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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SD)A套餐少年》作者:坑娘螞蟻【完結】

☆、少女的戀愛煩惱

  當然指望木頭開竅還不如指望他自燃來得快些,直樹也並不認為流川楓說出那種話就代表自家姐姐已經完成了攻略。男孩很明白,正因為對方是哪種性格才會被直葉喜歡,越是看起來遲鈍又茫然,其不經意的表現就越是能代表他的內心,也正是這些不著痕跡的細節讓少年悄悄地住進了她的心。

  喜歡,原本就是種慢慢滲透的感情。

  「那一定是因為流川前輩你喜歡我姐姐呀。」

  從醫院回來之後,男孩的這句話時不時會在腦海回蕩,雖然原本不爽的心情略微舒暢了些,但少年卻莫名覺得自己心頭堆積了更多的疑惑。

  即使知道了「喜歡」這樣的情感,他也並不清楚這代表了什麼。

  「流川,出發了哦。」

  宮城的聲音在身後不遠處響起,正站在月臺前一言不發的少年轉身回頭,籃球部的眾人已經站在車廂內朝自己揮手,流川楓眨了眨眼,隨即匆忙朝前方瞥了一眼便進入車廂。

  車門立即關了起來,列車啟動了,少年的視線還是會不經意地朝窗外瞥過去,肩上忽然被人拍了一下。

  「那個是我們班的森原悟。」

  流川驀地轉過頭,宮城少年正擠眉弄眼一臉曖昧的模樣。

  「剛才我也看到了,黑川和森原在對面。」說著,他長長的歎了口氣,「因為看你一臉很想知道那人是誰的樣子,我就特意好心來告訴你了。」

  「……」流川沉默,似乎是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宮城忍不住輕咳了聲。

  「咳,森原那傢伙在我們學校也是有名人來著。」

  「哦。」極低的單音節,完全是興致缺缺的模樣,雖然少年依舊面無表情,但宮城就是瞧出了他的心情不好,聯想起自己因為彩子而默默灌下的那些醋酸,他再度伸手拍了拍流川的肩膀,一臉過來人的痛徹心扉狀。

  「別擔心,你還是有機會的!」

  「……」他在說什麼。

  流川習慣性地翻出死魚眼,不期然想起剛才看到直葉的時候她拎著一個很大的購物袋,似乎是要去採購?

  「快去上課啦,明天就是下冰雹我也會去看比賽,如果輸掉的話我會生氣的。」

  少女憤慨的碎碎念突然跳了出來,身旁的前輩還不斷朝自己放射同病相憐的光波,少年在這困擾的境界中下意識地伸手揉了揉額頭,心情卻似乎又莫名好了起來。

  雖然對所謂的喜歡還沒有什麼深刻的理解,不過比賽多了個不能輸的理由,這種感覺並不討厭。

  ******

  「需要的東西就這麼多了嗎?我買齊了。」

  少女氣喘吁吁地出現在學生會會議室的時候,眾人正聚集在一起討論不久之後運動會事宜。不知道是不是最近直葉的任勞任怨終於讓他們放棄了各種使絆子的小心思,眾人對這位空降的學生會書記也漸漸放下成見,尤其黑川直葉雖然只是一年級生,工作能力卻也是有目共睹的優秀。

  「辛苦了。」

  「歡迎回來。」

  「我來拿。」一個矮個子女生伸手把購物袋接了過去,會議桌上的副會長推了推眼鏡看向直葉。

  「現在入座繼續會議——」

  「那個,抱歉,我有點事需要離開一下。」直葉從隨身攜帶的包裡翻出一張紙表,「關於我負責的那部分細則都列在這裡了,有什麼不合適的地方請等我回來再談。」

  說罷,把東西放在會議桌上便轉身就要走,身後忽然傳來熟悉的刺耳聲音。

  「放著這麼重要的會議去約會,我們的書記還真是盡責啊。」

  直葉驀地頓了下來,轉身,皮笑肉不笑地掀了掀唇角。

  「原來平田君對我的個人生活那麼感興趣啊,身為一個男人做到這種地步也不容易了。」看到對方的臉色一下變得不太好看,她不自覺眯起眼,「雖然我也很想去約會,不過我喜歡的人才沒有那麼膚淺,不像某些人因為被人拒絕就詆毀人……啊,說起來聽說竹內學姐是因為‘不堪其擾’才辭去學生會的,不知道平田君知道多少?」

  這話一出,眾人的臉色也不自覺有些微妙。

  竹內佳代為什麼離開,其實在學生會裡都是心照不宣的事情。雖然女生從剛入學開始就榮登*北女神的寶座,從高一到高三開始接受過無數告白,但她總能很理智且禮貌地回絕。只是有些人總是自以為是地將別人的拒絕當成害羞,把明顯厭煩的態度想像成傲嬌。目中無人又自我中心到令人厭煩的程度,不過當事人似乎並無自覺,聽說最近還在各方打聽竹內的事,直葉幾乎都想揍人了。

  「厚臉皮也要有個限度。」

  所謂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死亡,直葉對死亡沒興趣,更不會甘願被人欺壓,之所以忍耐只是為了要給這位過去的校友留面子,不過既然對方如此執著,那也就不要怪她不客氣了。

  她對做聖母可沒什麼興趣。

  「出什麼麻煩了嗎?」

  身後適時傳來少年疑問的聲音,直葉轉過頭,原本送她過來就該離開的森原正站在門口看著她。

  「在樓下看到你一直站在門口……」

  「森原悟?你怎麼會在這裡?」

  一直沉默的副會長推了推眼鏡,面無表情地看著來人,後者舉起雙手作無辜狀。

  「抱歉,我只是看我家小直不太對勁……怎麼?有誰在欺負她嗎?」

  「我家小直」這幾個字讓在座的人忍不住面面相覷,要說森原悟在*北也是小有名氣的校園偶像,每天進進出出偷偷仰慕他的女生不在少數,平日裡一直微笑待人的少年卻似乎只對腳下鐘*的足球有興趣,對身邊的女生一直都禮貌地保持著距離,似乎是第一次說出這種言論?

  「怎麼是森原?不是一年級的流川嗎?」

  有人想起前不久浩浩蕩蕩的文化祭事件,忍不住小聲地嘀咕,在安靜的會議室裡輕易地傳入眾人耳中,於是少年少女們不自覺看向直葉,繼續著交頭接耳。

  「哎,看不出來她還真是有一手呢。」

  「是啊,難怪平田君被耍的團團轉……」

  剛有起色的人際關係再度陷入一場混亂,直葉伸手拍了拍腦門,懶得多做解釋地轉身走出會議室,身後的少年立即跟了上來。

  「抱歉小直,我好像說錯話了。」

  「沒什麼,這種情況已經在預料之內了。」

  「不過他們剛才說的流川……是籃球部那個一年級生嗎?」看到前方的少女果然轉過頭,森原忍不住眯起眼笑了,「果然小直還是喜歡那樣的男生啊。」

  「為什麼這麼說?」直葉不自覺瞪了瞪眼,森原隨意地聳了聳肩。

  「因為你從小就見不得不懂得照顧自己的人了,總會不知不覺想對他們好……唔,那個叫做什麼來著,母性心理?」

  直葉驀地一僵。

  他是在說她對流川的喜歡只是因為這種心理而一時錯認嗎?

  「我聽說了,那傢伙相當依賴你呢,小直覺得這樣好嗎?」

  這樣好嗎?

  「為什麼這樣問呢?」她喜歡誰是她自己決定的事情,不能得到回應也是無可厚非的事情,她雖然心底微微期望對方也能抱有同樣情感,但事實上如今的她只要流川能看到自己就已經相當滿足了。說她沒出息也好容易滿足也罷,但是對於第一次陷入這種戀慕思緒的人而言,喜歡一個人真的是很棒的事,自然不喜歡被人這樣認為。

  「別露出那樣的表情嘛。」森原頗有些無奈地揚起唇角,隨即伸手揉了揉直葉的發,「那種人我比你更瞭解,你很難融入他和籃球之間,即使這樣也要繼續喜歡?」

  「這和籃球沒關係吧?」直葉直覺地反駁,語氣卻不自覺弱了許多,看過那麼多次比賽,她當然知道流川楓對籃球超乎尋常的執著與喜*,他的一生都和籃球無法分割……

  「怎麼可能沒關係呢?小直也是瞭解的吧,那種純粹的傢伙,這一生都不可能離開籃球的。」說到這裡,他長長地歎了口氣,「而小直你如果只是這樣一味付出的話,總有一天會因為感到痛苦而離開的。」

  說完這些話,森原便轉身揮手離開了,直葉愣愣地看著這人的背影,雖然依舊是高大又瀟灑的模樣,舉手投足都引起路過的女生一陣戀慕的視線,然而剛和那個人對話的自己卻清楚地記得那人的眼底其實也沒有映出任何事物,就好像最初的最初所看到的流川一樣。

  只是不知道多年以後流川楓的背影是不是也會這樣寂寞。

  說起來那段話……怎麼看都像是過來人的口氣啊。

  直葉不可避免的因為那些話而陷入混亂。

  她對流川是什麼樣的感情呢?能夠支撐她始終不會離開嗎?

  喜歡照顧別人這種自找麻煩的屬性,少女其實不想承認,但她確實常常對流川放心不下,看到的時候就常擔心這人沒睡飽沒吃好,看不到的時候也偶爾會擔心他又在哪裡睡著了或者撞到了別人……這樣說,她喜歡流川楓什麼的,真的只是錯覺?

  那流川對她呢?也是拘於這種照顧與被照顧的互動嗎?

  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可真是太令人悲傷了。

  畢竟是第一次懂得所謂的「喜歡」,也是第一次察覺到,喜歡這樣的情感也會讓心感到疼痛的。


☆、摯愛籃球的少年

  混亂的思緒一直持續到女生終於來到賽場,因為先前各種亂七八糟的原因,少女抵達賽場的時候比賽已經開始進入後半段了。與之前預選賽時截然相反的,這次的觀眾席人滿為患,她幾乎找不到立足之地,視線剛瞥到櫻木軍團的所在地,球場內忽然爆發出一陣歡呼聲。

  「是流川啊!」

  「那傢伙跳得好高!」

  「太棒了!」

  「流~川~楓~lovelove流川楓!」

  少女們歡呼雀躍的聲音緊跟著而起,直葉的視線終於轉向場內,只一眼便找到了那個*北出最出頭的少年,然後就再也無法移開視線。

  似乎是從第一次看比賽的時候就隱隱察覺到的事情,那個人雖然平日裡*睡覺又有些天然,對很多事情都很遲鈍的樣子,但是一旦觸碰到籃球就好像進入了誰也無法打擾的領域。

  無論眼神還是動作都與平日決然相反,犀利又果斷。她看到他躍起進攻投籃帶球,如此燦爛,像是渾身都被一種明亮到刺眼的光包裹起來,看著他一個又一個動作,向來不*運動的少女也感覺到一股來自靈魂的顫抖,隨之而來的卻是說不出的不安。

  令人顫抖的熱血,令人不安的陌生。

  那是她所認識的流川嗎?

  是那個固執地只喜歡A套餐,不分場合時間只喜歡睡覺,看起來冷漠又遲鈍,其實只是不善於表達內心思緒的流川嗎?

  她自以為是的喜歡,說穿了也不過是如此脆弱且不真實的東西。

  「那個人,真的是眼裡只能看到籃球呢。」

  忽然想起前不久一次看比賽的時候,那位被櫻木所炙熱暗戀著的少女所說的話,直葉的視線怔怔地落在球場內的流川身上,看他全神貫注享受比賽,看他的黑眸緊縮住籃球,看他一言不發卻總是能引起觀眾轟動的一舉一動。

  看他……如此深*著籃球,那是她絕對無法踏入的領域。

  「小直你啊,真的是喜歡上了一個麻煩的人呢。」

  想起前不久*理似是而非的話,直葉的心頭一顫。賽場內再度傳來歡呼聲,她看到黑髮少年手持籃球淩厲地灌籃成功,那一瞬間的畫面像是被定格了一樣在女生的腦海不停呈現又放大,然後她看到了,那雙摯*籃球的眼睛。

  純粹到讓人移不開視線的摯*,終將成為所有喜歡他的人的劫。

  「嗶——比賽終了!」

  結束的哨聲響起,觀眾席的人潮卻忽然開始退散,不知誰不小心擠到了她,女生險些跌倒在地,卻被人扶住了手臂。

  「沒事吧?」

  「……沒。」她虛弱地搖搖頭,視線卻似乎悄悄模糊了起來,她看不清來人的樣子,只隱約瞧見那人伸手指了指她的臉。

  「你的表情不是這麼說的。」

  「哎?」她下意識地伸手抹了抹臉,指尖觸及的濕潤讓她這才注意到自己居然落淚了,急忙胡亂地擦了擦,抬起頭有些尷尬地看向這人。

  「謝……啊,之前那個‘和你無關’。」她直覺地眨了眨眼,「你又來觀察敵情了?」

  「額,是啊。」對方忍不住笑出聲,倒是很紳士地沒有問及她為什麼落淚,兀自和煦地打起招呼,「我是仙道彰,你怎麼稱呼?」

  「仙道……似乎聽櫻木同學說過。」直葉想起之前店還在營業的時候經常聽櫻木嚷嚷著要打倒仙道之類的,原來就是這個人啊……

  「你呢?」對面的少年忽然開口,聲音略帶隨性卻又顯得異常沉穩,應該是個很內斂的人……

  「哎?」他剛才說什麼?

  「聽別人報上名字後難道不該報上自己的嗎?」名喚仙道的少年忍不住打趣道,「還是說害怕流川不高興?」

  「咦——」

  直葉瞪眼,一臉不知所以然的模樣,仙道雙手收進衣服口袋一副新鮮少年的口吻。

  「嘛,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和那種沉悶又佔有欲強的傢伙在一起會有很多不便吧,那傢伙一看就是鬧起彆扭就糾結死的類型。」

  嗚哇,雖然不知道他在說什麼但是感覺好像確實沒錯的樣子?

  「你很瞭解他嗎?」直葉直覺地張了張嘴,仙道隨意地攤開手。

  「唔,男人是在賽場上互相理解的。」仙道指了指前方的球場,又指了指自己的頭表示他是*動腦的人,「不過那傢伙不是會在籃球以外的事情上動腦子的類型,就算喜歡一個人大概也不懂得怎麼表達吧,所以才會覺得能和他走在一起的女生真厲害啊……」

  結果這人是在拐彎抹角地說流川楓很呆嗎?

  直葉的嘴角抽搐了下,隨即試探性地看向這人。

  「雖然只是我的猜測啊……那個,你很討厭他嗎?」

  「啊,暴露了嗎?」對面的人繼續笑得一臉和氣,「不過那傢伙討厭我比較多吧。」

  「……為什麼?」

  「仙道前輩,要走了哦!」

  不遠處傳來陵南學生的聲音,仙道轉過身邁開腳步,隨即又偏過頭朝直葉笑了笑。

  「那個啊……大概因為是對手吧。」似乎想起什麼好笑的事情,他忍不住笑得更開懷了,「不過你真該仔細看看那傢伙看著你時的樣子……」

  這樣就不會露出剛才那樣茫然的表情了。

  「仙道前輩看起來很開心的樣子啊,發生什麼好事了嗎?」

  看他眉眼含笑的模樣,相田彥一忍不住朝少年走過來的方向看過去,後者繼續聳肩。

  「沒,我剛做了件好事而已。」

  雖然對方完全不會感激。

  唔,這個人……看起來有點莫名其妙,但其實說不定意外的是個好人?

  不過他最後那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流川看著她的時候又是什麼樣子呢?

  哈,反正不會是和剛才對著籃球的時候一樣。

  看著仙道跟隨隊友們離開的身影,直葉越想越沮喪地垂下肩膀,一邊抬腳要去找*北控制室,剛轉過拐角處便看到正站在走廊上前後為難的某人,直葉愣了下,隨即快步走過去拍了拍對方的肩膀。

  「竹內學姐,你怎麼了?」

  「噓——」來人急忙轉身做出噤聲姿勢,直葉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北控制室的門正緊關著,戴著眼鏡的少年站在門口似乎是在阻止別人進去,直葉疑惑地偏過頭。

  「額,怎麼了?」

  「比賽太不容易了。」竹內似乎自語般念念有詞,一手擦了擦額頭的汗水,「好幾次都以為輸定了。」

  「哎——學姐不該是對三井前輩信心十足的嗎?」直葉忍不住笑著打趣,被女神不輕不重地賞了個白眼。

  「你是沒參加比賽才說得出這種風涼話……他們真的是很辛苦啊,不過能贏了比賽還是多虧了流川君呢。」說著,*北女神忽然伸手拍了拍直葉的肩膀,一臉義正言辭的模樣,「雖然以前一直懷疑小直眼光不好才會喜歡上那樣的人,不過他也許真的是個很棒的人也說不定。」

  「……我才不想被暗戀不良少年的人這麼說啊,學姐。」直葉把白眼原封不動地還回去,對面的女生立即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

  「咳咳,其實我……」

  「想見三井前輩嗎?」直葉忽然開口,順手指了指控制室的方向,竹內遲疑了下,默默把張口欲出的反駁吞了回去,一臉糾結的模樣,直葉了然地眯起眼。

  「ok,看我的。」

  說罷,直葉拍了拍臉朝控制室走過去,正倚著門休息的木暮愣了下,看到女生在自己跟前停下腳步。

  「前輩,我是學生會的新任書記,關於這次的運動會,有些事想和籃球部談談,不知道您有沒有時間?」

  「哎?和我?」木暮疑惑地伸手指了指自己,「部長是赤木……」

  「我知道,可是赤木學長看起來有點……額,太威嚴了?」直葉縮了縮脖子,看起來十足懼怕赤木的模樣,事實上前不久無意中看到這人狠狠地一拳揍到櫻木和流川身上之後她確實有點心理陰影,總覺得那個大猩……那個部長看起來很不通人情的樣子。

  「哦,是這樣啊。」木暮迅速理解了,顯然對這種情況並不陌生,直葉急忙趁熱打鐵地指著前方不遠處的大廳。

  「我們到那邊談,我請前輩喝點什麼。」

  「啊?這個不用了……」

  「不行,一定要的!」一邊說一邊不由分說地拉著木暮便走,另一手在背後朝揮動了下,看到眼鏡學長一臉無奈的模樣,竹內的眼眸瞪得滾圓。

  「小直還真是厲害……」

  果然讓她去學生會是正確的。

  竹內不自覺勾起唇角,隨即走到控制室門口推開門,看到少年們七零八落躺在地板上睡得正熟,大汗淋漓的模樣讓女生幾乎一閉上眼就能想起先前在籃球場看到的激烈比賽,心頭莫名覺得感動不已。

  有目標有理想的人生總是如此美好,即使追逐夢想的道路充滿淚水和汗水也依舊無怨無悔,疼痛卻也甘之如飴。

  「三井君,夢想……要加油啊。」

  少女的聲音帶著小心翼翼的輕柔,似乎是從很遠的地方穿透夢境而來,正在夢裡和籃球作伴的少年驀地彈坐起身。額上隱約殘留著不知名的溫暖,柔軟的帶著淡淡的屬於少女的清香,他茫然地伸手揉了揉額頭,隨即這才發現自己手中不知何時多了樣東西。

  「咦,這是誰的?」

  「那是我的!」還在熟睡的紅發少年翻了個身,「流川你這傢伙,那球是我的……」

  什麼啊,這傢伙在說夢話。

  三井翻了個白眼,隨即一手撐著地面站起來,這時木暮恰好走過來推開門,三井舉起手裡的東西朝他揮了揮。

  「呀木暮,你來的正好,這個東西是……」

  「啊,流川呢?」木暮推了推眼鏡環顧了一下四周,三井急忙回頭去看,果然不見了那名少年,連東西都不見了就是說那傢伙——

  「果然又自己一個人先走了啊。」三井忍不住念念有詞,「真是的,這麼沒有集體意識……」

  「最近經常這樣呢。」木暮扶住眼鏡一臉深思狀,「是有什麼事嗎?」

  「哪裡有什麼事啊。」宮城迷迷糊糊地坐起來揉了揉眼,沒經過大腦處理的話斷斷續續地從嘴裡冒出來,「最近戀愛了哦,那傢伙……雖然自己還沒察覺到的樣子。」

  「咦——」

  剛醒來的櫻木和赤木同時大震驚。


☆、扮豬的老虎流川

  這是什麼情況啦。

  雖然走在前方的少年依舊面無表情一言不發的樣子,但直葉就是覺得這人似乎不太高興。想起剛才她剛和木暮扯完,正準備繞道再回休息室的時候,恰好在拐彎處碰到了這人,然後——

  「你什麼時候在這裡的?這麼快休息好了?」

  「嗯。」

  喂喂這個回答方式不對吧!

  「恭喜,*北果然又贏了!」

  「嗯。」一邊說一邊轉身朝外走,直葉一邊習慣性地跟上去一邊暗自忿忿不平。

  鬧哪樣,他多回應一個音會死哦。

  「聽學姐說了,你今天很努力呢。」

  「嗯。」繼續嗯,這次是直接用鼻子發音了。

  「真好啊,我最近剛知道學校裡有很多女生喜歡你來著。」

  「嗯。」

  還嗯……直葉停下腳步在背後瞪了瞪眼,表情迅速地扭曲了下。

  「我也喜歡你呢。」

  「嗯。」

  還在嗯!

  「喂。」她終於忍不住開口,原本就混亂的思緒因為這人明顯反常的態度弄得越發煩躁,一時不受大腦控制的結果便是對著這人的背影脫口而出。

  「你喜歡我嗎?」

  「嗯。」

  還真嗯下去了!這人分明沒在聽她講話啊!

  「那要交往嗎?!」賭氣似地丟下這句話,少女滿心想著如果他再「嗯」下去就絕對不要再理他了,然後前方的人居然真的連一頓都沒有就直接繼續「嗯」的迴圈,直葉的眼眶忽然有些酸澀。

  「如果只是這樣一味付出的話,總有一天會因為感到痛苦而離開的。」

  想起先前森原說的那些話,少女頓時覺得心頭悶悶的,隨即低下頭轉身就要走,手臂忽然被捉住了。

  「我才不要和一個自動答錄機交往!」

  她轉過頭忿忿地瞪了他一眼,隨即用力甩了甩手想要掙脫,後者卻只是更加用力了些,面無表情的看著她,黑眸閃過複雜的思緒。

  「我……其實不懂。」他誠實地開口,用力眨了眨眼試圖表達自己此刻同樣混亂的心思,「不過不討厭……和直葉一起的話。」

  雖然不懂什麼是喜歡,但是想和她在一起?

  「你……」直葉不自覺咽了口口水,他的臉靠得太近,表情又極為認真的,晶亮的黑眸清晰地映出她此刻瞪大眼的樣子,少女混亂中忽然想起之前仙道未說完的話,下意識地噤了聲。

  說起來……他看著她的時候一直都是這樣的眼神嗎?

  如此純粹又執拗的,更多的時候卻又像是一個茫然無措的孩子,像是不知道拿她怎麼辦才好,卻又更像是……

  「怎麼了?」似乎是看她久久不說話,他不自覺皺起眉,「你很容易發燒呢……」

  是了,在她胡亂地替他各種擔心的時候,眼前這個並不懂何謂喜歡的少年其實也在悄悄地關心著她,儘管是他自己都很難察覺到的事情,但對於她來說實在是令人欣喜的事情。

  因為是那個流川楓啊。

  越是清楚地瞭解就越會無法自拔地喜歡,卻越來越感覺到相距遙遠的那個少年,本以為絕對無法走進他與籃球之間的那個少年,除了睡覺和籃球之外幾乎很少對別的事情感興趣的那個少年。

  那個遠比冷漠的外表要溫柔的少年。

  「怎麼不說話……」少年喃喃自語的聲音,溫熱的手心貼在額頭的觸感,跟著是令人哭笑不得的天然臺詞,「唔,摸不出來……」

  原本就險些當機的大腦因為過熱而暫時停止運作,只能瞪大眼看著少年的臉越來越近。溫熱的呼吸噴灑在臉上,日日縈繞在腦海的鎖骨又一次闖入眼簾,直葉頓時一個激靈,驀地伸手推開他,然後下意識地伸手抹了抹嘴。

  「你又不是醫生當然摸不出來啊笨蛋。」

  「笨蛋是直葉才對。」少年不甘示弱地哼了聲。

  「吼,都會還嘴了。」惱羞成怒的人再度跳腳,餘光卻瞥見少年剛才緊皺的眉頭不知何時舒展下來,晶亮的黑眸落在她身上,她不自在地轉身要走,身後忽然傳來少年不滿的反抗。

  「蠢材。」

  「哼,說別人蠢材的傢伙才是蠢材。」不管怎麼樣先罵回去再說。

  「……走錯方向了。」少年的聲音忽然靠近,先前被掙開的手又再度伸過來拉起她的手臂朝外走。

  「放手啦,這樣被別人看到像什麼……」遠遠瞥見幾個穿著*北制服的人似乎朝這裡看過來,直葉故技重施想要甩開,流川卻忽然又轉回頭來。

  「餓了。」

  「又來!我又不是你的煮飯婆!」惱羞的少女繼續跳腳,「去找別人啦!」

  「不要。」任性卻又永遠理直氣壯的聲音,黑眸卻始終只看著直葉,「交往……是你說的。」

  咦——這人……真的是她認識的那個流川楓嗎?

  可是想要獨佔這份溫柔的念頭,果然還是因為……

  「流川楓。」她忽然開口叫住他,前方的人依舊頭也不回地哼了聲。

  「嗯?」

  「我果然……還是喜歡你。」

  「……哦。」聲音略遲疑了下,似乎是終於開始思考該如何回答女生這句話,卻依舊是毫無進展,直葉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一邊暗自唾棄自己沒用。

  總覺得……剛才糾結了那麼久的心理建樹一下子都毫無意義了,簡直蠢到家,也顯得她自己無節操到家……啊,這種問題自己說出來果然還是好羞愧,乾脆把自己埋了好了,她為什麼要這麼沒出息地喜歡上這種人啊……

  「……喜歡哦。」

  說到底他也沒做什麼讓她特別感動的事啊,她怎麼就突然一下子又投降了,用想的都覺得好丟臉……哎?

  「你剛才說了什麼?」

  「……沒什麼。」

  「胡說,肯定說了什麼!」她好像聽到了什麼不得了的字眼……「啊,說起來,你剛才是不是叫了我的名字?」

  「……」流川沉默,扯住她的手也鬆開了,腳步未停地朝前走過去,視線不經意地瞥過黑色長髮的女生走出會場門口,想起先前在控制室看到的事,少年眨了眨眼。

  其實並不是刻意偷窺,他稀少的興趣裡沒有那種令人詬病的東西,只是剛好從昏睡中睜開眼便看到不該出現在休息室裡的人,然後習慣性地坐正靠在置物櫃旁,抬頭,正對上女生略有些驚慌的目光。

  「噓——」

  注意到他醒了過來,女生伸手比了個噤聲的姿勢,他茫然地沉默著,沒興趣也沒打算出聲,她似乎注意到了這點,也放鬆戒心,兀自蹲在三井身旁,似乎是塞了什麼東西到他手裡,隨即轉身朝他笑了笑。

  「那個,請幫我保密。」

  他沉默,對於這個要求有些理解不能,不過女生的笑容倒勾起了他漫不經心的回憶。

  這個人……似乎之前也在樹葉屋打工來著,名字叫什麼來著……

  「不用費心去想我是誰了。」對方忽然開口,被精准猜中心思的人直覺地瞪了瞪眼,女生卻只是極輕地笑了笑。

  「哈,你的表情這麼告訴我的。」說著,她站起身朝他揮了揮手,「不過越看流川君還越是呆得可*,難怪小直那麼喜歡你了。」

  聽她提起那個名字,少年的眉頭微微皺了下。

  「她……來了?」

  「你在意嗎?」竹內忽然咧開嘴角,毫不掩飾戲謔意味,注意到對面的少年瞬間擺出死魚眼,她聳了聳肩,「來是來了,可是看起來好像有點失落的樣子。」

  「……為什麼?」

  「唔,簡單的說就是因為終於知道自己這輩子都無法戰勝籃球,大概有些想放棄繼續喜歡你了吧。」

  哪裡簡單了,那麼長的句子。

  流川直覺地翻了個白眼,雖然女生說的每個字他都聽得懂,但聯合在一起卻是完全陌生的句子。他想不明白直葉為什麼想要戰勝籃球,就好像他永遠也不明白她喜歡他和他喜歡籃球有什麼衝突,但有些事卻是最近經過各方面開發與調//教的少年已經隱約能瞭解的。

  「……沒那個必要。」

  「這是給直葉的回答嗎?」竹內站在門口轉頭朝他笑了笑,「那個還是要自己說比較好哦。」

  「因為不管什麼類型的女孩子,遇到喜歡的人的事就會變得很*鑽牛角尖呢。」

  「啊,竹內學姐!」

  身旁傳來少女欣喜的招呼聲,流川側過頭,直葉果然也發現了剛好走出門的人,正抬腳要朝竹內走過去,少年的眼神微閃,隨即再度伸手扯住了她的手臂。

  「餓了。」

  「……你就沒別的臺詞了?」直葉轉頭怒瞪,她忽然又後悔了,果然喜歡這樣的傢伙只會讓她將來淪落為一個每日為柴米油鹽煩惱的煮飯婆而已!

  「還有我鄭重聲明,這次我是不會再輕易去你家給你做飯了!」

  看她雙目幾乎要噴出火了,一臉氣結的樣子,少年終於接收到她的怨念,手也不自覺鬆開了,直葉滿意地哼了聲便繼續前進,身後忽然傳來流川略帶遲疑的聲音。

  「……直葉。」

  「都說了不……咦?」

  「想吃直葉做的料理。」他極為緩慢地說著,看到女生轉過頭一臉目瞪口呆,少年長長的睫毛隨著眨眼的動作繼續晃動,隨即鄭重地點了點頭,「別的臺詞。」

  ……為什麼忽然有種上了賊船的感覺?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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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自情敵的惡意

  算是……在交往了吧?

  少女坐在病房邊的凳子上,一手拿著蘋果另一手拿著刀子有一下沒一下地削皮,一邊心不在焉地眯起眼回憶那天和流川楓的對話。雖然交往是她提出來的,可說到底也只不過是賭氣的臺詞罷了,她還真沒做好要和什麼人交往的準備,尤其那傢伙那不明所以的回答。

  「什麼叫做是我說的嘛,是同意還是要幹嘛的好歹坑一聲……」直葉眯起眼悶悶出聲,順手把手裡剛削好的蘋果塞到自己嘴裡咬下去,不斷發出清脆的聲響,原本靠在床頭翻看雜誌的男孩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姐,你到底是來看護我還是來給我添堵的?」

  「顯然是後者。」直葉輕哼了聲,繼續把蘋果嚼得哢哢作響,一邊口齒不清地嘀咕出聲,「話蘇,尼最緊神體腫麼樣啊?」

  「……你能不能咽完東西再說話?」直樹忍不住合上雜誌伸手扶額,「果然還是搞不懂流川前輩什麼眼光……」

  直葉瞪了瞪眼,隨即趕緊把嘴裡的東西咽下去,憤憤不平地看向直樹。

  「你這傢伙怎麼說自己姐姐的……」

  「我實話實說而已。」直樹不為所動地做了個鬼臉,「流川前輩一定沒見過你這個德行,不然保准後悔……」

  額,直葉遲疑了下,隨即又不自覺啃起蘋果。

  她確實沒在他面前表現過這樣,不過比這更沒形象的流鼻血事件都已經頻繁出現過了,這種程度簡直不值一提。倒是直樹這麼一體提醒讓她想起一件很重要的問題。

  說到底,那傢伙有那麼一萬分之一的可能喜歡她……會是因為什麼?

  「哎呀,這個問題,為什麼要問我呢?」

  風靡全校的美男保健老師眯起眼淺笑盈盈地看著突然跑過來找自己「談人生」的女生,想起自從前段時間這人流著鼻血跑掉後就沒再出現過了,他還以為他那位親*的外甥又在不自覺詆毀他形象了,現在看來,這女生會突然跑回來找他,果然還是和那孩子脫不了關係吧?

