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9 章
世界的抑制力,這是一個很抽象又很實際的概念。
或者換個說法，大家會比較熟悉。
天機。
既，「天機不可洩露」中的天機。
說抽象，那是因為沒有人可以準確地用文字或者語言描述它。說實際,每次動用來自其他世界的「術」時,佑希都可以準確而清晰地感覺到,某股無法言喻的巨大威壓君臨於天頂,仿佛神明在雲端俯視著地上的螻蟻。
如同被弱小的存在挑釁了而正在勃發怒氣一般,那種仿佛被髮絲懸在頭頂的利劍般的危險感……
茵蒂克絲和一方通行都是本世界的居民,世界的抑制力對他們沒有反應，而佑希卻因為多了一個施術者的身份，被那不急不緩的氣息掃過全身。
她抓緊了腕間手鏈垂下的墜子，溫涼的感覺在身體裡緩慢卻不遲鈍地流動著，實實在在地對抗著那股讓她不寒而顫的力量。
如同巨大壓強下的水流一樣，看似平靜，卻只有遇到那個洩洪口時才會讓人瞭解到，那可怕的力量。
逗留再三，沒有發現什麼異常，那股氣息才不甘不願地離開。
佑希鬆開手，手心滿是汗跡。
她來不及擦去，發現自己剛剛連一直保持性別轉換的琉璃功都停轉了，身體也轉為原來的女性。
僅僅憑藉她自己，根本不可能瞞天過海動用來自其他世界的術。當初師父教給她這些術的時候就說了，這些至少要等她能做到掐算天機的時候才能使用。當時她還不明白，現在知道了，沒有掩蓋天機的能力，在動用這些術的時候，就會被察覺到的世界抑制力直接劈成渣渣。
苦笑了一下，佑希抬手輕輕地吻了一下剛剛被她死死攥在手心裡的手鏈墜子：「阿涼，又救了我一次。」
不過，連掩蓋天際的東西都能得到，阿涼他，到底是何方神聖……
搖搖頭把疑問埋在心底，佑希低下頭看懷裡的少女，茵蒂克絲還好，被她暫時弄昏過去了，休息一會就好了。佑希把銀髮修女抱到一邊的床上，蓋上毯子以免著涼。
「……佑希？」
身後突然響起的聲音差點把她嚇得跳起來，急速回頭，淺栗色頭髮的女孩呆愣地看著正從地上坐起來的白髮少年。
一方……通行？
為什麼他會在這裡！！！！
等等……不會是那時候……我就說怎麼這回消耗的力量這麼大世界抑制力的反應這麼強烈！
想明白的女孩內心內流滿面，臉上還要力持鎮定夾雜點疑惑地看著對方：「一方通行……？你怎麼會在這裡？」
歸功於高度開發的大腦，剛剛通過了空間旅行的少年現在頭腦已經清醒過來了：「這該是我問你的吧……」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女孩的穿著，再一想之前看到的那個自稱和希的少年，一方通行臉上的表情頓時褪得乾乾淨淨，「……別告訴我，失蹤的這幾年你動變性手術去了。」
「……你想多了。」
有些事情不好說，佑希無法解釋，好在一方通行看著也沒想要刨根究底，這人只是很大爺樣地往客廳沙發上一躺，擺明瞭「老子就住這裡」了的態度。
「說起來，這裡是哪裡？」一方通行瞄了一眼窗外的景色，看著似乎是個小鎮，應該還在日本境內——不遠處是商業街，看板上的日語說明了這個事實。
佑稀有點不放心地看了眼樓上的臥室，茵蒂克絲還在裡面休息：「你把腦袋往另一面的窗戶往外看就知道了。」
依言而行的白髮少年看著對面那戶人家的門牌無言以對。
澤田。
「你定的目的地是並盛？」
「沒，我當初定的是學園都市外的一個小別墅，但是你突然插進來讓我的力量控制失控了一下，傳送的力量溢出了我預定的第一目的地所需……幸好我當初嵌進去了不止一個目的地，不然我們現在該在時空夾縫裡等阿涼來救了。」佑希一邊說一邊用手機給夏涼發短信，告訴他自己目前的情況。
