,不過數息之間就停止了呼吸。
    在這種牲畜四散奔逃的地方根本就沒辦法騎馬,因為他們的馬匹也被放在牛羊圈落的附近,此時早就受了驚嚇,全都跟著牛羊在營地裡四處奔跑呢,完全不聽主人們的使喚了。而留在原地等待騷亂停止更是不行,絕對會被受驚發狂的牲畜活活踩死的。
    阿伯那江沒辦法,只能帶領著族人們向沒有火光的地方奔跑,試圖躲開這些發瘋的牲畜。可是那些發狂的畜生根本不理睬主人們的召喚,肆意地用毛皮上的火焰點燃著四周一切能夠點燃的物品,將毛氈和帳篷全部毀掉,一點不剩。
    這場景為什麼這麼熟悉呢,似乎在哪裡曾經聽到過的樣子……阿伯那江一邊駕著兩隻短腿拼命地跑,一邊想到。直到沖出了部族的駐紮地他才忽然想到在哪裡聽到過這個場景了。
    是在大靖!當初那個名叫林鈞的官員和他聊天的時候曾經提到過一個故事,中原的戰國時期有個叫做田單的將軍曾經發明了一種戰術,似乎就叫做火牛陣……
    等等,中原?!中原人……靖人後裔!
    他就知道這事情不對路,這種中原人才能想出來的陰損法子絕對不是北蠻人會做的,絕對是那些靖國後裔想出來的法子!他只猜測他們會偷偷毒死牲畜來報復北蠻族人,沒想到他們竟然敢偷偷潛入營帳這裡驚擾牲畜,擾亂青鯉湖邊所有的部族。這是背叛,這絕對是背叛北蠻國!
    這群該死的叛徒不但曾經背叛了祖國靖國,現在更是背叛了培養他們的北蠻國!他就說嘛,這群叛徒根本不可信任,他們到了哪裡都沒有忠誠可言!
    站在青鯉湖邊高高的山坡之上,薛進和其他的叛將後裔觀看著湖邊各處北蠻族部落營地的混亂。是的,剛剛放火的就是他們這些人。
    他們這些靖人部族手中掌握的兵馬實在是太少了,正面作戰的話根本不足以對北蠻族形成什麼有效威脅,甚至如果他們就此脫逃的話,也根本躲不過北蠻族人的銜尾追擊。搞不好最後他們的部族會被北蠻人全數消滅。
    因此薛進這個頭領就想出了這個模仿火牛陣的法子。先在前半夜讓所有的族人帶領著族中的牲畜躲入深山。然後派遣一些擅長躲藏的族人在深夜潛伏北蠻族各部族的大營,將他們營地正中圈落裡的牲畜的尾巴和皮毛點著。
    只要點著三分之一的牛羊馬匹,受驚而四處奔逃的畜生就會讓圈落裡面其他的牲畜全部驚慌失措起來。之後只要趁亂打開圈落的柵欄門,讓驚亂的牲畜沖出來,就可以起到中心開花的作用!
    這麼多的牲畜每一隻都好像多出來的靖族兵士一樣,只要它們四處奔逃,四處破壞,那麼北蠻族的軍民都會因此陷入混亂。而馬匹一旦被火焰驚到,他們這些騎兵就連騎馬逃跑都做不到了,失去了馬匹,北蠻族那強大的騎兵立刻就會變成一群軟手軟腳的廢物。
    令營帳中心的牲畜受驚只是第一步而已,而讓受驚的牲畜衝撞四周的營帳,使得整個北蠻族的營帳駐地大亂也只是第二步。計畫中的第三步就是趁亂對北蠻族加以襲擊!
    薛進猛地一揮手,隱藏在他身後的族人們統統上馬跟在了他的身後。
    “勇士們!族人們!他們北蠻族人唾棄我們,鄙視我們,無視我們對北蠻國的貢獻,竟然要鳥盡弓藏,兔死狗烹……哼,這世上哪有那樣的好事?!現在我們就要反抗他們的殘暴統治,要將昏庸無能的北蠻族徹底擊垮,帶著勝利回歸我們的祖國!”
    無論他帶領的族人們是怎麼想的,見到青鯉湖畔混亂不堪的營帳和燃著大火的駐地也就只能跟著上薛進的賊船了。
    就算他們還心向北蠻又怎麼樣?薛進他們這些領頭的鬧出了這麼大的事情,一旦被北蠻國的大汗捉到,絕對會是整個部族全部斬殺,一個不留的。連坐可不是只有靖人在幹的事,北蠻人做的只有更厲害,更殘酷,如果他們不想死,那麼就只能跟著薛進他們一條道走到黑,並且祈禱能夠獲勝了。
    “我等願追隨定靈王,消滅北蠻族,回歸大靖朝!”所有族人抽出腰間彎刀,整齊地喊道。
    “好!”野心勃勃的薛進抿起嘴唇,露出一個淺淺的微笑,“族人們,跟著我,殺死北蠻大汗,將其首級獻給大靖!”
    “斬首立功,斬首立功!”所有的叛臣後裔們大聲地呼喝著,跟著薛進的身影沖向了山坡下燃著大火的北蠻族駐地之中。他們的手中握著鋒利的馬刀,狠狠地砍向了那些驚慌失措的北蠻人。鮮豔的血花立刻在青鯉湖畔盛開!

☆、第九十章 青鯉湖北蠻起內亂中軍帳大軍已出征

江源坐在雁門關附近的中軍大帳之中,手中拿著月氏人馴養的金雕送來的信件。越往下讀,他的心情就變得越好,讀到最後的時候甚至忍不住笑出了聲。
    皇帝陛下司徒晟也坐在帳中的主位上,他也不在意江源的君前失儀,這份金雕送來的信件他自己也是剛剛讀完,一樣是喜笑顏開,大失君威……這也沒辦法,實在是因為信中的內容太令人開懷了,根本無法抑制。
    北蠻國發生內亂。這難道不是一個值得他們興奮不已的好消息嗎?!
    當初江源提議的策略中就有一個和孫利極為相像的主意。在北蠻國那牧哲大會部族聚集前夕,沿著古納河在河水之中下藥!
    在一些研究藥物的人員精挑細選之後,他選取了一種中原西南地區特有的,只對食草類動物有效,會使其體質逐漸衰弱,容易患病的藥物下在沿途的水源之中。又挑選了與患有瘟疫的牲畜同居一欄,極大可能已經感染了瘟疫的牛羊丟棄在河岸兩邊作為誘餌。
    北蠻國的牧民不可能放過這些看起來沒有生病的牛羊,自然會將這些散落在河邊的無主牲畜收入自己的圈舍之中,並且自以為占了便宜。
    可是他們卻不知道,這些染有瘟疫的牲畜一旦病發,就會讓整個圈落之中所有飲用了含有特殊藥物成分的古納河水因而變得體質虛弱的牲畜一起發病。
    本來瘟疫絕不可能那麼厲害的,哪有一病立刻全病,且一死立刻全死的疫病啊。可是誰讓那些牛羊的體質都因為藥物的作用而變弱了呢?虛弱不堪又因為那牧哲大會需要長途跋涉,體力不足的牲畜已經失去了原有的抵抗力,根本抵擋不了瘟疫的折磨,因此才會出現在短時間內牲畜大量死亡的情況。
    江源本來想著,那牧哲大會過後,時間就會進入十月。在北蠻國的十月天氣就會驟然轉寒,甚至有可能會下雪,牧民便需要依賴牛羊等牲畜過冬。一旦大量牛羊死亡,就會使得北蠻國的糧草不足,令其戰力變得衰頹,鬥志也會降低。
    可是他卻算不到,因為古納河兩岸水草豐美,這等上好的草場都被北蠻大汗任性地分發給了北蠻族的部族,其他的民族根本什麼都就撈不到,這麼一來,會大量損失牲畜的就只有北蠻族而已。
    這還不算什麼,就連更熟悉北蠻國,對北蠻情況瞭若指掌的月氏人都沒想到,牲畜的大規模死亡居然會引得北蠻族與靖人後裔之間矛盾加劇,竟然引發了一場北蠻國內部的戰爭。兩族之間相互視為仇敵,竟然掐成了一團,讓北蠻族的損失進一步增加。
    薛進這把火放得好啊。因為所有的北蠻人都習慣在那牧哲大會期間將牛羊牲畜圍在中央,牛羊一受驚就立刻將周圍的帳篷沖得一塌糊塗,致使大量還陷入睡夢之中,來不及反應的北蠻族人稀裡糊塗地死於牲畜的踐踏。
    就算反應快,逃出了帳篷,不少北蠻族人也沒能躲過牲畜們造成的熊熊大火。被燒死的有,被煙熏死的也有,這一部分人還沒來得及迎接薛進部下的戰刀,就十分倒楣的死於混亂的營地之中……
    等到薛進領著靖人後裔們沖入營帳的時候,這些平日裡驕橫無比,不將任何人放在眼裡的北蠻之人已經失去了抵抗之力,沒有馬匹,來不及去拿兵器,甚至已經受了傷……被他殺得節節敗退,死傷慘重。
    更加幸運的是他帶領的軍隊竟然趁亂殺死了數名北蠻族的首領,更讓北蠻國大汗也身負重傷,差點沒把他殺死於亂軍之中。
    經此一戰,北蠻族傷亡了近十萬可戰之兵,戰損打到了北蠻族戰兵的四成。損失的其餘族人和奴隸更是不計其數。這還只是北蠻族的傷亡損失,裡面還沒算上被薛進帶走的數萬叛變之人呢。這些都算起來的話,原本擁有四十五萬軍隊的北蠻國只剩下了三十萬戰兵,損失打到了全軍數量三分之一!
    這些損失的人員幾乎沒有其他遊牧民族的人,絕大多數近乎全部都是北蠻族的族人,如此一來,北蠻族的戰力和異族的戰力懸殊就沒有那麼大了,雙方近乎持平。
    最令江源高興的是,本來就被古納河的下藥之水弄得病死了無數牲畜,經此一役,北蠻族餘下的牲畜更是死亡無數。那些僥倖活下來的北蠻族的族人就算沒有失去生命也失去了名下的所有牲畜,立刻就從富裕變得連生存都困難了,這讓北蠻族在國內的實力降到了最低谷。
    失去了牲畜甚至是帳篷和毛氈,他們要怎麼在北蠻國寒冷的冬天生存下來呢?江源很感興趣……
    薛進在偷襲了北蠻族營地之後,見好就收,沒有拼死趕盡殺絕,而是為了保留部族的實力,在確定北蠻族失去了追擊他們的能力之時立刻率眾離開了青鯉湖,躲進了深山之中。
    他擺明瞭想學月氏那樣在深山中藏匿起來,再找機會抽冷子襲擊北蠻其他的部族。他計畫的很周詳,提前帶走了部族中的牲畜物資,雖然北蠻族人對薛進恨得牙根都癢癢,可是在找薛進報復之前,他們需要先考慮的是怎麼過冬才行。
    而在千難萬險苟延殘喘著度過了冬天之後,他們估計早就找不到薛進的影子了。說不定還會被薛進繼續偷襲。
    北蠻族各部族的首領或者繼承人勉強收攏了旗下的族人,那牧哲大會也因為這場叛亂徹底開不下去了,青鯉湖畔再也沒有了歡笑,不悲傷痛哭就不錯了,這正是大靖最想看到的情景。
    “本來以為在古納河裡下藥只能讓北蠻國的冬天過得更加艱難一些呢,誰知只這一下而已,他們就不只是艱難而已了,而是變得連能不能度過這個冬天都不知道。”江源笑了笑,“北蠻國的勢力如今已經受到重創,而最令人欣喜的就是只有北蠻族受創,其他的異族卻安然無恙……”
    司徒晟點了點頭,他明白江源沒說出來的話。北蠻國雖然以北蠻族的名字為名,卻不是只有北蠻一個民族的。北蠻族人過去所控制的兵馬也不過二十五萬而已,加上依附他們的其他遊牧民族和靖人的叛軍等等總共有四十五萬左右的兵馬。
    現在薛進叛逃,北蠻族又失去了十萬左右的可戰之兵,剩下的也不過只有十四五萬人馬而已。而其他的遊牧民族同樣控制著十二三萬的人馬,雖然異族的人口要比起北蠻少,奴隸也比不上北蠻族控制的多,可是兩者之間的戰力卻相差無幾,如此一來北蠻族還能在國內一手遮天嗎?這些異族又憑什麼再聽北蠻族的指揮?
    想來也是不願意了吧。
    而且北蠻族此時失去了幾乎全部的牲畜、口糧和帳篷、毛氈,而其他的異族卻近乎毫髮無傷,在這種情況下,北蠻族反而因為物資缺失處於了弱勢的位置,他們再想要作威作福,估計就要迎來異族們的反抗了吧。
    江源接著說道:“如果不是薛進的這鈔火牛陣’,臣還不知道北蠻國內部的矛盾竟然如此之深。如今得到月氏人的信件,這才知曉北蠻大汗之前所做的愚蠢行徑。”
    “不信任那些叛將的後裔也就算了,他更是自負傲慢,從不將其他的異族放在眼裡。那些肥美的水草就只有北蠻族人才能享用,戰爭所獲的好處財寶也只有北蠻族人占大頭,甚至有的時候異族犧牲很多人卻得不到應有的報酬。此時對北蠻族不滿的絕對不只薛進他們這些靖人後裔,臣覺得就連其他的外族恐怕也對他們有意見了。”
    江源的潛臺詞十分明確,學好三年,學壞三天,這些居住在北蠻國的遊牧民族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北蠻族文化的影響。
    他們雖然面上不顯,可是內心深處只屈服於強者,不遠受制於弱者,十分桀驁不馴。他們之所以願意臣服於北蠻族,是因為北蠻族的實力強勝,能夠帶領他們獲得更多的利益。可是現在北蠻族變得虛弱無比,他們與北蠻族之間又矛盾重重,還能不能一條心,一同渡過難關可就難說了。江源覺得他們說不定還會對北蠻族來個背後下手!
    好吧……不是說不定,是很可能。
    江源說道:“陛下,如今北蠻族中已經沒有任何資源和口糧了,以他們手中殘餘的那點物資來看,就算想要出兵劫掠西域諸國的物資過冬也不現實。從地圖上來看,青鯉湖距離西域的路途也不是很近,這段路程難道北蠻族都要餓著凍著嗎?他們的糧食根本就不足以支撐長時間的行軍。”
    江源的話語一針見血。北蠻族是沒有辦法一路忍著凍餓去劫掠西域諸國的,硬撐著出兵只會讓他們在到達西域之前就餓死在路上了。但是他們不打西域又不成,否則留在原地一樣要餓死。那麼本身沒有糧食的北蠻族,又要靠什麼撐過這一段前往西域的路途呢?
    答案很簡單,北蠻族物資的來源只能有一個——和他們同樣聚集在青鯉湖周圍的異族部落!
    在他們剩餘的糧食吃完之前,只有從異族手中獲得糧食物資才能讓他們繼續支撐下去。至於這些異族肯不肯給……這些絕對不是自大的北蠻族願意考慮的。估計在他們心裡想的是想給也得給,不想給還是要給吧!
    哼,想也知道,那些異族是絕對不想給交給北蠻族過冬的物資的,而他們本身又和北蠻族矛盾重重,最終會引發的結果只能是內鬥一個。
    “他們現在還沒有打起來,不過想來也快了。”司徒晟指了指江源手中的信件,“月氏的情報寫得很詳盡,他們已經查到了確切的資訊,北蠻族人的剩餘的口糧最多只夠支撐一個月的時間了,而現在距離薛進叛亂已經過去半個月,再不發動襲擊他們就要活不下去了。”
    江源點了點頭,嚴肅地說道:“陛下,到了大靖該出兵的時候了!”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這是千古至理。既然北蠻族和其他的遊牧民族註定要開戰,那麼靖軍沒道理不去占個便宜。
    他們現在所駐紮的位置距離青鯉湖的距離不過數日而已,如果要面對的是全盛的北蠻國,江源還未必敢輕易出手,不過一個失去不少戰力,還鬧內訌的北蠻國,他又絕對的信心能夠狠狠咬下一塊肉來。
    “我們還需要聯絡月氏人,而且要借助月氏人的力量聯絡叛亂的薛進,確定他的位置,不能讓他成為新的禍患。以我們能夠調動的兵力來看,想要在青鯉湖那裡留下所有的北蠻國人是不可能的,不過我會盡最大的努力留下最多的敵人!”江源雙眼閃著光輝,意氣風發地說道。
    司徒晟很贊成江源的看法,這樣難得的機會一旦錯過再想找到就困難了,機會稍縱即逝,絕對不容錯過。他立刻命人集合軍中的所有將領,于大帳之中討論出兵事宜。
    “出……出兵?!”賈璉差點沒一屁股坐在地上,全身上下就沒有一處不抖的。
    他們這群勳貴出身的紈絝子弟跟著皇帝陛下前往北疆已經一個多月了,可是需要他們負責的事情也不過就是混吃等死而已,這倒是正和他們的心意。依照勳貴子弟的水準來說,不用上戰場,就是從京城一路趕到北疆的這段行程就差點要了他們的命。
    急行軍總不能舒服地坐馬車吧,他們這些勳貴子弟可以選擇的出行方式就只有騎馬一個。
    光是騎馬倒是沒什麼,這群紈絝子弟倒是個個都會騎馬。畢竟在京城的時候還要時常冒充個文武雙全什麼的……可他們最多也不過就是騎馬春遊啊,或者上山打個獵,玩一玩之類的,哪裡經歷過騎馬長途行軍的苦楚啊……
    騎在馬上不過一天,賈璉的大腿內側嬌嫩的皮膚就被磨破了,稍微一動就疼痛難忍,甚至因為粘到了褲子上,揭開的時候疼得他差點沒打滾。
    也不獨是他,其他的紈絝子弟包括他老爹在內誰都沒好到哪裡去,全都是半斤八兩,一個個都躺倒在營帳裡哭天搶地呢。要不是兵部的軍令壓在了腦袋上,延誤行軍形同臨陣脫逃,要被依照軍法殺頭,這群膏粱子弟早就不幹了,絕對會賴在營帳裡不上馬的。
    咳咳,賈璉和賈赦完全是被親兵架上馬的,更是被親兵們用繩子綁在了馬背上,否則他們真的未必能夠忍得住皮膚磨破的痛苦……
    皮膚磨破到養好,再到下一次磨破,這種痛苦循環往復停不下來。不過疼著疼著賈璉也就勉強忍住了,可是他有些忍不了的是行軍時的食物也那麼糟糕!
    就算賈璉他們吃的是自己準備的乾糧,沒有吃戶部準備給北伐兵將的那些更加殘次的食物,可是全天下的乾糧其實還不都是那回事?哪裡有特別好吃的?
    硬的能當盾牌用的鍋盔,比起石頭也差不多堅硬的石頭餅,早就幹得發裂的饅頭……這些吃食若是剛出鍋就吃,味道還是不錯的,可是要是放了半個月再去嚼,簡直能把人活活噎死。
    這群勳貴們哪裡遭過這種罪過啊,肉乾就嫌棄太鹹太粗,乾糧就嫌棄太硬太幹,茶粉就更別提了,賈璉發誓自己就沒喝過這麼難喝的茶!這種連茶末子都不如的東西真的是人能喝的東西,還不會是他不知道的某種□□吧?!
    被褥沒人會替他晾曬,搭好的帳篷裡面常有蚊蠅叮咬,閑下來沒有小廝和丫鬟的陪伴,想看個話本聽個戲曲都沒有,軍中還不許飲酒作樂,就連想要方便都沒有好用的恭桶!
    這樣淒慘的日子這些勳貴們哪裡見識過?他們這些人在家中的時候一個個都是大爺脾氣,稍有不順心就能鬧得全家人都頭痛,可偏偏此次出征,全天下最大的那位爺也在軍營之中呢,他們就算想抱怨都不敢。怎麼,皇帝陛下都能忍,你們不行?你們難道比皇帝陛下還要尊貴不成?
    不過就算行軍的日子這麼不好過,也沒有一個人希望這段路程短一點的。因為只要沒到北疆就不用他們跟著出兵作戰,可是到了北疆就不一定了。他們那兩把刷子自己都很清楚,出征作戰和去送死簡直沒有任何區別,如果不是臨陣脫逃要被砍頭,甚至殃及全家,他們早跑了,怎麼會留在這裡送死呢……
    終於到得北疆,勳貴們收到一個好消息,因為北蠻國正要舉行那牧哲大會,所有的部族都要聚集到青鯉湖,所以北疆這裡連個騎馬的牧民都看不到,更遑論北蠻國的軍士了。
    不要說他們這裡了,就算是張垣城那邊又怎麼樣?那個專門負責兩國交易的城池之中都看不到一個北蠻國的商人了,其他的地方哪還有北蠻人呢?
    賈璉興奮的不得了,以為他們只要繼續蹲守在雁門關這裡混吃等死就足夠了呢。畢竟沒有了北蠻人,這仗就打不起來,他們也就能繼續在帳篷裡面耗時間了。他心中默默祈禱,最好這仗幾年時間都打不起來,為了保命他絕對能忍受難吃的乾糧和淒慘的環境,只希望到時候皇帝陛下能歇了北伐的心思,不要再讓他上戰場了……
    他想的倒是好,誰知道不是不戰,而是時候未到。現在出兵的時候到了,皇帝陛下一個命令他們就得深入北蠻之地去作戰!
    ……還不如就在北疆開戰呢……北疆這裡還有城池雄關防禦,到了大草原上他們就算想跑也未必跑得了啊。就他們騎馬的水準,能夠躲得過北蠻人的追擊嗎?
    就算是大不敬,賈璉也忍不住在心裡咒駡司徒晟這位皇帝陛下。閑著沒事出什麼關啊?大靖這麼多年都沒有出關過了,你怎麼能不遵從祖制呢?!哦,需要出關的不是你,你當然放心了,可是你都不管管手下兵丁的死活嗎?
    軍帳之中其他需要出戰的兵將一個比一個興奮,恨不能載歌載舞一番。
    自從十年前的三藩之戰以來,司徒晟如同江源提議的一樣逐步改變著軍人的晉升方式以及殺敵立功的獎勵。十年的努力之下,大靖的軍人變得好戰,善戰,從不畏戰。
    因為他們知道,戰爭不光是為了國家,也是為了他們自己光輝的未來。顏如玉,黃金屋,千鐘粟……這些文人們通過讀書獲得的東西,他們一樣能夠通過戰功來實現。與那些畏死的勳貴們完全不一樣,他們願意為了光輝的未來拼死征戰。
    在這樣熱烈的氣氛中,賈赦、賈璉他們這些紈絝之人顯得格格不入,偏偏皇帝陛下還特別點名讓他們也要參與此次的作戰,逼得他們根本就沒有退路。就在這樣詭異的氣氛中,江源帶領著軍隊開拔,走出雁門關。
    司徒晟作為三軍主帥,不能夠輕易移動,需要留在雁門關那裡協調整場大戰全部軍隊的指揮問題,而江源這個副帥就沒有那麼多要求了,他可以被派遣到任何一個需要他的地方,青鯉湖當然也不例外。
    青鯉湖那裡聚集著數以百萬計的北蠻*民,軍士也有幾十萬人,這樣一場曠世罕有的戰爭,哪怕他們靖軍站在漁人的位置上也未必能佔便宜,必須要小心再小心才行。除了江源,司徒晟不相信其他的人能夠獲得最大的戰果。
    江源騎著高頭大馬,帶領著京畿大營的士兵們迅速前行,時不時地還回頭望一望勳貴們的方向,看一看他們有沒有離隊。
    而騎馬走在一旁的張大海簡直鄙視死這群連馬都騎不好的紈絝子弟了,。沒本事,怕死,又吃不了苦……這些傢伙比起剛入伍的新兵都不如,張大海不屑的眼神都要實體化砸在他們的身上了。
    “連鎧甲都穿不好……唉!”張大海搖了搖頭,歎氣歎得震天響。
    江源好笑地勾起了嘴角,裝作沒聽懂他的弦外之音。這個張大海,學點什麼不好,這些年過去還學會在他面前繞著彎子說話了。可這話說的還是太直白了些,什麼心思都寫在臉上了,就算想要猜不到也難。
    張大海在江源面前完全沉不下性子,對這位帶領他戰勝敵人的冠英侯他只有欽佩的份兒。看到江源不理他,他也不敢再繞彎子了,趕緊把話說明白,“大人,末將就是不明白,為什麼非要帶上這群廢物上戰場呢?他們這群人別說是跟著殺敵了,能不被敵人一刀殺了就不錯了,有什麼用處呢?估計見到敵人跑得比兔子都快,與其讓他們臨陣退縮,還不如根本不帶他們呢。”
    江源笑了笑,“不要這麼說嘛,大海。所有人都是有用處的,只不過用處不一樣而已,總有用得到他們的地方的……”
    怎麼會沒有用途呢?用得著他們的地方可是有不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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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青鯉湖大汗飲恨去大帳中北蠻議出征

青鯉湖畔。
    原本一座座規整華麗的大帳已經變得扭曲,破損,滿是斷折燃燒的痕跡,不堪入目,被放入木欄中飼養的牛羊也變成了一具具焦枯的殘骸。本來唱著歌,騎著馬的雄壯士兵,如今已然眼神麻木,只是悄無聲息地站在那裡,仿佛一場噩夢還沒有醒來,使得熱鬧的駐地變得鴉雀無聲。
    裝飾著金頂的王帳,棚頂上面沾滿了黑灰的煙塵,用來支撐帳篷的木料也斷折了好幾根,門口用來作裝飾的一對金子鑄造的金雕,一個少了一隻翅膀,一個被砍去了鑲著珠寶的頭顱,這讓王帳失去了應有的莊嚴,只剩下了尷尬和滑稽。
    半個月前的那一場由薛進主導的叛亂,情形要比所有人猜測的都更加的嚴峻,不但北蠻族嚴重受創,就連整個北蠻國都受到了劇烈影響,因為北蠻國的統帥,北蠻大汗因為重傷倒下了。
    王帳的深處,不過是中年人的大汗躺在柔軟舒適的毛氈上,身上還蓋著厚厚的波斯毛毯,他的枕頭是用靖朝的絲綢做成的,上面的一針一線都代表著蘇杭二州頂級繡娘的極致繡工。但是奢侈的用度卻掩蓋不了他面上濃重的病色,無論是誰,只要看到他臉上蒼白而毫無血色的樣子,哪怕他毫不懂醫術,都能看出大汗的情況有多麼不妙。
    幾個從西域抓來金髮碧眼的女奴圍在毛氈周圍照顧著病重的大汗,喂水,擦汗,不停地忙碌著,可是也沒辦法掩蓋王帳之中的空曠和安靜。除了這幾個照顧主人的女奴之外,整個王帳之中竟然再也沒有其他的人在了,就連本應該把守在這裡的護衛和請教政事的部族首領都沒有,如此的冷漠,淒涼。
    就在不久之前,這位大汗還是整個北蠻國所有人侍奉的物件,王帳之中隨時隨地都有人在奉承他,拍著他的馬屁,為了贏得他的信任,獲得更多的利益,哪怕是北蠻族的部落首領都願意為他牽馬墜蹬,卑躬屈膝。
    可是他現在已經重傷欲死,他所領導的部族也遭到了叛變的薛進軍隊的攻擊,一時之間勢力大減,所以這些不知道何為忠誠的北蠻族人早就不知道哪裡去了,又怎麼會在這裡看望他這個失敗者呢?
    平躺在那裡,呆呆地望著漏了一個大洞的篷頂,北蠻大汗狠狠地咬了咬牙,肺腑之內充斥著怒火。他當初有多麼地信任北蠻族人!阿伯那江那個傢伙不過隨便調撥了幾句,他就因為他的話語冷落了為北蠻國立下了汗馬功勞的薛進,甚至將他的部族驅逐到水草很差的荒漠上去,順帶也無情地欺淩著同樣出身靖朝的其他首領,一直偏袒北蠻族,將靖人後裔往死路上逼。
    他將最肥美的草場統統交給了同是北蠻族人的部落們,為此無視其他民族首領們對他的怨言。甚至罔顧那牧哲大會公平公正的原則,故意在暗中操作,打壓其他部族的勢力,只為了北蠻族能夠取得更好的成績。
    他自認為自己已經做到了一個大汗應該做到的全部,甚至超出了許多。他善待著他的族人和子民,為了他們不惜犧牲自己的名譽,可是他的族人就是這麼對待他的嗎?一見到他衰落了,一見到他的部族死傷慘重就立刻拋棄了他?!這些混帳!
    大汗用力掙扎了一下,試著想要爬起身來,可是胸前的那個巨大的傷口實在太過嚴重,讓他動彈不得。那天晚上,薛進趁亂劈砍的一刀直接從他的左肩劃到了右腰,差點把他整個人切成了兩段。若不是他命大,這個時候估計已經死掉了。帶著這麼嚴重的傷勢,他當然是爬不起來的。
    就在大汗在毛氈上掙扎的時候,王帳的簾子猛然被人拉開了。幾個皮膚黝黑,身材矮小,拿著彎刀的男人從外面走了進來,從衣服和相貌上就能一眼看出來,這些不請自來的傢伙都是北蠻族人。
    “你們來這裡要做什麼?”一個西域女奴連忙站起來高聲喊道,希望能嚇住這些不速之客。雖然北蠻國沒有旁邊的大靖那麼講究禮法制度,不過幾十年來到底受到了他們的一些影響,進帳之前必須先行通報才對,這是北蠻國最基本的規矩。
    闖進來的北蠻族男人們顯然沒有把這條規矩放在眼裡,他們很是隨意地看了看躺在毛氈上的大汗,目光之中滿是輕蔑。當先一個人隨手將手中拎著的一個圓滾滾的東西丟到了地上,任由它一路滾到了女奴的腳邊。
    “啊!”西域女奴本想看看滾來的是個什麼東西,結果看清楚之後立刻嚇得尖叫出聲,渾身顫抖不已。那個東西竟然是一個青年的人頭!而且一看就是剛剛被人砍下來,上面還帶著鮮紅的血跡呢!隨著人頭的滾動,流淌下來的鮮血沾濕了地上雪白的毛氈,留下了一條紅色的痕跡,帶來了一股股讓人心寒的血腥味。
    其他闖進來的北蠻族人也將手中拿著的頭顱隨意地丟到了地上,每人都丟下一兩個,那隨意的姿態就好像他們扔過來的不是人頭,而是靖人們喜歡玩的蹴鞠一樣。
    當先的那名男子越走越近,面無表情的樣子嚇得剛才那名驚叫的西域女奴連連後退,差點沒被絆倒,坐到地上。那名男子不屑理睬她,只不過很隨意地將腳踩在了他剛剛丟擲的那個人頭上,自上而下地俯視著當初高高在上,被所有人仰望的北蠻大汗。
    大汗強撐著扭頭望向他,當看清他的面容的時候,喉頭一陣翻湧,直接一口鮮血噴了出來,灑在了他的腳下。“阿……伯那江!竟然是你?!”
    “就是我。”阿伯那江抬起了皮靴,隨意踢了一下腳邊的那個人頭,將它直接踢到了大汗的近前。用毛氈蹭了蹭鞋底粘上的鮮血,他一掃過去的恭敬,眼睛裡的不屑一顧根本就沒有遮掩,直接暴露在帳篷之中所有人的面前。
    他的臉上多了一條血痕,從左臉頰橫貫到右臉頰,甚至劃傷了鼻子。這道痕跡是薛進的彎刀留下的,他當場就被疼昏過去。也幸好他暈過去了,在那場混亂之中,薛進見到他倒下就以為他已經死了,來不及查看一下就離開了,要不然他哪還有機會站在這裡說話呢?
    “大汗,我聽說你不喜歡自己的兒子,覺得他太過懦弱了,不配做北蠻人,所以我就很識趣地幫你處理了一下他……將他送到地下陪你的妻子去了,這樣處置你覺得怎麼樣?是不是很高興,很滿意?”阿伯那江微笑著說道,那笑容之中滿是狠厲,那道紅色的血痕隨著他的笑變得扭曲起來,看上去那麼的惡毒。
    大汗連忙去看他身邊的那個人頭,果然,那人頭的面容屬於他的獨子!阿伯那江那個畜生竟然將他唯一的兒子給殺了!
    “你!”大汗剛想說什麼,但是一股股鮮血已經從他的口中流了出來,那些帶著粉紅色泡沫的血液沾濕了他的衣襟,並讓他撕心裂肺地咳嗽起來。
    “哈哈,你也不用太感謝我,為您效勞是身為屬下的我應該做的。當然,為了怕他在地下孤單寂寞,我還順便給他送了幾個好朋友過去,我想想……哦,我大概是將整個王族之中所有的男丁都送去陪他了吧,相信他們會在地下過得很快活的。”阿伯那江相當囂張地踩了踩屬於王子的人頭,頓了頓後,狠狠一腳將它踢到了帳篷的一邊,唇角掛著冷笑望著垂死掙扎的大汗。
    “你……你!你這個叛徒!你這個……小,小人!”大汗想要用語言表達自己心中的憤怒,也想表明自己此時此刻的哀傷,可是身上嚴重的傷勢限制了他的行動,讓他哪怕一個字也吐不出,只能艱難異常地呼吸著,咯著血。
    是的,他曾經對自己的獨子不滿,因為他的兒子竟然勸告他不要對靖人後裔太過分,盡然讓他善待出了北蠻以外的其他民族。這種做法被他視為軟弱、迂腐的象徵,因此他與他的兒子大吵了一架,甚至幾個月不曾說話。
    可是現在他明白了,他的兒子沒有說錯,是他想的太簡單了,是他被自己的驕傲和下屬的諂媚蒙蔽了雙眼,使他忘記了祖先留下的寶貴經驗。
    一百多年前,他的祖輩憑藉著強大的武力統一了整個北蠻族,而他的家族成為北蠻國的大汗已經是第四代人了。依靠著手中的武力,他的家族曾經擊敗了靖朝,戰勝了西域諸國,並且一直統帥著整個北蠻國,甚至將越來越多的遊牧民族劃為麾下,任憑他們驅使。
    這麼多年過去,他們一直高高在上,一直自以為是,高傲得讓他們徹底忘記北蠻族的傳統了……
    直到這個時候他才徹底醒悟過來,北蠻族從古至今的性情一直都是以強為尊,不甘屈服於弱者。如果他一直強大當然沒有什麼,可他的部落現在勢力大減,其他的北蠻族人哪裡會放過這麼好的登頂機會?他們一直等著今天呢,他們絕對不會放過他和他的親人的!他們要從他的手中爭奪汗位!
    北蠻大汗這個時候才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他竟然因為幾句鼓吹和奉承就相信了一群狡猾狠毒的豺狼!
    雖然薛進他們代表的靖人後裔和其他的異族不能完全相信,可是北蠻族的族人也不是可以輕易相信的。到了危機的時刻,靖人好歹還會顧全忠義,顧全其他人的看法,而這群與他同一血緣的族人卻只會將他連皮帶骨地吞進去,絕對不會對他稍微仁慈一點。
    阿伯那江已經殺了他的兒子,又殺了他家族之中的所有男丁,那麼下面不就只剩下他了嗎?看來今天他的性命保不住了……
    大汗冷冷地望著他這幾年一直重視提拔,視為心腹的阿伯那江,眼中的仇恨如果可以化為實體的利器,早就將阿伯那江千刀萬剮,碎屍萬段了,“你就算殺了我也沒用,阿伯那江,汗位不會屬於你的!你以為就憑著你手下的那麼點人馬就能讓整個北蠻國臣服嗎?他們絕對不會讓你登頂的!”
    “哈哈哈哈……”阿伯那江就像聽到了什麼極度好聽的笑話一樣,笑得止都止不住,半天才停了下來,“誰說我要讓整個北蠻國臣服的?你在說笑話嗎?”
    他冷冷地看著面前吐血不止的大汗,說道:“北蠻族會屈服於強者,也只肯屈服於強者,我的部族軍隊被薛進那個叛徒殺了不少,如果不想被徹底毀滅就要聽從強者的吩咐。哼,我已經不是你的大當戶了,而你也早就不是北蠻國什麼大汗了。現在的你不過就是一隻垂死掙扎的螻蟻,而我,則是擁立左賢王成為北蠻大汗的從龍功臣!”
    “左賢王?!”大汗一怔,他還想要問什麼,可是阿伯那江已經不想聽他說話了。他的彎刀已經拔出刀鞘,狠狠地一刀就將無力反抗的大汗的人頭砍了下來。
    “首領!”其他跟著阿伯那江進入王帳的北蠻族人圍了過來,他們殺死了營帳之中所有的女奴,也沒有去管丟下的其他人頭,只是將王子和大汗的人頭撿了起來,又從帳篷之中翻出了代表著北蠻國大汗身份的黃金鑄成的印信。
    “我們走!”阿伯那江帶著眾人走出了王帳,他們得快一點才行,因為現在北蠻族中已經亂成了一團,留在這裡很有可能遇到其他想要搶奪印信的人,到時候就要拼死一戰才能解決問題了。
    大汗的部族因為薛進的叛亂損失慘重,已經震懾不住其他的北蠻族部族了,因此在這段時間內,北蠻族中已經躥起了好幾股強大的勢力。他們分別隸屬于左賢王,右賢王和幾個大當戶。
    幾個大當戶的實力也就是那回事,根本不足為懼,他們只不過不願意徹底臣服,還在商談投靠的條件而已,只有左賢王和右賢王的勢力才是最為強大的。
    原本在北蠻族中以左賢王的勢力最為強大,僅次於大汗所統領的部族而已。按照北蠻族的規矩,大汗的身份最為高貴,其次的不是大汗的王子,而是左賢王,再次才是右賢王。在大汗無子的情況下,左賢王就是名正言順的下一代大汗。就算大汗有子,如果繼位的王子歲數太小,也要由左賢王來輔政。此時此刻由左賢王替代大汗的位置最為名正言順。
    可是同樣因為薛進的一番作亂,左賢王手中掌控的勢力在一夜之間受損不少,原本能夠全面壓制住的右賢王,現在也蹦了起來。右賢王手中的力量與左賢王已經相差無幾,只憑藉著一句名正言順怎麼可能壓服得了形如烈火的北蠻族人?
    這種時候那位右賢王當然就不願意臣服于左賢王了,他與左賢王都在拉攏著其他的北蠻部族,不過幾天而已就自立山頭,互不相讓。兩邊誰也不肯服氣對方,冷嘲熱諷甚至相互衝突,如果不是他們的實力在伯仲之間,現在估計已經打起來了。
    在這種混亂的局勢之中,大家似乎像商量好的一樣,全都忘了原本的大汗。
    也是,這位大汗的勢力已經灰飛煙滅了,手中連兵都沒有了,誰還肯將他放在眼裡?
    不過出訪過靖朝的阿伯那江倒是想起了一個靖朝人經常說的成語——“名正言順”。雖然左賢王的勢力很大,受到很多族人擁戴,但是還有什麼比拿到大汗的印信更加名正言順,具有威懾力的呢?所以他才急匆匆帶著部下來了王帳,就為了在其他人想起這件事之前搶奪大汗的印信。
    他之所以這麼做也是為了拍新主子的馬屁。既然已經迫於無奈投效了左賢王,他當然不甘心被左賢王甩到角落裡面不理不睬。當慣了大汗心腹的他受不了沒人奉承,沒人包圍的日子,他必須獲得左賢王的信任,讓自己再次過回過去的舒心日子。
    阿伯那江現在的部族勢力大減,想也知道,薛進怎麼可能放過他?在火牛陣的那一夜,他的部族差點被薛進帶人屠戮一空。他手下的勢力沒辦法帶給左賢王更多的力量,在這種爭奪汗位的時候難免就被左賢王忽視了,因此他就只能去找一些偏門的法子讓左賢王注意一下他,不要忽略得太徹底了。
    回到左賢王所在的營帳,裡面早就站了好幾個北蠻部族的首領了。其中一個大鬍子的首領瞄了阿伯那江一眼,嘲笑著說道:“阿伯那江,你怎麼來的這麼晚?該不會因為害怕作戰,所以想當膽小鬼,縮頭烏龜了吧……”
    阿伯那江咬了咬牙,勉強咽下了這口氣。這個傢伙,半個月前還在對自己搖尾巴,希望自己能在大汗面前給他說幾句好話,好讓大汗多看他一眼。現在倒好,看到阿伯那江的部族受創嚴重,手中的勢力不在,根本不將他放在眼裡了,這翻臉的速度比翻書還要快!真是不知道忠義怎麼寫!
    阿伯那江板著臉將原大汗和王子的人頭丟到了地上,又從懷中掏出了屬於歷代大汗的印信,恭恭敬敬地呈到了坐在主位上的左賢王面前,“尊敬的大汗,卑微的奴僕阿伯那江是為您去取您的印信去了,請您原諒奴僕回來的晚了一些。”
    這話說的實在是太無恥了,也將自己的身份放得夠低微了,那副搖尾乞憐的樣子比起搖尾巴的狗都差不多了,可是左賢王還就吃他這一套。
    阿伯那江這段話是夠刷下限的,可是話語之中臣服的意思卻是顯露無疑,至少比其他的部族首領聽話多了。相比起投效他還要索要好處的其他首領,阿伯那江倒是個可以利用的人物。
    想到這裡,左賢王笑著接過了他手中的印信,又輕蔑地看了一眼地上的人頭。阿伯那江相當有眼色地叫了人來,將這兩顆人頭取走,掛到駐地圍欄邊的柵欄上,以示對其他北蠻部族的威懾之意。
    左賢王雖然看不上阿伯那江僅剩的那點人馬,不過對他的態度還是很滿意的,千金買馬骨這句靖人的說辭他也聽到過,他覺得如果對待沒有什麼勢力的阿伯那江好一些就像千金買來馬骨一樣,自然有人會將千里馬送上門來的。
    雖然這只聽話的狗一旦力量強大了,就有可能變成咬人的狼。不過相比起其他自視甚高,不怎麼聽話的傢伙來說,至少阿伯那江現在還是不錯的。至少可以滿足一下左賢王高高在上的願望……
    “本大汗這次召集你們前來,是為了討論一下糧食的問題。”左賢王直接自稱起大汗來了,他一開口講話,帳篷內的所有人別管心裡面服不服,面上都老老實實地閉上了嘴巴,認真聽他講話。
    是的,他們首先需要解決的是糧食的問題,至於右賢王那邊和搶奪汗位的事情,等他們先解決了糧食這個當務之急再說。
    “薛進那個畜生,竟然將北蠻族的牲畜全部殺光了,就連戰馬也因為那場大火少了許多,而且他還派人燒毀了一多半的營帳……現在部族之中缺少大量帳篷和毛氈,更缺少足夠的食物和牲畜,沒有這些東西,別說去攻打西域獲得物資了,再過半個月,族中就要徹底支撐不住了!”
    聽到左賢王的話,在場的所有人都放下了心中的小心思,想起了關於糧食的問題。確實,如果再找不到獲取糧食的辦法,無論他們有什麼心思都支撐不住了,早晚得被餓死。
    剛剛諷刺了阿伯那江的那個大鬍子首領站了出來,張口說道:“左……大……大汗。”
    他本來想直接叫左賢王或者大王的,結果被左賢王那鋒利的目光一掃,就非常識時務地換了“大汗”的稱呼,不愧為見風使舵的高手。“我們雖然沒有牲畜,可是那些異族人的營地卻有的是牛羊。他們不過是一些血統不好的下等人,比起高貴的北蠻族來說什麼也不是。現在已經到了他們向北蠻族獻上忠誠的時候了!”
    “如果他們不肯給呢?”左賢王冷冷地說道。
    異族估計早就看出了不對,在那一夜過後,他們就抱成了一團,將營地彙聚在一起,挪到了青鯉湖的另一側,徹底遠離了北蠻族的營地。這還不算什麼,他們還將營地外面用厚厚的木料釘出了柵欄,防護得結結實實,就是為了防範北蠻族人沖進他們的營地搶奪牛羊。
    “如果他們不給,我們就用刀子和馬蹄告訴他們……整個北蠻國是屬於誰的!”大鬍子的話剛一落下,大帳之中所有的部族首領齊聲喊道:“北蠻國是屬於北蠻族,他們既然是北蠻國的子民就要向北蠻族獻上手中的一切!”
    “很好。”左賢王滿意地點了點頭,“我已經派人聯絡了右賢王……在糧食的需求上,我們所有北蠻族人都是一樣的。相信只要將所有的北蠻族人聯合到一起,那些異族想不給都不行!”

☆、第九十二章 雁門營源出關塞青鯉湖異族戰北蠻

跨過雁門關進入北蠻國的境內,看著眼前這一望無際的草原無疑讓人覺得心胸開闊了許多。江源騎著馬走在隊伍的最前方,望著身後他一手訓練出的大軍,只覺得又有了好幾年都不曾感覺到的,屬於年輕人的意氣風發。
    雖說這些年來他鬥刺客,鬥王爺,鬥勳貴世家,甚至將整個江南都翻了個個,但是在江源的心中最喜歡的還是戰場。當初三藩之亂,那種揮手間檣櫓灰飛煙滅的感覺再過幾十年都難以忘懷,大丈夫一聲追逐的不就是提三尺劍,立不世之功勳嗎?
    北蠻國本來應該有崗哨留在邊界位置監視靖朝的動向的,可是因為大靖已經幾十年都沒有越過長城,出關進入北蠻國的地界了,難免讓人疏忽麻痹。再加上最近正處於那牧哲大會期間,所有的部族力量都有所收縮,強者都被帶去青鯉湖參加比賽,所以埋伏在關外的崗哨也少了許多。
    因此在月氏人的帶領之下,留在邊界的許多崗哨連跑都沒能來得及,就被靖軍派人擒下了,不費吹灰之力就搗毀了北蠻國在邊境的所有探子巢穴,將其一網打盡。這也讓江源領兵出關數日,消息都沒有被洩露的原因。
    總的來說不是靖軍的力量太強,而是北蠻一方根本就沒有注意。一方有備而來,一方全部在意,那麼北蠻國也就只能自食惡果了。
    草原和大漠實在是太過廣闊,人口密度也太過稀疏。在大靖的土地上就不存在數百里都無人煙的場所,農耕民族總是習慣將自己力所能及的土地都開發出來,種上糧食,獲取財富的。
    而在北蠻國這裡,數百里荒無人煙的情境再常見不過。遊牧民族的人口繁衍能力還是要差一些,相同的土地面積,大靖養育了數千萬人口,而在北蠻也不過只有幾百萬人而已。別說所有北蠻人正在青鯉湖附近集結,就算普通的時候,大靖十幾萬人出關也未必一定能撞上北蠻的部族。
    在這個沒有良好的通訊能力的年代,這麼分散居住使得對外力的抵抗力減弱了不少。在北蠻國強大的時候,這當然沒什麼問題,可是一旦他們變弱了,根本沒有城池保護的北蠻人將會變得脆弱而不堪一擊。
    如此安穩地行進了數日,江源終於收到了月氏人從青鯉湖那裡用他們飼養的金雕送來的訊息——北蠻族同異族之間的矛盾日益激烈,雙方不停發生摩擦,眼看就要打起來了!
    “……一盤散沙。”看完訊息之後,江源只能做出這樣的評價。北蠻國的強大是建立在他們不願屈服弱者,永遠奮發向前,自強不息的基礎上的,但所謂成也蕭何敗也蕭何,可是由此變強,也必然由此變弱。
    如果這個時候北蠻國還擁有一個最為強大的部族,令所有的小部族心甘情願地順從於他,團結在一起同心協力,那麼北蠻國必然是這個世界上戰鬥力最強大的國家之一。可是現在北蠻國的大汗已死,他的部落分崩離析,再也沒有能夠令所有人心服口服的最強者存在,這個曾經叱吒風雲的國家也瞬間變得分崩離析了。
    統一,這是自秦朝開始根植于所有漢人心中最本質的信念。雖然有分,但必然要合而唯一。只要接受中華文明就都信奉著這一點。北蠻國只信奉強大,他們根源的思想就拒絕了統一,所以他們註定只能稱霸一時,不能永久強大下去。
    這是個難得的好機會,江源催促著軍隊迅速前行,要以最快的速度靠近青鯉湖。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機會稍縱即逝。大靖的軍隊必須趕在他們兩邊打得最慘烈的時候出場迎敵才行,絕對不能放過這個機會!
    孔老夫子曾經說過這樣一句話:遠人不服而不能來也,邦分崩離析而不能守也,而謀動干戈於邦內……
    這句話真是正中了北蠻國那脆弱的膝蓋,狠狠插了一箭!遠方的人不肯歸服,卻不能用文治教化將他們招攬過來;國家支離破碎,卻不能得到保全;在這種內憂外患的情況下反而想在國境之內使用武力。這三點會招致什麼樣的結果呢?
    孔老夫子隨後給出了正確答案——危機不在外部,而是禍起蕭牆!
    北蠻族的左賢王和右賢王本來相互看著都不順眼的,但是為了從異族手中獲得過冬的糧食,他們難得地放開了彼此舊日的矛盾,試著加以合作。暫時合作而已……
    而異族這邊呢?
    北蠻國之中除了有北蠻族和靖人後裔之外,還有數個遊牧民族以及歸附的西域人組成的部族。這些部族此時為了從北蠻族手中保護住他們過冬用的牲畜也聚集在了一起,雖然足足有六個不同的民族,可是他們之間關係的緊密程度反而超過了頗有嫌隙,還在爭奪汗位的左右賢王。
    這些異族深知一點,他們必須緊密團結,不能分散,也不能相互算計,否則他們中的任何一個都不是北蠻族的對手,只會被一個一個地吃掉。
    或許當初他們和那些靖朝的叛將一樣選擇了加入北蠻國,但那是因為北蠻國當時強大無比,能夠給他們帶來足夠的利益和安全。可是現在北蠻族都已經將刀子遞到他們眼前了,又怎麼可能再妄想著和北蠻族和平共處?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讎,那麼君視臣入寇讎,難道還把腦袋送過去被砍嗎?
    這種時候絕對不是交出手中的牲畜就能安全的。依照北蠻族一貫表現出的貪得無厭,殺雞取卵,異族一旦退縮,等來的就是被武力奪走全部的物資,甚至是被北蠻族抓捕變為奴隸。
    在北蠻國居住了這麼多年,他們早就對北蠻族的習慣做法瞭解的徹底了,所以異族們完全沒有抱著僥倖心理,都一門心思地準備著對付敵人。
    北蠻族和異族的軍隊人數相差無幾,都是十數萬可戰之兵,在人口上的差異也不是很大。兩邊此時劍拔弩張,卻誰也不敢搶先動手,因為他們誰都沒有必勝的把握。
    這種拖延如果能持續下去,當然是異族會占上風。他們牲畜齊備,儲藏的糧草豐足,根本就不介意繼續拖時間,事實上他們還巴不得北蠻族不敢動手呢,越是晚動手,北蠻族的糧草就越不足,獲得勝利的希望也就越渺茫,勝利的天平就會向著異族傾斜。
    這個道理異族知道,北蠻族人當然清楚,所以在這種相持進行到第五天的時候,北蠻族的左右賢王終於坐不住了,他們暗地裡偷偷集結了大軍,準備在半夜時分率先開始進攻異族駐紮的營帳。
    北蠻族的想法確實很好,他們想要借著深夜,在異族人熟睡的時候偷襲他們的營帳。可是他們能夠想得到,異族難道就想不到了嗎?
    偷襲的人馬還沒來得及靠近異族的營帳,鋪天蓋地的箭雨就已經從黑暗中射向了前來偷襲的北蠻族士兵。伴隨著密集的箭雨,異族的營地周圍燃起了無數篝火,將戰場照得如同白晝一般,北蠻族打算偷襲的想法立時擊到了空處,根本沒有起到應有的作用。
    既然偷襲失敗,那麼就明目張膽地正面襲擊吧。營寨中的糧草越發不足,北蠻族已經沒有更多的機會了,他們必須用最快的速度獲得糧食才行。左賢王和右賢王此時都被逼得忘記了汗位之爭,他們必須先奪得異族的糧草,保住自己的部族才行!
    見到北蠻族被發現了也不肯退縮,幾名異族的首領們心中都是一沉,知道他們已經完全撕破了臉皮,不肯善罷甘休了。這些首領連忙集結了族中所有能夠使用弓箭的族人彙聚到營帳週邊的圍欄那裡,準備守護營寨,防備北蠻族的進攻。
    北蠻族的騎兵聽從左右賢王的命令向前衝擊著,一邊衝鋒一邊還借著馬速以弓箭還擊。可是在攻守戰中本來就是守軍佔有優勢,更何況異族這邊還發動了所有能夠射箭的族人進行還擊,就連部落中的奴隸都被派上了戰場,人數上比起北蠻族多出不少,依仗著營寨的防護與北蠻族拼死向抗,所以即使北蠻族發動了數次襲擊都沒能攻入異族的營寨。
    一夜過去,太陽再次升起,北蠻族接連發動了八次進攻,都被異族人奮力攔下。北蠻族曾經三次沖進了異族的營帳,但依舊沒能維持住戰局。沖進去的騎士們被瘋狂的箭雨射了回來,除了損失更多的戰兵之外,沒能取得什麼成果。
    異族不惜給奴隸發放武器的做法確實起到了作用,北蠻族無法抵擋這樣強大的火力,只能選擇暫時撤退。交戰雙方在戰場之中各自留下不少屍體,最終結束了這場爭鬥。可是這只是一場大戰的開始而已,北蠻族絕不可能放棄放在嘴邊的糧食的!
    異族們雖然保住了自己的營地,可是這些首領們卻一點兒也高興不起來,甚至陷入了深深的憂鬱之中。因為北蠻族雖然暫時停止了進攻,但卻派遣大軍,攔在了異族營帳和青鯉湖之間。這一手實在巧妙,直接將這些首領們逼迫得不輕。
    遊牧民族不習慣攜帶乾糧,而是驅趕牲畜,以牲畜的乳汁或身上的肉為食,這在戰場上確實是有優勢,因為他們不需要大量運送糧草的輔兵,也不需要防備敵人斷糧道,而牲畜又都是活物,會自動跟著部隊四處遷移,所以他們的行軍速度可以得到保障,比起農耕民族的遷徙速度更快,長途奔襲的能力更強。
    可是有了優點就必然會有缺點,這是誰也避免不了的問題。既然他們的“糧食”都是活物,那麼這些主人們不但要解決自己的溫飽問題,還需要保證它們也能繼續生存下去。簡而言之就是提供食水。
    食物的問題好解決,反正他們驅趕的牲畜都是些食草動物,隨便讓它們啃點兒莊稼青草什麼的就行了,可是飲水的問題就大了……所有的動物都不能不喝水,他們養的是牛羊又不是駱駝……
    現在異族就被北蠻族抓到了這個把柄。確實,他們異族牲畜齊全,沒有得瘟疫死掉,能夠保證異族食物充足,可是越是活蹦亂跳的牛羊就越需要飲食。食物上,異族在駐紮地準備了許多過冬用的乾草,夠牛羊們吃很久的了,可是水卻必須依靠附近的青鯉湖供應。
    要供應這麼多牲畜飲水,這些要喝的水根本不可能貯存得了。異族攢下的那些水供應營帳裡的人喝都不太夠,哪裡還能供應給這麼多的牲畜?這也是異族這類的遊牧民族不擅防守,如果是靖軍早就會想到這個問題,提前打井作為防備了。
    如果異族不想將飼養的牲畜渴死,就不能繼續避戰了,他們必須和北蠻族正面一戰才行。
    要麼就擊敗北蠻族,將其徹底驅趕出青鯉湖,讓牲畜們得以飲水。要麼還是擊敗北蠻族,這樣才能帶領著牲畜們從容地離開青鯉湖,找到其他合適的水源地駐紮,讓牲畜們得以繁衍生息。否則就只能選擇戰死或者投降了……
    北蠻族的這一招非常管用,正好打在了異族的七寸上,逼得他們不能再龜縮於駐地之中,將他們從“守”的位置逼了出來,必須正面對戰。而一旦失去了“守”的優勢,雙方就又站到了同一起跑線上,異族好不容易建立的優勢將蕩然無存。
    北蠻族需要食物,而異族需要水源,兩方誰也等不起,所以現在雙方都沒有了退縮的餘地,只有大戰一場,徹底分出勝負才行!
    異族的帳篷之中,六個民族,即胡、狄、夷、韋、柔和羌的首領們彙聚一堂。到了這等生死存亡的時候,任何的成見都不必要了,所有的矛盾都可以丟到一邊。他們幾個民族之間沒有生死大仇,因此必須統一信念,找到突破點才行,否則等待他們的就是亡族滅種之禍!
    這六個民族雖然單個人口上都比北蠻族和靖人後裔要少,在北蠻國屬於小民族,可是他們內部也是可以分為大族和小族的。相比起韋、柔和羌,另外三個民族的人數和實力明顯要強出許多,而胡族更是這六個民族之中實力最強大的一個,所以胡族的首領也就成為了他們異族聯軍暫時的頭領。
    胡族的首領表情嚴肅地說道:“今日召集眾位前來,就是為了商議如何與北蠻族大戰的事宜。現在兩方的戰爭已經無法避免,北蠻族人逼著我們出營與之一戰。於是我想請問諸位,可有什麼妙計,可以戰勝北蠻族一方。”
    他的話音剛落,狄族的首領在其他人還在思考的時候就已經開口了,“諸位,我派人聯絡了月氏人!”
    這句話簡直就是石破天驚,將在座所有的首領都說得一驚!
    月氏這個民族他們都瞭解,幾十年前就被北蠻族驅趕出了領地,搶走了草場,並且被斬殺了首領。現在這個民族已經成為了北蠻國境內的第一強盜,搶奪北蠻國部族的物資牲畜,與他們各族都有仇怨。他們誰也沒有想到,這位狄族首領平日不聲不響的,竟然此時語出驚人,竟然瞞著他們聯絡了月氏!
    “大家先不要想著和月氏的仇恨。月氏確實是北蠻國的敵人,可更是他們北蠻族的敵人。對於月氏人來說,只有北蠻族的人才與他們是生死大仇,和我們這些民族不過是稍微有些摩擦而已,根本就不是什麼大事。”
    “我們現在與北蠻族看上去兵力相等,可是軍隊戰力方面就未必是他們這些亡命之徒的對手了。與其坐以待斃,不如尋找盟友,所以我聯絡了北蠻人的仇敵月氏,並決定與之結盟,這麼做難道錯了嗎?”狄族首領繼續說道。
    眾人靜了靜,低頭深思,不得不承認狄族首領說的很有道理。他們這些人已經於北蠻族撕開臉面了,也不再願意忠於北蠻國。既然已經互為仇讎,還有什麼顏面可講?將敵人的敵人作為盟友也不是不行,聯絡月氏人確實是個好主意。
    “他們是怎麼回話的?”眾人急著問道。月氏一族人口不少,戰兵可達數萬之眾,如果有這位強大的盟友加入,那麼擊敗北蠻族的幾率就又大了幾分。
    狄族首領微笑著說道:“月氏一族的首領已經同意與我們一起夾擊北蠻族了,不過他要求我們交給他們一部分牲畜作為出兵的酬謝。當然,他們的軍隊已經趕到青鯉湖附近了,就隱藏在附近的深山中。”
    他的聲音有些拉長,話語裡蘊含著一份意味深長,“看來月氏人還是不願意死心啊,他們早就想對北蠻族人動手了!呵呵,這麼多年都沒有忘記首領被殺死的奇恥大辱嗎?”
    所有人都明白狄族首領的意思,月氏人已經到達了青鯉湖附近,而且是特意帶著軍隊來的,還能是為了什麼?他們一定在那牧哲大會之前就想找機會對北蠻族人下手了,一直沒動手不過是因為時機不到而已,所以狄族首領稍一聯絡,他們就毫不猶豫地答應了。哼,裝什麼無辜?
    不過這些事與他們這些異族有什麼關係?若是過去,他們還需要擔心北蠻族和月氏大戰會把他們殃及池魚,現在他們自己都和北蠻族鬧翻了,還在乎這些事情嗎?月氏人越恨北蠻族越好,痛恨越多,就越是會出力!
    胡族首領捋了捋鬍鬚,“月氏人確實是個強大的外援,可是我們不能只依賴月氏人。這些年來我們都沒有和月氏聯絡過,誰知道他們現在打的是什麼主意。是想趁機擊敗北蠻族報仇,還是看我們兩邊打得最厲害的時候,趁機偷襲營地搶奪牲畜和金銀?月氏不同于靖國,他們與北蠻族之間雖然有仇恨,可是誰能知道這仇恨會持續多久?有沒有持續到現在?”
    胡族首領說的一點也沒錯。他們這些遊牧民族為了在大草原存活下來,一個比一個現實。雖然沒有到北蠻族那種隨時翻臉不認人的地步,但也會屈服於利益,將心中的所有感情丟在一邊。
    兒子殺死父親爭奪/權勢在中原可能很少,但是在草原上卻再正常不過,兄弟相殘的事他們連遮掩都不屑於遮掩一下。既然連親人都能變得形同陌路,甚至互為仇讎,那麼對仇人的恨意又怎麼比得上眼前的利益呢?
    月氏人確實痛恨北蠻,可誰知道他們是將仇恨放在第一位,還是將利益放在更前面呢?
    北蠻族那邊已經沒有什麼牲畜了,物資財寶也不知剩下了多少。可是他們這些異族卻有足夠的牲畜,也絕對積攢著很多物資,萬一月氏人認為還是搶奪他們這些異族獲得的利益更多,那麼他們不但沒有找到強大的盟友,還多了一個可能會從背後插刀子的強敵。
    夷族的首領在前面的時候一直沒有說話,這個時候卻開口說道:“我認為月氏人不會輕易插手我們之間的鬥爭的,他們只會站在一旁觀望,但最後絕對不會站在北蠻族那邊。他們不是朋友,但也未必會是敵人。”
    “此話怎講?”狄族的首領問道。
    夷族首領抿了抿唇,說道:“月氏的人口和戰兵或許比起我們之中任何一個民族都要多,可是和北蠻族和我們這些民族組成的兩股勢力相比就有所不足了。我們之中任何一方都可以吞掉他們,所以月氏不到關鍵時刻是絕對不會貿然站出來與任何一方為敵的。因為他們也怕無端招惹到強敵,好幾年都不好過。”
    “但是無論狄族首領有沒有聯繫他們,他們既然都已經到達青鯉湖了,又怎麼可能空手而歸,什麼都不拿呢?”
    “如果我們是月氏的首領,想要在這場戰爭之中獲得最大的利益,會怎麼辦呢?是立刻殺上去,還是站在一旁觀望?”
    “觀望!”眾人相互對視一眼,他們都不是蠢人,因此立刻就明白了夷族首領的意思。
    月氏不是他們兩方任何一邊的對手,如果他們想要獲得最大的利益要怎麼辦呢?答案就是觀望,坐視雙方打起來,然後再決定下一步怎麼做。
    如果他們之間剛一開戰,月氏就立刻出手搶奪異族的牲畜。那麼就算月氏人成功了,異族和北蠻兩方會放過他們嗎?月氏人只會因為這些牲畜變成雙方二十多萬大軍仇恨的對象,成為眾矢之的,甚至被他們聯合起來消滅掉。
    所以他們絕不能著急,必須慢慢等待,等到雙方打成一團的時候,才能決定如何出手。