  直葉眨了眨眼,黑眸清楚地映出青年白皙的皮膚,精緻的五官,似乎在想什麼有趣的事情,他漂亮的眼眸偶爾滾動,連帶眼皮上的睫毛微微顫動,那幾乎堪稱家族標誌的象徵讓她怔了下,隨即趕緊搖頭,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臉頰。

  「因為庸醫……啊不對,因為老師你是他的舅舅吧?」看到對方忽然瞪大眼,直葉頗有些得意地哼了聲,「我有看到老師和流川媽媽的合照,姐弟都是美人呢。」

  庸醫……足立慎頓時拉下臉。

  「黑川同學,這個世界上沒有幾個男人喜歡被別人叫做美人的……」

  「可是真的很美啊,你可是超越了年齡界限的新生代男神呢!」直葉吐了吐舌,一邊伸出手指比出食指的一小節,「雖然在我眼裡比你的外甥差了那麼一點點就是。」

  「噗,你這招是跟小楓學的吧?」足立無奈地聳了聳肩,順手揉了揉酸痛的肩膀,「嘛,你猜得倒沒錯,那小子的娘是我姐……真是的,我難得修個長假卻要來學校幫她照顧兒子,很沒天理哎。」

  「我倒是覺得可以理解呢,因為是這個世界上最信任的人啊。」直葉朝後仰靠在椅子上無聊地晃了晃,「說起來舅舅沒有女朋友嗎?」

  一句話正戳某人痛處,從國中時代開始就因為「不希望男朋友長得比自己還漂亮」而被女生們敬而遠之的足立慎嘴角抽搐了下,還沒來得及說話,保健室的門忽然被毫不溫柔地推開了。

  「啊,小楓……」

  習慣性來補眠的少年兀自抬腳朝床位走過去,不經意地瞥了一眼辦公桌的方向,隨即不自覺停下腳步。

  「直……」話剛出了一個音節就又吞了回去,少年忽然跨步走到女生跟前,居高臨下地俯視她,一手擱在她的額頭,表情略帶茫然,眼神卻是極為認真的,「又感冒了?」

  「沒有啦!」直葉紅著臉揮開他的手,一邊不自在地偷覷了一眼身旁的人,「我很健康的,你不要詛咒我。」

  流川眨了眨眼,很配合地收起手,眼神卻還是直盯著她。

  「沒病來這裡做什麼?」

  「我才不想老是裝病來睡覺的你這麼說!」少女直覺地吐槽出聲,心裡暗自嘀咕著怎麼可能把自己來這裡的理由跟他說啊,那不丟死人了……

  流川沉默,似乎是不知道如何反駁直葉的話,視線卻不放棄地看向足立,似乎是在徵求答案,後者好笑地攤開手。

  「就算是女朋友也會有自己的個人隱私的,小楓你這樣強勢會被女孩子討厭的哦。」

  黑髮少年愣了下,原本明亮的黑眸一瞬間又恢復成了死魚眼,撇了撇嘴小聲嘀咕。

  「我才不想被30歲的單身漢這麼說……」

  「你小子!」

  「噗!」

  做舅舅的頓時氣結,直葉卻兀自樂呵起來。

  越是接近日常的流川楓就越是覺得這傢伙好玩得緊,以前還不熟悉的時候就總是不經意地根據這人的一個眼神或者一個動作猜測他在想什麼,現在相處的時間不知不覺多了起來,也自然有更多的機會觀察他。

  基本上觀察自己喜歡的人是一件十分愉悅的事情,尤其流川楓生著一副非常精緻耐看的五官,長長的睫毛更是每每讓她垂涎三尺,還有毫無自覺的人每次不經意裸//露的鎖骨……

  「喂,你幹嘛把t恤扯開啦!」本來那若隱若現的部位就讓她很難移開視線了……

  所謂惡人先告狀。

  從保健室出來之後上課預備鈴剛剛響起,直葉拉著意圖翹課補眠的人走在回教室的路上,一邊碎碎念地解釋翹課的危害一邊思考著等下要去看看這人的成績表之類的。回過神的時候才發現男生似乎壓根沒在聽她講話,不僅如此,他一邊走還一邊扯著自己的t恤,露出最讓她無法直視的鎖骨,少女偏過頭,條件反射地覺得有什麼要從鼻孔順流而下,急忙拿出紙巾捂住鼻子,不甘地悶哼出聲,無端被嫌棄的人茫然地眨了眨眼。

  「……熱。」

  「額,最近溫度確實不低,而且天很悶,好像要下大雨了呢。」

  「唔。」少年輕應了聲,依舊帶著十足的困意,卻還是很給面子地轉頭看了一眼窗外,「又要嗎……」

  「是啊,說起來我們還真是和雨有緣。」想起那個雨夜自己一時衝動的告白,直葉忍不住感慨出聲,身旁的教室裡忽然傳來熟悉的大嗓門。

  「喲黑川,快上課了你在……啊!流川你這傢伙!你們怎麼會在一起?」

  原本只是探出頭想要跟舊校友打招呼的紅發少年半個身子卡在窗口怒瞪著流川,向來與學校八卦絕緣的單細胞似乎是第一次見到這對早已在校園鬧得轟轟烈烈的人走在一起的情形,震驚之下忍不住又抬高了分貝,於是迅速引來周圍幾個教室學生的矚目,直葉的嘴角抽搐了下。

  有時候也不是不理解流川楓罵櫻木是笨蛋的心情……

  「你傻了吧花道,他們在一起很久了。」

  「連晴子小姐都知道了……」

  「就是啊,你以為黑川每次去看比賽是為了什麼?」

  櫻木軍團毫不留情地吐槽出聲,櫻木少年頓時更加震驚了。

  「咦,不是幫我加油麼?」

  ……

  「你這傢伙,這了不起的自信還真是讓人佩服呢。」

  「哈哈,別這樣高宮,即使是花道也有做夢的權利啊!」

  「他也就只能做做美夢了。」

  少年們毫不掩飾的談話聲迅速在周圍引起一陣哄笑,直葉伸手捂住臉不想理會這幫惟恐天下不亂的傢伙,另一手扯了扯流川的手示意他趕緊離開,卻忽然感到肩膀猛地一沉。

  「黑川你別被這傢伙的外表騙了,他其實是個笨蛋啊!」

  櫻木的聲音非常誠懇,聽起來充滿擔心朋友誤入歧途的味道,一邊說還一邊握住直葉的肩膀使勁晃了晃來加重語氣,直葉被晃得頭暈眼花,急忙朝後退開些,一時沒注意腳下直接踩到了流川的腳,後者皺起眉,隨即伸手搭在她肩上扶著她,然後聽到女生無力的回應聲。

  「我當然知道他是笨蛋呀。」

  「你……」櫻木瞪了瞪流川搭在直葉肩上的手,一臉不可置信地念念有詞,「原來黑川你喜歡笨蛋的嗎?」

  「額……話不是這麼說。」直葉的嘴角抽搐了下,和櫻木溝通是件相當費力氣的事,因為你永遠不知道自己隨口一句話會被他腦補到哪個星球去,不過對付這人倒是非常容易。

  「啊,樓梯那邊不是晴子同學嗎?」

  她抬手朝櫻木身後的方向揮了揮,紅發少年眼神一亮,立即丟下所有疑問朝樓梯口的方向奔了過去,一邊走一邊喊著晴子的名字,直葉急忙回頭示意流川楓快走,少年卻一動也不動,兀自眯起眼望著前方,似乎是看到了什麼討厭的東西,臉色雖然還算平靜卻著實稱不上好看。

  「又怎麼了……啊,悟哥。」

  少女疑惑的聲音在轉身看到樓梯口正走下來的人時不自覺停頓了下,看到她的身影,正準備繼續下樓的森原悟轉過頭朝這裡走過來,直葉邁開腳步想要湊過去,原本只是扶住她肩膀的手卻忽然用力起來。

  比起先前櫻木不知輕重的力道要溫柔許多,卻自帶流川楓特有的執拗氣勢,她疑惑地仰起頭看向身後的人。

  「流川楓?」

  「……」少年沉默,手上的力道卻未減,直葉頓時黑線,只好尷尬地朝森原悟笑了笑。

  「抱歉悟哥,他平時不是這樣……」

  「小直。」森原忽然開口,察覺到對面的少年臉色更難看了幾分,他近乎挑釁地伸手拍了拍女生的頭。

  「最近都在忙運動會的事辛苦你了。」

  「還好啊……不過我有看到你報名了男子組1000米,悟哥跑步這麼快一定可以奪冠的!」

  森原悟意有所指地笑了。

  「哪裡,還是輸給年輕人一步啊……」話是對直葉在說,視線卻是一直飄向她身後的少年,完全不明所以的直葉疑惑地眨了眨眼。

  「什麼意思?一年級生有人跑得比你快?」

  「我只是說可能啊可能。」森原狀似隨意地聳了聳肩,「嘛,不過我還沒有老到要一直讓著年輕人的地步,那個獎品我還挺中意的。」

  「哦……」直葉困惑地拖長了音調,這時上課鈴適時響起,眼看挑釁足夠的森原利索地揮手告別,直葉也回過神試圖拍開流川的手。

  「快放手啦,要去上課了。」

  「1000米……」沉默許久的人終於開口了,依舊是略帶鼻音,語氣裡的困意卻已全無,目光炯炯地看著直葉,以此表達他的認真,「我也要參加。」

  「……可是籃球練習?」

  「……跑步也是練習的一種。」

  事實證明,所謂的不善言辭,通常只是因為不想開口而已。


☆、天然呆也會逆襲

  「你真的要參加運動會啊?」

  本以為流川楓只是一時口快說出這種話,回頭自己就忘記這事兒了,直葉最初並沒有放在心上,直到放學後某人意外地出現在學生會,手上的報名表也填的工工整整,遞給她的時候雙目炯炯看起來一副志得意滿的模樣,直葉忍不住瞪了瞪眼。

  「嗯。」

  約莫是覺得直葉這樣不信任的態度讓人不爽,流川楓沒有說話,想起先前去找老師要報名表格的時候那個年輕的女教師嚇得險些從椅子上跌下來的模樣,他皺起眉從鼻孔裡哼了聲,隨即轉身要走,直葉急忙轉身扯了下他的手臂。

  「哎等等!」她轉頭迅速把辦公桌上的檔整齊地堆好,「我這邊馬上好了,等下一起去籃球館好了。」

  「嗯?」他眨了眨眼,似乎在問她去籃球館做什麼,已經收拾妥當的少女轉過身拍了拍手。

  「有點事要找赤木……不是,是找木暮副部長。」想起赤木就先抖了抖,直葉長抒了口氣,果然木暮才是*北籃球部必不可少的外交人才。

  流川沒再說話,隨即任由直葉拉著手往外走,剛走到門口就迎著一個正要走來的人,少年的腳步不自覺頓了下,對方也同樣停下腳步,一手扶著眼鏡看著他。

  空氣怪異地安靜起來,一半空交錯的眼睛一雙遮蓋在鏡片下另一雙始終維持茫然的狀態,直到中間的女生一言不發地拉著流川楓走出好遠,少年才在眼鏡男不斷的目光穿透下迷迷糊糊的想起一件事。

  「那副眼鏡……」在哪裡見過的樣子。

  「噗!」直葉忍不住笑了起來,卻也沒打算解釋他到底是在哪裡見過那副「眼鏡」,她本就不喜歡與平田打交道,再加上流川楓和平田幾乎可以說是完全相反的兩種人。雖然不認為平田能在流川這裡討到便宜,但其實反過來也是一樣的。

  平田一定不是流川楓能輕易對付的類型。

  「嘛,記得下次見到那眼鏡就離遠點好了。」

  「哦。」少年直覺地應了聲,隨即忽然想起什麼般疑問出口,「那個獎品,是什麼?」

  「你說1000米?我記得好像是電影票吧。」直葉一邊走一邊嘀咕道,「其他還有一些諸如食堂飯票之類的……反正肯定不是你感興趣的東西啦!」

  「你喜歡嗎?」他忽然開口,注意到女生忽然轉過來看向自己,他轉頭看向前方一邊近乎自語地開口,「電影。」

  「沒有女孩子會討厭的吧?再說主演可是我的女神——」少女的腳步忽然頓了下,轉過頭驀地伸手抓住他的手臂,黑眸晶亮,臉上的表情也是從未有過的欣喜,「你你……如果你贏的話會陪我去看嗎?」

  少年頓時有些困惑。

  最初只是對那個人那天說的話感到不爽才有些在意所謂的獎品是什麼,原本就沒有期待過所以對真相沒什麼感覺,卻不知道為何覺得她說那句「不是你感興趣的東西」的時候隱約有些哀怨的味道,於是那麼順其自然地好奇起她的*好,再然後便意外地看到她這個樣子。

  第一次看到她的眼睛因為自己以外的什麼閃閃發亮,這種感覺……

  「……好。」

  身體先于理智做出反應,等到察覺到的時候,女生已經因為這個回答而高興地抱著他的手臂跳了起來。雀躍的像一個得到禮物的孩子,隨即似乎是想起這裡是校園而又趕緊收斂下來,拉住他手臂的手卻始終沒有鬆開,兀自碎碎念著諸如「這算是約會吧約會吧」「啊這樣說你一定要贏才行哦」「雖然有點對不起悟哥可是還是詛咒他輸掉好了」之類的句子,流川眨了眨眼,視線從兩人相連的手臂上轉移到女生瞬息萬變的臉上,心底忽然有股奇異的感覺。

  原來她喜歡看電影啊。

  「哦?你也終於開始關心別人的*好了?真是不錯的成長。」

  千辛萬苦從外甥的隻言片語裡整合出他想表達的資訊,足立慎一臉欣慰地拍了拍少年的肩膀,隨即趕緊低下頭擦了擦眼角。

  「舅舅我真是太高興了,簡直要熱淚盈眶……」

  「……你的假期還沒結束?」

  「還來得及看運動會。」足立抬起頭朝流川挑眉,「我離開了意味著什麼你知道嗎?」

  少年的臉一瞬間呈現極致的糾結。

  他果然……最不擅長應付那個人了。

  「Hello!你就是黑川家的小直同學嗎?」

  突然被人這樣打招呼的時候,運動會開幕式剛剛結束不久。1000米比賽在第二天,所以第一天的時候流川楓依舊在籃球館練習,直葉則是忙碌地穿梭於各個比賽場地查看有沒有漏掉的事項,猛然聽到有人說要找自己,她直覺地轉過頭順著那人指的方向看過去,戴著墨鏡的金髮女郎正無比熱情地朝她揮手,少女一瞬間呆滯了下。

  「那是誰……」直葉偏過頭疑惑地看著女人快步朝自己走過來,途徑之地都引起一陣不小的騷動,先前來通知直葉的小男生紅著臉扯了扯她的手臂。

  「她說她叫MissR.K……」

  「哈?MissR.K?」直葉茫然地重複出聲,被叫到名字的女人剛好來到她面前,微微低頭俯視著正滿頭問號的少女。

  「對啊,請務必叫我MissR.K,黑川家的小直同學。」

  這人好高,至少175吧……外國人?還是模特?可是怎麼會認識她——

  少女的疑惑終結在對面的女人忽然摘掉墨鏡的動作上,雖然經過化妝的五官看起來比起此刻在保健室的某人要豔麗幾分,但那熟悉的眉眼,那家族標誌的長睫毛……

  「是……MrsR.K才對吧?」少女下意識地伸手擋在額前阻止過於刺眼的陽光,看到女人挑眉的動作都和足立神似,她忍不住微微揚起唇角,「雖然您看起來確實很像流川楓的姐姐而不是媽媽。」

  對面的女人愣了下,隨即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

  「哈,你真是會討人喜歡的小姑娘。」她將墨鏡隨手擱在發上,一臉孩子氣地撇了撇嘴,「小楓見了我這副打扮只會瞪著死魚眼問‘你是誰’……」

  「噗。」似乎是能想像到那副場景,直葉忍不住輕笑出聲,順手把懷裡的考察表攬在懷裡,「大概只是您看起來太年輕了讓他叫不出‘媽媽」吧。」

  她直覺地這樣認為,也自然地說出了口,原本只是想替不擅長言辭的某人稍微安慰一下他的母親,卻不知道其實她正說中了某人的心思。

  面對越來越逆生長的母親,流川楓幾乎快叫不出「媽媽」這個詞了。

  做母親的當然瞭解自己的兒子,不過眼前這個據說升入高中才認識的女孩子把自己的兒子看得那麼透徹倒是讓流川媽媽忍不住另眼相看了,她抬頭環顧了一下四周,隨即轉向直葉。

  「忙完了嗎?」

  「唔,等我把這個交上去就可以了……」直葉低下頭看了一眼懷裡的考察表,女人忽然伸出手把紙張扯出來利索地塞到不遠處一直發呆的男生手裡。

  「看你戴著一樣的袖章也是學生會的吧?麻煩你嘍!」

  說罷不由分說地拉著直葉就走,一連串的動作流利順暢簡直就是任性女王上身,直葉頓時瞪大眸子,視線剛好捕捉到不遠處那個熟悉的黑髮少年……可不正是流川楓嗎?

  看他的樣子似乎還沒發現她們,此刻正站在各項獎勵的公告牌前眯起眼打量著,像是在思考什麼人生大事一般認真又嚴肅的模樣,直葉忍不住暗自吐槽。

  分明是個絕大多數大腦都放空的傢伙,這種時候裝什麼深沉啊。

  「那個……阿……」雖然已經習慣了眾人關注的視線,但眼下這番陣勢還是讓直葉忍不住汗了一把,一邊拼死地朝某人放射求救廣播一邊小心翼翼地朝身邊的人開口,「不對,MissR.K,流川楓他……」

  「哈?那是誰,我不認識。」女人一手攬著少女的肩膀,另一手把墨鏡往下放遮住眸子,金色的大波浪卷髮隨著她走路的動作在空中蕩出一道優美的弧度,直葉不自覺深吸了口氣,淡淡清香立即盈滿鼻間,少女的大腦有一瞬間放空,下一刻,手忽然被攥住了。

  熟悉的力度,熟悉的來自少年的溫暖。

  「您又在做什麼?」

  不知何時趕過來的少年皺起眉看著自家母親越來越偏向少女系的打扮,握住直葉的手微微施力把人從女人懷里拉出來,直葉難得老實地站在他身旁怯生生地看著這兩人。

  不管母親做出什麼樣高深莫測的表情,兒子始終維持面無表情,那雙死魚眼卻是直盯著她,似乎是看她絲毫沒有要解釋的打算,他張了張嘴,聲音依舊是極為慵懶的。

  「飛機不是明天的嗎?」

  「因為突然對某個姓流川工作狂的感到不爽就提前回來了。」

  嗚哇,果真是任性女王的調調。

  直葉下意識地看向身旁的流川楓,果然見他的眉毛皺的更緊了,急忙伸手扯住他的衣擺想讓他別和自己母親置氣,然而少年只是眯起眼,再次緩慢張了張嘴。

  「然後?」

  「然後知道了那個人的兒子居然戀愛了我更加不爽……」任性女王的聲音不知不覺氣弱了幾分,哀怨的視線落在流川面無表情的臉上,聲音也小了起來,「所以就來搞破壞了……」

  「……您可以回去了。」

  流川忽然開口,順手握住直葉正不斷蹂躪他t恤下擺的手,轉身拉著她就走,一邊朝身後的女人揮了揮手。

  「我已經打電話通知爸爸了,他買了最近的飛機票大概明天淩晨到。」

  哇。

  直葉頓時呆住了,看到流川媽媽一瞬間變了臉色,而流川依舊是面無表情的平靜模樣,卻絲毫不見平日裡的呆滯狀態,此刻的他看起來雖然少了幾分茫然的可*,臉頰卻顯得更加棱角分明,總覺得……好帥。

  察覺到她焦灼的視線,流川皺眉看向她,似乎是讓她有話快說,少女的雙眸瞬間晶亮。

  「你剛才好像是第一次說那麼長的句子!」

  「……」正蠢材,她到底知不知道她險些被帶到哪裡去啊。


☆、湘北少年純情組

  儘管各種小插曲不斷,運動會還是順利進行下來了,第一天風平浪靜地結束之後,直葉很快迎來了她自己期待已久的男子組1000米比賽,而少女也是這個時候才意外得知,學生會那些對她不滿的人之所以沉默到現在是為了什麼——「這是什麼?」

  從副會長手中接過寫著《關於各項大賽獎勵的補充通知》字樣的檔,直葉低下頭匆忙瞥了一眼,隨即眼神一變地指著其中一條看向幾乎就沒有笑過的女生,後者伸手扶起眼鏡,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那天會議你離開之後的議題,這個是運動會志願者們調查出來的結果,也是*北民心所向,公告已經發出去十分鐘了,現在大家都知道了,也不可能收回來了。」

  「啪」直葉手一抖直接把檔拍在桌子上,雙手下意識地收緊,抬起頭,努力壓抑即將爆發的怒意。

  「就算是民心所向,學生會也沒有罔顧本人意願的權利!」說著,她終於還是忍不住站起來瞪圓了眼看著眼前依舊紋絲不動的副會長,「會長他也不會……」

  「會長已經同意了。」依舊是沒有起伏的聲音,似乎隱約帶了點開心的味道……

  「哈?」

  「我是說。」副會長鬆開扶眼鏡的手,指了指被直葉團成一團的那張檔,「那個,會長親筆簽名了的。」

  「……這不可能!」

  直葉不信邪地把紙團展開仔細再看了一遍,果然在右下角看到了正太會長與年齡極端不成比例的好看字體,以及近乎惡作劇般的自畫小人……

  瞧見小人正在惡作劇般地吐舌,似乎是早已預料到看到這份檔的人將會是多麼吐血,直葉無力地坐回椅子上,怎麼都不肯相信那個人居然真的下手了!

  「可是會長他……」

  「沒有什麼不可能的。」似乎就是為了看到直葉這番受打擊的樣子,副會長的聲音莫名輕快了許多,抱起懷裡的文件轉過身,一邊淡定地朝身後揮了揮手,「順便一提,這個可是會長親自指定的。」

  搞……搞什麼啊!

  直葉頓時一個頭兩個大,身後牆壁上的鐘適時響起,少女這才反應過來,抓起那張紙就飛奔出去,直奔障礙賽跑的賽場。途徑1000米男子組的時候,選手們都剛準備就緒,遠遠看到直葉奔過來,兩人都下意識地看了對方一眼,隨即先後舉起手。

  「直……」

  「小直!」

  被叫到名字的人腳步微微放慢了些,滿腦子都在想著文件上的事,少女隨意地朝前揮了揮手。

  「哎……比賽加油啊!」

  丟下這句話,她便又加快了腳步迅速消失在人群裡,餘下兩人愣了下,隨即又不甘示弱地轉頭看向對方。

  「我先說好,足球主要練的就是腳功,所以跑步這回事我是沒打算輸給年輕人的。」一反面對直葉時溫柔又和善的大哥哥形象,森原悟的嘴角微微上挑,近乎挑釁地看著流川,後者側過頭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其實森原身高並不高,大概就是應了他說的那句足球練的是腳功,一般情況下足球運動員的平均身高是比籃球的要低一些的,森原180在足球隊已經很醒目了,但是和流川一比還是矮了一截。

  兩人的賽道剛好相鄰,第一次距離那麼近,流川不得不低下頭打量這人的樣子,聽到應該是學長的人說出這樣的說,少年直覺地張了張嘴。

  「那個……很像是馬上就會輸掉的人該說的臺詞。」

  這句其實是前不久剛從直葉那裡學到的,少年在與學長的對抗賽裡很二地說了句「即使是練習賽我也沒打算輸」,結果雖然沒有輸掉,這句臺詞卻被直葉狠狠吐槽了一把,那時少年明顯不悅又不知道如何反駁的樣子讓直葉傻笑了一路,而流川一直死魚眼。

  他並不覺得那句話代表會輸,不過聽到這人這樣說的時候,他莫名就懂了直葉當時的心思,然後莫名地開始同情眼前的人了。

  「你說什麼——」森原險些被噎住了,隨即又趕緊深呼吸,一邊告誡自己不要和這種人一般見識,良久才又抬起頭看向他,「你真不明白我的意思還是裝糊塗?」

  「嗯……」少年輕應了聲,隨即轉過頭眯起眼看向前方,一手下意識地扯了扯t恤上的號碼牌,「雖然你看起來很想要那個【電影票】的樣子,不過我也約定了不可以輸的。」

  「哦……」以為這廝終於也有開竅的一天,森原拖長了聲音眯起眼看著他,正想再說些什麼,預備的哨聲適時響起,兩人便迅速擺出備戰姿勢。

  「彭!」

  槍聲響起,少年們各自離開跑道奔赴前方。

  在兩人因為各自不能細說的緣由奔跑的時候,直葉也穿越層層人群來到了目的地。終點方向果然被裡三層外三層地圈了起來,隱約還能聽到男生們起哄的聲音以及女生們的尖叫,直葉急忙從後臺繞道過去。

  「請等一下,那個獎項……」她摸出擴音器試圖引起眾人的注意力,眼角餘光不經意地瞥向領獎臺上不算陌生的少年,直葉一瞬間傻住了。

  「三……三井前輩?」她瞪圓了眼,幾乎都快吼出來了,「你怎麼也來參加比賽了?」

  正被不明所以地圍攻的少年慌亂中朝她瞪了一眼。

  「不是你們學生會說什麼在運動會取得好成績就有錢拿的嗎?」一邊說一邊努力想要阻止眾人的推搡,「木暮說最近需要活動資金……比起那個,這些傢伙要推我去哪啊!!」

  「當然是領獎啊!」

  不知何時跳出來的三名應當是少年的壯漢……直葉認出是平日裡經常去給三井加油的幾個人,其中兩個人舉著一個寫有「炎之男」的牌子,站在最前方的傢伙忽然從直葉背後跳出來奪走直葉手裡的擴音器,沖著三井壽的方向叫了起來。

  「小三你中大獎了,障礙物賽跑的隱藏獎勵可是*北女神的傾清一吻啊!」

  「……」

  男生的嗓門本就不小,再加上擴音器的加持,很快在操場上引起新的混亂,圍觀人群也不知不覺多了起來,直葉急得原地跳腳,正絞盡腦汁想著該怎麼替竹內解圍,視線就恰好捕捉到了事件女主角。

  她似乎是湊巧出現在賽場,也還沒理解發生了什麼事,正不解地看著突然開始遠離自己的人群,直到被孤立出了一定範圍,聽到擴音器裡傳來的聲音,女生的臉色一瞬間變了。

  「我……什麼都沒聽說……」她近乎自語道。

  她只是剛好經過賽場的時候看到三井壽才停下來看了一會,根本不知道如今的運動會還有這種東西,也更不知道檔上的「*北女神」字樣背後甚至用括弧備註出了竹內佳代的名字,而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

  「學姐,你被那個該死的會長給賣了啊!」

  直葉終於奪回擴音器沖著呆愣中的少女吼了出去,竹內不可置信地瞪了瞪眼,隨即條件反射地轉身就要走,先前默默遠離她的人群又都圍了過來,她根本無路可逃,而擁著三井壽的男生們也成功地朝這裡邁過來。剛跑完比賽的少年渾身沒力,根本無力阻擋眾人的力量,只好艱難地扭過頭看向「炎之男」三人組企圖求救,而對面三個傻瓜送給他的唯有祝福的目光,以及……欣慰的眼淚。

  三井壽瀕臨吐血。

  「快親上去吧!」

  「真是讓人羡慕的傢伙!」

  「哎哎早知道我也參加這個比賽了!」

  「原本是說只有這個沒什麼獎勵才沒人參加的,想不到居然還有這種美事,啊啊會長真是太腹黑了!」

  男生們嫉妒的聲音此起彼伏,卻似乎更期待看到不食人間煙火的*北女神親吻前不良少年的樣子,助攻氣勢越來越炙。女生那邊就更不用說了,默默地期待*北女神就此沒人氣然後失去一個競爭力【?】的也不在少數,於是在各種方面的神助攻下,事件主角的兩人終於站到了對方面前,看到對面少女似乎第一次如此漲紅的臉,三井少年直覺地側過頭。

  「喂你們還不放……」

  「矜持什麼呀三井!我要是你早樂翻了!」

  不知誰這麼說了一句,也有人趁亂最後推了三井一把,少年的身體不受控制地前傾,眼看就朝竹內壓過去,女生慌亂地伸手抵在他胸前。距離太近她能清楚地聽到他的心跳聲,一下一下清晰地在腦海回蕩,溫熱的呼吸噴灑在頭頂,她的呼吸一瞬間靜止。

  像是無數次看著這人在球場揮灑青春時那樣緊張到無法呼吸,看著他終於誠實面對自我,就莫名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滿足感,比起自己又考了第一名或者獲得了更高的榮譽,她似乎更能輕易地因為這人的進步而雀躍,因為他的一言一行而高興或者惱火。

  她知道自己病了,從當初忽然神經質來*北一樣就什麼都變了,原本茫然無目的的認識多了一項莫名其妙的指標。想要看著那個人,看著他一步一步改變,看他挫折了,悲傷了,痛苦了,悔恨了,然後最終變成她所期待的樣子。

  然後才終於發現,這些年如此孤注一擲的執著,其實只是在等這人說一句「約定達成了」證明她從來不是一個人在做無用功,證明她的等待與執拗都不是無意義又可悲的東西,可現實總是讓她感到無力。

  她對他來說其實什麼都不是……

  「喂,快把手放開!」

  少年的聲音突兀地在頭頂響起,打斷少女兀自傷感的內心糾結,直覺地抬起頭,男生正一手握住她身後一個男生的手腕,皺起眉不悅地瞪著那人,連聲音都是少有的冷冽。

  「我叫你放開你聽到了嗎?」一邊說一邊用力把那人拉離女生背後,騷動的人群因為這一動亂而不自覺安靜下來,也漸漸地離開了這個包圍圈,一時間狹小的範圍內只聽到三井壽不大卻擲地有聲的聲音。

  「我不管那個什麼會長是個多了不起的人物,可是把女生的吻當做獎勵這種東西太不合理了,我不會接受的。」說罷,他忽然低頭把自己身上代表冠軍的緞帶摘下來掛在女生肩上,黑眸環顧了一下四周。

  「這樣就可以了吧?」

  咦——

  眾人頓時無聲,似乎是被他突來的【浪費】舉動嚇到了,而先前還自顧糾結的竹內則是低下頭怔怔地看著緞帶沉默不語,反倒是三井自己被這份詭異有些嚇到。

  「幹……幹嘛不說話……」她難道還真想親不成?

  「……笨蛋。」女生終於開口,聲音一如既往輕柔,卻似乎不知何時開始摻入一絲少女獨有的語調,「你知不知道這個是什麼意思啊……」

  反正按照他的德行,肯定是不知道的吧。

  啊,想起來了,那個叫做傲嬌什麼的——「咦,你剛才說什麼了?」

  「……沒。」

  果然。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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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湘北呢,男生將自己獲得的榮譽當著眾人交給女生,可是在間接告白哦。」

  不知道為什麼要二年級的男生來向三年級的「前輩」來解釋湘北這一約定俗成,雖然並不是什麼鐵則一樣的東西,不過在湘北多數運動男兒心中這可是最令人嚮往的一幕,尤其是……宮城良田這樣心中住著一個女神的純情少年。

  「所以說三井前輩平時看起來一副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果然也是深藏不露嗎?」

  想到這傢伙剛剛做了自己最嚮往的事情,宮城說話的時候忍不住撚起酸,而站在對面的少年只是瞬間瞪大眼。

  「哈?」

  「哈什麼哈啊?」宮城不甘示弱地瞪回去,「是說,你剛剛在全校大部分人的面前向人家告白了,而且是湘北的女神……」

  什……什麼!

  三井壽向來不太靈光的大腦險些當機,抱住籃球僵在當場,似乎終於明白女生那句話是什麼意思,少年眨了眨眼,臉色瞬間漲紅。

  好像有什麼不得了的誤會……「前輩。」

  身後忽然傳來少年微帶鼻音的稱呼,三井壽轉過頭,流川楓正站在他身後面無表情地看著他,順手指了指門口的方向。

  「有人找。」

  「誰啊……啊,那個女生。」

  看到門口正在朝自己揮手的直葉,三井壽順手把籃球遞到流川手裡便朝門口走過去,後者一言不發地開始練習拍球,宮城朝門口瞥了幾眼,隨即小心翼翼地湊了過來。

  「你女朋友為什麼要來找三井前輩啊?」

  「……不知道。」

  他怎麼會知道。

  他只是遵照約定跑完了1000米,雖然很不容易地贏了那個踢足球的傢伙,獎勵的電影票也拿到手了,但是女生接到東西的時候的反應卻不太對勁——

  「流川楓,這個是要送給我了對吧?」女生捏著那兩張票,圓睜著眸子看著他,另一手遞給他一條毛巾,他自然地接過來,隨即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

  「嗯。」要這樣說也沒錯……她的眼神突然好詭異。

  「哎嘿,那使用權就在我手上了對吧?」

  「……嗯。」

  「那謝謝啦!」她低頭小心地將票收起來,抬起頭,表情燦爛得有點刺眼,「我陪你去籃球部吧,我有事找三井前輩!」

  果然還是很奇怪……不,嚴格來說她看起來完全就是打算把票送人了吧?

  說沒有不爽是騙人的,不過想知道她到底要做什麼這種話他也不打算開口,反正就像她說的,那票已經送給她了,她當然能決定要怎麼用。

  「喂流川!」

  門口處傳來三井壽聽起來不太愉悅的聲音,少年轉過頭,前輩正瞪大眼滿臉不悅地看著他。

  「你女朋友在搞什麼啊,為什麼我要約和那個眼鏡妹去看電影——」

  「哎~看電影啊……」

  一直保持看好戲姿勢的宮城抱著籃球擠進來,一臉曖昧地朝三井壽擠眉弄眼。

  「三井前輩的春天終於也到了嗎?」

  「開什麼玩笑!」三井再度漲紅了臉,一手按著宮城的腦袋把他往外推開,「我都說了我不可能約那個……」

  「前輩。」

  一直沉默不語的少年驀地開口,依舊是不溫不火的語調,些微的鼻音是這人特有的習慣,卻似乎是第一次在籃球以外的事情上如此認真地看著前輩們。

  雖然不知道她到底想做什麼,不過如果是她希望的話……

  「電影……挺不錯的。」

  「咦——」

  流川……是在替黑川當說客嗎?

  「所以說啊,我就對學姐說讓她陪我去看電影,其實偷偷把另一張票給了三井前輩……」

  持續三天的運動會總算圓滿落幕,少女也終於能有空到籃球館找人,看到走出來的少年依舊維持那天面無表情的死魚眼,直葉急忙七嘴八舌地把自己的得意計畫給道了出來,流川微微皺起眉。

  「為什麼?」

  「哈?」

  「那個不是你想看的嗎……電影。」

  「話是這樣說,可是你不喜歡吧?」直葉不自覺鼓起臉頰,「電影什麼的有時間找愛理看也是一樣的啦……啊,說起這個,你今天之後沒別的事了吧?」

  「嗯。」

  「那好,直到睡覺之前剩下的時間都是我的!」她忽然笑了起來,「為了獎勵你在運動會的出色表現,我要給你一個驚喜!」

  流川茫然地眨了眨眼。

  除了睡覺和籃球,他不知道有什麼是會讓自己喜歡的事情,不過和她一起似乎去什麼地方都不會覺得太討厭,於是少年一言不發地跟在女生身後,一路上就只看到她邊走邊笑一副神秘兮兮的樣子,少年忍不住有些走神。

  事到如今再說他對所謂的驚喜並沒有期待……似乎不太合適?

  「你在想什麼?」

  原本走在前方的少女忽然轉過頭來,微微踮起腳尖伸手在他面前揮了揮,少年回過神,女生正雙手叉腰瞪著他。

  「到了,就是這裡。」

  額……流川瞪了瞪眼。

  雖然他多數時候都對自己所經過的地方沒什麼特別的印象也沒有用心去記過,但眼前這個算是其中一個例外——「這不是你家嗎?」

  「哎嘿,就是我家啦!」直葉伸手拉起他的手臂沿著樹葉屋朝後繞過去,「不過這個只是店面,我家在店的後面……今天我爸媽都不在。」

  「……哦。」

  他直覺地應了聲,因為缺乏普通男生思維神經,他並沒有意識到女生說這種話是什麼樣的展開,只抬頭環顧了一下周圍的環境,然後視線落在門口的「黑川」字樣。

  「黑川……」他不自覺念出口,剛推開門的女生轉身看了他一眼。

  「叫我直葉就可以了啊,之前不是都叫過了麼……」

  後面半句她說的很小聲,大概是因為覺得不太確定,隱約有些心虛的味道,流川收回視線看向她,極為緩慢地眨了眨眼。

  「直葉。」他忽然開口,聲音還是那副睡眠不足的調調,帶著獨屬於天然少年的遲鈍與無法言說的溫柔,直葉握住門把的手頓時一愣。

  「突……這麼突然你是要鬧哪樣啊!」她慌亂地推開門,一邊暗自慶倖天色漸暗掩蓋了自己突然變紅的臉頰,下一刻,屋內的燈忽然被打開了,她嚇了一跳,轉過頭,流川的手正擱在門後的開關上,有些遲疑地看著她。

  「……不自覺就……」

  額,說起來,這傢伙家裡的開關位置也是這樣……不過他說不自覺到底是叫名字這事兒還是開燈?

  「唔,你先坐吧,我去廚房。」

  哼,先不管其餘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她等這一天很久了!