本來是因為她自己無法很好地控制輸出力量這才預設了第二第三目的地，沒想到真派上用場了……
對方似乎是在等著她的短信，很快就回復過來了。
「‘我拜託值得信賴的人把愛麗絲石送來，中午前會到，做好準備。’不是阿涼自己來麼……」佑希稍稍有點失望，但很快就不去管這些了，「茵蒂克絲還要過一會兒才會醒，一方用過早飯了嗎？」
換了合身的衣服——男性條件□高比女性要高了不少，之前的衣服看著像唱大戲的——兩人出門，正值上學時間，路上倒也能看到不少早餐鋪子。
「啊嘞，這裡有包子賣耶！」
難得在中國城以外的地方看到這種早餐鋪子，佑希拉著默許了的一方通行湊了過去：「老闆，給我兩個肉包兩個菜包吧。」
早餐鋪子的老闆是個穿著藍色長褂戴著圓墨鏡的男人，聞聲幫她裝好了要的包子，頂在他頭上的小猴子撓了撓自己的腦袋，動作別提多可愛了。
佑希本來伸過去的手遲疑了一下，但很快恢復常態，一方通行敏銳地感覺到她的變化：「怎麼了？」
女孩笑了笑：「沒事，只不過……」她指了指自己的頭頂，「想起了一隻肥貓罷了，也不知道它現在怎麼樣了……」
（遙遠的某個小鎮裡，剛剛被咖啡色頭髮的少年仔細洗過泡了個熱水澡的黑色肥貓：「阿嚏！」「老師你到底去了哪裡啊都髒成這樣了……咦，貓咪老師感冒了嗎？」）
白髮少年撇了她一眼，繼續往前走。
佑希微微愣了一下，很快笑開，小跑著跟了上去。
轉過一個拐角，那道如芒在背的視線才消失不見，佑希下意識地松了口氣。
「那個人是誰？」
「咦？」
佑希眨了眨眼。
白髮少年沒好氣地看了她一眼：「你剛剛僵硬得就差同手同腳走路了。」
「……」
佑希苦笑著揪住衣角，又放開：「也沒什麼……只不過，不知道怎麼面對而已。」
畢竟，突然不告而別……
快到學校的時候佑希突然接到夏涼的短信，說送東西的人已經到了，佑希心下詫異這人來得這麼快，一邊和一方通行說了一聲，先趕回去了。
為了茵蒂克絲的記憶，她和阿涼好不容易從其他世界找來了能讓一切異能無效化的愛麗絲石來解除那個禁錮茵蒂克絲的「項圈」。
但是，由於世界的抑制力和能力系統不同等問題，愛麗絲石無法直接使用，眼看著距離茵蒂克絲被消除記憶的節點越來越近，夏涼最後建議用煉金術結合魔藥等魔法側力量，強行轉換愛麗絲石的能力系統。
這是一個很長的過程，為了以防不能趕上時間，最後兩人拍板決定佑希先行前往學園都市把茵蒂克絲拐（？）回來，夏涼則是在家主持轉換。
誰想到中途一方通行橫插一腳，害她連預定的回歸點都跑錯了呢？
看到出現在家門口的那個人，佑稀有那麼一瞬間，很想穿越回五分鐘前把自己的手機砸爛。
深栗色頭髮，暗紅色眼眸，明明是人類十八歲最青春活力的模樣，卻帶著仿佛幾個世界沉澱下來的暮色，仿佛時間都停止了流動一樣。
「樞……哥哥……」
那人面無異色地看了過來，帶著和十年前歸家後面對妹妹一樣的笑，仿佛這麼多年的分離從未出現過。
「優姬，我來帶你回家。」
「呐，小涼，知道什麼是蝴蝶效應嗎？」
「一隻南美洲亞馬遜河流域熱帶雨林中的蝴蝶，偶爾扇動幾下翅膀，可以在兩周以後引起美國德克薩斯州的一場龍捲風。即是指初始值的極微小的擾動而會造成系統巨大變化的現象。」
「呵呵，真是標準的答案呢……不過，小涼知道嗎？」
「嗯？」
「每年有千萬億隻蝴蝶在南美洲扇動翅膀，但真正能引起北美颶風的……幾年也未必能出現一隻哦！」
「……姐姐說這個，有什麼事嗎？」
「沒有啊，只是，想要告訴小涼……」