☆、第九十三章 占上風斧鉞戰銅錘逆戰局月氏變靖軍

很輕易就能猜到月氏人的想法。
    如果北蠻和異族雙方勢均力敵,互相消耗,難以在短時間內分出勝負的話,月氏人就會一直觀望下去。直到雙方的軍隊因為戰爭死傷無數,北蠻族由於糧草短缺出現虛弱的樣子,月氏人才會沖上去幫助異族痛打落水狗,以期能以最小的損失,從異族手中獲得最大的報酬,順便將北蠻族的財寶劫掠一空。
    幹一份活,拿雙份報酬,還真是好法子。到時候月氏人是生力軍,而異族這邊卻消耗太大,也就沒本事和月氏人爭吵戰後好處的問題了,為了不被戰鬥力完好的月氏人襲擊,當然是他們說什麼就答應什麼了。
    如果異族從一開始就大占上風,能夠殺得北蠻族節節敗退,那麼月氏人甚至都不會出現在正面戰場上。這些暴徒絕對會直接去衝擊北蠻族的大營的,在異族和北蠻族回神之前,他們就會將北蠻族的財寶全部劫掠走,一點都不留。
    因為財寶體積較小,價值卻很大,比牛羊來說更好攜帶。月氏人拿走財寶就等同於拿到出戰的報酬了,如果選擇戰後從完好無損的異族手中獲取牛羊的話,萬一異族仗著自己人多不肯給報酬了呢?那他們豈不是白出兵了?
    第三種情況。如果北蠻族一開始就大占上風,那麼月氏人就會嘗試著和異族軍隊聯合對付北蠻族人。如果聯合起來的效果很好,北蠻族被他們壓制住了,那麼月氏人就會繼續留在戰場上對付敵人。如果聯合起來他們還是不敵北蠻族,那麼月氏人絕對是第一個跑的,他們才不會去管異族會被北蠻族怎麼樣呢。
    正好有異族的牲畜令北蠻族牽掛,他們就不用擔心被世仇的北蠻族追殺了。
    為什麼月氏人不會站在北蠻族的那邊?
    因為在北蠻國之中只有北蠻族才是人口最多,繁衍能力最強的主體民族。一旦月氏人幫助北蠻族打敗了異族,那麼更加強大的北蠻族難道會因為一時的幫助就放過世仇的月氏嗎?根本不會!北蠻族這群不知感恩,不要臉皮的傢伙只會趁著自己戰勝,氣勢最盛的時候把盟友月氏消滅。
    和北蠻族聯合就是與虎謀皮,異族就做過他們的盟友,那麼異族的下場如此慘澹,月氏難道還會接著往坑裡面跳嗎?
    北蠻族,他們是自己把自己逼上絕路的!這樣沒辦法讓人相信,內部又永遠無法統一的民族,只會一步步走向衰亡。
    不管如何,月氏人能夠成為異族的盟友,短時間內也不用擔心他們突然翻臉不認人。所以這些異族首領對於狄族的聯絡還是很滿意的。可是月氏人的可靠度畢竟太低,而且求人不如求己,與其信任這個不靠譜的盟友還不如自己想出對策來呢。
    第二天清晨,異族也好,北蠻族也好,雙方沒有約戰,卻心有靈犀地到達了青鯉湖畔的一塊平原上,各自擺開了戰陣,準備著一場決定生死的大戰。
    雙方兵力勢均力敵之下,異族和北蠻族同時都想到了一個打擊對方士氣的方法——鬥將!
    北蠻族的一名勇士拍馬上前,他的手中拿著的兵器不像是中原的將軍那樣拿著槍或者是槊,而是手持一隻八尺多長,頭部滿是堅刺的青銅狼牙棒。
    異族這邊也不含糊,派出的勇士手中提著青銅大斧,光是斧柄便有七尺有餘,而且斧柄末端還有一個仿佛槍頭一樣的尖刺,閃爍著寒光,看來這大斧不但能劈、砍,還可以挑、刺。看形制,這把兵器倒像是中原人已經基本不使用的鉞,可是上面的花紋卻遠遠比不上商周時期中原的斧鉞那麼精緻,顯得粗獷許多。
    狼牙棒也好,斧鉞也好,這樣的兵器在中原已經很少有人會使用了。原因很簡單,這路兵器耗力太大,而且動作上不大靈活,不如槊、矛和槍之類的武器方便馬上變換招式。
    中原人常用的槊就已經很沉重了,一把上好的槊足足要有十幾二十多斤。而陌刀之類的兵器就只有更重,最輕的也要二十多斤的份量,而這種尺寸的大斧和狼牙棒起碼也要三四十斤重,就是五六十斤都有可能。
    靖人的重騎兵本來就要身著鐵甲的,全副武裝在身上就要大半石的份量,也就是要五六十斤沉,而且重騎兵的馬匹也要身負重甲,這個負擔就太重了。如果騎兵再使用這麼沉重的武器,根本就無法支撐他們整場戰爭所需的消耗,就是人受得了,戰馬也受不了,怕是戰爭還沒結束就要累垮了。如果拿著兵器的是江源這樣的力士還好,普通人就算拿著也耍不動,根本達不到殺敵的效果。
    而且相對於狼牙棒和斧鉞這種兵器,槊和矛這類尖刺形的兵器更能借得上馬力,殺傷力也要更好。無論是普通士兵的簡單穿刺還是擅長武技的將軍揮動都可以起到很好的效果,比之沉重的斧鉞和狼牙棒,使用起來更加靈活,而且耗費金屬也少,完全可以作為制式武器分配。
    北蠻人卻是不同。
    他們很少身穿鐵甲,一般都是身著皮甲而已,非常輕便。就算有鐵甲可穿的首領或者大將也不會穿全身的重甲,最多不過穿一件如同坎肩一樣護住軀幹要害的魚鱗甲而已。
    這樣的話身上負重大大減輕的他們就可以使用這種沉重的武器,而不用擔心體力消耗的問題了。這種武器的好處就是用起來連馬的衝力都不用借,隨便掄一下就可以借著武器本身的慣性擊傷敵人,就算敵人身著重甲也沒有用,一樣要被打成重傷。
    當然,北蠻國會出現這種兵器的根本原因就是北蠻國不善煉鐵,鐵器十分稀少。如果用他們那淒慘無比,還不如中原商朝水準的青銅鑄造技術做出矛、槊或者刀劍之類的武器,怕是隨便和靖人的兵器一碰就要折斷了。那還打什麼,直接投降吧……
    北蠻人使用的鐵質彎刀是從西域那邊搶過來的,雖然品質上不如靖朝的武器精良,好歹還可以勉強一用,但是長兵器的製造就沒有辦法了。
    西域的國家使用的長兵器都是從中亞甚至歐洲那邊傳過來的,不是過長就是過重,身材矮小的北蠻人根本就用不習慣,個子較矮的北蠻馬也不適合使用這種武器。因此北蠻人就只能以青銅鑄造一些狼牙棒和大斧這類沉重無比的武器湊合著用了。
    這類武器本來就是以沉重取勝的,背後,不怕砍,被算靖人的武器碰一下也不用擔心斷折,總算可以撐過全場戰爭,而不用操心剛一打仗就需要換武器了……
    雙方大將都在那牧哲大會上見過對方,連通名報姓都不用。這兩邊的勇士縱馬靠上前去,就猛地揮舞起手中沉重的兵器,橫著掄向了對手的身軀。只聽“當”的一聲沉重的聲響,仿佛鐵匠鋪中打鐵的聲音一般,卻要比打鐵的聲音響亮多了。雙方的武器撞到了一起,這一下竟然不分勝負!
    使用這種沉重的武器根本就耍不出花樣來,一旦耍花樣動作就慢了,借著就會戰敗。因此雙方的比武過程基本上就是揮動手中的武器不停的相撞,“當當當”的聲音不絕於耳。
    也沒用什麼特殊的技巧,兩位大將就是在比拼各自的氣力和速度。當然,拿著那麼沉重的武器,就算想要有極致的速度也難,到最後可不就是聽個響嗎……
    兩邊的將領力量相差不大,速度上也不分伯仲,無論怎麼敲敲打打都不分勝負。首領們一見難分高下,乾脆又一揮手,兩方又各沖上去兩位武士。在戰場中央,三對三的捉對廝殺起來。
    除了剛剛的大斧和狼牙棒,場中心又出現了金瓜錘、八角錘、鐵蒺藜骨朵(有些像狼牙棒,就是長刺的金瓜錘)和板斧這四種兵器。這等武器在中原一個比一個不常見,有的人根本就沒見過,可是在北蠻國卻是最常見的兵器,每個人手中拿的都差不多。
    一陣賣力拼鬥,騎士們還沒有如何,座下的馬匹倒是受不住這樣猛力的震動了。拎著一對八角錘的異族武將所騎的馬匹再也承受不住,竟然前腿一彎跪在了地上,這個機會被對手抓住,抄起手中的板斧就將他的頭顱砍了下來。北蠻族一見自己這邊的勇士贏了比鬥,一時士氣大震,直接全軍盡起,縱馬沖向了異族。
    鬥將不敵,不能在戰陣上再輸了。胡族的首領一馬當先沖了過去,帶領著異族大軍直沖對方的騎兵殺去,借著馬匹的衝力就是一輪箭簇狠狠地射向北蠻族人。
    論起騎射的功夫,雙方的水準相差無幾,在一輪箭雨過後,各有數百名騎士中箭落馬,可是雙方馬匹的速度都很驚人,不過轉瞬就沖到近前,要比拼起近身作戰了。
    按照北蠻族的想法,他們根本就不想和異族比拼什麼近身戰,他們本想從側面繞過異族大軍,從側方甚至後方用弓箭來襲擊對手的。這種做法是他們常用的套路,可以避免由於甲胄防護力過低而被敵人大量殺傷。可是這一招對付步卒更多,速度不強的軍隊還有些用處,對付同樣只有騎兵,速度同樣很快的異族卻沒有辦法了。
    異族根本就不想迎合北蠻人的迂回戰術,他們都是遊牧民族,又都是北蠻國的軍隊,配合出戰也不是一次兩次了,異族人早就對北蠻族的戰法心知肚明瞭。讓出側翼只能讓自己的死傷增多,異族人絕對不會允許這樣的情況發生的。雙方都是騎兵,馬匹的水準也都差不多,他們又怎麼可能順利地讓北蠻族沖到側翼呢?
    北蠻人剛一調轉馬頭的方向,對面的異族也同樣調轉了方向,這樣一來如果北蠻族打算繼續沖往異族軍隊側翼,就只會在將自己的側翼讓給異族的射手們襲擊。一見避無可避,北蠻族的軍士也只能放棄原來的想法,狠狠地與異族的軍隊撞在一起,比拼起他們最不想要的近身戰來。
    這就是胡族的首領想出來的一個辦法。
    非要比拼騎射的話,雖然異族人的水準十分不錯,可那是在一箭兩箭的情況下,如果箭矢射得多了,比起北蠻族,他們的穩定性還是差了一籌。而且前一段時間為了防禦北蠻族的襲擊,他們在營寨的防護上耗費了大量的箭矢,如果繼續比拼騎射的話,他們技術也不行,箭矢又不足,很有可能會被北蠻族活活耗死。倒不如比拼相差無幾的近身戰,說不定還有取勝之法!
    如果是一對一的近身戰,那麼雙方需要比拼的是技巧,是力量,是種種會影響戰局的因素。可是在亂軍之中比拼兩軍的近身之戰,在裝備沒有太大差別的情況下,對於一般的士兵來說,恐怕比拼的就是運氣和勇氣了。
    北蠻族此時已經失去了糧食,在清晨左右賢王彙聚大軍鼓舞他們士氣的時候就已經說過了,他們的糧食如今只能支撐三天而已了,過了三天就要等著被餓死。
    不想死的信念支撐著北蠻族人背水一戰,拼命衝殺。反正都是要死,死在戰場上總比餓死在營帳裡要好,萬一勝利了,他們就能踏著異族的屍骨享受食物了,所以北蠻族的士兵此時簡直稱得上悍不畏死,不要命地向上沖!
    異族在士氣上本來就比北蠻族低落一些,如今連勇氣上也差了一點,雖然表面上看起來交戰雙方還不分勝負,纏鬥在一起,可是明眼人立刻就能夠看出來,隨著時間的增長,北蠻族一定會占具上風的。雖然當局者迷,可是當近身戰打到中午的時候,異族的首領們已經能看出問題了。
    狄族的首領連忙命令部下去聯絡月氏人,讓其與自己這一方一同夾攻北蠻族。他很清楚,這個時候北蠻族還沒有大占上風,如果月氏人肯立刻出擊的話必然能夠重挫北蠻族,將其順利擊潰,這也符合月氏人的利益。而時間一旦拉長,那麼就算聯手,勝負也難以預料了。
    可是他沒想到的是,月氏人竟然在這麼重要的時刻放了他們的鴿子。他足足等待了半個時辰,月氏人竟然還沒有出現!難道月氏人和北蠻族結盟了?這怎麼可能?!他們難道目光短淺到這種地步嗎?
    “那些該死的月氏人呢?”夷族的首領滿身鮮血地沖了過來,大聲地問著呆愣在那裡的狄族首領,“你聯絡到他們了嗎?他們為什麼還不出現?”
    “他們還沒來……”狄族首領滿臉憤恨,將一名北蠻族人砍下了馬背,這才狠狠地說道:“這群該死的混帳!他們是繼續想看我們互相消耗!想要將我們雙方都吃下去,重新變成這片草原的霸主!”
    說是這麼說的,可是月氏人不出現,他們也沒有辦法。北蠻人不肯放過他們,異族只能繼續衝殺拼鬥,勉力支撐著自己不露敗像,盡可能保存實力,等待著月氏人的救援。
    胡族的首領眼看著月氏人還不出現,已經恨得牙根都癢癢了,沒有辦法,他只能命人打起一面特殊的藍色旗幟,在戰場上用力揮舞起來。在場的異族首領都看到了那面特殊的旗幟,雖然不知道應不應該在這時候拼命一搏,不過想不出更好辦法的他們也只能選擇聽從胡族的指示了。
    “不活了!拼了!”狄族首領抹了一把臉上的血跡,滿面猙獰地帶領著族人們向北蠻族得左側衝殺過去,一邊衝殺還一邊喊著“左側,左側!”召喚著附近的異族軍人跟著他向左側衝擊。
    隨著狄族族人的動作,餘下幾個異族的軍隊也都發了瘋一般向著北蠻大軍的左側衝殺而去。除了少數人留下來阻攔從右側沖來的敵軍,其他的異族人都集合了力量向左側的敵軍殺去,以近乎那裡的敵人二倍的數量圍殲著這一部分的北蠻軍人。
    剛開始的時候還沒人看出不對,可是過了一刻的時間,左側的北蠻軍人死傷慘重,右側卻安然無恙,立時就讓北蠻族的右賢王憤恨不已。
    北蠻族的規矩是以左為尊,因此封號用了“左”字的左賢王的身份就要比右賢王高。而在列軍的時候左賢王的軍隊就被排列在左側,而右賢王的軍隊則要排列在右。
    對於這種左右的小事如果在糧食充足的情況下,估計右賢王還要鬧鬧意見,可是現在大局為重,右賢王就懶得和左賢王爭了,所以戰陣也就是這麼站的。他們與異族相對而戰,異族的左側就是北蠻族的右側,所以剛剛被大量殺死的軍隊就是右賢王的大軍!
    這些異族人寧可自己被左賢王的軍隊攻擊得死傷慘重,都要集合人手先殺死他的部下,右賢王一時間損失慘重,又豈能不痛恨!
    他和左賢王的汗位之爭還沒分出個結果,正是需要保存實力的時候。原本他的位份上就要遜色左賢王一籌,更是讓左賢王搶先得到了屬於大汗的印信,如果麾下的軍隊再損失慘重的話,他還拿什麼來爭奪汗位?難道要將大汗的位置拱手讓給愚蠢的左賢王嗎?
    右賢王是個聰明人,可是越聰明他人就越自私,沒有一點大局為重的思想。尤其是北蠻族根本就沒有什麼大義、無私這類的信念,右賢王是想立刻得到牲畜和糧食,可是不想用將要到手的汗位來換這些。
    他這麼一猶豫,一不平衡,自然而然在拼殺上就不肯賣力了,甚至命令大軍將戰陣收縮了一下,加強本身的防護。可這麼一收縮兵力,他自身的防禦倒是增加了,卻讓出了左賢王軍隊的側翼,交由異族隨意攻擊。這種做法致使左賢王的軍隊的側翼被異族人壓著打,差點沒把左賢王給氣死!
    你丫什麼時候自私不好,竟然在這種時候收縮兵力!身為北蠻人的右賢王,一點都不考慮大局嗎?
    可是他還能說什麼呢?換成是他被猛烈攻擊,他也會這麼做的,這種自私就是北蠻人的天性,不是一句兩句話就能改變得了的……
    右賢王下令收縮兵力,徹底龜縮起來,左賢王的軍隊側翼失去保護,被異族人連連攻擊,一時損失慘重。戰爭的天平,兩邊的砝碼重量已經改變,本來已經要敗退的異族人竟然再次佔據了上風,將北蠻族軍隊殺得節節敗退,重新掌握了戰爭的局勢!
    就在這個時候,從旁邊的山坡上傳來了一陣沉重的馬蹄擊地的聲音,那滾滾蹄聲就像是悶雷一般,沉重而威力驚人,向著北蠻族的後方就殺了過來,竟然和異族人形成了夾擊北蠻人之勢。
    “是月氏人!應該是月氏人來了!”狄族的首領簡直要歡呼起來。雖然他也恨月氏人放他鴿子,而且一直抻著不肯動手,非要到佔便宜的時候才肯出現,但是他的軍隊在這一戰當中損失慘重,雖然殺死的北蠻族人比他的損失要多,可是部下的族人少死一些當然更好。沒有了軍隊,他以後拿什麼在草原上維持話語權呢?
    誰知他的話剛說一出口,留在他旁邊的夷族首領卻“咦”了一聲,“不對啊,這是月氏人的裝束嗎?他們怎麼是這種打扮?”
    聽到夷族首領的話,狄族首領伸長了脖子,向著北蠻大軍的後方望去。只見山坡上馬蹄卷起的煙塵十分濃厚,一時之間竟然看不清楚援軍身上的裝束。他又仔細地看了看,這才看出一些不同來,月氏人是遊牧民族,族人應該戴著特製的皮帽才對,可是那些來人……戴著的竟然是鐵盔!
    好吧,月氏人也可以戴鐵盔,又沒有規定遊牧民族不能戴鐵盔,畢竟月氏這幾年裝備精良了很多,說不定有法子弄來足夠的鐵盔。可是鐵盔好得,鐵甲難道也好做嗎?他們怎麼會身穿全身的鐵甲呢?這種鐵甲耗鐵極多,而且需要非常複雜的工藝才能製成,月氏人還有這樣的手藝嗎?
    而且那些騎士所騎的馬匹高度也不對,看起來竟然比他們騎著的北蠻馬還要高出一頭,這種樣子的馬匹分明是西域寶馬或者極西之地寶馬的樣子,月氏人怎麼可能不聲不響弄來這麼多好馬?
    狄族的首領這時也看出不對來了,這些人絕不是月氏人!他們到底是誰?!
    此時當先的騎士已經沖下了山坡,煙塵漸漸散去,露出了當先騎士的面容。異族的人看不清楚他們的相貌,可是靠的近的北蠻族人卻是看清楚了,這些騎士有著黃色的皮膚,黑髮黑眼,鼻樑那裡沒有西域人的高,鎧甲上的護心鏡制式已然說明它的名字是靖朝的明光鎧。
    這些人是靖人!靖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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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裂軍陣神箭射旗纛觀形勢北蠻敵步兵

靖朝的騎兵怎麼會出現在青鯉湖這裡的?他們不是應該在長城以南龜縮著嗎?!
    這些身著明光鎧的騎兵突然出現在山坡邊的時候,無論是異族也好,北蠻族也好,都被驚得不輕,他們完全不清楚數十年來都沒有踏足關外一步的靖人為什麼會突然來到青鯉湖,而且出現在戰場上。他們要來做什麼?幫助異族?還是趁火打劫?
    開始的時候左賢王還當這些突然出現的軍隊就是薛進那夥叛賊,可是仔細一看,他就知道不對了。
    薛進雖然是靖人後裔沒錯,可是從他的祖輩開始,他們這些叛將就住在北蠻國了,因此這些部族之中無論部下還是他們這些首領,在裝束上都和一般的北蠻人沒有什麼區別,都是皮甲皮毛之類的,怎麼可能突然變出來這麼多的明光鎧?而且他們騎的馬也不對啊,這麼大數量的西域寶馬不可能被薛進他們無聲無息弄到手的,如果他有這個本事,就不會被逼得叛逃了。
    與左賢王相隔不遠的阿伯那江卻是眼神很好,煙塵慢慢散去,讓他一眼就看到了一個記憶尤深的面孔。雖然已經數年不見了,可是那人從骨子裡散發出來的與眾不同和自信堅韌卻是讓他難以忘懷……“江源,那個領頭的人就是靖國的冠軍侯江源!”
    果然是靖軍啊!
    左賢王眯起了雙眼,心中的怒火再也壓制不住了,一刀就將衝殺過來的一名狄族士兵砍落了馬背,沖著異族的方向大聲吼道:“你們這些異族人如此膽大,竟然敢勾結外敵,和那些膽小如鼠的靖人攪合在一起,比那些叛逃的靖人後裔還要可惡!”
    他憤怒是憤怒了,大罵是大罵了,可是在這亂軍之中,他就算喊出天大的聲音來也沒用。整個戰場都是嘈雜的喊殺聲,一般的喊叫根本就傳不了多遠,還沒傳出兩丈地呢,就消失在馬蹄聲和廝殺聲裡面了。
    江源可不管這些,誰在乎北蠻人怎麼想啊?他帶兵急行軍趕到青鯉湖已經兩天時間了,這些時日靖軍一直借助月氏人的掩護,躲在這附近的深山之中,不讓北蠻大軍發現,好不容易才等到了這個襲擊北蠻國的好機會,他又怎麼會放過呢?
    隨著靖軍之中旗幟的揮舞和號角聲的變換,跟隨著江源縱馬沖下山坡的重騎兵已經筆直地向著左賢王軍隊的後方衝殺過去。
    山坡有利於騎兵戰力的發揮,從山坡上往下沖,靖軍的馬速已經加到了最快,這些重騎兵借著這強大的速度和能量狠狠地撞進了北蠻族的軍隊後方,雖然人數上只有五萬人,可是氣勢卻如同千軍萬馬,山呼海嘯一般,魄力驚人,威猛無比。
    重騎兵配備的長杆馬槊,鐵刃異常鋒利,紮在北蠻族人的身上直接一穿就過,隨隨便便就穿透了好幾個人,將他們穿成了一串。
    這些倒楣的北蠻族士兵大多數還沒有反應過來身後發生了什麼事,還只顧著關心正面沖來的異族人,根本沒有幾個來得及調轉馬頭,正面面對靖軍。直接就被長槊從背部穿透過去,連聲喊叫都沒能發出,死在了馬下。
    那些好不容易調轉了馬頭,打算正面迎敵的北蠻士兵卻忘記了一件重要的事情,他們的馬匹不過剛剛調頭而已,基本處於停滯狀態,根本就沒有騎兵的衝擊速度。而作為對手的靖軍,馬匹卻借著山坡的角度將速度加到了最快。
    失去了速度的騎兵連步兵都不如,不過是一群活靶子,被抽出馬刀的靖人借著強大的動能撞到了兩邊,不停地被砍殺而死。
    重騎兵訓練有素,在衝鋒過程中組成了一個錐形的軍陣,就好像是一把開刃的尖刀,直直紮入了北蠻族的軍陣當中。鋒利的錐形陣威力無比,竟然將左賢王的軍隊從後方的正中分割開來,如同切糕餅一樣輕鬆劈成了兩半。
    一半是挨著右賢王軍隊的那部分,他們正陷入與異族交戰的深淵之中,兩方都已經殺紅了眼,哪怕知道靖軍殺了過來,一時之間也脫離不了戰局。而另一半的左賢王部下則要面對不知從何處殺奔過來的靖軍三萬輕騎兵和早就埋伏在附近的月氏騎兵,他們已經沖到了這一部分軍隊的側翼,射來的箭矢已然近在眼前。
    也不能怪罪北蠻人變得不堪一擊,他們這類遊牧民族在這個時候科技落伍得很厲害,根本就不善冶鐵。他們整個民族都是以輕騎兵為主建設起來的,擅長的戰術是長途奔襲和包抄戰略,在一般的情況下,他們都是選擇借著輕騎兵的速度將敵人圍在正中,通過遠距離的騎射射殺敵人,慢慢將分割敵人,利用自己機動性好的優勢將敵人耗死。
    這樣的一支輕騎兵也不是不能打近身戰,可是皮甲的防護實在太過脆弱,就算較量也只能對付和自己的防護水準一樣差的遊牧民族,或者是強不了多少,差別可以忽略不計的西域人。
    就他們身上的那些脆弱的皮甲和連胳膊都護不住破破爛爛的魚鱗甲,怎麼可能是防護力異常強悍,人和馬匹都身披重甲的重騎兵的對手?大靖工匠的水準遠超北蠻人的相像,由精鐵打造的可以銷金斷玉的環首刀,隨便一砍就能劃破皮甲,奪走一條生命,可是北蠻人的破彎刀卻連靖軍的油皮都擦不破,只能給鐵甲留下點劃痕而已。
    如果北蠻大軍的馬匹是處在移動的狀態下,那麼他們自然可以借著輕騎兵的卓越馬速脫離戰場,並且調轉馬頭,重新組織作戰。到時候或者拉開距離,從容揮舞手中的斧鉞、狼牙棒等沉重的武器攻擊靖人,或是仗著速度快,繞敵而走,用弓箭遠距離攻擊敵人,都能發揮出不錯的效果。
    可是這種事情北蠻人知道,江源這個熟知兵法之人就看不透嗎?
    江源沖出來的時機本來就是他算計好的。
    因為和異族之人近身作戰,所以北蠻族的士兵已經陷入僵局,徹底失去了馬速。馬匹幾乎停在原地,根本無法移動,這也就算了,最拖後腿的是,由於北蠻族人因為側翼受到攻擊,擺出了防禦的陣型,他們人與人之間的距離靠的非常近,限制了武器的應用。
    這種狹窄的空間,彎刀什麼的還能對付著揮舞自如,可是那些長柄、極重、使用不靈活的青銅武器根本就耍不起來。此時的北蠻族已經因為戰局失去了他們輕騎兵的所有優勢,還不是任他宰割嗎?
    而靖軍這邊呢?重騎兵最大的優勢就是防禦力和衝擊力,而最大的劣勢就是啟動速度慢,以及追敵能力比較差,馬速會慢於輕騎兵。
    但江源的時機選擇的太好了,北蠻族的軍隊被異族拖住,難以動彈,給了他們充足的時間借助山坡來給重騎兵加速,之後還是因為北蠻族被拖住,失去了馬速,所以沒辦法借助速度優勢躲開重騎兵的衝擊,只能呆在原地等著被殺。
    這樣重騎兵的優勢被完全發揮出來,而劣勢則被妥善的隱藏,而北蠻人則完全沒機會發揮輕騎兵的優勢。以己之長處,硬碰敵人的短處,根本不給敵人還手的機會,這就是大將應該把握住的時機!
    沖入了北蠻族的軍陣,江源早就收起了在狹窄空間不方便舞動的長槊,抽出了鋒銳的環首刀,不停地劈砍著周圍不知所措的北蠻族士兵。
    比起當初在京城外邊對陣遼王大軍的那場戰鬥,雖然北蠻人更加悍不畏死,戰力也更強,可是沒有盔甲的保護,又失去了反抗的能力,他們就只能如同一群齜牙咧嘴表示自己兇猛的小白兔一樣,脆弱得不堪一擊,根本就不是被武裝到牙齒的重騎兵的對手。
    一路沾染著敵人的鮮血,江源充當著整個錐形陣的刃尖,帶領著身後一群被鋼鐵層層包裹的武士,將北蠻族的軍陣生生撕裂開來,擊了個對穿。
    錐形陣的好處在於鋒銳無比,穿刺力強大,而且在刃尖沖過軍陣之後,後續越來越多的重騎兵可以趁亂殺傷更多的敵人,並且漸漸遞增,最終將敵方整個軍陣衝垮。
    這種軍陣雖然出現的比較早,在春秋戰國時期就已經被記錄進兵法,但是直到現在還在被廣泛使用,就因為效果實在太好了。不過是一次衝殺,殺死的北蠻人的鮮血就已經流滿了戰場,將其餘活下來的北蠻人嚇得心臟都在發抖。
    見到靖人的軍隊如此血腥厲害,那些站在旁邊觀望的異族士兵根本就不敢往前面湊,這麼做顯然是對的,因為離得遠,所以他們沒有受損多少。而左賢王卻恨得心臟都在抽痛,光這麼一次沖陣而已,他損失的人數就比異族人砍殺半天死的都多了。這才一開始就這麼淒慘,接下來的仗還怎麼打?直接投降嗎?
    江源提馬沖出了敵陣,順手將環首刀插回刀鞘,也不去拿長槊,只是取下了馬背上掛著的弓箭。他彎弓搭箭,反身回頭的瞬間就瞄準了代表左賢王身份的旗纛,猛地就是一箭射了過去!
    因為他的位置離著旗纛很遠,所以就算江源的弓臂有七石之力,箭速很快,還是讓人看出了端倪。為了阻止江源這射向王旗的一箭,不少北蠻族的勇士都彎弓搭箭,想要用自己射出的箭矢攔下江源的這一擊,說什麼也不能讓他射下王旗。
    想要攔住空中飛速前行的箭矢是非常困難的,更別說江源這一箭速度很快,讓人防不勝防。可是北蠻族的士兵自幼精擅騎射,竟然真的有人射出了一支箭,從正對面的地方飛過來攔在了江源這支箭的前方。
    看到這個景象,所有的北蠻人都松了口氣。他們相信北蠻弓箭手的厲害,認為江源這支箭必然會被阻攔下來。誰知江源這一箭的威力超出預料的驚人,竟然將擋在前面的箭矢從當中劈成了兩半,就算是這樣,這支箭的餘勢依舊未減,還是射在了旗纛之上,將掛著它的繩子直接割斷,使得旗子飄飄搖搖地落了下來。
    中原人中竟然有懂得如此神射的高手?!
    最自豪的弓箭之術竟然被一個靖人打破了,這簡直就像在所有的北蠻人臉上左右開弓扇了一千四百個耳光一樣,所有的左賢王部下,不,所有在場的北蠻國人都呆愣在了原地,看得目瞪口呆,反應不能。
    周圍的靖軍高聲歡呼著,北蠻人則鴉雀無聲,只有江源微微皺了皺眉。
    北蠻人的騎射之術果然不是吹噓出來的,他剛剛的那一箭分明是瞄準了那支旗杆射出的,目的就是想將旗杆整個射成兩截,以神射神力來震懾北蠻人。
    誰知剛剛那一箭竟然能夠擋在了他射出的箭矢之前,雖然他的弓臂足有七石之力,遠不是其他人能夠比擬的,強大的威力將對方那支箭劈成了兩半,可是方向上到底還是收到了影響,稍微改變了一些,因此只是擦斷了系著旗纛的繩子,卻是沒能正中旗杆,與他想到的效果差距甚遠。
    他這一箭速度十分極為驚人,在靖朝的時候根本無人能擋,誰知在這北蠻國不過射出第一箭就遇到了如此厲害的對手。北蠻人的騎射之名果然不曾虛傳,看來他要小心謹慎一些了……
    不管眾人是怎麼想的,重騎兵已經完全沖過了敵陣,這時候已然調轉馬頭,彙聚在江源的帥旗之下準備著下一輪的衝鋒。而位於左賢王軍隊側翼的靖軍輕騎兵和月氏人也同樣準備就緒,站穩了陣腳,隨時準備衝擊側翼。
    這時,右賢王這邊側翼的方向不知何時出現了一支馬車車隊,從馬車上迅速跳下整隊完畢的正是全副武裝身著鎧甲的靖軍重步兵。而在北蠻人背後的地方,剛剛江源領兵沖下來的那個山坡上,此時也豎起了無數旗幟,影影倬倬地不知道站著多少人。
    北蠻人也好,異族人也好,竟然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被靖軍完全包圍住了!
    這時候的北蠻人和異族人也顧不得為了過冬的牲畜而廝殺了。在外敵面前,所有的內部矛盾只能暫時擱置,繼續內戰他們就真的活不下去了。他們迷茫地望著周圍的靖軍,還渾渾噩噩的,完全不知道為什麼事情突然變成了這種樣子。
    這些靖人是從哪裡來的?什麼時候來的?為什麼他們不曾收到靖軍出關的訊息?
    狄族的首領一見到月氏人的旗幟就忍不住大罵起來,是他最先主張聯合月氏人對付北蠻族的,誰知道這些月氏人竟然這麼無恥啊,背著他們直接引來了靖人,竟然打算將他們連帶著北蠻人一起吞下去,真是好大的胃口啊!
    見到了月氏人和靖人站在一起他還有什麼不明白的?什麼月氏人武器精良,裝備有所增強啊,那些東西一定是靖人給他們的,這兩邊早就勾結到一塊去了,只不過瞞著他們而已!
    剛才收縮陣型加強防禦的右賢王皺起了眉頭,他從沒想過靖人竟然會出現在這裡橫插一杠子,現在他們周圍的四個方向都被靖人的軍隊包圍住了,雖然每一個方向的人數都不算很多,可是真的打起來卻不是人數就能解決問題的。
    從他的目測上看,靖人的重騎兵軍陣足有五萬人左右。這五萬人看著並不多,可是沖陣的時候不好阻攔,守陣的時候也不是那麼好被沖散的。憑藉著重騎兵的防禦力,就他們這些近戰能力不怎麼樣的輕騎兵很難衝破他們的防守,反而容易陷入戰陣之中。
    一旦被重騎兵拖住,難以動彈,失去了馬力的輕騎兵怕是就要受到重騎兵、月氏人和靖人輕騎的聯合夾擊了。
    如果向月氏人和輕騎兵那邊突襲呢?
    他們那個方向在目測上不少於十萬騎兵,這種數量的騎兵哪裡是一時半刻就能成功突襲通過的?到時候他們一樣陷入混戰,倒是給靖人的重騎兵騰出了準備衝鋒的時間,一旦重騎兵的馬速再次加了起來,他們會被重騎兵再次攔腰截斷的,到時候同樣兩面夾擊,根本就活不下去了。
    右賢王偷偷瞄了一眼身後的山坡,雖然不知道山坡上面還有多少靖軍把守,可是山坡的地形易守難攻。如果是派步兵去攻打山坡還好一些,騎兵上山則會因為地形的關係失去馬速的優勢,還會因為目標過大,成為敵人的活靶子,就算死傷殆盡都未必能殺上去。萬一人剛沖上山坡,後路就被靖軍的騎兵截斷,那就真的要全軍覆沒了……
    他最後將目光放在了那些剛剛走下馬車的步兵身上。雖然不知道這些步兵有什麼稀奇的,不過北蠻人一貫看不上靖軍的那些速度緩慢的步兵。在北蠻人的眼中,只有騎兵才是最強大的兵種,有了騎兵就足夠了,根本不需要步兵的存在,步兵對陣騎兵完全就是送菜,根本就是不堪一擊。
    右賢王是這麼想著,其餘部族的首領想到的和他差不多。相對比靖軍強大的騎兵和山坡上不知情況的敵人,當然還是這邊的步兵更好欺負。這群步兵看起來不過五萬人左右的樣子,而他們這些部族加起來卻還有二十多萬人的輕騎兵,這麼大的差距對付一些跑都跑不起來的步兵,還不輕鬆就能解決戰鬥嗎?
    雖然沒有經過什麼商議,但是所有的北蠻*士還是向著右賢王的旗幟靠攏過去,這個時候已經不是考慮仇恨和利益的時候了,大靖是他們在座所有人不死不休的敵人,靖軍明擺著是要將他們全部一網打盡,還是先沖出包圍再考慮其他的事情吧。不然就算搶到了牲畜,都是有命搶,沒命吃。
    江源看到了這些北蠻國人的動向,卻只是勾起了唇角,並沒有下達其他的命令。觀察到北蠻軍人距離重騎兵的距離很安全,也沒有殺過來的打算,他揮手示意所有的重騎士兵先行下馬,以節省馬匹的體力,等待著下一次的出擊。至於北蠻人和異族人,他們就要撞上鐵板了。
    如果留在靖朝京城的忠順王也在這裡,估計恨不得指著北蠻*人的腦袋罵笨蛋。相對比那五萬重騎,十萬輕騎,這五萬重步兵一點都不弱,甚至強到嚇死人,這種鐵板撞上去還不得立刻就筋斷骨折?選誰不好,偏偏選中最強的對手……
    可是北蠻國的軍隊哪裡見識過靖軍秘不外宣的重步兵的威力呢?就連出使過大靖,看過永定門閱兵的阿布那江都不清楚重步兵的實力,更何況其他的北蠻人呢?不是他們沒有見識,是他們真的沒機會見識過……
    隨著牛角號低沉的聲音在戰陣中響起,不分民族的北蠻國聯軍向著靖軍的重步兵軍陣沖了過去。隨著他們的隊伍越沖越近,馬匹的速度更是加到了極致,他們相信自己能夠從靖軍步兵的身上碾壓過去的,可是迎接他們的不是步兵驚慌的面孔和炙熱的鮮血,而是正面襲來的一陣箭雨!
    這讓這些北蠻國的人完全驚住了,很多人反應都沒反應過來,這麼遠的距離,這些箭是怎麼飛過來的?這不可能啊?
    顯然,他們並不知道這些訓練有素的重步兵所使用的根本就不是那種普通的一石弓,而是弓臂力量強大的二石的弓/弩。因為弓臂經過改良,射程上比起北蠻人的一石弓遠出很多,所以這邊北蠻聯軍的軍士還沒有彎弓呢,對面靖軍的箭矢都已經射到眼前了。
    射程差太多,還怎麼愉快的玩耍啊?就算北蠻人想要反擊都不行,他們的弓箭不過一石而已,就算這時候勉強射出了箭支都夠不到靖軍,只能浪費箭矢而已。雖然北蠻國這邊也有不少偷渡了靖人強弓的射手在,可是這些人才占全軍的多少啊?他們射出來的箭矢還不夠給靖軍撓癢癢的呢,根本起不到作用。
    三輪箭雨過後,被重甲嚴密包裹著的重步兵幾乎沒有損傷,可是北蠻聯軍卻倒下了不少人。就算他們射箭射得再怎麼精准也得先射穿對手身上的鐵甲才能起到作用啊,武器裝備的落後使得北蠻聯軍像是面對著一群全身鐵甲的螃蟹一樣,不知道從何下口。
    及到近前,重步兵們統統放下手中的弓箭,前排的士兵已經拿起了身邊放著的雪亮陌刀,他們隨著將軍的口令齊齊站好,手中握緊兵器,面對前方沖過來的騎兵毫不擔憂。
    他們都是出自京畿大營的精銳士兵,這樣面對騎兵衝鋒的訓練不知經歷過多少,斬殺的身披鐵甲的牛馬更是不計其數,對面這些連鐵甲都沒有的蠻軍又怎麼會被他們放在眼裡?
    在靖軍的眼中,這些向他們沖過來的北蠻士兵不是殘暴的敵人,而是立功受賞,是青雲直上!

☆、第九十五章 兩軍陣陌刀殺賊寇思兵法偃月陷敵軍

這個時候北蠻國的大軍終於沖到了重騎兵戰陣跟前,但是迎接他們的不是潰逃的靖軍,而是一把把鋒利無比的陌刀。當先衝鋒的蠻軍士兵還沒來得及揮舞手中的大錘攻擊靖軍,就被劈砍而來的陌刀連人帶馬劈成了兩半,直接倒在了地上,連眼都沒能合上。
    手持陌刀的重步兵見到兵器得手,殺死了敵軍,立刻整齊地向前踏上了一步,於此同時繼續揮舞著手中的兵器迎著面前衝鋒過來的騎兵斬了過去。就這樣,每砍一刀他們就向前踏出一步,每一刀落下就有一名騎兵連人帶馬死在當場,這些陌刀兵就是這樣一刀一個地稱霸著戰場,每次刀光閃過都絕不落空。
    陌刀的威力太過強大,帶著滿含血腥味的恐怖感覺,北蠻國的騎兵前隊立時受阻,無論多少人沖上去也只能變成一具具屍體。
    面對著這些森冷的刀鋒,即使是悍不畏死的北蠻軍人也不打算活生生地送死了,有不少軍人選擇了勒馬打算停住,更有些人選擇調轉馬頭,可是沖在他們後面的騎兵們馬速都已經加到了最快,這些人又因為遮擋看不到前面的情況,來不及勒馬的後果就是後隊與前隊直接撞成了一團,這讓原本威風凜凜,打算續寫幾十年前的勝利的北蠻聯軍立刻亂了起來。
    “衝鋒,衝鋒!不許後退!不許停下!”左賢王揮動著手中的馬鞭,抽打了幾個勒住馬匹不肯前沖的族人,命令他們繼續衝擊前方的靖軍重步兵。其餘的首領們也有樣學樣,用嚴苛的命令逼迫著士兵繼續進攻。
    北蠻聯軍的士兵還是畏懼各自的首領的,因此只能強打起勇氣,咬緊牙關繼續向前衝鋒。可是有著精良的裝備和系統的訓練,靖軍陌刀兵的攻勢實在不是散漫的北蠻聯軍輕騎兵能夠對付得了的。無論有多少騎兵豎著沖上去,最後只能留下一地橫躺著的屍體。
    就在全副武裝的陌刀兵身後,還跟著準備迎敵的弓/弩手和刀盾兵,弓/弩手埋伏在陌刀兵身後,時不時射出利箭,殺死面前的敵人,而相對比陌刀兵更為靈活的刀盾兵則是隨時準備著出擊,準備在陌刀兵的攻勢陷入僵局的時候沖上去策應,依仗自身的靈巧去應戰那些失去馬速的蠻人騎兵。
    陌刀兵這個兵種本身就擅長牆推一樣的作戰方式,因為受到步兵速度方面的限制,最適合對付的就是正面沖上來或者難以逃脫的敵人。
    而北蠻聯軍現在被警局四面包圍,無法向左右的方向奔逃,只能選擇向前沖峰或者原地待命,這種情況正是最適合陌刀兵發揮其威力的情況。他們將自己的優勢發揮得淋漓盡致,不停地向前推進著,賣力地揮舞手中的陌刀,享受著人馬盡碎,從而獲得戰功的快感。這讓第一次見到陌刀兵的北蠻國人嚇得無所適從。
    在衝鋒的北蠻大軍眼中,他們面前站著的根本不是靖人的軍隊,而是一群從地獄之中剛剛殺出來的魔鬼。這些陌刀兵每個人的身上都澆滿了人、馬的鮮血,閃亮的刀鋒更是他們從沒見過的鋒利,就連那些因為獲得戰功而露出來的微笑也讓北蠻人顫慄不已。
    他們不清楚靖軍的軍功受賞的制度,完全不理解他們露出笑容的原因,只看到敵人用滿臉血紅的猙獰嘴臉露出微笑……這還不被嚇到?
    面對著殺戮竟然會笑?這難道還不可怕嗎?!
    也有北蠻族的士兵打算利用自己手中的狼牙棒和斧鉞迎擊對手,以為如此沉重的武器能奪走靖人的性命,可誰知平時無往不利的兵器在對上鋒利的陌刀的時候竟然被一削兩半,就連他自己也被這一刀的餘勢破開了胸腹,永遠閉上了眼睛。
    科技水準落後太多的北蠻國人哪裡會知道靖人之中的墨家學者的厲害?他們改良過的冶鐵煉鋼之法使得陌刀的鋒利程度遠超普通的武器,斬金斷玉就像切瓜剁菜一般。
    而且江源雖然不記得一些具體的內容,卻還是能說出一些先進的理念的,他對這些學者提出了合金這個概念,改變了很多學者心中鋼鐵越純就越堅固的想法。
    在中原的土地上早就出現過青銅合金了,並且將其發展到了全世界的最高峰。因此在發展合金的技術,是有一定基礎的。過去是不知道,一旦被點了出來,墨家學者們的想像力和創造力都被激發了出來,創造出了這種用合金製造的兵刃。
    強大的改良版陌刀即使與靖軍的制式環首刀對碰也是勝的輕而易舉,根本就不是北蠻人的那些殘次品青銅武器能夠抵擋的。北蠻人的金屬冶煉技術太過簡陋了,根本沒能發揮出青銅合金的特性,只做到了重量,達不到品質,因此根本抵擋不住陌刀的襲擊。
    短短一次衝鋒而已,隨著北蠻大軍的馬速被陌刀兵減緩、停滯,他們的死傷數量只會越來越多。江源已經帶領著重騎兵再次上馬,準備再次衝鋒了,而在北蠻軍的背後,月氏人和靖軍的輕騎兵也一切就緒,向著他們衝殺而來,打算三面夾擊,徹底將他們擠成碎片。一時間,北蠻聯軍竟然進無可進,退無可退,無法脫逃!
    並沒有身先士卒,而是被旗下重兵團團保護在中間的左賢王親眼看到自己麾下最勇猛的大將被靖軍的陌刀砍死。他雖然嘴上還不說,心中卻已經沒有了繼續逼迫士兵向前沖峰的勇氣。
    陌刀兵的鬼神之能已然深深紮入他的心臟,讓他根本就提不起正面對抗的勇氣,可是此時如果再不作出對應,他和他的部下就真的要被靖人合圍了!合圍的下場比單單面對陌刀兵還要淒慘,面對一面就打不過,三面夾擊之下又豈有活路?
    怎麼辦?怎麼辦?!
    左賢王覺得自己從來都沒有像現在這麼狼狽過,可是當斷不斷,反受其亂,這個時候哪怕做出一個錯誤的選擇也比呆在現場等著被殺要強。他望著從三面沖來的靖軍,最終還是咬了咬牙,決定了部族突圍的方向。上山!
    雖然左賢王不知道山坡上還有多少靖軍伏兵,但是考慮到靖人的軍隊外加月氏人能夠在山中隱藏住的最大數字,那裡應該不會超過五萬人,這個數量的靖軍還沒誇張到他不敢直面的地步。而且靖人的鋼鐵也不是大風刮來的,也不可能還有那麼多陌刀兵吧。
    如果靖軍真的還有五萬重步兵,那左賢王也只能認栽了,他賭的就是靖軍的伏兵不可能是重步兵,賭贏了,他和他的部族就能活下來,賭輸了,情況也不會比現在更慘了!
    想到這裡,左賢王也顧不上去管右賢王和異族的軍隊了,這時候誰還能想得到誰啊,顧得上自己就不錯了!他命令軍士揮舞著勉強又掛回去的旗纛向全軍發出指示,指揮著手下的騎兵丟下其他的北蠻聯軍向山坡的方向突圍。
    原本在衝鋒之時,他的軍隊就更靠近山坡的位置,這突然一改變方向,竟然一點都沒有擾亂到其他部族的衝鋒。
    左賢王想的很好啊,山坡本來就不好攻打,萬一靖軍追上來兩面夾擊就不好了,他還需要其他的部族留在原地替他拖住剩下三個方向的靖軍呢,又怎麼會故意擾亂他們的衝鋒呢?至於丟下右賢王這個盟友……這個時候還講什麼義氣?他們北蠻族就沒有仁義忠信這幾個字!大汗之位他志在必得,右賢王越慘他只會越高興!
    眼見著左賢王竟然領兵向著山坡的方向突圍,丟下他們擋著靖軍的攻擊,右賢王和異族的首領們簡直恨得牙根都在癢癢。
    雖然被左賢王丟了下來,但是右賢王卻沒有盲目地跟上去,他自有主意,而且一點都沒有提醒左賢王的意思。他覺得沖上山坡的做法實在太過冒險了,相對比仰攻山坡的困難艱險,還不如向著靖軍輕騎兵的方向衝鋒呢。
    他自認為月氏人和靖人的輕騎兵不可能北蠻大軍的對手,靖人最多也就不過懂得一些製造武器裝備的方法而已,可是騎馬射箭的功夫卻比不上從小就生活在馬背上的北蠻人,而月氏人更是北蠻族的手下敗將,他們又怎麼可能抵擋得住北蠻大軍的衝擊呢?
    而且靖軍和月氏人輕騎兵的防守能力和他們不過在伯仲之間,身穿的也是皮甲,等同於失去了靖人防守上的優勢,說不定能讓他們沖出去呢。
    最重要的是,如果他也像左賢王那樣從山坡上突圍,那麼留在部族駐地的族人和奴隸該怎麼辦?等著被異族人搶走還是被靖軍俘虜?雖然族人和奴隸現在除了消耗糧食以外沒有其他的作用,可是從長遠的角度來看,失去了他們就等於走向滅亡。
    沒有了他們提供的武器、糧食和物資,沒有了他們來補充軍隊的兵損和擴大軍隊的人數,一支孤軍還能繼續生存下去嗎?右賢王覺得絕不可能,所以他堅決不會拋棄自己的部族獨子逃走的。
    失去了部族就失去了未來的強大,而失去了強大,不能在草原上稱王稱霸,比殺死他還要令他痛苦。他寧可選擇戰死,也不會選擇在未來後悔,或者生不如死的活著。
    看到拋棄其他人而跑去衝擊山坡的左賢王,異族首領們根本不打算跟著他去。左賢王的手下除了軍隊和族人、奴隸就再沒有其他的東西了,他當然可以輕裝逃跑,不顧一切啊。如果他更心狠一些,甚至能丟棄自己麾下還留在營地裡的族人和奴隸,為了保命,自己逃走。
    反正他也不剩什麼了,丟下什麼也不心疼,可是他們這些異族不行啊!
    人擁有的多了,牽掛的也就多了。左賢王正因為什麼都沒有,所以才能毫無壓力地向山坡方向突圍,可是他們異族手中還有過冬的牲畜和糧食在呢!
    失去了那些牲畜和糧食,他們要怎麼過冬?不提過冬了,沒有那些物資,他們怕是十天都挨不下去,因此他們說什麼也不能失去這些東西!否則就是成功躲過了靖人的追殺,他們也一樣要死掉。所以滿心想著保護物資的異族人是絕對不會向著山坡的方向衝鋒的,山坡那邊是遠離青鯉湖的方向,如果真的向著那邊沖,就等同於放棄族中的物資了,那還不讓他們心疼死?
    這種時候顧不得舊日恩怨了,哪怕多一個盟友都是好的。留在山坡下的異族人和北蠻族人因為左賢王的逃走同仇敵愾了起來,竟然暫時忘記了仇恨的事情。
    胡族的首領看著右賢王帶兵調頭,迎著月氏人和靖人輕騎兵的方向沖了過去,也連忙召集了麾下的異族軍隊跟著右賢王向那個方向沖去。而且他相當狡猾地引著麾下的士兵貼著山坡的方向向前沖,就是為了保證旗下士兵的側翼不會被衝殺過來的靖軍重騎兵傷害到,完全是拿右賢王的軍隊當盾牌使喚。
    殘餘的北蠻聯軍貌合神離,各懷鬼胎,可是大面上還是聯合一致地沖向靖軍輕騎兵的方向的。或許首領們還在勾心鬥角,互相算計,可是與首領們的想法不同,那些剛剛從陌刀兵刀下跑出來的族人們只在考慮著一件事,那就是——跑,跑得快一點,離那些兇猛的陌刀兵越遠越好!
    “竟然調轉方向了嗎?”江源很隨意地看了看北蠻聯軍的動向,微微勾起了唇角,“重騎兵,隨我衝鋒!”
    隨著他的命令下達,所有的靖軍重騎兵再次擺出了突擊的陣型,跟著他們的統帥向著北蠻軍隊的側翼衝殺過去,勢要壓縮北蠻聯軍的空間,擾亂他們的陣型。
    而即將迎接敵人的靖軍輕騎兵和月氏人則在張大海的指揮下不進反退,擺出了一個類似於月牙形狀的陣型。
    在號角的指示下,整個軍陣都在向後撤退,但是中間的部分後退得快,而越往兩邊,隊伍後退的速度越慢,於此同時,兩側隊伍中的部分士兵向中間靠攏,最終形成了一個中間寬,兩邊窄的大大的圓弧形,和一彎月亮一般。
    這樣的軍陣乾淨俐落地讓出了腹部的位置,仗著西域寶馬的速度比北蠻馬的速度快,直接躲開了北蠻人的進攻。竟然讓北蠻聯軍的衝鋒如同打空的拳頭一樣,根本傷不到對手。
    右賢王幾次催促麾下的騎兵,這才讓麾下一部分/身騎上等好馬的士兵追上了月牙凹陷處的靖人。可是內凹處的軍陣看似薄弱,其實內藏兇險,月輪之處為整個軍陣最厚實的地方,使得拼命追擊過來與軍陣接觸到的北蠻聯軍人數並未能佔據上風。
    而北蠻國的武器裝備在近身戰的時候又根本沒有優勢,反倒被兵器優良的靖軍輕騎兵占盡便宜,因此短時間內北蠻聯軍根本沒辦法突破軍陣,沖出靖軍的包圍。
    這種形似月牙的陣型在中外都有使用過的記錄,在中原,這種陣型被稱之為偃月陣。
    依照兵法所說,擺出此陣的時候,以凹陷的形態引誘敵人向此處進攻,而將大將和最強壯的士兵佈置于凹陷處,既可以阻攔敵人,防止他們衝破軍陣,又可以拖住對方,讓其無法快速脫離凹陷之處。而兩邊的側翼凸出來的位置這時則有不同的變陣方法可以選擇,既可以攻擊敵軍側翼,又可以繼續前沖,將陣型從月牙形變成圓形,形成合圍之勢將敵人包裹在中間加以殲滅。
    雖然只憑藉輕騎兵和月氏人的數量不足以合圍整個北蠻聯軍,但是中心思想都是一致的。先以凹陷之形誘使敵人進攻,逼得他們陷入近身戰,短時間難以脫離軍陣,又以本身的武器優勢來阻礙敵人的攻勢,讓其無法衝破偃月陣。
    最終讓賓士而來的重騎兵輔助人數不足的輕騎兵形成夾擊合圍之勢,共同變陣為圓形,將北蠻聯軍圍在當中,這就是靖軍的戰略。早在戰鬥發起之前,江源就已經制定了縝密的備案,將在各種可能出現的情況下要如何應對敵人的方案佈置了下去,這種情況也只是其中的一種而已,所以靖軍甚至不用相互交流就知道應該怎麼配合殲敵。
    只顧著自身實力的培養,漠視策略和武器的發展是北蠻國的作死之處,可是激化內部矛盾,使得內部相互仇恨,無法團結則是北蠻國最大的取死之處!如果北蠻聯軍能夠團結一致,能夠使出衝擊力強大的錐形陣,將所有的力量集中於一點,奮力突擊軍陣凹陷處的話,說不定能夠沖出偃月陣。可是北蠻聯軍之中,所有人都各懷鬼胎,這種情況還能配合默契嗎?
    現代人都明白一個道理,同樣的人數,同樣一扇大門,排成一隊按照順序離開所消耗的時間要遠遠小於相互擁擠著往外跑。可是道理是這個道理,但真的站在再難現場的時候,又有多少人能夠將先出門的機會讓給別人,自己心甘情願地排在後面,按照順序離開呢?
    同樣的道理,在這種要命的情況下,又有誰願意充當死傷概率最大的錐頭,為後來人的安全離開做出犧牲呢?又有誰願意讓出前面最容易逃走的位置,站在側面和最後阻止靖軍的進攻,以自己的生命換取盟友和仇人的離開呢?
    北蠻聯軍絕對做不到……一盤散沙,又矛盾重重,甚至剛剛還鬧過內訌,互相殘殺爭奪糧食物資的北蠻聯軍怎麼可能團結起來,統一聽從指揮呢?所以他們就只能被一個小小的偃月陣攔住,逃竄不出去,眼睜睜看著生路越來越窄。
    偃月陣阻礙了北蠻聯軍騎兵的攻勢,而這個時候江源帶來的重騎兵已經殺到了聯軍的近前,直撲北蠻騎兵的側翼。手持長槊和雪亮的環首刀,全身重甲,就連座下的戰馬都身負鐵甲的重騎兵變成了北蠻聯軍的噩夢。
    靖軍重騎兵在衝刺的時候逐漸變陣,由錐形陣變成了一個圓弧的形狀,與擺出偃月陣的輕騎兵合成了一個緊密的包圍,將北蠻聯軍的前後右三面包圍住,只留出了左側面向山坡的一邊。
    “大王,我們要怎麼辦才好?”圍在右賢王身邊的部下們急切地問著他們的首領,在這種危機的時刻他們只能選擇相信右賢王這位擅長決斷的領袖了,至於他們自己,已經完全慌亂,難以做出選擇了。
    “圍三闕一,這是中原人經常會使用的圍三闕一!這些傢伙打算做什麼呢?”右賢王是北蠻族中少數幾個看過中原兵書的人,雖然他也不過就是翻過幾頁書,懂的東西並不多,但是好歹知道現在的情況是什麼。
    無論是剛剛重騎兵、輕騎兵和重步兵的三面包圍也好,還是現在的輕騎兵偃月陣加上重騎兵堵截的情況也好,都是封鎖住其他三面,留下山坡的方向,這絕對就是中原兵書上寫的圍三闕一。
    圍三闕一,就是圍著三個方向,只留下一個方向的缺口,看上去是在缺口那裡留下了生路,實際上卻四面都是死路。這種軍事策略又被稱之為圍師必闕,是《孫子兵法》之中列舉出的用兵打仗八條原則之一。
    因為軍隊一旦被四面包圍,面臨絕境,全軍上下因為失去了退路,往往會形成魚死網破,與敵人拼死一戰的決心。這樣就會讓包圍他們的軍隊面對一群拼命反抗的對手,容易陰溝裡翻船,還會出現死傷慘重的情況。
    所以孫子就提出來,在包圍敵軍的情況下要預留出一個缺口,留出生路便會讓敵軍從統帥到士兵難以形成死戰的思維,從而鬥志渙散,一心只想從缺口處逃走。
    如果敵人真的從缺口跑了,雖然包圍的軍隊沒有出現兵損,可是也只是擊退了敵人,沒能加以消滅,這又要怎麼辦呢?
    沒關係,圍三闕一的下一句就是虛留生路。這個缺口是故意留出來的,所以在出口的方向必然預設埋伏。一旦敵人從這個缺口沖出,就等於落入了下一個陷阱,到時候死傷只會更多,搞不好還會全軍覆沒。
    因為讀過《孫子兵法》這本書,右賢王剛剛做到了“高陵勿向”和“銳卒勿攻”,現在面對“圍師遺闕”的靖軍,他也堅決不要上當。他堅信,在山坡上面一定有靖軍的埋伏,就等著他們跑過去送死呢,選擇沖上山坡的話就算能逃出去也會死傷慘重的。
    來不及仔細思考的右賢王只知道不能沖上山坡,他帶領著麾下的北蠻族勇士繼續進攻大靖和月氏的輕騎兵組成的偃月陣,不過這一次他沒有再攻擊厚實的凹陷處,而且帶著人拼命向著偃月陣側翼月氏人所在的位置進行猛烈攻擊。
    戰鬥已經打到這個地步,右賢王也已經看出來了,月氏人的武器是要比過去的精良不少,可是比起裝備強悍的靖軍來還有所不足。而且相對比靖軍殺敵時散發出來的難以比擬的士氣,月氏人可就差上許多了,所以這些月氏人必然是整個偃月陣的薄弱點!
    靖軍重騎兵已經形成合圍,正從聯軍的身後沖過來進行夾擊。鋼鐵怪物正在從後面沖過來的這個恐怖的現實,逼迫著越來越多的聯軍士兵跟隨著右賢王拼死襲擊月氏人所在的位置。
    右賢王竟然猜對了!月氏人確實是整個偃月陣最薄弱的地方,面對著悍不畏死,拼死突襲的北蠻聯軍,月氏人的立場到底不甚堅定,為了避免軍隊損失,他們讓出了一個大大的豁口,可就是這個豁口,讓緊隨著右賢王衝鋒的北蠻聯軍逃了出去!
    哪怕江源的反應迅速,命令麾下的重騎兵去封堵豁口,到底還是來不及堵住包圍中的所有人。依然讓九萬人左右的北蠻聯軍逃了出去,裹挾著部族和物資消失在了草原的盡頭。
    江源冷哼了一聲,也沒有派人去追,害怕不熟悉草原的部下們吃虧,只是帶領著輕重騎兵將留在包圍之中的殘餘北蠻聯軍團團圍住。這次仗著靖軍兵力遠超對手,江源連個缺口都沒給他們剩下,根本就不怕他們狗急跳牆,直接就將他們封堵在了圓形的包圍圈裡。
    這些身陷絕境的聯軍軍士見到自己被部族的軍隊拋棄,又被殺氣騰騰的靖軍包圍,已經徹底喪失了對戰的勇氣。以第一個夷族士兵丟棄了手中的武器為開始,眾人紛紛丟下武器下馬投降,只求老實投降能夠換取一條生路,不要被靖軍殺死……
    沒有再去看下馬投降的北蠻聯軍一眼,不過是一群結局被註定了的人,又有什麼可關注的?江源抬起了頭,看向山坡之上的方向,在聽到一些隱隱約約傳來的聲音的時候露出了一個微笑。
    剛剛帶領輕騎兵的張大海策馬趕到江源的面前跪地請罪,可憐巴巴地說道:“大人,末將指揮無方,竟然讓北蠻大軍逃走了,實在是……”
    “罪該萬死?”江源無奈地一笑,搖著頭踢了他這個心腹幹將一腳,“行了,起來吧,你要真是罪該萬死,老子早就砍了你了,還能讓你在這裡裝相?別裝了,還請罪呢,又不是你犯的事,請的什麼罪?留著你的腦袋喝酒吧。”
    張大海嬉笑著從地上爬起,可是在面對江源的時候又皺了皺眉,讓表情嚴肅了起來,“大人,那些月氏人……”他總覺得月氏人的行為有些奇怪,就算擔心軍隊受損嚴重也沒必要讓出那麼大的豁口啊,一下子放走了九萬多北蠻人,這也太誇張了些……
    “我知道他們信不過。哼,如果不是我們人數不夠,又不熟悉北蠻的地理情況,還用得著帶上他們這些不知所謂的傢伙?”江源冷哼了一聲,“中原別的好東西沒學到,跟腳還沒站穩呢,倒是學會養賊自重了……放走九萬人馬這麼多,他們也不擔心北蠻人找他們報仇。”
    他冷笑了一聲,“沒關係,逃出去的北蠻人已經失去了一半的人馬,又失去了那麼多的物資,我倒要看看他們還能撐多久!”

☆、第九十六章 沖山坡戰馬做盾牌急逃命勳貴如潰兵

山坡之下的形勢已經完全被靖軍所控制了,雖然有九萬人左右的北蠻聯軍“突破重圍”逃走了,江源也沒有很在意。
    大靖和北蠻之間的戰爭屬於國戰,是當世兩個大國之間的殊死搏鬥,想要一戰而殲滅所有敵人本來就是不可能的。這一次出征,他為了不被敵人提前發現蹤跡,只帶了十五萬人馬而已,就算加上月氏人的騎兵,總人數上也是不及北蠻軍隊的,能有這麼大的戰果已經很好了,實在不該奢求過多。
    雖然明面上靖軍殲敵很多,但都是在他的算計之下以有備戰無備才取得的戰果,如果正面相抗的話,就算北蠻大軍武器鎧甲不如靖軍,也不是一塊好啃的骨頭,拼死大戰之下很有可能崩掉靖軍幾顆牙齒,傷亡過大的情況就不是江源想要的了。
    既然山坡下面的局勢已經能夠很好的控制了,江源就將大部分精力放在了山坡之上。
    如果說山坡下的人數不夠多,這才導致放走了敵軍,那麼山坡上的情況就更麻煩了。在那裡,只有兩萬輕騎和一萬月氏人鎮守著,而他們的敵人卻是北蠻國左賢王麾下七萬大軍,就算左賢王是仰攻,在地利上比較吃虧,但是人數上的差距也不是那麼好填平的。
    山坡不是城池,如果是城池的話,三萬人別說對戰七萬了,就是十萬都不在話下,可是這處山坡角度不算太大,騎兵雖然會被影響速度,但也可以很順利地沖上山,再加上有些小心思的月氏人有可能會在關鍵的時候拖後腿,情況並不算很有利。
    就像江源想的一樣,左賢王拋下了餘下的北蠻聯軍,只帶著自己麾下的軍隊向著山坡的方向衝擊,試圖衝破靖軍的包圍圈,逃出生天。
    但是他面臨的問題是需要仰攻,而仰攻對於騎兵來說困難重重。騎兵不比步兵,仰攻的時候目標太大,簡直就是活靶子,一射一個准。就算靖軍的射箭技術沒有北蠻人好,可是射人射不中,射馬的效果也是一樣,這樣的箭雨輪番揮灑下來,讓北蠻軍的死傷人數快速增加。
    而且仰攻還帶來了一個問題。靖軍是自上而下地射箭,這些箭矢隨著下落的過程,受到重力和地形的雙重有利因素影響,不但箭的速度快,而且要比在平地的時候射得更遠,威力和射程也都有增加,讓他們手中的二石弓/弩發揮出了強大的攻擊效果。
    而北蠻人這邊就不一樣了,他們要自下而上向上射箭,本來這種角度就令射箭的難度提升許多,而且受到地形和重力的雙重反面影響,他們射箭的距離要比起平地的時候還要近上很多,速度也不快,讓他們本來就弱於靖人的一石角弓難以施展,只能拿性命往上填,試圖突破靖人的防線。
    既然已經沖上了山坡,再想往後退已經是不可能的事情了。越是向後退,死傷的幾率就越大,不但容易被山坡上的靖軍襲擊,還容易遭到山下的靖軍夾擊,所以左賢王的部下只能抱著破釜沉舟的信念向上沖,只希望能夠憑藉著無所畏懼的勇氣給自己換來一條生路。
    山坡之上隨處可以見到重傷倒下的馬匹、死屍以及還沒有死去而在哀嚎痛叫的北蠻族士兵,這種場面看得其他的北蠻騎士心中發寒,可是面前只有這麼一條生路,他們必須沖過去才行。
    瘋狂的北蠻騎兵想出了一個拼命的法子,他們中的一些人跳下了戰馬,牽著戰馬向山上衝鋒,用戰馬的身體作為擋箭的盾牌,阻擋著靖軍的箭雨。受傷的戰馬悲鳴著,可是依然順從著主人的要求,身插箭矢還在忠誠地向上衝擊,為主人換取活命的機會。
    這一招還真的起到了作用。因為戰馬的身體要比人的更加厚實,也更難重傷,有時候就算連中幾箭甚至是十幾箭也未必會倒下。而且馬的身體很長,面積很大,可以為好幾個北蠻騎兵形成保護,起到移動盾牌的作用。
    北蠻騎兵不像一般的國家是一人一馬的配置,在多數情況下,他們往往要帶著數匹戰馬上戰場,以便於隨時更換疲憊的馬匹,保證長途奔襲的能力,因此雖然有一些戰馬死去,卻沒有讓這些騎兵傷筋動骨,他們手中還剩下足夠他們騎乘的馬匹。
    這一處背對青鯉湖的山坡畢竟不高,角度也不是特別的大,否則江源也沒辦法帶領著重騎兵從上面直接沖下來。這處難度不高的山坡在北蠻騎兵拼命地衝擊下,竟然讓一部分人成功沖上了山頂,打開了局面!
    左賢王見到這種情況喜悅不已,親自率領著餘下的騎兵向著山坡上衝鋒,打算借著這些已經沖上山坡的先鋒留出來的豁口登上山頂。以他觀察到的山頂射下來的箭矢數量和疏密程度來看,山頂的伏兵人數並不多,撐死了也不過兩三萬人而已,而他的手下雖然死傷了不少,卻還剩下六萬多人馬,足足是對方的兩倍。
    只要讓部族中所有的軍人都沖上山坡,那麼依仗著比靖人多出一倍的人數,他們絕對可以擊敗失去了地利的靖軍,脫離包圍圈的!
    在山坡上伏擊敵人的靖軍將軍就是龐亮,他平時性子平和,包容著火爆脾氣的上司張大海,可是在戰場上卻是善於決斷,反應迅速的人。
    他一看大量北蠻士兵登上了山頂與靖軍對峙,北蠻大軍全部上山的趨勢已經無法阻攔,立刻選擇帶領麾下的兵馬向後撤出一段距離,為弓箭和騎兵的加速留出空間。既然已經註定要失去了地利,就不能再失去其他方面的優勢,這就是他的想法。
    靖軍對於北蠻大軍的一個重要優勢就是弓箭的射程,而在人數上卻不佔優勢。一旦被北蠻軍隊纏上,強迫實行近身戰的話,那麼人數吃虧的靖軍就算武器再怎麼鋒利也支撐不了多久,還不如讓出一段距離,用弓箭來說話,在敵人的射程之外解決戰鬥。
    也是龐亮的反應迅速,等到左賢王帶領大軍沖上山頂的時候,龐亮已經帶著靖軍和月氏人撤出很遠了,根本就不給北蠻士兵留下任何近身的機會,這等決斷能力讓左賢王也暗自咬牙。
    對面的這個靖人將軍名不見經傳,可是對於戰局的把握能力卻相當強大,比起他手下的幾名大將還要厲害,如果靖軍都是這個樣子,那麼北蠻國還能在天底下稱王稱霸嗎?靖軍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厲害的?這種強大的速度也太令人恐懼了……
    阿伯那江很幸運,連番的大戰之下他竟然能夠毫髮無傷,並且跟隨著左賢王一路沖到了山頂。看到左賢王對對面的靖人將領感興趣,他眯著眼睛也望瞭望對面的旗幟,一個大大的“龐”字十分陌生,讓他根本判斷不出對面的將領是誰。
    “龐”?靖人有姓龐的將軍嗎?能帶領人馬堵截左賢王,總不至於是個小將吧……
    他們當然不知道龐亮是什麼人,即使靖人之中聽說過龐亮之名的也不多。如果不是江源深知龐亮的能力,大力提拔他,讓他獨自領軍防守山坡的話,又有誰能知道一個小小的參將可以對戰北蠻國的左賢王呢?
    左賢王觀察著對面的靖軍,沒有輕舉妄動,他已經吃過衝動的虧了,這一次實在不敢亂來。突圍的機會用一次就少一次,時間有這麼緊迫,他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出靖軍的破綻才行。
    雖然他相當殘忍地用其他的北蠻軍隊拖住了山腳下的靖軍,可是他也不知道這些北蠻聯軍能夠拖住那些強大的靖軍多久。一旦山下的靖人帶著那些恐怖的武器沖了上來了,他的人數優勢可就蕩然無存了。出於對陌刀兵的恐懼,他根本就不想再停留在有靖人存在的戰場上。
    只不過他卻不知道,重步兵的裝備實在太過沉重,除非特殊情況,他們一般是不會全副武裝登上山坡的,而且他們還得策應山下的騎兵共同對付剩下的北蠻大軍,根本就不會在短時間內出現在山頂……簡而言之,您真的想多了……
    還別說,這麼一觀察,還真的讓左賢王發現了一處靖軍的破綻。
    就在靖軍軍陣之中的一處地方,有著一些無論穿著,武器,姿態還有氣質都與周圍的軍人完全不同的騎士。不,這些傢伙也不像是月氏人……月氏人雖然散漫了一些,可是身上的血腥味還是很重的,而這些人的身上根本就沒有軍人應有的彪悍氣息,殺氣更是可以忽略不計,甚至比起手無寸鐵的農夫還要弱小。這是一些人麼人呢?
    他怕看錯了,又仔細看了看。這些人雖然都穿著精緻的魚鱗甲,戴著做工精美和鐵盔,手中也拿著長槊、環首刀,甚至騎的也是最好的寶馬,可是那鎧甲穿得七零八落,歪歪扭扭,拿著武器的架勢畏畏縮縮,毫不伸展,馬匹的精氣神比起騎士都要強出太多,不太搭調,倒像是被他們偷來的一樣。左賢王的眼神比較好,他甚至能看到這些人的表情之中隱約蘊含著的一絲恐懼……
    恐懼?!這麼強大的靖軍也會恐懼嗎?難道這些人就是靖軍軍陣的破綻?
    左賢王沒看過兵書,也不怎麼知道什麼兵法,顯然不懂得什麼叫做虛則實之,實則虛之的用兵之理。再加上他剛剛被靖軍殺得暈頭轉向,簡直就像驚弓之鳥一般,唯一想要做的事情就是殺出重圍,離靖軍越遠越好。
    過於恐懼的心理已經逼迫得他什麼都不敢去想了,一切行為都只是單純地遵照著他下意識地直覺來進行,至於直覺可不可靠……這個就仁者見仁了……
    “殺!”左賢王覺得不能再遲疑下去了,他大喝一聲,將手中的彎刀指向了那群“特殊”的騎士所在的方向,就決定從那裡突圍了。周圍的北蠻族士兵聽從著首領的指揮,毫不猶豫地揮舞著手中的斧鉞和狼牙棒,筆直地向著那些畏畏縮縮的“靖軍”沖了過去,卻不知他們的動作將對手們嚇得不輕。
    那些“與眾不同”的“靖軍”是什麼人?
    就是司徒晟一力主張,非要派上戰場跟著江源出關的那群勳貴。
    剛剛站在排頭那裡,怎麼看怎麼畏縮,腿都在打顫又裝模作樣地希望能夠嚇倒北蠻人的傢伙之中就包含著王子勝和王仁這對王家父子。
    王家不比史家,承襲著侯爵之位的史家雖然因為牽扯到通敵的事情而被抄家了,可是史家除了自由體弱的老大以外,其餘的兩兄弟可都上過戰場,見識過血腥的。當初史鼎甚至能沖出遼軍包圍,跑到趙國去向司徒晟報訊,就可以看出他的武藝還是不錯的,和王子勝這種紈絝子弟不是一類人。
    現在的王家甚至比不過賈家。賈珍也好,賈赦也好,雖然就是上戰場上混資歷去了,根本就沒和敵兵交過手,好歹也在中軍帳裡面住過一段時間,殺死過幾個半死不活的敵軍。也算是沾染過血腥的人,膽子也比普通人大了一些。賈家雖然一提到上戰場就嚇得要死,可是家中子弟還是會騎馬懂射箭的,在原著之中就連年紀幼小的賈蘭都能拿著弓箭追逐家中養的鹿,可見賈家也不是完全廢柴。
    可王子勝當初是怎麼襲的爵呢?
    王家大爺根本連戰場都沒上過,聽到死人這兩個字都能嚇暈,見他膽子實在太小,他爹就去求賈代化,把他的名字直接填在了上戰場的士兵名錄裡面,就算他跟著上過戰場了,實際上他本人卻一直留在京城之中,連門都沒出過。
    賈代化想要賣王家一個人情,大筆一揮之下,王子勝就算上過戰場且斬首二十了。實際上他連雞都沒殺過,連血都沒見過,哪裡敢動手殺人啊……
    本來就被嚇破膽的王子勝還帶著一個比他更加不堪的王仁,王子勝還能勉強擺出一副“不怕不怕”的姿態,他兒子已經嚇得面無人色了。這兩父子完全就是欺軟怕硬的傢伙,只會仗著王家的勢力欺負欺負薛家的孤兒寡母,可是面對著滿面猙獰,衝殺過來的北蠻大軍,別說衝殺上去抵抗敵人了,他們都想直接丟下武器跪地投降了……
    也不獨他們兩人是這般樣子,整個勳貴子弟組成的陣營絕大多數都和他們差不多。真有本事的那幾個人家因為牽扯進勇王廉王的叛亂,或者攙和進東平王南安王的通敵,都被收拾的差不多了,餘下的可不就是這些連點兒利用價值都沒有,惹禍都沒本事的傢伙。
    看著北蠻人越沖越近,若是普通的靖軍騎兵,要麼向後撤退,擺出偃月陣之類的軍陣對付敵軍,或者拉開距離以二石弓向敵人射擊,要麼就應該橫向繞開敵人的攻勢,避開鋒芒以後攻擊對手的兩翼。就算沒有這樣的策略,至少也應該選擇迎著敵人衝鋒過去,讓馬速升到最快,以便增加攻擊力,多多殺敵。
    可是這些勳貴們卻完全被嚇破了膽子,別說是攻擊了,他們甚至連逃跑的力氣都沒有了,大腦一片空白之下就這麼傻愣愣地站在了原地,等著對面的敵人殺過來。
    呆在原地豈不就成了送死?!失去了馬速的騎兵還不如步兵呢,對面的敵軍已經將馬速加到最快,他們這麼一動不動還不被一刀一個全給砍了?
    這群勳貴出身的紈絝子弟雖然自己的水準慘目忍睹了一點,倒是肯花大價錢雇傭親兵護衛。雖然有的親兵沒什麼本事,完全就是來騙冤大頭,得些金銀混日子來的,不過親兵之中還真有一些懂得兵法知識,曉得一些武藝的人,他們的本事不足以去考武舉,又嫌棄參軍錢少,所以受到金錢的誘惑來保護這些膏粱。
    見到北蠻人向著自己的方向沖了過來,這些不是混日子的親兵們立刻組織起來,將各自的主家擋在身後,並且想著對敵的對策。留在原地肯定是死,未接到命令就向後退縮還是要死,而向兩邊躲閃,致使軍陣出現缺口……一樣要算作臨陣退縮,便是不死也是要吃幾十軍棍,上枷鎖示眾的。這種時候,只有向前沖,和敵人硬碰硬才是唯一可能活下來的方法。
    一想到這裡,親兵們立刻裹挾著勳貴迎著北蠻大軍沖了過去,那些被迫跟著沖向敵人的勳貴子弟簡直兩眼翻白,就要昏過去了。天啊,躲都來不及呢,竟然還主動送上門去,你們這些奴才到底是誰的人?這是要害死老爺少爺們嗎?!
    王子勝還沒有反應過來呢,騎著的馬匹就被身邊的親兵狠狠的一鞭子驚得向前狂奔而去。王子勝被嚇得丟下了手中的長槊,兩手緊緊地抱著馬脖子不放,雙眼緊閉,說什麼都不肯撒手。別說什麼風度氣度了,這樣子比逃兵都更像逃兵,讓人都不忍心罵他廢物。
    王仁比他還要不濟,他原本就不擅長騎馬,親兵的一皮鞭抽到馬匹身上,他竟然直愣愣地從馬背上掉了下來,狠狠摔到了地上,呆呆地看著自己的軍馬沖著敵兵的方向沖過去了,直到身邊的所有騎士都向北蠻人沖了過去他才反應過來,連忙連滾帶爬地躲到了旁邊的靖軍那裡。
    為了能加快逃跑的速度,鎧甲武器什麼的他都不敢要了,一邊跑一邊丟下武器、鐵盔和鎧甲和一切他覺得沉重的東西,到最後他只穿著一身中衣沖進了靖軍的陣營,其他的東西都在他身後散落一地……
    雖然這些雇來的親兵們有一些還算可以,可是這個可以也就在市井之中,和普通人對比還算不錯,真說起來也就是一群懂得些武藝的無賴、混混,和真正訓練有素的士兵比起來就什麼都不是了,更遑論已經破釜沉舟開始玩命的北蠻大軍?
    剛剛衝殺過來所累積的那點勇氣剛一接觸到北蠻大軍就被嚇沒了,在街市上爭勇鬥狠的遊俠、痞子和真正以命相拼無懼生死的士兵是不一樣的。他們的那點能力根本不足以應對戰場上的亂戰,沒有一點實戰經驗的親兵們不過幾刀幾錘就被敵人從馬上橫掃了下去。
    親兵們的水準不足,勳貴們就更加不成樣子了。且別說揮舞兵器與北蠻敵寇對戰了,他們連馬匹都要騎不住了。這些人過去騎的都是馴養好的,專門供應貴人們騎乘的馬匹,跑的不快,一點都不顛簸。平日騎馬的地方也都是一些平坦的園子或者青石鋪就的街道,可是現在呢?
    他們的馬匹變成了更加顛簸,跑得更快的戰馬,騎馬的地方也變成了起伏不平的戰場,從沒騎著戰馬衝鋒的傢伙們差點沒被掀翻下來。這種丟人的樣子就連北蠻人都不屑殺他們,倒是讓這群膽小怕死的勳貴們保住了性命。
    也可以理解,殺死他們還需要浪費時間呢,對於左賢王來說,現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爭取時間,哪有功夫和他們這群廢物糾纏?沖過了這些勳貴,幾乎一點時間都沒有耽誤,北蠻人的大軍直接就沖著靖軍軍陣之中勳貴們讓出來的豁口沖了過去。
    兩旁的靖軍估計從沒想到過勳貴們會敗退得這麼快,竟然沒來得及將缺口封住,就這麼讓左賢王的軍隊硬生生地從口子上擠過去了大部分,只留下一萬多人被反應過來的靖軍士兵團團圍住,來不及逃脫。
    左賢王根本就沒有回去救這些被圍困的部下的意思,他麾下的其他軍士也沒有這個打算,留下來的五萬大軍就像不知道自己的同袍處境危險一樣,跟著左賢王就向前逃跑了。
    義氣是什麼?親情友情又是什麼?對於逃命的北蠻人來說這些都不重要,只有自己的生命才是最重要的,想要不被丟下,就要一直能夠逃脫,在北蠻族生存絕對不能渴求他人的拯救,因為沒有人會願意為他人付出。無論是利益,還是生命……
    青鯉湖是所有的北蠻族人每年都要到來的地方,附近的地形左賢王相當熟悉。從這個山坡上離開的道路倒是有幾條,但不是要撞上山下的靖軍就是要和剛剛那夥靖軍碰上,而順著這個方向再往前走兩裡地他們就能順著一條峽谷逃下山崗,進入一片平坦的大草原,到時候靖人就再也別想追上他們了。
    對於前面的峽谷,左賢王倒是沒怎麼擔心。那條峽谷的地理位置不好,兩側都是峭壁,根本上不去人,也不適合伏擊。峽谷是個自上而下的坡道,在下方也不足以設兵攔截,否則地形過於麻煩,對於守方的靖軍反而不利。所以左賢王帶著軍隊就向峽谷的方向沖了過去,根本就沒有懷疑穀中有伏兵。
    果然,進入峽谷就可以一眼看到裡面的情況,果然沒有攔截的靖軍,空空蕩蕩的一個活人都沒有,正適合他們逃脫。左賢王很是得意,認為他們這次一定能逃出生天了,不由得大笑不已。
    阿伯那江也很高興,雖然拋棄了老弱的族人以及僅剩的物資,不過這些東西都能再去搶新的,保住性命才是最重要的。有了命,憑藉著北蠻族強大的戰力,還怕沒有足夠的好處嗎?
    左賢王停下笑聲,直接命令大軍沖過峽谷前往草原。而他麾下的北蠻軍人也一點都不擔心,放聲長嘯著向山下沖去,微笑著看著草原離自己越來越近……
    可是在當先的騎兵剛沖到山峽中間位置的時候,一聲驚天動地的霹靂之聲突然響起!于此同時土石飛散,煙霧繚繞,在煙塵之中一陣火光若隱若現地爆發出來,那赤紅的顏色就好像惡魔的微笑一樣,吞噬著周圍的生命。這是發生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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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沖天火霹靂驚敵膽設羅虛實克賊心