  「嗯?」

  看她說完就卷起袖子沖向廚房,一副要和什麼戰鬥的打算,流川直覺地疑問出聲,少女卻只是轉回頭朝他做了個鬼臉。

  「說了要給你驚喜的,你先耐心等著好了。」

  話是這樣說著,可是為什麼她的表情看起來很憤慨……

  搖頭,流川放棄這種極端不符合自己設定的思考,轉身在沙發上坐定,對面的電視忽然開了。他愣了下,低頭掀開身下的坐墊,果然看到不知何時被掩蓋在下面的遙控器,腦海忽然閃過之前在他家時那個小小的遙控器風波,少年的黑眸不自覺亮了起來。

  雖然多數時候喜歡看她得意的笑臉,不過其實他也並不討厭她生氣時精神奕奕的樣子,尤其她一直都是那樣的性格,氣來得快消得也快,總讓人應接不暇,以不變應萬變才是對正確的選擇。

  唔,雖然他原本似乎就是這種性格。

  「既然你誠心誠意地發問了,那我們就大發慈悲地告訴你……」

  電視機裡冒出的臺詞讓流川整個一愣,似乎是覺得實在耳熟的緊,他不自覺將目光鎖在上面,越看下去越覺得動畫裡的兩個人物很眼熟,少年微微眯起眼,聽到身後傳來女生的腳步聲,他轉頭指了指電視機。

  「我看過這個。」

  「哈,你居然也有對這種東西感興趣的時候嗎?」直葉忍不住開口,迅速換來少年不太愉悅的眼神,她急忙輕咳了聲以表清白。

  「咳咳,我沒別的意思哈,就是覺得你應該是那種會走路開始就喜歡籃球,然後每天除了對著它就沒別的興趣的小孩……」看到少年的臉色微變了下,她遲疑地看向他,「我說錯了?」

  「……沒有。」

  就是沒有才覺得不太爽,她似乎總是能輕易猜透他的想法與本質,而他至今為止對她所有的認知除了「黑川直葉」這個名字,也就只有她似乎很喜歡他而已。

  不過——「你手上那是什麼?」

  「鏘鏘!」對面的女生一改先前遲疑的表情,換上一副頗為自滿的嘴臉,端起手裡的餐盤,「這就是我之前說的驚喜!怎麼樣,很完美吧?」

  少年一怔,只一瞬間,黑眸迅速變成死魚眼狀。

  「……炒飯?」

  「是不帶蛋殼的!」

  「哦。」他應了聲,眼眸依舊維持死魚狀,然後默默地轉回電視機上,動畫裡武藏和小次郎屢敗屢戰的破壞行動還在勇敢地繼續著,沙發後的少女也適時地跺了跺腳。

  「我練習了很久了喂!看這完美的色澤,圓潤的米粒……」

  「……帶蛋殼就很好了。」疑似認真看電視的人終於轉回頭施捨了她一個眼神,「我喜歡。」

  「咦——」這是什麼樣的重口味啊。


☆、

  三井壽18歲,正在面臨人生最艱難的時刻。

  「哈?約會應該怎麼做?小三你不會以為我做過那種事吧?」

  「你在炫耀什麼呀人氣男,我們當中能有這種美事的人也就只有你了。」

  「是說聽說是女神邀請你過去的,臭小子,是在哪兒約會啊!我們也要去圍觀!」

  拙計之下的求救電話獲得以上惟恐天下不亂的回答,三井壽怒摔電話筒,牆上的鐘聲適時響起,他頓時一個頭兩個大,隨即抓起桌上的衣服就朝外走,千辛萬苦趕到影院門口的時候,女生已經到了。

  其實週五傍晚的影院門口人很多,來來往往穿梭于少年視線,原本很難搜索自己要找的那個人,可他還是找到了。

  「你……你怎麼又戴回這副眼鏡了?」

  劈頭就是這麼一句話,少年的表情代表了他此刻震驚的心情,雖然他並沒察覺到所謂的女神很喜歡自己的事實,但女生去約會的話,不都喜歡打扮得漂亮點出門嗎?這傢伙又做回這個造型是怎麼回事?

  正站在廣場雕像旁的女生伸出一手扶了扶眼鏡,隨即瞪圓眼指了指廣場上巨大的鐘塔。

  「這種時候第一句話不該是‘對不起我來晚了’嗎?」

  「啊,對不起……」順著她的視線瞥了一眼,隨即又驀地轉回來,「胡說我才沒遲到!」

  「不管怎麼說,比女生到的晚就是遲到了,這是常識中的常識。」竹內不甘示弱地瞪回去,收起扶住眼鏡的手,三井這才瞧見她懷裡又抱著兩本書,再配上那副眼鏡和麻花辮,怎麼看都像是不可能會出現在電影院門口的乖乖女,少年的嘴角抽搐了下。

  「好吧,就算你說的有理……可你這造型像是來看電影的嗎?」

  走在前方的女生頓了下,隨即轉過頭,視線透過眼鏡上下打量起他。

  「我什麼時候說要看電影了?」

  「咦——可是黑川她……」

  「第一,本來今天是小直約我一起出門的,但是五分鐘之前我打電話過去的時候才知道我被她騙了……」

  之所以知道自己被騙了是因為黑川家的電話居然是流川楓接的,那傢伙接電話時的聲音和平時一樣帶著濃濃的困意,說出的話卻讓竹內險些摔了話筒。

  「她在洗澡。」

  雖然不認為直葉有開放到那個程度,卻也很清晰地察覺到自己可能被擺了一道,她一直是聰明到極致的人,幾乎是一瞬間就想起對方打的什麼主意,於是就站在約定位置繼續等,然後果然看到了意料之內的人。

  「第二,我出門的時候一直都是這樣的造型的……」「這樣安全」幾個字猶豫著沒說出口,湘北女神對於自己改變形象之後身後多出來的蒼蠅時常感到不勝煩惱,不過如果知道對方是這個人的話……

  「等等!」

  原本一直默默聽她分析的少年忽然朝前伸出手,瞪大眼不可置信地看著她。

  「這麼說……那兩個傢伙在做什麼?」

  洗澡哎,聽起來那麼曖昧,難道那個看起來呆呆的傢伙居然比學長更早邁入成人禮堂麼?難怪這麼拼命得到的電影票都捨得送人……

  竹內的腳步踉蹌了下,隨即直覺地拿起手裡的書敲了下這人的腦袋。

  「停止你的腦內妄想,對他們很失禮。」她深吸了口氣,「你知不知道這電影票對他們來說意義很大的。」

  三井悶哼了聲,一手揉了揉腦袋,頗有些不滿地看著她,女生已經邁開腳步朝前走了過去,他下意識地跟上去,一邊忍不住疑問出聲。

  「你怎麼知道我在想什麼?」

  「因為你是單細胞。」竹內停下腳步轉頭朝後伸出手,「票給我。」

  「喂,我會把這個詞當做侮辱的……」少年忍不住碎碎念出聲,身體卻似乎是反射般開始去找票,隨即這才想起——「啊,忘在客廳桌子上了。」

  他打電話的時候把那玩意擺在中間一直沉思來著。

  已經走到檢票員門口的女生頓了下,轉過頭,黑髮少年正一臉局促地伸手撓著發,注意到她的視線,他心虛地將雙手枕在腦後,偏過頭看向一旁。

  「我……我本來就對這種電影沒什麼興趣……」

  「是嗎?」竹內邁開腳步離開檢票口,一手扶著眼鏡朝不遠處的海報看了好大一會,聲音壓得極輕,「我倒是挺期待的……」

  她從未來過電影院,在女校的時候是因為校規,到了湘北之後卻是因為沒有交情能好到那種程度的朋友,好不容易有了次機會,其實她也很想體驗一下在那種黑暗環境下眾人一起觀賞什麼的感覺。

  畢竟讀書雖然適合一個人,可是看電影的話一個人總是顯得如此寂寞。

  「額……」即使遲鈍如三井也感覺得到女生的表情多少有些寂寞,雖然她並沒有生氣讓他有些意外,但生平第一次「約會」卻讓女生露出這種表情……他是有多沒用啊。

  「三井君?」

  前方不遠處傳來竹內疑惑的聲音,三井抬起頭,少女抱著書伸出一手指了指她身後的一個咖啡廳。

  「去那邊陪我坐一坐?」

  她問的很小聲,因為隔著眼鏡,他瞧不見她的眼神,卻清晰地感覺到她語氣裡的認真,像是在說「不想這麼輕易回去」。

  不想這麼回去的人又何止她一個。

  三井想,這種毫無理由的執拗倒是一點都沒有變。

  「你先過去吧,我去那邊買點東西。」

  「……哦。」她疑惑地眨了眨眼,卻也並沒有再問下去,只揮了揮手便走了進去。因為第一場已經開播,咖啡廳裡只稀疏地坐了幾個人,她找到靠窗位置坐下,順手翻起手裡的……漫畫書。

  唔,還差幾話這卷就又要完結了啊,本來打算今天趁機找直葉要下卷的……

  「喂,那個誰。」

  話說這個男主還真是死彆扭,明明喜歡女主為什麼非要說那麼難聽的話……還是青春期的男生都這樣嗎?

  「喂……女……女人。」

  不過這個作者的畫風真的越來越好了,想想男主剛出場的時候就像街頭小流氓……

  「竹內佳代!」

  少年拔高的聲音伴隨著拍桌子的聲音在前方響起,正聚精會神看書的人嚇了一跳,一手捂住胸口抬起頭直覺地瞪了來人一眼。

  「這不是知道我名字麼?」

  「……」

  她故意的?

  看到女生放下手裡的書慢條斯理地端起咖啡小口地品嘗著,原本氣勢洶洶的某人瞬間癟了下來,一手胡亂地揉了揉發,另一手狀似不經意地把手裡的東西拿到她眼前。

  「……這是什麼?」

  「這場趕不上了,下一場還有座位,不過是最後一排了。」一邊說一邊偏過頭看向玻璃窗外,「不願意就算……」

  「你……」

  竹內忽然開口,三井直覺地轉過頭,女生正抬起頭雙手撐住下巴微笑地看著他,她的眼鏡微微下滑,露出女生雖然視力不佳卻格外明亮的雙眼,他一時有些閃神,險些沒聽到她說了什麼。

  「哎?」

  「我說,」女生也不伸手接票,兀自雙手捧起咖啡杯,眯起眼看著他,「你這是在約我嗎?」

  三井壽,18歲,這一次面臨著更加險惡的抉擇……切確說該是所謂幸福著的煩惱?

  ******

  「你說,他們兩個現在進展到哪一步了?」

  少年少女人手抱著一塊西瓜啃得起勁,電視裡熱火朝天地播放著直葉從愛理那裡借來的電視劇錄影,因為堅持她沒看成最後一集都是這人的錯,作為懲罰要求他陪她一起看,對此,正低頭啃西瓜的少年表示不解。

  「你說有獎勵……」

  後面他沒再說下去,只是輕咬了一口西瓜便老實地轉過身去看著完全不懂的劇情,但是那言猶未盡的後背卻森森地透出他的疑惑……甚至該叫做指責,直葉頓時有些心虛。

  「嗯……咳咳!我是個獎罰分明的人!」一邊說一邊用力揮了揮手裡的勺子,「再說剛才獎勵已經被你吃掉了!既然接受了獎勵就更不能拒絕懲罰!」

  「……」

  「不說這個了,你還沒回答我剛才的問題呀,你覺得竹內學姐他們今天能進展到哪一步啊?」她一邊說一邊無意識地舀起西瓜塞到嘴裡,口齒不清地嘀咕道,「按說學姐發現被騙了應該會打電話質問我來著……」

  「電話……打過了。」流川轉過頭面無表情地指了指浴室的方向,「剛才你洗澡的時候。」

  「咦——」

  「我說你在洗澡,她就掛了。」

  「咦咦咦——」直葉立即丟下西瓜和勺子跳了起來,一手指著沙發上的某人,一臉不可置信地模樣,「你你你!你怎麼可以實話實說啊!」

  無端被指責的人怔了下,好看的眸子也迅速變成死魚狀,聲音依舊不緊不慢,帶著流川楓獨有的理直氣壯的調調。

  「我不會撒謊。」

  「咳!」直葉這次真的被嗆到了,急忙伸出手拍了拍胸脯,一邊力持淡定地坐回沙發上,又羞又惱地漲紅了臉,似乎是被流川楓目不轉睛的視線盯得不自在,她無賴地跺了跺腳。

  「總之那種引起人誤會的事你下次別……」

  「亂說」兩個字終結在少年忽然朝自己靠近的動作裡,她驀地瞪大眼,呼吸一瞬間停止,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流川楓細長的手指緩緩觸碰到她的臉,距離很近,他的呼吸噴灑在臉上,她的大腦幾乎快要當機,然後聽到男生的聲音,似乎是從很遠的地方穿透而來。

  「瓜子……沾上好久了。」

  「……你為什麼不假裝沒看到啊!」摔!

  終於找回自己聲音的女生反射性地伸手把眼前的人推開,後者眨了眨眼,繼續理直氣壯的模樣。

  「……還有一個。」

  「……」


☆、

  「你這是在約我嗎?」

  是還是不是?

  當然不是。

  有什麼鼓勵自己如此回答,腦海卻不期然閃過無數次對上視線時女生冰冷的眼神,想著自己確實是在聽到女生說期待這部電影才會跑去做這種不符合自己的事,不過要這麼說出來還真是覺得怪丟臉,但說到底……

  為什麼不能乾脆說個「是」呢?

  「什麼呀,你自己還不是那麼詭異每次都轉身就跑……」

  想起前不久在休息室醒來時那個奇怪的夢境,少年不自覺小聲嘀咕出聲,視線不經意地瞥見女生的表情一怔,他下意識地閉了嘴,隨即不爽地收回手。

  「不想看就算了,反正我……」

  「要看。」

  竹內忽然擱下咖啡杯,雙手撐在桌面站起來,動作過猛女生眼鏡一下滑了下去,她卻顧不得去撿,兀自努力瞪圓眼看向他,三井壽忽然有些閃神。

  「我……第一次和別人一起去電影院。」

  他聽到女生的聲音,不同在校園裡所見到的輕柔帶點冷漠的語調,私下裡的竹內佳代聲音比較柔軟,配合此刻因為眼神不好而有些茫然的表情,莫名有些撒嬌的味道,像是在說自己對這場電影志在必得,又像是女生一種無奈的……對於他的一個小小請求。

  「哦……」三井有些慌神,隨即趕緊把票塞到她手裡便轉過身邁開腳步,「那就快點啦,下場也快開始了。」

  「嗯。」

  她點頭也跟著邁開腳步,三井聽到身後忽然傳來「嘩啦」的聲音,急忙又轉過頭,女生正眯起眼雙手在桌上摸索著,而她先前喝的那杯咖啡正倒在桌子邊沿,殘存的咖啡正順著桌子緩緩流淌——

  「喂小心啊!」他急忙伸手扯住她的手將她拉離座位,另一手將先前掉在桌上的眼鏡撿起來掛在她的鼻樑上,少女的視線瞬間變得清晰無比,這樣近的距離,連男生臉頰上細微的汗毛都映入眼簾,她急忙低下頭扶住眼鏡,以防明亮的燈光洩露她臉紅的情緒。

  「謝……謝謝。」

  「哈?不用那麼客氣了。」三井皺起眉,一邊下意識地朝前邁開腳步一邊回頭疑問出聲,「話說你近視很嚴重麼?平時在學校也沒戴眼鏡啊。」

  「那個是隱形眼鏡……」她小聲解釋道,任由他毫無自覺地拉著她走,視線不自覺落在兩人還交握在一起的手上,「戴久了眼鏡會有點痛,所以只有在學校的時候……」

  走在前方的人驀地停了下來,竹內抬起頭,兩人剛好走出咖啡廳,店門口的燈光比起店內有些昏黃,她看不清他的眼神,卻能感覺到男生的臉一下湊近,不由下意識地拿起手中的書想要遮住自己的臉,三井卻忽然又轉回頭,沒頭沒腦地丟下一句話。

  「幹嘛那麼麻煩,這樣不是就挺好的麼。」

  「哎?」

  「我說……所謂的改變,可不是換個髮型或者摘個眼鏡這麼膚淺的東西。」似乎依舊沒察覺到自己正緊緊握住女生的手,經歷過挫折又再站起來的三井壽說起人生格言來也是頭頭是道,一邊說還一邊像模像樣地點了點頭,「所以說,只要你從內心改變了,外表什麼的就沒必要太在意了……」

  「是嗎?可是人類總是輕易以外表來評判別人。」她抬起頭,語氣忽然激動了些,「事實上你正是因為這樣才沒認出我不是嗎……」

  三井的腳步踉蹌了下,隨即像是下定什麼決心般長抒了口氣,轉過頭,正對上女生理直氣壯又似乎有些受傷的表情。

  「那個……我必須要聲明一點,即使是你一點都沒變,面對第二次見面的人我也不可能一下認出來的。」他知道自己此刻說這種話有點強詞奪理的味道,但這也算是他當時糾結的原因之一了,再說——「再說那天天也是這麼黑,我又根本不知道你叫什麼……啊,說起來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的?」

  說到這裡才想到重點,三井不自覺瞪了瞪眼,女生的表情變了下,隨即學著男生先前的動作轉過頭假裝看風景。

  「就……就那麼知道了唄。」

  「……」

  「比起那個,你要牽我的手到什麼時候?」她忽然開口,一邊舉起兩人一隻交握著的手,滿滿地惡人先告狀的調調,「都沒法拿票了。」

  「……什麼?!」他原來一直握著她的手嗎?

  遲鈍,有時候也是種福。

  ******

  運動會結束後,直葉在學生會的書記位置總算坐的穩了些,連隔三岔五找茬的平田似乎也已經改變了戰略不再明攻。神出鬼沒的學生會長依舊神出鬼沒著,面癱的副會長勉強認可了直葉的工作能力,不過面癱一時半會大概是改變不來了。

  據說下任會長也有可能出現在一年級生中,學生會眾成員都各種忙碌於爭取良好表現去了,唯有直葉一人對所謂的會長一職興趣缺缺,反倒是對這個書記的工作做出了興趣。

  「每天聽著電腦的聲音不知道為什麼就覺得心情能平靜下來了。」

  「這算什麼?你果然是電腦控嗎?」

  聽到她這樣說的時候,少女們正在體育課準備途中,因為忙碌加上各種混亂,很久沒能一起聊聊的好友忍不住就直葉這一發言表示吐槽,正在朝身上套衣服的女生直覺地轉身瞪了她一眼。

  「你才電腦控哩,我只是喜歡跟數位打交……」

  「啊!有人偷窺!」

  更衣室內突然響起的尖叫打算女生們的談話,直葉一僵,趕緊利索地把衣服套好。女生們兀自尖叫著縮成一團,她朝愛理瞥了一眼,早就換好衣服的好友無力地伸手指了指女生們慌亂的方向。

  窗戶閃著一條縫,不知是原本就沒關緊還是有人刻意為之,直葉皺起眉,隨即跨步走過去稍微拉開窗戶,卻忽然看到一道眼熟的身影。

  「悟哥?」

  「呀,小直。」森原悟轉過頭,隨即將手裡正箍制的男生放在地上,那男生掙扎著似乎想說什麼,卻被一腳踩了上去,直葉不自覺張大嘴,森原轉過頭朝她揮了揮手,「我剛□育課,看這傢伙不太對勁……」

  「可是森原學長怎麼會出現在女生更衣室附近?」

  說話的是跟在直葉後面探出頭的愛理,她對這個憑空冒出來的直葉救命恩人感到非常不爽,甚至比流川本人還覺得不爽,直葉曾經很糾結地問過為什麼,答案依舊是高深莫測又讓人吐血的。

  「就好像是你看漫畫,好不容易男女主相互有了感情正打算要邁出那一步的時候,突然蹦出了一個男主的‘表妹’啊或者青梅竹馬或者前女友什麼的……」彼時正無聊地挫指甲的女生說著說著都有些咬牙切齒的味道了,「那種草泥馬在心頭狂奔的感覺最讓人不爽了。」

  雖然同為少女漫畫的讀者,直葉稍微有點理解愛理這個說法,卻完全不知道和森原悟有什麼關係,只當愛理是不喜歡對方陽光少年的形象,然而眼下這個場景……愛理可是用生命在給悟哥抹黑啊喂。

  「愛理你幹嘛呀,悟哥又不是那種人……」下意識地想要替救命恩人辯駁,雖說也多年沒見了,可好歹是小時候一起玩過的人,這點信任什麼的還是……

  「理由我還真不能說。」

  ……還是有的——「咦?悟悟……悟哥?」

  「真是困擾,我不說的話是不是就會成為同黨了?」森原微微彎下腰把腳下正在掙扎的男生拎起來,臉上的笑容多少有些無奈,「嘛,本來也是差不多的東西吧,這傢伙是我們班的,好像是喜歡上你們班的一個女生了……沒什麼惡意的。」

  「咦——」

  「所以說,悟哥那番話簡直就像是在替那個偷窺狂洗罪,這太奇怪了。」

  雖然各種混亂,但體育課還是照常進行了,因為1組的老師「產假」未歸,他們依舊是和10組一起上的體育課。自由活動時間,女生在操場大樹下找到正靠著大樹熟睡的男生,在他身旁坐了下來。越想越覺得事有蹊蹺,直葉忍不住伸手拔著地上的草一邊嘀咕出聲,疑似睡著了的男生忽然動了下,轉過頭。

  「嗯?」帶著濃烈困意的聲音,眼睛微微眯起似乎是在問她怎麼了,直葉有些尷尬。

  「對不起,吵醒你啦?」嘴上這樣說著,她的身體卻是朝他更湊近了些,瞪圓了眼訴說今天的奇遇,「剛才體育課前,女生更衣室那裡有人偷窺,可是悟哥剛好也在那裡,所以大家都說他們是同黨……雖然很多年沒見了,可我覺得悟哥絕對不會變成那樣的人……」

  「……為什麼?」一條縫變成死魚眼,少年抬起頭伸出一手遮住過於刺眼的陽光,一併問出積壓許久的疑惑,像是不解她為什麼對那個突然冒出來的「悟哥」如此親近又如此信任,少女直覺地瞪了瞪眼,表情卻是在笑著的。

  「因為悟哥是救命恩人呀。」似乎是陷入什麼美好的回憶,她偏過頭眯起眼,嘿嘿笑了起來,「而且還是教會我游泳的人。」

  礙眼的笑容……從未有過的不爽念頭,對於自己未曾參與的那份過去。

  「那邊……」少年忽然舉起手指了指女生更衣室的方向,二年級生剛好在一年級生更衣室的隔壁,不過二年級女生的更衣室前面有很茂密的灌木叢遮攔,不仔細看的話,根本看不到窗戶附近的風景,卻剛好在現在流川的視線範圍。

  「那個正在哭的女生……剛才和那個傢伙一起站在那裡。」

  「什麼?是告白嗎?」看了一眼果然有個女生正蹲在地上哭,直葉的眼眸不自覺瞠大,「咦,那個女生有點眼熟……」

  一邊說一邊很努力朝前傾身想要看清女生的樣子,一時沒注意到自己進入了一個危險的範圍,直到身後忽然響起老師震天的吼聲。

  「流川!黑川!你們兩個上課時間在做什麼!」

  受到驚嚇的少女手一滑直接倒了下去,直倒在流川懷裡,後者伸手扶住她的手臂,溫熱的掌心貼在手臂,隱隱透出安全的力度,像是在說一切都有他在不用驚慌,而事實上少年也真的完全波瀾不驚的,微微抬眼,張了張嘴,聲音依舊是理直氣壯又讓人吐血的——

  「在約會。」

  ……

  您這是在火上澆油啊少爺!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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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居然在上課時間約會,而且是那麼不檢點的動作,你們兩個究竟把學校當成什麼了!」

  負責說教的果然是一如既往的小池老師,原本就對這兩人有著不同程度糾結的人似乎剛得知他們在交往的消息,震驚不消說,看他一直不停捂著胃部的動作來看……果然是相當地受打擊吧。

  「老師,剛才是流川楓他說笑的,我們很普通地在聊天啦,真的!」直葉難得有些羞愧,她知道即使一直嘴裡吼著她,小池算是對她相當禮遇了,畢竟她的數學成績也是相當優異的,只是流川似乎一直都在觸怒這人?

  「普通地聊天需要靠那麼近?還抱在一起?!」小池伸手推了推眼鏡,一臉不可置信的模樣,直葉瞪了瞪眼,這才想起那位體育老師身為萬年單身一族,似乎對於學生間的戀愛行為一直是看不順眼的。

  所謂單身老男人的怨念,不知道往外說的時候又是什麼樣添油加醋的版本……

  「還有黑川……雖然不知道你找男朋友的基準是什麼樣的,可你現在是學生會的幹部,好歹注意一下影響……」

  「……對不起。」不管怎麼樣先認錯好了,直葉急忙低下頭小聲道歉,一手在某人背後扯了扯他的衣擺示意他也跟著道歉,原本無聊到險些站著睡著的人愣了下,隨即轉過頭茫然地看了她一眼。

  「嗯?」

  還嗯!

  「快認錯啦!」

  「……對不起。」毫無起伏的聲音,看也沒看小池一眼,完全是絲毫不知反省的調調,後者只覺得胃更痛了,只好轉而看向直葉。

  「每人3000字有效麼?」

  「有效!有效!」這句話像是解放的標誌,直葉急忙猛點頭,隨即不由分說地拉著流川的手低頭道歉,「謝謝老師!我會好好寫檢討的!」

  說罷,不敢等小池反應過來便拉著少年離開了辦公室,直到站在走廊上才聽到身後傳來老師後知後覺的聲音。

  「……是你倆一人3000不是你自己寫6000啊!」

  「6000?那是什麼?」

  流川疑惑地嘀咕了聲,對自己從未接觸過的那種神物理解不能,直葉轉過頭瞪了他一眼。

  「那個交給我就可以了,你週末不是有比賽麼?和那個去年的神奈川第一……」

  「嗯,海南。」他一邊說一邊不經意地抬頭看了一眼,隨即皺起眉,「他們都在看什麼?」

  當然是在看學生會書記帶頭破壞校園風紀了。

  這句話直葉默默吐槽在心底,本來流川對這種事就不會在意,就算知道了也不能幫到什麼,這種時候還是讓他專心去忙他的比賽吧。

  「都在看你長得帥啊。」她一邊說一邊跑到他背後伸手推著他前進,「快去上課吧,我也要回教室了。」

  「……哦。」

  遲疑地應了聲,雖然覺得周圍人的眼神絕對不是平常所見到的那些樣子,不過既然她認為沒必要說的話……

  「對了!」已經背過身去的人忽然又轉回來叫住他,他頓下腳步,看到女生一臉緊張地揮了揮手,「等下你是數學課吧!千萬千萬不要睡覺!拜託!」

  「……好。」

  「真是稀奇啊流川,你今天上課居然沒睡覺。」

  講臺上的小池老師還在孜孜不倦地講解著公式,流川一反常態地端坐在位置上,課顯然是聽不進去的,不過倒是發現了一些自己從沒注意過的事情。

  原來那個總是在生氣的老師是教數學的。

  這樣想的時候,少年並沒有意識到自己作為一個學生有這種認知到底有多失職,身後傳來同班男生壓低的聲音,流川眨了眨眼。

  「嗯……」除了醫院裡那次事情之外,他還是第一次被她「拜託」去做什麼,就算課很無聊又很困……下節再睡也是一樣的。

  「嘿,果然是戀愛的力量啊!」後座的男生繼續小聲道,「聽說你悶不做聲地追到了學生會書記呀,聽說她成績很好又很擅長家務,而且性格很活潑又有能力,是很多人理想的女朋友類型呢。」

  是嗎……少年習慣性地翻出死魚眼,大腦繼續放空回憶起直葉的樣子。

  成績……看起來笨笨的會好嗎?擅長家務……唔,炒飯總是會有蛋殼,性格活潑……明明經常都在生病,有能力……什麼能力?

  想不明白,唯一可以告知同班男生的話便是——「那個,是騙人的。」

  「咦?!」

  「流川楓,老師第一次收到寫得這麼真誠的檢討,真是感動得要哭了……」

  好不容易忍到數學課結束,少年立即倒頭就睡,直到下節課鈴聲響起都不曾起身,年輕的女教師兼職10組班主任拿著從小池那裡接過的檢討書在講臺上揮了揮,被點到名字的少年在書桌上側了□,似乎絲毫沒察覺到全班同學投注到他身上的視線,兀自繼續沉沉睡著,老師無奈地攤開手。

  「如果那個真的是你寫的話……」

  「噗,老師,你太寵著流川啦!」

  「就是,那種檢討怎麼能算,要罰他重寫才好。」

  「都怪你太寵著他,那傢伙越來越囂張了。」

  10組的學生們忍不住跟著起哄,女老師無奈地攤開手。

  「沒辦法,能找到這樣的女朋友也是本領,與其亂眼紅不如學著點。」說完又急忙捂住嘴,「啊,我剛才是不是說了什麼糟糕的東西……作為一個老師而言。」

  「哈哈哈……」

  好吵啊。

  熟睡的少年無意識地皺起眉,完全不知道自己剛才錯過了什麼。

  或許……其實都有察覺到的。

  學生會書記與校籃球隊明星的戀愛,其實在湘北並不是特別引人注目,畢竟有過前不良與湘北女神之間的一系列緋聞事件,比起來直葉和流川這個就真的有點小巫見大巫了。流言騷動了沒多久便終結于直葉忙得沒時間理人,流川直接無視的僵持狀態上。

  然後時間匆匆而過,湘北籃球隊終於贏來了和海南大附屬對決的日子。

  直葉久違地有一股來自運動系少年的感動。

  其實籃球看都得次數多了,再加上那個不知哪來的小博士時不時亂入的解說,她對籃球的規則也有了相當程度的理解,只是一旦看到流川打球的時候就總是忍不住陷入一種「流川楓以外都自動無視」的狀態。

  就好像流川犯了規的時候就覺得擋住他的人很礙眼,流川投籃未進的時候就覺得是球框作死,流川進球才算進球……規則什麼的,都死一邊去吧。

  「哈,就好像流川命一樣呢。」聽到直葉近乎懺悔似的絮叨,長久以來都作為看球同伴的少女忍不住笑了起來。

  「流川命?」

  「喏。」竹內伸手指了指身後不遠處正排成一排不斷呼喚著「流川楓」的女生們,「那個就是流川命啦。」

  「……哦。」直葉圓睜著眸子看了半晌,隨即忽然轉過頭看向她,「如果哪天我也做成那個造型混進去,流川楓認得出我麼?」

  「……」這對白癡情侶在耍寶嗎?

  似乎是看出竹內那想說什麼卻找不到話的表情,直葉慚愧地摸了摸鼻子。

  「哎嘿,沒別的,就是覺得如果那樣真的能幫上忙的話,也許我真的會做也不一定……」一邊說一邊雙手托腮看著賽場正拼盡全力縮短分數差距的少年,脫口而出的話不經意地洩露了她自己都不曾察覺的心疼,「真羡慕她們那樣的勇氣呢。」

  「哎?」竹內有些不解地看著她,直葉的視線兀自糾結在流川楓身上,張了張嘴,聲音依舊是無意識地洩露出來。

  「學姐難道沒有這種感覺嗎?每次看完他們的比賽都比自己打了一場還要累的樣子,然後每次都想著下次不過來了,結果下次聽到有比賽就又忍不住奔過來……」

  「……你也是?」

  「嗯。」直葉雙手托腮悶悶地應了聲,聽到上半場結束的哨聲,某人終於將比分拉平,表情卻依舊不見微笑,她抽出一手在空中比劃著他的眉眼想像這人微笑的樣子,卻終是徒勞,只好又趴回去小聲開口,聲音裡滿滿委屈的味道,「可是如果想看那傢伙的笑臉,果然只有在這種場合了吧。」

  竹內愣了下,視線不經意地看向場內,正下場要休息的少年似乎是不經意地正朝這邊看過來,引起後方的流川命們一陣尖叫,而委屈中的女生卻似乎沒察覺到般兀自碎碎念著,她忍不住輕笑出聲。

  「小直。」她伸手抬起直葉的腦袋讓她好好看向賽場,隨即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倒是覺得,只要你願意,他就一定會笑給你看哦。」

  「啥?」直葉不解地抬起頭,這會兒的功夫,少年們已經退離賽場去休息室了,她沒能看到流川楓的表情,只覺得竹內這番話槽點滿格。

  「學姐你的意思是,只要我對他說‘流川楓,笑一個’,他就會笑給我看哦?」

  ……

  「和笨蛋交往會降低智商嗎?」

  竹內佳代,18歲,此刻正面臨人生一個大考驗。


☆、

  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十之八九。

  雖然直葉也很想像那些少女漫裡的女主一樣堅信喜歡的人戰無不勝,更希望流川楓生來就具有那種絕對不會輸掉的逆天外掛,不過現實就因為有笑有淚才稱之為現實,比賽正因為有輸有贏才稱之為競技。

  「沒有人可以永遠勝利,重要的是不能輸給自己。」

  聽到比賽結束的哨聲響起,直葉不知為何忽然想起這句話,目光怔怔地落在電子記分板上,良久無言。

  「小直。」

  要去安慰那傢伙嗎?

  「小直……」

  還是算了,說到底,比起面無表情的他,看他那麼辛苦卻還是輸掉的自己也許更想哭來著。

  「嗨,黑川家的小直同學!」

  不爽啊,這種想幫忙卻又無力的感覺真不爽。

  「啊啊啊太火大了!」

  坐在觀眾席沉默許久的少女終於爆發地吼了出來,雙手握拳猛地站起來就要朝外走,視線裡剛好映入一叢閃亮的金髮,少女嚇了一跳,腳步也不自覺後退了些。

  「嚇……阿……MissR.K怎麼會來這裡?」

  「叫我阿姨就好了。」金髮美女快步走到直葉跟前,摘下眼鏡朝直葉咧開嘴角,分明她的兒子剛輸掉了比賽,這人卻好像很高興似的,眉眼裡都是笑意,長到犯規的睫毛隨著她的表情一下一下地閃耀著存在感,直葉險些無法直視,身後的竹內小心地扯了扯她的衣擺。

  「好像比賽沒結束就一直站在那裡看著你了,結果你一直在發呆。」她小聲地嘀咕道,「你們聊吧,我去那邊看看。」

  說完,她禮貌地朝金髮美女點了點頭便快步朝湘北休息室走去,雖然知道剛輸掉比賽的人此刻無法接受任何形式的安慰,可有些事情總是要親眼確認一下才能安心。

  他們已經是高三生了,這大概是最後也是唯一的機會……

  「學姐?」

  熟悉的聲音,意外恭敬的語調,竹內抬起頭,剛從休息室出來的少年一手將包甩到肩上,表情略帶茫然地看著她,她受寵若驚地退了兩步。

  「你你……是在叫我嗎?」

  說完就有些後悔自己這番不淡定的表現對別人來說有些失禮,她下意識地揮了揮手想說轉移話題,對面的少年卻一臉認真地點了點頭。

  「前輩還在收拾東西。」

  「哦哦……」竹內遲疑地點了點頭,看到少年的視線越過她看向後方,似乎是在尋找什麼,她急忙開口道,「那個,剛才有個金髮很漂亮的女人……我看到她帶小直離開了。」

  流川楓的眉頭立即皺起,隨即低頭輕說了句什麼便邁開腳步走了過去,被留下的湘北女神有些傻眼。

  那傢伙……剛才是在說「謝謝」嗎?