所謂的命運，並不是那麼容易打破的。
夏涼睜開了眼睛。
居然，做夢了……
「果然，人的年紀一大，就會回憶過去麼？」
他自嘲似的笑了笑。
「說起來，諸位這是要做什麼呢，安筠小姐，鄧布利多校長先生，以及……前任黑魔王，格林德沃先生？」
愛麗絲石轉換完畢，賢者之石和老魔杖就都沒用了，本著「有借有還再借不難」的原則（啥米？你確定你是借的不是自己偷的？），夏涼準備把東西放回原處，結果被掐算天機的師父大人逮了個正著。
……啊，把墜子給佑希了，忘記往自己身上弄遮掩天機的玩樣了……最近怎麼總是這麼丟三落四呢？
坑爹呢這是……
面對著臉色不善的古安筠，夏涼心不在焉地想著。
這個時間……玖蘭樞應該已經和佑希碰面了吧？真想去看看佑希的臉色呢……呵呵，一定很有趣吧？不好，自己好像越來越惡趣味了。
不過已經吩咐了水精幫忙記錄現場了，到時候看重播吧……
「皎燭，你到底想做什麼。」古安筠的臉色絕對說不上好，「佑希的身上，有什麼值得你圖謀的？」
氣質溫和如玉的少年微微笑了一下：「沒有啊，硬要說的話……」
夢中的話語未盡，但他還是記得。
「姐姐曾經告訴過我，命運的軌跡即使因為蝴蝶的翅膀而出現些許偏差，也會在關鍵時刻回歸正途。」
古安筠皺起了眉頭。
「我只是想要嘗試看看，能不能打破，那個所謂的命運。」
第 80 章
「命運？呵,我倒真不相信，你會是一個，需要看著別人打破命運才有反抗勇氣的人。」
「安筠小姐其實也是很相信命運的吧？」少年攤了攤手，笑得一派自然,就像面對的根本不是這個魔法界頂尖戰力的組合一般,「因為相信,所以知道；因為瞭解,所以……才能正確地扭轉。」
漆黑的眼眸裡帶著如同洞悉一切的笑意,在場的眾人有那麼一瞬間,感覺背脊發涼。
那個少年，在說到扭轉命運的時候，即使笑紋動作神態沒有絲毫的變化，卻生生地帶出了，一股子肅殺。
那個瞬間，眾人仿佛是站在坑殺了千萬人屍骸的萬人坑中一樣。
被冤殺，被虐殺……無數不得善終的人死後的意念聚集在一起，朝著無知的人們湧動：死去了的不幸的我們，活著的幸福的你們……來變成我們吧，來成為我們中的一員吧，來讓我們不再不忿不再冤屈不再痛苦嘶吼……
來和我們一起吧！
「呼神護衛！」
兩位大魔法師幾乎是同時使用守護神咒，銀白的光芒在校長辦公室裡大亮，那濃重而漆黑的怨氣一下子顯露無疑。
以那站在中央的少年為中心，無數黑色的仿佛蜘蛛爪牙的東西在他背後散開，彌漫在整個校長室裡。
而這黑氣的怨氣在兩大魔法師的守護神咒下雖然沒有消散，卻也是慢慢地收攏……不對！
蓋勒特格林德沃在看到那黑色不加消散而是變濃的時候就有了不好預感，而隨著兩人的守護神咒成型，那團黑氣居然也跟著成形。
雖然還看不清楚到底是什麼，但比起剛才那完全無定形的霧狀，現在無論是形態還是密度都可以看成是固體了。
「咦？」少年似乎對這情況也顯得陌生，臉上出現些許意外，「居然開始朝著固定形體發展了，如此迫切地想要獲得新的自我意識和形態嗎？」
眾人親眼所見，就在少年落下最後一個音節的時候，那已經凝固到了一定程度的黑色怨體猛然一滯，下一刻，一下子爆炸開來。
爆炸產生的氣流一下子讓整個校長辦公室裡亂成一團。
呼嘯的風聲中，少年的聲音像老舊卡帶的音響帶一樣模糊不清：「呵呵……不愧是……啊，只要能達到目的，什麼原則都可以……嗎，要是被……知道，可真不知道是什麼反應呢！」
不規則的氣流挾持著那些銀器傢俱畫框……變成了頗具殺傷力的武器，鄧布利多和格林德沃兩人聯手壓下這場爆炸，這才發現，就那麼會功夫，好不容易禁錮住對方的法陣已經崩潰成一堆塵埃了。