到底是什麼帶起了沖天火光?!
    是地雷!
    即使在現在的可以情況下沒有辦法弄出雷/管,墨家的高手們還是在江源的提示下發現了用磷粉引燃火藥的方法,製造出了可以自動點火的地雷。
    身為一名軍人,江源當然看過許多抗戰老片,也從中獲取了許多知識,就和地雷戰裡面演的場景一樣,靖朝土法製造的地雷也設置成用線去拉才會響的和只要踏上去就會響的這兩種。這次江源就命人在山峽的後半段設置了不少地雷,利用翹板作為點火機關,只要有人踏上機關地雷就會響起。
    黑/火/藥的性能已經被靖軍發揮到了極致,只是這麼一枚地雷而已,帶起的彈片和碎石就擊斃擊傷了周圍的十餘名北蠻騎士。那名正好踏在地雷上的倒楣鬼更是直接被炸得血肉模糊,他騎的那匹馬則連嘶鳴嚎叫的機會都沒有,隨著爆炸聲死在當場。
    就這麼一枚地雷而已,效果就如此靖人,直接將跟在後面的北蠻人嚇得不敢動彈了。在這個根本就沒有人見過使用過火藥的年代,誰也不知道剛剛峽谷中發生了什麼事情。
    這些見識短淺的北蠻人只知道一聲如同霹靂的巨響之後就倒下了十幾個騎士,而且死者的樣子非常的恐怖,身上不但有燒焦的痕跡,更是有無數傷口,鮮血淋漓,這樣淒慘的死狀讓他們懷疑這是天譴的結果!除了神靈,還有誰能發出這樣恐怖的聲響?要知道地雷爆炸的聲音震動了他們的耳膜,讓第一次見到火藥威力的他們頭暈耳鳴,不知所措。
    在這樣一個全民都信奉神靈,不知道何為科技的時代,不要說是科技更落後更為愚昧的北蠻族人了,就連靖人還不是一樣相信所有未解之謎都是神跡的結果?在北蠻人的信仰還處於比較原始的階段,他們信仰的只有老天和創/世的神靈,但虔誠的程度可要比總是臨時抱佛腳的靖人強多了,因此也就更加的恐懼。
    三藩作亂的時候齊軍會害怕被雷劈,被老天爺清算,幾萬人幾萬人的向靖軍投降,魏軍就更乾脆了,就因為一顆砸歪了的流星,他們就直接壓著魏王投降了。流星也好,雷電也罷,這還是正常的自然情況呢,就將靖人們嚇得哭爹喊娘直接跪地叩拜,那麼和自然現象完全不同的地雷呢?
    地雷的效果只有更好……北蠻人此時就被這顆地雷嚇得不成樣子了。因為他們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但越是不清楚就越是讓人恐懼,在內心深處,他們覺得這麼嚇人的東西不可能是人類能夠弄出來的,那麼它是怎麼出現的?是神靈嗎?……不,這絕對是神靈的旨意!是神靈要對付北蠻人!神靈竟然站在了靖人的那邊!難道上天容不下高傲的北蠻人了嗎?
    不少北蠻人被嚇得從馬背上跳了下來跪在地上叩拜祈求,只希望天上的神靈能夠放過北蠻人,不要再怪罪他們。甚至有人在心中埋怨起大汗那支來,若不是他們幾十年前得罪了靖人,老天爺怎麼會降罪於北蠻呢?
    阿伯那江剛剛沖得太往前了,離得比較近,差點被火藥擊飛的碎石擊中,可就算他反應迅速,直接跳馬躲了過去,也一樣被前面死亡的族人的鮮血澆了一頭一臉。
    他也同樣被嚇得不輕,而且地雷帶來的恐懼比剛剛山下的陌刀兵還要嚴重,讓他直打哆嗦。陌刀兵,至少他知道對方也是人,只不過裝備厲害了一些,可是地雷……他根本就不知道剛剛那個會冒火光的是什麼東西……
    人對於未知的東西只會更加恐懼,而且恐懼還會刺激人們的想像力大爆發。迷迷糊糊之間,他就想起了當初在出使靖朝的時候,於京城那裡聽到過的一個傳說——那個關於江源是雷神轉世,司徒晟是天帝下凡的傳說……
    咳咳,這個傳說在大靖實在是太有市場了,即使三藩作亂過去了這麼多年,這個故事還是在所有的茶館戲園流傳著,而且版本更加多變,還增加了司徒晟出生的時候紅光滿天,江太后做夢紅日入懷的場景,而江源,據說他出生的時候晴天霹靂,萬雷齊鳴……
    這個版本的評書江源喝茶的時候聽到過一次,差點沒被茶水嗆死……
    阿伯那江當初聽傳說的時候就是當個樂子而已,這年頭當明君賢臣的要是沒有個天神轉世的傳說跟著都不好意思和人打招呼。他們的大汗當初還自稱天神之子呢,靖朝的皇帝直接號稱天子了,你要當真就輸了……
    這種事誰也不會當真,可是那些靖人卻偏偏說的有鼻子有眼的,細節之處也說得清清楚楚,讓人很難相信這是編出來的。再聯想到當初入京之時親眼看到的江源開雙弓射飛鳥的場景,阿伯那江雖然表面上不相信,其實內心之中已經信了幾分。
    當初的江源就夠嚇人的了,可是今天江源更是稱得上恐怖。在距離數百步的地方彎弓,竟然能一箭射斷左賢王旗纛的繩子,甚至連北蠻族最好的射手射出的箭都沒能阻止江源的攻擊。這種能力真的是人能夠做到的嗎?難道說江源真的是神靈轉世?靖朝的那個傳說竟然是真的?!
    雷神……這麼說來,剛剛那個聲音不就和雷霆的聲響很像嗎?!而且由雷霆引發火災就更是常見了,所以那個會放出火光的玩意實際是雷霆?
    雷霆居然沒有出現在天上,而是出現在地面上,這絕對不是自然中能出現的,一定是神跡!
    左賢王雖然不知道阿伯那江此時的心思,但是他自己也被嚇得不輕,好在他不知道關於江源的傳說,沒有聯想到太多的東西,只是覺得單純的恐懼而已。
    雖然恐懼,但是身為首領的他卻十分清楚自己的責任,如果不趁現在從峽谷中逃走的話,靖軍很快就會將他丟下的那些騎兵幹掉,追擊包圍過來的。到時候前有“雷霆”堵截,後有靖軍追擊,他們就要全部死在山谷中了。
    沒辦法,還是繼續拼命吧!
    在左賢王的命令下,北蠻族的士兵總算從地上爬起來,抽出來一百多騎,繼續向前衝鋒,試探前面還有沒有“雷霆”的存在。結果……當然是還有!在七八枚地雷的密集爆炸聲中,被派出去的那些北蠻騎兵全部倒下,一個不剩,不是被炸死就是被重傷,竟然無一倖免。
    這個年代連地雷和火藥都沒有人見過,對於火器的認識哪怕是那些負責研究地雷的墨家學者也還停留在比較原始的階段,更不會有人知道什麼是工兵了。
    靖軍之中倒是有江源特意訓練出來的工兵,可以用帶著柄的磁石製成的圓圈形成的簡易探雷器來檢測地下有沒有地雷,這種土法子還時靈時不靈,不太好用。可是北蠻人又哪知道這種東西?不懂得探雷的他們只能用人命來做試探,用血肉之軀生生往裡面填。
    左賢王不得已,只能派出越來越多的士兵去前方試探哪裡有地雷,然後就眼睜睜地看著這些士兵一個個死於非命。偏偏這個時候,龐亮已經帶著靖軍和月氏人跟上來了,正在和峽谷入口的位置與守護後路的北蠻軍互相對射,浴血廝殺呢。
    守比攻更講究武器的品質,北蠻軍處於守位,可是手中的角弓卻再次輸給了靖人的兩石弓,封堵穀口的那些北蠻軍人被靖軍的弓箭射得節節敗退,卻又不敢躲入峽谷,生怕遭遇夾擊。
    這一處峽谷是自上而下呈下坡的樣式分佈的,所以一旦讓靖軍佔領了這處穀口,那麼就像剛剛他們沖上山坡時死傷慘重的情形一樣,靖軍又可以自上而下對北蠻人進行射擊,利用他們強大的弓箭大量殺傷北蠻軍人,而由於峽谷的寬度有限,北蠻人即使想要反擊也會被寬度限制人數,發揮不出應有的實力,到時候只有死路一條。
    想倒是能想得到,可是峽谷的寬度畢竟是有限的,因此守衛在穀口的北蠻人也並不多,絕大多數的北蠻士兵已經跟著左賢王進入了峽谷,徹底被地雷和靖軍夾在了中央。
    在穀口的守衛的北蠻騎士此時將要面對的是遠超自己數量的靖軍,他們被困在穀口,擺不開陣型,而靖軍卻又足夠的地方隨便擺陣,將人數的優勢發揮得淋漓盡致,發動了一*猛烈的攻擊。就算這些北蠻士兵還在強撐,失去穀口也已經變成了必然的事實。
    這時候由不得左賢王再做猶豫了,再這麼耽擱一會兒,靖軍就真的要從峽谷上沖過來了。想要回身應戰絕不可能,那麼就只能向下去過沖了,雖然知道這個命令會導致麾下的北蠻大軍死傷無數,可是這個時候左賢王也只能忍痛下達命令了,否則他失去的就不只是屬下,而是自己的性命了。
    “沖!向著穀外的草原衝擊!”
    被逼無奈的北蠻人只能選擇以血肉之軀去迎接峽谷中的無數地雷,硬生生地用生命填出了一條鋪滿鮮血的生路。
    峽谷的寬度和長度畢竟有限,而且兩個地雷也不能埋得過近,要不然容易一個響了順便帶響了一片,達不到最好的殺敵效果,所以這片峽谷之中也不過埋藏了幾百枚地雷而已。
    不止如此,地雷的運輸和貯藏都是需要極為小心地對待的,一個弄不好就要出現事故,因此江源此次出關也沒敢多帶,不過就帶了這幾百枚地雷而已,再多帶不但要擔心拖延行進速度,還要擔心在隨軍運輸的時候發生爆炸。如果靖軍能夠隨便帶地雷,恐怕這個時候北蠻大軍就不是死傷慘重,而是全都被留下……
    在丟下無數屍體的情況下,左賢王終於帶領著殘兵敗將逃出了這條死亡之谷,而龐亮也帶著靖軍跟在後面銜尾追擊,仗著山峽的地面已經被北蠻騎兵全部踏過一遍,所有的地雷都被他們踩響,連探雷都不用,直接就追了過去。
    這場追逐戰持續了幾個時辰之久,直到天色完全暗了下來,左賢王才借助著對地形的熟悉,將緊隨其後的靖軍甩脫。
    老天爺終於不再整他了,左賢王難得幸運了一回,這一夜天色很暗,沒有月亮和星星。龐亮的軍隊也沒有攜帶足夠的火把,想要在這種伸手不見五指的情況下追擊,就算帶著熟悉地形的月氏人也不大可能。龐亮沒有辦法,這才鳴金收兵,將軍隊帶回去與江源帶領的大軍匯合。
    因為帶領的軍隊有限,又不能提前暴露,打草驚蛇,所以江源只能選擇殲滅更有威脅力的北蠻軍隊,而無奈地放過了北蠻國這些部族的營地。因此,右賢王帶走的九萬聯軍逃出生天以後,得以帶著早就收拾好全部物品,隨時準備逃走的北蠻族和異族的族人逃向了附近的深山,躲藏得不見蹤影。
    可是也不知道他們這些人是不是故意的,竟然唯獨留下了左賢王麾下的族人和奴隸,還搶走了他們僅剩的物資,這讓江源對右賢王那點晦暗的小心思冷笑不已。
    相對比左賢王這個高傲自大的傢伙來說,右賢王要聰明很多,他雖然聚集了不少勢力,可是一直沒有將北蠻大汗怎麼樣,甚至在大汗被阿伯那江殺死之後沒有立刻自立為汗,而是讓部下繼續稱呼他為大王。相對比左賢王已經讓部下叫他大汗,這位明白“緩稱王”的右賢王無疑隱忍多了。
    而且在這場大戰當中,右賢王顯然更明白兵法之中的道理,比起全憑直覺,不聽勸諫的左賢王要高明不少。可是就憑他丟棄左賢王族人的這一手,依然暴露出了右賢王內心深處的淺薄和無知。
    一個一心想要成為國家大汗的人,竟然連和自己有矛盾的本族平民都容不下,把事情做得這麼絕,又怎麼可能容納得下異族的人?他自以為聰明,可是心胸卻比原來的大汗還要狹隘,那位大汗至少還知道對北蠻本族的人好呢,他竟然連同族之間的顏面都不顧了,只顧著自己的心情。
    哼,他也不想想,就憑著他手中剩下的那三萬多的人馬,拿什麼同還剩下五六萬大軍的異族抗爭?難道就為了坑害左賢王一把,讓他失去更多的勢力,他竟然連北蠻族對於國家的控制都要拱手讓人了嗎?
    左賢王丟下其他的盟友,自己的族人,只帶著軍隊逃亡。右賢王倒是帶走了族人,可是卻將左賢王麾下的族人棄如敝履。這等做法能被稱之為棄車保帥嗎?只能稱之為鼠目寸光!
    江源搖了搖頭,這等小人就算有再多的軍隊也不足以與大靖為敵,左右賢王不過一丘之貉,半斤八兩,別說與司徒晟對比了,就連勇王和廉王都比不上,早晚一敗塗地!
    這場大戰下來,靖軍殲敵超過十萬,令北蠻國剩下的兵馬不足十五萬之數。而且北蠻國除了軍人以外的普通族人也在戰中損失不少,餘下的個個部族之間更是矛盾重重,再難團結。
    原本擁有四五十萬帶甲之士,兩百多萬臣民,無數奴隸、牲畜,佔據廣闊土地的北蠻國從此變得虛弱無比,可以任由過去的敗將大靖朝來宰割,早晚被大靖一口吞下,連骨頭都不剩!
    這等輝煌的戰績,比起他的“老祖宗”江辰江熙文都不差分毫,令江源在三藩之亂後再次揚名宇內,天下鹹知。甚至將他的“雷神”之名傳遍了整個北蠻國,以奇特的“仙法”令人畏懼不已……
    這場大戰之中,江源的用兵之道可謂虛實結合,變化多端。圍困北蠻聯軍的時候,輕騎、重騎的設置看似圍三闕一,將北蠻軍隊向山坡的方向驅趕,實際上卻是似實而虛,擺的是空城計。
    江源人手不足,知道山坡上只有兩三萬兵馬把守而已,不足以抵擋北蠻大軍,當然不是想將所有的聯軍人馬都驅趕上山的,否則就憑龐亮手底下那點人,根本就招架不來。
    他是故意用這種圍三闕一的明顯形態逼得北蠻聯軍無從選擇!
    越是表現出這種明顯的缺口和“生路”,越是讓北蠻聯軍的統帥遊移不定,越是有些小聰明的指揮官,就越是不敢向山坡上沖,擔心那裡有大量兵馬埋伏,是個陷阱。
    果然,就像他想的一樣,聰明人的疑心病都重,而且往往有選擇困難症,所以大多數聯軍還是選擇留在山坡下面對靖軍的堵截,只有左賢王一個人帶領部下強攻上山。雖然山下的北蠻聯軍沒有被全部留下,不過這也是江源早就想到的結果了,並不算失策。
    月氏人和大靖朝貌合神離,兩邊都有著想要得到的利益,可是這利益並不完全統一。月氏人確實想要打擊北蠻,他們想要獲得草場和國土,可又不想大靖一下子消滅掉北蠻,怕自己失去利用價值,成為大靖的下一個目標。
    月氏人想的太多,害怕靖國完全佔領了北蠻國之後,將草場全部霸佔,不給他們留下生存的空間。因此他們故意裝作不敵,放走了包圍圈裡面的一部分北蠻軍。這都在江源的預料內,並不被他放在心上。他和司徒晟本來就沒打算給月氏人太多好處,他們放走了北蠻軍正好給了大靖藉口,可以敲打一下月氏人,這不是很好嗎?
    北蠻軍如果真的全被圍在包圍之中就會拼死向抗,到時候也一樣能夠衝破包圍逃出去的,而大靖的兵馬就要損失慘重,還不如讓他們被月氏人放出去一些,將留下的傢伙全數消滅,這樣既消滅了敵人的有生力量,又不會損失人馬。
    最重要的是他能看出北蠻聯軍對於靖軍有著深深的恐怖,如果這個時候讓他們擊敗了靖軍,突圍出去,那麼這種恐懼就會隨著局部的戰勝而減少,但如果他們是被月氏人放走的呢?
    那麼他們在下一次遇到靖軍的時候就會延續被圍困時候的恐懼感,使得他們發揮失常,甚至主動投降,這也為下一次戰爭提前鋪路了……
    而不懂兵法,順著缺口沖上山坡的左賢王則又一次遇到了虛實的選擇。這一回江源又弄出一個似虛而實的情況,那些勳貴就是他設置的專門迷惑北蠻人的誘餌。
    山上的士兵實在太少了,想要對抗人數更多的北蠻大軍,可能要犧牲過多,而這是江源不想看到的情況。隨他出征的都是京畿大營中的軍士,每一個都是他的寶貝,怎麼能死在不值得的地方呢?
    所以他以虛弱不堪,一擊即潰的勳貴為餌料,誘惑左賢王向著勳貴的方向突圍!而向著勳貴的方向突圍之後,如果想迅速離開山坡就必然要穿過那條峽谷。江源命令工兵在峽谷下半段滿布上地雷,誘使左賢王帶兵去踩地雷,令其死傷慘重,達到大量殺敵的效果。
    這一局棋他下得非常的巧妙,比起十年前在東武城的那場大戰,這一次他的安排更加讓人難以預料,防不勝防,只能順著他的思路去走,上了當也不明所以,掉入陷阱之時已經來不及了。
    最開始的圍三闕一,如果是懂得兵法又自作聰明的人,就會遊移不定,難以決斷,在猶豫不決中選擇不沖上山坡,留下死鬥。而不沖上山坡的人就會被三面包圍的靖軍圍困在中間,迎接他們的就是拼命逃竄留下心理陰影,就是被徹底絞殺或者俘虜。最終只能是死傷慘重……
    而不懂得兵法,或者慌不擇路的人,就會選擇沖上山坡,與山上的龐亮死戰。且不提在向上沖的過程中要犧牲多少兵馬,就算他們真的沖上了山坡,這種不懂得虛實結合的傢伙面對山上的靖軍軍陣,就一定會被江源安排好的誘餌騙到。
    依照這些全憑直覺,不按兵法行事之人的思維模式,絕不可能去選擇從其他的方向突圍,只會選擇看似虛弱,實際上只會更虛弱的勳貴方向沖出,那麼選擇了這樣一個方向的軍隊就必然會進入江源早就埋下地雷的峽谷之中,因此而導致大量死亡。這種連環套,總是讓人無法掙脫,江源早就將對手的全部想法看透了,讓他們只能老老實實掉下陷阱。
    無論北蠻大軍怎麼選擇,最終都會落入江源的大網內,因為他算計的不是兵力,而是對方指揮之人的心理狀況,只要被他算准,就休想逃出江源佈置好的天羅地網。
    當然,如果對手是個異常冷靜且異常聰明的人,那麼或許能從江源佈局之中找到一些蛛絲馬跡,從而想到對應破解之道。
    可是就連這一條江源都算計到了。他先是從上坡之上率領重騎兵加以偷襲,利用重騎兵的沖陣能力將北蠻聯軍殺得魂飛魄散。接著又用出陌刀兵這個大殺招,將他們餘下的那點魂魄都嚇沒了。這種情況下,如果還有人能夠冷靜的下來,認真分析情況,找出突圍的方法,那麼江源只能佩服這人的沒心沒肺了……
    而且想要找出破解之道也是需要時間的,而江源相當陰險地沒有給北蠻聯軍留下任何想對策的時間,除非帶軍之人運氣逆天,金手指加持,否則就只能引頸受戮了。
    好在北蠻聯軍之中沒有人能看穿江源的計策,這讓大靖的士兵迎來了北伐之後的第一場大勝,大靖數十年來都沒有的勝利!
    兵者,詭道也,於虛虛實實之中置人於死地。謀略絕對不是小聰明,小花招,而是千百年後依然會被後人加以應用的大智慧。而江源就是利用著這樣的智慧坑死了對手北蠻國,怪也只能怪北蠻國沒有比他厲害的智者。

☆、第九十八章 勳貴營賈王皆受難軍報傳皇帝思異族

其他的靖軍大營都在歡欣鼓舞,高聲歌唱,甚至有人來了段剛學的胡旋舞,所有的靖軍軍士都在計算自己在大戰之中斬首幾級,獲得了多少軍功,能不能換來更好的生活,給妻兒老小帶來庇護。
    可是到了勳貴這邊的營地,卻只有一片片的鬼哭狼嚎之聲,每一個人都垂頭喪氣,哭喪著一張臉,全都是一副要死不活,甚至只求一死的鬼樣子。
    王家的營帳之中,王仁滿臉都是衰樣,臉色鐵青,兩眼發直,晦暗得簡直就差在額頭上寫上“倒楣”兩個大字了。原因很簡單,他的腿竟然在大戰之中摔斷了……
    倒楣就倒楣在所有人都立功受賞的青鯉湖大戰!
    王仁和父親王子勝也混在人群之中參加了青鯉湖畔山坡上的那場與北蠻左賢王的大戰。結果兩個畏畏縮縮的傢伙騎的馬都被帶來的親兵狠狠抽了一鞭子。
    之後,他爹因為這一鞭子被發瘋的馬匹帶著,直愣愣地沖向了北蠻敵軍,好在王子勝那副膽小如鼠的樣子讓北蠻族人都不屑于殺他,怕髒了手,只不過隨便朝他砍了一刀,把他掃下了馬匹就算了。
    但是也在戰場上的王仁就比較慘了,誰讓他那麼倒楣,騎馬沒有騎穩,馬一瘋跑,他直接從馬背上摔了下來。就這一下其實並沒有把腿完全摔折,他又連滾帶爬逃到了靖軍的軍陣,按理來說已經保住性命了。
    可是在後面追擊北蠻人的時候,靖軍又不可能將他隨便丟在戰場上,只好又找了匹馬讓他騎著,跟著靖軍一路追擊。這麼一顛簸了一下,再加上他上馬下馬的時候用力不對,搓到了腿骨,小腿就這麼從骨裂變骨折了。
    依照王仁欺軟怕硬的脾氣,倒是想去找那個給了他的馬一鞭子的親兵算帳,可是那人比他還倒楣,竟然已經死在了戰場上。
    而他們父子的眼光又差,請來的那些親兵都是一些沒什麼本事,在街市上混日子的閑漢,這一戰下來竟然一個都沒有剩下,不是臨陣脫逃直接丟下他們父子倆跑了,就是在戰場上被敵軍給宰了,所以他除了自認晦氣還能怎麼辦呢?難道做個牌位,去砍了燒火嗎?
    出塞一場,王仁連北蠻人長得是什麼樣子都沒有看清楚,就因為墜馬而摔斷了腿……而他爹倒是有機會近距離見識見識北蠻人的相貌了,可是王子勝實在是廢柴,嚇得連眼睛都不敢睜開,全程都抱著馬脖子在那裡顫抖哆嗦,也沒能看清敵人長的什麼樣子。
    萎縮到他們父子倆這種情況的就算在勳貴之中也少見,因此就算在戰場上負了傷,整個軍營也沒人看得起他們。
    這幾天,整個營寨都沒人肯對他們兩個有個好臉色的。他們王家明明是襲爵的人家,地位高崇,他們父子又受了傷,帶來的親兵又都死了,按理來說江源應該派人來照顧一下,結果這位江大人連理都不理他們一下,軍營之中也沒人肯服侍他們,甚至連每天洗漱用的熱水都得王仁自己拄著拐杖去打,自己砍柴火去燒,把他氣得臉都青了。
    王仁七個不服,八個不忿,可是王子勝看得比兒子更開。他到底活的日子比較長,就算廢柴了一些,有的事情卻是看得明白。王家就是欺軟怕硬嘛,誰讓你王仁硬氣不起來呢,既然不如對方硬,就只能懦弱地屈服著,忍受著,要不然還怎麼樣呢?
    你厲害?你是即將襲爵之人?可是這裡是什麼地方?!
    這裡是北蠻國的地界,是靖軍京畿大營的地盤。在這裡,誰認識你王仁是什麼東西啊?真要是出言不遜惹火了這群丘八,找個沒人的地方把你亂刀宰了,回去就給你報個為國捐軀,馬革裹屍,死於戰場之上,誰又會深究一句你是怎麼死的?你當大理寺和刑部是王家開的嗎?
    這已經不是太上皇在位的時候了,朝廷上下誰都不會再護著他們這些開國勳貴的,就算有不知輕重的糊塗蛋,在見識過江南大案之後也知道屈服了。如果勳貴們自己再沒有點兒眼色,那就真的活不了了……
    王子勝自以為自己能屈能伸,是條好漢……其實說白了,他就是在害怕江源江清遠這個人。
    對於江源的過往,王仁不太清楚,他王子勝卻是從弟弟口中知道不少。江源身世坎坷,一路艱難,當初文舉被林海攔住,沒辦法猜想在金陵應試武舉的,卻又被急於討好賈家的王子騰硬生生斷送了。
    想也知道,依照今日所見的江源的水準,當初如果他真的能參加武舉,絕對是當年的武狀元。可是這樣的進身之路卻被王家給攔了下來,可以算成生死大仇了!
    金陵四大家族之中,除了一個薛家以外,其餘三家都曾經參與過對江源的打壓。雖然論起根由來,他們這些人也不過就是為了賣賈家賣賈代善一個面子而已,可是誰讓他們就弄了這麼一下,就惹到了惹不起的人呢?
    當初誰也不曾想到江源這人竟然是如此厲害,短短幾年之間就爬到了兵部尚書之位,更是後來居上,成為了當朝冠英侯。如今的皇帝陛下司徒晟是江源的表哥兼大舅子,江源本人更是太子以及二皇子的老師,這樣的局面下,皇家就是江源的後臺,誰又能動搖得了江源的地位?又有誰敢說他一個不字?
    江源這個殺神,毫不手軟地將史家給掀翻在地,跟著又找藉口斬了王子騰,他那個出息的二弟都拿江源沒有辦法,硬生生被他奪走了兵權,趕去巡邊了,甚至砍了腦袋,他這個老紈絝又能有什麼法子?只能做到忍氣吞聲,希望不要撞到江源手裡了。
    王子勝認為自己已經服軟了,可是在旁邊不遠處的賈家營帳裡,卻有人滿腹怨恨,心生恨意。
    這場大戰,王家父子一個摔斷了腿,一個背上挨了一刀,雖說受了傷,但都不是什麼要緊的傷勢,可是賈家這邊就沒那麼好運了。
    賈赦騎馬沖向了北蠻軍陣,卻剛一照面就被北蠻軍士當胸一腳給踹下了馬。這倒是沒有什麼,可是他摔的地方就不太好了,後面跟過來的一匹馬來不及躲閃,直接就把他的大腿骨給踩斷了。
    踩斷不比折斷,這種傷勢放在現代叫做粉碎性骨折,如果在二十一世紀,按照他受傷的情況,還是有辦法進行治療的。可是這是什麼時候?
    現在可是古代啊,靖朝的醫學水準頂多和唐代的差不多,這種時候就連外科手術還屬於密不外傳的師門絕技呢,全天下都沒幾個會開刀。這種粉碎性骨折誰知道要怎麼治啊?就算是普通的骨折也不是隨便抓一個大夫就能會的啊……靖朝骨科的技術要是都這麼好,太上皇也不用癱瘓在床了。
    軍醫們還是比較負責的,畢竟傷病的是一位三等將軍,能治還是治治的好,因此幾位軍醫還來了個會診,但是眾人得出的治療結果就是賈赦下半輩子要變殘疾了……
    運氣好,賈赦拄個拐就成,運氣不好,咳咳,搞不好要截肢。就截肢這一句話,賈赦立刻就嚇得昏了過去,就連坐在旁邊的賈璉也覺得喉頭翻湧,直翻白眼,差點也跟著厥過去。
    截肢……而且大夫還不保證截完肢一定能活,就算能活,幾年後還有可能死,這不要命嗎?誰聽到誰都得昏過去……
    賈璉相比他爹就算幸運的了,面對北蠻人的時候敵人飛起一刀,他揮手去阻攔,結果右手被彎刀削掉了一截小指。雖然這傷勢讓他立刻痛得昏了過去,好歹沒有受重傷,比起他爹的情況還是稍微好一些的。
    對比總是能產生美的,賈璉本以為自己很倒楣,很痛苦,對比完他爹,他立刻就心理平衡了。在勳貴大軍之中丟命的不少,上重不治的也有許多,這麼一對比,賈璉心裡徹底平穩,也不抱怨了。
    他們兩父子運氣還不算最差的,受傷是受傷,但是沒傷到要命的地方,完全是因為這兩個紈絝雇傭的親兵水準還算不錯,保住了他們兩個的性命。賈赦騎馬交戰完全就是廢柴,好歹曾經跟過賈代善上戰場,基本的識人水準還是有的,至少沒像王家那對父子一樣請到水貨。可是東府那邊就沒有西府的人那麼幸運了。
    因為賈蓉中箭了……
    這種情況其實在勳貴之中有些奇怪,怎麼受傷不好,為什麼偏偏會中箭呢?
    要知道憑藉北蠻人的一石角弓,是很難在遠距離的情況下使身穿魚鱗重甲的勳貴們受傷的。可到了近距離的時候,弓箭就沒有手中的彎刀和其他的武器好用了。按理來說,一名勳貴子弟被刀斧砍傷也好,或者被大錘打傷也好,都是很正常的情況,又怎麼會中箭受傷這麼反常呢?
    原因就在於賈蓉這個傢伙竟然沒有穿他的魚鱗重甲……
    像賈家那種將軍級別的人家放在家裡面的祖傳鎧甲絕對都是精品,祖上既然能立下封爵的戰功,穿的甲胄基本都是重甲,重量上至少也要在六七十斤左右。這樣才能衝鋒在前,立下赫赫戰功。
    賈赦和賈璉父子強撐著穿上了那身大半石的重甲,哪怕手中的兵器都丟掉不管了也沒敢脫下甲胄,這才在亂軍之中保住了性命。
    可是賈蓉這個沒有見識的傢伙根本就不知道戰場上的危險程度,他以為自家是襲爵的人家,承襲著三等將軍的爵位,自己的妻子更是有著皇家血脈的人物,雖然是個私生女,那也是流著皇室血統的,誰還敢將他這個大人物置於危險之地啊?
    可惜他沒料到,江源就敢!
    因為預料的完全錯誤,賈蓉當天根本就沒穿祖傳的魚鱗重甲,就穿著一個半身皮甲顯示自己勳貴的身份。半身皮甲雖然帶個甲字,可是樣子就跟個背心似的,防禦性又很差,根本就不足以抵擋北蠻族的弓箭。
    北蠻大軍向著勳貴的方向沖了過來,賈蓉立刻就覺得不好了,他剛想轉身逃跑,也不管臨陣脫逃是什麼罪名了,結果麾下的親兵反應比他快,直接就夾著他向北蠻大軍方向衝鋒了。賈蓉的運氣特別不好,在衝鋒途中就中了一箭,直接疼痛難忍昏過去了,直到今天才迷迷糊糊醒了過來。
    醒來以後,他面對的就是表情各種古怪的父親,和臉上寫滿了不知道該怎麼說是好的一名軍醫。之後,一個嚇死人的晴天霹靂差點沒把他再弄得暈回去。總結起來,這個要命的消息就一句話——都已經不行了,割了吧……
    割了……割了……割了……這兩個字在賈蓉的腦中迴圈播放,用不同的腔調重複著,將他劈的外焦裡嫩,頭暈目眩。怎麼會這樣?!
    一個男人,一個還沒有兒子的男人最怕的是什麼?就是“不行”這兩個字,結果他現在受到的打擊比不行還要大。不行至少還有,他則……咳咳,要徹底變成站中間的了……
    這也怪他自己不好,別人穿的都是全身甲,而全身甲都是有專門護住腰跨等位置的甲裙的,這些葉片就可以保護某些重要部位,可是像背心一樣輕便的半身甲,為了節省重量和美觀的關係,根本就沒有甲裙的配置。
    所以北蠻騎兵的這一箭當不當正不正,居然射中了那裡……咳咳,算起來,這比擲一下骰子就丟出豹子來的幾率都小,誰敢上誰倒楣……誰能想到就那麼准呢?就一箭而已……
    賈珍安慰了兒子幾句,將軍醫送出了軍帳。返身回來之後,他雖然滿臉蒼白,不過表情卻很是奇怪,他抽搐了一下嘴角,似乎想要說些什麼,可是最後還是什麼也沒說出口。
    賈蓉只覺得父親似乎變得溫和了一些,對他噓寒問暖,眉目之中還有幾分歉疚,他只以為他爹是因為沒有阻止他穿半身皮甲而愧疚,也沒當一回事。至於賈珍隱藏在臉上的一絲笑意,他也覺得是父親怕陰沉著臉讓他心情不好,這才試圖笑一笑讓他開心而已。
    腦補要不得啊,想的多了,其實根本就不是那回事……
    賈珍從戰場上下來倒是毫髮無損,成為勳貴之中少數又少數的能夠全身而退之人。可是究其原因,簡直丟死人了。
    他為什麼沒事?是因為他壓根就沒敢向前沖。親兵把賈蓉裹挾著沖上去了,他則躲在了一邊,沒被這群親兵給帶走。當然,他也沒敢逃走,就怕定個臨陣脫逃被江源給砍了。想來想去,直接就驅馬紮進了旁邊的靖軍軍陣之中,和王仁一樣,借著軍陣的保護逃得性命。
    賈珍這種表現,雖然不算作臨陣脫逃,定他個畏敵不前也是可以的。他雖然在戰場上沒有受傷,不過接下來就在軍營之中被扒了褲子,當眾打了四十軍棍。因為是執行軍法,沒人管他是什麼身份,每一下都用足了力氣,四十軍棍打完,他幾乎為此丟了半條性命,還不如沖上去拼殺呢……
    勳貴之中都是這樣的角色,能立功就奇了怪了。別說是立功了,他們這些人連斬首都沒有。幾百個人呼啦啦沖上去,愣是能讓敵軍全須全尾地又殺出來了,不但連北蠻人的毛都沒傷到一根,反而將他們自己砍得要死不活。整個勳貴戰陣於一次衝鋒之中全軍覆沒,這也是一種本事……
    江源根本就懶得理他們,這些膏粱子弟的任務就是真實地表演出自己的無能和廢柴,引誘北蠻大軍沖進峽谷而已。之後這些人就沒有價值了,誰管他們的死活?活著就是浪費糧食,死了還省得他費心,他正在軍帳中統計這一次出征的繳獲和戰績呢,這群傢伙愛怎麼樣就怎麼樣……
    青鯉湖大戰的戰績絕對輝煌,在打掃戰場的時候就可以統計出來,整場大戰在最初的時候北蠻一方應該擁有二十五萬人馬,可是在戰後,所有的部族加在一塊也只是逃脫了十二萬人馬左右。
    在山上山下,被靖軍俘虜了三萬多的北蠻聯軍軍人,而在北蠻族左賢王所在的部落中,除了軍隊逃脫了三萬人左右,其餘的族人、奴隸甚至是僅有的物資全部被靖軍繳獲了。
    雖然大帳和牛羊都被薛進一把火燒沒了,可是真金白銀卻沒什麼事的。真金不怕火煉這句話可不是白說的,張大海帶人抄了左賢王的營地,愣是抄出不少好東西,讓見識過藩王寶庫的他都直咽唾沫。
    這位左賢王曾經趁亂派人搶奪過前任北蠻大汗的寶庫,從中獲得金銀無數,珍寶更是難以計算。這些東西雖然看起來不占地方,可是過於沉重,又因為被火燒過的原因,被化成了一堆一堆的塊狀物,還沒有分割開,難以搬運。
    金銀不比牛羊馬匹之類的,不容易被帶走,更不易裝車,就算想要沒人攜帶一點,這些沉重的塊狀物也難以分割。所以右賢王帶領的北蠻聯軍急於逃命,沒能帶走這些財寶,最終都便宜了大靖。
    江源大致計算了一下,這些金銀財寶的價值足足相當於大靖一整年的稅收,足足價值五千萬貫。光是數位聽起來就嚇死個人,更別提裝車運輸的難度了。但是江源一看這些珍寶心中就開心不已,不用算上別的,就是如此多的繳獲就夠全軍獲得大大的軍功了。
    窮寇莫追,關鍵是追也追不上。北蠻國的地盤實在太大了,人煙稀少,山脈和隱蔽的地點也多,月氏人藏在北蠻國這麼多年都沒能被全盛時的北蠻大軍發現並剿滅,更別說現在江源手中的這點人手了,根本就不足以將北蠻人找出來。
    所以江源也就沒打算去找這些躲起來的北蠻人,他直接領軍回雁門關了,就是這麼任性。
    反正北蠻國的牲畜和物資是不夠他們過冬的,早晚這些傢伙都得露頭。北蠻國被四面合圍,這些人根本就沒辦法在不驚動靖軍的情況下突圍出去,到時候一樣能發現他們的蹤跡,又何必浪費人力去找他們呢?留著月氏人盯著他們就夠了……
    有那個心力,還不如想想怎麼利用這些繳獲呢。
    出關的時候,為了趕上戰機,大軍當然是怎麼快怎麼來,一路趕路趕得連吃飯喝水都在馬背上。等到回軍的時候,就不用那麼著急了,仗都打完了,該放鬆就放鬆一些。靖軍軍士們一路縱馬歡歌,欣賞著草原的美景,看日出,看日落,甚至嘗了嘗北蠻國秘制的烤全羊,舒服自在的讓人羡慕不已。
    江源本意是利用這種假像來騙出那些缺少物資的北蠻人的,想讓他們麻痹大意,來個偷襲之類的,好趁機增加斬首的數量。誰知道北蠻人被青鯉湖一場大戰給徹底打怕了,靖軍走了半個月都沒能遇到一個活人,更別提軍隊了,這讓江源又好氣又好笑。
    就像豺狼一樣,如果毫髮無傷,面對獅子和老虎它都敢齜牙咧嘴,可是一旦見識到這些王者的厲害,它們就會夾著尾巴逃了,還要什麼面子?這些北蠻人驕傲的時候高高在上,可是一旦被打入塵埃就徹底失去了百折不撓的勇氣,就算軀體上如何強壯也好,在心靈上也只能是個弱者。
    依靠著月氏人的金雕,不過幾日而已,在雁門關的司徒晟就收到了江源的軍報,上面的戰果驚得營帳之中所有將領都難以相信。
    剿滅北蠻大軍十三萬?!不是一千三,不是一萬三而是十三萬?!這個數字比起從建立大靖到現在的所有斬獲都要多,這位江源江侯爺還是個人類嗎?!
    想是這麼想,可是一聯想到當初江源曾經以一萬人馬全殲齊軍十數萬之眾,現在以十五萬人馬剿滅十三萬北蠻人也就不怎麼奇怪了。只有一些有見識的老將在那裡牙疼,齊王的那些爛兵是能和北蠻人對比的嗎?你們對比的對象就找錯了好不好……
    北蠻軍可都是見過血的精銳部隊,長時間劫掠四方,是戰無不勝的騎兵。齊王的那些軍隊一大半都是剛放下鋤頭的農夫,連什麼叫作鳴金收兵都得先教才行,這是能夠放在一塊比較的嗎?你丫以為軍隊人數多了就不用管品質了嗎?
    所有將軍都在為此戰的斬獲興奮不已的時候,司徒晟卻看著軍報之中的一句話陷入了沉思——月氏人嗎?
    月氏人竟然在青鯉湖大戰的時候故意放走了北蠻聯軍!
    確實,無論是司徒晟也好,江源也好,都沒想過能在青鯉湖將所有的北蠻大軍留下。可是主動放他們走是一回事,被自己的友軍故意放走了就是另一回事了。江源算准了,那是他個人的想法,可是月氏人真的這麼做出來就實在有些噁心人了。
    月氏人這是在做什麼?養敵自重?保留實力?那麼他們今天能夠養敵自重,後面會不會故意資敵,甚至暗中幫助北蠻人,給北蠻人通風報訊呢?越想就越有可能啊。
    司徒晟長歎了口氣,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啊。這句話說的一點都沒錯!
    這些年大靖沒少給月氏人物資和錢糧,甚至將靖軍淘汰的一些裝備也無償交給了他們使用,誰知道他們剛緩過勁來就想著脫離大靖,甚至從大靖嘴裡面奪食了。果然是一群養不熟的白眼狼!還不知道走路呢,就想著脫離大靖自己跑了,恩義永遠記不住,只能記住利益,稍微一誘惑就會跟著走了,這種人永遠不值得相信。
    江源的話說的確實有道理,國家與國家之間只有利益,沒有友誼!他們是時候好好想想月氏人的事情了……

☆、第九十九章 思妙法俘虜已安置遍地白北蠻受煎熬

大軍走入雁門關,迎接京畿大營的是北疆戰線的一片喝彩聲,是百姓們的簞食壺漿,熱烈歡迎。大軍之中的每一個軍士都高昂著頭,挺起了胸膛,如同英雄一般接受著眾人的讚揚。這是這些浴血奮戰的戰士們應得的,保家衛國的他們就是應該獲得稱讚!
    在整個隊伍的末尾處,跟著入關的那些勳貴們可就沒有那麼好的待遇了。別說接受歡呼了,不給他們算個作戰不力的罪名就算不錯了。他們剛一進城就忙著去找醫術更高明的大夫為他們治療傷勢,賈赦更是一疊聲地叫賈璉給他找位治療骨傷的名醫,他一點也不想拄拐,更不想丟了一條腿,甚至丟掉性命!
    賈赦現在怕極了,他可是聽說過截肢的可怕之處的,向他這樣的傷勢,可不是失去一節小腿就能完事的,恐怕要丟掉整條腿。
    他曾聽那些軍醫們說過,如果截肢的話,也不是絕對能保證安然無恙的,且不提在截肢的過程中有多少危險,會不會大出血而死,就是截肢之後死亡的可能性也是很大的,他可一點都不想死!好死還不如賴活著呢……
    賈璉這時候也不怕花錢了,明明最心疼錢的他簡直花錢如流水,他得用盡一切辦法保住自家老爹的命才行。倒不是他真的孝順到怎樣的程度,也不是他又多關心他爹的死活,事實上賈璉和賈赦的關係也就一般,感情上也就那樣。可關鍵是賈赦頭上還頂著個三等將軍的爵位呢!
    要知道,在大靖想要襲爵就需要有斬首功勞來傍身,賈璉雖然跟著江源的大軍出關了一回,和敵人打了個照面,可是一個斬首都沒有,完全就是個陪襯。
    這可不是賈赦當年“參軍”時候的事了,有賈代善幫他作假,胡亂抓幾個俘虜砍了就完事了。整個戰場上不是難以交流的月氏人,就是江源麾下的京畿大營軍士,絕對不可能有人為他撒謊,替他編出來個戰功的。
    沒有斬首就是沒有斬首,沒有軍功就是沒有軍功,萬一他老爹賈赦有個三長兩短,兩腿一蹬,按照大靖律例,他根本就沒有爵位可以承襲,直接就要變成平民百姓了!
    從小就是膏粱子弟的賈璉怎麼能夠忍受自己變成一介平民呢?草民草民,平民如草芥,誰都能欺淩,誰都能不放在眼裡。普通的平民還不如高門大戶裡的奴才過得愜意,宰相門前七品官,可是草民又有什麼依仗?
    他可見識過賈家宗族其他的那些平民子弟,哭著喊著哀求著東府西府給點錢糧,對著府中的管事奴才還卑躬屈膝的,日子過得低賤無比。他也見過他那個不成器的二叔賈政,賈政還是個從九品的小官呢,按理說應該不錯吧,可是整個京城誰又把他放在眼裡?
    如果他真的變成了平民,豈不是連他那個二叔都比不上?他又不喜歡讀書,身上沒有功名護著,只有個同知的虛銜而已,可那又管什麼用?虛銜按照大靖律例只能刻在墓碑上或者靈位上,平時根本就不管用,連官服都不許穿,這和平民又有什麼區別?
    這種對未來的恐懼驅使著他趕緊找大夫去醫治賈赦,如今他什麼都不敢求了,只求他老爹能夠福如王母三千歲,壽比彭祖八百春,活的越久越好……這一著急,他連自己丟了一節小拇指的事都忘了,就好像十指連心的疼痛不存在一樣。
    邊關沒人將勳貴當一回事,就連司徒晟也沒在乎過這些勳貴的死活。在他看來,這些勳貴們身上的罪名說是罄竹難書或許有些誇張了,個個砍頭大概有冤枉的,但是按個都判抄家流放絕對便宜了他們。
    不收拾他們不過是皇帝陛下懶得動手,不想在太上皇還活著的時候弄出太大動靜。但在這種情況下壓榨一下他們的剩餘價值就算滿朝文武也說不出個不字來,身為勳貴就是該上戰場的,不上就別襲爵,誰會在乎他們到底怎麼樣……
    忘掉那些不省心的勳貴,安置俘虜以及運送繳獲的物資才是當務之急。司徒晟和江源已經將全副的心力都放在這些事務上了,想著如何能將俘虜的人員和繳獲的金銀處置妥當,這些人和物放在邊關實在不是回事,容易惹出大亂子來。
    怎麼處理金銀財寶倒是容易,那些北蠻人不識貨,或者說只認識硬通貨,積攢的寶物之中除了一小部分是寶石,其他的都是金銀器物,只要派人進行稱量,並且記錄在案,然後再派一些軍士押運回京城,重新鑄成官銀金餅之類的,放入國庫就可以了。
    有林鈞在京中,根本就沒人敢對國庫伸爪子,主動歸還庫銀還怕被收拾呢,敢打庫銀的主意,非得被這位“酷吏”弄死不行!
    這件事只需派一個司徒晟信任的心細官員去稱量記錄,又有著可信的大將領軍護送,想來不會出什麼亂子。就是真鬧出亂子,大不了再清洗一遍吏治而已,他可不怕殺人。
    別的都好辦,可是這些抓來的活人就不一樣了,他們必須有具體的安置方法才行,不能留在這裡幹吃糧食,也不能都聚集在邊關招惹是非。
    這個應用的方法江源倒是已經想到了,他沉吟一下,說道:“陛下,臣倒是有一個主意,卻不知當說不當說,也不知陛下願不願意下狠心了。”
    “是何主意?快快說來。”司徒晟在心中翻了個白眼,當說不當說你都已經說出來了,難道還封住你的嘴嗎?你江源江清遠出的主意就沒有一個不需要大魄力大狠心的,哪一次也沒見你咽回去,閉上嘴,想說就說吧,反正以一夕之惡名換來大靖國富民強,怎麼算都是值得的。本國的貪官他都殺得,還在乎狠心對待異國的俘虜嗎?
    “陛下可還記得源是如何成為狀元郎的嗎?”江源話題一轉,頗為答非所問,不過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沒有炫耀出身的意思。也是,向著皇帝炫耀狀元的出身有意思嗎?他這麼說只是為了引著司徒晟回憶而已。
    “狀元郎?”司徒晟皺了皺眉,仔細回憶起來。江源救過司徒晟的性命,瞭解到他的姓名出身之後,司徒晟一直都沒有放過和他有關的任何訊息。當初江源成為會元和狀元的文章冊頁司徒晟都收集來看過,認為文章寫得字字珠璣,如此才會那麼想要與他相識相交,招致麾下的。
    當初的那幾份答卷現在還放在司徒晟宮中的書房之中,供他偶爾翻閱,留作紀念呢,又怎麼會忘記呢?
    “那篇關於如何從洛水引管道灌溉農田的策論?”司徒晟疑惑地問道。
    “正是如此。”江源微微一笑,繼續說道:“當初那一條龍首渠引得洛水穿過七裡商顏山,使得附近兩千餘傾田地獲得灌溉,讓舊日之下田變成今日之上田,可以種植稻米等作物,畝產增加為原先的數倍。這修渠本是一件好事,利民利國,應該是國事中的重中之重,可是為什麼之後再也沒有人提議修建過如此規模的管道呢?”
    所有人都知道想要改良鹽鹼地的畝產,在這個時代最有效的辦法就是引水灌溉,用大量的水沖刷走田地中的鹽鹼成分,只有這麼做才能讓畝產低下的下田變成豐厚的上田。這種科學已經認證的方法無論在古代還是現代都廣為應用,江源上輩子幹農活的時候也瞭解過。
    可是古代不比現代,在現代只要利用水泵,就可以從井中抽水灌溉農田,可是古代哪有水泵這種設施啊?光靠老百姓自己一桶一桶的澆灌,只能是杯水車薪,不能說完全沒有效果,可是也基本沒什麼作用,在這個時代最好的辦法就是修築水利工程,引江水河水去沖刷土地,並且將淤泥作為肥料使土地畝產增加。
    可是在古代,水利工程是說修就能修的嗎?
    司徒晟回答:“龍首渠修建耗時七年,徵調了一萬壯丁服徭役,這才得以修成。期間耗費的錢糧無數,更是使得數千民眾死于修渠的勞役。因此雖然龍首渠能夠灌溉數千頃良田,造福一方百姓,依然讓朝廷難以下定決心再去修築其他的管道。”
    太上皇主政的時候做事一驚一乍,他覺得應該重視馬政,結果得到了養馬的方法卻不能持之以恆。他覺得應該修築管道,於是按照江源的規劃修築了龍首渠,又嫌棄修建速度太慢,花錢傷人太多。司徒晟可不敢重蹈覆轍,做這種大事還是仔細認真一些的好,不能想起一出是一出。
    錢財還是次要的,關鍵就在於人員的死傷上。即使是現代又怎麼樣?修建水利工程和隧道的時候也時不時地發生一些坍塌,死掉幾個人再正常不過,每年都有這樣的新聞存在,更何況在靖朝這個全部手工作業,連挖掘機和爆/破技術都沒有的時候?
    龍首渠的規模已經不算太大了,只不過調動了一萬壯丁而已,修建的時間也不過七年,相對比一些舉世聞名的水利工程以及年年都要動工的黃河長江的堤壩要小上許多。可是即使如此,又加上了江源詳細闡述的井渠法,也只能將死亡的人數減少一些而已,照樣有很多百姓死于各種各樣的事故,甚至因為勞累過重而死去。
    這個時代的人太容易死去了,醫療水準不行,消炎藥和抗生素也沒有,一旦受傷或者風寒,分分鐘都要死人的。
    修城牆也好,修馳道也好,修水利,修堤壩,修什麼都是要死人的。錢糧這個問題可以靠鹽業、稅收甚至是繳獲來解決,反正國庫之中有的是錢財,可以應用於民,投資于建設。司徒晟這個皇帝又不好享受,不喜歡修宮殿,修行宮,不用來建設國家留著幹嘛?反正在這一點上司徒晟的覺悟比江源還高。
    可是人命要靠什麼來解決呢?在這個沒有大型機械的年代,就算江源和林鈞一起上陣也沒用,夥同了全國的墨家高手,水利能人一起研究,該死人還是要死的……
    “清遠,你是說?”話不用說出來更多了,司徒晟已經明白了江源的意思,大靖自己的國民當然誰死了都心疼,可是那些俘虜甚至是奴隸不就是最好的壯丁嗎?
    江源壓低了聲音,毫不在意自己的這番話語將要奪走多少人的性命。有些事情是必然的,不是犧牲自己人的命就是犧牲別人的生命,要是你的話會怎麼選?想想長城下埋著的無數中原之人的屍骸,難道因為要死人就不修防禦工事嗎?同理,水利工程是必須要修的,死再多的人也要修!否則大靖的人口一增加,糧食產量跟不上要怎麼解決?把人餓死還是逼人起/義?
    美國的鐵路事業弄死了多少華工?隨著歐洲美洲的崛起又有多少的黑奴死無葬身之地?就算是美國的國父華盛頓還因為牙齒掉落的原因讓牙醫從黑奴口中現拔出九顆牙齒植入自己的嘴裡呢。
    偉人都這樣,您還真的別把人們想的太善良了……
    在這個年代的科技背景下,封建制就是此時最先進的制度了,人們不可能在這個時代背景下去講平等,講道義,那是科技進步以後才能商量的事。在現在這個社會,一旦講平等就真的要亂了,到時候整個世界都會進入戰爭之中,害死無數人命。
    所有的社會制度都是依附于科技水準而存在的,空話絕對要不得,科技沒有發展到,制度死都不能亂改。江源沒本事在靖朝就將未來的科技弄出來,他不懂得煉鋼,本不懂得化學,那麼想要讓國家富強起來就只能用這個時代可以使用的方法,比如說讓戰敗國的俘虜修築水渠。
    “是的,陛下。”江源點了點頭,“他們將會是最好的人手。如果將他們派上用場,就不需要大靖的百姓們承擔徭役的痛苦了,也不需要百姓們來犧牲生命了,可以用北蠻人來做代替,這是臣能想到的最好的辦法。”
    不能將他們放回去,因為一旦放回去就是放虎歸山,早晚有一天會讓他們再次強大起來,欺淩中原百姓的。上一世古代的那些歷朝歷代的遊牧民族都是哪來的?還不是東胡、匈/奴之類的民族分裂或者在中亞繁衍生息之後又弄出來的?對於敵人絕對不能手軟!
    全都殺了?
    這就更不可能了。且不提他們將俘虜全殺了有多麼浪費人力資源,也不管朝廷上會為了皇帝陛下的“殘暴之舉”發表出什麼樣的言論,真的把他們都殺了,以後還會有人在面對靖軍的時候投降嗎?他們都因為怕死掉而不投降,甚至來個拼死一擊,搏命向抗的話,靖軍要為此死傷多少人?
    不能殺,又不能放,更不能隨意將其吸納進國內,或者將土地分給他們,將他們視為國人對待。
    憑什麼啊?一群戰敗之人,當初還將靖朝邊關的百姓禍害得不行。如果一個投降就將他們視為國人,甚至給予田地,讓大靖真正的國人們怎麼想?怎麼平衡?以德報怨,何以報德啊?對於外虜,要讓他們怕,讓他們不敢和大靖做對,要不然做對了還能得到好處,豈不是要增加無數敵人?
    要對他們充分的利用起來才行,可是又要給他們一個生的希望。那麼就讓他們去修水利或者建城池吧,反正不是大靖自己人,死了也不心疼,還能省下些錢糧來,不是很好嗎?
    一邊修建這些工程,一邊派人對他們進行集體洗腦,命令他們必須說中原話,不得以北蠻語或者其他的語言交談,使用文字也必須用漢字,衣著打扮也要照著中原的習慣來。洗著洗著,過上幾代人,他們的思想之中還能留著北蠻的文明嗎?也就自然而然被中原同化了。
    江源為這個過程起了一個“高大上”的名字——“勞動改造”。司徒晟忍著笑同意了這個叫法,覺得很貼切。
    皇帝陛下同意了江源的想法,並且下令,奴隸之中凡是靖人出身,能夠證明自己的身份,立刻就可以變回平民,並且由官府發配錢糧回歸家鄉。而餘下的這批北蠻人無論族人還是奴隸都將以十人為一戶,十戶為一甲,十甲為一保,實行軍事化管理。
    凡是任勞任怨,從事無償勞動五年而不犯過錯者,便可脫離戰俘的身份,獲得與大靖朝的囚犯們相同的待遇,而再工作五年則可以從囚犯升格為平民,與大靖的百姓待遇相同,成為大靖的一員。
    但是在前五年之中逃走的人,一旦被發現就要被處以腰斬之刑,並且全甲都要連坐,全保也要被杖責八十。如果在後五年中有人逃走,那麼逃走之人要被加刑五年,並判杖責八十,全甲連坐,全保也要杖責四十。以是以嚴苛的法律防止這些俘虜們逃走,以連坐處罰令他們之間互相監視,誰也不敢亂來。
    雖然這些命令看起來嚴苛,可是也是有寬容之處的。司徒晟下令,這些俘虜凡是在勞作之中傷病死去,都可為一個親朋好友減刑五年。
    這樣的命令對於普通的北蠻族人來說依舊十分嚴苛,可是對於那些被北蠻族擄掠而來的奴隸們來說簡直就是神靈帶來的福音。
    北蠻族的奴隸可不是那麼好當的。在靖朝,法律至少還規定了主家無故打死賣身為奴者要被判處流放之刑,如果因為奴才手腳不乾淨之類的原因而打死奴才,也要罰錢二十兩作為為奴者的燒埋銀子。
    雖然在現代人眼裡依舊有些看不過眼,怎麼看怎麼不平等,可是在古代已經算是在保護為奴者的利益了,誰讓他賣身為奴的呢?逼良為奴是重罪,一經發現就要腰斬,這也是為了保護平民百姓,可是如果自己活不下去才賣身為奴的,靖朝的法律已經夠意思了。可是在北蠻國可沒有那種說法。
    在北蠻國,奴隸的地位甚至不如牲畜。因為牲畜是一個部族的糧食和財富,能夠創造出許多價值,是所有人都離不開的存在,而奴隸卻是有也行,沒有也沒關係的。
    所以在北蠻國,奴隸被打死實在是太常見的事情了,無緣無故就打死奴隸簡直司空見慣。北蠻族的制度還停留在奴隸制的階段,主人死去甚至要奴隸活埋陪葬,生生死死也不過就是主人的一句話而已,誰將他們當成人來對待呢?
    奴隸根本就不被北蠻人當成財富,而是不值錢的消耗品。在交易上,十個奴隸才能換一隻牛或者一匹馬,平日裡更是獲得不了多少吃穿。有的苛刻的主人甚至三四天才給奴隸一點吃的,反正餓死了再去抓就是了,全天下人還不是有的是?這些奴隸除非性別為女,長得好看,被主人納為了姬妾,否則最多活個兩三年也就累死餓死病死了。
    因此司徒晟的這道命令對於這些苦難的奴隸來說就是生的希望。只要勞作十年就可以獲得平民的身份,而不再是任人宰割,殺死都不需要理由的奴隸,還有比這個更幸福的事情嗎?
    靖朝判罰的勞作比起他們作為北蠻奴隸的時候要做的事已經輕巧多了,獲得的食物和衣物更是多出了好幾倍,就算自己在勞作中死去也可以讓自己的親人更快的成為平民,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他們別無奢求。
    看著最後一批俘虜被送走,最後一車金銀被拉走,江源終於松了口氣。
    青鯉湖大戰的事務直到今天才全部忙完,這已經是他回到雁門關的第十天了。江源輕笑了一聲,也不知道那些逃走的北蠻人過得怎麼樣,打算什麼時候向邊境移動。
    據抓到的俘虜們說,那位左賢王身邊只剩下一點食物了,而那位右賢王也沒比他好到哪裡去,異族的牲畜倒是有很多,可是也只是勉強能夠供應他們自己過冬的而已,不夠支援其他部族的。
    現在北蠻國缺少糧草,缺少物資,而且時間已經進入了十月,天氣一天比一天冷,昨天甚至還下了一場雪,他們撐不了多久的。
    江源算計得很對,北蠻國的人是要受不了了。
    人活一世,所需所想無非就是衣食住行。衣行且不去管它,食住這兩條,哪一條都夠北蠻國人受的。越是寒冷的時候就越需要更多的食物和毛氈來保持體溫,這還只是人的需求而已,牲畜們還需要足夠的草料來喂,否則不是要餓死了嗎?
    原本北蠻國的牧民們是在那牧哲大會之前,於青鯉湖那裡囤積了許多用來喂牛羊的草料的,可是他們急著撤退,躲避大靖朝的追兵,哪有時間去取那些不好運送的乾草?而在他們逃走之後,一路躲藏,等到安穩下來的時候都已經下雪了,直到這個時候他們才發現沒有為牲畜準備足夠的草料。
    現在北蠻國的人們徹底傻眼了,難道在他們凍餓而死之前,就要先眼睜睜看著自家的牲畜先死去嗎?這個冬天還能不能度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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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殺駿馬北蠻猶餓死雪如席兩軍轉西域