  「啪嗒」

  休息室的門忽然被打開,三井少年一手拎著包站在門口,看到竹內,他明顯一怔。

  「嗨……」女生微笑著朝他揮了揮手,「陪我走走吧?」

  「……哦。」

  ******

  作為一個舊時代的宅女來說,直葉並沒有逛街的興趣,確切的說因為先天體力不怎麼樣,她並不是很喜歡那種無目的消耗體力的損耗行為,更別提這種……該叫做揮金如土比較正確……吧?

  「那個……阿姨。」

  因為某人母親那句可憐兮兮的「突然心情很好想去逛個街但是沒人陪」,少女一時心軟的結果就是被帶來親眼目睹了這項慘絕人寰的消費活動。

  原本以為只有在少女漫中才存在的土豪行徑森森地刺激了直葉作為一個小平民瘦弱的消費觀念,低下頭,手臂上已經掛滿了各種大包小包沒有空閒之地,而罪魁禍首依舊精神奕奕地穿梭於各種精品櫃檯,時不時還回頭詢問她意見,直葉覺得……

  好吧,三觀都碎掉了還有什麼可說的。

  不過這種花錢速度……也不怪流川楓的爸爸是工作狂了吧……

  少女默默地在心中腹誹了一把,消費女王推開店門走了出去,她急忙拎著戰利品跟上,一邊有些遲疑地開口。

  「雖然只是猜測,那個……上次運動會的時候,您就是想帶我一起逛街嗎?」

  「是啊。」

  聽到前方傳來乾脆果斷的回答,直葉的嘴角抽搐了下,終於明白為什麼那個不喜言辭的少年面對自己母親的時候甘願多說幾句也不想多打交道,感情是深受其害?

  「阿姨很喜歡逛街嗎?」直葉下意識地開口,視線不經意地掃視起周圍,似乎神奈川街道很難見到流川媽媽這樣的美女,路過的人有不少朝這裡投來驚豔的視線,隱約瞧見還有人在拍照,她直覺地舉起手中的一個購物袋遮住自己的臉,一邊小跑步跟上前方人的腳步,後者卻忽然停了下來。

  「那個啊。」她轉過頭將頭頂的墨鏡戴回臉上,抬起頭看向頭頂的天空,原本精神奕奕的聲音也不知不覺壓低了些,「因為可以打發時間的事情幾乎都試過了……嘛,也不是沒做過別的事情,可總是不知不覺就膩掉了,我討厭等待的時候每天重複同樣的事情。」

  這樣會覺得等待越來越漫長。

  最後一句話她沒說出口,也許是覺得不該對年輕人說這麼沉重的話題,她摘下眼鏡看向今天捨命陪君子的少女,看到直葉果然瞪大眼一副震驚的樣子,她忍不住湊過去伸手揉了揉她的發。

  「所以我就想到要讓存款裡的數位越來越小,這種變化能讓我稍微感覺到時間在流逝……雖然這樣說,不過是騙你的。」

  「哎?」直葉不自覺低叫出聲,對面的女人戲謔地眨了眨眼。

  「是不是把我想像成那種深閨怨婦啦?」

  ……

  老實說,是的。

  「小直果然是善良的孩子呢。」女人漂亮的唇角微微勾起,隨即伸手把直葉身上大包小包的東西都摘下來自己拎好,「配我家那個遲鈍的傢伙真是委屈了。」

  「阿姨……」

  直葉不自覺拖長了聲音想要替流川楓辯解,視線不經意地瞥見她身後的一家店面,少女愣了下,隨即眼神一亮。

  「阿姨,這次去我想去的店吧?」

  「啊?是可以不過……小直你也終於對購物有興趣了嗎?」

  「我一直都很有興趣啦。」直葉微笑著眯起眼,一邊伸手指向那家店,「不過要看是買什麼東西。」

  流川媽媽轉過頭,順著少女的指向看過去,入目所及的居然是一家體育用品店,她明顯一怔,隨即忽然輕笑出聲。

  「哈,這算什麼……」

  所謂天生一對的傻瓜嗎?

  前不久運動會時雖然被兒子阻攔了,不過做母親的還沒有軟弱到那個地步,運動會結束不久,流川爸爸前腳剛走,流川麻麻就以「你妨礙我帶小直去逛街就要自己陪我去」為由強硬地拖著兒子出門了。

  雖然一直以來母子二人所經過的地方都很容易吸引圍觀人群,不過對於流川來說如何讓母親趕緊買過癮才是最重要的,因此兩人一起出門的時候,向來不喜歡搭理人的少年從來都目不斜視,不管母親要買什麼都完全沒興趣的嘴臉,只除了上一次……

  「阿姨,您說什麼?」

  身旁響起少女疑惑的聲音,陷入沉思的女人回過神轉向店內的擺設。

  「沒……話說你想買點什麼?」

  這句話可把一直對運動沒興趣的女生難倒了。

  「說到這個,我第一次知道原來一個護膝也有這麼多牌子……」直葉目瞪口呆地看著貨架上成排的東西,伸手摸了摸這個又看看那個,一邊忍不住自言自語,「唔,雖然本來想買鞋子之類的,可是那個好像更複雜的樣子,而且好貴。」

  「噗。」

  聽著直葉不自覺洩露的自語,某人的母親終於忍不住笑了起來,突兀且誇張的笑聲,毫無形象卻怪異地不會讓人覺得討厭,不過倒讓直葉終於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麼,不由尷尬地紅了臉,順手抓起手中的一個護膝轉身就跑。

  「我……我去付錢!」

  「啊等等!」原本笑個不停的長輩忽然伸手扯住少女衣領,女孩轉過頭,迎著金髮女子一臉曖昧的表情。

  「小直你是不是對嗯,算帳之類的東西很感興趣?」

  「是啊……不過阿姨是怎麼知道的?」直葉疑惑地眨了眨眼,她最近才剛發現自己有這方面的興趣來著。

  「哈,沒什麼。」流川媽媽頓時更樂了,直葉疑惑地偏過頭求解,腦門卻忽然被輕拍了下。

  「我說,想知道小楓喜歡什麼牌子的鞋子嗎?」

  點頭。

  「那邊那個黑色的,看到沒?」她伸手指了指前方鞋櫃最上層的一款,隨即雙手搭在直葉的肩膀,「能看到價格嗎?」

  「嗯。」果然好貴,「那傢伙每天都穿這麼多錢在腳上麼……」

  「噗……哈哈哈……」

  「……阿姨?」

  「哈哈哈……沒事……哈哈哈……你太可愛了……哈哈小楓他……真是該死的……做了……件……哈哈……讓我……高興的……哈哈……」

  ……

  這個樣子完全不是沒事吧?

  要不要叫醫生?


☆、

  直葉終於能回去的時候,天色已經很晚,因為流川媽媽的盛情邀請,她們又去了長輩最愛的那家蛋糕店磨蹭了好大一會,然後少女在經歷價值觀的巨大衝擊之後,再一次森森地感覺到了命運的不公……

  「為什麼有人可以不管怎麼吃都不會發胖呢?」

  少女終於忍不住疑問出口的時候,流川楓正在籃球場內一個人不停地練習,雖然很奇怪她逛完街為什麼不直接回家反而跑到籃球部,但他向來沒有過多疑問的興趣,兀自一個人悶頭練習,直到聽到她近乎自語的這句話。

  「嗯?」他停下動作,雙手抱住秋看向她,正雙手抱膝坐在籃球架附近的女生伸出一手托住下巴,一臉深思的模樣。

  「我說阿姨啊……她胃口比你好多了哎。」她說的含蓄,多半是覺得畢竟是長輩,不適合說出「好能吃」這樣的話,不過不管怎麼說,那位長輩作為一個貪吃甜品的人來說身材也實在標準過頭了……

  流川怔了下,似乎在猶豫該如何回答,隨即又不自覺搖頭決定保持沉默。

  他雖然不喜歡眼下母親的生活態度,但只要她自己開心他便覺得無所謂,少年也不喜歡對長輩的行為做什麼評價,只是想起眼前這人體力差到一定程度,他不免有些遲疑。

  「……她買了很多東西麼?」

  「是啊,不過大多數都是給你和叔叔買的。」說到這裡,直葉忍不住抬起頭笑了笑,「流川楓,你很幸福嘛。」

  流川下意識地皺起眉。

  「沒那個必要……」他輕哼了聲,隨即將球拍回地上繼續練習,直葉也沒再說話了,只維持雙手托腮的姿勢怔怔地看著他的動作。

  兩人誰都沒提今天比賽的結果,就好像比賽並沒有輸過,又好像壓根就沒有這場比賽,卻又更像是在說,輸了也無法改變任何事。

  他依舊摯愛籃球,她也依舊如此深的喜歡他。

  「呐,流川楓。」

  「嗯?」

  「我有沒有說過我喜歡你?」

  「……嗯。」

  「那我有沒有說過,我每一天都比昨天更喜歡你?」

  「……現在知道了。」

  不,也許不僅是知道。

  在她越來越喜歡他的時候,他其實也一樣。

  少女的腦袋第五次險些撞到籃球架的時候,他終於決定提前結束訓練,籃球拍擊地面的聲音剛一停止,女生的身體便第六次朝球架傾斜過去,他急忙丟下籃球伸手扶住她的頭,熟睡中的人立即整個順著靠了過來。

  「唔……真的吃飽啦,阿姨……」

  他聽到她自言自語的聲音,眉頭微微皺起似乎頗為難的模樣,他不自覺擺出死魚眼,卻也不想弄醒她。伸出的手一時不知該如何抽回來,少年忍不住蹲在地上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剛好推開門走進來的櫻木看到的就是這詭異的場景,紅發少年瞪了瞪眼,大嗓門直接飆開了。

  「流川你幹……」

  話說了一半忽然就遭了白眼,櫻木頓了下,這才看到籃球架旁熟睡的女生,他不自覺壓低了聲音,表情卻依舊是兇狠的。

  「你這狐狸想趁機對黑川做什麼!」

  這次連白眼都懶得施捨了,少年轉過頭,因為先前櫻木的聲音,女生似乎已經有要醒來跡象,此刻正一手揉著眼,半眯著的視線茫然地看著他。

  「流川楓……天亮了嗎?」

  「……剛黑。」

  「哦……那我再睡會。」

  「嗯。」

  此番高難度的對話讓櫻木著實愣了好大一會,正想問他們在說什麼,就見流川忽然彎下腰來把熟睡的人背起來,紅發少年用一種跨越科學的扭曲表情表達了他此刻的震驚。

  「流……流川……」

  「擋路了。」

  黑髮少年面無表情地開口,櫻木反射性地朝一旁挪了挪腳步,流川瞥了他一眼便繼續邁開腳步,櫻木站在籃球館門口盯著兩人的背影看了很久才猶豫著伸手塞到嘴裡,用力——「好痛!」

  果然不是做夢啊……

  ******

  他記得她家的位置,從樹葉屋後面繞過去第三家,門口寫著「黑川」字樣……燈是暗的,看樣子家裡並沒有人,身後是女生平穩的呼吸聲,他微妙地遲疑了。

  她其實並不輕,顯然先前對於吃多了會增加體重的憂慮並不是無病□,但對於常年運動的男生來說還是剛剛好的重量,小巷內間或傳來幾聲狗叫,一直熟睡著的人似乎終於有了要清醒的跡象,微微起身伸手揉了揉眼。

  「唔……」

  「你家的人呢?」

  「唔,東京……」

  「……多久了?」

  「那個……七天還是八天來著……」一邊說一邊迷迷糊糊地在他後背蹭了蹭臉,「直樹要做手術,我是姐姐不可以亂撒嬌……」

  七天……原來那麼久她都是一個人麼,他似乎從沒聽她提過。

  「直葉。」他忽然開口,幾乎要再一次陷入睡眠的人磨蹭了半晌才從鼻子裡哼了個音表示還活著,隨即聽到男生清脆的聲音,「去我家住?」

  「好啊。」已經進入夢鄉的人嬉笑著嘀咕出聲,「不過你要做飯給我吃。」

  「……」

  直葉是被廚房裡傳來的香味弄醒的,雖然她的屬性裡並無吃貨這項,不過一早醒來就有東西可吃這種幸福似乎也已經遠離很久了,少女揉了揉眸子赤腳走下床,循著味道來到廚房門口,透過玻璃看到廚房裡正在忙碌的女人,少女的瞌睡細胞瞬間清新了大半。

  「媽!您怎麼能進廚房!」那是毀滅性災難啊!

  一邊說一邊拉開門走進廚房,視線裡率先映入一叢耀眼的金髮,跟著就是女人一臉歡欣鼓舞的笑容。

  「哎呀,雖然我不介意你提前這麼叫我……不過為什麼我不可以進廚房呢?」

  直葉頓時傻眼。

  「阿……阿姨?」流川的媽媽怎麼會在她家?啊啊不對仔細一看這裡分明就是流川家的廚房……

  「一大早的好吵啊……」

  少年的聲音適時從背後傳來,解答了直葉滿腦子亂飛的疑惑,少女驀地轉過頭,果然看到流川正在她身後一手拿刷牙杯另一手捏著牙刷,嘴角還有些白色泡泡,她的嘴角抽搐了下,對方也看到了她,低下頭,嘴裡含著泡泡語焉不詳地說著不符合他形象的禮貌臺詞。

  「睡得好嗎……」

  好個大頭鬼啊!一覺醒來家都變了能好嗎!

  少女內心的不淡定小人尖叫個不停,主觀人格卻很沒出息地死盯著大概整個學校只有她看到過的這副日常模樣的流川,視線順著男生睡衣敞開的領口瞥見那時不時作惡的鎖骨,她頓時倒抽了一口氣,隨即一手捂住臉,另一手推著他使勁往外走。

  「喂!我怎麼在這裡啊!」

  「……我問過你的。」他老實地說,大概是覺得嘴裡含著泡沫很不爽,少年兀自轉身去洗手間,直葉迅速跟了過去,擠在洗手台前一臉兇殘地盯著他。

  「什麼時候?!」

  「……」他遲疑了下,隨即仰頭漱口沖乾淨嘴裡的泡沫,頭也不回地按下水龍頭,「你睡在我背上的時候。」

  嘩嘩的水聲適時阻止了關鍵字的發音,直葉只隱約聽到「睡」這個詞,不由惱羞地跺了跺腳。

  「說夢話怎麼可以算數啦!再說就算我在籃球館睡著了,你送我回家就可以……啊!你幹嘛!」

  她瞪了一眼忽然用手把水潑到她身上的人,黑髮少年理直氣壯地瞪大眼眸看著她,濕潤的劉海上隱約有水緩緩滴落下來,他卻怪異地沉默著,黑眸越發晶亮,反倒讓她有些瑟縮了。

  「額……」低頭,小聲咕噥,「不管怎麼說還是謝謝啦……」

  「……沒那個必要。」

  「就知道你會這麼說……」

  咦,說起來他是怎麼把她弄到他家的?

  少女的心頭因為這一念頭迸發了無數青春夢幻的聯想,頓時也忘記生氣了,兀自興高采烈地腦補起來,頭頂卻忽然一暗。

  「……別再感冒了。」少年的聲音隔著乾淨的毛巾傳來,帶著幾乎只有妄想中才會出現的溫柔語調,雖然依舊是毫無起伏又聽起來很沒頭沒腦的聲音,但直葉偏就聽出了流川此刻近乎困擾的心情,少女不自覺撅起嘴,伸手把毛巾扯下來抬頭瞪向他。

  「我才沒有那麼沒……啊……啊……」話說一半就險些又噴嚏出聲,少女很用力捂住嘴把它憋了回去,心虛地抬起頭,對面的少年果然沉下臉,她急忙尷尬地揮了揮手,「哎嘿,這個是不可抗力,我對水大概有點沒轍……」

  「小楓,小直,吃飯了哦。」

  客廳方向傳來流川媽媽溫柔的聲音,直葉立即露出得救了的表情。

  「你先出去啦!」

  一邊說一邊雙手齊用推著他朝外走,終於來到門口,她剛松了口氣,少年忽然轉過頭來握住她的手腕,她微微嚇了一跳,抬起頭,流川楓正低下頭,表情似乎有些不自在。

  「……對不起。」

  「哎?」

  「沒什麼。」他眨了眨眼,鬆開握住她的手,順手替她關上門,直葉一頭霧水地偏過頭,然後男生的聲音隔著門板傳過來。

  「衣服……濕了。」

  「什麼?」她反射性地低下頭,果然看到因為剛才某人的潑水攻擊,她胸前的睡衣濕了一大片,最重要的是——她穿的是流川媽媽昨天新買的……真、絲、睡、衣!

  「啪」

  少女覺得內心有什麼東西斷掉了。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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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儘管內心尖叫不斷,直葉還是很認真地準備洗漱,洗手臺上早就被放好了新的牙刷,連刷牙杯都是和流川楓的一樣的,直葉的嘴角抽搐了下,隱約感覺到了某些來自長輩的惡意。

  流川楓的媽媽……其實也是賣兒一族吧?

  洗漱完,女生堅定地溜回先前自己睡覺的房間準備換回衣服,剛來到門口就迎著某人母親放大的笑臉。

  「你的衣服我早上丟洗衣機了,先穿這個吧!」

  ……

  一手拿著飯勺另一手拎著購物袋,她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哦……」想到自己現在的造型也確實不該多糾結其餘的事情,直葉不自覺一手捂住胸口,另一手朝長輩伸出去,剛接到購物袋,女人忽然湊過來曖昧地眨了眨眼。

  「很過分吧,那小子?」

  「哎?」

  「擅自靠近惹得人渾身不自在,然後又自顧地跑掉,還很會裝無辜,很氣人吧?」

  「……額。」

  完全無法反駁。

  「阿姨,我沒……」她猶豫的張了張嘴想說自己無礙,對面的女人卻忽然伸出手空閒的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沒關係,我可是和你站在同一戰線的!」一邊說一邊邁開腳步朝門外走過去,隨即忽然又轉過頭來,「啊,對了,今天週末學校沒課,就在我家休息一天怎麼樣?」

  直葉愣了下,隨即趕緊搖頭。

  「可是我學生會還有點事要做……」

  「那更好,等下讓小楓載你去,回來也能一起回來。」

  說罷便繼續握著飯勺蹬蹬地走開了,就好像確信直葉不會拒絕,卻又更像是完全沒打算給她拒絕的機會,直葉忍不住傻眼。

  她覺得自己在流川楓面前已經夠強勢了,可是跟這位長輩比起來,真的是小巫見大巫啊。

  直葉終於換好衣服走出來的時候,流川楓已經吃飽了,正坐在位置上閉目養神,似乎是已經得到了要等女生一起出門的命令,聽到有腳步聲靠近,他睜開眼,黑眸裡的催促意味在映出少女的身影時瞬間變為「——」。

  「額……果然很奇怪?」

  直葉不自在地扯了扯裙擺,她很少會穿除了學校制服之外的裙子,因為近幾年的潮流似乎是越來越短,她如果穿著那種衣服出門,她老爸會跟在後面抹淚個不停。後來她自己也覺得那樣很奇怪就放棄了,再熱的天也是短褲主打。

  最神奇的是流川媽媽給的購物袋似乎是昨天的,而她完全不記得那位長輩有買過女生穿的衣服……話說,穿這種東西去學生沒關係麼。

  「……」

  被問話的人詭異地沉默著,直葉終於鬆開扯裙子的手,抬起頭,黑髮少年依舊維持面無表情的模樣,視線卻是直盯著她,她不自在地悄悄往一旁挪了下,流川楓忽然又轉回去正坐在位置上,拿起一片吐司麵包煞有介事地咬了起來,少女有些傻眼。

  「嘛,小直,你就不要為難他了。」

  做媽媽的一副最終大boss的模樣笑眯眯地開口,隨即拍了拍身旁的座位。

  「快點來吃早飯吧!」

  「哦……」

  直葉悶悶地應了聲便坐下來低頭吃早飯,期間總是時不時察覺到從前方傳來的視線,抬起頭卻只能瞧見男生慢條斯理吃麵包的樣子,少女張了張嘴,口中的麵包屑一下掉到衣服上。她趕緊低下頭拍掉,視線落在連衣裙上方咧開稍微有點大的領口,從她自己的視線看過去一覽無遺的景色讓她瞬間想起早上在洗手間門口發生的事情,少女的動作一僵,臉默默地紅了一整圈。

  「……看到了吧?」

  說這話的時候,兩人各有心事的早飯總算艱難地吃完,被長輩連催帶推地弄出了門,被千叮嚀萬囑咐不能睡覺的少年正艱難地與睡神做著抵抗,聽到身後的聲音,他疑惑地眨了眨眼。

  「嗯?」

  「我說今早……你分明看到了吧?!」

  完全不知道女生的腦洞開到了哪個次元,他直覺地想到了她的新衣服的事,下意識地輕應了聲。

  「嗯。」

  「……」沒想到這傢伙這麼坦率,直葉在單車後座紅著臉憋不出話來,腦海中構想的各種諸如「你怎麼可以看啊」或者「色狼」之類的嬌羞臺詞還沒來得及出場,男生下一句話就讓她直接噴了出來。

  「……挺好的。」

  好……好……挺好?

  直葉的大腦一瞬間當機,完全不能理解少年所謂的挺好是指什麼……形狀?大小?

  啊啊打住!他才不是那樣的人!

  啊可是再怎麼說他也是男生……不對不對,他是個木頭!

  時間就這樣在女生不斷腦補與拼死糾結的過程中渡過,到達學校時剛好是平日裡上課的時間,鈴聲驚醒了女生的理智,這才從巨大的腦洞中回到現實,伸手拍了拍少年的後背。

  「停一下,我在這裡下來就好了。」

  「噶——」

  單車精准地停了下來,直葉伸手拍了拍臉頰,努力想要抹去剛才的熱度,隨即低下頭不敢對上流川楓的視線,背起包就要朝學生會的方向邁開腳步,手腕卻忽然被握住了。

  「流川楓?」

  她抬起頭,詫異地瞪了瞪眼,男生鬆開她的手,拿過他放籃球的包,摸索了一會拿出一樣東西遞給她。

  「這個。」

  簡短的音節,似乎這就足以代表他想說的一切,直葉驀地瞪大眼。

  「……計算器?」

  「……嗯。」

  他面無表情地應了聲,隨即又把包束好放回車籃,腳下微微施力正要蹬出去,女生卻又忽然伸出手攥住了後座。

  「等……等等!」

  「嗯?」他扭過頭,頗有些不耐煩的味道,似乎想表達自己不接受退貨,直葉一手握住計算器,另一手在自己的包裡翻了半晌。

  「我也有東西給你!」

  說著,她拿出一樣東西直接塞到他手裡,隨即轉身就跑,流川愣了好大會,盯著那個黑色護腕看了半晌才默默收起來,轉身再度蹬開車輪要走,身後忽然傳來異樣的腳步聲,他轉過頭,先前一溜煙跑出去的女生居然又跑了回來,此刻正站在樓梯口附近的臺階上,雙手抱住計算器捂在心口。

  「謝謝你!我會好好保存的!」

  ……那個是讓她用的。

  他猶豫了下想要這麼說,女生卻像是完成使命般再度溜掉了,期間還險些踩空樓梯摔倒,然後又迅速地爬起來消失於他的視線。

  連內衣都是愛啊……他母親似乎一直鐘愛那個顏色。

  「全世界會給女朋友買計算器做禮物的人也只有你了吧?」

  想起那天在文具店買東西時母親的這句話,少年不自覺皺起眉。

  前不久他去學生會辦公室找她的時候發現那個計算器壞掉了,她正拿著紙認真地在紙上疊加著,雖然不是對她的數學能力有什麼懷疑,但說到底,比起看她咬著筆頭皺眉思索的模樣,果然還是利索地按著計算器的樣子更讓人心情愉快吧。

  當然他不知道會心情愉快的人只有他自己而已,對於學生會辦公室的其餘人而言,計算器的嘀嘀嘀的聲音實在是很考驗人耐心與毅力的東西。尤其當眾人都在愁眉苦臉地忙碌著自己的工作,只有某個最近出盡風頭了的人一邊製造著噪音一邊嘴角含春一副好事將近的模樣,饒是向來神出鬼沒的會長大人也忍不住有了興趣。

  好吧,他最近剛好玩膩了掌機,想要找點事來做。

  「直葉最近有什麼好事嗎?」

  「沒啊。」

  頭也不抬地繼續嘀嘀嘀,大腦奔騰的腦補完全不妨礙她手上的工作,不過回答起問題來就明顯有些心不在焉,證據就是——

  「佳代最近都在做什麼?」

  「和三井前輩約會嘍。」

  ……

  滿室沉寂,第一次聽說如此重大的消息,眾人的表情頓時呈現不同程度的扭曲,察覺到不對勁的人終於停下手中的動作,隨即心虛地捂住嘴環顧了一下四周,最終落在正太會長滿是笑容的臉上。

  「哎嘿……剛才的話當我沒說……」哭喪臉,「不行嗎?」

  說出的話自然不可能收回,尤其湘北學生會成員裡也包括了新聞社的成員,而此時此刻,猶不知自己即將成為全年級乃至全校公敵的少年——「阿嚏!」

  「喲,有人惦記的人就是不一樣啊。」

  身後傳來熟悉的撚酸的聲音,三井伸手揉了揉鼻子,回過頭將手裡的籃球朝宮城丟了過去。

  「這種話你該對那邊那個說。」一邊說一邊指了指正不斷重複運球上籃動作的少年,三井的眼神帶著幾分偽裝的鄙夷以及和宮城一樣的撚酸意味,「剛才還在教學樓跟前交換禮物,真是的,真當情侶在一起的日子都是情人節啊……」

  「……」

  無端被嫉妒的人剛好停下動作,轉過頭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們,手指上的籃球無聊地高速運轉著,而少年手臂上那個全新的護腕也閃亮地刷著存在感,直看得宮城一陣胃酸。

  「花道!」他忽然開口叫住剛好在流川背後翻白眼的紅發少年,然後在脖子上比劃了一下,「做了它!」

  宮城所說的「它」自然指的是流川的新道具「來自女友的禮物」,同為失戀綜合症患者的櫻木迅速了然,隨即利索地撲過去按倒少年,宮城也趕緊撲過來蹲在地上抱住某人手臂試圖摘下護腕……

  「他們在幹嘛?」

  「又在吵架了?」

  「可是宮城怎麼也……」

  籃球館內一時熱鬧紛紜,呆愣的三井瞪圓了眼看著三人糾結成一團的模樣,心有餘悸地伸手摸了摸額頭上的頭巾。

  呼,還好他們不知道這個是眼鏡妹送的……

  可是少年不知道,很快他們就會知道比那更可怕的事情了。


☆、

  「三井壽,來一決勝負吧!」

  各式各樣挑戰書接踵而來的時候,三井壽直覺反應就是這大概是最新流行的捉弄人的遊戲。畢竟只要和不良時期的他打過交道的人都知道,他雖然身後跟著跟班每天看起來耀武揚威的樣子,其實打起架來……很一般。

  「說一般其實都是抬舉你了。」

  宮城很負責任地吐槽出聲,迅速換來三井壽憤慨一瞥,矮個少年無辜地聳了聳肩,隨即便打開自己櫃子開始換訓練服,一邊無聊地閒扯起來。

  「說起來昨天彩子跟我說,最近三年級發生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什麼?」

  「好像是說一個很漂亮成績又好的女生和一個不良在一起了,消息還是從學生會傳出來的,所以三年級那些老光棍現在都沸騰起來了。」

  「啥?」

  「聽說從高一開始就被那女生拒絕的人可以組成一個班了。」說著,狀似無意地從關上櫃門朝三井看過來,「那個,是說學長你吧?」

  ……

  熟悉的胃痛湧上,三井壽低頭看了一眼手裡來歷不明的信件們,眼皮砰砰直跳,少年抖了下,隨即驀地把那堆挑戰信全掃到櫃子裡,「啪」地關上門。

  「管它的。」

  老師都病倒了,眼下還是比賽要緊。

  這樣想著,少年並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日常生活正在悄悄發生變化,滿腦子都是能不能進入全國大賽的最後機會,再加上安西教練病倒,他比任何時候都要焦躁不安,根本沒心思去管這樣的事情,籃球部其餘人就更沒有多餘的細胞去考慮這個,只除了……因為一時口誤而成為千古罪人的某人。

  「學姐,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直葉終於能再見到竹內佳代,是在湘北對陵南的最終決賽賽場。這場比賽將決定全國大賽第二張入場券花落誰家,不管對哪一方來說都是不容後退的戰鬥,也是最後奮力的拼搏。

  「沒關係……」竹內搖頭低聲道,「反正很快就會結束了。」

  「哦……」直葉下意識地拖長了音,眼神卻始終小心翼翼地看著竹內,不知是不是她太心虛,少女總覺得此刻竹內的眼神雖然不如以前看比賽時那樣平靜,幽深的好像在燃燒著什麼決心般的模樣倒微妙地與流川楓有些像。

  外表冷靜到冷漠,其實意外地有著比誰都要單純的執拗情結,那種讓人無法拒絕的眼神。

  「總覺得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了……」

  確實有不得了的事情發生了。

  「流川楓上半場居然只得了2分!」

  「這就說明仙道彰是這麼厲害的人呀。」

  「今年的比賽可真是越來越精彩啊,不管哪隊取勝都不足為奇。」

  聽到身後傳來參賽者討論的聲音,直葉憋了半場的鬱悶不自覺全寫在了臉上。她知道流川楓雖然平時看起來是個很遲鈍又不愛思考的人,但關於籃球的時候腦袋卻是靈光的緊,尤其對手是那個他們相看兩相厭的仙道。

  不過……「原來流川楓居然有聽起來那麼霸氣的外號嗎?」

  進攻之鬼什麼的,如果不是說籃球,還真難和流川楓給人的固有印象聯繫在一起。

  不管內心怎麼樣糾結,比賽還是要繼續著,沉默了半場的流川楓果然如直葉所想那般爆發了。她看著少年精力充沛在球場上奔跑的模樣,不知為何忽然想起第一次在自家門口遇到那個固執地重複著「A」的少年的情形。

  其實並不是什麼浪漫的邂逅,完全不符合她對少女漫理解的開場白,混亂的女主角,莫名其妙的男主角,原本以為不會再有交集的兩人,故事卻這麼不明不白的展開了。

  然後他們相識了,她喜歡上他的過程顯得那麼順理成章,期間依舊找不到浪漫的影子,可她就是這麼喜歡上了,在察覺到「流川楓」這幾個字的真正意義之前。

  在認識作為籃球運動員的那個黑髮少年之前更早的時候便播下的種子,似乎在此之後無論發生什麼或者發現什麼都只會讓這份喜歡加劇而已。喜歡單純愛睡覺的他,喜歡總是死魚眼執拗地要求A套餐的他,喜歡不愛說話卻總是能讓她感到安心的他。

  因為喜歡才真正認識到他對籃球的熱愛,然後少女在極端的矛盾中深深地嫉妒著籃球……卻又更深地喜歡著摯愛籃球的他。

  「雖然是個麻煩的人,但其實也是個很了不起的人嘛。」

  愛理的話不斷在腦海回蕩,直葉的視線落在光芒四射的少年身上,眼神怔忡。

  那個了不起的人正在帶領他的夥伴們一步步取得勝利,終有一天走向他應有的高度……

  「小直?」

  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直葉愣了下,這才發現自己站在賽場門口發起呆,轉過頭,森原悟正一臉擔憂地看著她。

  「你一個人?」

  「竹內學姐說不舒服先走了……」

  「……你有心事?」

  「我沒……」下意識地想要撇清,嘴一張開,眼淚就自顧流了下來。

  不明所以地感到悲傷,無法辯駁眼前這人關於那個無望未來的假設。

  「對不起悟哥……」也許你才是對的。

  即使她願意滿足於這種現狀,但說到底支撐她走下去的也不過是寡言的少年稀少洩露的溫柔而已,倘使有一天他到了她再也無法觸及的地方,她又要如何自處呢?

  「喂,流川……」

  剛拐過彎就看到黑髮少年站在大廳對著大門發呆的模樣,宮城下意識地走上前,一邊順著少年的視線看過去,隨即驀地一怔。

  「額……冷靜,我覺得那是一場誤會,我認識的森原可不是會挖人牆角的那種……」

  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理直氣壯些,宮城小心翼翼地看著流川,餘光卻瞥見原本只是伸手替女生擦眼淚的傢伙居然膽大到拉著人就走,這下他自己都抓狂了。

  「森原那傢伙!」

  「前輩……」一直沉默的少年忽然開口,視線終於從賽場門口收回,眼眸卻一眨都沒眨,「回去了。」

  「哦哦……」這種事果然還是假裝沒看到比較好……吧?

  ******

  女神與不良少年在交往的事在湘北引起的不平衡終於爆發的時候,籃球部的少年們剛獲得全國大賽入場券沒多久。一時放鬆的下場就是某人將那層層疊疊的挑戰書忘了個徹底,當然其餘人更不會替他記得,但是攜帶不滿寄出挑戰書的人卻不會忘記,於是——

  「聽說誰打架贏了三井壽就可以贏得竹內芳心!」

  「我才不管打不打贏呢,我從高一開始就喜歡竹內了,說什麼也得看看這個叫三井壽的長什麼樣。」

  「喂你這架勢真的只是去‘看看’嗎?」

  「囉嗦,老子不爽還不可以打人嗎?」

  「我倒是聽說很多人都跑去向竹內告白了。」

  「是呢,畢竟是最後一年了……」

  如果女神居然也能看上曾經的不良,那麼他們說不定也有機會不是?

