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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紅樓)紅樓之賈家邊緣人》作者:簡梨 【完結+番外】

  
  第58章 6.2
  
  冷二狗一路走,一路採摘,把他那個藤條背簍都塞滿了才回到山洞。
  用藤蔓把寬大韌性足的葉子紮起來,在綁在樹枝上,就是一把現成的掃帚。冷二狗先給山洞來了個大掃除,把幾年的石屑和灰塵除去。從背簍裡拿出路上採摘的草藥,先錘爛一些新鮮的灑在已經打掃好的山洞裡,冷二狗想著,該編一個簸箕之類的了。
  冷二狗的財產除了那些草藥之外,就是一個陶罐和兩隻兔子了,哦,還有一張兔子皮。
  揀了些枯枝點火,把陶罐坐在火上,頓了兔子肉,即使沒有鹽,只放野薑野蔥,也是鮮美可口。
  唉,一個月來都是靠生喝動物血補充鹽分的,沒有感染什麼病毒死掉也真是福大命大。冷二狗蜷曲著身體,在火堆旁睡著前的最後一個念想就是,要買鹽啊!
  第二天,光線剛照進山洞冷二狗就醒了,他活動著被壓麻了的半邊身子,快速開始了一天的工作。
  先從燒盡的火堆上,取下還有餘溫的兔子湯,就著陶罐喝下,又吃了幾塊兔肉,他就出了山洞。
  拿著長刀和匕首(鐵片),他今天上午的目標是捉更多的兔子。對他這個年紀來說,任何猛獸都是致命的,他能平安的走出乾旱地區,是因為他的智慧,以及他的敵人是人,動物可不會聽你巧舌如簧,信你欺詐哄騙。
  冷二狗也沒走遠,他在山洞附近發現了兔子的蹤跡,找到了幾個洞口,在洞口燒濕潤的樹葉樹枝,讓煙逼著兔子從一個出口出來,他就等在那個留下的出口上,守洞待兔。
  被煙薰火燎逼出來的兔子,都撞進了冷二狗的藤條網了,冷二狗一收網,八隻兔子就穩穩的待在網兜裡了。輕鬆完成了今天的任務,冷二狗把網兜搭在肩上,背著不停掙扎的兔子往回走。我去,冷二狗一個踉蹌,把兔子往地上使勁一摔,罵道:“混蛋,兔子居然這麼大勁兒,現在連只兔子也要欺負我了嗎!”
  罵過之後又覺沒意思,複把網兜搭在肩上,慢慢回山洞了。
  回到山洞,冷二狗就讓兔子待在網兜裡,現在把兔子養著也不現實,山洞裡養兔子味道太大,養在山洞下麵,幾乎就等於放棄了,不說他製作的柵欄能不能攔住兔子,山洞下還不興有其他食肉動物經過嗎?
  冷二狗採集了許多枯萎的藤條,編成許多蒲團,他晚上不想睡堅硬的石地了,有個蒲團上面再鋪上兔子皮就很好了,只是在兔子皮還沒有炮製好之前,就只能用寬大的葉子代替了。
  吃過午飯,冷二狗把兔子全殺了,把內臟用寬大樹葉包裹,等到天氣稍涼,放到遠處。說到天氣,冷二狗一路走來,差點別曬死,本以為是流火七月,沒想到現在居然才五月,也就是說讓西北赤地千里的時間短,其實是四月,或者更早,還在春天初夏的範圍內,冷二狗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簡直累覺不愛。
  把兔肉放在乾淨葉子上晾著,兔子皮的炮製過程也精簡道不行,什麼侵酸、脫灰都不用,冷二狗只要求皮毛上沒有味道就可以了。
  又看來幾根竹子,做了碗筷,剩下的竹子用來編背簍,多虧曾在農村長大,這種活計,農村男孩兒都會做,就算經歷了幾輩子也沒有忘記。
  冷二狗光一個背簍、一個簸箕就忙了整個下午,手也被竹片割傷了,等天快黑了,才又吃了一頓兔子肉,和幾個野果,喝著沒有鹽的湯水,冷二狗想著,要怎麼買鹽呢?