“寒霜定清波,胡雁悲亡國。雪落天下染,江山一顏色。
    角弓隨風折,細柳卻湮沒。借問將軍處,大漠渡冰河……”
    蒼涼的歌聲響起,羌笛伴著琵琶,帶來邊疆的聲音。寒風已起,萬物盡染,飄飄灑灑的大雪過後,一切事物都變成了白色,仿佛整個天下都沒有其他的顏色一般。黑暗被洗刷,血紅被掩蓋,冷厲肅殺,卻又遮住了許多的過往和秘密……
    雁門關的氣候已經很冷了,駐守邊關的軍士們都縮在帳篷裡燒著火盆,喝點兒熱湯,除非操練和站崗的時候,士兵們一般都躲在屋中,儘量不走出暖和的帳篷。
    可是雁門關這裡冷,北蠻國就只有更冷。雁門關的雪不過薄薄的一層,可是關外,不過一場雪落下,白色就沒過了腳踝。空氣更像是被寒風凍住了一樣,冷得刺骨,冷得心寒。江源也好,司徒晟也好,都不相信北蠻國的人還能挺得住,當縮頭烏龜。
    “他們倒是忍得住啊,都這麼多天也沒出現,臣都好奇他們在吃什麼呢?”王帳之中,江源把手放在火盆邊烤了烤,才覺得暖和了下來,就算這樣,他還是特意攏了攏衣襟,用皮袍將自己裹得更嚴實一些。
    司徒晟正在飲茶,喝的就是戶部準備的加了橘皮補充營養的茶湯。軍法規定軍中不得飲酒,他這個皇帝並不想破例,所以只能將水燒得滾滾的,用來沖一碗熱茶,喝了暖和一下身子。茶雖然不如京城的好喝,可是司徒晟也不是貪圖享受的人,有軍報就著,倒是比在宮中喝茶吃點心還要開心。
    “北蠻人也不是只能靠牛羊生存的,草原上也不是沒有其他的生物,他們還能打獵來吃嘛,或者宰殺馬匹來充饑。”司徒晟說道。
    打獵這個主意倒是不錯,出使西域的時候,方涵就是靠這一招活下來的。若是只有一兩個人,或者百十來個人,依靠這種辦法大概能混個溫飽,雖然也是難挨,但也能湊合著過了。可是幾萬人十幾萬人都靠打獵來維持生存,這也太高看北蠻國的野生動物的數量和密度了吧,這麼個吃法還不把一些野生生物的種群吃絕戶了?
    江源是不覺得這個法子能填飽肚子,倒是宰殺馬匹這個想法還不錯。北蠻國的人往往擁有好多戰馬,作為一個基本由遊牧民族組成的國家,軍隊只有騎兵的配備。每個士兵都要擁有好幾匹戰馬和其他的駑馬才能在戰場上生存,這樣才能換馬不換人,在幾個晝夜之間完成長途奔襲。
    光靠喝母馬的馬奶是不足以喂飽所有的北蠻人的,這種法子短時間內還能對付一下,時間一長就要餓死人了,不過宰殺馬匹,吃馬肉的話就能多挺上好多天了。
    可殺馬無疑也是一種殺雞取卵的方法,駑馬都殺光了,北蠻人以後打算趕著牛車去遷徙嗎?戰馬如果也被弄死了,他們打算騎兵改步兵,騎著雙腿去搶奪物資?還是說他們打算騎著羊去戰鬥?
    江源盤算了一下馬匹的數量,覺得北蠻人快要挺不住了,他們如果再不動手,估計就要走向永遠的衰亡了。
    要麼是餓死,要麼是抗爭,除了這兩個選項,就只有死路一條!
    北蠻人的想法也是這樣的。
    在北蠻國中部的一處隱秘的山谷之中,左賢王帶領著部下們在此暫時駐紮。
    在青鯉湖大戰的時候,他們狠心地拋棄了族人和奴隸,更是被迫拋下了他們僅剩的那點兒物資。憑著當時隨身攜帶的那些肉乾和馬匹自帶的馬奶,他們這些人又支撐了幾天,勉強撐到了靖軍離開青鯉湖,確定靖軍不會再殺回來後,他們這才敢偷偷摸摸地回去翻找有用的東西。
    右賢王很絕,江源做的只有更絕。冠英侯爺不但帶走了北蠻俘虜和奴隸們,帶走了錢財和營地之中所有他看得上的物資,最後連那些牧民收集來準備冬天餵食牲畜的乾草也沒放過。
    這個他倒是帶不走,也沒打算帶走,乾脆全都堆在一起,點了把火燒光完事。順便還將那些剩餘的破木頭,爛帳篷和壞掉的毛氈也一塊丟進去燒,一點都沒有留給敵人的意思。把有用的沒用的,全都少了個乾淨。
    等到左賢王他們趕到青鯉湖的時候,江源早已經帶領著軍隊離開了。可是那些乾枯的草料還在燃燒著赤紅的火焰,冒出灰黑的煙霧。左賢王他們徹底看傻眼了,連忙召集全軍運水來滅火,好歹沒讓江源把所有的東西都給燒沒了,總算在火堆裡搶救出一些有用的東西。
    破爛的帳篷把完好的部分拼在一起,幾個拼成一個,勉強的還能用用。毛氈破了也沒關係,堆在一起也能用來給帳篷保暖。木料燒了就燒了,沒有也可以現去砍伐。總之,左賢王的軍隊不能沒有帳篷保暖,拼盡一切的力量他們也要湊到足夠的物資才行繼續生存下去。
    就算左賢王他們已經盡了全力了,從大火中搶救出來的那些帳篷也只是夠他們勉強居住而已。一個帳篷,平時只是住幾個人就覺得擠了,現在更是恨不能塞下二十個人。人擠人,人挨人,不過好歹有了住的地方,這些勉強逃得性命的北蠻族人倒是難得的沒有抱怨。可是住處有了,食物方面又怎麼辦?
    北蠻族人本來就是因為沒有食物了才打算搶奪異族飼養的牲畜的,可是現在異族人從另一個方向突圍了,右賢王也跟著他們消失了,而青鯉湖邊的靖軍陰險地帶走了所有能帶走的東西,於是左賢王的軍隊發現他們什麼吃的都沒有了。且不提整個冬天,他們現在要怎麼辦才能不被餓死?
    開始的時候有人出主意說去打獵補充食物,可是這辦法實在太不好用了。他們有三萬人,不是三個人,全靠打獵為生,要打死多少動物才能供應的上?根本就不可能嘛。
    北蠻國常見的野生動物都是狼、狐狸、兔子之類的,要不然就是飛鳥一類的生物,狼還好一些,好歹是群居的,其他的狐狸和兔子都是分散居住,他們要怎麼打獵才能湊足口糧?飛鳥就更別提了,這個時候除了少部分的鳥雀,其他的飛鳥都去南方過冬了,打到的那麼幾隻還不夠塞牙縫的。
    於是左賢王沒了辦法,只能下令宰殺馬匹來吃,這才讓他們撐過了這段難熬的日子。
    不過馬匹再多也不是這麼用的啊,北蠻族本就因為薛進襲擊的關係,在大火之中燒死了許多馬匹,又在之後與靖軍大戰,登上山坡的時候為了抵擋箭矢失去了不少戰馬,如果再這麼宰殺下去,他們這三萬大軍就真的要變成步兵了。
    沒辦法,各個部族的首領們都聚集到了左賢王的營帳之中,打算商討一下下一步該怎麼去做。所有人東一嘴西一嘴的討論著,竟然所有人的意思都難得的一致——劫掠西域諸國,這是最好的辦法!
    上一次的陌刀兵也好,那些不知怎麼就從地底下出現的霹靂雷霆也罷,他們完全不知道該如何應對這些未知的事物,屬於北蠻族的驕傲被突然強大起來的靖軍一點一點地掰斷。
    如果是過去,他們還會自大地說靖人不過懂得一點騙人的小花招,根本不值得一提,完全不是北蠻族的對手,可是現在呢?所有人連想都不敢去想大靖。青鯉湖畔的十數萬兵損簡直就是整個北蠻國的噩夢……
    劫掠大靖?光是想就讓人哆嗦,根本沒人敢說出口,他們只敢去對付其餘的國家,比如說西域……
    見到所有人的想法都是一致的,左賢王也就同意了這個計畫。劫掠西域連計畫都不用計畫,只要殺過去就完事了。這種事北蠻國在這幾十年來年年都在做,早就已經做習慣了,一點難度都沒有。反正西域也好,青海也好,都是他們北蠻大軍的倉庫,只要帶兵去那裡,很容易就能找到物資的。甚至有人哭著喊著將物資交給他們,只求他們庇佑。
    離開山谷向西域方向進發的左賢王軍隊不知道自己已經暴露在了月氏人飼養的金雕眼中。這些特意馴養的金雕飛得很高,速度也快,眼睛卻異常的銳利。沒有雲霧的情況下,它們隔著幾裡都能看清下面的情況,讓遷徙之中的左賢王部隊無所遁形。
    當初月氏人就是依靠著這些世代馴養的金雕躲避追殺他們的北蠻人的,現在這些飛鳥卻成為了監視北蠻人的探子。不得不說,世上的境遇實在是很有趣,世事變幻,乾坤逆轉也不過在一瞬間而已。
    收到了月氏人的金雕傳訊,江源微微一笑,“他們終於來了。”不怕北蠻人突然出現,就怕他們躲起來,說什麼都不肯出來。猛虎都要比縮頭烏龜好對付,露頭就等同於死亡了。
    司徒晟接過傳訊打量了幾眼,也是一笑,說道:“果然是向著西域的方向。”看來這些北蠻人是真的被打怕了啊,大靖和北蠻接壤的國界那麼長,他們卻愣是捨近求遠攻打西域,哼,真是個不錯的情報。
    他伸展了一下筋骨,一口飲盡杯中的茶湯,繼續說道:“北蠻人既然已經動了,那麼朕也跟著動一動,去見識見識北蠻國的殘兵敗將!”
    江源並沒有阻攔的意思,司徒晟想要去西域的話就去好了,完全沒有半點兒危險。如果是在在正面擊敗北蠻國之前,江源或許還會有疑慮,說些君子不立危牆之下的話,可是現在他自己的自信心空前旺盛,相信那些超越整個時代的武器裝備足以保護司徒晟的安全。西域諸國的地盤對於他們來說就好像是靖軍剛買來的後花園一樣,想怎麼逛就怎麼逛,想逛多久就逛多久。
    三軍出動,拔營起寨。
    沒有人會去詢問軍隊即將去哪裡。對於訓練有素的靖軍來說,只要記住服從紀律,聽從指揮就夠了。沒有疑問,沒有憂慮,所有人都是這麼執行的。他們毫不懷疑,皇帝陛下和冠英侯爺將會帶給他們更多的軍功和更大的勝利!
    司徒晟帶領著十五萬京畿大營軍士離開了雁門關,他們需要趕在北蠻人之前,到達西域防線的位置,爭取將這一股北蠻勢力連同西域不服帖的小國一同收拾了,將西域囊括進大靖的領土。
    在江源和他的構想當中,西域是大靖必須拿下的一塊地方。不是主動融入,就是被動臣服,只有這兩個選擇,大靖不接受其他的結果。只有打通了西域的道路才能為大靖的百姓贏來更多的財富,這就是他們要做的!
    西域,或者說是大漠。
    冬天的寒風卷來了大如鵝毛的飛雪,將地面上的黃沙埋藏在了下面,只留漫無邊際的白色景象。在大漠之中有很多小城,還有不少綠洲,雖然因為這寒冷的冬天,那些綠洲沒有了原本的綠色,卻依然能夠看出現在的大漠是多麼的美麗,而不像千餘年後那樣植被荒蕪。
    當然這是江源的想法,在他看來這種情況已經比後世強多了,至少還能看到綠洲呢,總比遍地黃沙要好吧。可是看到這樣的景象,司徒晟卻皺了皺眉。這種地方可不適合農民們居住啊。
    作為農耕民族,中原人不能沒有耕地。沒有足夠的土壤,也沒有足夠的水源灌溉,畝產恐怕會很淒慘吧,這根本就達不到移民的程度。如果將中原人遷移到大漠,還不如讓他們開荒種地呢,到這裡那些農夫怎麼生存?
    江源卻不在意,在前世他活著的時候,大漠的荒蕪只會比現在更厲害,還不是生活著無數居民?別的他不知道,固沙、種草、植樹的一切事倒是從媒體上瞭解了不少,照搬下來過上幾十年總會好轉的。過度耕作本來就不行,難道人活著就只能種地嗎?
    現階段這片大漠只會被當做商業聚居地和商業通道而存在,但是只要一直堅持著綠化和固沙,再加上坎兒井等水利工程的應用,總有一天大漠也會適合靖人的居住的。做事不能畏難,也不能只圖眼前的那點兒利益,他和司徒晟既然已經將計畫做到了幾百年後,還在乎多加一個西域嗎?
    總有辦法的,總有用途的,土地才是第一位的,先占著再說,只要這裡能保證大靖和歐洲的通商,誰在乎能不能種田啊?
    司徒晟沒有來過西域,所以他不知道西域防線這裡的降水是多麼的少。今年倒是很好,在西域防線這裡連著降下好幾場大雪,完全掩蓋了黃沙,平時的時候根本不可能有這麼厚的積雪的,那時候可比現在看著更荒蕪。
    可是雪越多,西域這裡就越寒冷,除了靖軍的軍士有著棉襖手套的保護,還能在這裡自由穿梭以外,其他的地方連個鬼影子都沒有,明明能夠看到不遠處的小城,卻根本沒人出入,大概都躲回去躲避寒風了。
    負責管理西域防線的統帥是兵部右侍郎杜如之,而陳有為也在這裡,擔任他的副手,這兩人都是司徒晟一手提拔的心腹幹將,做事認真且十分仔細,很讓人放心。
    皇帝陛下親自前來西域防線查看,兩人連忙前來大帳稟報這段時間的情況。西域防線並不好維護,腹背受敵,理應十分難熬才是,可是這兩人卻滿面笑容,很是開懷。顯然是沒有受到任何威脅,不將敵軍放在眼裡。
    “這段時日西域諸國可有何動作?”司徒晟坐在上首,望著這兩名幹將問道。
    杜如之施了一禮,回稟說道:“回陛下,在末將等剛佔據此處防線之時,西域諸國動作頻繁,甚至有國家派遣軍隊前來衝擊防線,打算連通北蠻國。被我部埋伏,盡數留下來了,一戰便殲敵一萬,之後西域諸國便不敢動手了,只是經常派人監視著我軍的行動而已。這段時日因為西域連降大雪,寒冷徹骨,就連探子都不見蹤影了,想來在雪停之前不會再有動作。”
    “哦?西域也出兵了嗎?”司徒晟眯了眯眼睛,輕哼了一聲。也好,他和江源正想著怎麼找藉口插足西域之事呢,沒有個理由就出兵,到底名不正言不順,現在這樣正好是個完美的藉口。
    杜如之回稟道:“參與出兵攻打防線的西域國家都是北蠻國的附庸,北蠻國於青鯉湖畔戰敗,損兵折將的消息顯然還沒有穿過防線讓他們得知,否則就憑他們手中的那點兒力量,又怎麼敢和大靖動手?這不是找死嗎?”
    司徒晟點了點頭,現在要緊的不是西域諸國這邊,而是北蠻國的那支軍隊。聽聞消息,這些要前來西域防線的北蠻人是左賢王的部下。雖然只有三萬人馬而已,也沒有其他的族人和奴隸幫襯,可是作為戰兵來說,左賢王可是握有北蠻國四分之一的軍隊,這股力量可是不小了。
    如果能將這四分之一的大軍全部留在西域防線,那麼在北蠻國內,北蠻族與異族的平衡就會立刻被打破。虛弱無力的北蠻族難以抵擋戰兵更多的異族,甚至不是薛進的對手,會成為他們眼中的羔羊,可能在他們動手之前就會被異族聯合薛進吞吃乾淨。這是削弱北蠻國最好的辦法。
    “左賢王必敗無疑,西域……也會是大靖的手下敗將!北蠻國和西域諸國早晚都是大靖的領土。”司徒晟微笑著說道,語氣之中卻滿是血腥味。
    江源對於左賢王那三萬人沒有一點兒擔憂,就這麼點兒兵馬即使偷襲也未必能沖過防備森嚴的西域防線,倒是西域那邊態度有些曖昧不明了,還是需要小心為上。萬一想不開來個襲擊什麼的,總需要防備一下吧。
    其實他實在想不明白為什麼那些西域人願意臣服於年年攻打他們的北蠻國,甚至願意為了保護北蠻國而出兵。他們每年都被要這夥強盜劫掠一遍,偏偏還會為強盜說話,這是得了斯德哥爾摩綜合征嗎?整個就是一群抖m。
    換成是他,不趁著北蠻國倒楣的時候踏上一萬隻腳就算是客氣的了,幫助北蠻國?他可沒那麼大的度量……
    陳有為倒是知道江源的疑惑,小聲解答著,“大人,西域這些人也是逼出來的。如果他們心向北蠻國,願意臣服于北蠻國,那麼北蠻國就只是每年向他們討要一些錢糧而已,不會過分的劫掠,甚至還會幫助他們對付周邊一些有仇的國家,替他們出氣。臣服於北蠻人雖然日子也不好過,但也總比得罪了北蠻,然後被大軍殺入毀於一旦要好。”
    “不知到反抗,反而蓄養敵人,還自以為得計。哼,也不過就是一群待宰的牲畜,等到北蠻人餓了,第一個被宰的就是他們。”江源對這種情況很是不屑,如果割地賠款,甚至搖尾乞憐就能起到作用,那世界上早就大同了,還會發生戰爭嗎?賈誼的過秦論差點沒把其他的戰國國家“割地賂秦”給批判死,偏偏還有人這麼服軟。
    這些西域人之所以出兵攻打防線,不是因為他們和大靖有仇,根本就是做給北蠻國看的,顯示他們對於北蠻國的“忠心耿耿”,狗腿子當得熟練又噁心,就為了換取北蠻國的“仁慈”和“憐憫”。看起來十分聰明,實際上比豬都蠢。如果豺狼會懂得憐憫,那麼母豬都會上樹了,還會有東坡先生的故事嗎?!
    有這個時間不去發展自己的國力,而是攙和進兩個大國之間的戰爭,還自以為得計,這種花樣作死的方法比起勳貴世家還要強出許多,江源都有點不忍心鄙視他們的智商了。
    “他們還在迷信北蠻國的軍力呢,以為北蠻大軍過來以後,大靖的軍隊就是灰飛煙滅吧。哼,真想知道他們收到北蠻國於青鯉湖大敗而歸的訊息後是個什麼臉色。相信會很好看吧。”江源笑了笑,“就不知道到了那個時候,還有幾隻小綿羊願意站在短腿的豺狼那邊阻攔獵人的弓箭呢?不見棺材不落淚……”
    當然江源是不會給他們這個服軟的機會的,不挑撥他們出兵就不錯了,如果都老實服軟了,靖軍還怎麼名正言順地攻打他們呢?
    陳有為嘿嘿一笑,“應該一隻都沒有了吧,怕是反而會對獵人們搖尾乞憐,懇求獵人不要宰了它們。”
    但是有可能嗎?陳有為雖然不知道皇帝陛下和兵部尚書大人的全部想法,可是只有左賢王帶著的三萬北蠻軍而已,用得著出動十數萬京畿大營嗎?皇帝陛下估計看上西域這塊地方了吧。
    既然被大靖看中了,那麼西域……亡定了!

☆、第一百零一章 來西域金雕報行蹤入埋伏賢王又中計

大雪飄飄,沙漠上覆蓋的那層白色已經漫過了膝蓋,寒風凜凜,大漠上一個人都沒有,只有帳篷和月光。
    靖軍的軍士們在營帳裡喝著熱呼呼的肉湯茶湯,吃著新烙的面餅,就著鮮香肉脯、火腿和醬菜,大口大口地吞咽著。唏哩呼嚕地吃完飯,只覺得全身都暖和起來了。而在北蠻國的那一邊,就連左賢王都只能去啃沒有滋味,做的還很難吃的粗劣幹肉,嚼兩口白雪,勉強混合著咽下去。
    馬肉想要做好並不容易,如果只是不加佐料隨便用水煮一煮,那味道,絕對終生難忘……反正江源就嘗過一次,之後就敬謝不敏了。口感不好,味道也差,這種特殊的肉食沒有好的烹調方法是拯救不了的。
    在靖朝,不少人認為馬肉有毒,其實是因為在煮或者炒的時候馬肉會出現泡沫,還會散發出難聞的氣味,做不好難吃的要死,沒有毒也沒人敢吃,所以幾乎所有的飲食書籍和醫書之中都說馬肉有毒,而且馬的肝臟吃了就死人。時間長了,也就沒人會去吃馬肉了。
    一般人是絕不會吃這玩意的,即使是現代也少有人去吃它,歐洲南美倒是很喜歡這種食物,可是在種花國,馬肉完全稱不上主流的食物,倒是它的近親驢肉很受歡迎。在這塊土地,吃豬肉、牛肉、羊肉甚至狗肉的人都比吃馬肉的多,一般人都是吃個新鮮,很少有人自己去煮的。
    本來烹調方法就不對,現在又缺少鹽巴和佐料,可想而知北蠻族人吃的馬肉乾有多麼難吃了。左賢王吃的這塊明顯血都沒放乾淨,強撐著塞下去兩塊,滿嘴都充斥著血腥味。他連嚼都不敢嚼,直接就著一口雪,硬是咽了下去,難吃得差點把自己給噎死。
    越是靠近西域,周圍的樹木就越稀少,現在就連他這個堂堂左賢王都只能啃啃雪塊來解渴了。沒有熱水喝,甚至沒有火堆來取暖,所有的軍士都是強撐著向前進軍,除了走路,連話都不敢說,就怕一張嘴就被寒風帶走了身上的熱乎氣。他們身上的皮襖還是秋天時的樣式,根本不足以對抗嚴冬,但是冬裝被薛進和江源給燒了,在西域今年的恐怖低溫下,他們只能勉強過活而已。
    因為缺乏棉襖手套這類的保護,北蠻士兵的手上腳上都凍出了凍瘡。裂痕和青紫的顏色遍佈在皮膚上,稍微一碰就鑽心的疼,如果手指不小心碰到金屬製作的兵器甚至會被凍在上面,一拉整塊皮都會撕下來,根本不是人過的日子。
    這樣痛苦的日子他們這些精銳軍士哪裡經歷過?簡直比他們當初掠奪來的奴隸過得還要慘,缺吃少穿,又累又冷,所有人都心生怨言,卻又沒有辦法。他們只能希望快點到達西域諸國,從哪裡搶奪到足夠的好處,這是支撐他們前進的唯一想法了。
    左賢王鞭打著馬匹,催著戰馬再走快一點兒,越早到達西域,就越早能享受到西域的美酒佳餚,暖和的房屋和漂亮的美人,到時候就能過上好日子了。他向著後面的部下呼喝著,以這種類似於望梅止渴的方法鼓勵著部族之中的士兵,帶領著他們向西域前進。
    他們顯然沒有注意到,有幾隻金雕一直跟著他們的隊伍,在隊尾的不遠處盤旋著,直到靠近西域防線了才轉了幾圈飛向了西方,被等在那裡的幾隻手穩穩接住。
    那幾隻手的主人們都是月氏人,他們如今已經脫離了所在的部落,被大靖的軍隊高價收買,成為了靖朝軍隊中的人員。因為這幾人都擅長馴養金雕,探查敵軍的能力很強,所以他們雖然不是靖人,但在軍營之中的地位卻很高,待遇也比一般的低級軍官要好,比之他們在部族之中的生活不知道要強出多少。
    這些逃亡了幾十年,居無定所,無時無刻都在搏命的月氏人就是這麼的現實,既然都能為了利益拋棄對北蠻人的仇恨將他們放走,又為什麼不能為了更多的利益拋棄部族加入大靖呢?反正在哪裡活著都是活著,相對比月氏四處遷徙的日子,大靖的生活無疑更精緻,更美好。
    既然大靖能給他們更多,而且大靖的軍隊還這麼強大,那麼加入進去又有何不可?這不是自私不自私,逃亡的歲月已經敲斷了月氏人身上的每一根傲骨,留下的不過就是滿眼利益的驅殼而已。
    這些專門飼養金雕的月氏人和金雕用著特殊的方法交流著,在別人看來他們不過發出一些奇怪的聲音而已,但是金雕卻鳴叫起來,似乎在告訴他們什麼訊息。
    過了半晌,他們才向已經等在那裡的將軍們稟報情況,“北蠻人的軍隊距離這裡只有幾十裡路了,算起來不超過四十裡。”他們說的是月氏話,偶爾還摻雜著幾個北蠻語的詞語,聽的將軍們直皺眉,一個字都不明白,直到翻譯官將話語翻譯過來才點了點頭。
    站在一邊的陳有為扭頭吩咐翻譯官道:“要儘快讓這些馴養金雕的月氏人學習中原話,不能正常交流他們怎麼融入軍隊?怎麼能將情況快速向上稟報?現在是有懂他們語言的人跟著,萬一戰時沒有這樣的人在呢?那豈不是誤了大事?一定要讓他們以最快的速度學會正常交流。”
    更好的為軍隊服務只是陳有為的一個目的而已,事實上他已經從江源那裡得知了靖朝對於月氏人的一些態度。月氏人的“不老實”顯然讓司徒晟震怒了,那麼軟的不行,就只能來硬的了。明明可以合作,偏要鬧得大家都不高興,月氏人也真是能作。
    早晚月氏會成為大靖的一部分,那麼先“洗腦”幾個,有助於整個月氏的融入。用不用得上再說,先預備著總比到時候想要用卻沒得用要強。
    北蠻人這時候已經靠近了,戰爭一觸即發,陳有為卻興高采烈的,吩咐部下們前去準備埋伏,等待著北蠻人的到來,他等的就是這一場軍功呢。如今看來,這條西域防線已經變了模樣,與過去大不相同了,借著白雪的掩蓋,江源還玩了個新花樣。
    他命人在防線那裡重新佈置了一下,支起了一些偽裝。不仔細看,隱藏著士兵的防線就像是白雪覆蓋的沙坡一樣,根本看不出來那裡有人的痕跡。
    而防線之中的士兵都發放了一條白色的布簾,不為擋風雪,就是讓他們當做斗篷披在身上而已,這樣全身白色的他們就和周圍的環境融為一體了,不仔細查看根本看不出哪裡是人,哪裡是雪。
    這種白色布簾在北方常被獵人用於躲避山中的熊,既然連野獸都能躲過,人的眼睛自然也沒有問題,在這種大雪天,能睜開眼睛就不錯了,哪裡看得那麼清楚呢?至少已經趕到西域防線附近的北蠻人是真的沒有發現靖軍的蹤跡,還當西域諸國因為大雪的關係毫無防備,就等著被他們狠狠宰割呢。
    阿伯那江這段時間過得很是淒慘,他原本有一個中等偏上的部落的,可是軍隊的實力本就因為薛進的火牛陣縮水不少,現在連族人和奴隸都被迫拋棄掉了,經過青鯉湖大戰,他身邊不過跟著千餘個騎兵而已,就這點力量放在一年前他連看都不屑於看一眼,可是現在這卻是他僅有的力量了。
    他曾經鄙夷過薛進,鄙夷過大靖,自高自大,誰也看不起。哪怕曾經出使過靖朝,回來還是不將靖朝放在眼中,薛進向大汗進言了幾句大靖軍隊的強大就被他一頓讒言給打壓下去了。
    在他眼裡靖朝拿著鐵製成的刀又怎麼樣?還不是在幾十年前就被大北蠻打得抱頭鼠竄,恨不得多張兩條腿?在北蠻人的心中,軍隊的實力主要在於士兵的強健和勇氣,裝備什麼的不過是些小花招而已,不值一提。
    結果不久之前,他和所有的北蠻人就被大靖的小花招教訓得差點死在戰場上,他的身上因此多了好幾個傷口,一支羽箭差點沒貫穿他的脖子,要了他的性命。
    他本以為只要拋棄了原來的那個不行了的大汗,跟著手握重兵的左賢王,他就能恢復過去的榮光,再次成為北蠻國中舉足輕重的大人物,誰知道左賢王現在也淪落到吃馬肉的地步了……而所有的北蠻人的日子都痛苦起來。
    原本擁有整個北蠻國的他們,現在卻只剩下劫掠西域一條路可走。他們本該馳騁沙場的,現在卻畏畏縮縮,就像一群逃兵。好在西域還很弱小,大北蠻一定會依靠著西域的物資再次榮耀起來的!
    策馬揮鞭,拼命趕路,這裡距離最近的西域小國不過還有幾十裡而已,遙遙的都能看到西域城池的城牆了。對於馬匹的前進速度而言,這段距離不過近在咫尺。到了這裡,所有的騎兵們都歡喜起來,他們惡狠狠地嚼著難吃的馬肉乾,吞咽了幾口白雪,然後興奮地擦拭著手中的武器,隨時等待著聽從左賢王的命令沖向那些西域小國,搶奪一切他們看到的東西,享受美好的日子。
    那個過去攀附現在卻總喜歡找阿伯那江麻煩的大鬍子首領顯然已經過夠了這種苦日子,見到西域城池立刻著急了起來,他命令麾下部族的士兵加快速度,不惜馬力,以最快的速度前往前面的國家。
    其餘的部族首領也都不甘示弱,全都帶領著士兵加快了前行的速度,阿伯那江當然也是其中一員,什麼冷靜,什麼計謀,這時候什麼都是虛幻的,比不上填飽肚子重要,他仿佛都能聞到鮮嫩的羊肉味兒了,連眼前的幻影都滿是美酒美人。
    所有人都策馬狂奔著,完全不體恤馬力,這也好理解,在他們這些強盜眼中,西域的小國就是毫無反抗之力,只會跪地投降的待宰羔羊,只要他們沖過去,連兵器都不用動,這些西域人就會聞風而逃或者獻上美食和財寶。面對這麼懦弱的敵人還體恤馬力做什麼?先到先得,搶先才最重要!
    大鬍子首領騎馬走在所有人的最前面,他興奮地策馬向前沖著,滿臉的歡喜之情。但是猛然,他聽到自己的左後側響起了一聲霹靂一般的巨響。緊接著,他就被一股異常強大的力量從馬背上掀了下去,跟著滿頭滿臉就都被紅色的血液給糊住了。
    他自我感覺沒有受傷,趕緊擦了把臉,去看左後方那裡發生了什麼,只見他望著的位置已經綻開了一朵朵鮮豔的紅色花朵,而那些鮮血組成的花朵中央就是他部族之中的一名騎兵以及他的戰馬。
    除了大鬍子首領以外,還有好幾個人也被震得摔下了戰馬,可是他們的運氣就沒有大鬍子那麼好了,這些人都被碎石和彈片擊中,此時都已經倒在地上失去了呼吸,從地上的鮮血來看,他們顯然已經死了!
    “霹靂……雷霆……是靖軍!靖軍來了!”
    隨著大鬍子的這聲淒厲的喊叫,所有在場的北蠻人都慌亂了起來,站在後面的人雖然看不見前面發生了什麼事情,可是光是聽到那一聲紮入他們腦髓之中的石破天驚的巨響,他們的心神就仿佛又被帶入了曾經的那個青鯉湖旁的峽谷,鼻子就好像又聞到了當時那濃烈刺鼻的血腥味。深入骨髓的恐懼感讓他們全身顫抖起來,難以自已,甚至有人從馬上掉了下來。
    所有的北蠻族人都傻愣愣地將馬勒住了,不敢往前也不敢退後,他們不知道周圍的地面上有沒有那令人恐懼的“霹靂”存在,生怕隨便踩一下,就會被霹靂擊中變成屍體。
    不敢動了,真是好機會!
    江源一直伏在周圍看著戰場的情況,一見北蠻士兵勒馬停住,立刻一揮手。周圍全副武裝的兩萬靖軍重步兵撕下身上的偽裝,從雪地上爬了起來,沖向了面前那些已經失去了馬速的北蠻騎兵。
    呆立在那裡的北蠻士兵只覺得自己好像眼花了一瞬,前面明明都是皚皚的白雪,為什麼會突然冒出來無數的靖軍士兵呢?他們從哪裡出現的?難道靖軍的人馬還會土遁不成嗎?
    不管怎麼樣,自從青鯉湖畔的那場大戰,他們已經被靖軍的陌刀兵嚇怕了,這時候一見重步兵殺了過來,所有的北蠻人有志一同地調轉馬頭,連衝鋒都不敢,就想往回跑,躲過可怕的靖軍。這個時候他們已經不去考慮為什麼他們會引爆“霹靂”,而靖人踩在上面卻不會了,他們只想從陌刀兵的陰影下逃走而已,哪有功夫考慮這種事情?
    不過在一旁觀戰的司徒晟哪裡會容許他們就這麼逃脫?命令被迅速下達,戰場兩邊如同白雪覆蓋的沙丘一般的凸起猛然改變了形狀。積雪掉落,“沙丘”開啟了幾扇大門,那“沙丘”竟然是空心的,裡面還沖出了不少全副武裝的靖軍騎兵!
    這些“沙丘”是江源利用地勢在防線上建造的許多大營,這些模仿沙丘形狀的大營因為連日降雪,除了後側用於進出的小門,其他的地方早已經鋪滿了積雪,大帳本身也是白色的,和積雪顏色相似,不仔細觀看可不是以為那裡就是普通的沙丘……其實裡面裝著的都是靖軍的伏兵。
    現在騎兵伏兵盡出,直接就堵住了北蠻大軍撤退的路線。其實大靖派出的騎兵伏兵也不過只有三四萬人而已,可是再加上前面的那兩萬重步兵,就直接將三萬北蠻大軍夾在了中央,讓他們進無可進,退無可退。
    面對陌刀兵是一定打不贏的,而堵截的騎兵雖然不是不能對抗,但是總要被靖軍拖住,到時候豈不是給了陌刀兵對付他們的機會?
    還沒等北蠻人想清楚要怎麼做,地面突然不停地震顫,還從不遠處傳來了馬蹄擊地的聲音,這樣的聲音分明代表著大量重騎兵正在向這裡趕來。重騎兵衝鋒能力所向無敵,靖軍是要將所有的北蠻騎兵消滅在西域防線周圍!
    北蠻人不能再停留了,如果再等一會兒,靖軍重騎兵趕到,他們這三萬大軍就真的要死在這裡了。左賢王雖然一看這陣勢心就涼了,但還是要強撐著帶領麾下士兵突圍。
    他努力地分辨了一下重騎兵的位置,判斷他們應該是從左邊沖過來的,那麼就不能選左側突圍了。前有輕騎兵,後有重步兵,只剩下右側沒人了,他連忙帶著部下們向右側突圍!
    不管司徒晟和江源這一次擺出來的圍三闕一陣勢有多明顯,也不管左賢王因為這個缺口的事情吃了幾次虧了,現在的情況下他必須且只能從右側突圍了,就算右側那裡也是死路又怎麼樣?難道其他的方向就不是死路一條嗎?反正選哪邊都是一個死,還不如跟著直覺走呢,說不定能逃出去。
    看著左賢王向著他們預定的位置沖了過去,司徒晟拍了拍身上的雪花微微一笑,他算是明白江源為什麼那麼喜歡下圈套算計敵人了。眼看著敵人慌不擇路沖入陷阱的時候,領兵之人的感覺還真是好……
    江源見敵軍向陷阱逃竄,一揮手,旁邊自有專門訓練出的旗手揮舞著手中的旗幟向周圍的士兵傳達命令。在靖朝這種沒有無線電也沒有電話的年代,旗語這玩意就算是最先進的通訊方式了,士兵在高處揮舞旗幟,可以讓數裡以外的人也看清楚,發佈命令什麼的正合用。
    當北蠻軍向他們認為是生路的右側逃竄了沒多久,才發現這個方向根本就沒有人攔著他們,沒有追兵,沒有埋伏,甚至沒有霹靂的響聲。無論是靖軍輕騎也好,重步兵也好,在這一刻似乎都忘記了他們,任由他們逃竄……這情況太反常了!
    左賢王一看這種情形就知道不好,雖然不知道自己哪裡中了計,但這裡絕對有問題,而且問題還不小。他連忙帶領部下調轉馬頭,打算向東側逃走,回到北蠻國的地方。但江源難道會給他這個機會嗎?
    令旗在士兵的手中揮舞著,命令已經被傳達出去,早就借著白色披風躲在這裡埋伏著的京畿大營重步兵和北地的邊軍收到命令站了起來,抖落了身上厚厚的積雪,如同土遁一樣攔在了北蠻人的身前。
    他們分佈的位置十分巧妙,就像早就知道北蠻人的想法一樣,竟然早就埋伏在了北蠻人的左右前三個方向,而當左賢王向後去看的時候,卻發現剛剛那些最早出現的,與輕騎兵夾擊他們的兩萬重步兵已經不知何時圍了過來,將後方的缺口也給堵住了。
    四面合圍,一個縫隙都沒剩下,北蠻鐵騎再一次被江源的佈置圍住了!
    這一次江源的佈局很反常,他沒有使用任何的騎兵,騎兵只是用來驅趕北蠻人的工具,在北蠻人落入陷阱的時候就消失了,他只是動用了步兵將所有的北蠻人圍在中央,似乎一點也不擔心這些騎兵逃走。
    說來也洩氣即使圍困他們的只有步兵而已,北蠻人依然不知道要怎麼沖過那些雪亮的陌刀陣,更不知道為什麼那些靖人趴在雪堆中那麼久都沒有被凍死。這個世界怎麼了?為什麼靖人就像懂得妖法一樣,所作所為都讓他們看不透呢?
    “沖,沖,沖!”左賢王已經沒有法子了,不沖也是死,他必須沖出陌刀兵的重圍才行。
    他不相信只有幾萬陌刀兵便能阻擋住北蠻騎兵的衝鋒,這可不是上一次在青鯉湖那樣有五萬重步兵攔在衝鋒的騎兵面前,因為靖軍需要圍堵四個方向,除了後方有兩萬重步兵,其他的每個方向只有一萬來人而已,他不相信他的三萬騎兵連一萬步兵都沖不過去!
    北蠻大軍擺出了靖人喜歡使用的錐形陣,拼命向著面前的重步兵衝鋒過去。他們知道雖然有人會死於陌刀之下,但前面重步兵那薄薄的軍陣還是會被他們衝破的……只要衝過去,就可以活下來了,為了生命,他們暫時忘記了對於陌刀的恐懼,拼死向前沖去!
    確實,如果每個方向只有一萬重步兵的話,的確沒辦法有效地攔下三萬輕騎兵,就算重步兵戰鬥力再怎麼強大,人數的差距也不是那麼容易填平的。可是誰說這裡只有步兵而已?
    令旗突然揮舞,北蠻騎兵腳下的沙土之中竟然隨著令旗的揮動響起了幾十聲巨響,連續響起的“轟隆”聲將無數北蠻士兵炸上了半空。一時間戰場之上血肉橫飛,死傷無數,而北蠻人還不明白為什麼剛剛踩過的地方也會想起霹靂的聲音。難道霹靂不是踩了才會響的嗎?
    司徒晟遙遙望著包圍圈裡的火光,笑了笑,說道:“這個可以用繩子控制的地/雷比起踏板的那種還要好用,什麼時候響,怎麼響,都可以控制。所以靖軍怎麼踩都沒事,可是北蠻人就算不踩也會被炸死。”
    江源微笑著點了點頭,這還只是開始而已……

☆、第一百零二章 降大軍生擒左賢王論西域使者震諸王

面對著不知從何而來的霹靂雷火,北蠻大軍進無可進,也退無可退,他們不知道要往什麼地方躲避,也不知道腳下是不是就有下一輪攻擊。別說是發動突擊,逃出包圍了,這些騎兵連站立都站不穩了……
    問:馬匹害怕什麼?答:害怕火焰,更害怕巨響。
    在一般的情況下,沒有受過專門訓練的馬匹就連聽到突入起來的鑼聲都有可能會受驚,更別說是“轟隆轟隆”的炸裂聲了。就連人都嚇得不輕,何況是這些戰馬呢?
    這裡可不比當日的那片峽谷。在峽谷之中,馬匹雖然也會受到驚嚇,不過當時只有沖在最前面的騎兵中招,聲音畢竟比較分散,距離後面的馬匹也比較遠。這些戰馬不過稍微驚慌了一下就被騎士們給壓服下來了,還沒來得及亂來呢。
    而被嚇得厲害的馬匹,都是正好踩中大招的倒楣傢伙,連人帶馬都被當場炸死了,受驚也來不及了,只能去地府發威了,這才沒有造成什麼嚴重的結果,可是現在卻是不同的。
    四面都是精銳的靖軍重步兵,北蠻人已經被大靖的兵馬圍在了當中,而在他們腳下的就是江源特意準備用來款待他們的雷火陣。這些巨大的聲響就在他們的周圍甚至是腳下響起,這讓北蠻人的馬匹們怎麼冷靜?就是北蠻大軍的人都慌亂得不成樣子了,何況這些不知所措的戰馬?
    江源為什麼單獨抽調行動速度相對緩慢的重步兵來這裡圍困左賢王的大軍,而沒有派遣速度更快,人數也更多的騎兵來包圍他們呢?原因就在於猛然出現的巨大聲響可能會驚動騎兵的馬匹。一旦靖軍的馬匹被巨響和火光驚到了,可能會發生一些連鎖反應,帶得更多的馬匹慌亂逃竄,以至於出現豁口而被北蠻人趁機逃走,而現在用人來圍困就不用擔心這個問題了。
    重步兵的心志異常堅定,那些飛散的彈片和石塊距離他們的位置還比較遠,根本就傷不到他們分毫,只是一些聲響而已,還嚇不到他們。這樣堅定的步兵是不會留出任何破綻讓左賢王大軍衝破包圍圈的,只會更加嚴密的對待這些被圍困的敵人。
    單單是雷火陣其實並不能給左賢王的三萬大軍造成太大的死傷。畢竟靖軍攜帶的火器很有限,整條西域戰線又太長了,靖軍不是守城而是撞大運,江源和司徒晟猜不准左賢王大軍會出現在哪裡,在哪裡佈雷好一些。
    人員埋伏的位置不准沒關係,大不了跑動幾步就行了,但是埋下去的火器就沒辦法隨意移動了。所以靖軍佈置火器的時候也分散了一些,密度上就不夠大了,最多只能傷到幾千人而已,根本不足以擊垮整個三萬大軍。可是誰說人就一定要被炸死才算死啊?
    北蠻大軍座下的這些戰馬都被“轟隆轟隆”的聲響嚇到了,從第一匹馬驚慌失措地跳起來亂沖亂撞開始,其他的馬匹也跟著慌亂了起來,完全不受主人的控制了。
    牲畜受驚的時候往往不是一隻兩隻的這種分散的情況,而是一隻就能帶動一群。沒過多久,在這些戰馬尖銳的嘶鳴聲中,整個左賢王麾下的騎兵就都控制不了所騎的戰馬了。
    這些受驚的馬匹眼睛已經變得赤紅,身體還在微微地發抖,不知所措地扭動著,跳躍著,甚至打算沖出靖軍的包圍,離腳下的火雷陣越遠越好。
    驚慌時的牲畜沒有了平靜時的馴服聽話,變得喜歡亂沖亂撞,根本就不管周圍的情況,也不管前面和地下有沒有別的東西。不但將背上的主人給顛了下來,還一擁而上,順便踏上了一萬隻腳,直接將沒有坐穩掉下來的騎士踩得筋斷骨折,吐血而亡。
    慌亂的馬匹帶著騎兵們四處衝擊,有的甚至沖到了靖軍的重步兵面前。若是平時馬匹能夠控制的情況,騎在馬上的北蠻騎兵好歹還能試著還手一下,揮舞著兵器試試能不能對抗陌刀,現在倒好,他能控制住不被自己的馬顛下去就不錯了,直接就被迎面劈來的陌刀砍下了馬背,來反應都來不及做出。
    左賢王本來還想著收攏軍隊,重新發起進攻來著,可是在這種時候誰還能注意到他在喊什麼?戰場上都是馬叫聲,人喊聲,聲音根本就傳不遠,也沒人願意仔細去聽。
    所有人都在奮力地勒馬,希望能讓瘋馬們停下來,可是韁繩都把馬嘴和皮膚勒出血了,但那些瘋狂的馬匹卻完全沒有知覺,還在那裡四處衝撞,不受控制。
    左賢王還想試著喊一喊,看看有沒有士兵能聽到他的命令,誰知就在旁邊不遠處,猛地沖過來一匹將主人踩死的瘋馬,直接就從側面把左賢王騎的馬撞得倒了下來,也將馬背上的左賢王撞到了地上。
    左賢王還沒來得及爬起來回到馬背上呢,另一匹不知從何處沖過來的驚馬的馬蹄子就正好落在了他的右腿股骨上,只聽到“哢嚓”的一聲清脆的響聲,他只來得及發出一聲痛苦的慘叫就痛得昏迷了過去,再也沒辦法在戰場上發出指令了……
    司徒晟望著包圍圈之中的北蠻大軍,露出了一個淡淡的笑容。大戰已經到了這個時候,無論是誰,懂不懂得戰局,都能輕易看出勝負來了。北蠻大軍必敗,左賢王必敗!他在大戰開始之前就說出的話語,又一次被現實所證實了。
    大靖朝和北蠻國的差別早就不是人數、財富或者制度等等單方面的問題了,到得今日,無論從哪個方面來講,大靖朝都已經全面超過了北蠻國。
    士兵的訓練方法和修養素質,武器裝備的先進程度,人才的培養方式,對新技術新發明的鼓勵,甚至是平民生活的優劣情況,官場的廉潔奉公……等等等等,種種方面都要比北蠻國更強,最重要的是北蠻國已經沒有了一個優秀的首領。
    現在剩下的左賢王也好,右賢王也好,甚至是各家異族的首領們或者月氏部落的首領,他們之中的任何人都不行。或許這些人能夠成為稱王稱霸的一時梟雄,卻不是那種能夠一統天下的蓋世豪傑。他們都沒有這個力挽狂瀾的本事,想要挽救已經四分五裂的北蠻國,簡直比上天入地還要難上三分。
    一個廣闊的國家,想要由弱變強,重現輝煌是很難的,但是如果沒有一個優秀的首領願意帶領著同樣優秀的團隊不懈地努力下去,那就不是“難”的問題了,而是根本就不可能。北蠻國的人們已經跟不上整個世界的變化了,好在大靖把握住了時機,贏得了站在最前方的機會。
    “收網吧,北蠻國已經輸了。”司徒晟有些冷淡地說道,語氣之中是輕忽,是不在意。北蠻這個曾經強大的敵人已經難以得到他的關注了,它已經輸了……
    江源領命,隨意地揮了下手,在旗語的指示下,重步兵逐步向中間推進,一點點地壓縮著內部北蠻兵馬的空間,最終將這群連隊形都無法控制的騎兵們壓成了一團,逼迫他們選擇戰死還是投降。
    相對比青鯉湖的那一場大戰,西域防線的這次戰爭規模並不大,不過耗時幾個時辰就結束了戰鬥。殲敵和俘虜敵軍的數量超過了三萬人,重步兵甚至在死人堆裡生擒了重傷昏迷的左賢王。這位地位僅次於北蠻大汗的大人物可是北伐以來靖軍獲得的最大禮物了,意義十分重要。
    雖然之前在青鯉湖打掃戰場的時候,已經有士兵在左賢王的大營裡找到了被石灰處理過的北蠻大汗及其王子的人頭。可是那畢竟是兩個死人,就算他們活著的時候身份如何煊赫,死了也就沒有意義了。
    依照北蠻國的傳統,他們已經不是所有北蠻人都擁護的首領了,甚至他們的部族都已經煙消雲散,毀滅與內戰。這兩個頭顱拿到手中也沒什麼效果,最多不過獻於太廟,讓高皇帝在地下高興一陣,在國內宣傳一下北伐的戰功而已。可是這位還活著的左賢王卻不同。
    左賢王被抓,手下的三萬軍隊全軍覆沒的消息一旦被傳入了北蠻國,對於北蠻國內軍隊的士氣打擊會相當的厲害。這一消息會讓本來就因為青鯉湖大戰而萎靡不振,甚至變成驚弓之鳥的北蠻族被打擊得更加的消沉,也有利於進一步激化異族和北蠻族的矛盾。
    左賢王的大軍如果還在,那麼哪怕他和右賢王鬧得你死我活,異族人也不敢輕易招惹北蠻族,害怕這兩邊聯合起來對付他們,可是左賢王大軍毀於一旦就不一樣了。右賢王孤掌難鳴,他還有本事對付人數更多的異族嗎?
    活人總是要比死人更有價值的,左賢王也當了這麼多年的國內二號人物了,日子也不是白過的,不可能不知道一些秘密。只要能夠撬開他或者他下屬的嘴巴,就一定能查到更多對大靖有利的訊息。哪怕什麼秘密都沒有,左賢王活著就是一件對付北蠻國的利器!
    司徒晟望瞭望遼闊的東方雪原,又望向了身後的西域沙漠,嘴角的笑容冷了冷,說道:“清遠,是該到讓西域諸國看清情況的時候了。”
    江源點了點頭,“如陛下所願,西域的這塊地盤,必須是大靖的,也只能是大靖的!”
    西域之地,山國。
    這個國家並不大,只有戶四百五十,只有口五千。距離焉耆國有一百六十裡,西北至於危須國則有兩百六十裡,與鄯善、且末這兩國接壤,是西域一個很普通的國家。
    這個國家相對於中土來說比較奇怪,國人常住在山下,因此命名為山國。住在這裡的人不以耕田為生,也很少有種地的人,所食用的穀物都需要依賴鄰國的危須和焉耆。這在中原人來看簡直是難以相信的,連最重要的食物都要依賴鄰國,這樣的國家怎麼生存下去?豈不是隨隨便便就要被人扼住咽喉了嗎?
    作為一個小國家,山國全國也不過只有上千個戰士,不過因為山國盛產鐵礦,善於煉鐵,所以這些士兵手中倒是能夠使上鐵質的武器,比起周圍的國家強出不少。因為國小,所以官員也就不多,國王以下就只有輔國侯,左右將,左右都尉和譯長各一人,整個國家做官的加起來也沒有幾個人。
    這麼小的一個國家,人口兵丁都少得可憐,當然不是強大的北蠻國的對手。幾十年前一見大軍殺來,山國的國王就老老實實向北蠻國投降了,獻出了無數金銀,直接成為了北蠻國的簇擁,倒是跟著北蠻國享受了不少好處,至少將其他欺負他們國小勢微的國家教訓了一頓。
    因為國人擅長冶鐵,所以哪怕城小池微,人口稀少,還是讓他們順利搭上了缺少武器,完全不懂打制鐵器的北蠻國,成為了北蠻的重要武器來源,因而在西域稱王稱霸了好幾年。
    當年,山國作為一個虛弱無力的小國,被周圍的鄰國各種欺淩,直到靠上了北蠻國才過上了能夠任意欺負別人的日子,因此山國國內的君民簡直將北蠻國當成了他們的救星對待,哪怕年年都要被北蠻國劫掠壓迫,他們也心甘情願。這當狗腿子當得倒是很好,完全忘了獨立自主是個什麼滋味了……
    當初方涵出使西域的時候就曾經到過山國,結果……相當淒慘。
    山國的國王明面上說的好聽,什麼出兵對付北蠻,什麼早就心慕大靖,一番花言巧語將方涵緩住了,回頭就派了兵馬趁著夜晚偷襲方涵的營地。如果不是隨行的護衛拼死保護,方涵自己也不是什麼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估計他們這支使團就要全數死在山國了。
    因為趕走了大靖朝的使者,山國的國王還曾經向北蠻國邀過功。那時候北蠻大汗在位,正是排斥靖人的時候,聽說西域的國家驅趕了靖朝的使者,還給了他一些賞賜。
    這位國王也以得到北蠻國大汗的稱讚而向周圍的鄰國們耀武揚威過,誰知道今天他卻接見了一個看不起的人物,收到了一個嚇死人的訊息,嚇得他趕緊將所有的大臣們叫進王宮,緊急商討相關事宜!
    山國的王宮並不大,論起大小來,估計也就是大靖皇宮的一個大殿的大小,這個大殿還不能指乾清宮這樣的宮殿,大概只能是側殿的大小。內裡的擺設水準……給人的感覺就是惡俗。
    其實原本是不必弄得那麼俗氣的,原先的幾位國主將王宮裝飾得比較雅致,可是誰讓他們遇到了現在這個糟心的國王呢……山國的底蘊也就一般,完全是賴上了北蠻國之後才富貴起來的,可是山國到底是撮爾小邦,能有什麼根底呢?
    這一富貴起來就出問題了……這位國王大人完全被北蠻人教壞了,就只知道把材料貴重的東西放在一塊,自以為看著富貴,卻不知自己擺的都是一些惡俗的配飾,看起來萬分露怯,怎麼看怎麼覺得淺薄,讓人批判都找不出合適的話語來。
    山國的國王自以為穿著華貴,實際上頭上的冠和身上的衣服完全不搭,衣服又和腳上的靴子不搭,靴子又和腰間的配飾不搭,讓人不覺得他富貴,倒覺得十分滑稽可笑。就他這一身打扮,花費的金錢倒是不少,可是無論怎麼看都覺得還不如鄉下的土財主呢……至少土財主穿得衣帽規整,搭配合理,他卻完全是毀滅形象。偏偏他還自以為良好,高高昂著頭,覺得自己貴氣逼人。
    兩旁的幾名臣子坐在椅子上,全部皺著眉頭,抿著嘴唇,一個個死死地低下了頭,不知道該怎麼解決國內的這道難題。那名感覺各種良好的國王也緩過勁來,收起了臉上的“貴氣”,一臉的抑鬱,就好像剛死了親爹一樣。
    王宮之中所有人一切的反應都來自於一個消息——北蠻國戰敗!
    如此強大的北蠻國怎麼會突然戰敗呢?他們這些人想不明白,也不想明白,可是不明白都不行了,因為麻煩已經找上門來了。
    他們當初為了北蠻國而得罪了另一個大國大靖,現在北蠻國被大靖的軍隊打敗了,大靖的人因為追殺使者的事情對山國萬分厭惡。萬一靖朝的皇帝陛下一揮手,派出一隊強大的靖軍來對付山國,就憑山國這千餘人的軍隊怎麼抗衡啊?
    聽說靖人的數量異常驚人,全國足足有幾千萬的人口……幾千萬?!是山國的一萬倍,那麼軍隊會有多少人?該不會也是一萬倍吧……想到這個數字,他們就覺得頭皮發麻,坐立不安。
    山國的國王滿臉期盼地望著下面的臣子,可是下面的這些臣屬一個個都在那裡裝傻充愣,裝作看不懂他的意思,根本就不想理他。
    呵呵,當初勸你不要為了討好北蠻國而羞辱大靖朝的使者,你老人家說死也不聽,反而派兵險些把人家給宰了。現在大靖朝厲害起來了,把附庸的北蠻國給打趴下了,還打算前來找你算帳,這能怪誰?怪我嘍?
    兩個大國之間的事情是那麼好攙和的嗎?!無論是那一邊,隨便出一個手指頭就能把山國碾成粉末。你為了北蠻國得罪了大靖朝,可是等到大靖朝要收拾你的時候,你看看北蠻國會不會伸手護著你?
    怎麼可能出手啊?北蠻國憑什麼啊?依著北蠻國一貫的性子,他們根本就不會管這種閒事。山國的死活對於山國人萬分重要,可是對於北蠻國來說也不過就是少了一個可以打劫的物件而已,也就只有大王你才會覺得北蠻國的那些賞賜是好玩意,所有人都知道那些東西就是燙手的山芋!
    臣子們一個個坐在下面裝死,可是山國國王就不能也跟著裝死了,要不然就徹底冷場了。他輕聲咳嗽了兩聲,然後輕聲說道:“靖朝使者正在城中休息,寡人又要如何去做呢?”
    坐在下首位置的輔國侯咳嗽了兩聲,張了張口,又把話咽了回去。心說:大王,您現在還靖朝靖朝的,使者使者的,也不尊稱一句大靖,天使之類的,你這話讓我們怎麼接?
    左都尉雖然地位不算太高,不過他的心思倒是靈巧,臉色立刻也就不好看起來了。今天大靖的使者前來山國進宮來見國王,這位國王大人各種擺譜,最後還作死地來了一句“靖朝皇宮比起寡人的宮殿如何?”
    就這一句話直接就被人家使者對著頂了回來了,“大靖皇宮五步一樓,十步一閣,承天景運,威加四海。山國之宮……不若我朝一小吏之居所,簡陋粗鄙,如何能與我朝皇宮相提並論?”
    之後這位使者就開始歷數山國對大靖派來的使者方涵做出的各種傷害,更是威脅道如果山國國君不主動拜伏請罪,大靖朝就要派兵將山國連根拔除,徹底消滅。明顯就能夠看出來大靖已經對國王不滿了,他們就算說什麼又有什麼用?做什麼?趕緊認錯啊……
    就算大靖朝不過找個藉口要收拾山國,非要讓山國亡國,難道就憑山國這一千來人便能夠抵擋住大靖的大軍嗎?強大的北蠻人都打不過人家,你讓我們怎麼和靖軍抗衡?用牙齒去啃嗎?
    這時候若是個聰明人就老實拜伏於地,看看大靖肯不肯饒恕就完了,還能怎麼做?難道到了這個時候您老人家還對北蠻國不死心,以為他們會來救你嗎?
    山國國王見到諸位臣子都閉口不言,心中氣憤不已,可是他也不敢在宮中大吵大鬧。他心裡也清楚,要不是他胡來就不會惹來現在的麻煩了。大靖那邊已經不依不饒了,要是再惹怒了這幾個臣子,到時候更加沒人肯站在他這邊了。到時候國人亂來讓他以死謝罪怎麼辦?
    國王眼珠一轉,猛然想出個餿主意,打算抓起國內大靖的使者來要脅靖朝國君,讓他們撤兵。被兩旁的臣子們連滾帶爬的死死攔住,氣得他們差點口吐白沫而亡。大王,都到了這種生死存亡的時候了,您就別開嚇死人的玩笑了,您要是還這麼作死,是打算連我們這些人也給弄死嗎?
    山國國王心中無措,一夜未眠,卻不知整個西域之地也沒有幾個國家的君主能夠睡得安穩的。大靖的皇帝給每個西域國家都派來了使者,這些使者的每一句話都狠狠地敲在他們的心尖上,讓他們整個心臟都疼得難受。
    那麼強大的北蠻國為什麼會敗?他們不服!這不可能?!
    咳咳,別說他們了,連北蠻國自己也不服,可是司徒晟和江源難道會放在眼裡嗎?不服就管用,還要軍隊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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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驅使者西域成聯軍聞消息異族生異心

不過是一條消息,幾十位元使者,數天的時間而已……大靖朝隨便揮揮手就讓整個西域變得混亂了起來,無論哪個國家,所有的人都在爭論不休。而爭論的內容只有一個——大靖朝和北蠻國。
    靖軍之前將消息封鎖得很好,整個西域防線都滴水不漏,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通過封鎖嚴密的防線向西域諸國傳遞消息,所有直到大靖朝的使者進入他們的國家,將北蠻大軍戰敗的消息傳遞給了他們,這些一貫自以為是,瞧不起大靖軍隊的小國國王們才徹底傻了眼,慌忙召集起群臣商議應該如何應對這個結局。
    人嘛,面對不想聽到的消息總是分這麼幾步的,開始的時候是震驚呆滯,接著是恐慌不安,不過一會兒就變成了懷疑不信,這些西域之人也是一樣。
    畢竟北蠻國已經強盛蠻橫了好幾十年了,不但一直在西域稱王稱霸,還不止一次擊敗過大靖朝,就連大靖的開國帝王高皇帝都被圍困在城中,被迫投降。這些年來從靖朝那邊傳來的消息也一直是不溫不火的,每每給北蠻國的王公貴族們送去金銀珠寶,美人姬妾,來懇請他們不要出兵南下。
    這樣的一個國家,怎麼看怎麼覺得軟弱,就算人多士兵也多,最多也就是個好看的繡花枕頭而已,真的能夠打敗強大的北蠻國嗎?
    西域的大臣們不信,西域的國王們不信,就連西域的百姓們也同樣不願意相信。
    他們這些年多年以來只見識過北蠻大軍的強大,誰又曾經聽說過大靖的軍隊呢?前些年倒是有一個叫方涵的靖朝使者帶著幾十個人來過西域,勸說他們幫助靖朝夾攻北蠻國。可是他們到處都混不下去,被他們這些國家四處驅趕,到處追殺,差點沒死在西域這裡。
    聽說他回到靖朝了,可是這麼多年也沒見靖朝派兵來替他報仇,可見靖朝也就只有這麼點本事,不過是吹噓得厲害而已,根本不足為懼。什麼戰勝了北蠻國大軍?他們要有這個本事早就來替方涵報仇了,還會等這麼久?可見這些使者這一次一定是在矇騙西域諸國!
    西域之人太過畏懼北蠻國了,這麼多年都不敢反抗,反而會去鎮/壓想要反抗的民眾。所以他們從心理上就不接受有比北蠻國更強大的國家,尤其是這個國家曾經敗給過北蠻國。如果一個失敗的國家強盛起來戰勝了北蠻國,豈不是顯得他們沒有作為,太過愚蠢和軟弱了嗎?
    別說他們沒看到靖朝擊敗北蠻,就算看到了也會騙自己那是假的。他們絕不承認自己是失敗的,所以會讓他們覺得自己失敗的訊息絕對只是個謊言。這些西域諸國商量了許久,終於得出了結論,也隨之分為了不同的派系。
    那些早就投效了北蠻國,沖著北蠻騎兵搖尾乞憐,膽小懦弱還隨便主子踢打的西域國家聯合在了一起,打算發動國內的軍隊,希望教訓教訓這個四處撒謊詆毀北蠻名譽的靖朝,向自己的宗主國表表忠心,換來一些賞賜。
    而那些常年被北蠻國欺負搶奪,可是由於種種原因沒有投效北蠻國的西域國家則分為了兩個派別,一派因為曾經驅逐過甚至追殺過靖朝使者方涵,已經徹底和大靖撕破了臉皮,完全不敢和談,所以乾脆加入了西域聯軍,希望能和其他的國家聯合在一起,將大靖擊敗,免得靖軍來西域找自己的麻煩。
    而另一派則是選擇了中立,兩不相幫。也不加入聯軍,也不投奔大靖,就在一邊觀望著情況,決定先看看情況再說話,生怕自己選錯了立場,要惹出亂子來。
    那個非常喜歡作死的山國國王選擇加入了西域聯軍,為此還派兵將國內的那位靖朝使者趕出了山國,要不是這位使者跑得飛快,手下的護衛又非常得力,他就要沒命了。
    作死國王的這番舉動也更徹底地得罪了大靖朝,這回連拜伏認錯的機會都沒有了。羞辱使者相當於當面扇大靖耳光,兩國開戰大靖的將士必須用他的鮮血洗刷恥辱。不過他本人卻很滿意,覺得戰勝大靖之後北蠻國一定會再次讚揚他的表現的,只有山國的臣子們連連搖頭,很想請辭。
    再看這他作死下去他們就活不了了,還是趕緊跑的好,再晚了就沒命了……
    而幫助過大靖朝的西域國家甯遠國這一次卻選擇了中立。
    他們這個國家除了養馬以外就沒有別的擅長的事情了,比起其他小國倒是不錯,可是哪裡敢和大國們掰腕子啊。
    他們得罪不起北蠻國,也不敢得罪越來越強大的大靖朝,如果是過去,甯遠國的國主還敢在使者面前將大靖當成普通的盟友對待,將自己和靖朝皇帝放在一個層面上,可是現在,他卻畏懼起大靖來了,再也不敢將甯遠國和大靖放在同等的地位上了……
    雖然畏懼大靖朝,敬畏大靖的軍隊,可是對於北蠻國甯遠國卻是根深蒂固地害怕,所以最終他還是選擇了中立,而不敢投向任何一方。因為這位國主也不知道大靖能不能在西域這裡站穩腳跟,輸了自然不必多說,萬一大靖贏了卻不打算留下,西域這裡又落回北蠻人的手中,他選擇投靠了大靖豈不是宣佈與北蠻為敵,要被北蠻人給弄死嗎?
    種種訊息通過返回邊境的使者們筆錄,最終匯總到了司徒晟手中,讓坐在大帳裡面和江源喝茶下棋的司徒晟大笑不已,邊笑還邊搖頭。
    江源趁著司徒晟看消息的時候速度迅猛地將棋盤給收拾了,很乾脆地將擺在棋盤上面的棋子放回了盒子裡,甚至蓋上了蓋子。就當沒看見他自己的大龍被司徒晟攔腰截斷,眼看就要中盤投子的事實,假裝他剛剛和司徒晟下的那盤棋是勢均力敵的樣子。收拾棋盤的藉口也很好找,現在要討論正事了,不可以再玩樂了,一切以大局為重。
    司徒晟笑完了手中的訊息,將視線放回棋盤上的時候就看到了江源如此犯規的做法。他嘴角抽搐了一下,到底沒好意思去批判江源輸不起,耍賴。
    江源下圍棋的水準和其他人比還是可以的,可是同某些擅長下棋的高手相比就相當淒慘了,司徒晟、司徒月華、江岩和江太后,甚至連司徒燁和司徒燦都屬於擅長下棋的高手,也都知道這件事。
    所以這幾位都以和江源下棋,欺負他為樂……也不知這種習慣是怎麼養成的。誰讓江源平時什麼都擅長,什麼都厲害,什麼都懂,什麼都難不倒,他們也就只能在圍棋上欺負江源一下了。
    不過這種事只能做做而已,怎麼能明說呢?司徒晟總不能直接說我們繼續下棋,讓我贏你個七□□十盤開心開心吧……咳咳,他這位皇帝陛下的臉皮還沒那麼厚,江源好意思把棋盤收拾了,他好歹還要顧及一下臉面。
    “清遠,你也拿去看一看吧。”司徒晟將手中的訊息遞了過去,就當沒看見江源耍賴的事,這讓連輸了五盤棋,下棋下得頭都大了的江源長出了口氣。
    看了看西域諸國的反應,江源微微一笑,果然都與他們前面商量的結果相同。這些西域小國的國君還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只可惜他們這次卻是拋媚眼給瞎子看樂,完全白費了心力。
    北蠻國自己還自顧不暇呢,能不能熬過這個冬天都是兩說,哪有時間去管西域的那些破事,他們能殺過來算啊?西域諸國這一聯軍對抗大靖,正好給了大靖出兵西域,將他們一網打盡的藉口,到時候打了敗仗還丟了國家,有他們哭的時候。
    君臣二人相視而笑,想的東西卻不那麼善良,剛剛收拾完北蠻國,這兩個人就已經眼疾手快地盯上了西域。畢竟北蠻國雖大,開發卻是不易的,需要一步一步來,可是西域這裡就沒那麼多說道了。只要拿到西域這條通道,大量的大靖陶瓷絲綢就能通過這裡傾銷到歐洲去,立刻換來真金白銀,可謂立竿見影。
    當然,也要感謝西域諸國的配合啊……自殺小能手可不是什麼時候都能碰到的……
    大靖已經將目光從北蠻國轉到西域這邊,沒有再派人進入北蠻國交戰或者探查,這倒是給了殘留在北蠻國苟延殘喘的部族們一條生路。
    青鯉湖,這個曾經北蠻國各部族心中的聖地,現在卻變成了他們所有人的噩夢。好不容易在靖軍的包圍之中沖了出來,右賢王和異族的首領們帶領著各自的部族偷偷摸摸地躲進了深山之中,很久都不敢露頭。
    直到大戰過了半個月,他們才敢派遣探子探查靖軍的動向,直到收到靖軍離開北蠻國,進入雁門關的消息,這些首領們才稍稍放下了心,吐出一口氣來。
    不管來年怎麼樣,至少暫時不用擔心靖軍了……
    放下心來,這些首領們又覺得有些失落,有些痛苦。在過去,明明北蠻國才是戰功彪炳的大國強國,將臨近草原的靖朝壓得喘不過氣來,甚至獻上金銀祈求寬恕。可是一旦情況反轉了,靖朝的軍隊將他們壓著打了,他們又處於深深的失落當中,心中一陣陣的泛酸,感覺痛苦難忍。
    如果靖軍只是小勝他們一點點,或者雖然勝利卻死傷慘重的話,北蠻國的人們是絕對不肯服氣的。他們肯定要說靖軍是趁亂而上,是乘人之危,完全沒有真本事,是膽小鬼。
    可是靖軍不是只贏了他們一點而已,甚至不是簡單的大勝,這群魔鬼簡直把他們殺得聞之色變,駭得膽寒心驚,在這種情況下他們反而不敢去說靖軍的壞話了,甚至連想都不敢想一下,就怕靖軍再殺過來,取走他們的性命。
    心酸,心痛,嫉妒,羡慕……每一種感受都經歷過之後,就發展成了最終的麻木。越是自負的人,摔下來的時候就會摔得越疼。而越是把自己當一回事的人,被別人輕視,看不起的時候就越是痛苦。
    北蠻人覺得自己已經很痛苦了,越想就越是痛苦,所以到了最後,他們連想都不想了,乾脆閉上眼睛裝作看不見,堵上耳朵當做聽不見,遠離痛苦低頭繼續過自己的日子吧。
    失去了在青鯉湖畔累積的乾草,為了給牲畜們找到過冬的草場,所有的部族都花費了全部力氣,最後他們終於找到了一塊沒有被大雪蓋住的水草之地,準備在那裡越冬。這塊地方靠近溫泉,地表的氣溫比較高,所以長在那裡的草葉還沒有枯黃,依舊綠油油的,生長得十分旺盛。
    可惜溫泉不大,這塊草場佔據的地方也就不大,只夠勉強保住牛羊的生命而已,完全不敢讓牛羊們敞開肚子去吃草,要不然怕是沒等到開春,這裡的草就要被它們吃光了,到時候還是要餓死。
    牧民們為了限制它們吃草,乾脆將營地紮在草場之外的野地上,將牛羊圈起來,不讓它們過去,每天派人來割草,省著一些喂給牲畜,以防它們把草吃光。牧民眼看著牛羊們因為饑餓而越來越瘦,卻沒有絲毫辦法,只能默默垂淚。不餓就得死,他們也只能選擇讓牲畜們繼續挨餓了。
    雖然經歷了痛苦的打敗,但他們以為自己只要熬過了嚴冬就可以繼續在這片草原上重新稱王稱霸。他們還可以繼續縱橫西域,可以從別的地方劫掠財物,大不了以後再也不得罪大靖,不進入長城以內就是了,可是從邊境返回的探子送來的訊息卻讓所有的族人們心驚不已。
    “靖朝在西域那邊設置了防線,並在西域防線全殲北蠻族左賢王麾下的三萬大軍,且生擒了左賢王及其麾下五名部族首領……”右賢王不知道他是以什麼樣的心情讀出寫在羊皮上的這段話。沒有想像中的痛快,舒暢,他只能感覺到一陣陣的心涼和驚恐。左賢王,那麼強大的左賢王竟然如此簡單就敗了嗎……
    這怎麼可能?!那些靖人是怎麼做到的?
    沒有沖上山坡的部族首領們根本就不知道關於地/雷的事情,也不知道沖上山頂的左賢王是怎麼被大靖擊敗的。因為右賢王臨走的時候不合時宜地陰了左賢王一把,所以離開青鯉湖的左賢王哪怕餓得要死,要宰殺戰馬來充饑都沒有聯絡過他們這些北蠻聯軍。
    他恨右賢王,恨所有的丟下他部族的人……可是當初首先丟下部族的他自己呢?難道不應該被痛恨嗎?
    好吧,就算沒有聯絡過,大家都是相交多年之人了,也都曾見識過左賢王帶領部族們討伐西域諸國的本事的。他麾下的騎兵們敢殺敢拼,無所畏懼,這樣強大的三萬騎兵是怎麼在西域那裡全軍覆沒的?
    就算靖人的步兵和騎兵厲害非常,難道他們北蠻人就不厲害了嗎?就算打不過總能跑得了吧,就憑北蠻寶馬的速度,難道還不能從靖軍的包圍中逃出來嗎?
    左賢王為什麼會敗?又為什麼會敗的那麼徹底?!
    沒人知道,甚至想都想不通。
    江源和司徒晟想要的結果已經出現了,這些北蠻人因為不知道左賢王戰敗過程,只知道全軍覆沒的結果,都被嚇得驚慌失措。原本還能告誡自己不去想靖軍的強大,忘記青鯉湖的事情,可是現在因為這條訊息,他們對於靖軍的畏懼再次升了起來,簡直就像是一陣陣的驚雷劈在頭頂,不是堵住耳朵就能聽不見的,哪怕是閉上眼睛也能感覺到照耀在眼皮上的刺眼的光線!
    緊接著,部族首領們打探到了靖軍三面圍堵住北蠻國,根本就沒有撤退回去的意思,這讓他們更加驚慌失措。這回靖人顯然是要動真格的了,不是教訓一下他們就完事了,這些惡魔是真的想要將北蠻人一網打盡,將他們所有人趕盡殺絕!
    有的人提議他們從北面突圍,反正靖人沒有堵住北面,可是這個提議直接就被人鄙視得夠嗆。北面?你丫自己想凍死就直說,老子直接宰了你,還用去什麼北面找死?
    可是不從北面突圍,如果靖人就這麼一直圍困下去,他們還能有活路嗎?不從西域或者青海那裡搶奪財物,他們根本就活不下去。
    各族的族長們都開始召集手下的族人商量起來,可是得出的結論都不容樂觀。靖人之所以沒有派兵進入北蠻國而是四面封堵而已,只是因為天氣的問題。現在是寒冷的冬天,不是靖軍最適合出兵的時節,在到處都是大雪的草原也不容易找到他們這些部族。
    可是一旦春暖花開,冰雪開化了,靖軍絕對會再次進入北蠻國收拾他們的!要不然他們早就撤軍了,又何必保持著封堵的態勢呢?
    靖軍可以輕易地消滅掉左賢王的軍隊,那麼消滅起他們來也一定不費吹灰之力……首領們擔憂起來了,誰也不會對等死這種事感興趣的,一旦等到靖軍再次前來,他們的後果絕對不會比左賢王好到哪裡去。
    應該怎麼辦是好呢?
    胡族首領避開了其他部族的人躲在營帳裡召集手下討論現在的情況,這個時候一名部下猛然站出來說道:“首領大人,那些靖軍為什麼咬著我們不放?我們之間又沒有仇恨?”
    胡族首領摸了摸鬍子,訓斥道:“你怎麼連這個都不知道?不是已經說過很多遍了嗎?不就是因為幾十年前的一些國仇家恨……”
    那名部下張嘴打斷了首領的話語,接著說道:“可是我們胡族加入北蠻國也不過只有四十來年,和南邊的靖朝哪來的什麼國仇家恨?我等只是攻打過西域而已,若說和西域諸國又仇恨倒是真的,可是這些年來我們根本就沒有向靖朝出過兵啊……”
    什麼叫做一語驚醒夢中人?胡族首領只覺得自己聽了這番話以後如同醍醐灌頂一般,猛然就清醒了過來。
    對啊,說的很有道理啊,和靖人有仇的又不是他們這些胡族人,千錯萬錯都是北蠻族的錯,他們雖說也被稱為北蠻人,只是因為他們身處北蠻國而已,又不代表他們加入了北蠻族。憑什麼他們要被北蠻族活活牽累啊!
    靖人恨的是北蠻族圍困了高皇帝,月氏人恨的是北蠻族殺死了他們的首領,並搶奪了他們的草場。這兩方只是想要找北蠻族報仇順便搶奪北蠻國的草場而已,那就把草場給他們好了,沒必要把他們胡族人的性命也搭上啊!
    如果沒有左賢王全軍覆沒的這件事,胡族首領是說什麼都不想放棄北蠻國肥美的草場的,可是如今是性命關頭,靖軍帶給他和他的部族的壓力實在是太大了,壓得他們喘不過起來,讓他們一陣陣的膽寒,哪裡還有工夫去想什麼草場的事啊?
    反正胡族就算丟掉北蠻國的草場,大不了還能去青海那邊劫掠那裡的遊牧民族,搶奪那裡的草場,總是能活得下去的。窮就窮一點兒吧,現在是保命要緊!
    有了第一個開竅的人,就會有第二個,第三個……之後所有的人就多開竅了。異族的首領們都想通了一件事,那就是靖軍想要對付的是北蠻族,大概也只有北蠻族,他們這些部族完全是遭了池魚之殃。沒關係,他們沒本事怪罪靖軍,也不但算報仇了,可是已經遭了一回罪,沒道理再幫北蠻族擋災了!
    北蠻族的右賢王現在還領著麾下的大軍和部族之人跟著他們異族人混飯吃呢,又是要吃牛羊肉和各種奶食茶葉,又是從他們手中要帳篷和氊子,連吃帶拿的作風簡直就是不要臉,現在還讓他們異族人接著替北蠻族抵擋強大的靖軍,憑什麼啊?!
    北蠻族不仁義在先,可是異族人難道就有仁義之心了嗎?
    這些異族人已經忘記了當初是誰哭著喊著,就差沒跪下,懇求著北蠻族收留,將他們納入北蠻國的土地的。也忘了當初劫掠西域諸國和其他的遊牧民族的時候,北蠻族給他們帶來的無數好處。他們只是想到了過去這段時間北蠻族想要搶奪他們手中的牲畜牛羊,想到了北蠻族給他們帶來了靖軍和月氏人兩大強大的敵人……
    恩情算什麼東西?等到無法帶來任何利益的時候,曾經的所有恩義就會變成仇恨和不耐,而且隨著時間流逝會越來越激烈!
    異族人不明白他們為什麼一夜之間就想通了,打算驅逐北蠻族了。其實內裡的原因很簡單,過去他們要面對的是左右賢王聯合在一起的北蠻族,這樣的北蠻族雖然內部矛盾重重,可是實力與他們不相上下。他們就算是想到了,也只會逼著自己淡忘掉,因為北蠻族強大而不可欺淩,不是他們敢隨便招惹的存在。
    可是現在左賢王的部族全軍覆沒了……右賢王不是他們的對手!曾經的不甘心,曾經的怨恨就全部回來了。人就是這麼的現實,冷漠而可怕……