「古小姐？」
除了在禁錮的時候出手，其他時刻一直保持旁觀不動手狀態的古安筠此刻卻是臉色蒼白，原本紅潤的唇色變成仿佛凍僵了的青紫，嘴角，一縷鮮紅的血液蜿蜒而下。
「沒事，反噬而已。」古安筠抬手拭去嘴角的血跡，眼神冰冷。
即使用了操魂術催化了那數不清的怨靈提前放棄自我形態，轉而全部融合而向精怪方向發展，本以為怨氣反噬能讓他暴露點本世界外的術，沒想到怨氣的主體根本不在皎燭身上……不過，也不能算是全無收穫，至少是試出了他的「言靈」程度。
竟然到了「心想成真」的地步，嘖，真是棘手啊……
古安筠微微斂目，心思卻被另一件事扯去。
既然他並非豢養鬼神為己用的邪士……那他養著這麼多的怨靈做什麼？那傢伙可不像是會為別人做事的人啊……
而且，她清楚地看到，那被打散了的怨靈，並不是完全的消散，而只是從原先的融合狀態中退出，重新變成了一個一個的怨靈……比起「壓制」來，她更加想用「分離」來形容剛剛的那一幕。
誰都知道暴力的打散是最容易的，但要像外科手術那樣精確地把一個一個的怨靈分散開來……那簡直是吃的撐了沒事幹，除非……
古安筠想到了一個可能。
除非，他是在保護那些怨靈。
可是……如果真的要保護的話，早日度化他們身上的怨氣送他們成佛才是最重要的，扣著這些靈魂不放……
對皎燭的瞭解還是太少了，也許，她得去抽空找一趟阿鏡。
不過，在那之前……
「鄧布利多先生，格林德沃先生，我想最近一段時間他是不會出現了。」打破禁神陣的代價可不低呢……
「我需要前往日本找人，如果有消息會派人通知薩爾。」
空曠的黑色空間裡，夏涼皺著眉頭咳出一口血。
「咳……佑希家的家長果然不好惹啊，差點把小命交代在那裡了。」
吐出胸中淤積的淤血後，少年的臉色好了許多。
但也僅僅是和方才相比。
「最近還真是流年不利啊……這下子去找佑希的時間要推遲了呢。」
夏涼看了眼手邊幾乎被怨靈的紅光湮沒了原本靈光的水晶狀王座，抬手在空中畫了一個符號，一滴水滴凝結，他輕聲說了些什麼，然後輕彈手指。
「去！」
那細小的水滴消失得無影無蹤。
「嘛，到時候別生我氣就好了。」
並盛町。
今天的澤田宅一如既往的熱鬧，自從一個穿著黑西裝的小嬰兒入住之後，原本安靜的澤田宅不知為何，開始有了朝促銷前夕的超級市場看齊的趨勢……
頭髮是通往異次元空間的通道可以從中拿出無數東西自稱殺手追著裡包恩來的奶牛裝小鬼，雞蛋頭沖天辮眼睛深度近視極度害羞的時候會化身筒子炸彈威力堪比核彈的中國小孩一平，所有經手的食物都會變成極其恐怖的有毒料理疑似戀嬰癖的殺手毒蠍子碧洋琪……
澤田綱吉，男，十四歲，正處於生不如死的青春期中。
究其原因，大概就是 「家裡新來的小嬰兒是家庭教師同時還是黑手黨殺手」、「我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廢柴了為什麼什麼蛤俐十代目的頭銜會到我頭上來」、「死氣彈是什麼東西啊什麼叫有後悔的事就能復活沒後悔的事就真的會死啊」、「裸*奔對著心中的女神京子告白了天啊我不活了這下真的會被討厭死的」、「義大利的轉學生為什麼看我這麼不順眼我哪裡惹到他了嗎QAQ」、「雖然獄寺君是好人但是時不時拿出炸藥威脅同學這點真的大丈夫嗎」、「我的安慰有什麼差勁麼山本同學居然想跳樓自殺了」……
雖然最後山本同學沒有自殺，兩人反而慢慢熟悉了起來，獄寺君也成了自己很好的朋友，但是……