  現在他在這座深山中,他本就是從北面而來,沒有看到什麼人家。若是有人群,應該就在山的南面,問題是冷二狗並沒有翻過大山的本事。要知道深山藏猛獸,現在這些可不是珍貴野生動物,而是是不是就出現的猛獸,就冷二狗現在的狀態,無異於給猛獸送食。
  不能翻山過去找人家,就只能從山腳下繞路了,可是這望山跑死馬的境地,繞山不知道繞多久,冷二狗現在也急需營養,他這麼難民一般去人群聚居的地方,太危險了。
  現在,他最要緊的是把身體養好,要知道這具身體,可是經歷了大半年吃不飽的日子,身體早就傷了。
  唉,需要的東西太多,急需辦的事情太多,可顧慮更多,冷二狗也不知道該先辦哪樣才好,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冷二狗打算在這深山裡把身體養好在出去,鹽的問題可以先忍一忍。他趁著現在天氣好,揀了很多枯枝在山洞裡,為可能帶來的陰雨天氣做準備,每天打獵都量力而行,最多多打幾天的食物,剩下的時間都在規整這個臨時住所。
  等十天過去,這個山洞已經有模有樣了,山洞的最裡面是倉庫,堆了半山洞的乾柴,畢竟揀柴火最不費事兒,還有許多肉乾,雖然沒有調料增色,但也很美味,足夠度過沒有獵物的日子。有了木頭的桌子椅子,陶碗陶罐、竹制器具。睡覺的地方也收拾成了簡易的床鋪,用主子搭了床架子,床上鋪的是藤條蒲團,還有兔子皮床單。
  最讓冷二狗自信的是晾在山洞外的珍貴草藥,他想了,要把野物拿出去換錢工作量太大了,他如何解釋自己一個小人是如何打死獵物的呢?買藥材就簡單了,只要挑選一家口風緊有德行的醫館,一株人生,一株靈芝,就夠他的花銷了。
  冷二狗的工具還是原來的大刀和匕首,他最需要的確是一把弓,弓才是打獵的標配啊!奈何他沒有適合做弓弦的材料,只能一直擱置著。
  二個月的時間眨眼而過,冷二狗的身子,總算好了些,不再是分吹兩邊倒的竹竿樣。冷二狗換上沒有補丁的粗布衣裳,把匕首揣進懷裡,用當初的破衣裳包裹了一對鹿茸,一株人生,一株靈芝,放在背簍裡,開始從山下繞路,往有人的地方去。
  走了五天,在路上歇了四夜,冷二狗才看到了炊煙。
  冷二狗在存在週邊停住,找了一戶人家,看院子裡有一個大嬸模樣的婦人坐在院子裡摘菜,上前推開輕掩的柴門,嘴甜的喚道:“打攪大姐了,給大姐見禮。”
  那婦人的注意力被吸引過來,冷二狗馬上作揖,滿面笑容的問安:“大姐好,大姐好。”
  “你是誰家的,可有什麼事?”那婦人重沒見過冷二狗,但問話卻也客氣,在這鄉村山野的,可沒有人家的孩子這樣有禮有節。
  “勞大姐相詢,小子王力,是山那頭王家村的,路過寶地,想討口水喝。”
  “王家村的?”婦人疑惑道,往日可沒有聽說過王家村。
  “正是,和寶地隔著十幾日的路程呢。我們村的人靠近西北,往日有個什麼柴米油鹽的,都是往北面去。結果,北面不是遭災了嗎,村裡人去北面一趟,倒有幾個折了,族長大人吩咐我們幾個小子,分幾個方向找找,看哪條路能走通。”
  “是呢!北面遭災了我可聽我家男人說了,難為你小小年紀也不容易,進來吧。”婦人清楚了前因後果,也痛快的把他引進屋,當然,他年紀小占了優勢。
  在院子裡喝過幾碗甘甜進水,小婦人問道:“你才幾歲,怎麼家裡人就放心你一個人出來呢?”
  “唉,不瞞嬸子,我家中就我一人了,去北面探路折了的,就有我爹,娘在家裡哭得不行,沒幾天也撒手去了,只留我一人在世間。好在族裡人照顧,這活計也是我和族長大人求來的,要是不幸走上父親的老路,也是我的命!”冷二狗說著說著眼淚就下來了。
  “唉,唉,你別哭啊,都是出來跑生活的大人了,別哭啊。”小婦人嚇了一跳,勸慰道。
  “還是大姐心善,我在路上也遇到過人家,可見我穿得破舊,都沒人願意施捨口水喝。”冷二狗一雙大眼睛真誠的看著小婦人。
  小婦人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非常開心的仰起頭道:“那是,我們楊家村的人誰不是這樣,尤其是我男人,那是出了名的能幹心善講義氣,我們一家更是如此。”
  “唉,是我沒福氣,竟然沒見到楊大哥。”
  “這有什麼,你不是還要回來嗎?你回來的時候再來一趟,不久見到了嗎?”
  “還是大姐有條理,我都給忘了。對了,大姐,想和您打聽一下,這縣城還有多遠啊?”
  “你要去縣城啊,那可遠了,咱們楊家村裡縣城差著幾十裡路呢。咱們楊家村是興和鎮的,過了興和鎮,還有過魯陽鎮,才是富林縣縣城呢!你去縣城幹什麼?”小婦人問。
  “大姐,我被族裡派出來探路,總得把路探明白了才好交代。不知這路上可還有山林?”