  就是這樣說不清道不明的契機,遭遇瘋狂挑戰的少年在賽後疲勞還沒恢復的狀態下只能選擇四處逃竄,而同樣疲于應付各種告白的女生也顧不得形象在校園裡奔走……

  「啊!對不……是你。」

  「你怎麼在這裡?」

  久違地躲在保健室卻怎麼也無法入眠,黑髮少年無聊地坐在窗戶旁偏頭看著樹林裡相對無言的兩人,眯起眼一手撐著下顎,隨即忽然一怔,似乎看到了什麼不得了的情形,少年的眼眸一瞬間變成「——」。

  他不太確定自己看到了什麼……不,不如說他也許是第一次看到那樣的……

  「流川楓!」

  伴隨著女生聽起來有些急躁的聲音,保健室的門被霍地拉開,少年收回視線,栗色短髮的少女正雙手插腰一臉忿忿地看著他。

  「小池老師說你要是再逃他的課,下次就不是3000字檢討那麼簡單的事了。」

  「……檢討?」

  「啊,別管那個了!」她急忙揮了揮手繼續碎碎念起來,「你可是馬上要去參加全國大賽的人呀,要是因為這種理由出了岔子怎麼辦?好歹有點自覺吧……」

  一邊說一邊走過去拉起他的手臂想要把他拉起來,後者忽然伸出另一隻手握住她的手臂,直葉微微被嚇到了,還沒反應過來怎麼回事就忽然被人拉了回去,轉過頭,少女的臉正磕在男生的臉正前方,距離近到呼吸都開始交錯……

  直葉的臉瞬間又漲紅,瞧見流川楓的眼神亮得嚇人,她直覺地閃躲著他的視線。

  「流川……」

  話還沒說完就整個怔住了,她瞪大眼看著男生近在咫尺的睫毛,距離太近她幾乎都覺得它只要一眨就可以掃到她的臉頰,卻再也使不出任何力氣掙開這人的束縛。唇上傳來溫潤的觸感,男生的嘴唇單薄且帶著一股因為煩躁而徒增的乾澀,漆黑的眼眸卻永遠是深邃如水潭讓人不自覺沉溺其中。

  流川楓……流川楓……

  世界的喧囂一瞬間都遠離,腦海開始瘋狂叫囂這個名字,察覺到男生也和自己一樣正一眨不眨地瞪著眼,她驀地嗆了下。

  「咳……」

  老天,他從哪裡學來的這種羞恥play?

  她一把推開他,低頭猛咳起來,猶不知自己做了什麼的少年皺起眉一副不滿被打斷的模樣,視線依舊緊盯著她的……嘴唇,直葉急忙伸手捂住嘴,瞪圓了眼又羞又惱地跺了跺腳。

  「你你你從哪兒學的……」

  原本是惱羞之下胡亂尋到的臺詞,她也沒指望如今這個狀態下的流川楓會回答,然而某人卻只是極為緩慢地眨了眨眼,臉不紅氣不喘地指了指窗外的樹林。

  「……那邊。」

  ……


☆、

  「竹內同學,我喜歡你!請和我交往吧!」

  她上一次被人告白是在什麼時候來著?

  似乎是這屆高一新生入學的時候的事情了,在她成為學生會書記,每每端出高貴沉默的表情的時候,那些單純因為外表而靠近的人就都逐漸打消了主意。

  被拒絕的人多了,靠近她的自然就減少了。

  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她被冠上了湘北女神這樣的稱號,雖然聽起來響亮又很有氣場,但說到底敢走到她面前說出這句話的人,真的已經久違了。

  「抱歉……」她下意識地伸手在頰邊推了下卻只是揮了個空,隨即不自在地放下來。因為起得稍微有些晚,她忘記戴隱形眼鏡出門,此刻根本看不清眼前人的長相,不過倒是能隱約察覺出眼前的人並不是高一新入學的少年……不,不如說似曾相識?

  啊,好像是和三井一個班的吧……叫什麼來著?

  「我就知道……」男生的語氣一下子弱了下來,似乎並沒有意外,竹內的腳步微動了下正準備離開,男生忽然叫住她,「那麼和三井在交往是真的嗎?」

  少女頓了下,雙手下意識地把手裡的書抱緊。

  「那個話,是從哪裡聽說的?」

  「你不知道?學生會傳出來的,現在學校都炸開了。」

  ……

  她確實不知道,不過如果是從學生會傳出來的……腦海中忽然浮現出某個正太萬年不變的無辜笑臉,竹內的嘴角抽搐了下,轉過身就要朝學生會走過去,餘光忽然瞥見男生還站在原地似乎在等她的回答,她輕歎了口氣。

  「我說……我從以前開始就沒有撒謊的習慣。」

  「哎?」

  「高一的時候我就說過我有喜歡的人,那個時候的心情從來沒有變過。」

  最初的時候也許只是有點在意,在意到轉到這所學校只為再見他一面,然而見了他之後要做什麼,即使他真的遵照約定改變了她又要做什麼,那個時候她完全都沒有想過。就好像人生第一次順從本意抱住那只毛茸茸的生物,親自體會那份來自生命的感動,第一次,想要一直看著某個人。

  於是順從本意,並沒有所謂的因果。

  「三井君,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時的事嗎?」

  「說實話……忘得差不多了。」

  說這話的時候,少年剛從對海南的敗戰中走出來,跟著女生不知不覺來到賽場附近的公園,她坐在秋千上雙手握住繩索,視線卻是直望著遠方,聽到男生這樣回答,少女抬起頭,看到三井壽一臉局促的模樣,她下意識地歎了口氣卻沒再說什麼。

  他是個誠實到讓人忍不住有些怨念,卻又不忍苛責的男人。

  似乎是看她表情不太對勁,三井頓時有些慌神,使勁撓著頭髮補救起來。

  「不過有些事還是記得的,比如眼鏡啊什麼的……啊還有那只貓,是叫小三來著?真是有個性的名字……」當然如果能改掉就更好了。

  「噗!」

  少年慌亂的臺詞中斷在女生突來的輕笑,他不自覺噤聲,默默地瞪了瞪眼不再說話,表情掩飾不住尷尬,少女的雙手微微施力,秋千蕩了起來,發出輕微的吱呀聲響,女生的長髮隨風飄動,三井下意識地看過去,跟著聽到竹內略帶歉意的聲音。

  「抱歉,我……想不出安慰你的話來。」

  三井驚訝地皺起眉。

  「哈?你完全沒有那個必要!」一邊說一邊不自覺伸手握住繩索,秋千停了下來,他低下頭正對上女生剛好轉過來的視線,「再說這本來就和你沒什麼……」

  「可我真的確切地因為這件事感到煩惱。」

  她忽然開口打斷他的話,望著他的眼神裡除了一直以來的清冷似乎又多了股名叫執拗的東西,三井遲疑了下,竹內忽然鬆開手站了起來,晶亮的黑眸正對著他的視線。

  「因為三井君似乎完全不懂得訴說。」

  三井一怔,似乎完全不知道該如何理解這句話,直到女生的臉忽然近在咫尺,他下意識地後退了些,竹內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一股遲鈍如他都能察覺到的沮喪。

  「呐,告訴我,我能為你做點什麼?」

  他承認,他完全懵住了。

  不知道對方為什麼提出這樣的要求,卻真實地感覺到她的無力,晶亮的視線,固執的眉眼都和記憶中如出一轍,他險些要脫口而出「你不需要做任何事」這種沒頭腦的話,但腦海深處某些直覺卻阻止了這句話,然後視線落在女生因為沮喪在微微下垂的唇角,他向來不太靈光的大腦終於有用了一回。

  「……多笑一笑吧。」

  「哎?」

  「雖然不知道你為什麼這麼說,不過不管什麼時候,你還是笑起來更好看些。」說完才覺得這話羞恥讀頗高,他不自在地轉過頭,一手胡亂地撓了撓頭發,「就那個什麼……就算是籃球明星,也不希望看到自己的fans哭喪著臉吧?」

  對面的女生愣了下,隨即偏過頭眨了眨眼。

  「那個是說……我是你的fans嗎?」

  「哎哎?」少年再度尷尬出聲,雙手不停揮舞,「那個只是一個比喻!啊不對……你就當我沒說好了……」

  「沒關係啊。」似乎挺滿意他現在慌張的模樣,她不自覺揚起唇角,眼睛也微微眯起,「我是你的fans,這樣說也沒錯嘛。」

  「……咦?」

  「所以下次比賽要加油啦,偶像君。」

  「……哦。」

  所以說,他們剛才一直在討論什麼東西?

  「啊找到了!在那邊,是竹內同學!」

  突來的聲音打斷的少女兀自奔走的回憶,她下意識地循聲望過去,隱約瞧見有幾個人正氣勢洶洶地朝自己走過來,少女不可避免地收到了驚嚇,餘光瞥見教學樓後那片被稱為情侶聖地的樹林,她遲疑了一下便抬腳改道溜了進去。

  樹林裡的樹都很高,聽說湘北建學前就已經存在了,並沒有佔用很大面積,後來學校圍牆就直接將它圈起來當做景觀。因為是休息時間,樹林裡零星遍佈著不少情侶,少女很有自覺地抱緊手裡的書匆匆走著,直到不小心撞到剛好從對面跑過來的人。

  「啊!對不……是你。」

  「你怎麼在這裡?」

  異口同聲的話,男生彎腰把地上的書撿起來拍了拍遞給女生,後者一邊接過一邊小心翼翼地看向周圍。

  「那個,有點事……你呢?」

  「啊哈哈,好巧,我也是……」

  ……總覺得很可疑。

  雖然很想這樣說,不過她的狀況也不樂觀,隱約聽到樹林入口傳來嘈雜的聲音,她直覺地繞過三井準備繼續開溜,手臂卻忽然被扯住了,她轉過頭眯起眼,遲疑地看著他,少年忽然把她拉到一旁的大樹後躲了起來。

  「噓——別讓他們發現我在這裡。」

  「你也在被追嗎?」隱約瞥見他過來的方向也趕來了一群人,她後知後覺地眨了眨眼,「額……難道是和我有關?」

  「什麼?你也——」震驚的話半途改變了軌跡,他將視線從週邊的追蹤者處收回,轉過頭努力擺出一副義正言辭的面孔。

  「只是我以前的仇家來尋仇……」看她的表情有些不信的意思,他不自覺瞪了瞪眼,聲音卻自然地帶著幾分心虛的味道,「咳,那個,我以前不是不良來的麼……」

  「哎——是嗎?」她拖長了音更深刻地表達懷疑,他頓時更不自在了,隨即扶住她的肩膀把她按在樹後。

  「總……總之你就待在這裡,其餘的我來解決!」

  「怎麼解決?」

  「總之就是跟那群傢伙說清楚我們沒在交往就好了吧?」

  竹內驀地瞪大眼,看到男生說完這句話就抬腳朝樹外跨出去,她反射性地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臂。

  「……那樣我會很困擾的。」

  「你說什麼?」他慌亂中扭過頭朝她瞥了一眼,女生的臉頰瞬間靠近,他震驚地瞪大眼,不可置信地看著近在咫尺的那雙圓潤的黑眸,細長的眉毛,被握住的手臂隱約能察覺到來自女生身上的顫抖,最後才是唇上從未有過的溫潤感——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發……發生了什麼?」

  「啊!居然是真的!」

  「原來他們真的在交往?」

  「天哪,這真的是太……」

  吵吵鬧鬧吵吵鬧鬧,安靜的樹林瞬間嘈雜起來,三井壽呆滯地站在大樹旁,視線怔怔地落在女生的臉上,直到她從身旁退開,微微偏過頭,白皙的臉頰泛著明顯可見的紅暈。

  「還是說……你覺得我不夠資格和你……交往?」

  ……

  這女人在說什麼胡話!

  三井壽,18歲,人生第無數次大概也不可能是最後一次,沒有經過大腦反應地做出了反應——伸手握住眼前女生的肩膀,然後低下頭。

  然後真的木有然後了。

  ……

  「你還真的是現學現賣……」

  少女趴在窗戶前目瞪口呆地看著樹林外的風景,雖然對於那兩個人會走到這一步並沒有太大的震驚,但不管怎麼說……

  那個三井前輩居然開竅了!

  這非科學現象讓少女多少有些驚訝,當然是在她暫時忘卻了先前流川楓的所作所為的前提下,直到少年忽然從背後伸出手環抱住她,男生的氣息噴灑在肩上,她不自覺一僵,跟著便聽到流川楓第一次如此壓抑的聲音。

  「我……想去美國。」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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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要去美國……然後呢?

  她不知道該如何回應,就如她不知道這人為什麼突然要做出如此發言。即使看到先前的比賽已經隱約察覺到總有一天他會到達她再也無法觸及的地方,但少女卻也沒有料想到那一天會來得這麼快。

  就像是不久之前看到自己守候許久的電視劇突然結局了那般恍惚,說不出的煩躁堆積於心,更多的卻還是因為它居然是個悲劇而感到難過,她的血液裡繼承了母親多愁善感的性子,雖然也認為悲劇有時候會更淒美,心底深處其實也是期盼著每一個故事都有一個完美的結局的。

  但她總是忘記現實並不是故事,也不是每個故事都有結局。

  盛夏的雨季說來就來,在女生忽然從保健室跑出來之後更是很給面子地下起了大雨,更讓女生心頭的不安與刺痛積壓到了最高點,再後來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直到頭頂響起熟悉到骨子裡的聲音。

  「直葉?!你怎麼在這裡?」

  正努力把自己蜷成一團的女生渾身一僵,緩緩抬起頭,這才注意到自己不知不覺來到了愛理家門口,此刻她唯一的好友正以一種從未有過的驚慌眼神注視著她,她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麼,淚水同一時刻順著臉頰而下。

  「愛理……」

  她以前不是愛哭的孩子,大概是因為從記事起便開始照顧弟弟,看著父母為了病弱的弟弟如此勞累,她總認為不該在家人面前暴露軟弱的一面,自小就努力擺出一副無堅不摧的模樣。兒時甚至因為直樹被欺負而和臨近的男孩大打出手,被揍到倒地也不肯服輸,直到遇到愛理和洋平。

  「喂洋平,一群男生打一個女生很無恥。」

  「和我無關。」

  「你不是很會打架嗎?剛才幹嘛不去幫忙?」

  「……你以為他們為什麼突然跑掉了?」

  她聽到女孩與男孩旁若無人交談的聲音,約莫是與她同樣的年齡,說出口的話卻隱約有種小大人一樣的成熟味道,冷靜地像是一個單純的旁觀者。她忍住疼痛艱難地睜開眼,正對上黑色長髮的女孩不算晶亮卻異常顯得有神的眼眸。

  「嗨。」看她睜開眼,對方率先揚起唇角,一併朝她伸出手,她遲疑了下遞出手。

  「……你好。」

  「雖然很突然但是……你為什麼不哭呢?」

  「唉?」

  「我說,」黑髮女孩眨了眨眼,唇角依舊是微微上揚著,「現在這裡沒有其餘人看到,你可以哭了哦。」

  ——就是這樣莫名其妙的相識,再後來恰巧進入一所學校,然後便相識至今。本以為並不是什麼深厚到如膠似漆的情感,卻早已在不知不覺間習慣了對這位好友的依賴,因為約定過「以後只要在愛理面前落淚就可以了」這樣的事情,每次心頭沉澱的悲傷再也無法承載的時候總是會下意識地跑到這裡,但即使如此,她也是第一次見到愛理如此慌張的模樣。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啊?」

  記憶中一直冷靜淺笑的好友突然丟下傘沖她吼了起來,直葉嚇了一跳,原本遲疑著要站起來的身子又急忙縮了回去,一邊小心翼翼地抬起頭看向好友。

  「愛……愛理你怎麼了……」

  「不是我怎麼了,是你!!」愛理忽然彎腰扯住她的手臂,試圖把她從自家門口的石墩前拉起來,一邊忍不住念念有詞,「說去找流川楓就丟下課不見了,我還以為你終於也到了蹺課去約會的階段,結果居然是坐在這裡淋、雨!你知不知道自己一淋雨就會發燒?」

  因為太過意外才會忍不住毫無形象的吼出聲,少女並沒有想過也許真的發生了無法挽回的事情,直到被吼的人抬起頭,發上隱約還在朝外滴著水,當事人卻只是微微掀開眼皮,露出漆黑卻不再發亮的眸子。

  「啊,下雨了……什麼時候?」

  ……

  這個樣子——這對耍寶情侶檔出了什麼事了嗎?

  ******

  流川楓最近有點怪。

  雖然他一直以來都是個只愛打籃球的狂熱分子,練習起來也一直都是旁若無人,但像今天這樣兇殘卻還是頭一遭,果然還是——

  「吵架的傳言是真的嗎?最近都沒見黑川過來了……」

  「好像是,聽說之前有人看到黑川課都沒上就直接跑出學校了。」

  「哎……真意外木頭居然也會吵架。」

  無論怎麼樣腦補都想像不出流川楓和女生面對面爭得面紅耳赤的樣子,倒是很自然地浮現出女生不斷跳腳男生卻一徑死魚眼的鬱悶場景,宮城忍不住悶笑出聲,當事人卻忽然轉過頭瞪了他一眼。

  真的是用瞪的,比起平日裡的死魚眼多了幾分生氣,讓他在頭皮發麻的同時居然讀懂了那雙眼眸裡的……無助?

  啊,或者是叫困惑才對。

  「流川你……難道是對黑川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

  流川楓怔了下,視線不自覺盯住宮城,眼神卻越發茫然。

  他不知道什麼是不該說的話。

  只是想要離開這片土地尋求新的高度,對自己的學校甚至國家都沒有所謂的留戀這種多餘的情感,想要離開也沒有任何人可以阻攔,卻不知為何覺得該知會她這件事。他甚至比告訴母親與老師更早地對她說出了那句話,雖然最初也想過是不是需要思考一下措辭再開口,但看到她晶亮的眼眸時又總有種不管說什麼話都只顯得多餘的無措。

  因為突然湧上的不安而下意識地抱住她,女生的溫度與柔軟讓他終於忍不住說出那句話,卻始終覺得還少了句什麼。

  然後女生在他措手不及的時候推開他跑了出去。

  她用實際行動告訴他,她並沒有足夠的耐心等他繼續思考下去。

  想不通,究竟是哪裡出了差錯?

  「流川君,成為日本第一的高中生吧。」

  教練的話讓他打消了去美國的念頭,說出的話卻似乎已經無法收回,被母親指著鼻子罵笨蛋好像是好幾天之前的事情了,但少年始終意識不到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

  畢竟早晚是要去美國的,只是將那個結果提前了而已……吧?

  「是流川楓啊,黑川的話剛才一下課就去找老師了。」

  前方傳來似曾相識的聲音,流川遲疑地看過去,這才注意到自己不知不覺溜到了1組的教室門口,一個男生正從窗戶探過頭朝他揮手。

  「哎對了,恭喜你們打入全國大賽……雖然很想這麼說,不過期末成績沒問題嗎?」

  「……嗯?」

  「你不知道?期末考四科不合格的話是不允許參加比賽的。」

  他確實不知道,不,確切來說他從來沒有這方面的意識……

  「看你表情果然不知道啊,真好啊這種幸福的無知者,我要是有個一出了事就替我寫檢討報告找老師求情的女朋友就好了……」

  似曾相識的幾個字眼引起了流川楓的注意,雖然依舊有很多疑惑,但他覺得自己隱約抓住了什麼,下意識地朝對方點了點頭便轉身離開了走廊,男生聳了聳肩坐回位置,卻正對上女生怒氣值max的眼神。

  「誰讓你多嘴告訴他的?」

  「豐……豐口?」老天!她什麼時候過來的?

  「我不是說過任何人都不許多嘴的嗎?某些不懂得珍惜的傢伙就做一輩子的無知者好了。」

  「可……可是那樣黑川不是太可憐了嗎?」男生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解釋道,「再說不是說不知者無罪嘛,就……就算是流川這樣遲鈍的人也會懂得感恩的……」

  對面的炙人視線終於收了回去,少女長長地歎了口氣。

  「你懂什麼……」

  沒有哪個女生希望心上人是因為感恩才喜歡自己的,那樣會——「覺得自己像個白癡一樣。」

  那天大雨燒的迷迷糊糊的女生躺在床上如此嘀咕出聲,正蹲在一旁無奈歎氣的少女下意識地皺起眉,伸手把冰袋放在病人的額頭,一邊慣性地譏諷出聲。

  「然後?你想怎麼樣讓自己看起來像個聰明人?」

  「那個啊……我想想……」病中的女生聲音越發模糊了些,意識似乎已經遠離,卻還是強撐著掀開眼皮看向頭頂的燈光,明亮到刺痛雙眼的光,就像是在球場時看到的某人一樣,少女極為緩慢地眨了眨眼,喃喃的聲音像是穿透夢境而來。

  「果然還是……」從現在開始學著忘記比較好。

  那句話她最終沒能說出口便沉沉睡去了,但作為一直以來最瞭解她的人,愛理直覺直葉心中已經做了某種決定,不管那個決定是什麼,她堅信她的好友一定可以堅強地挺過去,只是有時候忍不住開始後悔自己最初為什麼沒阻攔直葉接近那個人。

  「其實早該看出來是不會為任何人停留的類型啊……」

  「可是你更應該看得出來他其實也很困擾。」

  前方傳來女人優雅的聲音,愛理抬起頭,這才想起她先前在學校門口遇到流川楓的母親,然後不知不覺被拉到這家店,此刻長輩正一手攪著手中的咖啡另一手撐著下巴,好看的眉毛微微皺起,一副同自家兒子一樣困擾的模樣。

  「所以小愛理,給小楓一點時間吧,我相信他會找到答案的。」

  誰是小愛理啊,這家的母子性格反差要不要這麼大……不過連兒子的感情都要操心還真是辛苦啊。

  少女內心默默吐槽,卻也沒有駁長輩面子的興趣,只偏過頭朝窗外看過去,極小地哼了聲。

  「這種了不起的自信倒是如出一轍……」

  「啊拉,居然被你發現了我唯一的優點真是不好意思。」對面的女人立即笑顏逐開地朝女生揮了揮手,「不過當這份自信受挫的時候,小楓通常會有很驚人的表現,這點讓我很期待呢。」

  ……更正,這只是一隻總想看兒子熱鬧的無聊媽媽。


☆、

    「小池老師,他不能不去參加全國……啊……阿嚏……大賽……」

    「……黑川,你還是等病好了再來學校吧。」

    似乎做老師的都會遇到這麼一兩個糾結的學生,明明學習成績與能力各方面都相當優秀,性格也是元氣十足討人喜愛的,卻總喜歡做一些奇怪的事惹得自己跳腳,當然,也有純粹只會讓他跳腳的人。

    對於湘北最悲劇老師榜上有名的小池來說,前者就是1組的黑川直葉,後者不要說就是10組的流川楓。

    不及格就不許去參加全國大賽,雖然湘北的校規確實有這麼個規定,但理論上說只要擔任教師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事情還是能輕鬆躲過的。

    問題正是籃球部的赤點軍團們基本都是很喜歡挑戰老師耐性的傢伙,於是才會有現下的危機。

    「可是小池老……」

    「我說黑川啊。」

    「是,老師。」

    「在替別人擔心之前多關心一下自己怎麼樣?」

    「……哎?」

    「去照照鏡子看看自己臉色,發燒還沒退的學生給我老實地回家待著!」

    「……對不起。」

    流川楓終於找到辦公室的時候,女生剛被老師趕出門,正一手摸著自己的臉盯著走廊玻璃上映出的自己左看右看。

    黑眼圈很努力地用愛理媽媽的粉底遮住了,悲劇的是因為天氣太熱,那層薄薄的偽裝已經被汗水沖了下來,黑眼圈暴露無遺不說,那些粉底把臉也弄得一片混亂,看起來就好像是剛哭過的樣子,直葉險些叫出聲,隨即低下頭捂住臉轉身就要跑,卻忽然有人從背後叫住了自己。

    「直葉。」

    少女的腳步頓了下,卻也沒有回應,只是維持低頭捂住臉的姿勢站在原地,似乎是在他的下文,流川遲疑地伸出手搭上她的肩膀。

    「你臉怎麼了?」

    她搖了搖頭依舊不說話,隨即看也沒看他一眼便邁開腳步走了出去,流川怔怔地看著落空的手,視線再轉向女生不知為何像是在逃跑的背影,眉頭不自覺皺的更緊。

    有什麼地方出了差錯,他嘗試想要修正卻總是不得其法。

    困惑。

    「流川你怎麼也在這裡?!」

    「哈哈果然也是不及格成員啊。」

    「五十步笑百步的花道!」

    「你這混蛋說什麼……」

    少年們喧鬧的聲音先後灌入耳膜,少年轉過頭,某個礙事的紅毛正帶著他的好友朝這裡走過來,他不著痕跡地撇了下嘴正要離開,卻忽然被人從背後揪住了領子。

    「去哪?」

    「……練習。」

    「……你給我一起來辦公室!」

    「哦。」

    好不容易老師通過了補考的請求,接到來自部長要一起去赤木家補習的命令,眾人不約而同地將目光轉向最近正春風得意的某人,被看得渾身發毛,三井壽抱住籃球往後退開幾步遠。

    「看……看什麼?」

    「為什麼有學霸做女朋友的三井學長居然也會不及格啊?」

    某人立即惱羞了。

    「她成績好和我無關!再說我……我可是有兩年沒學習了!」

    「那是什麼值得炫耀的事情嗎?」

    突然出現在體育館門口的少女忍不住吐槽出聲,眾人下意識地轉過頭去,黑色麻花辮的少女懷裡抱著一隻黑色的小貓,一手扶著眼鏡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們,眾人忍不住瞪了瞪眼。

    「額……那是誰?」

    「是啊,我們學校有這號人物嗎?」

    「那為什麼和我們很熟的樣子……」

    籃球隊眾人湊在一堆竊竊私語起來,對於這位半途出場的角色表示森森的疑惑,而先前被奚落的三井更是直接丟了球走到門口,剛走出幾步就被從女生懷裡跳下來的黑貓撲在臉上,少年狼狽地伸手把它扯下來按在懷裡,頗有些不自在地看向女生。

    「你怎麼來了?」

    「唔,聽說了赤點軍團的事過來看看,似乎不需要我幫忙?」

    「當……當然不用了!這種小事……」三井急忙揮了揮手,黑貓麻溜地順著他的手跳下去躥到人群中,很快引起一陣不大不小的騷亂,對話中的兩人卻似乎並不在意,兀自維持一方高深莫測另一方渾身不自在的狀態,直到姍姍來遲的黑髮少年忽然出現在籃球館門口。

    「學姐?」

    「咦——」眾人異口同聲的驚呼。

    要說流川楓雖然多數時候是個目中無人的傢伙,但對於自己所認可或者可以說是身邊比較熟識的人還是有基本的禮貌的,目前為人所知的能被這傢伙稱一聲「學姐」的人除了彩子就只有——騙人,那是湘北女神?

    少年們的震驚還沒來得及消化,原本在人群中溜達著玩的黑貓又蹭蹭地朝門口跑過去,似乎是認出了先前有過收留之恩的流川楓,它來到流川腳下抬頭沖他低叫了聲,後者彎下腰正要去回應,做主人的忽然伸手把它拎了起來。

    「既然不需要我幫忙我就先走了,等下放學還要去陪小直。」

    「哦,那你去吧。」

    「嗯,補習要加油哦,都是做過的題目應該很容易的。」

    「……囉嗦,快走啦!」

    如此羞恥的對話發生在眾目睽睽之下,三井頓時有些惱怒,視線不經意地瞥見還杵在一旁的流川,他不自覺瞪了瞪眼,後者卻只是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便轉身離開了,三井少年頓時感到某種無以名狀的寂寞。

    沒人吐槽也好寂寞……不對,現在不是吐槽的時候!

    ******

    唔,牛肉,雞片,魚片……白菜,粉絲,豆腐……

    「啊,找到了,是明蝦!」

    「唉——是要做火鍋嗎?」

    身後忽然傳來熟悉的聲音,正在貨架旁認真挑東西的人嚇了一跳,轉過頭,正迎著少年一如既往陽光燦爛的笑臉。

    「好巧啊小直。」

    「悟哥!」直葉習慣性地揚起笑臉,隨即低頭看著對方手中的購物筐,「你也來買菜嗎?」

    森原聳了聳肩。

    「沒辦法,一個人住總得學著料理自己。」

    「說什麼謙虛的話,悟哥要是願意的話,女孩子們肯定都會排著隊去替你做煮飯婆的!」少女一邊說一邊揮舞雙手作熱血狀,森原悟忍不住懲罰似地揉了揉她的發。

    「很遺憾我沒有那種利用感情的惡趣味。」

    「我是在說實話嘛!」直葉委屈地伸手捂住腦袋表示不服,卻也沒再繼續說下去,倒是森原從女生的臉色上瞧出些許端倪。

    「怎麼,吵架什麼的是真的嗎?」

    直葉忽然沉默下來,轉過身把剛發現的明蝦掃進購物筐,森原略微有些詫異,正要開口,便聽到女生悶悶的聲音。

    「可以問一件事嗎?」

    「……問我?」

    「嗯……那天在女生更衣室附近,那個人不是色狼吧?」

    「……你怎麼知道的?」

    「而悟哥之所以出現在那裡,是因為有女生約你過去,她向你告白,但是你拒絕了……是這樣吧?」

    「你在玩推理嗎?」森原忍不住笑出聲,臉色卻不知不覺有些凝重。

    「還有悟哥,之前就想問你了,」直葉拎住購物筐的手下意識地收緊,驀地抬起頭,視線直看向森原,「你有過喜歡的女孩子嗎?」

    「……為什麼這麼問?」

    「因為悟哥說過‘總有一天會因為痛苦而離開的’……那個時候你的表情好像在透過我懷念一個人……」

    當時滿腦子都在困惑自己的感情並沒有察覺,直到最近努力讓自己遠離那個人之後才能冷靜又理智地分析。想起那時森原悟的表情似乎是在後悔什麼的樣子,直葉遲疑了下,卻終於還是忍不住問出口。

    「在悟哥看來,我現在的樣子和離開了你的那個女生很像嗎?」

    森原的臉色立刻沉了下來。

    「別說胡話!」

    丟下這句話,少年便轉身離開了直葉的視線,似乎是被觸及到了記憶深處的問題,他的臉色多少有些不自在,也沒再回頭看直葉一眼。

    「多謝惠顧,歡迎下次光臨!」

    付完錢走出超市,少年一手拎著購物袋另一手揉著額頭推開門,一輛單車從眼前駛過,他愣了下。

    「流川楓?」

    「噶——」

    難得清醒的單車騎士因為聽到自己的名字而停了下來,轉過頭,不管從哪個角度看都覺得非常不爽的那個人正站在超市門口朝自己揮手,少年遲疑了那麼一秒便扭過頭打算離開,森原卻忽然笑了起來。

    「你不怕小直一輩子都不理你了?」

    雙手驀地收緊,流川終於轉過頭來瞪向森原似乎在問他到底想做什麼,後者氣定神閑地晃了晃手裡的購物袋。

    「我家住在附近,要不要來坐一下?」

    ……他果然也是個白癡嗎?

    「多謝惠顧,歡迎下次光臨!」

    兩分鐘後,直葉抱著購物袋走出超市,看了一眼手錶,距離和竹內約好的時間已經到了,她下意識地環顧四周開始尋人,卻不小心瞥見了一道異樣的風景。

    「啪」

    懷裡抱著的東西瞬間掉到地上,直葉瞪大眼不可置信地看著那兩個人,頓時覺得世界奇幻了。

    是她燒還沒退還是傻掉了,為什麼流川楓會和悟哥走在一起?


☆、

  他喜歡過一個女孩子,在他意識到這點以前,他一直被她喜歡著。

  最初的時候只是覺得和記憶中的女孩有點像才會注意到她,明明身體不是很好卻總喜歡做一些逞能的事情,受傷或者被欺負也從不落淚,像是天生就不懂得沮喪的情緒,總是很快又很輕易地滿血復活。

  不知道這樣的女生為什麼會喜歡上自己,察覺到的時候她已經不知不覺侵佔了他的世界。他練習她就跑來看,她比賽她就翹課來加油,他去參加全國大賽,她跑到車站前送行,紅著眼固執地不肯落淚,兩隻手卻一直絞著他的衣服不鬆手,直到隊友們無可奈何地伸手把她拉開他才能脫身。

  「森原,她真的很喜歡你哎。」

  身邊的人總是在這麼說,可那時他的眼中總是只看得到足球。

  也許大多數男生都有過這樣的經歷,對某一樣事物狂熱的喜愛超越了其餘的一切,家人也好異性也罷,沒有什麼能燃起那股熊熊火焰,只有沉浸在心愛的足球時才覺得自己是作為「自己」而存在,所以儘管覺得那個古怪的女生似乎也挺有意思,他卻並沒有更多的想法。

  說到底,他的大腦裡只裝著足球就已經很擁擠了,哪裡還有思考其餘東西的空閒。

  「所以你是在說……你真的是個笨蛋?」

  聽著森原落落長的回憶,坐在沙發上低垂著頭疑似睡著了的少年面無表情地抬起頭直覺地問出聲,對面的人挑了挑眉。

  「……五十步笑百步是籃球部的專長麼?」

  流川楓沉默,因為這幾天直葉的反常表現,少年難得地認為自己有什麼地方做錯了,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反駁這人的話,只好伸手拿起眼前的飲料瓶仰頭猛灌起來,森原不以為意地聳肩,轉身朝廚房邁開腳步,身後忽然傳來少年略帶遲疑的聲音。

  「……然後呢?」

  「什麼然後?」

  「……剛才的話題。」

  「啊,那女孩。」森原轉過身坐回沙發上,唇角揚起一抹高深莫測的笑容,眼神卻不自覺又開始陷入回憶。

  「唔,該從哪裡說起呢……」

  其實也不是沒有感覺的,被另一個人無端闖入的生命怎麼可能不起一點波瀾。可有些人的存在就可以做到如此理所當然,不著痕跡的霸道讓人找不到拒絕的機會與理由,每每面對那張元氣十足的臉時又總是忍不住妥協。

  只是那時他沒機會去理解自己的情感,只是那時他不懂那原來是一種羈絆。

  然後某年某月的某一天,以某一個時刻為分割點,那個人不見了。

  像是突然出現時那樣突然地消失了,他的日常並沒有因為這個變故引起太大動盪,但心底卻隱約明白有什麼地方不一樣了。

  「可笑的是就算認識到了這點,我也沒辦法去挽救什麼。」

  「……」

  「……好點說點什麼吧。」看到對面的少年果然又露出死魚眼的模樣,森原翻了個白眼,頓時後悔自己為什麼一時衝動要和這人說出自己的黑歷史……莫民奇妙的開端,說不出所以然的結局,分明連一個完整的故事都算不得的東西,說出去也只會被人認為是妄想症作祟吧。

  似乎是瞧見森原的臉色稍微凝重過頭了,流川掀開眼皮,很給面子地張了張嘴。

  「……除了你是笨蛋之外沒什麼好說的。」

  「……」這小子只有氣死人的細胞異常靈敏麼?