看著又開始爭執的兩人——準確來說只是獄寺隼人單方面針對山本武——澤田綱吉還是有點懷念以前的日子，現在的生活確實是熱鬧了許多，但是……
吵著吵著獄寺隼人的手開始往兜裡伸，澤田綱吉連忙站起來：「獄寺君別拿炸藥這裡是教室啊啊啊雲雀學長在附近的！」
……熱鬧過頭了啊魂淡！
話雖如此，可是看著棕發少年即使為難也沒有掩蓋的些微笑意，任誰都知道，少年很享受現在的生活。
白髮的少年在教學樓的天臺上遠遠地看著這一切，然後轉頭切了一聲。
擔心對方過得不好的自己……
「……簡直就像白癡！明明就是樂在其中啊魂淡！」
即使給自己的生活帶來了巨大的麻煩，平靜的日子一去不復返，但澤田綱吉還是衷心地感謝自己家庭教師的到來。
能夠擁有朝夕相伴，肆意打鬧的好友，是再幸福不過的了。
「如何，放心了？」
稚嫩的童音，卻總讓聽的人聯想到謙謙公子溫潤如玉等形容詞，紅袍黑髮的小嬰兒落在一方通行身前的欄杆上，笑道。
「你又是誰？」怎麼奇怪的傢伙一個兩個地冒出來？說起這種身材……難道傳說中第七學區的返老還童藥已經研發成功了？
「啊拉，忘記自我介紹了。」小嬰兒把雙手掩蓋在唐裝的長袖子裡，微微作了一個揖，「雖然不能算是初次見面，方才在學校外我們已經見過了……不過之前那孩子在，我也不好貿貿然出來，嚇走她了就不好了。」
「初次見面，我是佑希的師兄，風。」
相較于兩位友人一個焦頭爛額一個詫異不解的情況，目前位於澤田宅對面的客廳裡的氣氛就要安靜得多了。
「樞哥哥想喝點什麼嗎？雖然這裡不常來，不過阿涼還是準備得很齊全呢……」女孩說到後面聲音低了下去，幾乎是自言自語——面對著滿滿的被各種茶葉咖啡豆方糖果醬塞滿的櫃子，佑希的客套話幾乎哽在喉嚨裡：阿涼到底在想什麼啊半年都難得來住一次的房子裡都放滿吃的喝的你是屬松鼠的嗎！
（被念叨的某人：阿嚏！感冒了？不至於吧……）
「喝的麼……」深栗色頭髮的青年坐在客廳沙發上，看著正在廚房裡翻找東西的女孩。
從他的角度看過去，剛好可以看到少女微微仰著頭的頸部曲線。
像屈起頸項的天鵝一樣美麗，卻脆弱。
饑渴的感覺被他不動聲色地壓了下去。
還不是時候……
喝的麼……最想要飲用的……能夠真正舒緩心中渴望的存在……
最珍貴的寶物……很快就會回到自己的懷裡……
所以，現在，先忍耐吧……
打定主意，玖蘭樞溫和道：「不用了，我只是幫他把東西拿過來，學院那邊還有事呢，不能久留，優姬下回泡紅茶給我喝，好嗎？」
說著他站了起來。
「咦？現在就走？」
清楚地看到女孩臉上驚訝失落卻實實在在地松了口氣的表情，青年壓制住心中的情緒，微笑道：「嗯，有點事呢……以後會有機會重聚的。」
輕如羽毛的吻在佑希反應過來前，落在她的額頭上。
「優姬，我不在的時候，照顧好自己。」
「那麼，哥哥就先走了。」
已經忍耐了那麼久了，那麼，再等待些許時候也無礙。
到時候，就再也不會讓她離開了。
第 81 章
「晚上好~躲在地底下的煉金術師,最近還好吧，羅馬正教還在找你的麻煩嗎？」
「……你來做什麼？」身材修長的男人一副絲毫不以為意的神情。綠色的頭髮向後梳攏，身穿義大利制的純白西裝與高價的皮鞋，怎麼看都像是那些精英的IT業份子,而不是所謂的煉金術師。
「哈哈,不要緊張,這只是投影而已,我的能力不足以讓我瞬移那麼長的距離呢！」淺栗色頭髮的女孩笑盈盈道,暗紅色的眼眸清澈如溪水,「我來告訴你一件事。」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緊張了？男人很想這麼回噴過去，但他的教養卻不允許他這麼做，所以最後他也只是沉默地等著對方。