☆、第一百零四章 大草風雲突變幻聯薛進異族戰北蠻

北蠻國這段時間的氣氛可謂風雲變幻,處在暴風眼的右賢王不可能沒有發現,他雖然不知道異族之人到底在想什麼,可是自從受到左賢王大軍全軍覆沒的消息開始,他就一直心神不安,心驚不已。
    也是他自己賤骨頭,當初左賢王沒事之時,他們雙方恨對方恨得咬牙切齒,恨不能對方早點死絕,挫骨揚灰才好,可是到了左賢王真的被靖軍擒,大軍也消逝的現在,他又一陣陣的不安,總是覺得要發生些什麼……這北蠻國的情勢也越來越讓人看不懂了。
    可就算是看不懂,他也不敢像過去那樣對異族質問什麼。甚至他得哄著異族,求著異族,把自己的臉面丟到地上任由異族人去踩……
    現在北蠻族缺衣少食,最重要的是兵馬的數量也處於下風。明明當初在青鯉湖,是靠他和北蠻族帶領著聯軍沖出的靖軍包圍圈,救下了那些異族人,可是現在又有誰將他這個曾經的統帥放在眼裡?
    為什麼?就因為他們北蠻族現在離不開異族的供養,異族人現在就是他們的衣食父母,他們的吃穿用度全得靠異族提供,所以再怎麼不情願也得忍著,否則不是餓死就是凍死。
    回想當初北蠻族有多麼意氣風發,現在就剩下多少難堪。可是右賢王沒有辦法,大靖那邊流傳著一句話,叫做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從那牧哲大會到現在才過了多久?不過一兩個月而已,情況就變得滄海桑田,難以捉摸。他雖然傲氣,卻不得不屈服于生存的壓力,只能忍受著異族對他的白眼,和話裡話外的貶低。
    如果異族人只是在言語上或者行為上加以屈辱,右賢王也就繼續忍了,臥薪嚐膽嘛,靖朝傳過來的這種淺顯的成語他還是聽過的,只是這種層面上的打擊無論是他還是北蠻族都能忍耐下來,也必須忍下來。可是最近異族們的反應越來越奇怪了,動作也越來越驚心動魄,也不能怪他懷疑。
    剛搬到溫泉附近的時候,異族人原本答應每半個月給他們部族一次糧草的,可是最近這些異族人猛然轉變了做法,非說要一天一交接糧草,說是這樣能夠節省食物。這也可以,雖然右賢王有些不滿意,覺得異族人出爾反爾,可是人在矮簷下,怎敢不低頭,他還是管得住自己的情緒的。
    可是接下來的情況又變了,異族的兵馬不知事有意還是無意,總是在他的部族駐地周圍巡邏防範,還會在他部族圍欄附近訓練騎射和練習拼殺。每日裡這些異族人都會帶著弓箭兵器大搖大擺從他的大營門口走過,顯得殺氣騰騰,戰意十足,讓人難以安心。
    北蠻族的人們都提議異族首領們約束一下手下的兵馬,不要讓他們繼續在大營附近操練了,容易引起誤會。可是這些異族的首領們就像沒聽懂他們說的話一樣,該怎麼樣還是怎麼樣,完全無視了北蠻族的意見。這是什麼意思?這就是說他們所想不是誤會而是事實嘍!
    這樣的情況實在太過異常了,即使右賢王再怎麼沉得住氣,再怎麼忽略下去也能感覺出平靜下面掩藏著的濃重的血腥味。異族的表現越發殺氣騰騰,容不得他不去多想,他明白真的不是他多慮了,而是異族已經對北蠻族有了嫌隙!
    這種話說得他自己都覺得可笑,有嫌隙?是有生死大仇吧。
    當初北蠻族和異族兩邊能夠暫時結合成聯軍,完全是因為突然出現的靖軍太過強大,他們誰都打不過。強大的敵人逼得他們不得不聯合在一起,否則大家都要被殺死。可是現在的情況不同了,靖軍已經撤退,壓力暫時沒有了,外敵既然已經消失,又有什麼能阻擋異族人記起北蠻族與他們之間的仇恨呢?
    右賢王想得很明白,也確實猜中了江源的心思。
    江源這次的計策總結起來並不難理解,就是三十六計中的第九計——隔岸觀火!
    隔岸觀火指的就是坐山觀虎鬥。具體來說就是在敵人內部分裂,矛盾已經激化的時候切不可操之過急,不能在這個時候選擇進攻敵人,否則會讓敵人暫時放下內部矛盾,聯合起來對付你。
    這個時候必須要冷靜下來,暫時離開,靜觀其變,跳出圈外。這樣失去了外部的矛盾,內部矛盾就成為了矛盾主體,敵人就會陷入互相殘殺,內部混亂之中,力量就會被削弱,方便以後一網打盡。
    這一招江源是向上一世三國時期的曹操學的,這一招曹軍用得相當純屬。當初曹操就是用隔岸觀火這一招將袁紹之子,袁氏兄弟玩弄于鼓掌之中。先是在袁紹死後暫時放棄威逼,讓他們兄弟之間發生矛盾,相互廝殺,後來又借著這一招讓公孫康以為曹操無意奪取他的地盤,宰了投靠他的袁尚和袁熙。
    所謂一急不如一緩,與其自己在這邊拼命攻擊,為此損傷慘重,倒不如讓其發生內部矛盾,自己消磨自己的實力。所謂禍起蕭牆,就是這個道理。
    異族人不想被殃及池魚,他們決定在春季來臨之前就將北蠻族和右賢王從草場驅逐出去,但是轉瞬他們就覺得這個主意不行。
    驅逐?想的倒是好,可是你一驅逐,北蠻族人就會聽從嗎?北蠻族的人又不是傻子,當然知道離開異族就要被餓死,他們是絕對不會放棄異族的這些糧食和牲畜的。當初的北蠻族還沒到山窮水盡的地步呢,就可以為了糧食和異族大戰一場,現在被逼到絕路當然也不會例外。
    雖然右賢王的手中人馬不多,北蠻大軍只剩下三萬人左右,遠遠不是異族的六萬大軍的對手。可是他們萬一拼死一擊,破釜沉舟,怕是會讓異族大軍損失慘重,甚至一蹶不振。
    所以哪怕異族部族與北蠻族人之間的矛盾日益加重,氣氛也漸漸變得凝重,可是異族的首領們還是按下了心急如焚的部下和族人,打算先穩住北蠻族再說。玩命的北蠻族也不是那麼好抵擋的,不到迫不得已還是別輕易動手的好……
    “不是我們不想放過北蠻族的人,實在是不得不戰啊……”異族的首領們又一次湊在一起開會,狄族的首領首先開口說道,語氣之中很是無奈,可是只要去看他的眼睛,就能發現他的目光之中透露出了一股囂張和陰厲。
    說的好像他們狄族不想開戰一樣,實際上,異族難道不想報仇嗎?異族之人難道不想從北蠻族人那裡掠奪到他們積攢的珍寶嗎?他們當然想,想得都要瘋狂了,每次想起來都抓心撓肝的,只不過口中說出來的話語還顧全著幾分顏面,不想透露出自己的貪婪而已。
    “我們聯絡薛進吧。”胡族的首領捋了捋下巴上的鬍子,端起了手中的金杯,將裡面的馬奶酒一飲而盡,似乎在用酒水來壯膽一般,“我想薛進的那些叛軍總要比月氏人信得過,而且以他的出身是絕對不會引來靖軍的。”
    想要開戰,並不容易,要將所有的事情想好才行。戰爭之前就要想好減少傷亡的辦法,而異族的辦法就是找個盟友共同分擔傷亡的數字。上一次選盟友選的實在太失敗了,月氏人和他們根本就不是一條心,連目的也不一樣,比他們想像的還要惡劣一萬倍,竟然將靖軍都引來了,打算連他們帶北蠻族一勺燴了。所以這一次他們選擇盟友必須更加小心才行,想來想去他們選中了薛進!
    薛進和北蠻族有仇,有血海深仇!
    這個仇已經不是單純停留在他和那個偏聽偏信的北蠻大汗身上那麼簡單了,若不是他薛進發起叛亂,北蠻族又豈會變得缺吃少穿,差點死掉?他不但報復了北蠻大汗,間接將北蠻大汗弄死,甚至差點讓整個北蠻族都毀於一旦。
    就算他不去找北蠻族的麻煩,北蠻族的人只要緩過勁兒來也不會放過他的。他們之間是生死大仇,仇深似海,薛進自己不會不清楚情況,所以他絕對不會放過一個趁虛而入,趁火打劫,將北蠻族斬草除根的機會的。
    同樣,薛進叛將後裔的身份就決定了他和他的軍隊不會和大靖一條心,至少暫時他們不用擔心薛進會像月氏人一樣被靖人接納,結盟。最重要的是,薛進手下的兵馬人數要少於異族,他們也不用擔心薛進翻臉不認人。真要動起手來,還不一定誰輸得淒慘呢!
    胡族首領自認為自己想的周到,做出的選擇沒有錯,其他的首領們也沒有反對的意思。既然要和北蠻族撕破臉,動手交戰,當然要永絕後患才行。薛進是結盟的最好人選,他們雙方只要能聯合起來,仗著遠勝過北蠻族的人數優勢,就能將北蠻族的軍隊徹底消滅掉,不用擔心將來會遇到報仇。
    然後異族剩下了糧食和物資,兩邊還可以瓜分右賢王留下的的財富,將北蠻族的老弱之人變為各自部族之中的奴隸,將北蠻族所剩下的最後力量消化殆盡,並以此向靖人那邊賣好,希望靖人能夠放他們一條生路,不要計較曾經的矛盾。這是個一石三鳥的計畫,為什麼不做呢?
    薛進此時藏在哪裡?
    北蠻族人不知道,月氏人也沒能找著,靖人就更不曉得了,可是異族的人卻找到了他藏身的位置。
    北蠻族人不知道很正常,薛進藏起來就是在躲著他們的報復,被他們發現了還了得?
    靖人也不知道,是因為薛進同樣在躲著靖軍。原本薛進他們是打算主動聯絡靖軍獲得靖軍的幫助的,可是他和他的部下們卻還在猶豫之中,不知道該不該聯絡靖人。
    他既想以青鯉湖畔的火牛陣襲擊北蠻族作為投靠靖人的投名狀,又怕靖朝那邊看不上他背著的雙重背叛的身份。叛徒總是讓人難以信任的,北蠻人懷疑他們,靖人恐怕也好不到哪裡去。尤其在知道江源於青鯉湖畔一場大戰剿滅了北蠻國十三萬大軍的戰績之後,薛進覺得自己的擔心一點也不多餘。
    有什麼比自己想要投靠對方,卻被答話,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不少,完全不差你這點兒人更讓人心涼的?雖然這一問一答只不過是薛進想像出來的,可他覺得如果真的去問了,得出的絕對就是這個答案。
    他曾經出使過大靖,也一直認為自己高估了大靖,十分瞭解大靖,結果事到如今,卻是他徹底地低估了大靖朝,他的血脈故鄉……他覺得大靖朝有朝一日會成為北蠻國的威脅,可以同北蠻國一樣強大,誰知道不用有朝一日,也不是一樣強大,大靖發展的速度完全超過了他的想像。
    有沒有他靖人都一樣能將北蠻族打得魂飛魄散,再也爬不起來,有沒有他靖人也都有本事剿滅北蠻國,甚至不費吹灰之力。
    靖軍的強大完全是沒道理的,超越一切常識,甚至超出了他的想像能力。一想到他出使靖朝時的狂傲,薛進就覺得心中一陣陣冒寒氣。他麾下所謂的精兵強將在面對強悍的靖軍的時候能不能支撐滿一天呢?
    他曾經暗暗盤算著,可是在收到左賢王的三萬大軍在一日之間就於靖軍的手上全軍覆沒的消息之後,就徹底不用盤算了。
    左賢王的三萬大軍支撐不到,他也不可能支撐更久了……
    薛進本以為自己在青鯉湖畔的一把火是雪中送炭,是急人所急,結果現在一看,他連錦上添花都快算不上了,完全就是多此一舉……
    再加上他自己和部下們尷尬的出身,祖先背叛過大靖的往事,也難怪薛進一直躲著靖軍走,根本就不敢主動聯絡大靖。他不是不想回歸強大的大靖,但他得先弄明白大靖那邊的想法才行,萬一靖人不稀罕他弄出來的投名狀,反而喜歡他的項上人頭呢?一想到自己的頭顱要被砍下來供上太廟,薛進就覺得腦後發寒,心裡面沒底。
    月氏人擅長飼養金雕,用金雕來查探敵人的行蹤,可是金雕也不是萬能的,也不是一定就能找到敵人的蹤跡的。金雕既然找不到倉皇跑路的北蠻聯軍,自然也難以發現全心躲藏的薛進。
    月氏人也是要越冬的,不可能一直四處探查薛進和北蠻人的情況。因為和靖人的關係比較好,月氏人搬到了貼近大靖邊界,比較暖和的地方過冬,金雕自然也就跟著他們遷徙過去了,當然也就查不到薛進藏身的位置了。
    只有異族人猜到了他的位置,在一個靠北的,比較荒蕪的山谷那裡找到了薛進和他的部族。靠近北方就代表著寒冷,荒蕪的山谷又一直都少有人煙,一般人都不會想到薛進躲在那裡,可是薛進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倒是讓他躲過了其他人的窺探。
    他想的很好,就算北蠻人猜到了又怎麼樣?北蠻族缺少過冬的物資,他們怎麼可能冒著被凍死的危險跑到北邊來找尋自己呢?
    薛進的中軍大帳,腳下鋪著厚厚的波斯地毯,四周則掛著狼皮和狐狸皮做成的裝飾,地面上還放著四五個火盆,裡面燒著煙塵很少的炭火,讓整個帳篷之中都溫暖如春,悠閒舒適。
    這是薛進故意擺出來的做派,為的就是讓異族人不要小看他,甚至對他心生敬畏。當初在青鯉湖畔,他先下手為強,偷偷帶領部下溜走,悠悠然地帶走了自己的全副家當,還趁亂搶奪了北蠻族的不少寶貝和物資,順帶弄走了不少牲畜和食物,日子當然過得舒服無比,誰也比不上。
    毫髮無損的離開和連番大戰後逃走當然是不同的,薛進這等日子如果在過去,自然是無人羡慕,甚至還要罵他小家子氣,可是經歷過青鯉湖大戰之後,餘下的所有部族日子過得都不怎麼樣,一個個都過得緊巴巴的,倒是凸顯出薛進的生活有多奢侈,多美好了。
    美酒配佳餚,羊肝搭牛肉,明明是最普通的食物,卻看得異族派來的使者眼睛都要花了。他都記不清自己多久沒有吃到過整塊的羊肉了,牲畜本來就不夠,還需要支援北蠻族人,他的日子過得實在不怎麼樣。
    在那牧哲大會之前明明是薛進這些靖人後裔過得最淒慘,連飼養的牛羊都因為沒草吃而餓死,活著的那些也個個皮包骨頭,可謂受創嚴重,可是現在呢?薛進和他的族人們可以大口喝酒,大口吃肉,躲在山谷之中過得逍遙自在。倒是他們這些當初鄙視過他的人,現在連飯都要省著吃,眼看著牛羊被餓瘦了,卻只能垂淚……
    明明看出來對方想要商討事情,薛進偏偏裝作什麼也不知道的樣子,拿著一條羊腿在那裡用小刀一片一片剌著吃,根本就沒有開口的意思。笑話,這個時候誰先開口誰就會落了下風,這種道理薛進還是明白的,當然不會搶先說話。反正需要求人的不是他,著急上火的也不是他,憑什麼讓他落下風啊?
    一看到薛進這副油鹽不進的樣子,使者就知道不張口不行了,要不然帳中的氣氛徹底冷了下來,他再想要開口都張不開嘴了。“不知道薛首領是怎麼看待北蠻族的?”這句話說的非常的委婉,可是語氣卻有些挑撥的意思。這位使者打算用話語挑動薛進批判大罵北蠻族幾句,這樣也方便他接著說兩邊聯盟對付北蠻族的話。
    想的是挺好,可是薛進偏偏就是不打算照著他想的來,“北蠻族?嗯,挺好的啊……”
    挺好的,挺好的……北蠻族挺好的……好你個大頭鬼啊!使者簡直都想用烤全羊糊他一臉了,什麼叫挺好的?怎麼個挺好法?你這麼說話讓人怎麼往下接啊?會不會聊天啊你!
    沒辦法,他是在求人家結盟,不能傷了和氣,只能硬著頭皮繼續往下說,“聽說薛首領和北蠻族之間有一些小小的矛盾……”他心說這一回薛進總不能再不承認了吧,靖人後裔和北蠻族之間的矛盾張眼睛的都能看出來,青鯉湖畔的火牛陣,那一場大火已經讓兩邊徹底撕破臉皮了,薛進就算再怎麼狡辯也得承認他和北蠻族的關係不好,不,是有血海深仇!
    結果薛進直接就坡就下,直接跟著他話鋒一轉,說道:“嗯,我好像也這麼聽說過,看來這句話流傳甚廣啊。”
    異族的使者都想拔出腰刀砍薛進兩下了。行不行啊?這還能不能愉快的玩耍了?!什麼叫你也聽說過?什麼叫流傳甚廣?你丫這是承認還是不承認啊?弄了半天你燒那把火也是流傳出來的,根本就沒有這回事?!
    沒辦法,誰求人誰就得低聲下氣,薛進不急著斬草除根,他們異族卻受不了了。誰讓異族當初引狼入室,將右賢王和北蠻族帶在身邊呢?
    這時候這位使者倒是不去想沒有右賢王在戰場上的機智,他們異族絕對難以突圍,逃不出青鯉湖的事情了。冷心冷清的傢伙們一向只知道記仇而已,哪裡會想到恩義?“我家首領想要聯合薛首領一起對付北蠻族的右賢王,平分財富,共用榮華。不知道這件事薛首領是否感興趣?”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薛進也就不打算裝傻了,經過一番商談,當然是要求人一方的異族多出血,用戰勝北蠻族以後獲取的金銀收買薛進出手對付右賢王。
    聽起來就是個空頭支票,但是薛進不但算放過斬草除根的機會,雙方一拍即合。聯合對付右賢王,到時候在再分了右賢王的財富。送走了那名使者之後,薛進露出了一個帶著殺意的微笑。果然,他背叛了北蠻族根本就沒做錯,是北蠻族做的太過分了,要不然怎麼會眾叛親離呢?這一切都是他們自己的過錯,與薛進無關。
    帶著薛進的答覆回到了駐地,使者立刻受到異族首領們的召見,當確信薛進會加入聯盟之後,他們所有人才放下了懸著的心,商談起具體的做法來。既然決定對不起北蠻族,就只能對不起到底了,他們絕對不容許任何一個北蠻族人逃出包圍,一定要將他們趕盡殺絕才行。
    雲譎風詭,身處亂局之中的右賢王又怎麼能感覺不到情況的變化呢?他召集了手下的親信,總結了這段時間發現的情況,得出來的結果都不怎麼樂觀。
    “看來異族是鐵了心要亡我大北蠻族了……”右賢王看了看身邊的部下,眼神之中流露出一絲悲哀,可是很快就堅毅了起來,“他不仁,我不義!只有戰死的北蠻族人,沒有甘心被砍下頭顱,或是成為奴隸的北蠻族人,就算死也要把天捅個窟窿!”
    他壓低了嗓音,低聲說道:“我們得先下手為強!”

☆、第一百零五章 先下手引敵入雪穀上天佑盡數殲異族

常言道: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
    當初青鯉湖畔北蠻族就是想要擲杯為號對付靖人後裔的,結果卻被薛進發現了端倪,來了個先下手為強,一把大火差點沒把北蠻族弄得生不如死,到現在還為之痛心。現在右賢王倒是被迫悟出了這個道理,不能等到異族人準備好了先動手,要是被他們搶先動手,自己和北蠻族的日子就要不好過了……
    想要搶先動手?想的比較簡單,做起來就十分複雜了。
    右賢王並不知道異族人主動聯絡了薛進,打算聯合起來對付北蠻族的事情,可是光從表面上來看,異族還剩下六萬大軍在,而他麾下的北蠻族卻只有三萬人馬,就算北蠻族有破釜沉舟的決心,戰力超過異族,可是面對二比一的人員比例,就算想要偷襲,也要偷襲出獨特的方法來才能有機會取勝。
    他的想法和異族有一部分是相同的,打蛇不死,反受其害,想要不被蛇報復就必須一竿子拍死了。他必須想出個主意來把異族坑得淒慘無比,沒工夫找他報仇才行。而且準備起來還需要隱秘一些,萬一被異族人看出端倪來,提前動手,他們可就要倒楣了。
    當初作為待宰羔羊的薛進也是面臨著同樣的一個問題,想要以少勝多並沒有想像中那麼容易,不是一個趁夜襲擊就能得手的,要不然大家都夜晚出動好了,還白天打什麼仗?
    薛進想出來的法子很巧妙,他利用北蠻族紮營的特殊情況想到了火牛陣這個法子,從而才能以少勝多,將北蠻族折騰得夠嗆,越來越衰落。可是青鯉湖畔都已經吃過這個虧了,異族又怎麼會不加防備呢?
    現在異族人將部族之中的牛羊馬匹看得要多緊有多緊,在圈落旁邊層層防衛,看守極嚴,根本不給其他人靠近放火的機會,再想要複製薛進的法子顯然是不行了,必須重新想個主意才行。右賢王有些頭痛,要怎麼才能擊敗人數更多的異族呢?
    右賢王想了想,邊想邊自言自語地說道:“自古以來想要以少勝多,不過依靠天時、地利、人和而已。”天時,地利,人和……天時,地利,人和……重複了幾遍這三個詞語,右賢王猛然眼前一亮,還真的讓他想出了一個絕妙的主意來!
    夜色已暮,天空之中的鵝毛大雪已經落盡,胡族首領正召集所有的異族首領彙集在大帳之中商量出兵北蠻族的事宜呢,還沒商討幾句,一名胡族的族人卻沒有經過通稟,快步直沖進大帳中,搶在首領怒喝之前高聲喊道:“首領大人,不好了,那些北蠻族的人跑了!”
    “跑了?怎麼會跑的?到底是怎麼回事?”在場的所有人都是一驚,怎麼會被北蠻族的人跑了呢?他們自信要對北蠻族趕緊殺局的消息沒有洩露出去,北蠻人也不會知道他們聯絡了薛進的事情,怎麼會這麼突然就選擇了離開?難道他們不用考慮過冬的食物了嗎?趁夜離開,不打招呼,右賢王一定是知道了什麼!
    那名族人連忙回稟道:“是真的,眾位首領大人,屬下等人也是剛剛發現北蠻人逃走的。那個右賢王實在太過奸詐,他竟然命人用積雪堆出了人像的樣子,身著皮甲衣服冒充族人站崗,又在帳篷之中點燃篝火,假裝還有人在帳中,其實他們已經收拾好了物品,趁夜逃走了。”
    “因為夜晚太黑了,監視他們的族人又不敢靠的太近,所以才沒有發現。直到篝火全部滅了,族人們才發現不對,靠近探查的時候發現地上散落了不少蹄印和車轍,他們應該向西面的大山方向跑了!”
    聽到族人這麼說,看來右賢王還真的是發現不對提前跑了,眾位首領攥緊了拳頭,狠狠地錘了地面一下,他們剛打算將北蠻族人一網打盡,用北蠻人的頭顱換取靖人的原諒,誰成想竟然被右賢王竟然跑了,那他們豈不是一點好處也得不到了?!
    胡族首領卻沒有急著怒駡踢打,暗自沉吟了一下,問那族人道:“車轍……北蠻族人可是帶著營帳走的?”
    那族人趕忙說道:“正是,他們帶走了背光一面的那些營帳,只留下靠近光線處的幾座營帳當成幌子,由於今夜實在太暗,所以他們拔營的時候才沒被崗哨的人發現……他們確實是帶上了帳篷和其他的物資才走的,只把一些不甚必要的東西留在原地,用以迷惑我等。”
    “他們竟然帶走了營帳啊……這麼說追上去還來得及!”胡族首領大手一揮,“立刻召集胡族全軍,立刻上馬隨我追擊北蠻族!”
    這時候其他的首領們才反應了過來,如果右賢王只是帶領士兵騎馬逃走的話,逃出這麼遠,他們死也追不上了,可是他現在需要攜帶著帳篷和老弱的族人們一起撤退,這就不一樣了。
    老弱族人雖然也能騎馬,但是速度就要比士兵慢上許多了,再加上右賢王帶著物資和營帳,那就必須要用到馬車之類的東西才行。駕著馬車不比騎馬飛奔,速度上要慢很多,他們如果只帶著騎兵的話絕對來得及追上右賢王的隊伍!
    呵呵,看來右賢王低估了他們追擊的決心啊,以為自己偷偷離開了異族就不會去追了嗎?想的倒是美!想到這一層,所有異族首領都吩咐下去,命令族中的騎兵全數上馬隨他們追擊,他們一定要徹底消滅北蠻族才行……搶走北蠻族的金銀財寶!
    黑夜之中,你追我趕,驚險萬分。
    右賢王命人不惜馬力地鞭打著座下戰馬,以最快的速度離開那塊溫泉草場,向西面的大山方向奔逃而去。戰士們雖然心疼戰馬,可是為了生命還是發了狠心,他們用繩索牽引著馬車,讓這些原本笨拙緩慢的車子發揮出驚人的速度來。
    夜色深沉,周圍又都是連綿的山峰,中間的小路十分曲折,岔道又很多,再加上北蠻族馬車的速度超出了想像,一時之間異族的騎兵們竟然沒能追上北蠻族的隊伍。
    右賢王很是冷靜,他覺得他從來都沒像今晚一樣冷靜自若,將手按在胸膛,明明心跳的速度很快,明明全身血脈都在噴張,血流速度越來越快,可是他的頭腦卻一直很清醒,思路也異常清晰,帶領著麾下的族人們向著西側不停地逃竄。
    異族的騎兵們手舉火把,操縱著馬匹奮力地追擊著北蠻族,他們畢竟沒有拖延速度的累贅,輕騎減從,快馬加鞭,速度比之北蠻族的要快上不少。雖然右賢王已經提前將周圍的環境探查得十分清楚,又在岔路的位置上準備了許多迷惑追兵的痕跡,到底還是被速度更快的異族人追上了。
    “就在前面!就在前面!殺死那些北蠻族人,生擒右賢王!殺啊!”異族的騎兵們通過火把發出來的光芒看清了前面二裡以外的北蠻族人馬,倍受鼓舞地沖了過去。而前面的那些北蠻人似乎是發現異族人追上來了,慌不擇路之下竟然拋下了攜帶的馬車和馬匹,徒步向山坡上爬去,竟然打算翻過高山以躲避異族的追擊。
    馬匹和物資就這麼隨便地丟在山下,看樣子是希望異族人去哄搶物資,不要繼續追殺。這個想法很好,如果異族人的目的只是為了搶奪財富的話,那麼他們確實沒有必要繼續追擊了,將這些東西拿走就可以交差,北蠻族人也就能夠逃脫性命。可是這個世界上不是所有的人都明白什麼叫做見好就收的,倒是每個人都曉得什麼叫做得隴望蜀!
    “不能放過那些北蠻族人!將北蠻族人趕盡殺絕,一個不留!”不同的語言,不同的聲調,六個異族的聲音最終匯合成了一句話——將北蠻族人全部殺光!斬草除根,不能給他們將來回來復仇的機會!
    此處山坡角度有些大,又因為這些日子連降暴風雪,而導致山上積雪厚實,對於人來說倒是沒什麼,但是騎馬是上不去的,也難怪北蠻族人要拋下重要的馬匹,選擇徒步登山。
    幾名異族首領相互對視了一眼,既然他們登山,我們也要跟著上!薛進沒有趕到就不算他了,可是如果不趁著這個北蠻族最虛弱的時候將他們徹底剷除,一旦他們再次強盛起來,那麼沒命的就是他們異族了。草原上的法則就是弱肉強食,不想成為別人眼中的肉,就必須成為最強大的存在!
    如果是江源在這裡的話,一定能夠舉出一堆歷史案例來證明什麼叫做死灰復燃……破釜沉舟,百二秦關終歸楚。臥薪嚐膽,三千越甲可吞吳。這樣借著機會翻身的人要多少有多少,就算是大靖朝,幾年前北蠻國的人會將他們放在眼裡嗎?可是經歷了青鯉湖大戰,現在這群不可一世的傢伙還不是聞大靖而色變,恨不得逃得越遠越好?
    正是因為吃到了大靖帶來的苦楚,異族人才說什麼也不會放過北蠻族的。中原強盛的時候北蠻族還不過是個勉強生存的小部族,可是北蠻強大起來,又將中原逼到死角。這一次大靖又給北蠻國嘗到了厲害……起起落落,強強弱弱,總是不同的變化,萬一北蠻族也像大靖朝一樣再次強盛起來,他們就乾脆自殺算了!
    異族人打算跟著追上山,可是看到山上那沒過膝蓋的積雪又有些遲疑了。大雪時節這樣追上山實在不是什麼明智的做法,因為山風吹拂積雪,填滿了溝壑和洞穴,讓人根本看不清哪裡高,哪裡低,很容易踩錯位置一腳踏空。北蠻人已經山窮水盡才會這麼逃走的,難道他們也要冒這個險嗎?
    而且這樣徒步去追實在太耗時,他們為了安全,下腳必須更加小心,速度還會更慢,還真的不知道能不能追上這夥北蠻人。爬山的時候所有人都很吃力,青壯年和老弱病殘的速度也沒什麼差別了,異族根本就發揮不出優勢來。
    正在這個時候,在下面觀望的異族人發現前方奔逃的北蠻族人似乎有些慌不擇路了,他們竟然不是直直地向山頂的方向奔逃的,而是沿著山脈的走向,斜插著向旁邊的山谷旁的山梁方向逃竄。
    “他們這是想要逃去山谷?也是,這裡的山峰靠近大路,從這裡翻山騎馬很快就能堵住他們了,山谷那一邊的山勢較為複雜,沒辦法騎馬直接繞到山對面去……呵呵……還真是被追殺得傻了,騎馬追!”狄族首領一聲令下,不少還沒來得及下馬的騎兵跟著他就縱馬沖向了山谷的方向。騎馬確實不能追到山對面去,可是可以從小路直插山谷那裡,狄族首領帶著異族之人就沖向了山谷。
    其他的異族人有樣學樣,也跟著騎馬追進了山谷,果然他們都已經到達山谷底部了,北蠻族人才一個拉一個地斜爬到山腰的地方。異族人一看能夠追上,連忙在谷底下馬,然後直接從那裡向上攀爬。
    異族和北蠻族兩邊走的路線如果從空中俯視來看,組成了一個直角三角形的形狀。北蠻人傾斜著爬山,走出三角形最長的那條邊,而異族人先是騎馬橫著走出一段距離,然後走了個直角,垂直向上爬坡。
    看起來似乎是異族人繞了遠路,實際上,地面上的那段距離異族以馬代步,速度上要比步行快出許多來。認真地算起來,異族人攀爬的距離要比北蠻族人短上很多,消耗的時間也要更少,預計不過幾個時辰就能追上前面那些拖家帶口的北蠻族人。
    一邊傾斜向上,一邊垂直攀登,雙方的人都在攀爬著同一座山峰,且兩邊的距離越來越近,過不了多久就會追上。右賢王看到這種情況,連忙驅趕著族人們儘快上山,不要耽誤時間。所有的北蠻族人也不管平時有沒有矛盾,都有志一同地向上攀登,甚至相互推拉,不讓一個人掉隊。
    山峰很高,實在很不好攀爬,前些日子又一直在下暴風雪,直到這兩日才停下來,這樣的天氣導致腳下的積雪很是鬆軟,粘性比較差,摩擦力小,不好固定身體。北蠻人也顧不上凍不凍手了,手腳並用地攀登著,互相扶持著,足足又攀登了一個多時辰,才終於登上了山頂。
    在後面追趕的異族人距離山頂還有一段距離,但是他們一點都不擔心,他們的距離已經離得很近了,只要繼續追趕下去,肯定能夠追上北蠻人的。就算他們先上了山頂又怎麼樣?難道還能飛走嗎?只要還在山上活動,他們早晚都能追上的。
    異族人還以為北蠻族人會直接翻過山脊,從山的另一側下山逃跑呢。誰知道這些北蠻族人竟然都站在山脊頂峰向他們的方向望去,竟然沒有立刻逃走,也沒有離開的跡象。難道他們是自知逃脫不了,打算放棄逃走,跪地投降了嗎?
    有的異族首領已經在考慮如果北蠻族人主動投降,他們要怎麼處置俘虜了。是將所有人青年都殺死好呢,還是將他們交給薛進或者月氏人殺了洩憤好呢?嗯,還將老弱之人和女人貶為奴隸,再將右賢王關起來,等到開春的時節獻給大靖朝換取一線生機……
    異族人們越想就越美,越想就越開心,他們甚至能夠夢到那美好的場景了,連眼角都因為笑容而皺出一絲魚尾紋來……直到一聲長嘯從山頂的方向傳來!
    嘯聲是右賢王發出來的,而隨著他的長嘯聲,其他的北蠻族人也跟著他大聲喊叫起來。開始的時候只是發出“啊”的聲音,而後就漸漸起了變化,有人喊著“殺”,有人喊著“叛徒”,甚至有人叫喊“大北蠻萬歲”……高聲的叫喊一聲連著一聲,最後所有的北蠻族人彙聚在一起,同時大聲高喊著“天佑北蠻,北蠻無敵”!
    異族人們停下腳步大聲地嘲笑著北蠻族人,他們完全不將北蠻族人的垂死掙扎放在眼裡,如果隨便喊一聲“天佑北蠻”老天爺就會保佑你們的話,那麼當初在青鯉湖畔,怎麼沒人去救被靖軍圍困的左右賢王呢?北蠻人又怎麼會屢次遭遇大敗?
    老天?老天爺是不會保佑任何人的,他永遠站在強者的那邊,可不會保佑任何弱者……
    看著站在山腰嘲笑著北蠻族人的異族大軍,右賢王心跳得越來越快,他是根據老人們講的一個傳說設計了這處陷阱,可是這種事情說出去也沒人會相信。他不知道這一招管不管用,在山頂上大喊就能擊潰追兵?這豈不是神話故事?可這是他知道的唯一一個能讓北蠻族逃脫死亡命運的方法了。不管有沒有用,他都需要搏一搏!
    突然!就像是上天聽到了北蠻族人們的祈禱,在臨近山頂的地方,猛地有一小塊雪從山體上脫落下來,向下掉落而去。
    隨後,就如同受到了掉落的雪塊的召喚一樣,越來越多的積雪隨之脫離了山體,同樣向下滑動而去,而最恐怖的是,在這些積雪滑下之後,它們旁邊餘下的雪塊也會像散沙一樣跟著連鎖反應,直到山坡上所有的積雪都跟著向下滑動為止!
    原本這裡就剛剛下過一場暴風雪,山上的積雪比較鬆軟,溫度也因為下雪的關係有所回升,雪塊之間粘合力比較小,積雪的穩定性也很差,很容易發生斷裂和滑動,容易造成雪崩。而在高聲喊叫之下,山頂的積雪隨著聲音而震動增強,立刻就會有雪塊的斷裂,引發了這一場雪崩。
    右賢王不知道雪崩的原理是什麼,他只不過聽說了一個高喊引發雪崩的故事而已,所以才照著做的。也是他幸運,暴風雪剛過的時候最容易發生雪崩,而這處山體的角度也適合雪崩的出現,這才讓他逃過一劫,換一處山坡他可能就要被北蠻族抓住殺頭了!
    大塊的積雪開始崩塌,雖然下滑的速度並不快,可是雪塊的重量大,質地也更密,在雪坡上越滑越大,摧毀力也增強了數倍。不要說是人了,就是山石樹幹也一樣要被衝垮,一切阻擋積雪的物體都會被沖下山坡的大雪席捲而去,而且雪崩的面積很大,想要向旁邊躲避都躲不過去。
    見到山上的積雪向下沖了過來,剛剛還嘲笑北蠻人的異族大軍嚇得不輕,他們打算回身向山下逃走,可是人在積雪上跑動的速度又怎麼能趕上雪崩的速度呢?雖然看著雪塊滑動的速度不快,可是和人的跑步速度比起來,卻不知快出多少來,靠近山頂的異族人還沒來得及後退就被積雪卷了進去,一同向山下沖去。
    最恐怖的還不在這裡,這一處是個山谷,一側山體發生了雪崩,另一側山體竟然也像受到召喚一樣跟著發生了雪崩。山頂的積雪傾瀉而下,竟然將整個山谷包圍了。留在穀底的異族人打算騎馬逃走,可還是被衝擊下來的雪埋在了下面,沒人能從雪崩下逃脫。
    雪崩持續時間很長,完全平靜下來已經是兩三個時辰以後的事情了,這時候天都大亮了,可是站在山背上的北蠻族人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
    他們竟然戰勝了異族人嗎?他們竟然只是喊了幾聲就獲得勝利了嗎?!
    激動的心情差點讓他們再次喊出那句“天佑北蠻”的口號來,幸好右賢王及時攔住了他們,否則誰知道會不會再發生雪崩……右賢王也沒想到他的計策竟然進行的這麼順利,他自己也暈暈乎乎的,好歹還沒有失去神智。“我們還要趕回草場去,那裡有我們的奴隸和我們的牲畜!”
    是的,異族大軍都被大雪埋葬了,他們留下來的族人和物資當然都變成了北蠻族人財物!之所以沒在駐地附近弄出雪崩就是為了這些過冬的物資,否則就算同樣算計了異族人,失去了全部牲畜和物資,他們就要餓死了……
    為了不讓自己帶來的馬匹和物資被雪崩傷到,北蠻族人才特意將馬匹丟棄在山谷外面,走出一條斜線來爬山。也幸好如此,異族人連人帶馬都被雪給埋了,如果沒人去救他們,這些傢伙一個都活不了,可是北蠻族人的馬卻留在了山谷外面,沒有被雪崩牽連到,依然安然無恙。
    經過了這場勝利,北蠻人低落到谷底的自信終於又燃燒起來,他們難得的放下了成見,全部心甘情願聚集在右賢王的身邊,甚至在心中將右賢王放上了神壇。他們不明白為什麼會降臨雪崩,只以為是老天在庇佑北蠻族,在庇佑右賢王,那麼依靠著上天的輔助,他們一定能戰勝靖軍,生擒靖皇!
    薛進不知道雪崩的事,遠在西域的江源和司徒晟當然就更不知道了。西域聯軍已經積聚了十二萬人馬,正等著對西域防線的靖軍動手呢,他們怎麼會有閒心關注北蠻的內亂。
    而且冬季到來,月氏的訊息也受到了影響,金雕不願意向北飛,這是誰也沒有辦法的事情,地頭蛇月氏人都不知道,那麼大靖不知道也就不稀奇了。
    “西域,西域……用不了多久了。”司徒晟微笑著握緊了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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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聯軍至諸國散如沙擺戰陣眾人齊驚慌

江源實在不瞭解西域聯軍到底在犯什麼毛病,為什麼那麼斯德哥爾摩綜合征……而西域聯軍也是不瞭解近在咫尺的大靖朝的,對於他們來說,大靖這個國家實在太過陌生了,陌生到幾乎從來沒有打過交道……
    西域諸國的土地大多數都很貧瘠,只有少數國家土地還算肥沃。所以這些西域國家之中很少有靠著種田農耕發家的,基本上都是有著自己的一套獨特的生存方法。比如說那個作死的山國,就是靠著發掘鐵礦石,煉鐵,打鐵,為周邊的國家供應武器和鐵具而聞名的。再比如說強大一些的甯遠國,這個國家依靠的是向外出售馬匹來維持國家的稅收。
    其餘的西域國家多是靠著貿易,畜牧之類的手段在沙漠中生存,和基本依賴農耕文明自給自足的大靖朝根本就不是一個套路。就像江源奇怪山國的糧食被鄰國遏制,該怎麼生存一樣,西域的國家也好奇這個商人地位很低的大國是怎麼回事?
    倒是經常有西域這邊的商人往來于西域諸國與大靖之間,甚至將大靖的一些貨物運輸到極西之地去販賣。這些人總該算是靖朝通了吧,可是他們最多也就是知道一些大靖的絲綢價格啊,瓷器樣式啊,過關稅收啊之類的情況,對於靖朝的軍隊他們就完全不瞭解了。
    這其實一點兒都不奇怪。雖然經常喊著忘戰必危,可是大靖這麼多年以來幾乎都沒有對外發動過什麼戰爭,最多也就是和東南方的越族有些摩擦,要不然就是收拾上岸劫掠的茜香國人,都在東南方向使力了,西北的國家當然不瞭解靖軍的實力。
    對內戰爭的大贏家——京畿大營又被司徒晟和江源藏得嚴實,因為大營中的機密裝備很多,其中的一些秘密就連大靖朝堂上的那些大臣也不是都能弄清楚的。比如說火/器,這玩意直到北伐才亮出來,之前根本就沒人知道。
    就連大靖的人自己都不瞭解,這些西域人能知道什麼?
    他們又不是靖朝的生死大敵,平時兩邊連個摩擦都沒有,對於大靖這個國家沒有絲毫防備,吃飽了撐的才會去打探大靖軍隊的情況呢。所以西域的聯軍都已經組建完畢了,人員也都已經齊備了,馬上就要出征討伐西域防線的靖軍了,所有的將領才意識到一個問題……咳咳,對手是什麼樣的人呢?
    有道是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孫子的這句話傳播得還是挺遠的,雖然作為兵書沒有通篇傳播出去,但是這樣一句成語還是傳播到了西域,至少西域的將領們都聽說過這句話。現在都要開戰了,他們愣是不知道對手的兵力,武力配置,甚至連領兵的將領是誰都不知道,這仗還是不是真心要打?這情報是怎麼搜集的?
    所有將領的表情都不怎麼好看,連忙詢問臨近西域防線的那幾個小國的將領。他們當初可是曾經派兵攻打過西域防線的靖軍的,雖然大敗而回很是丟臉,但也總應該知道對手是些什麼人吧?難道他們一開戰,還要在戰場上詢問一句“來將通名”詢問對手資訊嗎?這也太不像話了……
    這幾個小國的將領顯然都被靖軍打怕了,他們一點兒都不想參加這場大戰。可是不想參加也不行,他們所效力的國家已經徹底綁在北蠻國身上了,與北蠻國之間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想下賊船早已經來不及了。現在所有的國家都在商討攻打大靖防線的事情,他們如果非要撤出,絕對會被千夫所指,視為公敵的。
    剛一對陣大靖,連將領長什麼樣子都沒看清楚就丟掉了一萬兵馬,這實在不是可以吹噓的事情……他們這些敗軍之將回國稟報的時候,國主們差點沒把他們的腦袋砍下來當球踢。
    因為大敗而歸的原因,就算他們再怎麼聲稱靖軍厲害,武器強大,那些昏庸的國主們也不當一回事,只當他們是為了推卸作戰不力的責任,而在那裡胡編亂造,完全都是在說大話。現在西域聯軍又問起靖軍的事了,他們要怎麼回答?說實話還是說假話?顯示靖軍的厲害還是闡述自己的無能?
    一名將領撇了撇嘴,該怎麼回答就怎麼回答。真心不是他們太無能,而是對手過於強大。被這些沒見識的傢伙嘲笑幾句,總比到時候聯軍真的遇到靖軍,卻毫無對策,兵敗如山倒要強吧……要以大局為重。
    某人的實話實說和大局為重到了其他將領的耳朵裡就成了在動搖軍心,生編亂造!什麼叫天兵啊?什麼叫雷霆啊?什麼叫神兵利器,難以阻擋?還什麼用兵如神,決策千里?你說的是靖軍和西域統帥杜如之和副將陳有為?而不是在講什麼剛編出來的神話故事,評書本子?
    話還沒有說上兩句,這些攻打過西域防線的將領就被其他人趕了出去,而他們苦口婆心說出的事實也根本沒被這些人放在心上。對於這些沒見過新式武器的西域之人來說,剛剛的那些描寫戰爭的話語就和天方夜譚的故事一樣,他們絕對不相信有這樣強大的軍隊,已經非常確定小將們在撒謊了!
    聽了半天,只知道西域防線的統帥叫做杜如之,副帥叫做陳有為,手下有兵馬八萬,其他的情況就全不知道了,誰讓剛才那些人撒謊來著?
    不過西域聯軍推選出來的臨時統領——高昌國的國主倒是並不把敵情不明的事情放在心上。不過就是八萬人馬而已,靖軍還要防衛整個西域防線,還能有什麼餘力和他們這十二萬西域聯軍作戰?八萬對十二萬,從人數上就能看出勝負了,他相信自己一定能夠帶領著聯軍一戰而勝,擊潰靖軍的!
    因為北方這段日子連降大雪的關係,監視靖軍變得困難異常,他們這些西域人根本就不知道西域防線早已經不是八萬人馬了,而是又增加了十五萬人的京畿大營。而西域防線的靖軍最高統帥早就不是杜如之和陳有為了,而是大靖的皇帝陛下司徒晟和冠英侯兵部尚書江源!
    不瞭解敵人是什麼人,也不清楚兩方戰力的差距,甚至連自己這邊是一盤散沙,一點威脅力都欠奉都沒有悟透……孫子他老人家當年是怎麼說這種情況的來著?不知彼,不知己,每戰必殆!
    就這種態度,西域也輸定了!
    西域防線這段時間一片安寧,自從將抓到的左賢王等一系列戰俘送走之後,防線上的兵將們一邊盤算著自己在戰場獲得的軍功,一邊吃著戶部送來勞軍的蘿蔔燉羊肉,所有人都心情愉悅,其樂融融。
    問這些人當兵殺敵為的是為了什麼?
    往大了說,是為了開疆拓土,保家衛國,忠君愛民!往小了說,還不就是為了封妻蔭子,加官進爵,讓自己和家人過得更好嘛。
    北伐大戰如約打響,所有能夠參加北伐的軍隊,從上到下都喜笑顏開。輪上殺敵的,自然是歡欣鼓舞,有斬首的大功可掙。就是輪不到殺敵的,只是守在防線站崗,也有苦勞可賺,算得上一份資歷。裡外裡只要參加了北伐大戰都不吃虧,反正最後贏得肯定是大靖朝,還有誰會計較那麼多呢?
    若是在青鯉湖大戰以前,或許還有人擔心敵人強盛,他們占不到便宜。可是現在,靖軍連連殲滅了十六萬的北蠻大軍,所有人都把心放回了肚子裡,喜上眉梢,只等著敵人前來好分功勞了。這些參加大戰的兵將,自信心比起江源和司徒晟還要旺盛,一提到作戰就興奮不已,毫不畏戰。
    原本因為殲滅左賢王大軍的這場大戰,立下頭功的是京畿大營的重步兵,鎮守西域的這些兵將們還有些羡慕嫉妒,可是如今一聽說西域人又要組織聯軍來防線找碴,所有的人都興奮起來了。那哪是十二萬的敵人啊?妥妥的都是到手的軍功啊!
    江源也不阻止這群將領們爭著出戰當先鋒,不畏犧牲,樂於作戰是好事,岳飛他老人家都說過:“文臣不愛錢,武臣不惜死,天下太平矣。”現在武將不惜死了,又為什麼要攔著呢?反正在他看來,那十二萬西域聯軍也是不堪一擊的一堆散沙,也沒必要每戰都讓京畿大營出戰,也應該讓其他的軍隊們分一杯羹嘛。
    結果爭來爭去,不但剛剛立下大功的京畿大營將士被擠到了一邊幹看著,就連統帥西域防線的杜如之和陳有為都沒能爭到首戰的指揮權,最終戰勝了所有的對手,幸運的得到首戰指揮名額的人竟然是北疆副將孫利。而首戰的軍隊則是西域防線的北方邊軍……
    這個結果相當出乎江源的預料,也超出了司徒晟的想像,他們還以為會是陳有為爭到指揮權,帶著趙國和魏國的軍隊對抗西域聯軍呢。誰知道脫穎而出的竟然是孫利!
    這個孫利,因為廟算之時那個絕戶計的提議,在那牧哲大會之前被江源派遣去古納河下藥,為此立下了大功。這次前往西域的時候,喜歡提拔能臣的司徒晟就順手把他也給帶上了,以便於他偶爾出謀劃策什麼的,也好在戰後論功給他升遷。
    結果這位副將大人一到西域戰線就和防線中的北疆將士打成了一片,相當的自來熟,不過半個月就和這裡的將領都混熟了。這時候竟然有本事讓其餘的北疆將士心甘情願一同推舉他為首戰的指揮將領,看來他還真的有幾把刷子,很懂得凝聚人心,是個大將之才。
    江源和司徒晟也沒有改變結果的意思,孫利既然有本事讓其他人推選他,那麼就讓他試試也不是不行。當初龐亮不過就是個參將,還不是重傷了左賢王的大軍?有的時候用人也不要太過拘泥,否則難免阻礙了有才之士。
    孫利就這麼成功地成為了應戰西域聯軍的首戰之將。相比起北蠻國這個需要小心對待的敵人,西域就要差出許多,能不能一戰而勝並不重要,反正無論人數、戰法還是裝備,西域都不是大靖的對手,也就沒必要非得派大將迎敵了。
    以西域聯軍作為磨刀石,磨練一下下面的這些將領也很不錯,說不定就能提拔幾個人才呢,司徒晟很看好孫利,覺得他會是這一次北伐被發掘出來的幹將。將來大靖朝會逐步向四周出兵,通過戰爭來獲得資源和土地,不可能一直只用那麼幾個將領領兵,必須提拔一些人才來做補充。趁著這個時候發掘出一些人才來不是很好嗎?
    孫利沒了掣肘,大張旗鼓地指揮起來。對於孫利的安排,江源這個兵部尚書也沒有多過問,只是派杜如之稍微盯著一點,不要鬧出亂子來就行了,他想怎麼弄就怎麼弄,正好也通過這場大戰看看他的手段。江源打算用孫利來試試西域的斤兩,西域的水準太差的話就別怪他們心狠了!
    大靖朝臨陣換將幹得熱火朝天,孫利走馬上任更是連燒幾把火,整個戰線都變得和以往不同了。所以在高昌國的國主帶領著那十二萬西域聯軍趕到西域防線的時候,看到靖軍那一邊豎起的帥旗之上大大的一個“孫”字,立刻傻眼了……
    “孫”?孫什麼啊?這是誰啊?!靖軍的統帥不是姓杜和姓陳的嗎?這個姓孫的將軍又是從哪裡來的?靖軍也太不靠譜了吧,這才多長時間啊,怎麼前線的統帥就換人了?
    他們這邊傻眼,對面觀戰的江源已經無語了……
    就算西域聯軍的情報怎麼滯後,怎麼不準確,以為靖軍這邊只有八萬人馬而已……可是西域聯軍竟然沒有趁夜襲擊,也沒有劫糧道,放火燒營……沒有任何的計謀,就這麼直衝衝地在大白天擺開人馬,大張旗鼓地殺過來……
    咳咳,你們西域人的做法還真的是奇葩……你丫當你是在攻城嗎?!
    西域加上靖軍,兩方加起來共有數十萬人馬的大戰,你們竟然連點兒計謀都沒有想出來,全靠正面廝殺來解決問題……這也太不靠譜了點兒……這是在把大戰當做兒戲嗎?
    當初三藩作亂的時候,靖軍之所以和遼軍正面作戰,擺開陣仗,是因為雙方的人數十分接近,實力方面也差不多,而且靖軍這邊急於救援京城,這才只能正面對陣,以防京城有失。在東武城的時候江源用了多少計謀?一隻手都數不過來,這才是戰場真正的形態吧。
    而在面對北蠻大軍的時候,江源在出兵前就開始絞盡腦汁地出謀劃策了,準備了多年,這才能在青鯉湖狠狠地坑了他們一把。沒有那些計謀又怎麼能取得光輝燦爛的勝利呢?
    就算在西域防線,對付左賢王帶來的那三萬北蠻騎兵,江源也是靠著計謀取勝的,這才能保證防線上的靖軍毫髮無損,而左賢王遭到生擒。
    還是孫子他老人家說的: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為不得已。雖然西域防線不是城池,可是地利也盡在靖軍這邊,不乏謀,而去攻城,江源只覺得不忍直視……
    西域聯軍這是在做什麼?來耍寶的嗎?
    如果是普通的兩國作戰,這樣正面對陣當然不是不行,勝了敗了就那回事,大不了重整旗鼓,再分高下就是了。可是西域這邊不是一個國家而已,他們是一個聯軍,聯軍內部互相之間關係也一般,一旦一戰不勝,人心立時就會散了,再戰不勝,估計有二心的打算投降的就多了。
    在這種聯軍的情況,西域這邊必須保持連續的大勝才能維持下去,否則就會兵敗如山倒。對方的那個統帥到底明不明白狀況啊?怎麼樣才能保證絕對能大勝?還不是靠使用計謀?你丫的計謀就是直接領兵殺過來送死嗎?
    江源是不瞭解西域聯軍內部的情況,事實上大靖這邊就很少有人能夠弄明白西域聯軍的情況的。他們當然不知道為什麼高昌國王這個統帥會大張旗鼓的將整個聯軍都帶過來正面廝殺,也不先來個計謀、偷襲什麼的。其實哪是高昌國王不想弄計謀啊,是在聯軍之中根本就談不攏……
    如果說北蠻國的情況是一盤散沙,個個民族甚至民族內部相互仇視,殺成一團,那麼西域這邊就散成了土末了。西域這裡有幾十個小國,有的國家算上國王才幾百個人而已,就敢在西域稱王稱霸了。而在這裡的大國也沒大到哪裡去,完全是矮子堆裡拔大個,大國對於小國一點震懾力都沒有,這樣一種情況下,聯軍內部會散亂成什麼樣子就可想而知了。
    散也就算了,最多不過不好指揮罷了,多吼幾聲還是有人聽的,可是他們還亂!
    國家一多,國與國之間的摩擦就多,爭執就多,不論原本有沒有仇,吵著吵著就多出幾個仇人了。所以打從聯軍成立開始,這種亂局就沒有消停過,所有的國家都相互敵視,怎麼能談的攏啊!
    只要有一個國家提出了建議,那麼哪怕是為了反對而反對,也有其他的國家出面把這個建議攪合黃了,死纏爛打,威逼利誘,簡直無所不用其極。所以怎麼出謀劃策啊?內部根本就沒人願意聽!出多好的主意都沒有用,總有人把這個提議按下去。
    高昌國王這個統帥當得簡直憋屈死了,他出的計謀總是被其他人否了,別人出的計謀他又想否……鬧到最後,整個聯軍竟然沒有一條計謀能夠通過會議的,所以只能硬著頭皮選擇正面對抗,直接硬碰硬了。
    誰都知道硬碰硬是下下策,絕對不應該這麼做,可是無計可施,所有人都談不攏,可不就只能屈從於下下策了嗎……
    謀略這方面還不是最頭痛的,最麻煩的是排列軍陣!
    按理說排列軍陣應該是步兵同步兵站在一起,騎兵與騎兵站在一起,方便統一指揮,統一作戰,如指臂使,這樣才能獲得勝利。可是高昌國王指揮得動那些大爺們嗎?這些小國的國王根本就不肯聽他的,不願意統一排陣,非要把自己國家的軍隊集合在自己的身邊守衛著才能放心。
    一個這樣,所有人就都這麼來了,可是這種做法就直接將軍陣打亂了……
    十二萬的大軍,說起來好像很厲害的樣子,可是一眼望過去,東凸西凹,一片混亂,毫不規整,看起來竟然不像是訓練有素的軍隊,而像是一群打了敗仗的散兵游勇。武器不同,戰馬不同,鎧甲不同,裝束不同,還站得異常混亂,這還像是一支統一的軍隊嗎?
    也難怪江源看著就搖頭。就這感覺,還不如三藩之戰的時候那群被抓來湊數的農夫呢。人家農夫至少知道一切聽指揮,而西域這邊呢?隨便一看就能看得出他們之間互相仇視,看不順眼的混亂局面。這些國家之間不相互拖後腿就算不錯了,還能指望著他們聯合一致,協同作戰?簡直是做夢。
    孫利是個能用出絕戶計的人,哪怕平日裡很是平和,可是領兵的時候,總是喜歡來一些非常規的玩意。所以他這一次只是帶了四萬軍隊來對抗十二萬西域聯軍,而且這四萬的軍隊竟然都是步兵,一個騎兵都沒有。
    西域聯軍遙遙的雖然看不清楚靖軍這邊的兵馬配備,可是旗幟的數量總能數清楚吧。就這些戰旗的數量,怎麼看都不超過五萬人馬,這個人數看得對面的西域聯軍火冒三丈,以四萬抵擋十二萬,這是在看不起我們嗎?
    孫利很想說,大爺就是看不起你們這群廢物,你能怎麼樣?不光看不起你們,簡直把你們鄙視到死!
    說是這麼說,可是當西域大軍真的走進了,看清楚靖軍的戰線的時候卻徹底驚呆了,這……這是什麼?這是怎麼一回事?
    有什麼讓他們驚詫萬分的事情發生了嗎?問題就出現在戰線的防禦工事上。在戰線之前,孫利竟然豎起了一道半人多高的土牆作為掩體,而且這土牆綿延數裡,遠遠看上去就像大靖北疆著名的長城一樣壯觀,連綿不絕,一眼看不到盡頭。
    貼近一看,原來掩體不只是一道土牆,在後面還有好幾道同樣規模數裡長的土牆,甚至在土牆後面還有凹陷的壕溝,雖然不明白是做什麼用的,光是看著就覺得新奇。
    這不可能?他們長居西域,怎麼會不知道這一片的地形呢?壕溝好解決,往下挖就是了,這裡都是沙子,隨便挖挖就能出現壕溝。可是這裡根本就沒有土牆啊?至少半個月前是沒有這幾面牆,這玩意是怎麼出現的?現修?怎麼可能這麼快修建出來?這完全不符合常理啊!難道對面的靖軍是神仙不成?
    孫利微微一笑,不符合常理?是你們太少見多怪了吧。這幾面土牆,他和麾下士兵修建出來用時不過三天,哪兒用得著那麼費事?