  「不見了東西就要去找,這種事情都不懂麼?」

  「找?一個連全名都不知道,甚至連學校住在哪裡都不清楚的人?」森原嘲諷地揚起唇角,瞧見流川困惑的表情,他無奈地攤開手,「我問你,你們隊長的妹妹叫什麼?」

  「赤木……」自從消音中。

  「小直的弟弟叫什麼?」

  「……」

  「看吧。」森原忽然探過身伸手拍了拍流川楓的肩膀,「我那時候大約就是和你一樣的狀態吧?」

  太過日常的東西總是容易看作理所當然,自認為沒有必要去記住的東西自然地就從記憶中濾走。

  他很努力地試著回想自己和那個女生的點點滴滴,但不管如何思考能記起來的就只有她被叫做「安」,以及極少數被他叫到名字時,女生異常燦爛的笑臉。

  只是想再看一眼那張笑臉都成了永遠的難題,看到一直元氣十足的元氣少女露出落寞的表情時就總是忍不住臆測,當年那個女生背對自己時是不是也是這樣,時常不安又落寞。

  即使想哭也不知道該如何訴說的那股混亂的情緒讓她最終決定保持沉默,只能眼睜睜看著他朝著背離她的方向越走越遠。

  流川楓沒再說話,一直維持雙手握住飲料的姿勢低垂著頭坐在沙發上,森原也沒再理他,自顧去廚房捯飭了好一會兒端出兩盤炒飯來,把其中一盤放在流川楓跟前,後者又是一怔。

  「雖然賣相不怎麼樣不過味道還湊合啦,是男子漢就別那麼挑趕緊吃了走人。」森原不自在地出聲趕人,他現在正想一個人默默地懷念他無疾而終的初戀,對於自己無端拖了這麼個不懂風情的人感到深深的懊惱。

  其實賣相比直葉的要好多了……流川沉默地想著,一手下意識地拿起筷子開始奮戰,腦海卻自動開始重播女生說「怎麼樣?很完美吧!」時得意的樣子,下一刻卻是少女忽然推開自己跑出保健室的身影,少年覺得有什麼奇怪的東西要從胸口湧出,頓時胃口全失地放下筷子。

  「……吃飽了。」

  「哎?」他才只吃了一口吧?

  森原瞪圓了眼看著對面的少年站起來就朝門口邁開腳步,後者自顧走到門口換鞋,他聳了聳肩繼續埋頭吃飯決定不再理會,已經推開門的少年卻忽然又轉過頭來看了他一眼。

  「……謝謝。」

  似乎也自覺自己說出這句話會給別人帶來多大震撼,流川楓沒再回頭便扭頭走了,自然不知道身後人嘴裡喊著的一口炒飯瞬間噴了出來,直嗆了好半天才緩過勁,隨即頗為憤慨地從窗戶往外探出頭想要吼兩句,卻忽然又愣住了。

  喂喂那小子的家不是在那個方向吧?

  ******

  電話聲忽然響起的時候,女生們相親相愛的火鍋剛開鍋,餓了許久的少女一手拿著筷子正敲著碗等開飯,愛理正忙碌地往鍋裡下菜,聽到電話聲音,她頭也每回地指了指只等吃的某人。

  「去接電話!」

  「唉——」直葉哀怨地拖長了音,依依不捨地看了火鍋一眼才磨磨蹭蹭地走過去拿起電話機。

  「喂,這裡黑川……不對豐口宅。」

  「啊果然是在這邊。」電話那頭的傳來熟悉的聲音,「所以現在你家是沒人麼?」

  「悟哥?你怎麼知道愛理家的電話?」直葉疑惑地眨了眨眼,「是啊,我爸媽他們都在東京還沒回來……怎麼了?」

  「那個剛才……」

  「誰的電話講那麼久?」

  看直葉終於從電話機旁走過來,愛理一邊忙活一邊下意識地問出口,身後卻沒有回應,她頓了下,轉過頭,少女好不容易恢復了元氣的表情不知何時又布上了陰霾,此刻正不安地看著她和另一個火鍋盟友。

  「額,怎麼了?」竹內率先開口。

  「他……他說流川楓好像迷路了……」

  「唰」

  愛理把手裡的工具全丟回桌上,轉過頭瞪向直葉。

  「是誰說要忘了那傢伙的?」

  少女的表情更加局促了,下意識地朝一旁側了側身子,聲音略微有些尷尬,更多的卻是深層次的不安。

  「那個……我剛才打電話去……他家……阿姨也說他還沒回來……平常的話……」

  說要忘記一個人不代表不再顧他的死活,尤其為了某個人而擔心這種習慣根本不是以自己之力就能那麼快改變的東西,事實上她現在光是說出這句話都已經十分艱難,也顧不得好友恨鐵不成鋼的眼神,滿腦子都在混亂地想著心之所系的那個人。

  他去了哪裡?和悟哥發生了什麼?為什麼還沒回家?會不會又撞到了別人的車?還是又在哪裡睡著了?

  越是這樣想下去越是會唾棄自己,但女生卻在這詭異的心境下忽然察覺到了一件事情。

  她根本沒法容忍他離開自己的世界,即使他的世界始終沒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直葉?!」

  看她說了一半便忽然奔了出去,愛理驀地站起來,竹內也嚇了一跳,跟著一起追到門口,卻只來得及聽到女生遙遙甩過來的告別。

  「對不起!火鍋下次再一起吃吧!」

  「額……」她還穿著拖鞋哩。

  竹內的話終於沒能說出口,少女已經消失于兩人的視線中,因為滿腦子記著森原那句「那傢伙有點反常」,她壓根沒注意到自己一身狼狽的模樣,兀自沿著先前去的超市往另一個方向直奔過去。

  她記得那個人夜晚的時候一定是習慣性地沿著靠近路燈的方向前進,遇到岔路口的時候則是會偏向更亮的一方,肚子餓的時候就會不自覺順著有香味傳來的方向拐彎……

  不經意地瞥見某人的單車,少女淩亂的腳步在一個極為熟悉的地方停了下來。氣喘吁吁地走過去,低下頭,黑髮少年正以一種似曾相識的姿勢靠坐在店門前的石柱旁,似乎是察覺到有人靠近,原本微微閉眼似乎是在睡覺的某人眼皮動了下,睜開眼,眼神有一瞬的怔愣。

  「直……」

  「你在這裡做什麼!」從未有過的高分貝,他似乎被嚇到了,眉頭微微皺起,一手撐著地面站起來。

  「我……」

  「你為什麼總是這個樣子!」

  緊繃的神經突然放鬆,直葉只覺得視線都忽然模糊起來,看不清男生此刻的表情,又或者其實這人不管什麼時候都是沒有表情的,如此真實卻又讓人無可奈何的認知。

  「你……」

  看她氣的臉都漲紅了,他頓時有些無措,下意識地伸出手搭在她的肩膀想要解釋什麼,女生卻忽然側過頭去,有什麼滴落在手臂上,滲透肌膚帶來異樣的炙熱感,他瞪了瞪眼,這次是真的被嚇到了。

  「……對不起。」

  「你沒什麼對不起我的。」直葉後退兩步甩開他的手,隨即伸手胡亂地抹了抹臉,反正都到了這個地步也沒什麼好顧忌形象的,她破罐子破摔地轉過頭,紅腫的眼睛直盯著似乎正努力尋找臺詞的人。

  「大晚上來這裡做什麼?」

  「想你。」

  「……」

  「去美國的話,吃不到帶蛋殼的炒飯怎麼辦?」

  「……」

  「像今天這樣,找不到你怎麼辦?」

  「……你也會想找我嗎?」她不可置信地瞪大眼,因為剛哭過的關係,聲音略微有些哽咽,眼淚也一併跟著滾落,然後男生的手緩緩朝自己伸過來。

  「嗯,會的。」他輕應了聲,一邊笨拙地伸手想要抹去她的眼淚,說出的話卻只讓女生再度淚如泉湧。

  「找不到就會想,你在我不知道的時候哭給那傢伙看怎麼辦……」

  「……哎?」他今天吃錯藥了?

  「今天沒下雨呢。」他忽然停下所有的動作,伸手將呆愣中的女生攬在懷裡,埋在頸窩的聲音似乎略微有些不爽,「可是還是想說……」

  直葉的身體瞬間僵直。

  「啥?」

  「對不起……還有,我喜歡你。」

  所以請繼續站在轉角就可以看到的地方,不要輕易離開。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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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骨子裡自帶寡言屬性,多數時候儘管心存疑惑也不喜歡開口詢問什麼,這是一種個性,但同時也是一種無形的傲慢。

  覺得無關緊要所以沒必要關心,更不需要耗費時間去思考。雖然本人可能毫無所覺,但其實身邊的人正是被他這股若有似無的傲慢傷害著,當然,即使他察覺了也不會有什麼改變,因為那正是流川楓。

  因為那才是流川楓。

  說他我行我素也好,個人中心也罷,流川楓正是因為足夠自我才顯得如此耀眼,讓嫉妒這光輝的人越發看他不順眼,然而喜歡他的人卻只會越發不可自拔地迷戀他。直到這份迷戀被失望與打擊消磨殆盡,少女的戀慕無疾而終,而流川楓依舊是那個自我又耀眼的流川楓。

  從初相識那天起就有了這樣的認知,直葉從未想過有一天可以聽到這人一口氣說這麼多話,更加不會認為自己的轉身會對這人帶來什麼改變,可眼下這人正在訴說著對她的依賴,熟悉的面無表情,微微皺眉的動作,略帶鼻音的聲音隱約包含著些許茫然因數,眼神卻又怪異地顯得很堅定。

  「對不起……還有,我喜歡你。」

  科學君不見了!這傢伙是吃錯藥了還是突然受了什麼刺激?

  「流川……」

  少女在被人緊緊環抱住而渾身僵直的當口忍不住悄悄伸手捏住自己的手臂想確定是不是夢境,下一刻,少年的身體忽然壓著自己倒了下來。

  「呀!」

  她低叫了聲,一邊奮力想要撐住他,體力不支的結果就是兩人一起跌倒在地上,男生的手很適時地墊在女生的後腦,還沒回過神的少女極為緩慢地眨了眨眼,直到背後傳來地面微涼的觸感才清醒了些,然後便聽到少年近乎自語的聲音。

  「……好餓。」

  腦內的粉紅瞬間散去,直葉仰躺在地面上朝天翻了個白眼。

  好吧,還是把剛才那些話當成他餓昏頭的發言來看吧。

  「咕嚕嚕……」

  令人尷尬的聲音從女生腹部傳來,剛站起來的少年遲疑地朝直葉瞥了一眼,雖然沒再說話,但那眼神卻表達了無盡的意思,直葉紅著臉惱羞地瞪了他一眼。

  「看什麼看!我……我也還沒吃啊!」

  流川就真的不再說話了,視線卻一直盯著直葉,像是要把這幾天沒能面對面的份都補夠似的,眼睛一眨也不眨,直看得少女渾身發毛。

  「……再看我也沒用,這幾天我一直不在家,家裡什麼菜都沒。」

  她猶豫著開口,故作兇悍的時候左眼微微眯起,流川忽然想不起來她是不是一直有這樣的習慣,只記得多數時候女生這樣對自己說話的時候往往就代表了她的尷尬與無措,不過……即使從現在開始注意也不會太遲……吧?

  「走吧。」

  丟下這句話,少年轉身將擱置在一旁的單車推出來,看到直葉還呆站在原地,他伸手揉了揉她的發。

  「去吃你喜歡的東西。」

  直葉頓時露出一臉被雷劈到的表情。

  「你你你!」少女驀地跳起來,伸手指著某人後背叫出聲,「你是誰?流川楓才不可能會說出這種話……」

  一腳踏上單車的少年維持單腳撐住地面的姿勢轉過頭,無表情的俊顏深深地表達了他的無語,看到直葉似乎頗受打擊的模樣,少年難得地開始自我反省。

  「……我應該說什麼話?」

  「哎?」

  「你覺得我應該說什麼話?」

  「那當然是我要吃A套餐啊,只要帶蛋殼的炒飯什麼的……」越說下去自己也覺得這指控對流川楓來說似乎不太公平,直葉的聲音不知不覺小了些,卻還是很努力地想要表達自己的委屈,「因為你這人一直都是這樣啊,不管別人說什麼都堅持要做自己的想做的事,說要去美國簡直就是一句話的人,完全沒有給人反應的時間,也完全不在乎我的感受……」

  說到最後幾乎又已哽咽,即使已經做好了自己不會在這人的人生中留下什麼的打算,但得知自己是可以隨時拋棄的存在時也難免會受傷。他就那樣坦然又直白地對自己說出了那種話,沒有道歉沒有任何不舍,像是在單純地告知一件事一樣,讓她怎麼不胡思亂想?好不容易說服自己要忘記這種傢伙,可他又突然玩這一套。

  突然覺得好累,可更多的還是對始終無法丟下他不管的自己感到唾棄,如今以這種混亂的方式再度面對面,她糾結再糾結,終於還是決定找這人問清楚。

  「流川楓,你……」去美國還回來嗎?

  最後一句話少女沒來得及說出口,男生忽然伸出手將她環抱起來放在單車後座,她反射性地低叫出聲,隨即便感覺到單車開始高速行駛,她下意識地伸手扯住了他的衣擺,夜風呼呼地從耳畔擦過,將前方少年的聲音也渲染得曖昧不清。

  「美國……暫時不去了。」

  「啥?」

  震驚中的少女猛晃了下,險些要從單車上跌下去,慌亂中無措地抱住某人的腰,少女卻顧不得這異樣的姿勢,兀自努力從背後探出頭,抬高的嗓門忠實表達了她的疑惑。

  「為為……為什麼不去了?」

  「唔,還不是時候。」他輕哼了聲,想起與教練那個成為日本第一的高中生的約定,少年眨了眨眼,倒也沒打算對女生說這麼多。

  身後的女生怪異的沉默著,他微微偏過頭。

  「在想什麼?」

  「……你會好奇我的想法?」直葉抬起頭,頗有些驚奇地看著他的背影。

  「嗯。」他坦率地點了點頭,「想知道直葉在想什麼。」

  直葉不死心地瞪凸了眼,隨即只好放棄去思考他為什麼不對勁,長長地歎了口氣。

  「我在想,‘暫時’是說,總有一天你會離開的吧?」

  「……嗯。」

  「那我們這樣算什麼呢?」環抱住他的手臂不自覺收緊,女生將臉貼在他的後背,聲音也一下壓得很低,「我可沒辦法做到像你這樣一句話就可以離開。」

  「噶——」

  單車的聲音戛然而止,察覺到流川正試圖轉過身,直葉抱住他的手臂卻只是再收緊了些,臉頰固執地貼在他後背不肯抬頭,流川怔了下,隨即抬起頭看向頭頂的天空。

  「你在哭嗎?」

  「……沒有。」濃重的鼻音洩露了少女的言不由衷,背後傳來女生的淚水穿透衣衫的溫熱,流川眨了眨眼,卻也沒有拆穿她,只微微歎了口氣。

  「抱歉……下次不會這樣了。」

  「……什麼意思?」她終於抬起頭,環住他的手也不自覺鬆開,露出還在泛著濕潤的眼眸,視線裡映出少年微微上揚的唇角,少女瞪大眼,一瞬間竟忘記了呼吸。

  「……」

  前面的人忽然就不再說話了,察覺到氣氛不對勁,直葉朝前探出頭,不遠處熟悉的金髮美女正站在門口熱情地朝她揮手。

  「這邊,小直!我做了你最喜歡吃的咖喱飯哦。」

  額,他突然沉默難道是和阿姨有關?

  直葉心頭不期然冒出這樣的聯想,隨即從單車上下來迎向長輩,間或朝流川投去疑惑的眼神,少年卻只是再度恢復了面無表情的模樣,像是剛才那一瞬間的微笑只是她的錯覺,少女不自覺伸手使勁揉了揉眼眸。

  這傢伙……「真小氣對吧?」

  身後忽然傳來流川媽媽依舊高深莫測的聲音,直葉轉過頭,做母親的人調皮地眨了眨眼。

  「從不捨得多數幾句好聽的話,也只有小直你這麼善良的女孩子會這麼輕易原諒他。」

  「阿姨……」直葉炯炯有神,做媽媽做到這個地步也實在難以超越,她似乎有些明白流川楓剛才為什麼突然噤聲了。

  「啊,對了。」金髮美女忽然越過直葉抬起頭看向自家兒子,「剛才籃球部的部長打電話過來找你,說是要補習還是什麼的是怎麼回事?」

  啊,那個。

  剛將單車立好的某人怔了下,黑眸一瞬間瞪圓,轉頭踏上單車就要走,隨即又忽然轉過頭來,黑眸緊緊地鎖住直葉,後者再度後退了些。

  「額……」看我幹嗎?

  「安心,有我在呢。」一眼就看出兒子的顧慮,流川久美子伸出雙手搭在女孩肩膀,「再說小直不會跑了的,對吧?」

  「阿姨您說什麼……」以為長輩又在調侃自己,直葉惱羞地微微紅了臉,門口的少年卻像是得到保證般輕點了點頭,然後才轉身消失於街道路口,直葉的眼眸再度瞪得滾圓。

  「他今天果然很奇怪。」

  「怎麼奇怪了?」

  「突然說了很多一點都不符合他性格的話……」

  「但是你很高興吧?」

  「哎?」

  「那孩子和他爸爸很像。」

  流川久美子低下頭,正對上女孩困惑卻又掩飾不住喜悅的眼神,似乎想起什麼令人懷念的事情,女人眯起眼。

  「比起說些討人喜歡的話,寧可去做自己能為對方做到的事情,不過很多時候就因為悶騷過頭了才讓人誤解……」

  想來確實是這樣,直葉不自覺保持沉默,做長輩的忽然又開口了。

  「嘛,真到了萬不得已的地步也非常擅長哄人就是了。」

  只要喜歡的那個人想聽的話。

  「……不是餓昏頭的後遺症?」


☆、

  波折不斷的補考事件總算勉強渡過,暑假很快便到了。一如往常晴朗的好日子,少女們相約在蛋糕店相見,直葉在愛理與竹內的雙重夾擊下只得將那天發生的事情合盤脫出,還特意強調了某人當時那些嚇死人的臺詞一定是受餓肚子影響,同桌少女忍不住又氣又心疼。

  「只不過是喜歡一個人而已,你要卑微到什麼程度才甘心?」

  「愛理你幹麼那麼大火氣……」被她突然的脾氣微微嚇到了,直葉不解地圓睜著眸子,隨即被人往腦門上拍了一下。

  「平時看著挺精明的人,怎麼一談起戀愛居然被一個木頭吃得死死的!」

  少女的聲音很努力地壓抑著怒火,說出的話滿滿的恨鐵不成鋼的味道,眼神裡掩飾不住的擔憂讓對面一直保持沉默的竹內忍不住輕笑出聲。

  「正所謂先喜歡的總是比較吃虧的……大概是這麼回事?」想起自己也並沒好到哪裡去,女生低下頭攪了攪手裡的飲料,一邊狀似不經意地嘀咕出聲,「不過流川楓能說出那種話來,也是相當大的進展了吧?」

  「進展個頭啊,去美國的事不是還沒個解釋麼!」愛理少女繼續怒火中。

  她向來是不喜歡這種不平等的戀愛的,漫畫中的故事倒不說了,現實中看著為了一個人為了心上人如此壓抑自己就總是覺得不太爽。尤其當那個當事人是自己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友時,少女的眼中就更是揉不下這粒砂子,簡直恨不得立刻去找流川楓說個清楚,而一直老實地任由她數落的直葉卻忽然伸手指著玻璃窗外。

  「啊……是流川楓。」

  「在哪?!」愛理瞬間抖擻起來,順著直葉的目光看過去,果然瞧見某人熟悉的淡然身影。街道上車水馬龍喧鬧不已,少年所經過的地方卻硬是開闢出一道安定的道路來,他的雙耳掛著黑色的耳機,走起路來微微眯起眼,似乎眼前的一切都無法映入眼簾,看起來還真的頗有幾分寵辱不驚的味道,愛理不甘心地撇了撇嘴。

  好吧,她承認流川楓一看就是能成大事的人,可越是這樣的傢伙越不適合做戀人……今天也是,明明暑假這麼美好的值得珍惜的時光居然不和女朋友一起渡過,反而大老遠地跑過來找一個男生,還是一個掃把頭——咦?

  「他居然好這口嗎!」

  「噴……」剛灌下一口果汁的直葉瞬間噴了出來,隨即趕緊低下頭拿紙巾擦了擦嘴,抬起頭怒瞪了好友一眼,「那個是陵南的仙道彰,也是籃球部的,就這次神奈川球員top5的……」

  「哈?說到底還是和籃球有關?」

  「額……」直葉莫名地心虛了,想替某人辯解都無能的節奏。

  「咳咳,那個top5的其中兩個到這邊來了。」

  竹內小心地提醒出聲,直葉和愛理頓時噤聲,轉過頭看向門口,那兩人居然也踏進了這家店,三人一怔,隨即動作一致地拿起桌上的菜單豎起,縮起脖子躲在後方,時不時朝外探出頭看向正邊說便走過來的兩人。

  說邊說邊走其實並不準確,因為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是仙道一個人在說,似乎在向流川介紹這家的特色甜點,而後者則只是一直死魚眼一臉不怎麼樂意的樣子,果不其然,在兩人經過她們的座位旁時,頭頂傳來少年絲毫不給面子的聲音。

  「……不喜歡吃太膩的東西。」

  「是嗎,那你喜歡吃什麼?」仙道不以為意地聳肩,然後在女生們前面一個位置坐下來,對面的少年面色凝重地跟著落座,死魚眼翻了半晌才緩緩張了張嘴。

  「……蛋炒飯。」

  「咳咳!」

  這廂偷聽中的人不小心被口中的飲料嗆到了,迅速引來其餘兩個女生的密切關注,她心虛地紅了臉,隨即儘量小幅度地揮了揮手。

  「跟……跟我沒關係!」

  這樣說的時候,智商瞬間掉線的女生完全沒意識到自己臉上正寫著一個名為「欲蓋彌彰」的成語,而背後傳來的聲音更是很恰好地解釋了真相。

  「那是什麼?你這傢伙不會也是那種‘我女朋友做的料理天下無敵’的類型吧?」

  「……」詭異的沉默,流川抬起頭眼神怪異地看了仙道一眼,後者聳了聳肩。

  「額,說中了?」

  「……並不無敵。」流川似乎有些不服氣,說完這句話之後忍不住追加一句佐證,「有蛋殼的。」

  「砰」

  羞愧的少女直接將臉埋在桌上不敢見人,似乎都能感覺到盟友們朝自己投來的曖昧視線,她的臉不自覺熱起來,雙耳卻還是忍不住豎起聽著身後傳來的對話。

  仙道招來服務員似乎點了幾樣東西,年輕的女服務生臉頰泛紅地來回盯著兩個美少年看了好幾眼才依依不捨地離開,仙道一手下意識地撫了撫額頭的黑線,抬起頭看向對面的少年。

  「我說,越是這樣說就證明你越喜歡那個女孩子……啊,是叫黑川直葉來的麼?」看到流川楓瞪了瞪眼,仙道眯起眼,「很好聽的名字啊,也很適合她的性格,不過配你還真是委屈了。」

  「說得好掃把頭!」

  愛理……直葉囧囧有神地看向自家好友,後者淡定地抬頭望天花板,竹內則是伸出手指比了比噤聲的姿勢。

  服務生送來了仙道點的東西,少年們的「對話」依舊怪異地進行著。

  「居然不反駁,是默認的意思麼……」仙道念念有詞,端起眼前的飲料喝了一口,「對了,聽說你原來打算去美國,後來又打消念頭了,是真的嗎?」

  「……你為什麼知道?」

  「額,彥一不知道從哪裡聽說的,成天在部裡嚷嚷。」仙道撓了撓腦袋,隨即又狀似不經意地轉移話題,「幫你點的那個叫戀愛風暴,最近在我們學校的女生裡很受歡迎來著。」

  「……」依舊是沉默與死魚眼的組合,耐心已經耗得差不多的少年顯然已經有打算撤退的跡象,仙道不慌不忙地伸出手。

  「咳,你難道不想知道女生一般喜歡什麼嗎?」頓了下又補充道,「尤其是你女朋友。」

  咦——直葉低下頭看了一眼自己手裡的橙色飲料,那傢伙怎麼知道的?

  幾乎快站起來的人又坐了回去,不發一言地端起手中的果汁,一臉如臨大敵的模樣看得仙道又是一陣歡樂。

  「OK,請不要擺出那麼……額,凝重的表情。」

  他小心地斟酌著措辭,通過這一會兒的「交談」,他已經大概明白了眼前這人的苦惱是為哪般,不由眯起眼思索起來,一手下意識地敲了敲桌面,視線不經意地瞥見流川楓背後的光景,他愣了下,隨即挑眉。

  「雖然只是猜測……你之前決定去美國的時候是不是告訴了你女朋友?」

  「嗯。」流川眨了眨眼,至今仍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

  「我說,」仙道終於忍不住坐直身看向流川,「你這基本就是在通知女生‘你要被拋棄了’吧?」

  流川愣了下,想起前幾日自己和另一個人生經驗豐富的討人厭「前輩」的對話,他鄭重地搖了搖頭。

  「不是拋棄。」他皺起眉解釋道,「只是……」

  只是忘記說「等我回來」之類的話,或許當時他將直葉的存在視為理所當然,總以為只要他想見的時候她就一定會在原地等著自己,因此沒有需要說出這句話的自覺。又或者他潛意識裡以為自己不值得女生這樣耗費下去才沒有說出口,也才會有之後的諸多糾結,不過有些事,是最近剛剛開始注意身邊那些「理所當然」的少年終於也能察覺到的。

  「下次不會這樣了。」

  「啥?」

  「……會帶她一起去的。」

  「噴——」

  這次換仙道不淡定了,一口飲料全噴出來,對面的人卻似乎早已預料般敏捷地側過身,端起飲料輕咽了一口。

  甜的膩死人的味道瞬間湧上,他皺起眉把東西放回原地,剛咽到喉嚨的液體卻怪異地流下一股很奇怪的味道,像是酸澀又帶著更令人難以忍受的……好像是苦?

  「為什麼……」他忍不住開口,不明白女生為什麼會喜歡這種東西,同時也不覺得直葉會喜歡,狐疑的視線看向仙道似乎是在說他騙了自己,正拿紙巾不斷擦拭的少年無辜地聳了聳肩。

  「看那邊。」他抬手指向某人後背,「我可不會算命,是你女朋友自己點了那個。」

  他在說什麼?

  流川茫然地翻了個白眼,順著仙道的指向轉過頭,因為某人剛才那句震撼發言而同時嗆住的愛理與佳代二人人組原本正忙著擦衣服和桌子,猛然看到仙道指了過來,她們對了個眼神就要撤,而某個沖昏頭呆坐在原位置一動不能動的人則被剛好轉過身的流川楓抓了個正著。

  「直葉?你怎麼在這裡?」看到意料之外的人,少年的聲音微微抬高了些,一手握住女生的手臂。雖然沒用多大力氣,但少女還是一動不動地任他抓著,因為她背對著他,他瞧不見她的表情,卻注意到對面沒來得及逃開的愛理和佳代同時露出驚訝的表情,不由有些擔憂。

  「直……」他站起來走到她跟前,女生卻忽然甩開他的手低下頭去,忿忿抬手開始擦拭眼淚。

  「混蛋……」

  「……」無端被罵的人直覺地把視線轉向仙道,後者立即瞪回來。

  「別看我,說你的。」

  ……他又做錯什麼了嗎?

  流川困擾地皺緊眉,隨即彎下腰開始思考如何制止直葉突然開始發達的淚腺,女生卻忽然抬起頭直視著他,帶淚的面孔卻怪異地噙著一抹笑容。

  「什麼嘛,那種自信膨脹的發言……」

  什麼叫「會帶她一起去的」?他哪裡來的那種自信?

  不過心頭這種馬上有什麼要跳出來的感覺是怎麼回事?


☆、

  她喜歡一個現在很了不得的人,那個人將來也許會變得更加了不起。她歷盡千辛萬苦掙扎於自己也許會一生看著這人的背影過活的悲傷,想讓自己好過一點所做下的決定也只不過是讓他遠離自己的世界,卻從未想像過另一種可能。

  他幾乎沒有猶豫就做下的那個選擇。

  「會帶她一起去的。」

  雲淡風輕的話,波瀾不驚的面色,依舊是那個略帶鼻音的腔調,卻忽然成了咒語一樣的東西日日夜夜在耳畔縈繞,黑川直葉,平淡無奇的少女人生第一次迎來了失眠夜。

  「都怪你啦。」

  一大早,少女拎著包裹走出門,看到某人正斜靠在門柱上不知是在睡覺還是在發呆,她忍不住不滿地嘀咕了聲,無端被怨念的少年掀了掀眼皮,疑惑地看著她。

  「……怎麼了?」

  他最近似乎變了許多,雖然在旁人眼裡看來還是那副整日睡眠不足漫不經心的樣子,但是在直葉面前睜開眼的時候卻多了起來,每每盯著她的時候目光炯炯有神像是在探查什麼一樣,直看得直葉渾身不自在,隨即惱羞地抬手推了他一把。

  「沒事啦,快點讓開。」

  流川愣了下,看到直葉鎖上房門便轉身扛著包往外走,他不由推著單車緩慢地跟在後面。

  「你要去哪?」

  「東京。」直葉將便攜的行李包挎在肩上,雙手朝上伸了個懶腰,「要去醫院看看冬樹,昨天不是和你說過的麼。」

  身後的單車忽然頓了下來,似乎是真的把這事兒給忘記了,前方的少女不由氣結,瞪圓了眼轉過身正要發作,少年忽然伸手把她的包拿過來掛在單車把上,低下頭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送你去車站。」

  「哦。」

  少女直覺地應了聲,腳下也跟著邁開腳步,隨即又忽然醒悟什麼,跳起來指著某人的後背。

  「不對!雖然你很巧地混過去了但是果然還是忘記了吧?!」

  流川沒有說話,背影卻可疑地僵直了下,直葉再度瞪眼正要再說什麼,少年驀地轉回來環抱住她的腰將她放在車後座,隨即跨上單車開始前進,直葉原本就虛張聲勢的怒火一下子消了大半截,然後聽到前方傳來少年聽起來似乎不太愉悅的聲音。

  「……什麼時候回來?」

  「嗯?」

  「你昨天只說今天出發,什麼時候回來?」

  「噗。」直葉忍不住笑出聲,「全國大賽會去看的啦。」

  流川眨了眨眼沒再說話,直葉無聊之下一手扯著某人的t恤下擺一邊四處觀看起來。其實按照流川楓平日裡的車速她壓根是看不到什麼的,不過後座陌生的重量讓少年總算有了點危機意識,速度恰好不會讓直葉被嚇到。

  熟悉的不熟悉的風景從眼前閃過,少女認真的打量著自己成長起來的這個城市,想起也許不久之後自己就真的離開了,少女忽生一股怪異的不舍。

  「呐,流川楓。」

  「嗯……」

  「為什麼突然又不去美國了?」

  「唔……要先成為日本第一,教練說的。」

  「哈哈,那是什麼?」直葉絲毫不給面子地笑了起來,隨即又趕緊揮手解釋,「不不我沒有看不起你的意思啦,我是說,要成為第一這種,感覺好像那些少年漫的主角整天掛在嘴邊的口頭禪,總覺得有點羞恥……」

  「……那是什麼意思?」

  「咳咳,沒……總之你加油。」說完又覺得那語氣好像有點誠意不夠,少女拍了拍他的後背努力擺出義正言辭的模樣,「我一直站在你這邊的!」

  「噶——」

  單車適時地停在地鐵站門口,少年轉過頭狐疑地看了一眼正從後座跳下來的少女。

  「……不站在這裡打算站哪?」

  「啥?」直葉跑到車前摘下自己的行李包,抬起頭疑惑地看著某人,瞧見他一臉再認真不過的樣子,她忍不住配合地摸下巴故作思索狀,「嘛,也許到時候看到有籃球打得比你厲害又很帥的人我就叛變了……」

  「……那你別來了。」

  「咦——」直葉驀地瞪眼,流川正推著單車轉身要走,她一下把包丟到地上,雙手並用拉住單車後座,「我開玩笑的啦,你當真了?」

  少年用沉默的背影表達他此刻的不爽,直葉從背後探出頭偷偷查看他的表情,看他下巴微微收緊似乎真的在困擾,她眨了眨眼,隨即小心翼翼地環顧四周。

  假日的地鐵站入口附近人來人往,沒有人注意到再普通不過的少年少女組合,直葉咽了口口水,悄悄伸手從背後抱住少年的腰。

  「流川楓。」

  「……」

  「雖然我說過很多次喜歡你……可是那個和籃球無關哦。」

  「……嗯。」

  「不如說我是因為喜歡你才會開始去看籃球的……其實我到現在為止都不是太喜歡那東西。」

  「……為什麼?」

  「因為你喜歡啊。」她忽然鬆開手抬起頭瞪了無自覺的人一眼,「比起我,你更喜歡籃球。」

  這倒是沒法反駁,流川忽然就沒再說話了。直葉翻了個白眼不想在這個令人糾結的問題上多鬧騰,彎腰撿起剛才被自己甩到地上的包起身正要走,少年卻忽然伸手攥住她的手臂將她拉了回來,她一時不察直接撞到他胸前。

  「你幹嘛……」熟悉的硬邦邦觸感,直葉一手揉了揉鼻子,抬起頭,男生忽然低下頭來抱住她,她嚇了一跳,拎在手上的包一下又掉在了地上。

  「幹……幹嘛啦!」

  她雙手並用撐在中間拍了拍他,一邊紅著臉偷瞧著周圍正偶爾朝他們看過來的人群,絲毫沒有自己被人圍觀自覺的少年卻只是兀自伸手揉了揉她的發,看著她的表情有些茫然,更多的卻透出一股好奇。

  「……你很奇怪。」

  「沒有你奇怪啦!」直葉咋舌,這人還真是沒有一點自覺哎。

  毫無自覺的人睜大眼依舊不自覺著,眼神倒是很敏銳,看到直葉的臉頰正可疑地泛紅,他一臉坦然地伸出手撫上她的臉。

  「又發燒了?」

  「不是!」毫不猶豫地反駁出聲,直葉一臉無奈地看著流川楓,眼神裡終於忍不住開始摻入嫌棄因數。

  這傢伙是不是把她當沒事就發燒的黛玉娘了?