「我找到茵蒂克絲了。」
「……！？」這回不是他想保持沉默，而是這個消息來得太過突然讓他一時無法反應。
「她現在和我一起在日本的並盛町，我準備一個星期之後為她舉行儀式，讓她從一年一次的‘限制’中解脫出來。」
對面的人臉色一下子變了。
「附加一句，她兩年前的‘夥伴’認為與其給她殘酷的幸福，不如選擇儘量減少她的不幸。如果從一開始茵蒂克絲就沒有可以失去的‘回憶’，那失去記憶時的傷痛也會減少。所以神裂他們決定不再當她的朋友，而選擇當她的‘敵人’。」
為此，他們選擇追殺茵蒂克絲。
將茵蒂克絲的回憶，全部染成黑色。
「這樣一來，最後的地獄對茵蒂克絲來說，也就不會那麼難熬。」
「什麼……意思？」男人的聲音有些許聽不出來的顫抖，明明已經在心中知道了答案，卻忍不住問出來尋求佐證。
「換句話也就是說，她現在身邊的位子，空著。」
奧雷歐斯伊薩德（1），被佑希戲稱為「躲在地底下的煉金術師」，作為曾經是茵蒂克絲的好友卻又同樣被遺忘了記憶的一員，佑希其實並不是很熟悉他。
茵蒂克絲本來是每隔一年就要消除一次記憶的。換句話說，這會造成一種狀況，也就是每隔一年，她的人際關係就會更新一次，每隔一年她的身邊都會出現新的夥伴。
兩年前是史提爾，三年前的夥伴的名字叫奧雷歐斯伊薩德，關係是「師生」。
佑希會得知他的存在，還是拜史提爾那個傢伙所賜，似乎是某次閒聊的時候提到了。佑希那時候正好奇於梅林一系的魔法界和信仰一系的魔法界之間的差異，聽到這位被羅馬正教追殺的煉金術師，出於好奇就多問了幾句。
不過回答她的不是史提爾——就那傢伙的個性怎麼看也不會好好回答，而是神裂大姐。
後來……等到佑希想到解決茵蒂克絲記憶問題的方法後，曾經想辦法見了這個人一次。她和夏涼討論了一回這個人的品性，確定是可以把茵蒂克絲拜託給他，這才決定下來。
佑希很早就知道了，即使茵蒂克絲想起過去所有的記憶，她也不可能長久地陪在她身邊。
所以，必須有人代替她守護茵蒂克絲。
史提爾不行，神裂也不行，如果可以她不想讓任何和基督教有關的人來守護茵蒂克絲。
但是……
「有的話就不用這麼麻煩了……」佑希喃喃自語了一句，把手裡裝著轉化後的愛麗絲石的盒子放好。
雖然已經把後路準備好了，現在還有問題……那就是應該選哪裡作為儀式舉行點。
給茵蒂克絲上了那個定時項圈的人們肯定不會忘記在安上項圈的時候，加點料，讓那些想要打破規則的人去天國反省反省。
人類最為危險的十萬三千冊魔導書，裡面的魔法何其之多，隨便選一種釋放出來就足夠她喝一壺了。
所以，萬一觸動了其中的警戒魔法，那肯定是一場大戰，所以……
地點……
佑希閉上眼睛，開始回憶並盛附近的地形建築。
哪裡比較好呢……
茵蒂克絲已經醒過來了，正在餐廳裡吃午餐。一方通行似乎在學校裡遇到了什麼事，從回來之後就一直閉著眼睛躺沙發上，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謝謝招待！我吃飽了！」
白色修女充滿朝氣的聲音打破了安靜，佑希從自己的思緒中回過神來。
「碗筷要自己洗哦！廚房在左手邊……要是下午餓了可以自己進去找東西吃，不過記得收拾乾淨，」佑希笑眯眯地加上一句，「不然會引來老鼠吃掉我準備的點心的呢！」
有這句話在，相信對食物有著莫名執著的茵蒂克絲一定會記住收拾的。
「好的！」
聽到吃的就兩眼放光的茵蒂克絲進了廚房，一方通行才睜開眼睛來，血紅色的眼睛裡滿是鄙視：「你這是在哄小孩麼？」
「茵蒂克絲本來就是孩子啊。」佑希理所當然地說道。