☆、第一百零七章 築沙牆三天成神跡現武備震驚西域兵

神仙沒有,神仙轉世這裡有兩個……
    江源坐在那裡吐槽。無論他承認不承認,反正這個神靈轉世的大帽子已經扣到他頭上很久了,不認也沒用,所有人都信了,他信不信也就沒人管了,在這種情況下還不如大大方方地認下來呢,就當為了中原百姓的業餘娛樂生活做出貢獻了。
    反正這個傳說不是娛樂現在的百姓,就是娛樂後世的子孫,搞不好以後還會有人把他和司徒晟的故事寫出一本類似封神演義一樣的小說千古傳唱下去……
    看,他現在看得多開……
    為什麼對面的西域人會那麼驚訝呢?原因就在這沙土築牆上面。
    古代一般人要怎麼修建土牆呢?最常用的方法就是版築之法。
    在築牆的時候,要用兩塊足夠厚的木板作為牆體的範本,立於想要築牆的位置的兩側,兩板之間的寬度要比想要做的牆的實際厚度要稍微寬一些,而後用繩子連接固定,防止木板移動。
    然後在做好的兩塊範本之間填上調配好的泥土,搗緊密了,確定不會散掉以後再拆去兩側的夾板,抽出牆體裡面的繩子。而後就像這樣一下一下地移動木板,將泥土往上面壘。就像砌磚一樣一塊一塊壘好,最後鏟下去表面不平的痕跡,就成為一堵結實的土牆了。
    有的人認為光用泥土築牆不夠結實,下雨天雨水沖刷之後容易坍塌,所以會在泥土之中加入乾草,以草的韌性來拉住容易被水沖走的土塊,增加牆體的結實程度。
    江源上一世小的時候住在山村之中,就住過這種土牆的房子,做的比加草的那種還要極致。修牆的時候所用的泥土要用黃土、石灰和沙子以一定的比例混合在一起,還要泥土之中加入糯米米漿,以增添黏性。這還不算完,還要在中央加入“牆骨”。這種牆骨多是用竹子或者以稻草編的粗辮子來做,就像是混凝土之中的鋼筋一樣,可以加固牆體,保證牆體不受損,百年不壞。
    哪怕一些用得起青磚紅磚的人家也願意在磚牆以裡再這麼做一層土牆,認為這樣造牆更加堅固,比水泥弄的還要結實耐用。
    這種版築夯土造牆的方法在西元前的新石器時代就有了,史料記載在殷商之時就十分盛行了。孟子就曾經曰過:“傅說舉於版築之間。”這個傅說是誰?指的就是殷商之時商王武丁朝的丞相,創造了武丁中興的輝煌盛世。他曾經做過泥瓦匠,就可以看出這種造牆方法有多古老了。
    雖然古老,但這樣的土牆修的好了比起現代的一些水泥磚牆都要結實,拆牆的時候用錘子根本就砸不塌,要用鋸子來剌,這樣才能打斷中間的牆骨,將牆體鋸斷。有一些古老的城牆就是依照這種方法修建的,卻可以數百年風雨不動,可見版築法的厲害了。
    可是版築法築牆耗時耗力,牆體修建得慢,而且還需要幹透了才能有防禦力。沒有個一兩個月是絕對沒辦法修建出幾裡長的防線的。
    那麼不加牆骨,只是用泥土築牆,能不能快速完成呢?呵呵,就算再怎麼縮減程式,也未必能奏效,其原因就在於西域這塊地方……
    西域防線所在的位置是哪裡?是大漠!大漠是什麼意思?這一片地方只有沙丘,沒有泥土的存在。細砂倒是遍地都是,想要找黃土就需要掘地三尺慢慢搜尋了。運氣不好別說三尺了,挖下去幾丈也挖不到泥土,只有漫天黃沙而已。在這種地方修建土牆是相當麻煩的,沒有黃土,難道只拿沙子建牆嗎?那怎麼可能?
    要知道這年頭可沒有水泥這種東西,就沙子這種黏性幾乎為零的東西,就算加上水也最多只能弄成一堆而已,做個沙堡倒是湊合,但是水一干就得坍塌,根本就不成形,也立不住,怎麼能做牆呢?
    無論怎麼看,在西域防線這裡修建土牆都不是短時間內能夠完成的任務。結果半個月不見,孫利就在這里弄出來這麼幾道數裡長的土牆,當然會嚇壞了這些西域人。
    這看起來都不像是“奇跡”那麼簡單了,直接就奔著“神跡”而去了。別說嚇壞,嚇死人都有可能!比仙術還仙術,比玄幻還玄幻,有的西域之人都聯想到鬼神那裡去了,怎能不驚訝?
    不過這築牆之術真的不是多麼神奇的事情,所謂會者不難,難者不會,只要道理想明白了,築牆之事就很簡單了——現在是什麼時節呢?
    是冬季!是大雪紛飛,冰凍三尺,冷得要死的冬季!
    平時怎麼也修建不起來的沙牆,現在只要和上水,澆到版築之中就能立刻成形,修建起來比一般的土牆成形還要快上好幾倍。原因很簡單,沙土裡面的水分被凍住了,直接變成了冰,就像連接了沙子與沙子的水泥一樣,冰也成為了天然的粘合劑,只要有個簡單的模子,立刻就凍成你想要的結構了。覺得沙牆不夠結實的話還可以再往上面澆一些水,做出來的成品保證刀砍斧剁都別想破壞。
    孫利想出來的這個法子很容易實現,正是順應了此時的時節。
    而防線周圍就有一條河流經過,因為河水比較深,又常年流動,所以在隆冬時節也沒有被完全凍住,只要鑿開上層的冰面就可以從河中取水了。就這麼以水凍沙牆,連黃土都不用去找,方便又省事,速度更是飛快,果然三天不到就讓他完成了整個防禦工事的修建,當然會把少見多怪的西域人嚇得魂不守舍了。
    江源記得上一世的古代,三國時期的曹操也曾用過這一招,把追擊而來的馬超嚇得夠嗆,還以為天佑曹軍,神仙顯靈,被嚇得立刻撤兵了。可是曹操不過用水結冰的方法修復了土城的牆體而已,孫利卻直接造了個幾裡長的防禦工事,光看效果當然是後者的看起來更驚人。數日成牆神馬的在這個時候的效果快趕上三國演義裡的草船借箭了……
    尚未作戰,就把敵人嚇得士氣低落,心志動搖,這個孫利確實很是能幹。江源點了點頭,這人確實是個可造之材,用好了將會是一名幹將。就連一旁觀戰的司徒晟也提起了精神,打算看看孫利下面打算怎麼辦,能否對得起他的期望。
    還沒等交鋒就鬧得士氣低落,作為統帥的高昌國王差點罵出聲來!他雖然也不清楚這土牆是怎麼在幾日之間就弄出來的,但是內心深處卻有些不屑,這群不著調的靖軍,弄這玩意有什麼用啊?若是築出一座城來也就算了,就這麼幾堵矮的擋不住全身的土牆能防住什麼呢?
    牆體不過大半人高,就算是普通的步兵都能輕易從牆上翻過去,更不要說身高腿長的騎兵了,直接縱馬沖過去就能衝垮了這些牆面,就這些玩意最多不過防範一下遠處射來的弓箭,其他就一點作用都沒有了。
    如果只是用來防範弓箭,就和一些木質的盾牌一點區別都沒有了。那還費勁兒做什麼幾裡長的牆體啊,還不如派馬車多運一些高大的盾牌來呢,省力省事還能多次利用,比起沒辦法移動的土牆好用多了。
    他覺得靖軍弄的這些土牆不過就是一些中看不中用的小花招而已,隨隨便便就能破壞掉,只能用來嚇嚇人,根本就不值一提。而靖軍那邊那名姓孫的將軍竟然只帶著四萬來人就敢迎戰他們十二萬西域大軍,自視甚高,又不懂兵法,根本就是個外行人,必然是要失敗的,完全就是自掘墳墓!
    那幾面牆雖然神奇,但直接忽略過去就好了,修牆修的好不代表打仗也能打的好,如果擅長修建土牆就能成為善戰的將軍,那會雕刻玉器的工匠豈不是可以當上國王了?!就這麼些區區小道,有什麼值得炫耀的,只能顯示出主將的無能而已。
    他撇了撇嘴,大聲喝道:“傳令全軍,全速進軍!”
    也不知是不是受到了高昌國王的影響,西域聯軍這邊的士氣恢復了一些,終於沒有被幾面牆給擊倒。雖然還是奇怪牆體是怎麼弄出來的,到底還是鼓起勇氣,開始進軍了。一些西域小國的國主顯然是被高昌國王的話語說服了,他們撇了撇嘴,只當對面的孫將軍是從工部調來的新手,完全沒有領過兵。鄙夷了一頓大靖皇帝的昏庸無道,就指揮著麾下的兵馬前進了。
    這只七擰八歪,混亂不堪的聯軍開始了進軍,向著靖軍的方向慢慢推進過去。速度緩慢也是沒辦法的事情,誰讓國家太多,訓練程度不一致,佇列實在沒辦法走得整齊。慢一點還有個陣型,走得快了估計就陣不成陣,一沖就垮了。
    常言道:人上一萬,無邊無沿。雖然西域聯軍這邊的軍陣亂了一些,但是十二萬大軍一起出動,還是頗有山呼海嘯的感覺的。戰陣一眼望去綿延數裡,怎麼看都看不到邊際,如果忽略掉速度太慢,還是頗有氣魄的。
    剛剛高昌國王鄙視了一下孫利的牆體,現在輪到他這邊被鄙視了。
    江源哼了一聲,作戰的時候,氣魄管個卵用?!
    如果有氣魄就好使,打仗就能戰勝對手,那麼北蠻大軍玩命的時候就不會被火雷陣中的地/雷炸得要死不活,最後跪地投降了。對方就這麼個破破爛爛的軍陣,也好意思往上沖,也難怪會被北蠻人打得哭爹喊娘,恨不得多張兩條腿了,就這麼個水準還好意思出來領兵,他還真是小看了西域人臉皮的厚度。
    江源也不是為了批判而批判,他的說法都是有事實依據的。靖軍這邊的將領們無論是否參戰,只要看了西域的軍陣一眼,都在那裡撇嘴呢,心中鄙視的想法都快寫到臉上來了,目光之中充滿了不屑。
    孫利的位置最便於觀戰,看清楚對面的軍陣之後更是站在土牆後面笑得胃疼,差點沒抱著肚子在地上打滾。
    正常人哪有這麼擺陣的?他們西域人都不長腦子嗎?騎兵圍著步兵,步兵又圍著騎兵,層層疊疊,亂七八糟,這還能起到作用嗎?
    這軍陣的混亂已經混亂出藝術效果來了,也不知道是怎麼造成的,就像是隨便抓了一把士兵,又隨手丟在了地上,也不管兵種,不管裝備,怎麼落地就怎麼站,完全隨機,不經任何刻意排列,完全不符合常理。
    按理說重步兵應該走在輕步兵的前面吧,可是他們西域聯軍卻把重步兵東一塊西一塊,全都放在了正中央的位置。完全就起不到保護輕步兵,防備騎兵衝擊的作用。
    那麼騎兵總應該護衛兩翼吧?但是西域的這些騎兵都被步兵包圍在了中央,別說起到護衛的作用了,簡直是動彈不得。
    騎兵這個移動速度快,衝擊力較強的兵種,無論怎麼排布都放在容易衝鋒,便於加速的位置上,這樣才方便行動,便於策應其他的部隊。被圍在中央的話和普通的步兵有什麼區別?就多長了四條腿嗎?在人堆裡戳著,連動都動不了,一動的話豈不是要把自己人都踩死了?
    都知道失去速度的騎兵還不如步兵呢,可是孫利只見過被對手限制得失去速度的騎兵,還第一次見到自己把自己圈死的騎兵……這種自己坑自己的做法實在太過新奇,贖他見識淺薄,從來沒有見到過……
    那麼弓箭兵總應該站在盾牌兵的後面了吧?弓箭兵是殺傷敵人的重要兵種,為了保護他們,不被敵人的弓箭傷到,往往要將他們放在盾牌兵或者刀盾兵的後面的,便於手持盾牌的士兵防護。
    結果也不是……這些倒楣的弓箭兵竟然出現在了軍陣的最前面,完全脫離了盾牌的保護,雙手都被占住,沒辦法拿盾牌的弓箭兵拿什麼保護自己?用一戳就破的皮甲嗎?
    這還不算最奇葩的,也不知軍陣如何排的,竟然有弓箭兵被放在了最後面的位置。以西域弓箭的普遍射程,這些弓箭兵就算射出了箭也根本夠不到遠處的靖軍,這一彎弓射箭,箭矢落下來倒是能把前面的自己人給射死。這是在對付敵人,還是在自殺啊?
    細一看西域聯軍的武器和鎧甲,就更可樂了。這些國家冶煉的水準和財力各有不同,不同的國家使用不同的武器,這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相差過大,卻又被放在一塊就比較好玩了。
    這些國家之中,有的國家還停留在青銅時代,冶煉水準不比北蠻好到哪裡去,無論騎兵步兵都拿著青銅製作的斧鉞,卻身著防護力很差的皮甲。
    而在他們旁邊的則是已經能夠使用鐵器的國家了,可是這個國家煉鐵的技術顯然不過關,鐵器之中雜質太多,做不了長兵刃,否則會因為雜質的問題而折斷,只能做一些似是而非的彎刀而已。
    那你就使用青銅武器吧……人家不願意。於是無論是騎兵還是步兵都拿著不到兩尺長的鐵質彎刀,顯示自己的國家有本事製造鐵器,也不管這兩尺長的刀配不配得上他們高大勇猛的形象。而且孫利懷疑,就這麼短的刀在騎兵作戰的時候能起到什麼作用啊?還沒接近就會被長矛給捅下馬了吧……簡稱作死啊……
    對付這樣的一群散沙,難怪冠英侯爺不打算自己出手,鼓勵其他的將軍領軍呢……不過孫利對於西域聯軍卻很滿意。人數多又不禁打,這麼一戰下來得算成多少戰功啊?一戰斬首十二萬,這個數字都快趕上青鯉湖大戰了……這簡直是最貼心的對手了。
    看到敵人逼近,孫利也不派士兵出戰,就在土牆後面的壕溝裡靠坐著,還時不時哼一段小曲。有好好的防禦工事不躲著,偏要正面殺出去跟人家玩近身戰對砍,這不是有病嗎?西域人傻,他孫利又不傻,憑什麼他們靖軍出去啊,有本事你們西域聯軍自己過來啊!
    西域聯軍一方不斷地靠近土牆,可是還沒有到弓箭的射程範圍。
    論起技術,西域的弓/弩和北蠻國的水準相差無幾,弓臂都只有一石到一石半的水準,射程也很有限,最高只能射到一百步左右。當然,真的飛到一百步就完全沒有力量了,想要保證箭矢的威力,必須要貼近到六十步左右才行。現在聯軍的前軍還沒能走到射程,所以西域這邊還沒開始進攻呢。
    他們不進攻,靖軍這邊卻毫不手軟!
    孫利看了看對方與土牆的距離,直接一揮手,靖軍這邊的弓/弩手已經開始向敵人射箭了。靖軍這邊的兩石弓雖然不是每個人都能拉得開,但是兩石的弩普通的士兵卻只要稍加訓練就可以拉動。
    而江源模仿神臂弓弄出來的新式弩機弓臂的拉力接近三石,這種弓臂如果做成弓,一般人根本就拉不開,沒辦法做弓,只能用來做弩,而且效果驚人。新式弩/機早就發放到了北疆大軍的手中,這時候更是齊齊發威,一經扣動,立刻飛出二百多步的距離,刺向沒有絲毫防備的西域聯軍。
    西域聯軍的將士簡直要被神臂弓打蒙了,二百多步的距離就會中箭?這是人能做到的事情嗎?
    他們沒有見識過青鯉湖大戰,又沒有得到北蠻國那邊的消息,當然不知道靖軍新式武器的厲害。神臂弓輕鬆就能射出二百多步,甚至能在二百步開外射穿榆木的板子,這種力量射穿一般的開間完全沒有問題,如果遇到身著皮甲的士兵甚至有可能來個一箭雙雕。
    靖軍強悍的武器顯然把西域聯軍嚇到了,他們哪見過這麼強悍的弓箭?有些想像力豐富的士兵簡直以為這是靖軍的妖法了,而一些將領也認為這是神靈的法術。不過作為統帥的高昌國王倒是很冷靜,他留意了一下靖軍箭矢的密度,長舒了口氣。
    雖然不知道那些箭矢為什麼能射出兩百多步這麼遠,可是從兩次齊射中間花費的時間來看,這玩意絕對不是用弓射出來的,可能是靖人新做的弩。
    弩是中原的不傳之秘,絕對不允許外泄,幾百年來都不曾被外人弄懂製造方法。他們西域人也只是聽說過而已,據說製造複雜,射程卻要比弓遠出很多,準確性也很高,普通士兵稍加訓練就可以堪比神箭手。但是弩也不是全面勝過弓的,要不然靖軍就不用配弓箭手了,全用弩不就行了嗎?
    除了弩的造價更高意外,另一個缺陷就是裝填箭矢的速度太慢!
    高昌國王想到這裡連忙大喊:“靖軍用的是弩,只要趁著他們裝箭的時候沖到近處就可以了!沖啊!”
    其餘的西域將領也反應了過來,弩的射程雖然遠,但是裝箭的速度慢,就算被敵軍沖到近前也射不出幾支來,因此只要聯軍沖得近了,就可以仗著人數比靖軍多,用弓箭來還擊了。一想到這一點,他們連忙驅趕著慢慢悠悠前進的本*隊加快速度,向前衝鋒,打算趁著箭矢停下來的空隙讓大軍沖到近處。
    孫利見到西域聯軍加快了衝鋒的速度也不著急,只是命屬下的士兵繼續用神臂弓還擊,先不著急用兩石弓或者硬弓。部下們雖然不知道他的想法,但是他現在是首戰的主帥,當然說什麼就是什麼,所以連忙應命去做。
    靖軍的紀律很好,所有人都善於服從命令,雖然他們不理解孫利的想法,還是壓下了用兩石弓射擊的心思,只是專心用神臂弓對付西域聯軍。
    孫利點了點頭,站起身繞到了一個安放在地上的大鐵桶旁邊,問了問站在旁邊,專門訓練出來使用這玩意的士兵,道:“這東西準備好了嗎?”
    那名士兵立刻行了軍禮,說道:“將軍,一切準備就緒!”
    聽到肯定的回答,孫利笑了笑,又看了看附近幾十上百個同樣準備好的鐵桶,滿意地點了點頭。這一仗是勝是敗,就看這玩意好不好用了!
    看到西域聯軍靠得越來越近,越來越多的士兵進入了射程,最前面的士兵甚至沖到了土牆前面三十步的地方,孫利終於揮動了手臂,向所有準備好的士兵下達了指令,“放!”
    西域聯軍根本不知道即將發生的事情,還在奮力向前衝擊呢。他們距離土牆越來越近,已經能看清牆後面靖軍的面容了,甚至一些箭矢已經紮到了土牆的後面,只是不知道射沒射中敵人而已。而那些愚蠢的靖軍還在用弩來襲擊,甚至不知道用弓箭來對敵,簡直就是一群蠢貨!
    就在他們興奮著要踩死虛弱愚蠢的靖軍的時候,一聲聲巨大的轟鳴聲嚇得他們齊齊看向天空,以為要下雨了呢。冬天怎麼會下雨?這麼冷的天氣,怎麼也不可能打雷吧!
    可是在他們抬頭的時候就被嚇到了,一個個磨盤大小的東西從空中掉落下來,以難以想像的速度砸向了他們,這些是什麼東西?!

☆、第一百零八章 飛雷急聯軍皆驚慌施圍困西域自相殘

投石機?難道這東西就是靖人的投石機嗎?
    西域這塊土地城小池淺,科技上也遠遠不及極西之地和中土的大靖,就算兩個小國之間發生了摩擦,相互攻城的時候也用不到投石機這麼高大上的東西。
    北蠻國縱橫西域多年,把西域諸國的軍民殺得魂飛魄散,但是投石器這玩意他們這種純粹的遊牧民族也是沒有,北蠻就沒有城這種東西,要投石機做什麼?他們都是直接用騎兵衝殺的,最多在攻城的時候用一下先做的長梯而已,連雲梯車都沒用過,更別說高級設備投石機了。
    西域人沒見過真正的投石機,倒是聽說過關于中原使用的投石機的傳聞。知道這種厲害的武器是用木頭做成的,威力巨大,可以射出磨盤那麼大的石頭來。傳聞就這麼多,所以這些西域人不知道,中原的投石機十分高大,根本就不可能被矮小的土牆和半人深的壕溝擋住,而靖軍剛剛用的,根本就不是投石機這麼簡單的武器……
    “是石頭,應該是石頭!”西域聯軍也不考慮一下,在這種黃沙遍地,沒有山丘的地方,靖軍去哪裡去找石頭,難道跑出幾百里去那邊的山裡面運嗎?
    不管怎麼樣,反正在場的所有西域人都認為天上飛舞的這些東西是投石機射出來的大石了,雖然在場的人都在躲避,但是卻沒當做一回事。
    磨盤大的石頭雖然可怕,可是除非是非常倒楣地被正面擊中,否則對於周圍的其他人影響並不大。幾十個上百個大石最多也不過是傷到上百個人而已,這種殺傷效率和剛剛那些神臂弓差不了多少,神臂弓他們都不怕,怕什麼石頭啊。
    而且投石機這玩意的填裝速度也很慢,雖然射程遠,威力大,可基本很少被用於地面的攻防戰。這種大傢伙一般都是用來攻城或者守城的,用磨盤大的石頭攻擊城牆,或者用一些小石塊從城上天女散花殺傷下面的敵人,誰會在平地的時候用投石機丟大石塊啊,還不如丟小石子呢。
    西域的士兵們就像沒看見一樣頭上黑壓壓飛下來的東西一樣,繼續悶頭向前沖,本著只要砸不到自己就沒事的心態,他們完全沒有在乎。可是下一刻,他們所有人就都驚呆了,這些落下來的“石頭”明明沒有打中人,可是剛一觸及到地面就發出了一聲如同雷霆一般的巨響,發出了赤紅色的沖天火光!
    落在地上,隨著那一聲巨響,戰場簡直地動山搖,附近的士兵感覺如同地震了一樣,連站都站不穩。隨著爆炸,煙塵和砂礫被拋起來三四丈高,巨大的威力將周圍的士兵全部掀翻出去,有的甚至飛出去十幾步才落地。
    這些被強大的力量擊飛出去的士兵身上沒有什麼傷口,要害沒有損傷,也沒有被火燒傷。但是一個個都七竅流血,瞬間死亡,就像是中了什麼妖法一般。而周圍沒有死亡的士兵則全被震倒在地,有的人甚至耳朵流血,完全失聰了……
    這就是投石機?這就是石頭?怎麼可能?!
    這是雷霆,不,這比任何雷霆還要厲害!這是神術,是仙法!這些靖軍竟然懂得法術?!
    別說是被炸飛的西域大軍了,就連好好地躲在壕溝裡面的孫利都被這東西的威力嚇得吞了口唾沫,拍了拍胸口才平穩了心情。
    這什麼玩意啊?!工部那群傢伙弄出來的這是什麼東西?雖然聽專門負責操作的士兵形容過這東西的威力,他也只當是吹牛而已,可誰知道竟然這麼厲害!
    就剛才那麼一下,所有的藥包都射到了一百步左右的位置,只是他目測而已,就能看出那裡的西域士兵死傷慘重。光是他目光所及範圍內所看到的,就不止倒下了一兩千人,還有不知多少受重傷的死掉的離得太遠,他沒看到呢。這也太厲害了點兒!
    不過孫利反應十分迅速,既然這東西厲害,那就繼續用!
    他眼看著訓練有素的士兵們往那個磨盤粗的圓筒裡面加入調好的藥粉,放上導/火/索,又安好了早就準備好的藥包,沒過多久就向他示意填裝完畢。孫利立刻就又是一揮手,命令這些士兵再來一次齊射!
    一見孫利揮手,所有的靖軍士兵全都縮回了壕溝裡面,捂著耳朵躲避周圍巨大的震動。而遠處觀戰的江源則看到又是幾十上百個這種磨盤大小的玩意,從鐵桶之中飛射而出,丟到西域聯軍的軍陣之中,帶起了沖天的火光,並且奪走了無數人的生命。
    這也是靖軍第一次大規模地使用這種新式武器,哪怕是靖軍的軍士也從來沒見過這東西的威力。原本只以為是個普通的鐵桶,看上去平平常常的,這些桀驁的士兵還不屑一顧,覺得就是花架子而已。可是如今見到了這東西驚人的效果,這些靖軍的震撼一點都不比對面的西域士兵好到哪裡去,一個個都嚇得直咽唾沫,再不敢說閒話了。
    這是什麼東西?竟然這麼厲害?
    不是火/炮,也不是投石機,而是在解放時期由解放軍們發明的一種自製武器——飛雷炮!
    這玩意的製作方法十分簡單,但是效果卻異常驚人,除了射程近了點兒,填裝過程麻煩了一些之外,比起一般的大炮效果不知道要好多少。
    上一世的中原,在宋朝以後開始廣泛應用火器。最開始人們使用銅這種金屬來鑄造火/炮,因為銅的熔點低,而且形變也容易,很方便就能被築成想要的形狀了。但是很快就出現了問題,因為銅形變容易,所以一旦火/藥添加的多了,使用時間長了,或者被連著使用,就很容易出現炸膛或者變形的問題。所以在後來,人們就改用鋼鐵來鑄炮了。
    銅炮的效果一般,而想要鑄造鋼炮,以靖朝現在的煉鋼技術又不合格,就算做出來也會炸膛。江源想要製造一種更好用的炮火,就自然而然地想到飛雷炮(即沒良心炮)這種利器了。
    這玩意名為炮,其實就是個簡單的炸/藥/包發射器。其主體其實就是個空汽油桶,將筒身用鐵箍加強,防止炸裂以後,在筒身底部用厚棗木堵死,又在棗木上挖出拋射藥室,並鑽個孔用來安放引燃拋射藥的導/火/索。最後在棗木上面放上早就準備好的炸/藥/包就可以了。
    到時候只要點燃火線,藥包就會因為強大的衝力被丟出去,最遠可以射出三百米的距離,且可以令炮彈所落的位置周圍半徑十米以內的一切障礙物損毀或者掀翻,而且能讓半徑二十米內的敵人瞬間失去戰鬥力。
    光是聽上去就覺的厲害!
    在靖朝,汽油桶這種東西就沒有了,但是仿製一個鐵皮桶就沒那麼難了。汽油桶又不是多麼高端的東西,憑藉大靖鐵匠的打鐵技術還是能夠做出來的,鑄炮實在受到技術所限,但是造這種薄鐵皮的圓筒,鐵匠們倒是很有辦法。用棗木封底也很容易,工部那邊有的是熟練的木匠,隨時聽從他的召喚。
    雖然靖朝現有的條件十分有限,沒有效果更好的炸/藥,只能使用黑/火/藥來代替,但是這種大靖版的飛雷炮一樣效果驚人,殺傷力十足,足以讓炮火周圍的敵人統統失去戰鬥力,被炸得要死不活,甚至瞬間死亡。
    飛雷炮的效果如此驚人和它的殺傷原理有關。
    一般的炮彈殺傷敵人的方式都是彈片、熱灼傷和衝擊波三種,但是火炮的口徑一般都比較小,除了彈片以外,造成的熱灼傷和衝擊波對散兵基本沒效果。如果是古代的那種原始的火炮就更沒什麼作用了,那種銅炮鐵炮往往用的是實心彈,殺傷力倒是比投石機要強,但是根本不會爆炸開花,只能直線殺敵,如果敵人站得分散一些就一個都打不到了。
    但是飛雷炮就不一樣了,它的炮彈是炸/藥/包,沒有彈片這一說,主要就是靠熱灼傷和衝擊波來殺傷敵人的。不同于普通的炮彈,炸/藥/包填充的藥粉是其他炮彈的好幾倍,所產生的熱灼傷和衝擊波的效果也同樣是炮彈的幾倍甚至十幾倍。所以在落點周圍的敵人往往沒有外傷,但是被衝擊波殺傷,七竅流血甚至內臟破裂,死狀當然就像法術的效果了……
    孫利也不是閑著沒事才弄出這些土牆和壕溝的,這些工事除了能夠抵擋敵人的弓箭,防禦敵人的騎兵衝鋒以外,最重要的作用就是防範飛雷炮的衝擊波。飛雷炮屬於初制,沒有經過很好的測試,飛出去的彈/藥掉到哪裡很不確定,萬一掉得離靖軍近了,用土牆和壕溝就能阻擋住衝擊波。
    果然,對面的西域人被炸得要死不活,可是靖軍這邊卻毫髮無傷,安然無恙。
    這時候放在江源上一世還處於唐朝的時間段,火/藥還沒有普及呢,當然也沒有火器的大規模應用。從來就沒有見過火器的西域人,根本就不知道該用什麼方法來應對現在的情況。
    在火器出現並大規模應用之前,所有國家的軍隊都是以密集陣型衝鋒的,人擠人,人挨人,中間的距離不超過一尺,這才是常見的模式。他們根本就不懂什麼叫做散開,也不知道臥倒來躲避火器的殺傷力。在這種密集衝鋒的情況下,普通的地/雷都能帶來驚人的效果,就別提這種殺傷面積更加大的炮火了。
    三輪炮擊之後,西域大軍已然死傷慘重,很多人在第一輪炮擊的時候就打算扭頭逃走了,可是他們連轉身都轉不了,要怎麼逃?
    剛剛孫利為什麼一直不讓靖軍使用弓箭,只是用射程遠殺傷力強,但是填裝速度慢的神臂弓來對付西域聯軍?就是想要逼得他們加速向前衝鋒,更快,更密集地站到炮火覆蓋的範圍內。想要躲避神臂弓就必須沖到更接近土牆的地方,利用弓箭還擊,壓制靖軍這邊的弩手,所以西域聯軍的速度都加到了最快,拼命地往前沖,這時候想跑,來得及嗎?
    果然如孫利所想,等到飛雷炮顯示神威的時候,西域聯軍倒是想跑,可是他們怎麼跑?
    前後左右都是慌亂向前沖的自己人,前面停了後面卻還在跑,所有人都擠在一塊,還在借著慣性向前沖呢,根本沒辦法停住腳步,也沒辦法從人群之中擠出一條逃跑的路線來。
    步兵被擠得動彈不得,騎兵就只有更加淒慘,由於西域的那個詭異的陣型,他們被步兵緊緊地包圍著,連調轉馬頭都做不到,更別提躲避或者逃竄了,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和戰馬被炮火的威力擊飛出去。
    別說已經慌亂得不成樣子了,就算西域大軍全都聽從指揮,如指臂使,一起掉頭向後跑也沒有用。剛剛為了對付神臂弓,他們沖得太往前了,就算掉頭跑,落在後面的兵馬還是一樣來不及躲避射來的炮火,依然要死傷慘重……
    神臂弓看似裝箭很慢,但也不是沒有加快射速的辦法,模仿三段式射擊填裝箭矢的思想早就被江源作為新式戰法交給他們這群將領了,想要快速射擊一點也不難。就算因為人數不夠,不能使用三段式射擊,也可以用兩石弓來殺傷敵軍,兩石弓雖然射程比神臂弓近一些,但是殺傷效果同樣驚人,憑藉對面那些手持一石弓的西域人根本就沒辦法抵擋。
    所以,無論是不使用三段式射擊的方式加快射速,還是不許用兩石弓還擊,都是孫利設下的誘餌而已,目的就是為了誘惑這些西域聯軍拋棄過去慢悠悠的速度,快速向土牆方向靠攏,讓更多人進入炮火的覆蓋區域。
    中了計又沖得太快的西域士兵還能停下來嗎?前面停下,後面卻還在向前沖,在這種擠得太密的情況下,西域士兵還能轉身逃走嗎?這麼一群散沙組成的軍隊,還能在這種亂局之下冷靜地聽從統帥的命令嗎?
    三個問題的答案都是——不能!
    在隆隆炮聲之中,這些從沒有見識過火器的戰馬已經完全受驚了,它們剛剛近距離感受到了炮聲的轟鳴,又見到了那沖天的火光,這樣恐怖的場景比起地/雷還讓馬匹恐懼。左賢王三萬大軍的馬匹都曾經見識過火器了,還是被火雷陣中地/雷的動靜驚得驚慌失措,斷送了主人們的性命,何況西域大軍的戰馬是第一次見到這種場面呢?
    西域聯軍之中,騎兵的戰馬變得驚慌失措,奮力嘶鳴,並且只要有一匹馬受驚,就會影響到周圍越來越多的馬匹。西域軍隊的問題比起當初的左賢王的還要嚴重幾倍,他們的軍馬因為那個詭異的戰陣的問題,是被其他的步兵包圍著的。所以一旦馬匹受驚發瘋,首先遭殃的不是它們背上的主人,而是密集地站在它們周圍的那些步兵。
    不管是身穿厚重的鐵甲,還是只穿著阻擋風寒的皮衣,在面對這些發瘋的馬匹的時候,最終的結果都是一樣的。戰馬的體重都在數百斤甚至上千斤,馬蹄奮力舞動蹬踹,撞到人的身上,衝擊力異常驚人,就算有護心鏡的保護也是沒用的,所以穿不穿鐵甲也沒辦法提供更多的保護。
    原本穿著皮衣的士兵負擔較輕,是可以躲開瘋狂的驚馬的,可是誰讓他們擠成了一團呢?所以這些可憐的士兵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和周圍的同伴被驚馬踩在腳底,活活吐血而死。
    都不用靖軍衝擊敵陣了,光是這群馬匹的殺敵能力就足夠讓西域聯軍的軍陣徹底跨掉了。它們慌不擇路地奔逃著,撞飛和踩死阻攔在他們面前的一切生物,將本就混亂的戰陣衝擊得更加混亂……
    西域人料不到這種情況,所以才被戰馬坑得要死,而靖軍卻早就知道這些馬匹會發狂了,就是因為曾經見識過左賢王的軍隊毀于驚馬,所以孫利才沒有在炮火附近準備任何騎兵的。現在看來,這些驚馬的威力都快趕上飛雷炮了,翻飛的馬蹄不停地殺傷著周圍的友軍,至少有幾千人亡于這些驚馬的蹄下。
    首戰到了目前這種程度,已經完全超出預計情況了。孫利是喜歡獲得戰功,但他不喜歡獨吞戰功,西域防線不是只有北疆出身的軍士,這裡的將領也不是只有孫利一人,也要給出身趙國魏國的軍隊們和千里迢迢趕來助戰的京畿大營留下些好處。畢竟獨吞軍功可不是什麼好習慣。
    就算現在西域大軍已經傷亡慘重,軍陣更是混亂不堪,但是只靠著他這四萬人馬也不足以全殲敵軍,只能將他們擊潰而已。既然能全殲,又為什麼只是擊潰呢?他孫利可不是那種為了爭軍功就放走敵人的傢伙。
    看到孫利麾下的令旗手打出的旗語,司徒晟微微一笑,“知情,識趣,又有謀略。這個孫利很是不錯,值得大用。”
    江源點了點頭,笑著讓旗手發出命令,早就埋伏在周圍的大軍盡數出動,除了孫利的四萬兵馬,早就埋伏在周圍的其餘十九萬靖軍從四面八方趕來了戰場,將混亂不堪西域聯軍團團圍住。因為陷入了混亂、驚慌之中,這些聯軍竟然沒來得及脫離戰場,四散逃命,被從遠處騎馬趕來或者就近埋伏的步兵包圍在了中央,再也逃脫不了了。
    靖軍出動了二十三萬之眾,別說是現在驚慌失措,傷亡慘重的西域聯軍了,就是他們安然無恙,全須全尾的時候也絕對不是靖軍的對手。
    西域聯軍之中的將領和國王們顯然明白了自己的處境,強大的靖軍也動搖著他們繼續作戰的決心。陷入包圍的時候,就能看出一盤散沙的軍隊不好的地方了,有的人已經被嚇怕了,打算立刻向靖軍投降,而有的北蠻國的死忠卻覺得還不到投降的時候,應該拼死迎擊,破釜沉舟。雙方誰都不服誰,還沒等靖軍先動手呢,西域聯軍內部就開始內訌了!
    江源騎著戰馬,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司徒晟也沒有催促進軍,而是和其他的靖軍將領一同看熱鬧,順便嘲諷幾句西域人得戰鬥能力。本來就混亂的西域聯軍就這麼在靖軍的包圍之中殺成了一團,而且一旦出手就再也停不下來了。
    所有的聯軍士兵在之前都互不相識,甚至不知道對方是為哪一個國家效力的,但是只要一方先砍出一刀,那麼雙方就會陷入拼死搏殺之中,再也拉不開了。甚至有的人已經殺紅眼了,連和自己站在一個戰線的友軍都殺死了,這種情況並不少,在混戰之中,所有人都已經失去邏輯,失去分辨的能力了。似乎周圍除了自己國家的士兵以外,都是需要殺死的敵人!
    江源搖了搖頭,哼,西域諸國……比起北蠻國不知要差出多遠。北蠻國同樣是內訌,同樣是互相殘殺,可是在面對靖軍的包圍圈的時候,他們首先想到的是聯合在一起,放下仇恨逃出重圍。可是西域諸國呢?沒被包圍的時候好好的,被包圍了反而內訌得更加厲害,簡直是你死我活。
    看不清形勢,看不清敵人,同樣看不清自己,簡直就是一群廢物!
    不管他們是否內訌,將自己人殺死多少,最後還是要選擇死亡還是投降的,沒有別的路可走,他們絕對沒辦法從包圍圈中逃出去。
    最後的結果證實了江源的猜測,失去了勇氣的西域聯軍沒有殺敵的本事,但是內訌的水準倒是不錯。最終投降派戰勝了死戰派贏得了內訌的勝利,靖軍毫髮未損就等來了西域諸國的投降。
    相比起飛雷炮甚至是混亂的驚馬,西域人自相殘殺的水準顯然更高。江源覺得投不投降並不是他們亂戰的唯一原因,恐怕他們早就想要找機會消滅掉看不順眼的國家了。內戰死亡的人數遠遠超過了靖軍殺傷的人數。出兵之前足足有十二萬大軍的西域聯軍在投降的時候只剩下了五萬人馬。
    死傷的七萬人中有四萬死於“自己人”之手,就連臨時統帥西域聯軍的高昌國王都被其他國家的大將砍下了腦袋,獻到了司徒晟面前。因為他們需要獲得大靖的原諒,換得自己的性命……而高昌國王是最適合背黑鍋的人。
    出兵攻打西域防線的罪過被活下來的國主們統統推到了高昌國王的頭上,甚至連他們驅逐大靖使者的做法也都變成了高昌國王的命令。天知道他們從來就沒聽過這位統帥說話、下令,又何來遵照他的命令呢?
    這些俘虜中不少人的身份高貴,和西域國家的國王或者王子,通過他們就可以兵不血刃拿下整個西域。這些唯唯諾諾向上國投降的國王、將領們還不知道,對面笑得溫和舒暢的大靖君主和他的武將們已經在想著如何通過他們拿下西域了。
    引狼入室顯然是個錯誤,但是隨便招惹老虎的錯誤就只有更大!西域,必須付出應有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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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廢賈赦藉口逐寶玉殘賈蓉會芳見私情

西域的俘虜們被交給了從京城來到前線的方涵處置,身為這個時代最成功的外交家,他顯然有本事從西域之地獲得足夠多的好處,並且以此為踏板在幾年之內將整個西域納入大靖的版圖。
    失去了軍隊這個最強大的依仗,整個西域想不臣服都不行,甯遠國這個曾經對大靖有助力的國家會被保留下來,但是勢必要讓出現在的國土向西南方轉移,而其他的國家有一個算一個,只要曾經對靖軍或者方涵不利,全部都要受到清算。
    只此一戰,西域諸國便淪喪殆盡,江源只能抽著嘴角讚歎司徒晟烏鴉嘴的功力。自從他投奔了司徒晟以後,每一次遇到的危機,最終的結果都比他們計畫中的情況好上百倍……
    三藩作亂,他還以為最多不過混一些軍功,保住他們兩個的命呢。結果直接就憑藉一己之力打翻三個藩王,順便還掌握十多萬雄兵,掌控趙、魏、齊三國之地……
    除夕宴飲,他還以為自己要捨生取義,偽造聖旨弄死江南那一群混帳官吏,成就北伐大業了呢。結果老皇帝變成太上皇,還癱瘓在床,而司徒晟直接太子變皇帝,還把順王攆回家吃自己了……
    這一次北伐,他真心沒覺得能速戰速決,以為怎麼也會耗上幾年,誰知道半年還沒到西域就折騰得差不多了,雖然北蠻國還沒有收尾,不過情況也基本明朗了……
    這神馬運氣啊,簡直就是逆天了好不好……江源覺得自己的天生神力作為金手指神馬的在司徒晟面前分分鐘就被打壓下去好不好……司徒晟的烏鴉嘴才是世上最恐怖的金手指,大殺器。
    不過江源兄,你難道還沒有發現司徒晟什麼時候開啟了烏鴉嘴模式,獲得了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能力了嗎?
    是從認識你開始的啊……直接就從快被弄死變為人生贏家,所以說你老人家才是這世界上最強大的金手指,沒有之一……
    冬天,大雪漫漫,似乎幾年的雪都在這幾個月一起傾瀉而下了一般。西域的問題只剩下收尾而已,北蠻那裡想急也急不起來。似乎左賢王被活捉以後整個北蠻國都變老實了,一點襲擊防線的意思都沒有,雖然不知道餘下的那些人馬族人是靠什麼硬挺著,反正靖軍是沒有在大雪封山時節進入北蠻尋找他們的意思。
    地廣人稀,這個詞可不是說說而已,真想去搜尋他們的痕跡絕對不是輕鬆可以做到的事。與其浪費精力去找,還不如放任他們忍饑挨餓地過日子,消磨勢力呢。
    司徒晟不是不感興趣北蠻國人是怎麼硬/挺著的,不過江源只一句話就把他的興趣打壓下去了,“陛下可還記得臣所講的《三國》故事之中的程昱?”
    這還有什麼不明白的?程昱這輩子最大的污點就是人肉乾糧……咳咳,想想北蠻國那麼多的奴隸和族人……不管北蠻國內是在為了糧食鬧內訌還是把人直接啃了,反正他們是不但算冒險和靖軍作戰了,在來年春天到來之前怕是都沒辦法找到作戰之機。
    已經快要進入十二月了,司徒晟最終還是決定暫時班師回朝。他離開京城已經幾個月了,雖然重要的事務會快馬加鞭送交他手中,不過對於自己那個不安分的弟弟忠順王,還有人癱了心卻越發活躍的太上皇還是有些不放心。
    他倒不擔心這兩個人會鬧出什麼大事來,畢竟司徒燁也好,林鈞也好都不是容易對付的,但是萬一鬧事不成變成了醜聞,他這個皇帝一樣會不好受。想一想還是會朝看看為好,至少不會鬧出什麼大亂子來。
    對於這一點江源也是贊同的。太上皇和忠順王這些年來勢力越來越小,心性卻越來越瘋狂,說不定就會孤注一擲,弄出什麼壓不下去的亂子。他對於這兩個無限作死的人沒有任何同情心,可有的事情不是狠下心就能做得成的。
    現在最重要的就是在來年春天到來之前,也就是他們重新發兵解決北蠻國這個禍患之前穩住局勢,不要錯過這個千載難逢的良機。
    就這樣,君臣兩人都同意暫且回京的事宜,他們也沒多帶大軍,不過帶著五萬京畿大營兵馬就回轉了京城。一路風雪,終於在十二月初趕了回去,倒是趕得上處理一些年尾的重要之事。
    “啪!”一個青花梅瓶被摔在了地上,直接摔得粉碎,忠順王狠狠喘息了幾口氣,又將成對的另一隻梅瓶摔在了地上,似乎那清脆的碎裂聲才能讓他的心神稍微平靜下來。
    “老三……老三啊!為什麼?這是為什麼?!”忠順王恨得要死,可到了最後也不過就是喊上幾句大逆不道的話語而已。
    從知道司徒晟打算御駕親征親自指揮北伐以來,司徒暉就又動了小心思。北伐之事事關重大,他不認為以靖軍的實力能夠將北蠻人怎麼樣。司徒晟的京畿大營是很強大,可這種強大只不過是對比其他的靖軍而已,他可不認為京畿大營能夠給強大的北蠻人造成什麼麻煩。
    誰知道事情的發展和他想像得一點都不一樣!
    不過幾個月,北伐大軍就摧枯拉朽收拾掉了北蠻十數萬人馬,順便還把強橫的西域諸國也打斷了骨頭,這……這麼發展下去,這大靖還會有他立足的地方了嗎?
    如果司徒暉從一開始就老老實實也就罷了,偏偏他過去各種作死,將司徒晟得罪的不能再厲害了。現在司徒晟和他的關係已經降至冰點,估計太上皇前腳剛走,司徒晟就敢後腳把他送去殉葬,兩人有你沒我,你死我活,他就算想要後退都來不及了。
    忠順王深深地後悔著,可就算萬般後悔又有什麼用?他咬了咬牙,看來他只能使出隱藏的手段了,能不能成也只能做下去了。不成,也不過就是一死,萬一成了……他就是九五之尊!
    京城這段時間說不平靜,也不平靜,說安寧,又安寧得異乎尋常。
    諸多勳貴們一個多月前就被從北伐戰場上趕了回來,急切地尋找名醫治療傷病,再搭配上北蠻國青鯉湖畔的那場大勝,著實讓京城的茶館酒樓熱鬧了幾日,增添了不少談資。甚至都不用官府的人擴散消息,就憑這那些喜歡打探閒事的閑漢們就足夠在短時間內將整個北伐的事情傳播開來了。
    如果所有人都敗了還好說,偏偏其餘的兵馬都取得了大勝,一下子就把勳貴們比到了泥潭裡面,根本都翻不得身。
    如果說過去的勳貴們雖然失去了大部分勢力,但是在普通官員和百姓們心中還是頗有威望的話,現在他們的名字簡直頂風臭出十裡地,再沒人把他們當一回事了。人們佩服什麼人?佩服的是忠肝義膽,馬革裹屍的將士,誰會把臨陣脫逃,膽小如鼠的賊子放在眼裡呢?
    本就大受創傷的勳貴們日子過得簡直就是雪上加霜,就像所有的瘡疤都被揭開,將腥臭的膿血露出來讓所有人看到了一樣,丟掉了所有的面皮。
    過去這些人家還總是將“我們這等人家”的話語放在嘴邊,自認為高人一等,高傲得和公雞似的,可是現在呢?別說官宦人家了,就連平民百姓甚至低賤的商戶都不把他們當一回事,連提都不願意提,好像說了他們的名字就髒了嘴一般,怎能不讓他們憤恨羞臊?
    開國的勳貴,本該是榮耀的代表,現在卻成了骯髒的代名詞。不管別人怎麼想,反正賈赦是打定主意不肯出門了,倒不是全因為名聲不好聽,反正他紈絝之名傳了幾十年了,也沒見他羞憤欲死,關鍵是他的腿徹底沒了。
    軍醫他覺得不穩妥,回了雁門關又急著找名醫,等到被攆回京城還不放棄,甚至連太醫都找來了,可是無論找了多少醫生,給出的答案都是一個——截肢!
    自打他被抬著回到賈府,邢夫人就嚇得差點沒暈過去,就連一向看大房不順眼的老太太也嚇得不輕,就怕賈赦死過去,賈府失了依靠,日子過得艱難。好不容易賈赦不用死了,又得了也截肢的信兒,把她們剛收回去的眼淚又給嚇了出來。
    雖然大靖朝沒有殘疾不可為官、襲爵這樣的律條,可是一旦截了一條腿,賈赦還怎麼外出交際?別說外出了,就算把人請到家裡來他也沒辦法坐在主位招呼賓朋了啊。哪有受了重傷還不退居二線的家主呢?
    一個人家有了個殘疾的家主倒是沒什麼,可這個家主是因為無能才殘疾的就讓人不齒了,本來勳貴的名號就骯髒得不行了,再加上這麼個家主,還能好的了嗎?這讓他們家以後還怎麼抬起頭來做人啊?
    可是再怎麼頭痛賈家也只能這麼繼續熬下去了,想要解決這個問題只能找人來代替賈赦襲爵成為新任家主,可是整個賈家除了賈赦以外竟然沒人夠資格承襲爵位,他們還能有什麼辦法呢?
    賈政倒是有心思想要充當這個家主,他自認為自己身為朝廷命官,身份在賈家也算高的了,在兄長不方便的時候“代勞”一下也不是不可以。可是賈赦哪裡能容得了他來逞威風?一句已經分家就把賈政打發回去了,順便還讓邢夫人給來打秋風的王夫人一通指桑駡槐,口才之強大差點沒把王夫人噎得昏過去,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賈政的態度顯然惹到了重傷的賈赦,他本來就因為殘疾的事情心頭冒火,現在被賈政這麼以刺激直接就下令把賈寶玉趕到梨香院去,不許再進大房的們!當初留下賈寶玉完全是因為王熙鳳幹了放印子錢的蠢事,現在時過境遷,證人都被他送走了,誰還願意留下這個寶貝疙瘩?留著礙眼嗎?!
    “送走寶玉?你怎麼不把我這個當娘親的也一塊送走?你是容不下寶玉還是容不下我?!”
    史氏一聽要送走寶玉,立刻撒潑一樣地在正堂叫駡哭喊,可是現在的大房還有將她當一回事的人嗎?她就算要撞柱子都沒人攔著,叫駡就更沒人理睬了。
    賈赦就一句話便把她降住了,“那老太太是容不下兒子呢,還是容不下老太爺?是不是賈家死絕了您才開心?”氣死老太爺這件事就是賈母的軟肋,每一次戳上去都很管用,只這麼一說,剛剛還一哭二鬧三上吊的老太太就不得不老實下來了,她可不敢和老大這個混不吝鬧個魚死網破的結局。
    不管她怎麼折騰,賈赦就是一句話,咬死了要送走賈寶玉。胳膊擰不過大腿,史氏早就不是大兒子的對手了,到了最後還是委委屈屈地將寶玉送回了二房。這個結果讓賈政和王夫人都一陣惶恐,可是到了最後卻不得不接受這個結局。
    對於賈寶玉來說,他不過是離開了玩得很好的堂妹賈惜春而已,雖然傷心,可是更多的還是頭痛二房的日子沒有賈府之中的舒服,丫鬟僕人少了,讓他覺得不自在而已。可是對於有些人來說,他賈寶玉就是最礙眼的存在,沒有之一!
    聽著金錢、好東西被送過去讓賈寶玉享用和眼睜睜看著被送到他手中還被他嫌棄,完全是兩回事!看著賈寶玉嫌棄藥材苦,失手打翻了盛著補藥的碗,李紈直接回房痛哭了一場,賈蘭的眼圈也紅了,至於賈珠,他狠狠咳嗽了幾聲,眼中佈滿了血絲。
    如果說這還能忍,那麼到了領月錢的時候,王夫人的偏心眼更是讓賈珠氣得險些上不來氣!什麼叫做長兄如父應該讓著弟弟?他讓是讓了,讓了這麼多年,他可落到什麼好處嗎?他這個弟弟這麼多天以來就來看過他一次,結果看了嫂子憋了半天卻憋出一句“魚眼珠子”來,說好的兄友弟恭呢?他賈寶玉就是這麼恭敬兄嫂的嗎?!
    說話太直白,正中自家兄嫂脆弱的膝蓋,賈寶玉偏偏連自己哪裡錯了都不知道。他從小在賈府長大,就算是親生父母都甚少見面,每日裡不是找堂妹玩耍就是到老祖宗那裡撒嬌,沒有稱職的父母長輩教導他為人處世,當然就會變得“心直口快”了一些。
    大房的人當他不存在,就連僕人丫鬟都知道他這個寶二爺沒有前途,對他不是很看顧,誰會在乎他平日裡說話有沒有問題?又有誰在意他有沒有移了性情?
    這些事情賈珠不知道,就算他知道也不會在意的。什麼叫沒人在意?如果賈寶玉的日子叫沒人在意的話,那他豈不是被比得連乞丐都不如了?他賈珠還曾經考過科舉呢,也算是讀書的文人,家中的棟樑,可是誰還將他放在眼裡了?
    倒是教他為人處世的道理了,可就是那讓著弟弟的一條就將他噎得差點死過去。弟弟都不知道什麼叫做恭敬,他這個當大哥的還要腆著臉的友愛嗎?他是哥哥又不是親爹,自己的兒子都管不過來呢,憑什麼管賈寶玉的死活?
    如果說賈家大房是拆了東牆補西牆的泥瓦匠,那麼賈家二房就是一個盛滿了麵粉的篩子。開始的時候看起來滿滿當當的,很是瓷實,可是只要稍微晃動一下,麵粉就都漏出去了,餘下的就是滿是窟窿,想遮擋也遮擋不住了。問題太多,想補救都補救不過來,不用別人使力,他們自己就能將自己折騰得不成樣子。
    賈珠心中不忿,知道找王夫人說理也是沒用的,當初王夫人都想用他們父子節流供應寶玉呢,這時候又鬧出個兄友弟恭來,怎麼會幫他說話?所以賈珠心一橫就撐著病體找家政說理去了。
    在他眼中,賈政也是讀書人,一貫言道自己方正,那麼總該公平處事吧,總該站在他這邊吧。誰知道賈政也和王夫人一樣將寶都壓在小兒子身上呢。
    賈政前一段日子考教過小兒子的水準,出了一題命他作詩,讀過之後頗為滿意。得知家塾之中的六老太爺也誇小兒子頭腦聰明,正將他視作壓倒大房,光宗耀祖的希望呢,怎麼會幫已經變成廢人的大兒子說話呢?
    不但沒有幫大兒子說話,反而批評了他好幾句,相當嚴厲地教訓他不知友愛兄弟的事,就差沒來個家法,打上幾板子了。這一番話說的賈珠差點沒厥過去,滿面蒼白地回了房間,命令兒子妻子完全無視掉賈寶玉,就當家中沒有這個人……
    一向清高的賈珠哪裡知道賈政這些年的變化啊,從榮國府的當家人變成了現在這個低下的從九品小官,他早就端不住那副目中無人,清高正氣的面容了。現實之中的倒楣事已經打折了他虛偽的骨頭,將他變得比王夫人還要市儈,找他說話有什麼用?
    不患貧而患不均,顯然賈政這麼多年的聖賢書都白讀了,孔老夫子留下來的話語他是一句都沒記住……
    二房這邊雖然已經醞釀了風暴,但到底還沒有爆發出來,但是東府那邊卻是出大事了!
    自從那裡受了傷,且被割除以後,賈蓉就陷入了傷痛欲絕的情緒當中。這很好理解,對於一個男人來說,可以被指責各種問題,只有“不能”這個詞是絕對戳心窩子的利刃。賈蓉不是不能,他是沒有了……這打擊比起不能要乘以一百再加一個平方……
    刑餘之人,千古以來處處低人一等,這個世界上沒有蔡倫,沒有司馬遷,也沒有三寶太監……賈蓉就是想找個案例來安慰一下自己都不行。他還年輕,他還沒有兒女呢,這麼早就那個什麼了,以後的日子該怎麼辦?他簡直想要撞牆了!
    倒不是他多麼喜愛家中的妻子秦可卿,可是對於他那位賈薔兄弟卻無論如何也放不下。而且他的事情早早就被那名嘴不嚴的軍醫傳揚出去了,凡是和他一起出征的勳貴們盡皆知曉,甚至連京畿大營和雁門關駐紮的軍士都知道了一些,他還哪有活下去的臉面?
    受不了打擊的賈蓉回到京城也抑鬱了很久,好不容易傷口好得差不多了,他也做足了心理建設,打發走了身邊伺候的丫鬟,打算到後院轉一轉,借著冷風疏散一下心頭的鬱氣。誰知道剛走進後宅他就看到了他爹賈珍鬼鬼祟祟地往天香樓走去!
    這也沒什麼,這天香樓是東府之中一處玩樂所用的場所,無論是戲子唱戲,還是打牌賭博,都是在這天香樓中辦下的,賈珍喜歡玩樂打牌,傍晚到得這裡估計也是找來下人和他玩玩兒吧。雖然鬼祟了一些,也沒什麼可說的。
    賈蓉想到這裡,也就放下了心中的疑惑,打算繞路從會芳園離開了,誰知道繞到天香樓後門附近的時候卻見到自己的妻子秦可卿從後面的假山坡道上走下來,直直地朝著天香樓後門走來。
    這時候賈蓉都不知道自己想了些什麼,他下意識地躲到了旁邊的陰暗處,沒讓秦可卿發現。偷偷跟在她後面進了天香樓,打算看看她和自己父親說些什麼。這時候賈蓉心中還沒想到可能存在的齷齪之事,還當他們打算商量一下他“不行了”,以後子嗣的問題該怎麼辦。誰知他不過落後了幾步而已,再走到樓上房門邊的時候竟然聽到了撕扯衣服的聲音!
    他就算再怎麼呆傻,到了這個地步也知道屋子裡面發生了什麼事了吧!他這時候還當秦可卿是無辜的,是被他爹賈珍逼迫的,誰知道裡面的話語就如同當頭一錘子砸在了他的天靈蓋上!
    “你卻著急作甚?”女子嬌柔的聲音從門縫之中滑出,聽得賈蓉足下一軟,差點頭暈目眩摔倒在地。
    還沒等他緩過勁兒來,裡面有傳來了賈珍的聲音,“可卿,你也知道我那兒子的事情了,以後總不至於心煩了吧。你大可不必心神不寧,內心慌亂的,如今我那兒子已經不能人道了,甯國府也失了傳承,這怎麼了得?還不如你我誕下一子,也好為甯國府一脈留下香火之人……”
    秦可卿最初跟了賈珍的時候雖然金尊玉貴,頗受寵愛,卻是一隻受到良心的譴責,每日愁苦萬分,可是自從知道賈蓉受傷之後心神卻轉變了不少。她對賈蓉毫無感情,倒是對賈珍頗有一些情誼,現在順應著對方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的思想,倒是給了自己一個出軌的理由,自己也是為賈蓉好,至少她會給賈蓉留個後不是嗎?要不然百年之後誰給賈蓉摔火盆呢?
    一個人若是連藉口都找不到的時候,說不定會走極端,會想著一死了之。可若是讓她找到個理由,那麼生存的渴望就占了上風,道德和廉恥就被丟到一邊了。她又為什麼為了一個沒有感情的丈夫備受良心譴責而死呢?
    想到這裡,秦可卿臉上的愁苦之色消散了許多,而門外偷聽的賈蓉卻睚眥俱裂,恨得咬牙切齒。他強忍著用手捂住了嘴,沒有發出聲音,倚著牆壁慢慢坐了下去,眼中佈滿了血絲。就算他不喜歡秦可卿,那也是他的妻子,這種事情他怎麼能忍?!

☆、第一百一十章 鴻臚寺元春再現身冠英府源捕鳥雀

一個人,一個男人,最不能忍的兩件事是什麼呢?
    一就是不行……咳咳,二就是戴綠帽子。現在兩件事在短時間內一同砸在了賈蓉的頭頂上,簡直如同兩座大山,將他壓得喘不過氣來。如果說妻子偷人也就罷了,家中還鬧出了如此骯髒之事,就算賈家從來都沒有乾淨過,也著實讓賈蓉目眥盡裂,心神俱震。
    這樣一個家族,似乎將無恥當做習俗來做了,已經將背德傳承在血液之中了。從上到下,從裡到外,男丁之中竟然一個乾淨之人都沒能找出來。到了如此地步,還自命不凡,自以為高大,又豈有不敗落之理?
    賈蓉捂住嘴,躲在門外聽了一晚,這才勉強支撐著自己回到了外院修養的房間之中,失魂落魄地躺在了床上,只覺得頭暈目眩。看到了這番場景,過去種種奇怪的情況就都找到了答案。為什麼賈珍會讓秦可卿這個歲數比他大,又出身低微的小官之女做他的夫人啊,為什麼賈珍對秦可卿比他這個正牌的丈夫還要好啊,為什麼沒有另辟院子給他們夫妻居住,而是將他的房間單獨放在了外院,而讓秦可卿住在後宅啊……
    過去不懷疑是因為他並不當一回事,也沒怎麼在乎這個出身低微的妻子,現在知道了真相,賈蓉只覺得天塌地陷,恨不能將這對狗/男女掐死!若是他身體齊全的時候,是萬般沒有這個膽子,敢弑父殺妻的,可是有的時候,一個人肢體不全了,反而膽子變得大了起來。
    懷抱著一種反正老子也不行了,乾脆就報復社會的意識,賈蓉的表情越來越冷,眼神也越來越狠厲,兔子急了還咬人呢,他賈蓉難道連兔子都不如?!反正也生不如死了,那就大家一塊死了好了!
    遭逢打擊,性格扭曲,賈蓉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後一個,可惜賈珍卻躺在溫柔鄉之中,根本就不知道他以為懦弱的兒子居然生出了這麼危險的想法!
    三九雖然已經過了,但是京城的天氣還是寒冷刺骨,可對於忠順王來說他卻只能感覺到心頭的火熱。現如今他已經豁出去了,已經不在乎一切了,勝敗在此一舉,他一定要趁著這個機會將老三拉下龍椅不可!
    不得不說,他手中的勢力雖然已經大損,可是在當初勢力最強盛的時候,卻得到過很多重要的訊息,憑藉著這些東西,足夠他獲得他想要的力量了。
    把柄……這東西現在還能在朝廷上握有實權的官員大多是沒有的,就算是有,也不足以動搖他們的地位。可是有一類人,他們不但有把柄,而且把柄眾多,忠順王不信自己聯絡他們,他們敢不聽從自己的指令!
    司徒暉笑了笑,惡狠狠地哼了一聲,對這一點,他還得好好地感謝司徒晟。若不是他好面子,不願意違背太上皇的意思,鬧得史書上不好看,又怎麼能給他這次翻身的機會呢?
    好面子好啊,好大喜功也很好!如果不是司徒晟這個喜歡吹捧的傢伙御駕親征,離開了京城幾個月之久,他又怎麼有機會收買看管他的軍士和官員,將那許多把柄握在了手中呢?現在雖然時間緊了一些,可是對他來說卻已經足夠了,很快他就能登臨絕頂,成就霸業了!這難道不是值得慶賀的事情嗎?!
    他明面上還要被困於府中,沒辦法光明正大離開忠順王府,也沒辦法聯絡各家人等,可這不等於他沒有主意。他就不信,有金錢開道,還有幾個人能忍耐得住權勢富貴的好處。更何況他身後還有太上皇的支持,可謂名正言順!
    忠順王在這邊調兵遣將,聯絡官員,正在鴻臚寺點卯的從九品序班大人賈政賈存周卻聽到小廝報訊,說是有人來找。
    賈政也很奇怪,誰會到鴻臚寺來找他?想了想,他也沒交什麼友人,這鴻臚寺空蕩蕩的,沒有國賓到來也沒人會在意他這個小小序班在做什麼,應該也沒什麼人會來這裡尋找啊。如若是賈府或者是梨香院的下人來找,必然會告訴小廝他們的身份的,現在連小廝也不知曉找來的人是誰,可見必是陌生人無疑。
    雖然心中存疑,賈政還是老老實實前去會客之地面見來人。真的不是他這些年來變得謙遜了,而是他現在的身份實在太低。在這京城之中隨便丟塊磚,砸到的人身份也比他高貴,如今已經漸漸變得沒皮沒臉的賈政實在經受不起得罪人的後果,所以才匆匆來見賓客。
    進入會客廳,小廝送上茶水之後就退了出去,而來人帶來的下人更是直接將房門關了起來,這讓賈政暗暗覺得有些不對勁兒。他小心地打量了一下對面的賓客,之間他個子不高,身著毛皮大氅,帶著風帽,看不清容貌。
    如此打扮擺明瞭是不想洩露了身份,這讓賈政心中有些不安,不過早就被現實教育得有些低三下四的賈二老爺也不敢發脾氣,只是小聲地問道:“不知這位先生前來找政所為何事?”
    對面那名賓客衣服抖動了一下,似乎是無聲地笑了笑,這才從風帽的陰影處傳來了一陣嘶啞的話語聲,“先生?你竟然叫我先生……哈哈……先生?”
    這聲音嘶啞粗糙,聽著像是三四十歲的中年男子一樣,卻流露著一絲瘋狂,讓賈政聽著直冒冷汗,他這段日子也懂得了一些人情世故,知道這個時候不答話才最好,只得拿起茶杯,用飲茶來嚴實心中的不安。
    那賓客見他喝茶,靜了一靜,這才說道:“沒想到賈二老爺,這京中一等一的當家之人竟然也會喝這種廉價的茶末子,也會用這種粗糙的白瓷茶碗。實在是讓人想不到啊……”
    賈政勉強咽下了口中的茶水,越聽越覺得不安,他覺得自己應該是認識面前之人的,可是他實在不記得曾經認識過如此無禮的人物。就算被生活打壓到塵埃,賈二老爺依然是個有脾氣的人物,平日裡他連自家襲爵的大哥都敢辱駡,今時今日又怎麼會被一個藏頭露尾的賓客嚇住呢?
    他瞪起了雙眼,就好像教訓兒子賈珠一樣狠狠瞪著面前的賓客,低聲怒斥道:“你是何人?藏頭露尾,畏畏縮縮,若是不說出此行目的那就請回吧!”
    風帽抖了抖,顯然對面之人無聲地大笑著,直到賈政的臉色變得鐵青,這人才滿意地收住了笑容,拉住風帽猛地揭開了。只見裡面的容顏並不是什麼三四十歲的男子,而是一名女子!女子眼眶深陷,皮膚粗糙蠟黃,頭髮也有些乾枯毛糙,可是依然能夠看得出來,她的年歲絕對不大,一定在三十歲以下。
    賈政打量了半天,沒認出女子是誰。他自認沒有長得如此憔悴的親戚,若是下人僕役,以他要高過頂的性子也絕對認不全。既然已經看出女子生活淒慘,絕對不是什麼高門大戶之人,他也就不客氣了,直接吼道:“何方女子,竟然敢戲弄本官,還不快快退下,難道要本官命人將你扭送衙門懲處嗎?”
    他的話語一點都沒有嚇住對面的女子,反而讓她勾起了一個嘲諷的微笑,“扭送衙門?哈哈,你若是敢就去送吧,且看他們敢不敢接收廉王府的女眷!”
    廉王府……廉王府?!
    賈政一怔,似乎想起了什麼塵封的記憶,連忙去看女子面貌上的細節,果然看到了一些熟悉的影子。那女子哈哈大笑,笑得眼淚都要出來了,這才惡狠狠地盯著他,說道:“怎麼?這才認出來我是誰?我的好爹爹,連自己的女兒都認不出來,還要你何用呢?”
    “元……元……”賈政怎麼也吐不出那兩個字來,只覺得喉嚨一緊,全身都抖了起來。是,他面前站著的不過是個弱女子而已,他理應沒什麼好怕的,可是軟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對面賈元春的眼神冰冷刺骨,充滿著殺意和仇恨,竟然將表面上強硬的賈政生生嚇住了,驚得動都不敢動!
    “你大概想問我不是死了嗎?”賈元春笑了笑,二十多歲的臉上佈滿了風乾的皺紋,可是她毫不在乎,一個女子在本應最美好的年紀變得垂垂老矣,她卻笑得一場暢快,好像把所有的一切都豁出去了一樣,“可惜啊,我沒死,我還活著,你們賈家是不是又該嚇得心驚肉跳了?”
    半夜聽鬼故事都沒有這麼嚇人,賈政只覺得自己的後背都被汗水打濕了,似乎隨便攥一攥就能擠出水來。當初改了戶籍,將賈元春送去礦上還找人要她性命,這些事情背後都有他本人伸手。後來收到消息,說賈元春死了,他沒覺得內疚,反而覺得放下了心。只因為這世上的人都一樣,覺得對不起的人死去了就可以當那些愧疚的事情沒有做過了。可是現在賈元春又好好地出現在了他面前,這簡直嚇死人了啊!借屍還魂?枉死鬼勾魂?還是她還活著?!
    賈元春露出一個殘忍的微笑,用手拍了拍賈政的臉,惡狠狠地說道:“我當然還活著!你們都沒有死,我又怎麼會死呢!哈哈,也是因為這副好皮囊,我被人偷偷買了下來,但那人似乎畏懼王法,只是將我安置在外宅沒多久,還沒見過面呢就又狠狠丟棄了,若不是忠順王爺將我撿回去,怕是沒法子找你們報仇了呢!”
    聽到報仇這兩個字,賈政只覺得自己的智商又回來了,他記起當初為什麼要將元春滅口的事情了,就算冬至夜宴的那場叛變已經塵埃落定,時過境遷,可是無論太上皇也好,司徒晟也好都還好好活著呢,誰知道他們會不會遷怒到自己的頭上!
    今時不同往日了,他已經和大房分家了,這時候可沒有賈赦在頭頂上替他擋著,萬一鬧出了大事來,他絕對會被皇帝砍了腦袋的!當初元春身為廉王府的人可是牽扯進了誅九族的事情裡面,本來他們賈家身上就不乾淨,萬一再次撤出來,恐怕最好的結局也是流放三千里啊!
    他轉了轉腦筋,猛然想起了元春所說的忠順王。忠順王可是世家那邊的當家之人,就算救也不該救他們勳貴之人啊,難道到了這個份兒上忠順王還不打算和勳貴和解,非得鬧個魚死網破,兩敗俱傷的後果才行?
    不得不說他倒是想對了。當初將賈元春從礦場弄出來的是江源,他不過就是打算手中攥著賈府的短處好找機會報復一下而已,可是後來見識到楊貂蟬的做法之後才覺得賈元春太過燙手了,別對付不了賈府再把自己給牽累了,這才設了個圈套將她轉手交給了忠順王。
    忠順王剛接手賈元春的時候也是想著有機會可以用來打擊勳貴勢力,可是在江南大案以後勳貴和世家都損失慘重,打壓勳貴他的手下也沒什麼好處可得,這才按下了心思,直到這個時候才將賈元春放出來作為把柄。
    “放心,我這次不是想要將賈家連根拔起的,否則來找你的就不止是我了,估計還有大理寺和刑部的官員呢。要知道你們當初聯絡廉王勇王的證據我可都留著呢,想要將賈家滿門抄斬再容易也不過了。”賈元春輕蔑地看了看面前這個形容憔悴的“父親大人”,只覺得一陣陣解恨。
    她似乎忘了當初如果她自己不願意攀龍附鳳,沒人能將她送到宮中搏前程,而且就算她沒有入了廉王府,難道成為勇王的女人就會有好下場嗎?一個巴掌拍不響,就算賈家有千百錯,她自己的錯處也沒有小到哪裡去,癡迷于富貴,當然會被富貴的命運丟進塵埃之中……
    “那你想做什麼?”賈政冷靜了一下,問出了最想問的問題。
    與此同時,一直在府中養病的賈蓉收到了一封信,他沒當一回事,可是因為這封信件突然出現在了自己的枕頭下面還寫著讓他親啟,最近頗有些疑神疑鬼的賈蓉還是將信件打開了。而隨著閱讀信件上的內容,賈蓉直接流了一身冷汗。
    信件上面不但相當清晰地記述了自己老爹和秦可卿之間的醜事,更是寫出了秦可卿的身世!雖然他對這個身世有些懷疑,不過上面列舉出了相當詳細的證據,再回憶起自己那個偶爾吐露口風的父親說出來的話,足夠將他的魂兒都嚇散了。
    他以為自己有了那等與孝道有違的想法就夠不像話了呢,誰知道他這個老爹膽子可比他大多了。不但偷偷將皇家的私生女弄回了家裡給他當兒媳婦,而且還和兒媳婦搞在了一塊。這等事皇家不追究當然千好萬好,一旦追究起來,他們全家抄斬都不夠填罪過的!
    經歷過北伐之事,賈蓉也不好在心裡面騙自己了,他很清楚當今萬歲一點都沒有放過勳貴的意思,之所以沒有處置一是因為太上皇沒死,二是因為找不到藉口,這秦可卿的身世豈不是最好的藉口?一旦這事情翻出來,哪怕為了平息流言,他們賈家也必須得死才行啊……
    這等把柄握在了別人的手中,賈蓉只覺得一陣陣的膽寒。他本來想將秦可卿這個賤人殺了的,可是現在反而不敢動手了,誰知道皇家對於這個女子有什麼看法啊,萬一人家抱著自己看不起卻不許別人傷害的念頭,他不是得被千刀萬剮不可?
    人的勇氣往往只得一時,若是當初在天香樓就讓他闖進了房中,說不定賈珍和秦可卿就都不用活了,可是這一緩下來,又讓他反反復複考慮了幾天,雖然賈蓉還是有殺死他們的念頭,可是將自己也送上死路的想法卻是沒有了。他不想斷送自己的性命,自然就會被這封信件要脅住,越是惜命就越會陷進陷阱,估計在下一封信到來的時候他就會妥協了,按照信件上面的吩咐去做了。
    在這京城之中,賈家雖然骯髒齷齪卻不是什麼特例,骯髒的多了,齷齪的更是不少,這世上同流合污的多,獨善其身的少,世家如此,勳貴只會更加肆無忌憚。被老皇帝縱容了那麼多年,就算原本雪白的人家也變得一團黑了,想要找把柄簡直再容易不過。
    這些人家或多或少都涉及到人命官司,要不然就和冬季宮變之事有關,反正都是抄家流放甚至砍頭誅族的勾當,被人握住了就得老老實實地聽從命令列事。這些把柄司徒晟手中不是沒有,可是太上皇還在苟延殘喘,他就沒辦法當張旗鼓地收拾這些人家,卻讓司徒暉占了便宜。
    短短一時間,整個開國勳貴的勢力竟然被他收服得八八/九九,借著一些隱秘的把柄更是逼著這些人跟著他做殺頭之事。反正不跟著他也是個死,跟著他若是勝了還能落下個從龍之功。
    忠順王不是沒有能力之人,他已經將現在的情況說得清清楚楚了,當今皇帝絕對不會放過勳貴,無論勳貴們願不願意跟隨他都只有死路一條,而跟著他至少情況不會變的更壞,說不定還能再次位極人臣。那些膽小怕事的畏懼於把柄,只得跟從,那些膽大包天的更是恨不得上了賊船呢。
    隨著他的佈置,距離除夕的日子已經越來越近,他既緊張又興奮,難得有幾天沒有摔杯砸碗,也沒有鐵青著臉色。走到後殿之中一個隱秘的小房間,他給偷偷供奉的母妃上了一炷香,只覺得母妃在天有靈必然會保佑他登基為帝的。
    他前些日子在太上皇大壽的時候曾經入宮看過他,那位曾經的天下之主現在已經如同一灘爛泥一般,只有聽到他打算奪回權勢的話語的時候才會激動起來,還緊緊握住了他的手。也是在那個時候,他才獲得了太上皇隱秘的傳位詔書。如今他的登基已經名正言順,老三就算有千軍萬馬又能將他如何?
    登基為帝,已經是他唯一的執念!
    冠英侯府,一片平靜。
    從戰場上回來的江源沒有忙於思考軍策,也沒有處決公事,書寫奏章,可是帶著寫完了大字,練完了武藝的兒子到後院之中捉麻雀。
    司徒月華顯然不知道丈夫也有這麼童趣的時候,也笑著站在院子旁邊看著父子兩人在雪地之中忙碌著。
    捉麻雀這種事情江源兩世都做過,饞肉或者吃不飽的時候也就不在乎麻雀的肉少不少了,至少抓到了可以打一打牙祭。有本事的人家會在林子裡用網粘鳥,而江源所用的則是最簡單的辦法,過程也並不複雜。
    一個笸籮,一個丫字的枝杈,一根細繩,一把小米。在雪地之上撒一些小米,將笸籮罩在上面,用枝杈支撐起來,再在枝杈上拴上一根細繩,然後人牽著細繩躲在隱秘的地方偷偷等著。
    雀鳥並不聰明,很快就有麻雀因為看到了食物,傻乎乎地鑽到了笸籮下面去吃小米了。江煊有些著急,狠狠一拉繩子,笸籮應聲落地。他連忙沖到笸籮邊上往底下摸,結果裡面竟然一直麻雀也沒有。
    江源見了微微一笑,重新將陷阱佈置起來,然後自己拉著繩子藏了起來,輕聲對著兒子說道:“煊兒,捉麻雀就和釣魚一個道理,絕對不能心急。你撒下小米,設下了陷阱,一著急就露出了破綻,將膽小怕事的鳥雀給嚇跑了。你要沉住氣,靜靜地等著,等到麻雀鑽到笸籮中央的時候才用力收網!”
    他看到幾隻麻雀已經鑽到了笸籮中心的位置,連忙猛地一拉繩子,然後帶著兒子走到了院子裡打開笸籮,果然裡面扣住了好幾隻麻雀。
    江源笑著說道:“看到沒有,設置陷阱就要讓對手永遠都不知道這是陷阱才行,而等到他踏進去了,栽在裡面了,就算知道這是陷阱又能如何呢?”
    江煊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江源笑著摸了摸他的頭,放他帶著捉到的鳥雀去玩了。此時只有江源知道,此鳥雀非彼鳥雀,而他已經設下天羅地網,就等著對手鑽進圈套呢!