  「直葉。」

  無辜被瞪的人絲毫沒有要反省的跡象,又將手挪到少女的發上輕揉了下,在女生再度抬頭瞪他的時候忽然又低下頭來。

  少年微涼的薄唇精准地印在少女因為驚訝而大張的唇上,直葉只覺得心臟有一瞬間停止跳動,雙目失神只能盯著他長到犯規的睫毛發呆,然後少年抬起頭認真地看進她的眼底。

  「至少……我不會去吻籃球。」

  結果……某人在神奈川去東京的列車上一直呈現神迷狀態,迷迷糊糊地拎著行李下車,癡呆狀站在東京站門口,直到前方忽然出現一道久違了的身影。

  「小直?」

  「哎?」直葉一手撐在額前遮住陽光看向來人,隨即驀地瞪大眼,手也一下垂了下來,「舅……啊不對,足立醫生?」

  「哈,直接叫舅舅也沒什麼關係的啊。」對面的美青年一臉坦然地伸手把直葉的行禮包接過來,伸手比劃了下前方不遠處,「我車停在那邊,我們上去再說。」

  「咦——」滿腦子問號的少女急忙跟了上去,「可是舅舅怎麼會在這裡?」

  「我本來就在東京的啊。」足立低頭拉開車門,隨即又轉過來朝直葉招了招手,「我是直樹的主治醫生……我記得我跟我姐說過的,額,你不知道?」

  震驚中的少女呆滯地搖了搖頭。

  「她只說我不需要擔心直樹的病……話說舅舅你原來是這麼了不起的醫生哦?」

  她記得前不久老爸打電話過來的時候還很激動地說直樹的主治醫生很了不起很厲害什麼的,那高興勁兒簡直就好像弟弟立馬就能活蹦亂跳了,敢情是說流川楓的舅舅啊。

  「還過得去吧。」舅舅……足立慎一臉謙虛地笑了笑,拍拍車門示意直葉上車,直葉點頭照做,看到男人繞到司機座坐定,她才又探出頭問出糾結很久的歷史遺留問題。

  「那麼厲害的舅舅為什麼會找不到女朋友啊?」

  「……」

  正在發動汽車的某人手抖了下,努力吸氣再吸氣才又轉過頭看向直葉,皮笑肉不笑地揚起唇角。

  「你去問你未來的婆婆比較快。」

  「……阿姨怎麼了嗎?」

  「她沒怎麼著。」因為這個話題而想起一些不太愉悅的回憶,足立皺起眉,忍不住伸手揉了揉額際,「只是三天兩頭打個電話到醫院自稱是‘世界上最愛足立慎的女人’——聽清楚,是打到醫院,現在整個醫院包括清潔阿姨都以為我是已經死會的,啊,順便一提她這種惡質行為從我上大學時就開始了。」

  最後幾個字他說的有些咬牙切齒,顯然是對自家姐姐這種惡劣的行為深惡痛絕,直葉不由暗笑出聲,卻還是想要替流川的母親辯解。

  「也許阿姨只是覺得那些女人不適合你?」

  「也許。」正在開車人無謂地聳聳肩,似乎已經冷靜了許多,唇角卻怪異地掛著一抹笑容。

  「……已經錯過了也說不定。」

  哎——直葉眨了眨眼,剛才那一瞬間,舅舅的笑容很悲傷的樣子。

  啊不對呸呸,是流川楓的舅舅。

  戀愛中少女反射弧總是略長。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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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井壽的暑假很簡單。

  自從回歸籃球部之後他每天都起得很早,圍著自家周圍的街道跑那麼一圈。儘管內心焦躁地想著能儘快回到自己的最佳狀態,但空白的兩年總讓少年時不時會感到不安,因此除了社團規定的練習之外,三井壽幾乎所有的時間都用在了訓練上。

  即使是身邊的人都在商量著難得暑假該去哪裡玩的時候,他的腦海依舊盤算著每天的閒暇時間該如何充分利用起來,直到偶然有人問起——「你不去約會?」

  糟糕……完全忘記了。

  少年終於一拍腦門想起自己如今也是別人的「男朋友」的身份。

  之前竹內佳代忽然又變回以前的造型在校園引起不小轟動,也帶來不少諸如「三井壽那小子看不出來這麼霸道啊!」「女神就是有魄力!」「不過那造型果然還是……」等等的熱鬧話題,曾經讓三井壽困擾了好一陣子,也曾經試圖告訴竹內他是真的不在意她的外表甚至造型什麼的,不過她似乎相當堅持,他無奈之下只有隨她去了,再然後……

  就木有然後了。

  他沒談過戀愛,不知道做別人的男朋友應該做什麼。不過雖然成為戀人的契機有點莫名其妙又尷尬,少年還是很認真地去找「女友」詢問一下暑假有什麼計畫需不需要人陪之類的,對方的反應卻是相當的……

  「關於這個,暑假我有些事,大概沒法去看比賽了,你們好好加油。」

  這是那位「女友」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後來一直到暑假他也沒見過她。

  不,說沒見過也不準確。

  那天他陪母親去商場的時候分明見過那個女人,她穿著他從沒見過的漂亮連衣裙和一個大概十二三歲的男生一起在購物。對方似乎很黏著她,兩隻手都纏在她的手臂上,一邊說一邊拖著她四處亂逛,看那樣子似乎認識已久並且關係親密,但是他卻從未聽她提起過。

  不,確切說那個人就沒提起過她自己的情況,家人也好朋友也罷,他對她的認知就只有以前就讀于武白以及竹內佳代這個名字,這種突如其來的認知讓少年感到莫名的不爽。

  非常非常不爽。

  「什麼呀那個女人……」所謂的「暑假有些事」就是陪那種小男孩逛街麼?那他這個男朋友算什麼?

  說要交往的人可是她哎。

  完全沒反省自己作為男朋友做過什麼的少年兀自開始糾結屬於自己的權利問題,尤其集訓期間同隊的某人依舊隔三差五地會接到女友打過來的電話,雖然少年依舊是不愛說話不怎麼搭理人的樣子,不過眼神卻掩飾不住飛揚,無時無刻不讓眾人感到一種來自情侶對於單身人士的森森惡意……三井壽表示18歲的人生果然好多煩惱。

  籃球部的集訓剛結束,少年們從列車上相繼走下來。暑假期間的車站三三兩兩遍佈著不少正在離別的情侶,你儂我儂難捨難分的樣子讓一眾單身漢忍不住撚起酸,不約而同地將視線轉向流川,少年只是扛起包目不斜視地走向前方,看起來完全沒有受到什麼影響,於是眾人不甘心的視線迅速轉移到三井壽身上,後者皺起眉不自覺往後退了下。

  「幹嘛?」

  「你女朋友呢?」

  「是啊,難得男朋友訓練歸來怎麼不見她來迎接?」

  「就是說。」

  少年們各執一詞地說著調侃的話,三井漲紅了臉惱怒地瞪了他們一眼。

  「關你們屁事啊!」說完就拎起包大步朝前跨打算離開,隨即就忽然愣住了,視線直盯著前方剛踏進地鐵的兩人,少年手裡的包險些掉到地上。

  剛踏進車站的少女不知何時又恢復了黑色長直發的造型,一手拖著一個淡紫色的行李箱,身後跟著一個黑色短髮的男孩正抱住她的手臂使勁蹭來蹭去似乎在說些什麼。男孩的皮膚很白,像是洋娃娃一樣精緻的五官配上古靈精怪的表情簡直就是可愛到犯罪,但是被纏住的女生卻一臉為難的模樣,在人來人往的列車站漸漸引起不少人的注目,當然也很快被湘北無聊組注意到了。

  「快看那個,是竹內學姐!」

  「咦,旁邊那個好像在哪裡見過……」

  「唔,那不是學生會有史以來年齡最小的會長麼?」知道點情況的三年級生不自覺開口,「聽說是跳級的天才生呢,高一的時候很多女生天天癡迷他,鬧了不少事,後來就很少來學校了。」

  即使如此學校也為這樣的人留著學生會會長的職位,並予以相當程度的自由,可見對這位小男孩是相當厚愛的,不過男生也確實如傳言一樣是個非常有才華和智慧,然後同時也相當……古怪。

  「哦,我想起來,不就是傳言中跟竹內學姐關係非常不一般的那個?」

  終於有人想起了重點,不由脫口而出,眾人的視線再度齊刷刷轉向三井,少年的後背僵直了下,隨即背對著眾人大跨步想要繼續走開,不遠處正在拉扯中的兩人卻已經先注意到他了。

  「嘿,那個不是三井壽嗎?」

  「……在哪?」

  竹內愣了下,順著男孩的手指方向看過去,果然看到正朝這個方向走來的少年,少女的眼神不自覺亮了起來。

  「好久不見,三井君。」

  「……嗯。」真的是過了好久啊……我盯。

  「你這是集訓剛回來?」

  「……嗯。」看了就知道了吧……我繼續盯。

  「額,結果還好嗎?」

  「一勝一負一平。」那小子……

  「喂,你在看哪裡啊!」

  終於被他的目光看毛了,學生會正太會長老大不爽地從佳代身後探出頭來瞪向三井,兩隻手卻依舊扯住女生的手不放開,三井的視線終於從那手上轉移到了男孩的臉上,面色實在稱不上愉悅。

  「你才是,在摸哪裡?」

  「……咦?」

  似乎終於察覺到哪裡不對勁,佳代低下頭瞥了一眼某人正不悄悄朝自己胸前逼近的手,隨即驀地抬手「啪」一下拍開了。

  「都說了不要這樣了。」

  「那有什麼,以前不是經常這麼做嗎?」正太會長撇撇嘴滿臉不痛快地揉了揉自己的手,說出的話讓對面的人直接傻住。

  以前經常這麼做……以前經常這麼做……

  滿腦子盤旋著這句話,三井壽覺得自己的大腦瀕臨當機狀態。

  眼前這小子再怎麼小也是高中生了吧,跳級什麼的也只是比他們小兩三歲的樣子,雖然不知道他和竹內以前到底是怎麼認識的,但她居然能容忍這種x騷擾的行為,實在是讓人……

  雖然他沒有翻舊賬的習慣,但是作為湘北的一員,再加上後來有心人士的那些閒言碎語,他還是聽過關於竹內與學生會長的事的,原本以為她不說是因為那些都只是謠言而已,但現在看來果然還是有點什麼的吧?

  「少混淆視聽,以前你也沒這麼惡趣味。」佳代皺起眉,一邊說一邊把手裡的行李箱拉過來推到男生跟前,「行李放這裡了,你就自己回去吧。」

  「我不要,說好了跟我回家的。」

  「不許撒嬌,你好歹也是個長輩啊。」

  「那長輩命令你跟我回去。」

  「……只有對自己有利的時候才搬出長輩身份真的很可恥啊。」

  什……什麼?

  三井震驚地看向佳代,女生卻兀自低下頭忙著「教育」男生沒空理會他,被教訓的人抽空朝他做了個鬼臉,眼神卻一直邪惡地飄往女生身體的某個部位,似乎是在說「以後我會做更過分的事」……不知為何三井就是覺得自己看懂了,然後少年覺得鮮血上湧,整個人都不對勁了。

  「喂你小子!」一時忘記先前那句關於長輩的疑惑,他丟下包伸手就要衝上去,恰好和剛轉過身的少女撞成一團,兩人同時朝後退出一步,女生伸手捂住鼻子詫異地看著他正舉起的拳頭。

  「三井君,你這是要做什麼?」

  「我……」

  「佳代,他剛才要打我!」正太會長迅速偽裝成一副委屈小可憐的模樣再度蹭過來抱住女生的手臂,臉也跟著湊過去使勁蹭來蹭去,三井壽一雙眼睛都快燒出血了,竹內眨眼再眨眼,這才後知後覺地察覺到了什麼。

  「額……三井君。」她遲疑地張了張嘴,然後伸手朝下指了指正貼在她手臂上的一坨,「雖然有點荒謬但是我想我可能忘記告訴你——他叫竹內彰。」

  「……什麼意思?」

  「那個……」女生有些尷尬地解釋道,「我奶奶老來得子,有點寵得過分了,不過他不是什麼壞人……」

  看到對面的少年一臉石化的表情,她頓時更尷尬了,餘光瞥見不遠處看熱鬧的湘北眾人也紛紛露出震驚的表情,她不自覺低下頭,聲音也一下壓低許多。

  「……是我小叔。」

  哦,是叔叔啊……石化中的少年機械地在內心重複著。

  「笨——蛋——」輩分上該是叔叔的某人從侄女身後探出頭朝三井做了個鬼臉,「想做我家佳代的男朋友你還差得……哎喲佳代你幹嘛?」

  「即使是小叔也不許說三井君的壞話。」

  「你這個女大不中留的死丫頭……」

  「小叔還是乳臭未乾的小毛孩呢。」

  是叔叔啊……叔侄的爭吵還在繼續,剛剛從石化中緩解過來的少年內衣還在重複著這句話,直到察覺不對勁的女生伸出手在他面前揮了揮。

  「三井君?」

  「哦……」疑似回過神的少年視線越過女生看向身後的男孩,臉上忽然浮現出怪異的笑容,「是叔叔真是太好了。」

  ……

  「佳代,我可以揍他嗎?」

  「……你打不過的,親愛的小叔。」


☆、

  既然是小叔,自然就沒什麼可擔憂的了。

  這樣想的時候,三井少年並沒有意識到自己遺漏掉了什麼,要說滿腦子只有籃球的少年會疏漏這些實在是無可厚非的事情,作為他女友的竹內少女也早有這份準備,但那不代表她身後的人會有同樣的寬容。

  「請問,你就是三井君嗎?」

  這番彬彬有禮又透著疏離的問候突然在背後響起的時候,三井壽正站在商場門口等人。先前在列車站興高采烈地送走了滿臉不痛快的「小叔」之後,心情大好的少年也難得強勢起來,把自己的行禮丟給隊友們之後就拉起女友直奔商場,讓近幾日剛逛了好幾圈的少女直冒黑線。

  「看不出三井君也有這樣的興趣。」她一邊嘀咕一邊頗怪異地打量著他,「有什麼想買的東西嗎?」

  「沒有。」三井誠實地應了聲,隨即不太自在地偏過頭看向一旁一個店家的展示台,「一……一定要買東西才可以來嗎?」

  「倒也不是……額,」她遲疑地伸手扯了扯某人的手臂,「你盯著內衣店看什麼?」

  「啊?」這才注意到自己的臉正朝著某個令人尷尬的店鋪,他紅著臉轉過來,下意識地伸出右手遮住臉,一邊不自覺嘀咕出聲,「你幹嘛不早說……」

  「……我以為你想買裡面的東西。」她還以為這人突然轉性了。

  「我買那東西做什麼!」三井抓狂地轉過來瞪了她一眼,想說的話又沒經過大腦就直接溜了出來,「再說又不知道你的……」

  「我的什麼?」佳代直覺地疑問出聲,隨即瞬間想明白了什麼,臉刷地紅了下來,「我……我去趟洗手間。」

  「哦……」同樣回過神的三井尷尬地揮了揮手,看著女生倉皇逃離的背影,他緩緩收回手撓了撓腦袋,身後忽然傳來女性溫柔的嗓音。

  「這位先生,您要進來看看嗎?」

  ……

  轉過頭才發現原本站在店內的服務員不知何時走了出來,大概是看他一直站在店門口才走出來問他有沒有需求,三井頓時漲紅了臉。直覺地轉身要走,隨即又擔心等下佳代回來找不到自己,只好這麼僵持著,看到服務員儘管疑惑卻依舊端正的笑臉,他說不出拒絕的話,只好。

  「額,那個……我不懂這種……」

  「是說不懂得尺寸問題嗎?」專業銷售員笑得更加和藹可親了,「是剛才和您一起的那位小姐對吧?或許我可以幫你解答。」

  咦……他他他真的沒有問什麼尺寸問題!

  這樣想著,少年的腳步卻像是有自己的意識般跟著跨了進去,入目所及的都是只在雜誌和寫真上才見到過的高端款式,三井壽忽然有種進入了異世界的錯覺,而笑得和藹可親的銷售員就像是異世界的引導者,目的大約只有一個……三井壽直覺地捂住了自己的錢包,前方的銷售員忽然轉過頭來,笑臉盈盈地舉起一件商品。

  「這個您覺得如何呢?放心,我眼睛很好使的,尺寸包您滿意。」

  誰……誰的尺寸包誰滿意啊摔!

  三井壽很想這麼說,但無奈少年活了十幾年從未有過欺負女生的行為,尤其對方一直笑盈盈有那麼有禮貌,說起話來說服力也是相當不錯……

  「您走好,歡迎下次光臨!」

  走出店鋪的時候,某人辛苦捂住的錢包已減肥一圈,手上拎著一個精品袋,努力做出嚴肅的臉上隱隱泛著比先前更可疑的紅暈,剛從洗手間避難回來的佳代不自覺愣了下。

  「三井君?」

  「哎?你你你你回來了……」某人手忙腳亂地把東西放到背後,滿臉的欲蓋彌彰看得佳代只皺眉,他自己的冷氣強大的商場裡也冒出了一身冷汗,眼看女友的視線越發銳利,他慌亂地伸手擦了擦額頭,「額,那個……我們去前面什麼地方逛逛吧……」

  ……

  如此可疑。

  佳代直覺地眯起眼,視線不經意地越過他看向身後的內衣店,先前站在門口的女服務員正小心地指著他們笑得好不開心的樣子,她皺起眉扯了扯三井的手臂。

  「走吧,我剛好想買兩本書。」

  「啥……又買書……」

  「你陪我買過嗎?」

  「……沒。」他似乎已經放鬆下來,微微跨開步子走在女生身側,順手把手裡的袋子放到另一邊,「你想買什麼書我送你……」

  「你還有錢?」她忽然停下腳步看向他,三井立即心虛地後退了兩步,東西也驀地揣到身後。

  「哈……你在說什麼,我怎麼會沒……」

  「你知道剛才那家店有多貴嗎?」她眯起眼,語氣聽起來挺認真,某人立即暴露了。

  「我怎麼知道,我第一次買……」

  果然是買了。

  佳代默默地汗了一把,很努力想要正色地說些什麼,臉頰卻不爭氣地紅了起來,隨即輕跺了跺腳轉過頭。

  「你……你又不知道尺寸瞎買什麼。」

  「那個店員說看出來了,她還誇你身材……」話說一半急忙打住,三井壽18歲,目前最懊惱自己口無遮攔……

  「你你……」對面的少女果然惱羞了,將自己一直拎在手中的東西塞到他手裡轉身就跑,三井頓時傻眼,還沒來得及反應,女生又咚咚跑了回來,伸手奪走他一直攥在手裡的精品袋,然後再一次跑掉了,留下三井少年一人風中淩亂。

  「這算什麼啊……」他頗不爽地嘀咕出聲,拎起女生塞給自己的手提袋低頭翻了一下,入目所及的是自己心儀已久的籃球鞋,他怔了下,這才遲鈍地想到了什麼,忍不住伸手拍了拍腦門。

  剛才那個……是他第一次送東西給她吧?送的居然是那種玩意……

  「會不會被當成色狼啊?」

  那個聲音就是在少年這樣唾棄自己的時候響起的。

  「是三井壽君嗎?」

  似乎是看他沒有回答,那個聲音又重複了下,三井怔了下,轉過頭,不知何時出現的中年男人正一手扶著眼鏡認真地打量著他,帶著濃重審視意味的視線從他的頭頂掃到腳底,少年莫名感到不爽,皺起眉直覺地就要朝對方吼出「大叔你誰」,對方忽然收回手開口了。

  「幸會,我是竹內佳代的爸爸。」

  這種相遇……是不是,太糟糕了?

  ******

  「唔……所以你就這樣直接跑回家了?」

  接到來自佳代的電話的時候,直葉正坐在足立家沙發上對著電視發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和流川楓搶遙控器成了習慣,沒人一起的時候她看電視反倒沒勁了,換了幾個台都沒有能提起興趣的東西,聽到佳代匆匆敘述的來龍去脈,她順手拿起茶几上的蘋果小口地啃了起來,一邊唾棄某人太古板。

  「你太沒用了學姐,只不過是內衣而已嘛。」

  「什麼叫只是內衣而已!」電話那頭的女生瞬間著急了,「我媽說那是女人最後的秘密……還有那個店員居然隨便把我的尺寸告訴他真是太過分了……」

  「她不告訴三井前輩,你還指望他自己看出來哦?」繼續啃啃啃,「還素膩喜旺酸井……啊呸,還是你希望三井前輩也有那樣的火眼金睛?」

  「……那個倒不用了。」對面悄悄壓低了聲音。

  「這就對了嘛,不管是什麼總算是人家一點心意嘛,你就誠實地高興一下唄。」說罷又想起自己的寶貝,「你看,流川楓送我個計算器我都高興得不得了。」

  「……那是因為你很喜歡算帳吧。」

  「咳咳,雖然那也有一方面原因啦。」直葉側過身換了個姿勢靠在沙發上,還是覺得有什麼不夠,隨即雙腳擱在茶几上舒展開身子,身體放鬆下來大腦也一瞬間走了神,在想的東西也一下溜了出來,「不過如果那傢伙送我內衣……」

  一邊說一邊開始腦補某人去買內衣的情形,想著那張面無表情的臉出現在內衣店,還絲毫不覺得不妥似地伸手在空中比劃著尺寸什麼的,直葉忍不住笑了起來,險些嗆到自己。

  「咳咳……不行了哈哈好想笑……」

  「……不跟你說了!」以為她是在笑自己和三井,佳代頓時不太高興了,輕哼了聲就掛斷了電話,直葉不以為意地搖了搖頭,隨即放下聽筒用力捶了捶胸脯,電話忽然又響了起來,她順手拎起話筒。

  「別生氣嘛,我剛才是在腦補流川楓給我買內衣的樣子啦……」

  「……」

  「學姐?」

  「……內衣的話,我媽去給你買比較合適吧。」

  「咳……」直葉瞬間彈跳起來,漲紅臉在客廳裡轉起圈,「我我我……我沒有那個意思啦!我只是在腦補……啊呸呸不是,我只是在逗學姐玩……」

  「……」沉默,似乎是依舊不知道她在說什麼,不過自己要說的事情倒是記得的,「全國大賽明天就開始了。」

  「我知道,明天舅舅剛好有事,會開車帶我去的。」直葉急忙回應,「順便直樹的手術很成功,舅舅說也可以一起去看比賽……」

  「哦。」少年輕應了聲。

  ……

  對話一下沉默下來,似乎誰都有話想說,卻又都不知道該說什麼,良久,就在直葉默默祈禱某人趕快忘掉剛才那句話的時候,少年忽然又開口了。

  「如果你很想一起去買的話……」

  「沒!有!」她立即尖叫著打斷他的話,「這輩子都不需要!」

  「你……不高興?」

  「我沒有不高興!」

  「……等全國大賽回來我……」

  「我、說、了、我、沒、生、氣!」

  「……」

  「……你怎麼不說話了?」

  「我在回憶……」

  「回憶啥?」

  「大小……」

  「流川楓!」


☆、

  三井壽覺得人生處處有驚險。

  雖然他的短短十幾年的人生已經先後經歷過輝煌與墮落然後再輝煌,並且以後可能會繼續這樣跌宕起伏下去,但是他自認為自己對籃球的熱愛可以支撐他沿著這條道路走得更高更遠……更何況他還有安西教練以及一群不打不相識的好夥伴。

  當然,還有那個雖然和她屬性相差巨大卻能相處融洽的女朋友無條件的支持。

  女朋友。

  腦海裡回蕩著這個詞的時候,少年依舊沒有意識到它所代表的意義。即便他不久之前還手抖買了交往深厚時才能送給女友的東西作為第一份禮物,他滿腦子盤桓最多的也只不過是「她到底喜歡我什麼」或者「她會不會生我氣」之類充滿青春的糾結與迷惘,從未想過戀愛所代表的現實意義。

  直到那個「女朋友」的父親以如此突兀的方式出現在他眼前,彬彬有禮的態度,生硬到疏離的態度,以及鏡片下那副黑眸若隱若現的不贊成眼神,在在讓三井少年感到不安,幾乎都立刻想從這人眼皮下逃開,但他不敢。

  「得罪岳父是很可怕的哦。」

  不知多少年前聽到醉酒後的父親這樣說過,彼時還年幼的三井壽清楚地記得自己因為熬夜而打了個噴嚏,於是雖然不記得父親到底為什麼喝醉,又為什麼說了那樣的話,但惟獨這句話被他不明就裡的刻在了腦海,而現在,他似乎……終於明白那句話所背負的深厚意義了。

  想到這裡,他下意識地咽了口口水,看到對面的中年男人依舊維持面無表情的模樣,似乎不打算說話,他咬了咬牙猶豫著開口。

  「伯父……」

  「請叫我竹內先生。」

  「……竹內先生,」少年放在桌子下的手不自覺收緊,「那個,您找我是……」

  「我知道你快比賽了,我也不想浪費你太多時間。」

  「哈……」少年乾笑著點了點頭,「多謝伯……竹內先生。」

  「那我就單刀直入的問了,」對面的人抬起頭一臉淡漠地看著他,「你知道我家的情況嗎?」

  「……咦?」

  看他一臉茫然的情況,做人父親……未來也許可能大概說不定也會是他人岳父的男人幾不可察地歎了口氣。

  「果然什麼都沒說嗎?」他伸手扶了扶眼鏡,臉色也顯得極為凝重,「你對正在戀愛中的人到底抱著什麼樣的心態?」

  「……心態?」三井茫然地伸手撓了撓發,實在不知道眼前這位未來岳父到底想問什麼,只好老實地回答,「就算您這麼問我……目前為止我只是很想和那傢伙在一起……當然如果您允許的話就會一直一起下去……」

  瞧著對面的人臉色不太對勁,他的聲音不自覺越來越小,視線不經意地瞥見先前少女遞給自己的購物袋,他怔了下,隨即轉過頭滿臉認真地看向眼前的長輩。

  「不,是懇請您允許我和那傢伙在一起!」

  做父親的人明顯一愣,捏住眼鏡的手在空中停頓了半晌才緩緩開口:「你都是這麼稱呼我女兒的嗎?」

  「咦……」後知後覺的少年尷尬地揮了揮手,「不是……我只是……那個……」

  「算了,佳代那孩子……從武白畢業之後我就完全搞不清楚她在想什麼了。」

  「那個,我覺得她是個很有主見的人,不管做什麼應該都有自己的打算吧。」

  不能說,他也完全不知道女朋友在想什麼這種事絕對不能說,之前還以為她丟下自己和一個小正太一起約會這種事更是打死都不能說。

  三井少年默默把這些自我吐槽爛在心底,臉上卻不忘做出認真又嚴肅的模樣,要說他這人情商也不高,不過對待長輩該有的尊重還是有的,而這也在無意中幫了他一個大忙。

  「三井君啊。」

  嗚哇,稱呼變了。

  三井暗自震驚了下,急忙抬起頭,然後便聽到——

  「從曾祖父那代開始就代代都是老師,無一例外教的都是國文,聽說祖上還有中國血統,所以漢字造詣也是國內有名……」

  「哇,那你不是發了?」

  聽完三井一臉血的重述,宮城良田趴在旅館的床榻上樂不可支地捶了捶床鋪,一旁的最佳損友櫻木也跟著湊過來,兩顆腦袋碰在一起擠眉弄眼地看著三井。

  「怎麼樣?你未來的岳父是不是很凶?」

  回答他們的是少年怒而飛起的枕頭。

  「閉嘴!」

  宮城與櫻木怪叫著利索地閃過了攻擊,枕頭越過他們直飛向了後方正熟睡的少年臉上,三人同時一怔。

  「啊……有點糟糕。」

  對流川的怪癖有所耳聞,宮城下意識地朝旁邊挪了挪,不知死活的紅發少年則是撈起自己身邊的另一隻抱枕高高舉起正要丟過去,熟睡中的少年驀地坐了起來,黑眸直瞪著他,櫻木的手不自覺抖了下。

  「……喲,狐狸。」

  黑髮少年極為緩慢地眨了眨眼,視線環顧了下四周便往後一趟再度睡了下去,屋裡其餘三人面面相覷,良久,還是宮城率先打破沉寂。

  「咳咳……不過真好啊,見岳父什麼的。」至今還沒追到心上人的少年忍不住嘀咕出聲,「日本的法律,年滿18周歲只要雙方父母同意就可以結婚了。」

  「真的嗎!」率先跳起來的是櫻木,紅發少年一聽到這樣的字眼就熱血沸騰,兀自興奮地拉住宮城求詳解,「年滿18歲?父母同意?女生也一樣嗎?」

  聽他說這話似乎已經開始在腦海YY自己和晴子結婚時的場景,三井和宮城不約而同地交換了一個眼神,然後新一輪奚落大會開始,這次目標直指單細胞生物櫻木花道,於是房間內一時間再度熱鬧起來,沒有人注意到本該睡著了的少年翻了個身,黑眸晶亮地盯著天花板。

  18歲……麼?

  ******

  「啥?你要見我爸爸?」

  聽到男友這樣說的時候,少女剛到達全國大賽的賽場沒多久,「久」違的情侶重逢還沒來得及說兩句暖場話,少年就劈頭一句這樣的話蓋過來,直葉整個人一怔,隨即驀地踮起腳尖伸手摸了摸流川的額頭。

  「你發燒了?」

  「……不是。」看她滿臉緊張似乎真的在擔心他身體不適,流川微微皺眉,伸手握住她的手放下來,黑眸正對著她。

  「那個……去美國的事,還沒說。」

  「額……」直葉遲疑了下,「這不是還不確定嗎?」

  她說不確定,流川忽然想問是哪方面。不確定他會不會去美國,還是不確定他會不會帶她一起離開。不管哪種不確定都令他不爽,他雖然不愛說話看起來也不在意很多事情,但是惟獨不喜歡自己被質疑。

  「我說到的就會做到。」他認真地解釋,長長的睫毛隨著他眨眼的動作微微顫動,素來面無表情的臉上隱隱透出一股不高興的氣場來,倒讓直葉忍不住笑出聲。

  「噗……我沒有在懷疑你啦。」她雙手握住他的手臂無意識地晃起來,「這不是還沒定好時間嗎?而且要出國的話有很多需要準備的……」

  說到這裡,她忽然停下來環顧了下四周,確定沒人在看他們之後才踮起腳尖附耳過去小聲道:「其實之前我有偷偷問過我爸我如果想留學可不可以,他直點頭說好呢。」

  點頭的同時也熱淚盈眶,喜的是女兒有出息有理想,哭的是女兒馬上就要離開家了,不過儘管矛盾,做為一個寵愛女兒的父親,他還是很尊重女兒的選擇的……當然是建立在不知道直葉與流川楓這一約定以前。

  「哎嘿,你要見也要等比賽結束嘛,等回神奈川我會替你引見的。」

  聞言,不知情的少年以為自己已經得到了「未來岳父」的同意,雖然覺得哪裡不太對勁,不過似乎不會遇到和三井前輩一樣的困擾,他不可否認地松了口氣。

  隨即朝直葉點了點頭就轉身踏入了球場,身後的少女一邊說著「加油」一邊囧囧地揮了揮手。

  想起自家那個頭痛的老爸,她忍不住在心理暗自嘀咕起來。

  這下可糟糕了……

  「不行!」

  少年們浴血奮戰……不是,在球場揮灑汗水的時候,某個做父親的終於從來串門的愛理少女那裡得知了真相,此刻整個人都進化……不對,黑化了。

  「才十幾歲的女孩就學會跟男人私奔了……我絕對不接受!」

  「額,」愛理尷尬地摸了摸鼻子,「不是私奔,是一起出國而已嘛,直葉也會有自己的成就的。」

  「什麼成就?」素來不擅長言辭的父親突飛猛進地語言流利起來,說起話來也條理分明得嚇人,「她一個小姑娘只要好好的大學畢業就不愁找工作嫁人了,需要什麼成就?我們又不指望她賺多少大錢。」

  「話是這麼說,可是直葉也有自己的理想啊。」愛理坐正身子替好友據理力爭,「她很喜歡和數字打交道,我相信這份才能會在美國開花的。」

  「開花?然後呢?」已經紅了眼的爸爸直覺地反駁,「會結個什麼果子出來?」

  咳……愛理險些被嗆到了,這才發現眼前的爸爸已經整個壞掉……不對是整個陷入抓狂狀態了,正想著該怎麼挽救這嚴重的事態,恰好收拾行李完畢的黑川媽媽慢悠悠地走了過來。

  「……一個叫你外公的孩子?」

  「噴……」阿姨您要不要這麼犀利啊!

  「外……外公……爸爸我絕對不會認同的!」做爸爸的幾近吐血,「我們小直絕對不可以變成那種壞孩子!」

  「爸爸你這是什麼意思!」媽媽不高興了,拿著掃帚就直接走過來,滿臉不悅地看著自家老公。

  「當年不知道是誰想拐我去私奔結果半路被揪回來了!」

  「哈哈!」愛理忍不住笑了起來,「阿姨和叔叔還有過那樣的經歷嗎?」

  被當著小輩揭短的爸爸頓時漲紅了臉,隨即趕緊揮手替自己辯解。

  「你……你把七八歲時做的蠢事翻出來做什麼!」

  「有什麼區別嗎,七八歲和十七八歲,都是情之所至才會有那種衝動嘛,爸爸你真是太大驚小怪了。」

  「……不,老婆,我七八歲的時候只是想騙光你口袋裡的零花錢。」

  「……黑川!」

  震天的怒吼在小小的速食店響起,寂靜了許久的「樹葉屋」再度開業,今天也一如既往地……和平。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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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輕的自己都在想些什麼呢?