一方通行看了眼廚房：「你和她差不多大。」
這句話似乎觸動了佑希，她沉默了一下，才輕輕道：「……不，不一樣。」
「我和她，不一樣。」
「我有很多人在保護我，而且他們也確實將我保護得很好……但茵蒂克絲不一樣，即使同樣有人願意為她付出生命，但是……卻沒能好好地保護她。」
連她的記憶，都守不住。
一方通行從沙發上坐了起來，冷嗤了一聲：「保護？連你的行蹤都不知道？」
「和這沒關係，他們有保護的心意在……我知道的，」佑希低低地說，「師父，師兄，還有……樞哥哥……」
「即使不在我身邊，也在以自己的方式保護我。」
所以，無法抉擇啊……
因為知道對方為自己付出了多少，所以才不能無視掉。
許是在想些什麼，一方通行頓了頓，才繼續道：「……那麼，那個，叫夏涼的人呢？他又是幹什麼，也是為了保護你嗎？」
夏涼的名字突然出現在談話中，這多少讓佑稀有點意外，不過她很快就想通了：「是風師兄告訴你的吧？也是，大概……師父也知道我在這裡了吧……」沒怎麼提這些，她想了想，回答道，「阿涼，從來沒保護過我。他只是給了我一些幫助，然後……」
「收留了我。」
對，夏涼從來沒說過對她的人生負責，她這兩年一直和夏涼一起，也只不過是不知道去哪裡好，還在迷茫著。
而夏涼，則只是在這段時間裡收留了她而已。
「我和他約定好了，等到我不再迷茫的時候，就是離開的時候了。」
至於到時候去哪裡，她的心裡，也應該有了答案。
真的是這樣嗎？
一方通行心裡並不贊同，也許在佑希眼裡她和那個人的關係只是如此，但誰又知道夏涼是怎麼想的？
那個叫風的小嬰兒並不是很清楚這些，但至少從中他得出的結論來看，夏涼的目的絕不僅僅是這樣。
而且……
一方通行看了眼佑希，切了一聲：「麻煩……」
然後他躺回沙發上，轉過身，背對佑希閉上了眼睛。
女孩看到這樣的友人，輕輕笑了一下，起身去廚房——玻璃制的廚房牆讓客廳的人可以清楚地看到裡面的一切——茵蒂克絲對於電器總是那麼不擅長，正對著微波爐發呆。
感覺到背後的人離開，一方通行睜開血紅色的眼睛。
……佑希，隱瞞了什麼。
非常嚴重的事。
可以肯定，和那個約定有關。
不知名的空間裡，容顏清俊的少年拉起自己的衣袖。
黑紫色看著就不詳的紋路在他的手臂上纏繞，仿佛是不死不休般的纏綿。
夏涼按上手臂上的黑紫色紋路，低低地誦念著什麼。
不知道是這個空間的緣故，還是誦念的內容的緣故，原本清亮的聲音變得忽遠忽近，仿佛回聲一樣迴響，然後在一重重的回復中扭曲了原本的聲線，變得無法判知。
在聽著就覺得不詳的聲音中，他手臂上的紋路扭曲著動了起來。
不是眼花，也不是幻覺，而是那個紋路真的自己動了起來。
然而仔細看去，才發現那並不是什麼紋路，而是由許多許多極其細小的字以非常細小的間隔排列而成的。
而此刻，由於那神秘的咒文，那些應該是死物的字跡竟然動了起來，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移動著。
最後一個音節落下，就像是有什麼力量蕩過，他原本漆黑的眼眸突然泛起一層墨藍，臉上的皮膚下似乎有什麼光出現，讓整張臉看上去一下子顯得模糊不清。
當夏涼誦念完畢後，他手上的魔紋和剛才已經是完全不一樣了。隨後，原本蒼白的臉色慢慢顯出紅潤來。
少年放下衣袖，眸色深沉，猶如銀月輝光下的海洋。
「時間……不多了呢……」
作者有話要說：（1）
遇到這名連身為人類最基本的名字都沒有的少女，已經是三年前的事。
當時的奧雷歐斯?伊薩德，是羅馬正教的隱密紀錄官。