☆、第一百一十一章 番外:賈代善(上)

他家住的距離一處被抄沒的宅院沒有多遠,早早就盯著那裡打算從中找到什麼可以補貼家用的玩意呢。好不容易朝廷派來的兵丁撤走了,這宅子裡的家眷人等也被下了大獄了,終於輪到他們這些百姓挖開牆面,到裡面找東西往家裡搬了。
    和好幾個鄰居越好了集合的位置,幾個小夥子對著青磚的牆面足足挖了大半天才撬開一個比狗洞大不了多少的口子,然後幾人小心地從豁口鑽了進去。
    剛一進庭院,幾個沒什麼見識的平民子弟簡直驚呆了。什麼叫雕樑畫棟,什麼叫亭臺樓閣?他們這群人哪裡見過這等場面?幾乎同手同腳地往屋子裡面走,何四咽了咽唾沫,低聲問道:“這戶人家也太有錢了……”
    一個鄰居的表現不比他好出多少,不過他住的近,顯然知道這宅院過去住著什麼人,相對比搬到京城沒有多久的何四家,他知道的倒是不少。“看到巷子口的那條街道了嗎?這條街叫做甯榮街,為什麼叫這個名字?就因為街上有兩個國公府,一個叫甯國府,一個叫榮國府,這處宅子過去就是那榮國府了。”
    “國公府?”何四簡直被嚇得說不出話來,他這種平民小人物,哪裡見識過國公這樣的厲害角色啊。
    倒是那個熱心的鄰居嗤笑了一聲,“就算是國公又怎麼樣,還不是子孫不肖,已經敗落了。他們家可是當今萬歲親自定的罪,抄的家,你想想,這家裡面住的能是好人嗎?”
    哪怕是剛搬進京城,何四也是聽說過當今皇帝司徒晟的故事的,什麼有道明君,什麼天帝下凡,拯救了萬民還打敗了北蠻國,在他們小民的心目中聖明無比。就連他們家,之所以能搬到京城裡面居住也是因為西域打通之後,手工商品賣得多了,出價也高了,家裡的情形才大為改善的。
    一聽說是皇帝陛下給定的罪,那必須是惡人奸臣啊,想想他老人家宰了江南多少貪官污吏?可見皇上收拾的絕對都不是好人!
    “聽說這個人家還放過印子錢呢……對了對了,似乎還逼死過人命呢……”周圍的鄰居們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榮國府的齷齪事,興高采烈地找尋著可以用的東西搬回家中,甚至有人下到池塘裡面撈了兩條錦鯉來,打算回去熬魚湯喝喝。
    他們在這裡說的興高采烈,搬的熱熱鬧鬧,卻不知道,就在一幫假山上的亭子之中,一個魂魄靜靜地望著他們劈桌子,拿銅盆,默默無言,眼神呆滯。
    不是這個魂魄不想動,也不是他不想大聲阻攔這些黔首,可是他如今不過是一個失去性命的鬼魂而已,活人看不見他的身影,也聽不到他的話語,他就算喊了,叫了又有什麼用呢?也就只能這麼坐著自欺欺人了。
    直到這些小夥子搬著找到的東西離開,一些野貓野狗順著挖開的牆洞跳進來覓食玩樂,鬼魂才長歎了一口氣,閉上了眼睛,眼不見為淨……可是被束縛在這宅院中的他又怎麼可能得享安寧呢?
    這個鬼魂是誰?
    他就是榮國府第二代的榮國公——賈代善。
    賈代善是個很有才能的人,這不是反話。
    雖然老皇帝護著勳貴,讓開國勳貴的勢力在幾十年之中變得空前強大,甚至壓了世家一頭,但是在軍中,就算是皇帝也沒有辦法改變太多的事情。
    有才能的人未必能出頭,可是沒有才能的人絕對出不了頭。軍中會打壓後進的年輕人,會屈服於一些家族勢力,但是想要帶領著士兵們奪得足夠大的功勞,延續父親國公的頭銜,沒有能力是說什麼都做不到的,更何況他早年就失去了父親,只有孤兒寡母而已呢。
    可是賈代善做到了,所以他確實是一個難得的人才,可惜才能用錯了地方……
    賈代善,他一直認為他就是天之驕子,天生就比別人要強。
    他剛出生的時候家中富庶,是江南有名的財富人家,他父親卻不甘於只做一介平民,跟著高皇帝起義反對暴燕,奪得了天下,得封國公之位,所以在他還不識字的時候就成了國公爺的嫡長公子,難道不比其他人高貴嗎?
    和榮國府的每一個公子哥一樣,他也是長在後宅,在母親的教養下長大的。相對比永遠會出征,會上朝,總是不在家的母親,無論是幼年還是成年,接觸最多的人就是他的母親。可是不同於那些將子孫後代護持得很好的婦人,他的母親手段並不高明,所以讓他無意之中見識到了不少陰私手段。
    在他兩三歲的時候,就曾經在金陵的宅子裡看到母親身邊的大丫鬟偷偷將一個嬰孩丟到池塘裡淹死,那個嬰孩就是他的庶出弟弟。五六歲的時候,母親的手段變得更粗暴了,在後院活活打死了父親的一個寵姬,那女人哀嚎了好幾個時辰才死掉。
    或許這已經不算陰私了,簡直就是光明正大的下毒手,可是對於他那位出身不高,又是被寵壞了的家中獨女來說,她想怎麼樣就怎麼樣,難道這家中還有敢和她翻臉的人嗎?溺死庶子是錯,可是有人敢去官府告發她嗎?打死侍妾是錯,可是誰又敢傳她的閒話?
    雖然手段粗暴,可他那位母親就是有本事嚇得沒人敢和她翻臉,因為老國公賈源也不敢太過得罪他的夫人。他的母親出身不高,家中連個正經的讀書人都沒有,可是家中是出了名的田多地多,有的是佃戶,就連他爹起兵的人馬也多是從那些佃戶之中抽調的,那些人馬的親族可還扣在夫人手中呢,萬一惹怒了夫人,豈不是連兵馬都指揮不動了?
    所以國公夫人就這麼大膽,就這麼胡來,而賈代善就是這麼長大的,也就學得比他的母親父親還要自私狹隘。
    他母親為什麼弄死那些庶子,宰了那些姬妾,怕的是那些兒子和他爭奪家產,怕的是那些女人母以子貴,奪走她的權勢,而他的父親眼睜睜地看著庶子死亡,看著愛妾被殺為什麼連臉都不敢翻呢?還不是怕手中的兵馬不聽使喚,到時候誤了自己的前途?
    所有人都是自私自利的,他的父母是這個樣子,他也是這個樣子,難道還有什麼不對的嗎?人這一生本來就應該是這般樣子,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他又何必擔憂別人的死活?就算是親兄弟,就算是喜歡的女人,不管是什麼人,都沒有自己重要,該捨棄的時候就可以捨棄。
    後來賈代善長大了,而他的父親早早的死掉了。一輩子自私自利的賈源在死之前難得的替兒子著想了一回,給兒子定了一個將軍之女作為妻子。他想的很好啊,如果定下的人家同屬勳貴的話,自己死得太早,害怕兒子鎮不住妻族的勢力,還不如定下一個將軍之女,對方有兵,兒子有爵位,強強聯合,相互扶持。
    賈源想的沒錯,那位許將軍確實善待了他的兒子,許氏死的早,他對女婿也有些愧疚,當然多方照顧,處處提拔,可惜許將軍和許家的兒子死的太早了,竟然不過幾年就戰死沙場,這讓賈代善動了花花腸子,在吸收了岳丈家的勢力之後,就聽從了老夫人的指示,娶了史家的庶女為妻子,任由史氏對付自己的嫡長子。
    嫡長子?那算什麼?在賈代善的眼中,許將軍一家如果活著,這個長子自然有利用價值,可是現在許將軍全家都死絕了,這個長子影響了賈家和史家的關係,死了就死了吧。
    以妻為妾,就當是給皇帝一個可以抓住的把柄,免得成天擔心功高蓋主,反正這種事最多不過降職罰俸而已,他又怎麼會在乎?挫骨揚灰,又不是他讓人做的,這因果也是史氏背著,他這個冷血冷情的人又怎麼會在意?
    就算把長子賣到礦上他都毫不在意,反正已經打定主意毀了長子,給史氏的兒子騰地方了,只要他自己能加官進爵,能夠青雲直上,一個兒子而已,他會在乎嗎?若不是擔心皇帝心寒,就算殺子又怎麼樣?這全天下殺兒子的事情多了,民間溺嬰成風,可是誰看到報應了?
    果然,長子賈敀被養的廢掉了,又被趕出了宗族,因為史氏的刁難找不到事做,只能打柴為生。他沒有趕盡殺絕,不是因為心軟,而是心有顧慮,而史氏呢,這個時候哪還有心思去管一個趕走的連宗族都沒有的小子,她正想著怎麼從婆婆手中搶兒子呢。
    賈代善如願以償得到了國公之位,沒有降等襲爵,春風得意,一生順遂。他毫不擔心賈敀會記恨賈家,就憑一個連妻兒都養活不起的樵夫,拿什麼來和榮國府作對?等到皇帝忘了這件事,隨便找個機會一伸手就能把他們全家給掐死。
    賈代善很得意,史氏也已經忘了這個落難的賈敀,而賈敀確實沒有死灰復燃的能力,娶了個出身低微的妻子,生了個瘦瘦小小的兒子,連讓兒子跟著姓賈都不敢,而是讓他從了母親的姓氏,簡直軟弱得不成樣子。身體就更別說了,早早就患了重病,兒子還沒啟蒙,當爹的就一命嗚呼了。
    一對夫妻先後去世,那個小崽子還能有什麼活路?賈代善也沒那麼閑,也就不關注那個叫江源的小孩子能不能活下去了,反正就算或者也不過是當乞丐或者被人伢子賣去做奴才的命,還值得他這個當朝一品,國公老爺去關注嗎?
    可是他知道了什麼?那個叫做江源的小子竟然有本事拜靜流書院的沈先生為師,而且敢南下金陵去考科舉!
    賈代善好像接收到了命運的惡意,不過他還是不放在心上,王家林家,兩個姻親家族隨便揮揮手不就攪合了這小子的上進之路嗎,這種沒有後臺沒有力量的小孩子,誰會放在眼裡?有那個功夫他還不如好好喝點補藥,調理一下身體。
    年少時上戰場累積下來的傷勢終究爆發了出來,不過只要好好調養賈代善還是能長命百歲的。他搬到了更加清淨安寧的梨香院去住,再也不為府裡的事情操心,不去看妻子那裝模作樣的惡毒臉面,也不去看或愚蠢或迂腐的兩個兒子。過去重視他們是因為史家能帶給他利益,現在他都身為國公了,還會在乎只是侯爵之家的史家嗎?
    賈代善只重視自己,家族也好,妻子也好,兒女也好,看得上就像逗小貓小狗一樣玩玩兒,不喜歡就訓斥幾句,反正還有誰敢在家中逆了他的意思嗎?
    誰知道江源竟然去了四川考了文舉,而且成為了一省的解元公,這種出乎預料的情況讓他的心不由得一緊。難道死回也能複燃?賈代善皺了皺眉,他有些著急了,這些年來第一次擔心起來,他怕那個小孩子死灰復燃,他怕他一世的英明毀於一旦。
    越老的人就越重視名聲,他還想要青史留名呢,還打算千秋萬代呢,既然位極人臣已經求無可求,當然也就重視起聲名了。雖然這些年來他掃尾得很乾淨,可還是怕這小子翻出舊事來,賈代善有些抑鬱了。
    他想要證明他是對的,拋棄賈敀選擇史氏的兩個兒子是正確之事,可是當他回頭去看的時候卻發現家中竟然沒有一個人比得上那個小崽子。當初他怎麼就只關心自己的官位,沒有好好教教子孫呢?如今兒子一個比一個不爭氣,孫子也沒有解元之才,難道他堂堂國公爺的子孫還比不上一個自幼無父無母的小孩子?
    他不服氣,所以夥同兒子硬逼著身體不好孫子賈珠去參加會試。他覺得賈珠自幼有名師教導,比起野路子的江源自然要強出百倍。可是打開考場,賈珠差點死在裡面,而那個江源卻平安無事。
    他也不憂心賈珠的死活,反正比不上江源,連做棋子的用處都沒有,有什麼值得憂心的?可是他知道了什麼?那個該死的史氏竟然販賣了祭田,而且這事情竟然讓外人知道了,若不是他及時用銀子封住了那人的嘴,他的好名聲豈不是毀於一旦?
    他怒氣勃發,剛想將史氏叫來罵上一場,誰知道喉頭湧動就是一口血噴了出來,知道這時他才想起來大夫說的要少思少慮少怒少嗔的話語,不過這些事情他都犯下了,結果直接一口血丟到了性命。
    為什麼這麼容易就死了?
    活著的時候賈代善看不明白,死了之後倒是看懂了幾分。他太小看後宅的女人了,準確的說是太小看史氏了。他自己的母親處理後宅之事簡單粗暴,所以他顯然沒見識過陰私是怎麼回事,現在才知道為什麼他身體強壯,小妾也有很多,可是為什麼那些妾侍不是懷了女兒就是生了男嬰的死胎。那個史氏,竟然給他下藥!
    損害陽氣的藥物,不會致命,卻還是損害了身體,再加上年輕時候受的傷,他才會那麼容易死掉的!他簡直想要掐死那個該死的婦人!是,他能理解自己的母親害死小妾和庶子,能眼看著自己的父親傷重死掉,可是一個重視自己的人又怎麼能容忍當做棋子的妻子傷害自己的身體呢?
    他駕著靈魂沖上去對著史氏拳打腳踢,可是再怎麼說他也只是個鬼魂而已,怎麼也傷不到活人。史氏活得好好的,還把害死他的事情推到了剛出生的孫子頭上,這自私自利的范兒和丈夫如出一轍,讓憤憤不平的賈代善完全沒有一點辦法。
    他眼看著自己被埋了,然後愚孝的大兒子一點也沒發現自己死得不對,迂腐的小兒子更是在孝期和小妾胡來,簡直沒把他再氣死一回。那個害死他的史氏竟然當起了老太太,過得更廣無限,而他一直憂心的江源竟然考中的會元和狀元,三元及第。種種不順壓得賈代善心煩意亂,恨得咬牙切齒。
    可是身為一個鬼魂,他看著事情發生發展,也只能看著這事情的發展……
    作為一個鬼魂,賈代善能夠自由穿越牆體,可偏偏沒辦法離開榮國府的宅院,他只能呆在這裡,看著情況的發展。
    比如說知道江源被使了壞招送上了戰場啊,這簡直是這段日子裡他收到的唯一的好消息。他恨不得史氏死掉,當然江源死了只會更好,他可不信一個人能夠文武雙全,那些文臣還不是就會一些花花架子,只要上了戰場就必死無疑。
    至於家裡面,那個蠢婦史氏竟然想要攙和進奪嫡的事情裡,他每天都對著那女人的腦袋一頓錘,可是除了讓她感受到夏日的難得陰涼之外竟然沒有任何作用。
    死的日子久了,賈代善也就能控制自己的情緒了,雖然厭惡史氏,可是他畢竟已經成了個死人,等到史氏死了想來他就可以對付她的魂魄了,只要他的名聲依舊很好,他也就懶得管世上還發生了什麼事,省得看到不省心的妻兒氣得難受。
    裝耳聾裝了幾個月,誰知道偶爾繞出來散散心,他卻從那些奴才口中聽到了什麼?江源那個傢伙竟然以少破多,輔助三皇子司徒晟滅掉了三國藩軍,功封冠英侯,更是成為了二品大員兵部左侍郎?!他擔心什麼來著,死灰居然複燃了!
    而且那個江源的母族竟然是江辰江熙文的子孫,這個被他拋棄的孫子竟然攀上了遠超賈家,千載傳承的豪門大族,而且手握十數萬雄兵,輔佐著怎麼看都有明君之相的三皇子,成了他的首席幕僚、表弟和妹婿。這,這這,這怎麼可能?
    雖然江源還沒有翻出來他當年做的那些事情,可是這個身份已經讓他不安了。如果江源只是個窮小子,就算他說出來,又有誰會相信?可是這小崽子已經成為二品大員了,萬一有一天他毀了自己的名譽,那麼他一世英明就真要不保了。
    賈代善憂慮起來,難道他現在唯一關心的東西竟然不保?難道他要眼看著自己的名聲被別人毀掉?這感覺患得患失,讓他坐立難安,可是還沒等他平靜下來就又鬧出了一場事情,金陵賈家竟然來人了,還把幾天被賣的事情捅了出去!
    先是說是兒媳王氏賣得,後來終於牽扯出了史氏,甚至連史氏氣死自己的事情都牽扯出來了。他是恨史氏,可是夫妻一體,難道史氏名聲盡喪他就能好到那裡去嗎?一個內緯不修的評語就算便宜他了,被自己的妻子氣死,這對於武將來說簡直是汙名之中的汙名,讓人難以忍受!
    他護持了這麼多年的名聲就這麼被毀了,簡直就像打碎了他最後的堅持一般,讓他只覺得自己的魂魄都變得淺了一些,差點沒有魂飛魄散。若不是他心中還有收拾史氏的執念,恐怕他根本就堅持不住了。
    對,都怪史氏,若不是娶了史氏,他又怎麼會早死,又怎麼會沒有文武雙全的子孫,又怎麼會承受汙名?都是史氏的錯!賈代善連自己的母親都恨上了,要不是她當初讓自己續弦,又怎麼會弄來這麼個蠢婦,又怎麼會倒楣成這個樣子?
    這個時候賈代善已經完全忘記了,若不是他為了加官進爵,捨棄了沒有利用價值的許家而投奔了更有前途的史家,又怎麼會造成今天的結果?現在的這些事端都是他自己引起了,誰也不能怪!
    看著家中母子相互仇恨,又相互糾葛的樣子,賈代善本應該覺得解氣的,可他又怎麼能解氣?子孫不肖損壞的是誰的名聲?還不是他本人的?難道家宅不寧,全家亂成一片他就能得到什麼好處嗎?
    賈敀已死,江源怨恨賈家,他也認不回這個孫子,一對比自己的那些子孫簡直一個比一個不成器,一點都不像他。推卸責任倒是很厲害,到了用得上的時候就不行了,指望這群傢伙給自己長臉簡直就是奢望。誰讓他沒有教育好子孫的?將子孫後代當成小貓小狗,現在遭報應了吧……
    賈代善不信報應,不信因果,可是看著被送進宮中小選的賈元春他簡直想要噴史氏王氏一臉血!讓嫡出的孫女去當伺候人的下人,你們可真是為老夫的名聲著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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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 番外:賈代善(下)

攙和奪嫡本就是作死的事情,而更作死的是賈元春竟然沒能混進預計好的勇王府上。以賈代善的想法,雖然賈元春這個孫女還算有些氣度,可是身份變為低微的宮女之後還能怎麼出頭?怎麼出頭都是丟了他的臉!
    就算是皇家,下人也是下人,奴才還是奴才,名字聽起來能好聽一些,實質上還不是一樣?他是理解不了史氏那種長輩身邊的阿貓阿狗都要重視幾分的想法,在他看來凡是下人就等同於低賤。自己的孫女變成了低賤之人,還是被親媽親奶奶送去的,簡直把他的老臉打得碰碰響。
    史氏和老國公夫人為什麼能對那些庶子侍妾下手?還不是因為他們出身低賤,身份卑微?就算皇子皇孫粘著個皇字就算高貴,可是母親出身正妃側妃和出身奴婢能一樣嗎?一個玩物,就算是真金白銀做成的也不過就是在玩兒得不耐煩,轉手賣了的時候能值幾個錢,落在手中的時候還不是一樣隨便折騰?
    果然……賈代善一點都不想聽到這兩個字,但是圖窮匕首見,勇王和廉王都栽在了冬至祭天之後的宮宴之上,賈家一個都沒能靠的上,反而要因為投獻之禮的賈元春陷入了謀逆的大案。
    謀逆!這是一般人敢去招惹的事情嗎?賈代善頭一暈,恨不能昏過去,可是鬼魂連睡覺都做不到,怎麼昏過去?他只能瞪大眼睛硬挺著。
    謀逆是什麼罪過?褫奪官職爵位,全家抄家問斬,整個家族都逃不過那一刀。這也就罷了,賈代善也不想見這些沒用的子孫,他們死了就死了,可是後面還跟著一條呢……祖宗蒙羞。
    教出了謀逆的子孫,他這個死了的“祖宗”還能有個好名聲嗎?必然是要受到牽累的。他這個戎馬一生的榮國公眼看著就要死後名喪,又怎麼能有好臉色?
    這一對比,又顯現出江源來了。這個江源竟然救了聖駕,還和三皇子司徒晟一起平定了謀逆之事,讓皇城轉危為安。賈代善簡直牙都咬出血來,怎麼哪兒都有你在?如果沒有江源,那麼老皇帝就死定了,無論是勇王上位還是廉王上位,賈家都能算成從龍之功,他這個老國公自然青史揚名,又怎麼會有今日之禍?
    他發現自從他死了以後,這個江源就變成了僅次於史氏的魔咒,三不五時出現在他面前,弄得他胸悶氣短,憤恨不已,簡直就是陰魂不散!眼看著他折騰榮國府,眼看著他的子孫後代被江源玩弄於股掌之中,最後凸顯出的就是他的眼光低下,他的選擇錯誤。
    可是賈代善絕對不會承認自己當初選錯了的!許氏也好,賈敀也好,被他拋棄了他就絕對不會後悔。被他丟棄只能證明他們沒本事,是幫不到他的廢物,活該被他遺棄,至於江源……他只是一時運氣好而已。賈代善惡狠狠地想道,這一切都不是自己的過錯,都是史氏的錯!
    想讓一個一生順遂,被人仰望,從沒遭遇過挫折的人承認自己的錯誤,後悔過去的選擇,門兒都沒有!
    賈代善憤恨地聽說司徒晟被封為太子,江源的地位顯然也水漲船高,而賈元春卻成為了罪王的家屬,成為了榮國府洗不清的污點。
    看著史氏急的滿頭汗水,眼中流露著絕望之色,賈代善有一種莫名的喜悅,可是謀逆的大罪按在頭上,他只能強忍著查看兒孫們打算怎麼解決問題。最終的方案讓賈代善比較滿意,他們決定放棄賈元春,把她送到礦上弄死,賈代善一點都不覺得惡毒,反而滿意地點了點頭。
    這世界上沒什麼人是不可以被放棄的,不過是一個孫女而已,死了就死了,他不是還有兩個孫女嗎?誰會在意一個已經帶不來利益的女子的死活。在他看來只要能除去污點,不要影響到自己的名聲,一切都是值得的。
    送走了賈元春,賈代善只覺得一身輕鬆,他愉悅地觀察著史氏,恨不能她有一天吃飯把自己噎死,好讓自己立刻報仇。至於二兒子賈政升職變成了從五品員外郎這種小事,他根本就不在意,反正不過是一個繼承不了爵位的兒子。當初誇獎幾句不過是為了表現出自己重視學問,不是粗鄙武夫而已,一個孝期亂來的兒子,他就當沒生過。
    誰知道就是這麼一疏忽,這個不孝子就惹出了大麻煩,再次狠狠左右開弓扇了賈代善一千二百個巴掌。世家集中對著賈家開火,開始還是奢侈不孝,緊接著就變成了不忠謀逆,最後就連已經死了的賈代善都被牽扯進去,扣到他腦袋上的帽子從私吞軍餉到養賊自重,若是落實,他不被記述在佞臣傳裡就怪了!
    整個榮國府的名聲,頂風都能臭出十裡地,這和他想像中的好名聲完全不一樣,讓他對史氏和賈政充滿了怨恨,就連對無能的賈赦都沒有了好臉色。如果可以,他簡直想將這個老女人連著她的兒子一起除族,斷絕一切關係。哪怕沒了香火也比又這麼一群子孫省心!
    他正在那裡憤恨呢,賈赦就鬧起了分家。賈代善眼珠子一轉,覺得是個好主意。反正賈政也沒有用處了,賈珠廢了,賈寶玉看著就是不能成事的,賈元春聽著就是禍患,其餘的庶子庶女連貓狗都不如,還不如捨棄了他們家,也好保住榮國府的名聲。
    誰知道史氏竟然非要留下這糟心地一家,結果竟然讓他們住進了梨香院!要知道賈代善是死在梨香院的,他的魂魄不但出不了賈府,而且最受梨香院的束縛,每日必須要回梨香院調養魂魄才行,難道要讓他和這不爭氣的子孫們每日相對?這簡直就是晴天霹靂!
    他是不明白史氏的眼睛是不是瞎了!賈元春都丟棄了,還留著這麼糟心的二兒子一家做什麼。要是他,乾脆就報個急症,把他們一家送到南方去再也不回來就完事了,留著這一家禍頭子早晚要把他的名聲都牽累進去。
    果然,沒過多久聖旨就下來了,非要奪走榮國府的牌匾,還說賈家僭越了制度,可是在賈代善來看,這完全就是賈政鬧出來的禍患,要不然怎麼獨獨只有他被貶成了從九品的小官?皇帝留著賈政的這個官位完全是為了羞辱賈家,就是這個不孝的東西才讓他跟著蒙羞的!
    賈赦的那場大鬧太和賈代善的意思了,誰知轉眼就又抖落出了賈家放印子錢的事。剛送走賈元春,又鬧出了要抄家毀名聲的事,賈代善惡狠狠地瞪著這些不肖子孫,也不檢討自己沒有教育好,只是埋怨史氏教養不利,讓他無辜遭遇了這樣的事情。
    史氏,史氏……他念叨著這兩個字,眼睛都變得赤紅,只覺得臉頰一陣陣地疼痛,都是因為這個人,如果沒有了史氏,他絕對不會落到這種淒慘的境地的!
    他賈代善沒有錯,錯的絕對不是他!
    保齡侯史家沒了,史氏驚恐萬分,痛哭流涕,再也沒辦法在家中耍老太太的威風了,甚至只能仰仗著賈赦的鼻息生活。這讓賈代善相當的快活,在漫長而無聊的鬼魂生活之中,他唯一的樂趣就是看史氏倒楣,史氏越倒楣他就越開心,可是這個史氏,總是會在他不經意的時候丟了他的臉面。
    保齡侯死就死了,可是卻是牽扯到私通外國,謀害太子的事件裡沒了的,簡稱就是謀逆,隨之倒下的還有東平和南安兩個郡王,都是和賈家牽扯甚廣的人家。賈代善這個鬼魂倒是不擔心別的,就是覺得情況不對,總感覺背後又一隻黑手,想要對付賈家,就連和賈家有牽扯的存在都不打算放過。
    賈赦把林如海的女兒弄進了京城,放在了府中。王氏又把薛家引到了家裡面,把薛家的女兒放在了跟前。對於發女婿的絕戶財,賈代善眯眼表示很滿意,他連親孫女都不放在眼裡,一個外孫女的死活又怎麼會放在心上呢。至於薛家,一想到王氏他就厭惡,根本就不想搭理。
    他都不知道自己的猜測那麼準確,還沒過多久呢,薛家捲進斬白鴨的事情就犯了,甚至將王家的王子騰都連累的被砍了腦袋,可是最讓賈代善頭痛的卻是江南大案的事情。沒有了田產也沒有了佃戶和被控制的官員,賈家已經虛弱得不堪一擊,而且世家和勳貴所犯的事情已經被人抖落了出來,名聲盡毀,他夢想中的好名聲已經徹底喪失了。
    最讓他憤恨的事,田產的事情他竟然沒辦法將責任推卸到其他人的身上,這些東西竟然大多數都是他置辦的,只能由他頂著難聽的名聲,連推脫都推脫不了,生生被打了臉。
    北伐已經打起,勳貴們一夜之間就丟臉丟到了極點,賈赦丟了條腿,賈璉少了一個指節,賈家也再也不是能征善戰的人家,反而成了所有百姓都能唾駡鄙夷的無能之家。
    而後又是謀逆,又是抄家,一個公卿之家轉眼就散了,竟然全家都被下了大獄,等候朝廷的處置。
    賈代善深恨賈元春,恨著賈政,更狠著同意將賈元春送進宮的史氏。若不是史氏,他怎麼會有賈政這個不孝子?沒有了賈政和賈元春,他是不是還能安享美名?是不是還能名傳萬代?
    賈代善覺得自己這一輩子都是被史氏毀了的,要是沒有史氏,他肯定會風光無限,美名傳揚。他雖然沒辦法離開賈府,可是透過牆壁還是能聽到外面百姓們的議論聲,他知道江源竟然被封了國公,成為了當朝首輔,立下了赫赫戰功,青雲直上,相對比在大牢裡面等著問斬的賈家子孫,賈代善臉都被現實打紅了。
    雖然對於史氏的子孫他也沒怎麼在意,可是棄如敝履的小崽子功成名就,當做珍寶娶進來的夫人卻害他身死,損他聲名,甚至將整個賈家都毀了,他該怎麼想,又能怎麼想?
    就和那個挖了牆,跑到賈府來偷拿鐵鍋的小子說的一樣,在所有人的眼中,當初的榮國府變成了骯髒奸佞的所在,裡面的人都是惡人,哪裡還有什麼聲名可言?說不定外面就連話本和評書都出現了,專門將賈家的惡名傳揚出去,還要定下個因果迴圈,報應不爽的評語。
    死都死不安穩,這就是賈代善的想法。
    他一生順遂,本該善始善終,可是活著的時候有再多的功名利祿又能如何?他眼睜睜地看著活著的時候掙來的功被子孫糟踐了,名被黔首們踩於腳下,利祿都進了國庫,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他所擁有的一切都失去了,而且惡名還要被千百年的“傳揚下去”……
    還不如讓他無知無覺地死去呢,這種“存活”的形式簡直讓他痛苦不已,哪怕他不承認也沒有用……
    又過了一些日子,賈家的宣判已經定下來了,不孝子們沒了,子子孫孫也都消散了。賈代善沒能等來他恨不能掐死的史氏的魂魄,大概是因為她沒有死在榮國府裡面吧,這讓他充滿了遺憾。可是這長滿了野草的榮國府竟然迎來了一名貴客——江源。
    哪怕已經成為了國公爺,江源也沒有長著陰陽眼,所以他顯然是不知道這處野貓野狗雜居的破敗房子之中還有一個名為賈代善的鬼魂在的。
    從沒有見過江源長相的賈代善終於見到了這個血緣上的孫子,雖然他也知道,無論是自己還是江源都不會承認這虛無縹緲的血緣關係。
    江源來到賈府,不是為了感慨賈家興衰的,也不是緬懷父親的出生地的,他的臉上就沒有帶著一絲的善意,倒是掛著報仇血恨之後歡喜愉悅的快意和諷刺的輕蔑冷笑。
    沒有拿著白燭,沒有拿著黃紙,江源本來就不是來祭奠什麼的,就算要祭奠也不會祭奠賈府中的人。
    這種官吏的宅院都是差不多的結構,很容易就讓他找到了正房。裡面的桌椅顯然已經被放到庫房裡面鎖起來了,空蕩蕩的,連個坐的地方都沒有。不過江源也不在意,就這麼站在滿是灰塵的房間裡面,微微笑著。
    他從袖口拿出一卷紙卷,隨意用火摺子點著了,邊燒還邊自言自語地說著話:“死了也好,敗了也好,總要讓你們死個明白才是。雖說你們死得不冤枉,怎麼算都該獲得這麼個結局,但是若是連怎麼敗亡的都不知道,我豈不是白白謀算了這麼多年?所以燒給你們看看也好,免得不知道是誰了結了這段因果。”
    賈代善聽著就覺得江源的話語有什麼不對,見到燒化的紙卷彙集到手中,連忙翻看起來,可是越看越是憤恨,再看下去,那憤恨的情感差點沒炸裂了他的魂魄。
    原來過去的種種都是江源這個小崽子的算計!賈家敗了是他的謀算,賈家毀了是他的計策,偏偏他還不一次弄敗了賈府,非要慢慢熬著賈家的人,也慢慢毀掉了他的名聲,這一切都是為了報仇!
    “父親的仇,母親的仇,祖母的仇,還有我自己前程被毀的仇,你們當我有一日忘卻了嗎?”江源露出一個冰冷的微笑,“……我沒有坑害過誰,也沒有引誘過誰,賈家是亡在我的手中,卻也不是亡在我的手中。賈家忘記了忠義,忘記了德行,更忘記了國法律條!……”
    “所以不是我毀了賈家,是你們自己毀掉了賈家。”江源笑著拍了拍手,表情變得嚴肅了起來,“私仇只會牽扯到我一個人,可是公義卻是國家萬民的準則,賈家不是毀於私仇,而是亡於公義,我得說……賈家,忘得好!”
    “沒有做過,就沒有人能夠誣陷,沒有想過,難道別人還能硬生生逼著你們這麼做嗎?”江源輕蔑地望著前方,他不知道那個方向正有一個死掉的鬼魂恨恨不平地望著他,所以他淡然地繼續說道:“自私,冷漠,不行仁義,德行敗壞,罔顧律法,謀逆犯上……和你們的父祖賈代善一模一樣……我倒是慶倖沒有長在這裡,否則就沒有今日的江源了。”
    什麼叫和賈代善一模一樣?!聽到江源的話語,賈代善差點憤恨得吐一口血出來,難道他堂堂榮國公在這個小崽子心中就這麼不堪?
    不管賈代善多麼想吐血,顯然影響不到江源的感官,他正十分有興趣地數著賈代善的罪過呢。“私置田產,要脅官吏,可謂不忠不廉。違犯國法,令祖宗蒙羞,可謂不孝不信。驅逐親兒,害死長子,可謂不仁不義。以妻為妾,禍亂宗法,可謂不禮不智。忠孝仁義,禮智信廉,一樣都沒有做到,難怪能教出這麼一群深肖父祖的子孫後代來。”
    賈代善想要反駁,想要說是史氏做錯的事,可是江源剛剛提出來的那些罪名他竟然一個也推不翻,一個也沒辦法逆轉回去。
    “……所以說真是和那個史氏絕配。一樣的自私,一樣的自大,一樣的噁心。”江源留下最後一句話,拍了拍手,看著最後一點火星熄滅,這才起身離開,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賈府。
    江源雖然已經離開,但是他說過的話語卻在賈代善的耳邊回蕩著,讓他想忘都忘不掉,一遍遍地重複著,差點將他逼瘋。
    從來也沒人敢辱駡他,盤點他的錯處,就算有人膽大包天敢當著榮國公的面如此說話,那些位卑職小,輩分渺小的傢伙又豈會被他賈代善放在眼裡?可是江源說出來的話他卻一句都反駁不了,這些錐心刺骨的話語竟然每一句都擊打在他的軟肋之上,讓他想要反駁都反駁不了。
    雖然賈代善的自私已經深入骨髓,雖然他一點兒都不覺得是自己做錯了事情,但是他也必須得承認,他過去做的那些事在普通人的眼中確實夠得上江源所說的那些評價了。不被人知道的時候當然可以當做不存在,可是現在所有人都知道了,他能當做他沒做過嗎?
    都是他做的,沒有一件事是被人逼著做的,難道竟然是他做錯了嗎?竟然是他導致了如今的結局嗎?
    這個念頭剛剛生出來,就被賈代善生生壓了下去,想都不敢再想。我沒錯,我沒錯,我沒錯!他嘶聲呐喊著,卻沒有發現他的聲音沒有平時那般理直氣壯了……
    時間越長,賈代善越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緒,他總是在不經意之間想到了一些他過去不敢想的事情。比如說,如果他沒有娶史氏,現在會是什麼樣子呢?
    沒有了史氏,許氏就還是他的正房夫人,賈敀就是襲爵的嫡長子。賈敀不會淪落為樵夫,也就不會娶了境況淒慘的江氏,是不是就不會有江源這個喪門星出現了呢?是不是賈家就會一直興旺下去,自己的一切都能保得住,也不會早死了呢?
    他不知道,在他隱藏得連自己都沒有發現的思緒之中,他是多麼希望風光無限的江源是自己名正言順的子孫,可是那顯然是最不現實的事情。
    想到美妙之處,賈代善哈哈大笑,可是笑過了之後,一切虛幻都消失了,他面對的還是賈家的斷壁殘垣,淒慘萬分的現實……
    他恨江源,他知道江源也恨他,可是隨著賈家的敗亡,江源已經跳出了仇恨,快意地過著以後的生活了。江源會繼續身居高位,會繼續被帝王信任,會夫妻和睦,會父慈子孝,會名傳青史,會永久地被後世子孫讚揚。而他呢?曾經遺棄了長子的他卻只能跟著這處宅院腐朽下去,骯髒而低賤……
    賈代善終於明白了一個道理,無論他願不願意承認,他確實錯了,不是別人做錯了事,是他自己錯了,大錯特錯,而且沒有了後悔和改變的餘地。他的痛苦不是任何人造成的,會讓他難過的只有他自己。
    一日日過去了,一年年過去了,賈代善眼睜睜看著這宅院過去的主人們死的死,慘的慘,整個家族敗落得連普通的百姓都不如,只覺得一陣陣的痛心。
    弘祐皇帝似乎忘記了還有這麼一處過去名為榮國府的宅院,也一直沒有再使用過這塊地方,很快這處宅院就變得殘磚斷瓦,破破爛爛,最後在一個風雨之夜轟然倒塌。隨之帶走的就是他因為悔恨變得千瘡百孔的靈魂。
    在魂飛魄散之前,賈代善想起了記不清面目的許氏和長子,想起了讓他恨了很久的史氏,想起了他做錯的那些事情,可是一切都晚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大朝會文武中迷香遇謀逆賈家先內亂

靖朝並不是每天都要上朝的,而是分為大朝和小朝。大朝會只在每月初一和十五舉行,要求在京五品以上官員及勳貴王族盡數參與,而小朝則是逢三、六、九舉行,每月九次,就不要求所有官員都參與了,只是處理政務而已,要求有事則來言事。
    除夕不是初一十五,而是三十,但是因為除夕之後就要封筆休息,朝會停止,所以特例在除夕當天舉行大朝,方便在封閉之前解決年前的一些事宜,不要留到年後。
    說是這麼說,但是一般也沒有官員會在這一天提出什麼要命的大事的,除非天塌下來,否則大多數人都是打算將不要緊的事情壓下來,到了年後再處置。所以除夕大朝會已經失去了它原有的功能,而變成了一種辭舊迎新的儀式一樣,皇帝和群臣你好我好大家好一番,就算結束了。到時候各自回家過年,享受一下難得的假期。
    但凡儀式,總是要隆重一些的。司徒晟沒有舉辦什麼宮廷夜宴的意思,所以大朝會就是這一年來官員們最後一次面見聖上的機會了,又逢佳節到來,所有人都穿著喜慶,面貌精神,迎接一年最後的一次大朝。
    江源也不例外。他難得沒有穿自己的那身官服,而是換上了侯爵的服飾,雖說和一品官服只差了頭上的冠而已,穿戴起來卻一場精神,頗有些意氣風發,風華正茂的感覺。
    過了今天,江源也不過才二十八歲而已,雖然在古代,這個歲數並不算年輕了,甚至已經有人蓄須了,但是這依然是個年富力強的歲數,誰也不懷疑這一點,他絕對能繼續在朝上奮鬥個二三十年,甚至四五十年都不成問題。
    不少人暗搓搓地望著江源,羡慕嫉妒得要死,可還是只能將酸水咽下去。因為江源的成功模式完全不可複製,別說眾人沒有那樣的才能,就算有也沒有他那樣的運氣啊。
    平日裡最恨江源的勳貴世家們縮成了一團,一個個不言不語保持安靜,難得的沒有互相嘲諷,而是不遠不近地站在群臣的角落之中,不顯眼,甚至將存在感縮到最低的程度,爭取不被任何人發現異常。
    王子勝身上有個爵位,雖然就是個三等將軍,卻也足夠跟著上朝的了。他難得地不敢露出囂張跋扈的小人嘴臉,低眉順目地站在賈珍身邊,怎麼看怎麼都像一隻嚇著的鵪鶉。
    朝會不是他能囂張的地方,哪怕是儀式也依然莊嚴肅穆,嚇得他們這些沒有掌過權勢的人大氣都不敢喘。一想到過一會兒會發生的事,他恨不能立刻變成透明的,誰也看不到。這時候王子勝倒是羡慕起丟了腿的賈赦和斷了骨頭的王仁了,至少他們不用在這裡受煎熬。
    他偷偷瞄了一眼站在身邊的賈珍,卻發現他臉上一點異常都沒有,依舊紅潤白皙,竟然沒有一點問題。王子勝不禁暗暗佩服賈珍,不愧是甯國公的後人,氣度就是不一樣,都要發生那種大事了,還這麼沉得住氣,厲害……
    他哪知道賈珍之所以一點異常都沒有是因為他壓根就不知道即將要發生什麼事情,最重要的是,這個時候賈珍心裡面正惦記著在家中獨守空房的小美人呢……
    除夕大朝會不過是個儀式,所以一些平常不夠格進入朝會的人也允許入內了,賈璉和賈蓉也都站在人群裡。
    賈璉籠著手,將手指藏在袖子裡,藏住殘缺的小指。他是代替不能來的賈赦參加朝會的,誰都知道賈赦丟了條腿,行動不便,他這個當兒子的也就只能頂上來了。可是就在剛剛,他好像在人群中瞄到一個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人,心情難免有了起伏,這時候竟有些坐立不安。
    而賈蓉,他不像賈璉那樣不安,也不像王子勝那樣惴惴,作為東府爵位的繼承人,他站在賈珍身後的他,對著父親的背影露出了一個令人難以明瞭的微笑,透露著一絲絲的寒意,深入骨髓之中。
    朝堂之上,官員們千姿百態,或歡欣鼓舞,或興高采烈,或惴惴不安,或胸有成竹,就在所有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的時候,靜鞭響起,聖駕降臨,群臣趕忙拜賀,大朝會正式開始!
    除夕大朝會,沒有什麼著急的政事需要完成,也沒有什麼必須要奏報的事情,群臣上的章表都是一些祝賀的賀詞,聽起來華麗非常,彰顯著各位文臣們的寫作能力。
    司徒晟坐在高高的龍椅之上,歪著頭,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大臣們讀出的賀表之中的瑰麗言辭,偶爾點點頭,露出一絲微笑,表示自己沒有錯過一字一句。站在下面的大臣們可不是每一個都有皇帝那麼好的耐性,他們放鬆下表情,慢慢地等著時間的流逝,就等著大朝結束,好好休息過年。
    就連一向警覺的江源也手執玉圭,微微眯起眼睛,一副走神的樣子。這讓所在旁邊裝鵪鶉的那些心懷叵測的人們激動了起來,這一回說不定能成功,他們也許真的能將天捅個窟窿!
    仿佛應和著這些人的心情,一陣馬蹄的聲響從遠及近,竟似彙聚成了洪流一般奔騰而來。蹄鐵撞擊著皇城地面上鋪著的金磚,發出清脆而鏗然的聲響,就像兵刃相撞的聲音一般,竟然透露出一股殺氣來。
    “騎兵?不對啊,皇城不准跑馬的啊!”一名文臣後知後覺地自言自語道,其他的臣子們則已經慌亂了。
    皇宮之中除了聖駕以外,其餘諸人盡皆不許跑馬,這是明文記載在大靖律例之中的律條,別說靖朝了,就是往前推三個朝代,也沒有在皇城中跑馬的規矩。從來就只有一些立下赫赫功勞的名臣才會在皇帝特許之下騎馬入皇城,其餘人等只要犯了就是殺頭的罪過!
    騎馬入皇城,那可是等同於攜劍上殿、贊拜不名的天大賞賜,如今朝堂之上就連屢破強敵的江源都沒有得到這個賞賜,其餘之人就更別說了。那麼這個時候騎馬闖進皇城的還能有什麼人?只能是叛賊!
    因為北伐的緣故,京畿大營作為主力軍隊已經被調往北疆和西域方向嚴防死守,跟隨皇帝回京的不足五萬之眾。這五萬人要保護京城的各個方向已經人數不足了,難免會出現漏洞,顯然這一回,這個漏洞竟然放進來了打算謀逆的軍隊!
    經過司徒晟多年的整頓,如今能夠留在京城任實職的官員,不是中立派就是早早倒向了皇帝這邊,無論是誰都絕對不會招惹來謀逆的軍隊的。所以幾乎是立刻,所有的實職官員都將目光投在躲在角落中的勳貴和世家的身上。只有他們是外人……
    終於想到了嗎?可惜,已經晚了!就在官員們想明白事情緣由的時候,大殿之中的文臣武將們都覺得一陣頭暈目眩,天旋地轉,緊跟著就全身發軟,四肢無力,倒在了地上難以動彈。雖然他們還能睜開眼睛,看清四周的情況,意識也還算清楚,可是無論如何用力也沒有人能夠爬得起來,他們竟然如同被無形的繩索捆綁起來一樣,動彈不得!
    “迷……香!”一名武將試圖說話,可是平日裡中氣十足的他卻用盡全力才說出這兩個字來,不過以正常的音量吐出一個詞彙,就讓常年練武的他喘息不已,險些上不來氣。
    顯然,他們中的不只是普通的迷香那麼簡單!就算大朝會的時候會燃燒一些香料,容易被人混入迷香,但是一般的香料哪來那麼大的威力,這裡面絕對有問題!
    倒在地上的臣子們吃力地扭轉著腦袋觀察著大殿內的情況,顯然大殿之中文臣武將包括皇帝陛下都被迷香放倒了,可是牆角那裡的勳貴和世家之中竟然有不少人安然無恙地站在那裡。他們也不裝鵪鶉了,而是挺直了胸膛,揚起了頭顱,像得勝的鵝一樣,就差仰天長嘯了。
    連猜都不用猜了,就是他們這些叛徒搞的鬼!殿內的忠臣們目光閃爍,如果眼神能實體化,估計這些叛臣賊子就快被絞成肉餡了!
    香爐之中的迷香已經燃盡,可是這些詭異的香料的效果卻根本沒有消失,依舊壓制著大殿之中所有人的掙扎和反抗。而就在他們動彈不得的時候,叛逆的騎兵已經橫衝直撞地殺到了大殿門口,被緊緊密封地殿門已經被叛軍硬生生撞開了!
    雖然已經猜到了謀逆之人是誰,可是當所有臣子真的看清當先入殿的忠順王的時候還是心頭一緊。
    忠順王,他們這些年跟著皇帝陛下打壓得最厲害的就是忠順王,結果現在忠順王竟然有本事發動謀逆之事,又豈會放過他們這些欺壓過他的官員?
    有一些中立的臣子已經在心中暗暗怪罪司徒晟為什麼過去那麼心軟了,就好像當初偷偷罵皇帝不孝不悌的不是他們這些人一樣……要是不軟禁而是宰了司徒暉,現在不就沒這麼多事了嗎?!他們何至於挨這一刀啊!
    再看看忠順王身後的將領,不但有隱藏的世家相關之人,甚至還有勳貴偷偷支持的將領,什麼時候世家和勳貴竟然攪合到一起去的?他們不是水火不容的嗎?所有人都暗暗生疑。
    再一看甚至連外城九門的守門將領都有人跟隨著忠順王叛變,難怪他能夠調集到騎兵沖進皇城進行叛亂。皇城破了,竟然連京城的城牆都不保,他們還可能等來勤王救駕之人嗎?
    當先走進來的四皇子司徒暉,身著金甲,手握鋼刀,本應該龍行虎步,氣魄逼人。可是多年的軟禁和酗酒大怒等等惡習顯然毀掉了他的健康,他早就不復當年領兵討伐遼國之時的驕傲志滿,深陷的燕窩,青黑的眼眶,讓他看起來陰沉沉的,就好像從地府之中爬出來的厲鬼。
    邁進大殿,面色陰沉的司徒暉左右看了看,看到群臣包括他痛恨的江源都已經倒在了地上,臉上的表情神經質一樣抽搐了一下,露出了一個詭譎的微笑。他抬起頭,直勾勾地盯著哪怕身中迷香,依舊坐在高位的司徒晟,一邊顫抖一邊大笑,笑得幾乎全身縮成一團,好像看到了這輩子從來沒有見過的有趣之事。
    “皇兄……三皇兄!”司徒暉伸出手指,顫抖地指著側依在龍椅上的司徒晟,嘲諷一般地說道:“多日不見,你可還好?”
    司徒晟目光幽幽地望著陷入瘋狂得司徒暉,緩緩吐出聲音,“四弟……”
    他不過吐出了兩個字就被司徒暉打斷了,“四弟,你司徒晟還知道本王是你的四弟?!”
    “大膽!”倒在地上的忠臣們大聲斥責,可是司徒暉卻好像清風拂面一樣,竟然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
    “大膽?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忠順王近乎瘋狂地大笑著,半天才停了下來,“反正過一會兒你們就要死了,本王就不追究你們辱駡本王的事情了。怎麼樣?本王是不是比司徒晟大度很多?”
    看到瘋狂大笑的司徒暉,躺倒的臣子們毫不懷疑他會落實殺死他們的這件事。司徒暉本就是報仇不隔夜,睚眥必報的小人,如今隱忍的這麼多年,好不容易將所有欺辱打壓過他的人一網打盡,又怎麼可能放過他們呢?
    那些倒向司徒晟的忠臣也就罷了,司徒晟看人的眼光還是很准的,這些臣子雖然未必個個才能出眾,但是意志卻十分堅定,絕對不會因為忠順王的幾句話而動搖。可是那些中立的臣子卻不一樣了。
    所謂好死不如賴活著,他們效忠司徒晟不過是因為司徒晟是皇帝而已,現在眼看著他就要被推翻了,難道還讓他們跟著殉葬嗎?
    這些中立的臣子們也不知從哪裡積攢下來了力氣,拼命嘶喊哀求著要效忠于忠順王,只求王爺,不,是聖上能放他們一條活路。那阿諛的表情,那懇求的卑微,完全不知道何為廉恥!
    司徒晟冷冷地看著下面臣子們的反應,那些剛剛還向他獻上賀章的臣子卻毫無節氣,懇求叛臣的憐憫……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無悲無喜,不怒不嗔,就好像他們投不投降和自己無關一樣。
    牆角那裡,只有那些參與了忠順王的謀反,在香爐之中投入迷香的勳貴、世家之人安然無恙……換句話說,還有不少倒楣的傢伙不知道計畫,被一起放倒了。
    世家那邊倒是很團結……或者說他們不團結都不行了,既然已經上了忠順王的賊船,他們想下都下不去了。他們每一家的把柄都被忠順王捏著,想掙脫都不行。反正忠順王謀反,無論他們參不參加都會被皇帝陛下記上一筆,那麼還不如跟著忠順王拼上一把,說不定能翻轉整個形勢。
    上了賊船下不來的世家因為攙和得太深了,乾脆破罐子破摔,全部參與了這次謀反。所以站在角落裡的世家子弟沒有一人被迷香放倒,顯然已經提前獲得瞭解藥,可是同樣站在角落裡的勳貴們卻不一樣了。
    有的勳貴顯然被忠順王抓住了弱點,已經被忠順王說服參與叛亂,所以安然無恙地站在原地,還扯出一副趾高氣揚的樣子。可是還有不少勳貴根本就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直接就被迷香給放倒了。比如說賈珍和賈璉……
    賈珍是真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他只知道他剛剛想到今晚該怎麼把兒媳婦約出來,還沒想到下面要怎麼瞞著兒子行事呢就天旋地轉地倒在了地上,等弄明白發生了叛亂的時候,他竟然在還站著的勳貴之中發現了賈蓉!
    為什麼?為什麼賈蓉沒有中迷藥?賈珍又不是傻子,稍稍一想就明白了事情經過,肯定是賈蓉背著他參與了忠順王的計畫,怕他不同意和世家們攙和到一起就沒說出來……
    雖然賈珍還在心中暗暗發怒賈蓉不提前向自己請示的事情,但是眼看著忠順王謀逆就要成功了,就連司徒晟這位皇帝陛下都被放倒了,他還是見風使舵地決定向司徒暉投誠。有從龍之功誰不想賺啊,他過去就想押寶,若不是壓了兩次都沒壓中,他早就位極人臣了。
    還沒鬧清楚形勢的賈珍瞪了賈蓉一眼,毫無危機感地拉著長聲,命令著自己的兒子,“逆子,還不給老爺吃解藥?難道你爹還會攔著你投奔正統嗎?”得,忠順王這個謀逆之人在他口中倒是成了正統。
    可惜賈珍的這番“表演”,不但沒有引來站在大殿正中的司徒暉的注意,更是只換來兒子賈蓉的一個冰冷的眼神。賈蓉這時候也不掩飾了,他的目光冷得像冰一樣,帶著刺骨的陰寒,更閃爍著仇恨的光芒,一向萎縮膽怯的他這時候竟然露出了一個和忠順王如出一轍的瘋狂微笑,笑得賈珍一陣陣地心寒。
    賈蓉的異常和大殿之中皇帝更迭的大事比起來簡直太過渺小了,所以除了一直盯著兒子的賈珍以外,根本就沒人注意到賈蓉的不正常。賈珍雖然心中有些不安,可是賈敬拋下官職家人出家為道比較早,賈珍沒了頭上的大山,在家中無法無天慣了,又怎麼會把一向懦弱的兒子放在眼裡呢?
    “看什麼看?還不把你爹扶起來?”賈珍還想再說些什麼,嘴卻被賈蓉用團成一團的布巾堵住了,然後他的右手手指連著手背就被賈蓉狠狠地一腳踩住了。賈蓉根本不容情,踩了也就罷了,他還攆轉著腳尖,生怕腳下的手指疼得輕了,把賈珍疼得眼球突出,嗚嗚□□。
    賈蓉怎麼敢這麼對他?賈珍簡直驚呆了,可是對上了賈蓉兇狠並充滿仇恨的目光,卻嚇得他顫抖了一下。他想來想去只想出了一個可能……難道賈蓉知道了他和秦可卿的事情?可是就算他怎麼對不起賈蓉,他又怎麼敢如此不孝的對待自己的父親?!
    賈珍顯然因為賈敬的出家習慣胡天胡地了,還以為一句孝道就能管住一個失去了一切尊嚴,已經陷入瘋狂的人……他高估了自己在賈蓉心中的地位,也低估了賈蓉的瘋狂。不顧一切的賈蓉甚至連謀逆都敢幹了,他還有什麼不敢的?
    賈蓉邪惡地笑了笑,沒有了鬍子也沒有了喉結,讓他此時的表情變得陰柔而黑暗。賈蓉高高抬起了攆轉手指的腳,狠狠地向下跺了下去。十指連心,如此激烈得疼痛顯然不是一直養尊處優的賈珍能夠忍受得住的,就這一下就把他弄得昏了過去。
    賈蓉的表現其他人顯然沒注意,可是賈璉卻看到了,看得他心中一陣陣地陰寒。西府東府已經漸行漸遠,他根本不知道賈珍賈蓉父子之間的齷齪,他只知道早上見面的時候還沒事呢,突然就鬧出的這一場父子相殘嚇得他恨不能昏過去。
    可是還沒等他暈,剛剛那個他熟悉的身影就出現在他的面前了,果然,他剛剛沒有看錯,本來不該出現的人竟然出現在了這裡——賈政,他不但站在大朝會的大殿之中,而且他竟然沒有中迷香!他這個一向廢物的二叔怎麼敢參與謀逆之事?而且還是跟著世家輔佐的忠順王?
    賈政沒有穿著他那身九品官府,不,應該說他沒有穿著任何品級的官服,他此時的樣子滑稽得要死,竟然剃掉了一直蓄著的鬍鬚,穿著一身太監的服飾!
    仔細想想也不奇怪,賈政這個從九品的小官顯然不夠格參加朝會,他又不是勳貴的繼承人,想混都混不進來,若是想要溜進皇宮,也就只剩下扮太監這條路了。想來忠順王連防衛森嚴的王府都能溜出來,叛變的騎兵都能領進皇城,那麼弄出太監的腰牌和服飾也應該不怎麼困難吧。
    雖然不知道賈政為什麼要扮太監混進皇宮而不是跟著忠順王騎馬沖進來,但是他們叔侄二人一站一臥,優劣的情形太過明顯。賈璉很確定賈政不會給他解藥救他,他甚至從賈政的眼中看到了殺意。
    對了,賈政之所以一直很老實就是因為大房襲爵而他官職地位,可是現在賈政已經攙和進謀逆之事了,眼看著從龍之功就要到手,將來封爵封官已經成為了萬分肯定之事,又怎麼會再在意丟了條腿的大哥和自己這個已經被放倒的侄子呢?
    他不會打算就在大殿宰了自己,報大房辱駡他,把他們全家趕出府宅的仇吧?!