  最近黑川爸爸時不時就陷入這樣的思考。

  他和老婆小時候就認識了,從小一起長大,一起上學,一起放學,一起去玩……一直一起下去似乎是順理成章的事情,兩個人幾乎連戀愛的過程都省掉了就直接結婚了,但誰也不能說他們互相不愛對方。

  他無數次感激這樣的相遇與相知讓他不用面對妻子無止境的「你愛我嗎」這樣的問題,卻會困擾于妻子太瞭解自己所帶來的不便。雖然困擾,卻依舊享受著這份相知。兩個人要多少世才能修來這樣的緣分,可以和一個人從生到死都一直在一起。

  經歷十幾年相識相知,十幾年的磨合與互相包容才能這樣完整地組成一個家庭。

  其實也曾有過爭吵,對於其餘女生稍有一些其他想法的經歷也曾有過,卻始終放心不下做事迷迷糊糊的女生。

  「那麼蠢,我不和你一起的話,萬一以後被別人騙了怎麼辦?」

  他記得那天死蠢的女孩一邊哭一邊將眼淚都蹭到他身上,紅腫著眸子,眼神卻很晶亮。

  「那樣的話,要一直一直在一起才可以哦。」

  「會啦,只要不死。」

  只要不死就會一直在彼此身邊,他以為愛情就該如此……至少,婚姻就是這樣的事情。

  「現在的年輕人怎麼都這麼著急,才十幾歲就想著那麼長遠的事……」

  想到前幾天兒子真的來電話說姐姐要帶男朋友回家,做父親的整個人就渾身不對勁了。

  「黑川!你是要把桌子擦掉一層嗎!」

  看著自家老公又拿著抹布對著一張桌子擦個不停,黑川媽媽放下手裡餐盤,雙手叉腰朝他吼了起來。

  「快去做飯啊,小直的男朋友不是今天到嗎?」

  「啪」做爸爸的直接一甩手把抹布丟到了桌子上。

  「爸爸我絕對不會認同的!」丟下這句話,他踏著重重的腳步朝外走了過去,因為太過憤怒,臨走時候還撞倒了一個椅子,黑川媽媽翻了個白眼,隨即走過去把椅子扶起來,拿起抹布擦了擦,剛把椅子扶起來,先前嗚咽著跑出去的某人又蹬蹬跑了回來。

  「等等!這裡是我家!為什麼我要出去?!」

  「啪」黑川媽媽用力把椅子放回原位,拿起抹布丟到某人頭上。

  「那就去做飯!」一邊說一邊作勢卷起袖子,莫名的熱血狀,「女婿來了你得拿出點本事來,別讓人家覺得我們是嫁不起女兒。」

  「額……好。」被妻子無腦的熱血感染,黑川爸爸扯下抹布就開始朝廚房前進,剛邁開腳步就忽然頓住,轉過頭。

  「誰……誰說他是我女婿了!」看妻子背對著自己開始忙活,看起來完全不打算理會他,黑川爸爸忍不住跳腳地重複道,「爸爸我是絕對不會認同的!」

  「你就會這句。」黑川媽媽立即反駁出聲,隨即轉過頭瞪了瞪眼,「你倒是說說不認同的理由啊。」

  「他們太小了!」

  「我們結婚的時候我也才16歲。」

  「……他們不合適!我聽直樹說那個男生是籃球部的明星,咱們小直可是運動白癡!」

  「互補不是挺好的嗎?難道你喜歡要個運動白癡的外孫?」

  「他……他惹哭過小直!」

  「你惹哭我的次數少嗎?」

  爸爸氣結地瞪大眼。

  「他們認識時間還太短!」

  「那要多久才算久?等外孫能開口叫你外公?」

  「外……外孫什麼的!外公我是不會承認的!」

  說來說去又繞到了這句臺詞,黑川媽媽無力地扶額。

  「爸爸你歇歇行不,你不認我認。」

  被嫌棄的黑川爸爸無辜地撇了撇嘴。

  「老婆,為什麼我從不知道你那麼能說?」

  「那是因為有些人總覺得自己聰明,我看他蠢得可憐就讓著他。」

  「老婆……」

  「去、做、飯。」

  ……

  「老爸,我回來……」剛回到家的少女一臉歡脫地推開門,剛好看到父母正僵持著的情形,她不自覺張大嘴,「……了。」

  「他們怎麼了?」

  跟在她身後回來的直樹直覺地眨了眨眼,不解地看著忽然哭喪著臉的父親和一臉終於揚眉吐氣了的母親……「在演話劇?」

  「直樹!」

  聽到兒子和女兒的聲音,黑川爸爸立即轉身朝門口的方向跑過來,伸出手就要將許久不見的女兒抱滿懷,直葉敏捷地伸手把弟弟推了出去。

  「唉唉姐你很過分——」直樹拖長了腔,他的身體最近剛調整好,還不能適應這樣親密的動作,再說兩個大男人抱在一起也實在太……

  「老爸,你快放手啦,好熱。」

  「臭小子,你小時候我幫你換尿布的時候你怎麼不喊熱?」抱錯人的爸爸收回手一臉惱怒地瞪著兒子,後者理直氣壯地瞪了回去。

  「我喊了啊,嗚啊嗚啊的,只是老爸你沒聽懂而已。」

  「你!」爸爸捂住心口吐血狀,「你這孩子……」

  「聰明得不像你的孩子嘛,親戚們都這麼說的。」直樹一臉坦然地說完,隨即邁開腳步走向黑川媽媽,敞開雙手抱了過去。

  「老媽,我很想你。」

  黑川爸爸險些瞪凸了眼。

  原來這個家老婆才是真主人嗎……咦?好像一直都是唉。

  「乖。」不理會大腦已經當機的某爸爸,黑川媽媽伸手撫了撫兒子的發,一邊抬頭看向直葉,「不是說男朋友要來?」

  「哦,他剛下車就被學校叫出去了,說要去參加什麼青少年集訓……」說罷,她將帶來的行李包放在桌上打開。

  「這裡面有他給爸爸媽媽買的禮物,他說等過兩天再過來。」

  黑川媽媽有些羞澀地捂住臉。

  「阿拉,還這麼客氣。」

  直葉囧囧有神。

  「才不是啊,那傢伙只是個笨蛋而已,別人說什麼他就聽什麼……」想起流川提起這事兒時一本正經的模樣,她都想給湘北籃球部的幾人跪下了。

  到底是怎麼樣讓一個白癡那麼快開竅了的?

  這個問題的答案至今未解,當然,流川楓本人更加不會察覺到自己身上發生的變化。

  只是做了理所當然該做的事。

  好像大家都是這麼做的吧。

  嗯,據說該是這樣的。

  前輩說這樣做就對了。

  這樣想的時候,少年並沒有意識到自己會思考這麼有常識的問題本身就已經是一種異常,這份思緒自然也沒有停留太久,從學校談完話走出來之後,他的腦海就再度被籃球填滿。

  全國大賽,豐玉,山王工業,南烈,澤北……美國。

  湘北敗了,去美國的計畫不得不暫時擱淺,於他而言只是一種因果,輸了雖然覺得不甘心,卻還沒有到絕望的程度。知道自己的不足才能更好的進步,即使沒人教導過他也懂得這樣的道理,他只是爭強好勝不喜歡輸,從來都不是輸不起。

  「可惡啊!爸爸我是不會輸的!」

  似曾相識的聲音忽然闖入耳膜,流川愣了下,循著聲音望過去,臨近的街頭籃球場上,一個中年男人正在打球。看他的樣子雖然有些生疏,卻似乎是經受過訓練的,運動神經也相當發達,只是投籃的準確率……

  額,相當慘不忍睹。

  流川不受控制地想起了某個腦袋鮮豔的隊友,分明不想理會的,腳步卻莫名朝那個方向邁了過去,回過神的時候已經進入了球場,籃球在籃框上撞了一下落在地上,然後咕嚕嚕落在腳邊,少年彎下腰把球撿了起來。

  「……投籃的時候不需要太用力,放鬆一些比較好。」

  他眨了眨眼,完全不知道自己這番面無表情的模樣在別人眼裡看起來毫無說服力,對面的男人瞪了瞪眼,隨即惱怒地偏過頭。

  「我……我又不是要投籃!」

  流川沉默,似乎不知道該如何回答,男人又緩緩轉回頭來瞪著他。

  「喂小子,你很喜歡籃球嗎?」

  「唔,大概。」流川遲疑地應了聲,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很喜歡籃球,只知道他的生命是和籃球息息相關無法割離的。

  對面的人不滿意地瞪大眼。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麼叫做大概?爸爸我可是最討厭別人說話模棱兩可的!」

  爸爸……這個人習慣這樣自稱嗎?

  黑髮少年在心底默默地疑問了聲,難得禮貌地沒有問出口,認真地思考了下這人的問題。

  「嗯,喜歡。」想要一直一起的這份心情……就是喜歡吧。

  「那你有女朋友嗎?」

  「有。」這個「爸爸」到底要問什麼。

  「你喜歡你女朋友嗎?」

  「喜歡。」

  男人似乎對他這個答案很滿意,一直憤怒著的臉色也稍微好轉了些,雙手環胸看著他。

  「那你女朋友和籃球,你更喜歡哪個?」

  「沒有更。」流川面無表情地眨了眨眼,「籃球和直葉,都要一起。」

  ……

  「你很貪心啊青少年。」「爸爸」瞪了瞪眼,流川低下頭看了一眼手裡的籃球,腦海忽然閃過那天直葉說他更喜歡籃球時的樣子,心頭莫名一動。

  「貪心,也沒什麼不好的。」

  欲望才能促使人進步,這份貪心讓他懂得了什麼是喜歡,貪心地想要和什麼一直在一起,所以才會笨拙地開始學習如何與籃球之外的事物相處。

  即使那些相處不見得愉快,也可能因為他的遲鈍或者無知而笑料百出,可是只要和她一起……

  「只要和直葉一起的話……」

  再貪的心,似乎都能得到滿足。

  這份情感曾經困惑了他一陣,也曾經在籃球與直葉之間短暫地做出過選擇,最終的結果是連自己都無法忍受的。

  他想像過自己在美國的時候她可能會恢復以往的日子。

  每天每天喊著「歡迎光臨」「歡迎下次再來」,面帶微笑地對著每一個進店的人。也可能某一天再來一個湘北的男生,執拗地每餐只要A套餐,她是不是會有那麼一瞬間想起他?

  或者就不會想起。

  她總是那麼好心的,輕易就開始為了別人擔心,擔心那個人會不會沒吃飽,擔心那個人沒睡好,擔心那個人額頭的傷,擔心那個人弄丟了單車……然後就再也沒空去記起曾經的他。

  這樣毫無邊際的聯想讓他幾乎快要窒息,心頭像是空了一塊,難以忍受的空虛。

  「大叔……」他從籃球上收回視線看向對面的男人,不太明白自己為什麼想對眼前的人說這句話。

  「只要想到她可能會和別人在一起就恨不得一直在身邊,這樣也算貪心嗎?」

  ……

  少年,你這不是貪心,是吃醋啊。

  還是沒開瓶就先聞到酸的,全天下最莫名其妙的醋。

  「老爸,你在這裡幹嘛,還偷了我的籃球……啊,姐夫!」

  奉命來找離家出走的爸爸,黑川直樹一臉震驚地看著正在籃球場對峙的兩人,腳底一個趔趄便跌到在地,少年咕嚕一下爬起來,顫抖著手指指這個又指指那個,最後落在完全狀況外的某人身上。

  「姐……額流川前輩!那個是我爸爸啊!」

  「……」

  回應他的是一串沉默,直樹忍不住跳腳。

  「我爸爸也是我姐的爸爸,你未來的岳父啊!」

  流川的眼眸瞬間瞠大,手裡的球終於掉了下去,轉過頭看向「岳父」,後者偏過頭輕哼了聲。

  「反正我就是大眾臉,看一次兩次什麼的轉身就忘記了的那種……」

  「抱歉,我……不是很擅長記人。」流川直覺開口,雖然他從剛才為止就一直覺得這人面善得緊,已經很努力在思考到底是在哪裡見過,不過說到底……

  「沒有直接問出‘你是誰’這種問題真是謝天謝地了。」直樹在身後小聲地吐槽。

  流川眨了眨眼,某種直覺告訴自己,還是把那句「大叔和直葉長得不像所以沒認出來」收回去比較好。

  「好了,走了。」黑川爸爸彎下腰把籃球撿起來遞到流川懷裡,一臉忍痛的模樣,「把你的籃球帶好,去找你的女朋友吧。」

  「……謝謝。」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是好像是已經通過了的樣子……

  「老爸!那是我的籃球!」


☆、

  聽聞流川去見過未來岳父但是毫髮無損的回來了,三井壽覺得非常不滿。

  要知道,雖然他的未來岳父也並沒有對他惡言相向當然也沒有拳打腳踢,可光那氣場和氣勢就讓他無端矮了一截,說話做事都不得不順著別人的意思來,最後還稀裡糊塗地就接受了「考不上大學就不能和我女兒交往」這樣的條件,而這個囂張的學弟卻居然那麼輕鬆的過關了?

  什麼叫人比人氣死人,三井壽覺得自己似乎有必要找這位學弟好好聊聊人生了。

  這樣想的時候,流川楓出發去全國青少年集訓的日子已經迫在眉睫。稍早之前櫻木被送去療養了,宮城暑假不知道搗鼓什麼去了,接連幾天見不著人影,孤軍奮戰的三井壽想起流川問三句回一句的呆樣就覺得渾身無力,只好放棄了言語上的攻擊,努力用眼神表達自己的殘念加怨念,於是就有了以下的場面……

  「學姐,三井前輩幹嘛一直盯著流川楓看啊?」

  由女生組負責企劃的四人約會,少年少女們在約定時間地點碰面,少女們遠遠走過來的時候,就看到流川面無表情地靠在廣場的石像旁低頭一言不發,三井壽靠在旁邊,視線一直盯著流川,看那眼神膠著的勁兒似乎有很多話想說,直葉險些噎住。

  「額……」佳代遲疑了下,想起早前自己和三井說過流川見直葉爸爸的場面,她下意識地伸手捂住額頭,「對不起,我的錯。」

  「啥?」

  「那個,三井君見過我爸爸了。」

  「那又怎麼了,流川楓都去過我家了。」直葉瞪了瞪眼表示不解,基本上在她的認知裡,全天下的父親雖然不至於到她老爹那個德行,但是對於自己女兒的選擇應該也是無權也無法干涉的。

  她自由慣了,尤其身邊都是洋平和愛理以及流川這種被父母縱容著的存在,也自然不知道還有竹內這樣的家庭。

  額……竹內遲疑了下,不知道該如何解釋自己家裡的事情。

  要說那天她拎著內衣就跑掉了,當天父親回到家的時候也一絲一毫沒提起這件事,她對此完全不知情,直到少年們出發去全國大賽前一天,她去車站送行,才從宮城那裡得知這件事。

  「我跟你說這件事,小三不許我說的,你可別在他面前提啊。」

  「你說的是真的嗎?我爸爸……額,讓三井君考上大學才能和我繼續交往之類的?」

  宮城頗憤慨地瞪了瞪眼。

  「我還能騙你不成?小三回來之後整個人跟打了雞血似地一直練習……」

  「啊,不是。」佳代遲疑地揮了揮手,「我只是有些意外,我爸爸平時不是那麼好商量的人的。」

  「額,那他平時什麼樣?」

  「唔,比如‘絕對不許你和那種小流氓一起’或者‘那傢伙休想踏進我家一步’之類的?」看到對面的宮城驀地瞪大眼,佳代微微抬起頭恍然道,「啊,對不起,這是我昨天看的漫畫裡的情節。」

  「……」

  「不過多謝宮城君了。」

  「你們說什麼呢?!」

  遠遠看到他們在談話的三井狐疑地走過來打斷他們的話,佳代微笑著眯起眼。

  「在說怎麼能讓三井君比賽的時候打起全部精神絲毫不敢大意。」

  「哈?你有什麼主意?」

  「比如……」少女的眼球轉了轉作思考狀,「讓我爸爸去做裁判之類的?」

  「……」

  結果是,三井壽在出發全國大賽前一刻險些扭到腳,竹內佳代一本滿足地回家去了。

  雖然不知道到底是三井哪裡得到了父親的讚賞,但說到底做出這種約定就代表父親已經基本同意了他們的交往,會讓少年考上大學大概也是為了三井壽自己的前程著想。

  當然這些話佳代自然不可能在三井壽麵前提起,單細胞少年自顧自覺得自己到處都被未來岳父看著不滿意,每次一想起這事兒就渾身緊張,再看流川那副不食人間煙火的模樣自然就非常不爽了。

  「哎——就是說三井前輩是希望有人比自己更慘才會高興嘍?」聽完佳代落落長的解說,直葉迅速總結出這樣的理論,雖然聽起來略缺德,但似乎……確實符合此刻的三井壽?

  「喂,三井學長!」想到這裡,直葉立即出聲叫住還維持原來姿勢的兩人,三井抬起頭,栗色短髮的少女正一邊揮著手一邊拉著他家女友朝這裡奔過來,他下意識地朝前邁開腳步,女生們微微氣喘地停在他面前。

  「學長,學姐說有神秘禮物要送給你!」

  「哎?」三井瞪大眼。

  「什……什麼?」竹內震驚地看著直葉,一副「我怎麼不知道有神秘禮物」的表情,直葉兀自拉起兩人的手交疊在一起,順手將兩張電影票塞到他們手裡。

  「好啦,好人做到底,這次的票還是流川楓送的哦。」

  聽到自己的名字,原本靠在石像旁睡得迷迷糊糊的少年悠悠醒了過來,抬起頭就瞧見自家女友正把什麼強塞給別人,他遲疑地眨了眨眼,卻終究一句話都沒說,反倒是三井忍不住開口拒絕了。

  「這個不好吧?」

  「安啦,沒關係,反正那傢伙又不愛看電影,去了也只是睡大頭覺。」

  同樣會睡大頭覺的三井表示自己壓力很大,佳代卻似乎摸清了直葉的心思一言不發,直葉了然地朝她遞了個眼神,隨即轉身招呼三井。

  「學長,我跟你說……」

  後面的話她說得很小聲,除了三井沒人聽到,只見著三井瞪了瞪眼然後就開始眉開眼笑,流川再度眨了眨眼,抬腳剛要走上前,直葉已經揮手告別了那兩個人轉身朝他走了過來。

  「好了,只剩下我們兩個了。」

  「……不是要什麼四人?」雖說他百般不情願的。

  「那個是剛談戀愛的小孩子玩的玩意了。」直葉走上前扯住他的手臂晃了晃,「再說你哪裡是適合幾個人一起逛街的啊。」

  流川不再說話了,並且稍微有那麼一點點覺得自己被小瞧了,餘光瞥見那兩人拿著票就要朝電影院的方向走過去,他終於忍不住開口。

  「電影票……」他不記得他買過那個。

  「哦,是回來之前澤北給我的。」少女直覺地揮了揮手,「他說有時間來神奈川讓我帶他去玩來著。」

  澤北……腦海裡浮現出了一個令人不怎麼愉悅的和尚腦袋,流川少年的眉頭微微皺起,心裡嘀咕著正想說話,直葉忽然又開口了。

  「不過我已經拒絕了,」說到這裡,她停下來站到流川面前,踮起腳尖伸手扯了扯他的臉,一臉壞笑,「因為我的男朋友很會吃醋。」

  黑髮少年沉默了半晌,黑眸眨了眨,隨即伸手抓下她的手,轉身拉著她朝前走,直葉愣了一下便雙手並用纏住他的手臂晃了晃。

  「背我。」

  「……怎麼了?」他停下來打量著她,似乎在問她哪裡不舒服,直葉仰起腦袋無比坦然。

  「我在撒嬌。」

  「……」

  「你背不背?」繼續晃手臂,語氣卻已經開始朝兇狠狀態發展了,流川不發一言地看了她一眼,眼神略有些無奈,卻還是依言蹲下來,直葉得意地眯起眼正要趴上去,身後忽然傳來戲謔的聲音。

  「嘖嘖,看這男朋友調教得多成功。」少女正雙手環胸一臉曖昧地看著他們,隨即用手肘輕拐了一□旁的人,「你也背我走一圈?」

  「……分明是你說太膩歪了。」洋平好少年一臉坦然地宣佈真相,他們一起長大,小時候他背過她太多了,是她自己說膩歪了,從此再沒讓他背過。

  「笨蛋!」向來寵辱不驚的少女幾乎是第一次微微紅了臉,收回手捶了□旁的人,「那是怕你知道我變胖了。」

  「我知道。」洋平眯起眼一臉心知肚明,「不過我覺得你胖點好看。」

  「……去死啦。」

  額……直葉忍不住一陣惡寒,隨即拉起流川楓就跑,直跑到馬路對面,假日的街道車水馬龍,遠遠瞧見那對青梅竹馬還膩歪著,她忍不住搖了搖腦袋。

  「切,肉麻當有趣。」

  「……」流川不發表任何意見,做女友的似乎還沒死心,再度晃了晃他的手臂。

  「好了,現在可以背我了。」

  ……她覺得自己有資格說別人嗎?

  流川很想這麼問,不過某些直覺提醒自己有些話還是說不得的,於是他繼續保持沉默,身後卻忽然傳來戲謔聲。

  「喲,這不是我們家的王牌和他的女朋友嗎?」

  直葉一僵,轉過頭,黑色卷髮正微微彎下腰,一手推著墨鏡湊近了看著他們,她身後扛著大包小包的正是最近見不著影子的湘北後衛宮城良田。好不容易得到女神應允一起約會就碰到熟人,宮城自己也是老大不痛快的,尤其這兩人剛才是在……當街秀恩愛吧?

  啊啊火大!

  「你們倆大街上好歹注意點影響喂。」

  「額,彩子學姐和良田前輩。」直葉尷尬地吐了吐舌,搭在流川肩上的手也急忙收了回來,「你們也出來約會嗎?」

  這話讓彩子背後的良田少年頓時多雲轉晴,彩子則是毫不避諱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哦,我想買點東西,剛好良田說他也要到附近就讓他順便幫我拿東西了。」

  直葉下意識地伸手捂住臉,不忍心看向良田倍受打擊的表情,一時倒也不好說什麼,反倒是流川難得地開口了。

  「你們也去看電影嗎?」

  「哎?今天有什麼好看的電影嗎?」彩子驚訝地開口,直葉順手指了指前方不遠處的電影院方向。

  「那邊,好像很多人看的樣子。」

  「啊!說起來今天是那個上映日呢!」少女露出懊惱不已的表情,隨即趕緊伸手扯了扯身後還在沮喪中的某人,「良田,我們去買票!」

  「哎哎?」

  「快點啦!」

  一邊說一邊不由分說地拉著宮城朝那個方向走過去,遠遠地朝身後的兩人揮了揮手示意告別,直葉的額頭瞬間掛滿黑線。

  「學長會感謝你的。」她轉過頭看向流川,回應她的是少年一臉茫然的表情。

  「嗯?」

  「算啦,你明天就要去訓練了,今天我們就隨便逛逛好了。」

  說完便拉著他的手臂準備朝和電影院相反的方向前行,流川楓卻一反常態地反握住她的手,直葉停下腳步疑惑地看著他。

  「怎麼了?」

  黑髮少年沉默地低頭看著她,長睫毛極為緩慢地眨動的模樣是少女思念入深的時候時不時躥入夢境的魔障,她不自覺偏過頭,正想問他到底要說什麼,少年終於開口了。

  「……還要背嗎?」

  ……敢情這少爺還真要背哦?


☆、

  「背,當然背!」

  難得這少爺自投羅網……不對,難得他如此主動體貼,直葉也顧不得會不會再碰著熟人了,秉持著過了這個村沒這個店的道理一臉大義凜然地伸手搭在少年肩膀,剛要趴上去,卻忽然聽到前方不遠處傳來熟悉到令人頭大的聲音。

  「晴子小姐!你看那邊那麼多人,我們也過去看看吧?」

  啊……還真遇到了。

  看到前方拐角處剛走過來的兩人,直葉糾結著打算收回手,卻忽然被人攥住了。

  「哎?」

  她詫異地看著流川,少年兀自彎下腰把她背起來朝前方邁開腳步。假日的街道人來人往,偶爾有人停下腳步朝這對小情侶投以注視,直葉有些尷尬,下意識地伸手遮住腦袋,另一手緊攥著流川楓的衣領。

  「喂,快放我下來啦!」

  「名字。」前方傳來少年聽起來不太愉悅的聲音,直葉怔了下,一時沒反應過來他說了什麼。

  「……啥?」

  「直葉沒叫過我的名字。」

  「沒有啊,我不是一直叫著呢麼,流川……」說了一半忽然頓住,直葉這才注意到自己一直以來好像確實都是連名帶姓地叫他。

  最開始是因為覺得這樣顯得自己比較有氣勢,再後來兩人在一起了也沒人提醒過她,她自己也就不曾注意到這些細節,如今想來,流川似乎一直以來都是稱呼她「直葉」的。

  「楓……」她遲疑地開口,莫名有一種羞赧的感覺,察覺到臉頰的溫度似乎有上升趨勢,少女不由慶倖這會他看不到她的臉,卻也同時忘記了等在他們前方的地雷。

  「咦,這不是死狐狸和黑川嗎?」

  糟糕……直葉急忙伸手拍了拍流川楓的肩膀。

  「快下來啦!」

  流川楓緩緩停下腳步,卻似乎並沒有放下直葉的意思,只微微直起身看向前方走過來的人,看得櫻木少年一陣內傷。

  他馬上就要去醫院躺平治療了,因為各種同情因素,晴子小姐好不容易答應和他一起約會,結果好死不死遇著這傢伙,而且他居然在秀恩愛?

  「喂死狐狸,你這是什麼意思?」他忍不住跳出來氣憤不已,流川極為緩慢地眨了眨眼,慢條斯理地開口。

  「看了就知道了吧。」

  「……」

  對不起少爺,我不知道。

  直葉在心底默默地汗了一把,誰知道這少爺突然是哪來的勁非要背著她走……瞧見櫻木身旁的晴子瞪大眼似乎十足意外的模樣,她有些不自在地伸手揮了揮。

  「嗨,晴子。」

  「直葉。」對面的美少女立即笑得陽光燦爛,「你們也來看電影的嗎?」

  「本來是這麼打算的,不過這傢伙對電影沒興趣所以放棄了。」努力習慣趴在別人背上與人交流,直葉伸手指了指身後人頭攢動的電影院,「我剛才還看到宮城前輩和彩子學姐一起過去了……」

  「什麼?!」櫻木果然率先跳了起來,「良田那傢伙居然偷跑!」

  「還有愛理和洋平……」

  「洋平居然也……」

  額,雖然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不過男人間的友情果然是奇怪的東西啊。

  看櫻木雙目熊熊燃燒著似乎這就要過去拆情侶,晴子也不好意思多作停留,只微笑著朝兩人揮了揮手。

  「那我們也過去了,直葉和流川君,你們玩得開心點。」

  「哦,你們也是。」直葉遲疑地揮了揮手,目送那兩人穿越馬路,看到櫻木在一旁上躥下跳唯恐有車輛靠近晴子的緊張模樣,少女忍不住輕笑出聲。

  「喂流川楓。」她伸手拍了拍身下這人的肩膀。

  「名字。」

  「……楓。」他今天吃錯藥了吧……「那個,你知不知道晴子喜歡你?」

  「……大概。」那時他不懂什麼是喜歡,只覺得隊長的妹妹看著他時的眼神格外炙熱,比起那些在他比賽時拼死叫喊著的女生們又多了一些說不出的東西,只是那股視線從未靠近過,不曾令他感到困擾,他也就自然地繼續無知著。

  「什麼叫大概?」直葉吐了吐舌,「你這傢伙,有時候真的很過分哎。」

  一邊說一邊緩緩將臉貼在他的背上,溫熱的呼吸穿透夏季單薄的衣衫傳遞到少年的肌膚上,流川楓幾不可察地動了下,停下腳步朝後轉過頭。

  「怎麼了?」一臉無辜。

  「沒啦,這大概都是每個人的命吧。」直葉舒服地眯起眼,小聲地嘀咕出聲,「我最近總在想,幸虧我第一次遇見你不是在籃球場啊……」

  「……為什麼?」

  那樣的話,也許就會和晴子一樣,只敢遠遠地看著他了。

  可惜她先喜歡上他才知道他如此深愛著籃球,所有的掙扎在少年心之所系的籃球面前都變得如此無力,她悲傷過沮喪過失落過,卻無論如何還是無法放棄他,只好厚著臉皮去和籃球搶人。

  「沒什麼。」不想再因為這事兒糾纏半天,少女迷迷糊糊地忽然有些犯困,說起話來都語焉不詳,濃濃的慵懶的味道。

  「這輩子除了籃球,不許喜歡什麼比我更深啊……」

  少年的腳步頓了下,抬起頭,廣場附近的森林公園前面也是人來人往一片熱鬧的景象,但他們兩人所處之地像是被無形地隔出了一片寂靜的天地。他聽不到周圍車水馬龍的聲音,也聽不到公園門口小販們吆喝的聲音,走散了的孩童的啼哭聲,前方似乎又有似曾相識的人在不斷朝他們揮舞著手,他極為緩慢地眨了眨眼,恍惚中似乎看到那天直葉依靠在籃球架旁邊看他練習時的情形。

  那個時候他在想什麼呢?其實他知道自己多數時候什麼都沒想,除了籃球之外還鮮少有什麼能讓他陷入思考,他總是這樣無趣的,用母親的話說簡直是冷血的傢伙。可這樣冷血的傢伙也終於有一天戀愛了,雖然不確定可以喜歡背後這個人多久,又不知道自己到底喜歡到什麼程度,在此之前被問及女友和籃球的問題時他始終想不明白為什麼一定要將這兩樣拿來比較,可是當聽到直葉說出這句話的這一刻他忽然無比清楚地明白了。

  籃球和直葉都是要陪伴他一生的存在,也許有一天他必須面對要捨棄其中一樣的局面,到時候他該如何選擇?

  他不知道,可他漸漸察覺到了,他是流川楓,離開了籃球也許在他人眼裡他什麼都不是,只有直葉,她喜歡流川楓,僅僅只是因為他是流川楓而已。

  即使有一天他離開了籃球,她依舊喜歡著流川楓。

  他無法去選擇能不能離開籃球,可他知道自己對直葉無法放手。

  「啊,果然是流川。」

  身後再一次傳來不算陌生的聲音,流川回過頭,一直以來都令人挺不爽的掃把頭正站在不遠處的攤位前笑著朝他揮手,他的身旁站著一個女生正偏著頭好奇地打量著他們。

  流川眨了眨眼,隨即果斷轉過身繼續前行,仙道怔了下,他身旁的女生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

  「噗,讓你打擾人家談戀愛。」

  「不是啊,他本來就是這種冷淡的傢伙。」

  「是嗎?可是看他對女朋友的態度完全不像嘛。」

  那是你沒看過他女朋友不安時的樣子。

  這句話仙道自然沒有在身邊這女生面前說,他原本就不是愛討論是非的人,剛才為止看到流川這番表現已經頗讓他意外了,卻也莫名地感到些許欣慰。

  那樣的表情,是不是流川楓也終於懂得籃球以外的樂趣了?

  當然趴在男友背上不知不覺睡著了的少女不知道這段小插曲,兀自前行的少年也沒興趣知道被自己甩在身後的人做了些什麼,直到聽到熟悉的拍打聲,他下意識地停下腳步,這才注意到自己居然又走到了鄰近的籃球場,不由有些遲疑。

  「唔?」聽到熟悉的聲響,直葉迷迷糊糊地醒了過來,瞥見周圍的環境,少女一時沒反應過來,只直覺地嘀咕出聲,「又要去練習了嗎?」

  「……沒有。」流川悶悶地回道,「今天不練習。」

  「哦。」少女乾脆地應了聲,隨即忽然察覺到不對勁地轉過頭看向這人。

  「你今天很奇怪哦。」一邊說一邊朝前伸出手撫了撫這人的額頭,流川不悅瞪了瞪眼,卻也沒說什麼,直到少女忽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啊啊悟哥!快放我下來!」

  ……為什麼一遇到那個人就要下來?

  流川直覺地想到了這個問題,但是女生拍打的力道著實不小,他只好依言將她放下來,抬起頭,遠遠看到走在他們前方的陽光好少年,他不經意地眨了眨眼。

  奇怪啊……

  「啊,悟哥身旁那個女孩……是小安姐?」

  對,就是叫「安」來著,那傢伙提起過的,因為一時大意而丟失的初戀。

  「你認識她?」流川不自覺疑問出口。

  「是啊,之前在東京和直樹住在一個病房的。」說到這裡,直葉不由有些欷歔,「聽說和直樹一樣從小就有心疾,不知道轉了多少家醫院了,最後才在舅舅那裡治好。」

  原來如此嗎……流川不自覺再朝那兩人看了一眼,想起那天森原悟說起過去時表情陰鬱的模樣,平日裡對他再怎麼不爽也忍不住替他感到欣慰起來,然後不自覺嘀咕出聲。

  「那個庸醫還是有點本事的麼……」

  直葉險些倒地。

  「你到底是怎麼得出這種一點都不羅曼的結論的?」她可是聽小安姐提起過自己和初戀情人的事的,之前離開醫院的時候少女也說過要去神奈川找那個人,那個時候她還真沒預料到原來小安就是森原悟在說的女生。

  不過……「世界還真是小哎。」

  總覺得所有的一切又都回到了原點,兜兜轉轉像是他們年少輕狂的局限範圍內所能有的小小輪回。註定是誰的就永遠都是誰的,該離開的總會離開,該相遇的就會在恰當的時機相遇,該重逢的即使不費心尋找也會再次碰見,該回來的就總會回來的。

  「你們終於回來了!」遠遠看到小情侶晃晃悠悠地溜了過來,黑川媽媽急忙一把抓過流川楓的手臂朝門口走過去,「來來趁你還沒出發我們來照張全家福。」

  「什麼全家福,爸爸我……」做爸爸的幾乎條件反射想要反駁,隨即後知後覺地想起前不久自己已經應承了這事,不由尷尬地側了側身子咽下下半句,這時流川已經站到了他跟前,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您好。」

  「哼。」做爸爸,未來即將要成為岳父的男人雙手環胸朝一旁側過臉,黑川媽媽湊過來攬住他的手臂朝流川楓的方向擠了擠,直葉也恰好從另一個方向湊過來攬住少年的手臂,少女的手一如既往地溫熱,透出些許不舍,他遲疑了下,那句「我不喜歡拍照」終於還是沒說出口。

  「站好了,看這邊。」前方的攝影師拍了拍手示意他們轉過來,聽到背後幾人的各種小動作,站在前排的直樹少年頓覺壓力好大。

  「我是不是也該找個女朋友來湊合一下?」

  話音剛落,腦袋上就挨了母親和姐姐各自一個巴掌,相機的聲音適時響起,直樹瞪了瞪眼,隨即驀地跳了起來。

  「剛才那張不算!重來!」

  「誰跟你重來!」做姐姐的毫不客氣地再賞了他一巴掌,隨即轉身拉著流川朝樹葉屋門口走過去,正要推開門,身後再度傳來熟悉的聲音。

  「啊啊果然還是必須要在這裡吃才自在!」宮城松了口氣的聲音。

  「是啊,剛才那電影居然一直在講美食,太欺負人了。」三井忿忿不平。

  「噗,很助於消化來著。」佳代輕笑出聲。

  「真是的,看的我半途就餓了。」彩子尷尬地補充道。

  「嘛,其實挺好看的。」晴子小心地應了聲。

  「是嗎?我覺得挺一般的。」愛理一如既往挑剔。

  「哈哈,是你眼光太高。」洋平無奈的聲音。

  「別說了……」

  半死不活的聲音忽然穿透人群而出,中斷了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談話,站在門口的直葉和流川楓也直覺地看過去,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的紅色腦袋此刻正匍匐在地面上,一手緊扯著直樹的褲腳。

  「黑川弟弟……有吃的嗎?」

  「……昨晚我姐做的蛋殼炒飯還有剩。」

  ……

  眾人不約而同地沉默了下,隨即齊刷刷將視線轉向流川,然後又不約而同地揮了揮手。

  「額,不奪人所好。」

  「嗯?」

  不明就裡的少年直覺地疑問出聲,一旁的直葉尷尬地跳腳。

  「胡……胡說!流川楓愛的是A套餐!」

  「好了好了我們都知道的。」

  「……我現在炒飯都不掉蛋殼了!」

  「恩恩。」

  「我說真的!」

  「恩恩。」

  「……全員20折。」

  「恩恩——唉?」

  是吧,所有的一切都有註定的因果,聚或散,相遇或者離別都有它獨特的規律。也許明天開始在這裡的所有人都會各自奔向不同的方向,也許後天開始他們將再難重聚,但是正因為有了這份離別今日才能更好的相聚,正因為離別了,人才能更好地向前,帶著孤注一擲的信念與友人們的祝福,走向更好的明天。

  或者明天終究是不夠美好,但是那又如何?

  他們必定會獲得名為成長的力量。

  作者有話要說:我果然還是在最後又俗套起來了,這章寫了我兩天,一直在想要在什麼地方結束,結果果然又繞了回來。

  話說我寫小清新果然都很難寫太長,也許是我私心覺得點到即止才能是真清新,再寫下去就又要開始狗血了,那樣就違背我寫這個文的初衷了!

  真正意義上的小清新,以表達我對自己這麼晚才邂逅灌籃的遺憾^O^

  那些只是自己在努力奮鬥著就帶給我們無限感動與熱血的少年,那些我們年少輕狂的歲月,那些我們曾經花癡過的美男~_~

  那是我們的夢,我們信仰著,他們就會一直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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