他雖然是教會的一分子，卻做著書寫魔道書的工作，可以說是特例中的特例。破解現有的魔女邪法，找出抵禦方法，以文字將之紀錄下來，集結成書。他相信透過這樣的做法，可以保護那些無辜的人們免受魔女的迫害。
而事實上，奧雷歐斯所謄寫的魔道書，也的確幫助了很多人。
但是，羅馬正教卻把這些魔道書當成了自己的「王牌」。別說是非基督徒，就連同樣是屬於基督教派系的英國清教及俄羅斯成教，也一樣不讓他們知道「王牌」的內容。甚至以此相脅，如果想要逃離魔女的迫害，就必須改宗信仰我們的教派。
結果，煉金術師明明已經找出了抵禦之法，卻一樣有很多人無法受惠，為魔女所害。
就像只要接受簡單手術就可以得救的病人，卻遭到見死不救的待遇，非常沒有道理。
奧雷歐斯無法忍受這種事。他原本深信，自己創造出來的「王牌」一定可以拯救所有人。
沒多久，奧雷歐斯便決定將自己所寫的「書」偷偷帶出去。
他來到被認為魔女作惡的問題最嚴重的「魔法之國」，也就是英國。奧雷歐斯非常謹慎小心，建立起重重偽裝，成功地與英國清教內部人士私下取得聯繫。
在那裡，他看到了絕對無法得救的少女。
看了第一眼，他就知道了。即使是立下心願想要拯救全世界的他，也一眼就看出來，眼前這名少女絕對無法得救。
擁抱著全世界共十萬三千本魔道書的少女。這些書平常人只要看了一本，就有可能發瘋。然而這名少女擁抱著數不盡的邪惡書藉，明明知道自己無法得救，卻依然如同孩子般天真地笑著。
事實上，少女也的確沒有得救。畢竟人類並沒有強韌到可以一次接受十萬三千本魔道書。少女的**被魔道書的理論所毒化，少女的頭腦被魔道書的知識所侵蝕。
在這裡，煉金術師看見了自己理想的終點。
被他人強加如此的不幸在自己身上，卻依然可以為了他人而微笑的少女，如果連她都無法拯救，還有什麼資格說自己可以拯救全世界？
煉金術師為了拯救這名少女，開始寫魔道書。繼續相信著自己所寫的書可以拯救全世界的人，沒有例外。每寫完一本，就前往英國清教。即使失敗了十次、二十次，奧雷歐斯依然毫不放棄，繼續寫魔道書。
就在奧雷歐斯連自己都搞不清楚寫了多少本魔道書的時候，奧雷歐斯開始思考，自己為什麼絕不放棄，為什麼願意繼續寫著魔道書？
於是，奧雷歐斯突然察覺到。
其實早在當初第一次見到這名少女的時候，奧雷歐斯就已經知道這名少女絕對無法得救了。即使如此依然毫不放棄的奧雷歐斯，只是想用「提供魔道書」這個名義，來當作前往探視這名少女的藉口。
真是太平凡的故事。
想要拯救少女的煉金術師，卻反過來被少女所拯救的故事。
理解到這點，就離終點非常近了。奧雷歐斯再也無法握筆。既然理解到自己連一句少女都拯救不了，奧雷歐斯完全失去握筆書寫的目的與自信。
無法拯救、無法拯救──靠這個方法無法拯救任何人。
即使如此還堅持想要拯救這名少女，就只剩下墮落這條路可走了。
選擇墮落的理由只有一個。
如果神擁有拯救一切的力量，為什麼不拯救眼前這名少女？
於是奧雷歐斯?伊薩德選擇與羅馬正教，選擇與基督教，甚至選擇與全世界為敵。但是即使如此，還是無法拯救這名少女。就算用盡赫密斯學派、蘇黎世學派的煉金術，也絕對無法拯救這名少女。原本以為只要完全瞭解人體構造，就可以治療任何病症。原本以為只要能夠描述出人腦所有結構，就可以治療任何精神的創傷。但是，這名少女絕對無法得救。
不管靠信仰，或是靠技術，都已經無法拯救這名少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