☆、第一百一十四章 金鑾殿叛軍入圈套皇宮中世勳盡被擒

賈政的表情不太正常,或者說他自從貶官到從九品之後就從來沒有正常過,如今也不知道是興奮還是哀愁,他整張臉都扭曲起來,讓躺在地上不能動彈的賈璉嚇得忍不住哆嗦。
    瘋狂……似乎所有跟著忠順王造反的人都染上了他的瘋狂,眼神都變得不太對了,整個人從內到外透露出一種讓人難以揣摩的暴躁感。
    “璉兒……”賈政念出侄子的名字,看似溫和,可那眼神之中的殺意卻無論如何都掩蓋不住。他也是有野心的,他也是想要襲爵的,他做這個夢已經做了好幾十年,可是哪怕賈赦殘廢了,丟了一條腿,他卻還得屈就一個從九品的小官,而沒辦法襲爵,甚至要仰人鼻息。這讓賈政如何能忍?
    現在既然被忠順王逼得連造反之事都做出來了,那麼還裝什麼兄友弟恭?不如一起撕破臉皮,將做夢都想除掉的老大一家徹底剷除吧!
    “二……二叔……”賈璉聲音都有些發顫,心思不停地轉動著,他不知道賈政什麼時候和忠順王攪合到一起去的,但是現在不是考慮這個問題的時候了,賈政現在精神明顯就不對,看起來比起賈蓉還要不正常,若是阻攔不住,說不定他就要血濺當場了!
    賈政怔怔地看著侄子,就好像從來沒看見過賈璉一樣,瘋狂的眼神讓他就像盯上了獵物的豺狗一樣,驚得賈璉發不出聲音來。
    兩人足足無言了一刻鐘的時間,賈政猛然有了動作,因為要提前進入皇宮,身上沒辦法攜帶武器,所以他直接從腰間解下了外衫裝飾用的腰帶纏在了賈璉的脖子上,狠狠拉緊,眼睛之中佈滿了血絲,低聲說道:“璉兒啊,你說如果你死掉了,榮國公一支的爵位會傳給誰呢?”
    賈璉試圖掙扎,可是中了毒的他根本就沒辦法動作,只能感覺到越來越上不來氣。傳給誰?反正也不會傳給你!
    賈政看著侄子惶恐的表情,更加用力地拉緊腰帶,“沒關係,不傳給我,不傳給寶玉都沒有關係,反正老爺已經掙到從龍之功了,將來的利祿爵位都有了,也就不需要你們大房放在面前礙眼了。”
    賈璉聽著賈政的瘋話,一陣陣的窒息,眼白都翻出來了,眼看就要死掉,卻在這時,突如其來地傳來了忠順王的一聲大吼,讓賈政的手一抖,鬆開了腰帶,讓賈璉保住了性命……
    時間倒回到一刻之前,忠順王站在大殿之中鄙夷地看著龍椅上的司徒晟和倒在地上的群臣們,志得意滿,眼中寒光湧動。
    司徒晟皺了皺眉,低聲說道:“四弟,朕要問你一個問題……”大概是迷藥未過的關係,司徒晟說話的語速比較緩慢,聲音也十分低沉。
    “你想問什麼?想問我怎麼離開王府?”司徒暉說道,他走上前幾步,站到了龍椅旁邊,低聲和司徒晟交談著。因為雙方的聲音都壓得很低,倒是讓除了他們以外的群臣聽不清他們的交談。
    “哼,無外乎賄賂金銀財寶,這有什麼難猜的。”司徒晟有些不屑地說道:“朕要問的不是這個。”
    “朕?哈,好,我就再容你擺一擺皇帝的譜兒。那麼你要問我如何聯絡了這些勳貴世家之人?還是想問我怎麼聯絡到這些騎兵,甚至能闖進皇城?”忠順王挑著眼角問道,卻不等司徒晟回答就自顧自地說了下去,他似乎已經確定司徒晟輸定了,所以毫不隱瞞,說得十分痛快,要將多年的鬱氣發洩出來一樣。
    富貴不還鄉,如錦衣夜行。同樣,贏了卻不奚落對手,讓其知道自己敗的有多傻,簡直枉費了佈局的一番苦心。
    “世家勳貴已經被你折磨慘了,早就想著怎麼找到出路呢,更何況他們的把柄都被我牢牢攥著,又怎麼敢不聽話?至於兵馬……你想不到吧,哪怕到了現在這種地步勳貴手中也還攥著一些兵馬呢!你信任的守衛京城之人就有當年投靠了勳貴的將領,只要抓住了他們的主子,這些傢伙也就老實歸降了。”
    司徒暉隨手指了指幾個讓司徒晟有些眼熟的將領,“這個,還有那個……都是勳貴隱藏很深的部下,本王都沒想到,賈家都敗落成這個樣子了,還會有這樣的後手。”
    “賈家?”聽到這兩個字,司徒晟提起了一點精神,“金陵賈家?榮國府?”
    “本王也以為榮國府會有本事一些,誰知道不過是個繡花枕頭。”司徒暉冷哼了一聲,“枉費我把賈元春握在了手中,誰知道賈政卻那麼沒用,連一個殘廢都鬥不過,竟然根本就不知道什麼重要的事情。哼,本以為能收到一些有用的人馬呢,沒想到只招惹到一個滿肚子虛妄的癩皮狗,哭著喊著想要從龍之功。好啊,本王就成全了他!”
    司徒晟吃力地轉了轉頭,看到一身穿著太監服色的賈政,皺了皺眉,“你讓他混進皇宮,在大殿之中藏匿迷香,趁著大朝會的時候點燃?”
    “怎麼能叫混進皇宮呢?”司徒暉不屑地一笑,“皇宮看守森嚴,自從冬至除夕兩場宮變以後,門禁之嚴堪稱歷朝之最,這不正是你安排的嗎?這麼森嚴的門禁,就憑一個假太監怎麼能混的進去?就算手中拿著太監腰牌穿著太監服飾也沒有用啊。”
    “你沒看他沒有鬍子嗎?一個男人就算鬍子剃得再怎麼乾淨也不會這麼光潔吧。他不是假太監,而是真太監哦。”
    司徒晟嘴角一抽,無論如何他都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按理說司徒暉連腰牌和服飾都能弄得到,甚至有本事安排部下混進朝會所在的宮殿而沒有引起他人的注意,買通或者要脅一個太監簡直不要太容易。可誰能想到他竟然會逼著賈政這個朝廷命官……?難怪賈政的表情那麼奇怪,這簡直是……司徒晟想了半天都沒想到要怎麼形容。
    他如果沒有記錯,一個太監那什麼之後想要養好大概需要一個月的時間,如果想要縮短時間,恢復良好,就需要宮中治療外傷的秘藥才行。司徒暉有病到逼得賈政那什麼,然後還特意找來宮中秘藥助他恢復,幫賈政掩飾這段時間沒有去鴻臚寺點卯的事情,就為了讓他去做有沒有他都可以的點迷香?這不是有病嗎?
    司徒晟當然不知道這壓根不是司徒暉的意思……司徒暉是召見過賈政,套了半天話,知道他根本就是個廢物之後,就打算把他丟一邊,不管他死活了。誰知道賈元春卻沒有放賈政離開的意思,而是直接抽刀相向,之後就變成這個樣子了……
    忠順王本來還想找賈元春算帳來著,誰知道賈元春一時想不開自殺了,再去看醒來的賈政,就被糟心的癩皮狗黏上了。賈政不知道賈元春死了,害怕忠順王利用賈元春收拾了沒用的他,所以死纏著也要纏出個從龍之功來,而忠順王卻一邊怕賈政失蹤的訊息驚動了勳貴們和司徒晟,一邊又怕不殺賈政的話,這人因為生無可戀拖著他一起死,爆出他要造反的消息來……
    麻杆打狼——兩頭怕。所以相互一妥協,情況就變成了現在這個讓司徒晟怎麼看怎麼有病的場面……
    司徒晟也沒有繼續糾結賈政的意思,直接順著說道:“甯國府?他們竟然還能控制將領?沒看出來啊。”
    忠順王勾起了嘴角,“甯國府?哼,有本事調動兵馬的可不是賈珍那個廢物,而是我們的好二哥!已經死了的義忠親王司徒昂!要不是賈珍那個廢物找到了二哥的私生女,將她嫁給了自己的兒子,廢太子的殘餘勢力又怎麼能讓賈蓉輕易找出來?”
    “呵呵,賈珍那個膽小鬼,連臨陣脫逃的事情都幹得出來,估計威脅他他也未必會聽我的命令,好在他這輩子到底幹了件大膽之事,竟然和兒媳婦扒灰。哈,要不是因為這個,那個被戴了綠帽子的賈蓉又怎麼肯為我所用?哼,這殘餘勢力就連我們的那位好侄兒,義忠郡王都不知道,倒是便宜了賈家。”
    這種亂事司徒晟一聽就皺眉,但還是繼續聽了下去。難怪那幾名將領看著眼熟,他竟是曾經見到過的,當初首輔馮鼇手下的幾名心腹,他在當普通皇子的時候就機緣巧合見到過,只不過不熟悉罷了,沒想到竟然落到了賈家手裡。
    “有了好二哥的勢力,想要獲得士兵,想要進入皇城都容易多了。馮鼇那個老狐狸,要不是司徒昂不爭氣,就憑他經營手下的本事,發動宮變奪了天下又有何不可?”
    馮鼇,已經辭官歸隱,甚至去年已經死去的前首輔,國舅爺,竟然還留著這麼個後手。這世上的人果然沒有一個能小看的,哪怕看輕了一個人都要惹出大麻煩來。
    司徒晟挑起了眉頭,竟然撤出了一絲微笑,他不慌張也不哀愁,笑容之中反而透露出了幾分真心的喜悅來,“可惜,朕想問的也不是這些。四皇弟,你還是沒有回答朕的問題。”
    “哦?你想問太上皇?”司徒暉擺出了一副好商談的模樣,竟似無論司徒晟想問什麼他都會回答的樣子。在他心中帶領數千騎兵包圍了皇城,甚至又數百人圍著這處大殿,他已經勝券在握,又何必和一個即將要死的人計較呢。
    對待過去有仇而現在失敗的對手,有的人恨不能立刻一刀過去砍死拉倒,而有的人卻因為壓迫得久了想要多聊兩句。擊敗強大的對手,難道還有比這更令人有傾訴欲/望的事嗎?至少司徒暉是這麼覺得的。
    “太上皇已經快不行了可是一聽說我要對付的是你,他卻精神百倍地簽下了傳位詔書。”司徒暉指了指懷中,他只等殺死司徒晟之後就亮出詔書,名正言順的登基為帝。
    “老三,你確實是個英雄,比起梟雄你胸懷天下,比起豪傑你手段驚人,在這世上才能之士如江源、林鈞者盡皆入你門下,甚至連北蠻人都不是你的對手。哈,我雖自視甚高卻也得承認,你是蓋世英主,罕見的明君。”
    “你太強了……可是越強就越惹人憎恨,哪怕父皇知道你是我們兄弟之中最適合掌管天下之人,他還是決定毀掉你,因為你把所有人都對比得毫無光彩,除非殺掉你,否則為了奪/權做了那許多事情的父皇在青史之上必為昏君,沒有君主能夠忍受得了這一點。”
    “父皇忍不了變成昏君,我們也忍不了變成嫉賢妒能之人,如果我們失敗了,歷史上必然會記錄我等咎由自取,罪有應得,除非你死……只有你死了,我們才能正名。所以,就請三哥你去死一死吧。”
    聽了司徒暉一番肺腑之言,司徒晟卻依然微笑著,就好像他聽到的不是死亡的預告而是一年來聞聽的最可笑的笑話,“四弟,朕想問的也不是這一句。看來我們兄弟這輩子都沒能默契一次啊。”
    司徒暉皺了皺眉頭,收起了瘋狂之色,昂起了頭,俯視著微笑著的兄長,冷冰冰地問道:“喔?本王倒是想問問了,你這個敗軍之將想要問些什麼呢?”
    司徒晟微笑著坐直了身體,整理了一下袖子上的褶皺,動作雅致自在,竟然好像沒有看到司徒暉驚恐的表情一樣,他自顧自地問道:“朕想問的是,是什麼讓忠順王你有膽子謀逆作亂呢?”皇帝陛下目光如電,只一眼就看得司徒暉五臟六腑盡皆如墜冰窟。
    “你……你竟然沒有中迷香?!”短暫的驚訝過後,忠順王驚恐地大吼一聲,不但打斷了賈政和賈蓉的動作,更是讓大殿之中從叛逆到群臣的所有人將注意力集中到了司徒晟的身上。
    清冷的刀刃鋒利的像是能割斷寒風一般,可如今,這般鋒利的一把匕首卻不知從哪裡伸了過來,架在了忠順王的脖子上,讓他連唾液都不敢咽下,就怕被刀刃劃傷喉結。一個略帶笑意的聲音從忠順王背後響起,“陛下天命所歸,豈會有事?”
    聽到這個聲音,忠順王再也保持不了冷靜了,“江……江源!”
    “正是微臣。”江源持著匕首微笑著站在司徒暉的身後,輕鬆得好像並不是挾持著一個謀逆的王爺,而是給一個杯子倒滿了茶水。
    江源的動作太快了,雙臂一撐就從俯臥的姿勢轉變為奔跑的架勢,只兩個縱躍就跳上了禦階,而後右手在手中的玉圭上一拔,就拔出一把鋒利的匕首,下一瞬間那把匕首就出現在了司徒暉的脖頸之上。
    如此速度讓人根本反應不過來,隨著忠順王闖進大殿的叛軍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就發現主君被挾持了。這還不是最令人恐懼的,讓這些叛軍頭皮發麻的是和他們一同闖進皇城的友軍竟然背叛了忠順王,揮刀砍向了毫無防備的他們。
    一名忠順王的心腹臨死之前高聲叫道:“吳……你竟然背叛?!”
    刺透他肺部的鋼刀被刀的主人拔了出來,一隻沾染著那名心腹噴湧而出的鮮血的手順勢推到了他的臉上,將已經死去的人推到了地上,“不是我背叛,而是忠順王不該背叛大靖。”
    “吳元慶,你!”另一名叛將驚訝地喊了一聲,卻被轉過身來的那人一刀砍掉了頭顱。這位“反水”的將領正是永定門守將吳元慶!
    吳元慶提著鋼刀,自言自語地說道:“有的人是能拿錢收買的,有的人用再多的錢也收買不了,對我來說,大靖是最重要的,只有陛下能帶給大靖光輝的未來,忠順王?他配嗎?”
    隨著吳元慶的動作,忠順王以為被他收買了的守城將領紛紛“反水”,他們本就是司徒晟的心腹,又怎麼會背叛英明的帝王呢?
    看著大殿之中,自己部下的抵抗越來越無力,無數“自己人”“反水”,而地上本應該中了迷香的不少官員爬了起來,從隱秘的地方取出武器擊殺叛軍,忠順王終於意識到大勢已去。
    “你什麼時候知道我會在奪/權的?”司徒暉放棄了抵抗,雙眼絕望地看著好整以暇的帝王。我,連本王都不記得說了,可想而知他此時的慌亂。
    “一開始的時候。”司徒晟微笑著說道。
    從忠順王勾結勳貴、世家、將領的時候,從他聯絡太上皇的時候,從他收買守衛的時候,從他砸碎那對梅瓶的時候,從他生起這個念頭的時候,不,更早,從他被困於王府的時候,從他第一次在司徒晟面前露出了充滿野心的眼神的時候……
    守城的將領沒有背叛司徒晟,守衛皇宮的將領沒有背叛司徒晟,就連看守忠順王府的兵丁們都沒有背叛司徒晟。這場叛亂與其說是忠順王的謀逆之事,倒不如說從頭到尾都沒有離開過司徒晟的掌控,就像提線木偶一樣,哪怕木偶的戲劇演得再好,也是被繩子拴著的,完全逃脫不得。
    這場戲看起來恢弘,其實不過是早已註定了結局的一個笑話而已。司徒晟和江源早就將所有的事情都決定好了,只等著司徒暉自己往套裡面鑽。什麼只帶了五萬人馬歸來,什麼露出了破綻,什麼逼到了盡頭,都是劃定好的背景,為的就是引蛇出洞。
    當然,如果司徒暉不是這樣的人,怎麼計畫都是沒有用的,怪只能怪司徒暉不願意認輸,說什麼也要拼這最後一次!
    所有的謀逆之人都已經被擒拿了,賈政、賈蓉和王子勝當然也不能例外,就連那些臨陣喊著要投降忠順王,辱駡了司徒晟的官員們也被抓了,雖然這些怕死之人不會處以多重的刑罰,但是有眼的人都能看得出來,他們這輩子都沒有出頭之日了。
    謀逆之罪,罪在不赦!賈家和王家都有人攙和進來,又如何能免過這一劫難呢?那些勳貴們也好,世家們也好,這一次都被司徒暉綁上了賊船,這時候也就都被皇帝陛下的大網網住了。
    要剷除他們這些人,道理就和江源抓麻雀一個樣子,撒上誘餌吸引他們上鉤,屏住呼吸沉住氣靜等他們進入陷阱,最後一拉繩子就一網打盡了!這一回就算是太上皇想要保住他們都不可能了,更何況忠順王已倒,司徒晟已經再也沒有了掣肘,太上皇又不是傻子,還保這些狗腿子有什麼用?
    兵丁沖入府宅,將那些紈絝子弟,閨閣女子盡數押解進了大牢,庫房封存,金銀押運進國庫,這些或煊赫幾百年,或張狂無比的家族即將迎來的結局就是灰飛煙滅。或許皇帝陛下不會處決所有人,可是失去了為官的機會,失去了全部錢財,這些人註定會過得比普通百姓還要淒慘,甚至會從公卿子弟變成他人的奴僕。
    參與謀逆之人全族都要牽連,沒有一個跑得了,而就在忠順王被抓的那一刻起,太上皇就肉眼可見的萎靡起來,似乎一切希望和執著都被擊碎了,竟顯現出生無可戀的樣子來,身體水準也直線下降。
    太醫院的太醫們全都聚集到了乾清宮,因為司徒晟下了死命令,必須在春天到來,冰雪開化之前保住太上皇的生命。太醫們不敢怠慢,人參靈芝就好像不要錢一樣用在了太上皇的身上,好歹保住了他的性命,可是最多也只能保住性命而已,太上皇現在已經意識不清,持續昏迷了。
    保住性命就好,江源長舒了口氣,就怕太上皇死了。哪怕皇帝用不著守孝三年,可是上皇剛駕崩總是不適合出兵的,可能會影響到北伐之戰,留給北蠻人喘息之機,只要挺到春暖花開,大軍進入北蠻的國土,一切就再難阻止了。
    賈家捲進了謀逆,全數被擒,結果必然淒慘萬分,江源的仇恨已經報完了。一個緩緩報仇,讓他用十年報完了仇恨,可是一個人的人生絕對不應該只有報仇雪恨一件事,江源也絕對不是那麼淺薄的人,餘下的時光他要完成他的理想,就像答應弟子司徒燁的話語一樣,一生不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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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 冬日盡兩國盼冰化春風起靖軍再動兵

等待的時間總是讓人覺得異常的漫長,無論是北蠻人還是靖人,所有人都在盼望著冬天過去,春天到來……
    對於靖軍來說,所有北伐將士都等著殺進北蠻國奪取最後的功勞呢,每個人都信心滿滿,神采奕奕,精神旺盛,這種盼望源自於對美好的未來的嚮往。雖然北蠻人對春天的盼望一樣來自於對美好的盼望,可是原因卻大大不同了。
    即使得到了異族人的全部牲畜,並且將異族的族人統統變成了部族的奴隸,北蠻族人包括首領右賢王的生活卻依舊貧苦而艱難。鳩占鵲巢在草原上是常態,沒有人會責怪北蠻族人的態度,可是異族的部落也遭遇了戰亂的災難,比起過去的北蠻族人來說還算不錯,可是與前些年的富裕程度來對比,簡直窮困得入不了眼,就算讓北蠻人全部奪去了,這個冬天依舊不好過。
    草場有限,牲畜只能挨餓,那些還沒有斷奶的小牛小羊第一時間就餓死了,化為了北蠻族人們的口糧。牛羊缺乏營養而不下奶,乳製品的缺乏讓北蠻族人的口糧進一步的短缺,這讓冬天還沒能突破防線去西域和中原劫掠的北蠻人出現了饑荒。
    沒有辦法,哪怕右賢王已經被族人們當成神仙一樣供了起來,他也沒本事憑空變出食物來,於是北蠻族人只能忍痛宰殺了駑馬和年老的戰馬,並在快要餓死人的時候決定宰殺了部族之中的牛羊度日。
    宰殺牛羊是下下策,無異於殺雞取卵,這種做法就好像種田的人把明年種地用的種子吃了一樣,雖然度過了眼前的難關,可是第二年就難過了。族人們堅決反對右賢王的這個決定,而在右賢王相問過冬對策的時候將目光放到了那些異族奴隸的身上……
    殺人對於全民皆兵的北蠻族人來說毫無心理壓力,但是殺人就為了解決口糧……右賢王哪怕膽大包天也還是思考了很久。部族的牛羊和俘虜的奴隸哪個重要?思考了許久,右賢王還是選擇了保住牛羊。
    北蠻族人的想法倒是很好,可是實際操作又怎麼會讓他們如意呢?哪怕草原上還處於奴隸制時期,世上也絕對沒有束手就死的活人!被慢慢餓死,被慢慢消磨死是一回事,被抓住放血殺死就是另一回事了。身為奴隸好歹還活著,反抗也就沒有那麼激烈,可是現在眼看著就要被北蠻族人舉刀砍死了,異族人怎麼可能站在那裡老老實實的不還手呢?
    麻木的人們呆呆的不反抗的時候是一回事,但一旦他們心中因為畏懼死亡而奮起反抗,那麼洶湧的反抗烈火就會隨著大風點燃所有人的心靈,根本沒辦法撲滅!
    異族的族人數量並不比北蠻族人少到哪裡去,雖然失去了軍隊,讓他們的戰鬥實力差了一些,可是拼死關頭,破釜沉舟的背水一戰,就算是強大的北蠻族軍隊也沒辦法阻擋這些拼命反抗的人們。他們聯合了北蠻族擄掠到的其他奴隸,統一起來聯合作戰,一時之間竟然憑著拼死的精神佔據了上風!
    因為奴隸都是住在營地內部的,這麼一鬧開,立刻就來了個中心開花,竟然讓異族奴隸們沖到了北蠻族包圍圈的邊緣,騎著搶來的一小部分戰馬打算逃走。
    可是北蠻族的右賢王到底還是老辣,當初憑藉著雪崩奪走了異族的無數人命,這時候他怎麼能放走和自己有仇的異族奴隸呢?那豈不成了放虎歸山?他設置了一個圍三闕一的陷阱,將異族的奴隸逼進了一個難以逃出的山谷,又將那些奴隸們抓了回去。
    從那時起,這些異族奴隸苦難的日子就來臨了,他們被當做牛羊那樣圈了起來,也像牛羊一樣等著被北蠻族人挑出來宰割,而這一回有了充分防備的北蠻族根本就不怕他們防抗,失去了武器,失去了口糧,不允許接近牲畜,而他們面對的看守之人卻是手持利刃的北蠻大軍。這些異族人根本失去了反抗的餘地……
    兩個民族相互的折磨著,共同等待著春天的到來,不過陷入苦難的異族人這時候竟然盼望著靖軍趕緊殺來,哪怕淪為靖人的奴隸也無妨,至少他們能保住性命!
    當然,這些只是北蠻人盼望春暖花開的其中一個原因而已,而另一個原因就是叛變的薛進!
    當初薛進同意和異族人聯盟除掉北蠻族人,可惜他來晚了一步,沒能趕上和異族人匯合,或許說他幸運的來晚了一步,才沒能將自己的部下全部搭進那場雪崩之中。
    沒有趕上便宜也沒有趕上吃虧,薛進本應該是這個冬季裡北蠻國土之上最得意的首領了,可是薛進的野心卻不滿足于沒有死於雪崩。對於有的人來說,沒沾著便宜就等同於吃虧,而薛進就屬於這種人。沒看到北蠻族吃虧,薛進簡直是坐立不安,如芒刺在背一樣。
    誰讓他是北蠻族最恨的人,沒有之一。若是讓北蠻族緩過來了,他的日子就不好過了。別說北蠻族現在還能勉強活著,就算北蠻族死的就剩下幾個人,薛進也絕對不能放下心來!他想要看到的結果只有一個——北蠻族人全部死光,一個不留!
    看到軍隊人數還剩下三萬人,和自己手中的軍隊人數相差無幾的北蠻族,薛進無論如何也放不下心,無論將來他和他的族人們還會不會留在北蠻國這片土地,還是前往中原或者青海,這個強大的生死仇敵絕對不能留下來!
    於是薛進選擇了……偷襲!
    偷襲作戰的精髓是什麼?
    江源經歷的上一世之中,由朱老大人首先提出,後來由毛老大人親筆題詞,成為遊擊戰作戰指導原則的十六字口訣可以將其涵蓋在內。敵進我退,敵駐我擾,敵疲我打,敵退我追!這就是有效殺傷敵人而又減少自己傷亡的一*寶。
    當然,薛進是不知道這十六字口訣的,可是他好歹也讀過幾本兵書,“敵駐我擾”這一條他倒是很精通。
    原本遊牧民族不至於陷於敵駐我擾的悲慘情況,可是誰讓缺少過冬草料的北蠻族不能離開那片溫泉草場的?現在可不是草木豐茂的季節,遍地都是冰雪覆蓋,根本沒有足夠的草料讓牲畜們食用,為了躲避偷襲而離開溫泉草場,難道要讓大家都餓死嗎?
    於是北蠻族哪怕再憋屈,也只能繼續蹲守在溫泉附近等著薛進襲擊,根本動彈不得。而這一守難免就出了問題。
    北蠻族天生就不善守……
    在北蠻人的眼中,像靖人那樣擅長防守的傢伙都是沒有膽量的窩囊廢,勇敢的人就應該進攻進攻再進攻……於是哪怕老謀深算如右賢王,一樣是個防守方面的廢柴,面對薛進不知何時到來,不知從哪裡攻擊,不知道以什麼手段進行的偷襲時,本應該佔據上風的防守方竟然陷入了困局。
    營寨怎麼紮才能防守更緊密?水源放在哪裡才便於熄滅火焰?牲畜放在哪裡才不容易炸營?遇到襲擾又要怎麼才能有效抵擋?
    這些問題的答案右賢王一個都不知道,而整個北蠻族就沒有一個能解釋清楚的……所以最終的結果也就不難猜了,他們一時間被薛進打蒙了!
    如果是防守嚴密的靖軍,就薛進偷襲的那點水準,怕是反而能把薛進坑上一把,可是右賢王卻沒有這個水準。如今薛進藏匿在暗處,他卻明晃晃地站在薛進的眼皮底下,想要怎麼對付他還不就是薛進一句話的事?
    就算薛進沒有直接下手強攻,但是軟刀子殺人反而更讓人疼。薛進今天半夜讓人在北蠻族的營地外面敲鑼打鼓,明天讓人放火燒帳篷,後天琢磨著給草料下點兒毒……一全套折騰下來簡直要把北蠻族弄死了。
    如今北蠻族從上到下都陷入了風聲鶴唳,杯弓蛇影的情況,別說見到薛進的軍隊了,就是聽到他的名字都頭痛,偏偏想要派兵對付薛進的時候,這傢伙卻依仗著冬天寒冷,冰雪包圍的特殊環境將所有追擊的軍隊甩脫開了,甚至有一回故意調虎離山之後偷襲了北蠻族的營寨。
    哪怕再怎麼忠誠的獵犬也沒辦法在這麼惡劣的環境下找到狐狸的蹤跡,所以右賢王只能收縮防守,盼望著春天的到來,希望能在冰雪開化,薛進的掩護消失之後,將他徹底消滅掉。
    不管是什麼原因,所有人的願望都是一致的,而似乎回應著他們的期盼,這一年的春天似乎來的特別的早……
    關外的冬天往往很漫長,從九月十月就會開始,一直持續到來年的三月才算結束,可是弘祐四年春風來得異常的早,不過二月初,春風就提早到來了,冰雪融化,就連土地上都長出了幼嫩的青草,這個消息大大地鼓舞了所有的人。
    司徒晟非常的高興……原因就是太上皇還活的好好的……不能怪他冷血無情,在國家大事上絕對沒有任何情面可以講。一個君王或者一個皇子,他們的命運從一出生就已經被決定了大部分了,他們註定要登臨天下,也必須為天下犧牲一切,無論生死都要為天下服務。老皇帝……他這一生最後一個能為天下做的事情,就是晚死一點,不要耽誤了北伐大事!
    就像回京時一樣,司徒晟和江源帶領著五萬京畿大營軍士回到了北疆防線,而這一回京城依然固若金湯,失去了最後一個敢於反抗弘祐皇帝的忠順王,又除掉了世家勳貴和許多牆頭草,還有誰敢妨礙北伐之事呢?
    一路趕回雁門關,司徒晟召來了月氏的族人詢問了一些關於北蠻國的事情,瞭解了一些情況之後就擺擺手讓他們出去了。年輕的帝王擰著眉,不屑地一笑,“月氏人……真把朕當成傻子不成?!”
    江源微笑著倒了杯熱茶承給了自家主公,看起來沒什麼脾氣,不過眉毛卻挑了一挑,“月氏人的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看樣子他們還認不清現實啊。”
    也不能怪司徒晟和江源大發脾氣,剛剛召集來的月氏人竟然一問三不知,對於北蠻國的情形一點都不知道,這怎麼可能?如果說是冬天,那麼好,不知道是因為金雕沒辦法抵禦這樣的寒冷向遠處飛行,所以沒辦法打探訊息。可是現在冰雪消融已經大半個月了,月氏人的金雕都放出去了多少?就連靖軍招攬到的那麼寥寥幾個月氏一族養金雕的族人都探查到了一些訊息,難道月氏那麼多的金雕手卻完全漏過了敵情嗎?這是真把靖軍當傻子騙嗎?
    江源轉了轉手中的茶杯,目光如同開了鋒刃的鋼刀一樣鋒利,“他們在試探大靖的底限在哪裡,他們想要知道大靖的態度。如果大靖沒有做出反應,那麼他們說不定會在未來做出更誇張的事情來,而一旦清楚大靖不能容忍這樣的行為,就會立刻退出幾個替死鬼來承擔過錯,然後夾起尾巴做人。”
    “但是,無論大靖怎麼做,月氏絕對不是能夠相信的人!”
    司徒晟冷哼了一聲,“朕不想要替死鬼,這種程度還不足以震懾這些混帳東西。”
    江源笑了笑,“確實,豺狼雖然畏懼老虎,但是一旦老虎離開,它們就又會稱王稱霸了。所以大靖不能只成為月氏人眼中的老虎而已……”
    江源的話並沒有說完,可是他下達的命令卻是十分明確的,十餘個違犯靖軍軍紀擅闖軍營的月氏族人被斬首示眾,而在月氏人前來討要說法的時候卻在靖軍的營地外面看到了京畿大營訓練的場景。
    陌刀刀起刀落之間,鋼鐵所制的鎧甲粉身碎骨,飛雷炮轟鳴的聲響,伴隨著土木俱毀,玉石俱焚。那負責操演的將軍正是張大海,暴烈的他沖著被派來的月氏族人露出了一個滿含血腥味的微笑,直接把那名使者嚇得大營都不敢進了,趕緊跑回了月氏的營地。
    不出預料,很快月氏人就推出來幾個替死鬼,把自己裝得無比無辜,就好像蠻下北蠻人行蹤的這種大事是幾個人就能夠完成的一樣。
    可是這一次靖人卻一點也不好說話,人是收下了,腦袋也砍下來了,可是靖人根本沒有收手的意思,甚至派兵駐紮在了月氏營地不足一裡的地方,作出的態勢竟然像隨時要滅掉月氏大營一樣。無數炮筒對準了月氏的營地,就差向著那些帳篷開火了!
    靖人這樣的做法完全嚇壞了月氏人,他們可是聽說過飛雷炮的厲害之處的,萬一靖軍忍無可忍來個萬炮齊發,月氏多少人也不夠死的啊!
    作死的月氏人似乎直到現在才想起了老首領當初留下的話語,靖人真的是惹不得的!可是事已至此,就算想要狡辯也沒有了狡辯的餘地,月氏人能怎麼辦?死咬著不承認?那和自動找死有什麼區別嗎?
    到了最後,他們只能派出所有的領袖前往靖軍大營向司徒晟跪地請罪,懇求司徒晟原諒他們的“一時疏忽”。
    “疏忽嗎?還真是好大的一場疏忽啊!”司徒晟的語氣很是冰冷,嚇得下麵跪著的月氏人連頭都不敢抬起來,“朕用不著月氏請罪,你們何罪之有啊?大靖與月氏不過做了幾筆交易而已,本就沒什麼往來,你們又何必向朕請罪呢?”
    此話一出,跪在地上的那些月氏人冷汗都要下來了。幾筆交易……沒什麼往來……甚至連請罪都不要……難道大靖打算同月氏開戰?還是說他們打算對月氏放任自流,再也不管月氏的死活?
    哪怕是傻子都看出來了,大靖這時候站在誰的一邊,誰就可以成為草原上的霸主,而一旦熱鬧了大靖,別說霸主了,能不能活到明年今天都不一定。月氏在草原上也不是沒有別的仇敵的,萬一靖人放棄了月氏,轉而支持其他和月氏有仇的部族,那麼月氏還能像今天這樣風光無限嗎?
    “不敢,臣等不敢……”這些月氏人連“臣”這個字都說出來了,就差稱降獻表,自請為藩國了,才終於從司徒晟口中換來了一句“下不為例”。他們一臉慶倖地離開了靖軍大營,賣力地去查北蠻人的動向了,卻不知道司徒晟心中再也沒有將他們當成過盟友。因為幾次不合時宜的試探,月氏再也沒辦法成為大靖的友人了,他們必然錯過了跟著大靖前行的資格!
    不知道是不是被嚇到了,這一回月氏人的動作相當快速,還沒等上三天,北蠻人的動向情報已經放在司徒晟的龍書案上了,而上面記錄的情況讓司徒晟相當滿意。還沒等自己動手敵人就鬧內訌了,而且鬧得比當初青鯉湖畔還要厲害,導致敵軍數量銳減,難道還有比這個更令人喜悅的事情嗎?
    江源結果記錄看了兩眼就點了點頭,“隔岸觀火”這條計策已然成功,而且效果遠超預期,北蠻人已經作死作到了極點,沒道理放過這麼好的進攻機會啊。他隨手翻了翻北蠻族現在駐地的位置,發現北蠻族竟然一反常態地背山而居,簡直不符合遊牧民族紮營的習慣,不由得一怔。
    “看樣子薛進這個傢伙沒少給右賢王帶來麻煩啊,竟然連背山紮營的事情都做出來了,這個右賢王可真不容易。”江源嘲諷地笑了笑,為什麼背山而居?不就是為了讓陡峭的山崖護住身後的位置,減少防禦的面嗎,看樣子右賢王是被薛進打怕了,要不然又怎麼會做出這種有些退讓、防守意味的行為呢?
    “所以,清遠,你覺得應該先對付薛進呢還是先對付北蠻族?”司徒晟悠然地問道。
    作為北蠻國最後兩個抵抗勢力,無論薛進還是北蠻族都不會被留在這塊土地上。司徒晟可不會考慮什麼故土難離之類的情況,北蠻國這塊國土他絕對不會交給任何掌控不住的勢力的,要麼死,要麼離開,他不會接受任何其他的選擇。
    當然,北蠻族的話整個大靖都不會給他們自由離開的餘地,必然會變成靖人修橋鋪路的奴隸,而薛進,司徒晟總覺得他難以相信。叛徒的命運就是這樣,只要叛變了一次,以後就再也不會有人相信他了,大靖絕對不會讓薛進這種人進入國內身居要職的,因為他不值得信任。
    江源笑了笑,“當然是北蠻族!”
    說到北蠻族,他們的情況一點都沒有因為春暖花開而好轉,都是因為薛進這個混帳!
    右賢王想的好啊,只要春天到了,草木豐茂,牛羊就再也不愁飲食問題了,薛進也沒有容身之所了,這北蠻大草原還不任由他們馳騁?可惜情況遠遠沒有他想像的那麼好。
    首先說草場的問題,草倒是長出來了,牛羊馬匹也確實不用擔心繼續餓死了,可是因為一個冬天的消耗,再加上薛進偶爾的劫掠,他們北蠻部族剩下來的牲畜已經不夠民眾們生存了。牲畜的規模進一步變小,除了讓他們不至於為了草場而焦頭爛額以外,冬天存在的一切問題還是繼續困擾著北蠻族,除非打死劫掠一次,要不然這些牲畜根本沒辦法支撐北蠻族生活下去。
    而薛進……右賢王覺得他從來沒有這麼厭惡仇恨過一個人,哪怕左賢王都沒能讓他如此痛恨,只有這個薛進!
    冰雪融化,薛進是藏不住了,可是他乾脆就不藏了,仗著和北蠻族戰力幾乎相同,薛進大搖大擺地由暗轉明,就駐紮在距離北蠻族駐地沒有多遠的地方,來個雞犬相聞,讓北蠻族提心吊膽。
    主動攻擊?就憑藉右賢王那連口糧都解決不了的情況怎麼攻擊?雙方戰力相差無幾,先動手的人根本就占不到便宜,反而容易露出破綻來讓對手攻擊。
    被動防守?北蠻族都已經防守了一個冬天了,還防守?那要防守到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兒?
    右賢王還打算照著薛進的方法也來偷襲他一回,可是薛進防守的水準比起右賢王來說好了許多,倒是反而算計過右賢王幾次。偷襲和反偷襲的幾場衝突之後,右賢王就知道在這點上自己還真的不是薛進的對手。可他打算帶隊離開的時候,那個薛進竟然跟了上來,就綴在北蠻族隊伍幾裡之外,不遠不近地跟著,這種行為簡直讓北蠻族咬牙切齒。
    只有千日做賊,哪有千日防賊的道理?薛進就像是一隻狡猾的孤狼,遙遙地綴著獵物,就等著獵物鬆懈的一瞬間撲上去咬一口就走,然後重複這個過程,只等到獵物失血過多的時候再沖上去咬斷獵物的喉嚨。
    這不是陰謀,而是明謀,但偏偏右賢王找不到什麼好辦法來解決現在的問題。已經被奉上神壇,傲氣大增的右賢王焦躁到了極點,他還沒認識到自己的問題,因為登上了神壇,他現在已經下不來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困心境賢王心已變未查明大軍入陷阱

歷史上有很多前期英明,後期昏庸的帝王,比如說秦始皇嬴政,唐太宗李世民,甚至康熙皇帝玄燁都變化很大。年輕的時候自然可以稱得上雄才偉略,英雄蓋世了,但是到得後來,萬民稱讚,群臣逢迎,將其一步步地推上了至高無上的神壇,這些人也就再也下不來了……
    人畢竟只是人而已,不是無所不能的神仙,就算是神仙還有犯錯的時候呢,可是一個君王已經習慣了高高在上的感覺,就再也沒辦法接受自己的失敗和無能了。他們總會找到一萬個藉口來解釋自己的失敗,然後自以為是的繼續犯錯。固執,不聽勸,剛愎自用……最後逐漸走向滅亡。
    右賢王就面臨了這個問題。
    一場大雪崩,拯救了整個北蠻族,也毀掉了右賢王。成也雪崩,敗也雪崩,右賢王已經在族人們的吹捧之中迷失了,他看不清自己的能力,也看不清未來的方向,自以為自己成為了高大的神靈,卻不知道自己也不過是在天地之間拼力掙扎的芸芸眾生之一。
    江源打算讓他清楚清楚自己的斤兩!
    大軍出塞。司徒晟沒有留在後方,而是親自率軍進入了茫茫草原之中。失去了忠順王,司徒晟丟掉了最後的掣肘,當然也就變得毫無畏懼起來。北伐大戰,不但是江源的心血,同樣是他的努力,整個大靖努力了幾十年,就為了將北蠻國一網打盡,他絕對不能允許自己看不到這樣的場景。
    路途遙遙,江源卻一點都不擔心北蠻人跑了,薛進這個傢伙簡直太好用了,都不用靖軍“叮囑”,他相當自覺地一直看著北蠻人的動向,將右賢王逼得內憂外困,疲乏不堪,根本就發揮不出遊牧民族本應該具備的機動性。
    北蠻族有騎兵,那又怎麼樣?薛進和他的部下同樣也是騎兵!離開了大靖好幾十年,已經是北蠻國出生的第三代人了,薛進這傢伙連中原話都說不利索,倒是馬騎得很溜,這些叛臣後裔常年生在北蠻,早就和當地人沒有任何差別了,難道還怕和北蠻族比速度嗎?而當北蠻族失去了他最強大的速度,反而要依賴最靠不住的防守能力的時候,又怎麼可能會勝利呢?
    看到北蠻右賢王對於薛進的應對,江源捕捉痕跡地搖了搖頭,原本他還以為那位右賢王會有幾分水準呢,沒想到心意稍微一亂就實力大降,再也沒有過去領兵的那股靈性了。難怪古人喜歡說攻心為上呢,這位右賢王竟然沒有敗于強大的對手,沒有敗于嚴苛的環境,而是敗給了自己族人的稱讚,還真是讓人唏噓啊。
    不過這樣也好,他倒是不用擔心北蠻人和薛進聽到風聲提前逃竄了,鷸蚌相爭的時候難道還會注意周圍有沒有漁人嗎?有這麼個對手吸引他們的注意力,靖軍的行動要安全很多,不用做什麼特殊的事情就達到了隱蔽的效果。
    要說那位右賢王還真是能藏,竟然帶隊藏到了靠近遼國的位置,那裡滿是山峰、峽谷,樹木叢生,山峽處處,不像是大草原,到像是原始森林。在那裡背山收守寨隱蔽性和防衛能力都會有所增強,但就因為山林太多,就算靖軍想派遣遼軍從背後插上來偷襲,都未必能找得到他們的準確位置。
    月氏人的金雕在這時候也發揮不了全部的威力了,因為山梁和樹林的遮蔽,不注意的話真的容易將這群北蠻人漏過去。
    可是他們卻有一個“隊友”的存在——薛進!
    右賢王想要躲著薛進,薛進由暗轉明之後可沒想著躲著誰,他領著部下大搖大擺就綴在右賢王營寨旁不遠處,連遮攔都懶得弄,生怕別人發現不了他痕跡的樣子,逍遙自在得很,總是能讓靖軍輕易地發現他們的蹤影。
    於是在薛進的“幫助”下,靖軍小心翼翼地接近著這兩個部族,卻一點也沒有露出痕跡……
    已經入春許久了,冰雪都已經融化,可是靖軍還是遲遲沒有動作,這倒是讓右賢王生出了一種錯覺,那就是靖軍已經不打算繼續北伐了……
    因為防線的嚴密封鎖,他倒是沒能接收到太多的訊息,不過江源通過月氏人隱隱約約透露出來的一些消息就足夠讓右賢王猜測的了——忠順王叛變!
    身為手握實權的王爺,哪怕右賢王在過去的幾年裡一直看不起靖朝,可還是聽說過忠順王是誰的,在他的印象之中忠順王曾經權利很大,又有太上皇的支持,所以一旦叛變就對不好鎮/壓,說不定靖朝都會陷入爭端之中,一定會變得混亂不堪的,鬧上幾年甚至十幾年也不是不可能的。這也就能解釋為什麼靖軍沒有在春天出征了。
    靖軍就算再強大,只要不出現在草原上,就和北蠻族現在的處境沒有任何關係,所以右賢王自然而然就忽略了靖軍的動向,將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薛進身上。這個對手完全沒有情面可講,一副不死不休的樣子,卻逼得右賢王不敢正面一戰,簡直是糟透了!
    隨手打翻了桌案上的金杯,右賢王憤怒得眼睛都紅了,瞪著他的部下們,就一個問題,怎麼剷除薛進!
    坐在下首的那些部下們一個個低著頭在那裡裝死,誰也不想先說話,就怕觸到右賢王的黴頭,惹來一通大罵,甚至被拉出去處以刑罰。這段日子裡,右賢王的脾氣大變,不但不能聽進去他們的勸告,更是火爆剛愎,不能容人,話說的入他的耳還好,若是讓他不滿,就是一陣天翻地覆。
    右賢王就像沒看到下面人裝死的樣子一樣,隨便一伸手就點起來一個,“你,就是你!你先說說你的想法。”
    被右賢王點中的那個部下臉都皺成一團了,咽了兩口唾沫,眼睛左右看了半天,似乎在找周圍有誰能給他解圍。可惜周圍的這群傢伙一個個都低著頭,裝作不知道他的窘境,竟然沒有一個願意伸出援助之手的,擺明瞭死道友不死貧道,不願意對上右賢王那比老虎還兇猛的眼睛。
    這名部下沒有辦法,只能硬著頭皮上了。他抿了抿嘴唇,萬分小心地說道:“我北蠻族不善防守,只擅長進攻,何不正面同薛進一戰呢?以我北蠻族的強橫實力,必然能連戰連克,將薛進那個混帳擊敗的。”
    他話還沒說完,右賢王的金杯就沖他丟了過去,杯子裡剩下的那些馬奶酒澆了他滿頭滿臉。“正面作戰?你想的容易!薛進有多少軍隊,北蠻又有多少軍隊?兩方戰力不過是伯仲之間,就算擊敗了薛進,北蠻族也是慘勝,萬一以後一蹶不振了,這個結果你來負責嗎?”
    部下期期艾艾地不敢說話了,連忙退回了原地,連臉上的酒水都不敢擦拭,縮著腦袋冒充鵪鶉了。
    一個個倒楣的部下被點起來,然後又一個個被怒駡訓斥地坐了回去,右賢王的心氣越來越不順,偏偏這些部下們一個個裝傻充愣,讓他火都發不出來。
    直到有一個部下戰戰兢兢地說道:“想要大勝對手,依靠的不過就是天時、地利、人和,但我等實在蠢笨,不能理解大王的想法,還請大王原諒。”
    天時、地利、人和……
    這三個詞語猛然點醒了右賢王。對啊,上一次大敗二倍於己的異族大軍靠的就是這三點,那麼擊敗薛進也一樣要依賴著三點才行。
    右賢王難得地壓下了心中的火氣,安靜下來慢慢地思考起來。
    天時……現在雖是春季,卻連降大雨,雨水充沛,甚至連小溪都漫出了石頭,河流也超過了過去的水位,有的山澗竟然出現了瀑布,可見雨水之多。
    地利……此處不是薛進和自己都熟悉的草原,而是山林之中。山石遍地,叢林密佈,到處都是峭壁和懸崖,確實是防守的好地點。
    人和……右賢王沒有想到那個“和”字,而是想到了“人”。他閉上了眼睛,仔細想了很久,終於想出了一個主意。當他說出來的時候,座下的部下們連連稱讚,齊齊贊和,倒未必是右賢王的主意出得有多麼巧妙,實在是因為他們不願意再被痛駡斥責了。
    高傲的右賢王不知道這一點,他迷失在了稱讚之中,不知道自己變得越來越像他曾經看不起的左賢王,他嫌棄地聽著部下對他的稱呼,最後大手一揮,“以後要稱呼我為大汗!”
    部下們對視一眼,誰也不敢提反對意見,連連稱呼“大汗”,這才退了下去準備大戰之事。當初那個“緩稱王”的右賢王已經消失了,從他自稱大汗開始,似乎就註定了他會走上如同左賢王一樣的道路,只是他自己還不知道而已……
    薛進坐於軍帳之中,每日都命人去騷/擾右賢王的駐地,他很清楚右賢王不敢出戰,所以罵戰的時候簡直有恃無恐,讓部下喊話痛駡北蠻族,罵得要多難聽有多難聽,試試能不能把右賢王給激出來。
    一臉數天,這位右賢王都沒有反應,今天是小雨的天氣,空中烏雲密佈,連點兒光都沒有,薛進以為對手還是會龜縮在營帳之中,所以正坐在大帳裡喝悶酒,消散一下抑鬱之情。誰知道就在他喝悶酒的時候,一個部下通稟而來,帶來了一個重大的消息——“右賢王出戰了!”
    右賢王的動作如果按照薛進來看有些奇怪,他派出了一萬騎兵,來到薛進大營之前叫陣。率領這一萬騎兵的將軍並不是薛進熟悉的什麼將領,而是一個生面孔,但是軍隊的人數再三核實,確實是一萬人!
    雖然不知道右賢王為什麼會做出這樣的舉動,但是薛進卻不打算放過這支騎兵,他害怕右賢王調虎離山,所以同樣派了一萬騎兵迎戰,打算看看情況再決定要不要增兵。誰知道右賢王的騎兵卻和過去一樣根本就不敢應戰,見到薛進的騎兵出現,竟然乾脆地掉頭逃走了,薛進的騎兵追擊上去,就見他們鑽進了密林之中,不見了蹤影。
    兵法有雲,逢林莫入。所以薛進的部下並沒有繼續追擊,而是帶著兵馬回到了駐地,向薛進稟明了具體情況。
    “派來了一萬兵馬叫陣,結果等到我們真的出兵,卻又逃掉了……還真像是右賢王會幹出來的事!”薛進冷哼了一聲,沒當一回事。這段時間和右賢王連續交鋒,他已經感覺到右賢王沒有了過去的嚴謹和多智,變得急躁而膽怯。這次派兵叫陣可能只是因為部族內部叫嚷的厲害了,所以才派人來隨便應付差事的,一見敵軍就撤回也符合右賢王保存實力的意圖。
    右賢王現在的情況自高自大之餘又畏懼失敗,根本就沒有雄才偉略的樣子,也難怪薛進不把他放在眼裡。
    “我們繼續叫陣,倒要看看那個右賢王能夠憋到什麼時候!”薛進下達了命令,打算再逼一逼右賢王,就算沒辦法逼得他出來決戰,也要打亂他的心思,讓他變得心情更加急躁,這樣才能占到更多的便宜。
    薛進的部下完全聽從他的指令,不斷地在北蠻族大營前面叫陣,所以那位右賢王似乎每日都會派出一萬騎兵來順應叫陣的叛臣後裔出來應付一番。當然,這些北蠻騎兵叫陣的聲音倒是喊得很響,但是只要薛進的部下領兵衝鋒過去,這支騎兵就會立刻回身逃進樹林,加以躲避,總是不肯正面應戰。
    “逃進樹林?每次都是逃進同一個樹林當中嗎?”薛進眯著眼睛問道。
    那名部下連忙回答:“首領大人,並不是這樣。那群傢伙每日都會沖進不同的樹林之中,屬下實在好奇,也曾經派探子進樹林打探,發現只不過是普通的林地而已,並沒有什麼異常的情況,也沒有伏兵的痕跡。”
    “也就是說,這些北蠻人還真是慌不擇路才逃進樹林的……”薛進沉吟了一下露出了一個不屑的微笑,“右賢王這是技窮了嗎?不但失去了軍隊還失去了勇氣,當初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北蠻騎兵已經失去了他們最強大的武器了,現在只不過就是一群軟腳蝦!”
    “他們已經這樣逃入樹林多少次了?”薛進問道。
    那名部下想了想,回答道:“已經有半個月了吧。每日都逃入不同位置的樹林,距離他們的營地也都有一段距離,有些慌不擇路的樣子,不像是裝出來的。而且這些騎兵簡直一觸即潰,體力實在不怎麼好,戰馬也像沒吃飽的樣子,看樣子過去的這個冬天將北蠻人折磨得夠嗆啊。”
    薛進仔細想了想,沒有發現什麼破綻,而後才說道:“明日我會再派一萬騎兵緊隨你身後,如果這一次那些北蠻人還是沖進了樹林,你就領兵跟上去,可以的話,除掉那些北蠻人!”
    部下躬身應諾,領命退下。
    薛進想得很好,他打算先派一萬人追擊北蠻軍隊,如果北蠻人慌不擇路的逃竄,則讓另一萬人緊隨其後追擊過去,兩萬對一萬,就能將這一萬北蠻大軍一網打盡。而且先派一萬人也不會打草驚蛇,不至於讓那些北蠻人有所防備,應該足夠消滅北蠻人的了。
    可是,他低估了樹林之中的追擊難度……
    部下倒是領兵去追了,甚至追進了樹林深處,可還是沒能追上這些被兔子靈魂附身的北蠻人。另一萬追擊的騎兵還沒沖出寨門呢就接到了他們的消息……他們追丟了……
    一天追丟,卻驗證了樹林之中沒有埋伏的情況。兩天追丟,那名將領已經變得暴躁起來了。等到第三天到來,他帶領著靖人後裔的大軍拼命追擊上去,他們這一次必須追上這些北蠻人,絕對不能讓他們跑了!
    那名長相陌生的北蠻將領又帶著騎兵來叫陣了,那緊張的表情和往後縮的身體哪裡像是叫陣?倒像是隨時打算逃跑!薛進的部下率軍沖出了營寨大門,北蠻將領一看人馬沖過來了,連忙調轉了馬頭,帶著早就準備好逃走的騎兵扭頭就走。
    薛進的部下嘴角抽了抽,簡直要氣個倒仰。雖然這樣的場面他已經看了半個月了,可是每一次看到他都一陣胃疼。你丫到底還是不是男人啊,是男人就真刀真槍打上一場,一見敵人就知道逃跑算什麼本事啊?
    想是這麼想,可是該追還得追。那名將軍帶領著一萬騎兵以最快的速度沖了過去,堅決不要再放過眼前這群可惡的北蠻騎兵了。其實前一天他們差點就追上北蠻人了,可是山道太過複雜,還是在千鈞一髮之際讓這些北蠻人溜走了。這一回他說什麼都要追上這些傢伙,將他們的腦袋擰下來不可!
    也許是有這股必須要追上的意志保佑著這群靖人後裔吧,今天他們竟然沒有追丟,而是緊緊咬著北蠻人的尾巴,雖然沒能追上,卻也一直沒有丟失他們的蹤跡。薛進派遣來策應的一萬騎兵終於有了用武之地,他們沖出了營寨,按照靖人後裔們留下來的痕跡追了上去,兩軍合成一軍,總共兩萬人的薛進騎兵惡狠狠地追擊著那一萬北蠻騎兵,說什麼也要將他們留在大山之中。
    本來這些靖人後裔們還擔心樹林裡面有機關,有埋伏,可是他們的追擊已經持續了兩個時辰了,卻根本就沒有遇到任何阻攔。雖然山道不好走,樹木也時不時伸出枝杈來考驗戰士們的騎術,但是路途之中卻依舊沒有任何人為的阻攔痕跡,完全沒有任何埋伏的意思。
    薛進的部下放心大膽地追了上去,並且不停地催促著部下加快馬速。他對於自己部族的馬匹還是很有信心的,相對比北蠻人那些餓了一冬天的戰馬,薛進部族的戰馬被喂得膘肥體壯,速度更勝一籌。要不是樹林之中不好加快馬速,拖累了薛進大軍的速度,他們早就追上那些北蠻人了。
    因為有了樹林這個天然障礙的輔助,北蠻騎兵丟掉了速度這個劣勢,始終東繞西繞,沒有被薛進的軍隊追上。可是樹林的大小畢竟是有限的,他們對於方向也不是很熟悉,似乎是被追得太狠了吧,這支北蠻騎兵竟然不小心沖過了,沖出了對他們起到了保護作用的樹林!
    離開了樹林,兩方速度的差距就顯現出來了。薛進騎兵的速度明顯有了提升,沖在最前面的士兵甚至追上了北蠻人的後隊,幾箭下去,奪走了好幾條人命。其他的騎兵有樣學樣,也跟著射擊,一時之間竟然讓北蠻騎兵被射得人仰馬翻。
    死亡的刺激激發了北蠻騎兵求生的欲/望,他們控制著馬匹越沖越快,卻無論如何也甩不掉背後跟來的兩萬大軍。那位臉生的將領顯然領錯了方向,北蠻人不但距離樹林越來越遠,而且竟然沖進了一條山峽之中。
    一條長長的峽谷,兩側都是山石,地面卻是黃土的質地,還有一些細砂分佈在上面,不用擔心傷到馬蹄,可以放心縱馬馳騁。可是那位北蠻將領顯然沒有欣賞風景的心情,他只覺得薛進大軍越追越近,後隊的死亡人數越來越多,他們竟然被向來看不起,兩面三刀的叛臣後裔追到了絕路。
    兩支軍隊先後沖進了峽谷,順著細長的峽谷一路向前奔跑著,一追一逃,竟然沖了一刻鐘都沒能沖出峽谷的範圍。
    薛進的部下已經追紅眼了,完全沒有注意到周圍環境的奇怪之處,只是奮力地指揮軍隊追擊著北蠻騎兵。借著馬速的優勢,一些沖在最前面的騎兵已經殺進了北蠻騎兵鬆散陣型的中央,甚至有人已經帶頭向著那名北蠻將領衝殺而去了。
    薛進的部下正得意萬分,就等著將這一萬騎兵盡皆殺死,可是腳下的地面居然猛烈地震動了起來,這震動的頻率陌生而令人恐懼,他只在小時候聽到長輩們當故事講過,難道他竟然這麼倒楣,在戰場追擊的時候遇到了?
    已經有反應快的靖人士卒大聲喊了起來,“地龍翻身!這是地龍翻身!”
    可是也有人反駁了他,“地龍翻身不是這種樣子吧……”
    薛進的那名部下勒住了韁繩,仔細地感覺了一下腳下的感覺,也皺了皺眉,確實,就像那名士卒說的一樣,這種震動真的不像是地龍翻身。而且這隆隆的聲音是怎麼回事?
    猛然,他好像想起了什麼,雙眼圓睜怒瞪著眼前不遠處那名北蠻將領,他大聲吼道:“你們……右賢王竟然築堤!”
    聽明白他意思的士卒們下了一條,然後便近乎恐懼地四散而逃,根本就不管近在眼前的軍功了。有功勞也得有命花啊,想到那個可能,他們已經陷入狂亂之中了。這些兵將們邊跑還邊大聲提醒著周圍的人們,生怕別人聽不見一般地高聲喊道:“山洪!山洪來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洪水漫大軍水內亡連環策北蠻攻寨營

洪水襲來,可謂鋪天蓋地。水勢不是一點一點漲過來的,而是掀起了丈高的浪花向騎兵們拍了過來。水流的速度實在是太快了,就算騎著馬也是跑不過洪水的速度的,所以越來越多的士兵被捲入了洪流,很快就灌了幾口水,沉了下去。
    面對著鋪天蓋地的巨浪,就算再怎麼會游泳也是沒有任何用處的,強大的水勢過處,所有人馬都會被捲進去,然後隨著水流的沖刷不知道被帶出去多遠,又能不能有機會浮上水面喘一口氣。
    有一些士兵本身是極為擅長游泳的,本以為就算深陷洪水之中也能保住性命,誰知道根本就不是那麼回事。浪頭一個接著一個,水勢比起普通的河流甚至大海都要快上許多,他們根本沒辦法像平時一樣浮上去喘氣。
    有人拼命向兩側的山壁那裡遊著,希望能夠抓住山壁穩住身形,然後沿著山壁爬上去躲避洪水的沖刷。大多數的人經受不住水勢的衝擊,根本沒辦法完成這樣的舉動,不過還是有幾個幸運的士卒,在洪水來到之前,他們站著的位置就是靠近山壁的,所以還真的讓他們靠到了山壁邊上。
    他們手忙腳亂地打算抓住山壁突出的石塊,可是還沒等他們握住光滑的岩石,身體就已經被洪水沖走了。唯一的一個眼疾手快用手指摳住岩石縫隙的士兵,剛以為自己可以逃出生天,卻沒想到洪水的衝擊力遠遠超過他手臂的承受度,被一個大浪迎面一拍,整條手臂的骨骼都脫臼了,根本抓不住岩石,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再次被沖捲入了水流之中。
    更麻煩的是峽谷不寬,幾萬人連人帶馬堆積在一起,被洪水這麼一沖,所有人都被驚到了。那些不會水的士兵在溺水的同時驚慌地拉扯著身邊一切可以拉住的東西,希望能保住性命,卻不知一但被他們胡亂纏住,無論被纏住的人會不會游泳都難逃厄運了。
    天地之威,威勢驚人,根本不是人力可以抗衡的。運氣好的士卒如果抓住了一塊斷木,爛樹樁,說不定能夠逃過死劫,其他人卻只能奢求上蒼憐憫,看看能不能熬過這場洪水了。
    薛進的那名手下直到現在才反應過來為什麼這處山峽的地面上沒有碎石,而是鋪滿了泥沙,這哪裡是什麼泥沙啊,那分明就是河床!這處峽谷底部本應該流淌著一條河的!
    右賢王肯定是在上游用石塊之類的東西將河水截住了,這才讓峽谷之中因為斷流而露出河床的。如果是平常,這種滿是淤泥的河床早就被人發現不對了,可是誰讓今年春季連降暴雨呢?所有的地方無論是不是河岸都有厚厚的淤泥堆積,追擊敵人的時候誰還會刻意去留意腳下到底是什麼地方呢?
    這峽谷穀底的這條河平時的時候並不寬闊,說是河流,稱作溪流也沒什麼錯處,可是誰讓今年多雨呢。原本去年冬天的連降大雪就使得水勢上漲,再接著連續降下的暴雨,可不是就讓這條小河的河水氾濫,漲到了洪水的地步了嘛……
    奔騰的水流衝垮了軍陣,沖走了兵卒,淹死了山谷之中的那些士兵們,帶走了最後一點生命的痕跡。
    峽谷之中的三萬人不是全部死亡了,他們被洪水沖出去了幾十裡,最終還是有一些命大的兵將在水勢減小,流速減慢的時候爬上了山壁,保住了生命,薛進的那名部下就是其中的一員。
    他攀上了山壁,臉色蒼白地望著腳下奔湧的流水,嚇得嘴唇顫抖,心驚膽寒。如果在幾個月前有人告訴他,他有一天會害怕流水,他絕對狠狠嘲笑對方一場。可是現在……他覺得未來的幾年,甚至幾十年,他都不想到有水的地方呆著了。
    這麼來回一看,他竟然看到了一個眼熟的人。那人也趴在岩壁上,就在離他不到兩丈的地方喘息著。身上的衣服都被水打濕了,完全黏在了身上,鐵盔也已經沖沒了,頭髮也披散著,看起來比逃兵還像逃兵,可是如果他沒看錯,那人竟然就是北蠻族的那個眼生的將領!
    新仇舊恨彙集到了一起,就算對方和他一樣被洪水淹了又怎麼樣?要不是右賢王搞的鬼,他麾下的兩萬大軍能被一場洪水奪走了性命嗎?什麼膽小如鼠,不敢迎敵啊,他現在想明白了,叫陣也好,逃走也好,鑽進樹林也好,完全就是右賢王給他們設的圈套!
    這個計謀看起來複雜,實際上就和獵戶們冬日捕狐一個道理!
    冬天白雪皚皚,無論是人還是猛獸都沒辦法借助樹林遮蔽自己的存在,別說想抓狐狸這麼狡猾的動物了,就算想抓山豬都沒那麼容易。那麼獵戶想要捕狐,又要怎麼做呢?
    很簡單,首先需要找到狐狸經常出沒的地方,然後就在那裡留下一小點兒食物。第二天再去查看,如果食物被狐狸吃掉了,就要在附近不遠的地方再放上一點食物。就這麼一天天地放置食物,也不設置圈套,那麼狐狸就吃得上癮了,膽子也大了,心也粗了,不再注意周圍的環境了。
    獵戶就這麼用食物一點一點引誘著狐狸,故意放過好幾處適合設置陷阱的地方,讓狐狸進一步的麻痹大意,認為獵戶不會傷害它們,貪婪地被食物誘惑著越走越遠。到了最後,獵戶確定狐狸再也沒有了警惕性,就會在食物下面設置圈套,將忘記查看環境,一心只撲在食物上的狐狸抓住。
    那一萬北蠻騎兵就是誘餌,薛進派人每日追擊他們,甚至追進了適合伏兵的樹林,卻都沒有遭到埋伏,所以薛進的部下才會膽子越來越大,越來越麻痹大意,才會心急火燎地追進了峽谷而沒有好好檢查周圍的環境,滿心以為不會遇到埋伏,誰知道就中了洪水的計策!
    當然,能讓這位久經沙場的將領上當的另一個重要原因就是那一萬誘餌也和他們一起身在局中呢。
    當初江源怎麼在三藩作亂之時騙得齊軍騎兵全軍覆沒的?他讓自己的騎兵沖進了亂石灘,深入了局中,這才騙得那些沒有特種馬蹄鐵的傢伙倒了大黴。可是江源秉承的思想是減少自己的損失,最大限度地殺傷敵人的有生力量。可是右賢王呢?
    固然薛進部下死傷了兩萬騎兵,可是他自己還不是丟掉了一萬騎兵!殺敵一萬,自損八千,誰都沒有落得好兒,這麼損人不利己是為了什麼啊?要知道右賢王之前可是不知道薛進又派了一萬人跟著追擊的,他原本打算埋伏的只有追出來的這一萬薛進騎兵而已,以自己的一萬換對手的一萬,相互抵消,這不是有病嗎?
    薛進的部下恨得眼睛都紅了,怒氣衝衝地沖著不遠處的北蠻將領大聲地喊道:“死了!全死了!你難道是瘋子嗎?就這麼帶著自己的部下送死?!”
    那名北蠻大將低著頭,默默無言,似乎低頭認罪,無話可說,只不過輕微顫抖的肩膀卻告訴了正在痛駡他的靖人後裔將領,他的心情沒有那麼坦蕩,而是極為哀傷。
    活該!哀傷的話你早幹什麼去了?!為什麼帶著部下送死?薛進的部下不但這麼想著,還把心裡話都罵了出來,他十分想聽那名北蠻將領辯解兩句,只因為他覺得情況有些不對,好像還有什麼東西被掩藏起來,沒有讓他看到真相。
    可是無論他怎麼憤怒,怎麼怒駡,那個北蠻將領就像聽不見一樣,只是縮在那裡陷入了哀傷之中,半點反應都沒有。
    洪水來的突然,退去卻是需要時間的。老在這是一場人為製造的洪水,如果是天地所生的洪浪還不知道要維持多久呢。話是這麼說,可就算是人造的,洪水到底是洪水,過了好幾個時辰,水位依然維持到腰的位置,好在沒有什麼浪頭了,水流速度也已經慢了下來,小心一些的話,慢慢涉水,已經能夠離開峽谷了。
    薛進的部下倒是沒有心急著離開,他從岩壁爬下來之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一拳毆上了那名北蠻將領的臉頰,直接把那個恍恍惚惚的傢伙揍到了水裡,嗆了好幾口水。
    泥人還有三分土性呢,何況是活人?那北蠻將領也不甘示弱,沖上去就要回打幾拳,兩個將領吃力地在水中搏擊著,用最原始也最呆板的架勢互毆著,不像是殺敵,倒像是發/泄內心之中的怒火和哀傷。
    終於,薛進的部下更勝一籌,一腳將對手踹進了水裡,那北蠻將領喝了好幾口水,腳還陷在了淤泥之中,拔了好幾下才拔了出來。河水再次打濕了他的頭髮,讓那長長的髮絲如同水草一樣黏在了眼前,遮住了視線,他也就順手理了理頭髮,將遮住眼睛的長髮拉到了腦後,露出了被水泡得有些發腫的面容。
    “等等……”薛進的部下看著對面這個四十來歲的將軍,總覺得這張臉似乎在哪裡見到過,他拍了拍腦袋,想了半天,才瞪大了眼睛,大聲吼道:“你不是北蠻族人,你是狄族人!”
    那人沒有反駁,只是無言地站在水中,頭低下了一些,似乎想要藏起那張被人認出來的臉來。
    “你躲也沒有用,我想起來了,你曾經站在狄族首領身邊參加過那牧哲大會,只不過那個時候你留著絡腮鬍子,看不太清長得什麼樣子,現在鬍子剃了,才讓我看了這麼多天都沒認出來!說,你不是狄族人嗎?怎麼會指揮北蠻族的騎兵?”薛進的部下大聲吼道。
    似乎他的話語起到了作用,那名狄族人終於抬起了頭,眼睛之中佈滿了血絲,那赤紅的顏色所蘊含的恨意和懊悔之情實在太重,看得對方不由打了個寒戰。“你說那是北蠻族騎兵?……呵呵,那是北蠻族嗎?你這個睜眼瞎!……他們不是愚昧的北蠻族人,他們是異族的族人!”
    “異族?”這個答案顯然出乎了他的預料,這位跟隨薛進很久的將領完全愣住了。異族人的軍隊不是已經被右賢王設計殺死了嗎?異族的族人也都變成了北蠻族的奴隸,又怎麼會是騎兵呢?而且他們穿的明明就不是狄族、夷族之類的服裝,而是北蠻族的裝扮啊……
    他的腦袋還沒有轉過彎兒來,但是對面那名狄族將領卻喊了出來,“沒錯,這一萬人都是異族的族人,他們不是北蠻人,而是北蠻人的奴隸,他們本不該死的,卻因為這個圈套死在了這裡!那個該死的右賢王!”
    他的話語說的有些顛三倒四,沒有邏輯,可是還是讓薛進的部下聽出了一些問題,他連忙追問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聽狄族將領這麼一說他倒是想起來了,他之前稟報的時候還說過呢,這些騎兵看起來身體很虛弱,精神也很萎靡不振……仔細回憶起來這些騎兵的年齡似乎也偏大了一些,怎麼看也都是一些老弱之人,確實不太像精銳的北蠻騎兵……
    “怎麼回事……”那狄族將領擦了把臉上的水珠,惡狠狠地說道:“異族的軍隊死於雪崩,我們這幾十萬人就都成了北蠻族的奴隸。我本是首領留在營寨裡面看守的將領,也就被北蠻族俘虜,做了他們的奴隸。”
    “本以為就算沒有被他們宰了吃肉也要死於勞役,誰知道前些日子右賢王突然把我找了出來,說要給我們一條生路。他說讓我帶領著一萬異族人冒充北蠻騎兵,去薛進營寨前叫陣,想辦法把薛進的騎兵調出來,引得遠遠的,好讓他使用調虎離山的計策,趁機殺入薛進營寨,全滅了這股敵人。”
    “他說,如果事成,他就願意放走這些充當誘餌的異族人,還願意放走他們的家人親屬,所以我便同意了。右賢王命人挑了一萬個有家眷牽扯的異族人來冒充騎兵,說是害怕我們直接跑了不做事,或者將他的計策告訴給薛進,所以我們也沒有懷疑。本來沒有牲畜和食物,就算被放走了也活不下去,所以這些天也就沒有人敢私自逃走。”
    “引誘了幾天,你們最多沖進樹林而已,沒有接著往前追,我們也就沒能完成任務。右賢王就又找了我,說讓我今天跑的慢一點,把你們誘進這處山峽。他說著山峽狹窄,還九曲十八彎,一旦把你們誘進了這裡,就算你們接到了薛進的求助之信打算回去相助,恐怕也來不及了。”
    “我倒是按照他的吩咐做了,可是誰知道這個喪心病狂的傢伙竟然提前在上游築了堤壩,蓄積了洪水,打算連我們這一萬人一起殺死!那可是一萬人啊,一萬有家有口的族人啊!我怎麼向他們的家小交代?!難道說都被我害死了嗎?!”
    那位狄族將領顯然陷入了極度的痛苦之中,可是他的對手卻一陣陣的心寒。右賢王這計策太毒了,不但用計策誘使薛進的騎兵入了全套,又何嘗不是以同樣的手段把這些異族人誘進了洪水之中?什麼選擇有家有口的異族人,為了防止他們逃走?什麼調虎離山,讓他們誘走自己這些兵馬?實際上都是為了讓這些異族人放鬆警惕,麻痹大意,他從一開始就沒打算留下這些人的性命!
    呵……對於右賢王來說,奴隸都能殺來吃,還有什麼是他做不出來的?他可曾把這些異族人當成過人來看待?
    ……等等,這一萬人都是些老弱的異族人冒充的,也就是說右賢王麾下的兵力完全沒有受到損傷,還是三萬左右的騎兵,可是薛進麾下卻剛剛損失了兩萬大軍。現在兩方的兵力已經變成了三比一,那薛進還能支撐得住嗎?
    調虎離山……調虎離山!右賢王沒有全部說假話,他是打算調虎離山來著!趁著雙方兵力相差懸殊,他完全可以率領全軍去攻擊薛進的大營,這樣就算自己這兩萬人沒有被洪水全滅,甚至能殺回去救援,也已經晚了!
    右賢王竟然打算一戰而勝,徹底消滅薛進的全部大軍!而更可怕的是他麾下的兩萬士卒全軍覆沒,根本就沒辦法回援薛進!這個連環套,把他們都給坑進去了!
    這位將領就算再怎麼懊惱也沒有用,他沒辦法把那兩萬騎兵再變回來,更沒辦法帶領著他們回去援救,似乎一切情況都註定了薛進的勢力將要被右賢王徹底毀滅掉了……
    就在第二波的萬人騎兵沖出薛進大營的時候,右賢王就大喜過望地打算出兵對付薛進了。這是對手難得虛弱的時候,只要派出所有人馬一擁而上,那麼薛進剩下的那一萬兵馬就註定要全軍覆沒了。
    他激動地召集著將領,彙聚著北蠻族的全部人馬,他要讓所有的族人們好好看看,他還是那個神仙一般的右賢王,是能讓上天庇佑北蠻族的新任大汗!他沒有錯,他無比正確,他會是大地上所有北蠻族人的信仰!
    所以右賢王帶領著剛剛彙集在一起的北蠻騎兵殺出了營寨,向著薛進紮營的地方衝殺而去。他仿佛已經能夠看到薛進退敵稱降的樣子了,或許他還有機會一刀砍下薛進的頭顱掛在營寨上空替整個北蠻族報仇。
    聽到右賢王全軍出擊,而且人數足足有三萬人的消息,薛進不由的一慌。他知道自己中計了,也希望自己能安穩下來,想出對付敵人的方法,可是這麼匆忙之間又有什麼辦法可想?
    “召集所有族人,只要可以拉開角弓就都隨我迎敵!”薛進下達著命令,可就連他自己都知道,他們能守住營寨,擋住右賢王的可能性接近於無。也要怪他當初處處進逼,把營寨紮得距離北蠻族太近了一些,就算他現在就開始整軍待發也已經來不及了。
    就像薛進想的那樣,他的命令剛剛傳達下去,兵馬們還沒能彙集在一起呢,右賢王的大軍已經殺到眼前了!這些人馬可不是剛剛用來冒充的那些餓了一個冬天的奴隸們,他們可是強大的北蠻騎兵!
    就算冬天缺乏食物,就算他們遭遇到薛進的步步緊逼,活得淒慘無比,可是只要有機會取得勝利,能夠掠奪敵人的人口和牲畜,這些如同喪家犬一樣的傢伙就可以再次強大起來,像狼一樣撲向對方,將對手撕咬得粉碎!
    薛進曾經不把右賢王的防守水準放在眼裡,卻不知道自己安營紮寨的水準也不過就是那麼回事而已。源自祖先的那種靖人的嚴謹紮寨方法早就被一代又一代的後人們摒棄了,他們從小長在草原,習慣了周圍所有人對自己出身的大靖鄙夷萬分,又怎麼可能保留著靖人的傳統呢?
    就算薛進曾經看過幾本靖朝的兵書,他內心深處也從來沒把自己當成過靖人,所以根本就沒有好好學過如何防守。他已經被北蠻人的那一套洗腦了,認為只有進攻才是士兵應該做的事情,防守只不過是懦夫的想法,所以他的部族駐地防守水準比起右賢王來說沒有強出多少,簡直就是千瘡百孔,一攻就破!
    還沒等他調集軍隊呢,席捲而來的北蠻騎兵已經衝破寨門向大寨內部殺來了。許多叛臣後裔還沒來得及騎上馬背,就被手握彎刀的北蠻人一刀砍倒。而一些已經騎上馬背的將士卻根本來不及組成什麼陣型,鬆散的軍陣很輕易就被北蠻騎兵分割成碎塊,刀劍齊至,將這些分散的士卒們斬落馬背。
    這些北蠻騎兵本來人數就遠遠多於對手,心中更是憋著一股怒氣,他們已經被薛進的部下們“騷/擾”了一個冬天了,處處忍耐,處處小心,憋屈得簡直要忍無可忍了。現在他們終於有機會將自己的怒火完全發/泄/出來,又怎麼會放過這個機會呢?
    兵敗如山倒,這句話絕對不是說著玩兒的。氣勢這個玩意雖然沒人能夠看得見,但是一旦有一個人決定逃走,其他的人也就會跟著逃亡,最後就如同滾雪球一樣,逃亡的人數也會呈幾何倍數的增加。
    薛進徹底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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