  “怎麼沒有,從楊家村到興和鎮上就是好大一片林子,不,該說是山了,翻山是最快的,可惜山裡有野獸,還是從山腳下繞路比較安全,你大姐我這輩子也只去過一次鎮上,你小小年紀倒有見識,居然要去鎮上了。”小婦人感歎。
  “大姐,您看,我這背簍裡有兩隻兔子、兩隻山雞,還有三隻活著的野鴨子(路上打的),想用這些個野物和大姐換些東西可否?”
  “唉呀呀,我這家裡也沒什麼能值你這些野物的呀,你要換什麼?”
  “求大姐收留我一晚上,再給口飯吃就是了。當然,我可以等楊大哥回來了,聽他的意見。”
  “不過是住一宿罷了,哪兒能要你一個孩子這些東西,快,把東西收回去,不用你楊大哥,大姐就能做主,安心待著吧。”小婦人豪氣干雲道。
  “這怎麼好?”冷二狗假惺惺的推卻。
  “行了,就這麼說定了,少婆媽了。”小婦人做主道。
  “多謝大姐,我聽大姐的。”來回推讓了幾回,冷二狗答到。
  等楊家大哥回來的時候,天還沒黑,只見自家籬笆已經休整過了,雞棚子也搭起來了,還聽見兩聲鴨子叫,他們家沒養鴨啊?楊家大哥往雞棚子一看,三隻毛色豔麗的鴨子,正單獨關在棚子的一腳呢!
  楊家大哥掀開門簾子進去,自家媳婦和一個七八歲的孩子正在說話呢。
  “當家的回來了,來,這是王家小兄弟,名叫王力。”小婦人見自家男人扛著鋤頭回來了,趕忙介紹道。
  “楊家大哥有禮,小子王力,給您添麻煩了。”王力又是一個作揖。
  這農村裡,誰見面還有行禮的啊,楊家大哥讓他一整,後腿兩步,道:“有禮,有禮。”直拿眼睛去瞧媳婦,讓她趕緊解圍。
  “唉,都是農家人,多什麼禮,王兄弟起來吧,當家的回來了,吃飯吧。”
  楊家大哥往飯桌上一坐,目瞪口呆道:“今兒個怎麼這麼豐盛?”有兔肉、臘肉和雞湯。
  “都是王兄弟送的,說是在這兒過一夜的房錢。”
  “這如何使得,出門在外,搭把手是應該的,怎能要王兄弟的東西,你也太不懂事了。”楊家大哥憨直的數落自己媳婦到。
  不等冷二狗開口,小婦人就道:“我也是這麼說,結果一個錯眼,小兄弟雞都殺了,這天氣也放不得,唉,王兄弟太客氣了。”
  楊家大哥也跟著感歎了幾句冷二狗太客氣了,冷二狗趕忙謙虛奉承,幾句話就把楊家大哥說高興了。進門就把自己的好處擺出來,加之冷二狗也不是人憎狗嫌的人,這天晚上倒是很愉快。
  第二天走的時候,冷二狗想把野物留給楊家,楊家大哥大姐執意不肯,冷二狗也就放棄了。話說,這個時代像他們這樣只有夫妻二人生活,上無老人,下無孩子的,真是很奇怪啊。可冷二狗和他們相處,又沒在他們身上剛感到不妥,因此也沒在意,直接往鎮上去了。
  又在路上打了些獵物,在興和鎮換了銀錢。用這些銀錢在布莊裡買了一匹青色、兩匹褐色的布料,這是高門大戶最愛給小廝定的衣服顏色,又買了全套針線,說是給家裡老娘買了。
  呵呵,總之,冷二狗的嘴裡,沒有一句實話。
  還買了幾個做工精緻的盒子,和幾雙千層底的鞋子。
  回到客棧,冷二狗把背簍裡的珍貴藥材放到盒子裡,裝好。拿出針線,給自己做了一套小廝服,孩子袖子、領口邊上繡了銀杏葉,算是下人服飾裡比較精緻的了。又用褐色的布,簡要做了幾身短打。在興和鎮休整了幾天,才出發上路。
  冷二狗穿著褐色短打在魯陽甄的醫館裡打聽人參、鹿茸、靈芝的價格,換了好幾家醫館,打聽清楚了,才到富林縣。到了縣上,也是穿著一身褐色短打打聽了許久,才定下了李氏藥房。
  冷二狗換上那件精緻的小廝服,用繡了冷字和銀杏葉紋樣的淡綠色布料做包袱皮,包了那三個盒子,往李氏平安堂而去。
  “這位小哥有禮,在下冷家莊冷田七,有事拜訪李大夫。”冷二狗又滿嘴不靠譜的抓著一個李氏平安堂的學徒,想要求見人家的坐堂大夫。
  人家學徒小哥也是老實人,看冷二狗也穿得人模人樣的,禮貌一笑,讓他等著,就去請自家坐堂大夫了。想藥房這樣的行當,多數老闆就是主治大夫,更何況是富林縣這樣的小縣城。
  須臾,一個蓄著山羊鬍子的老大夫便出來了。
  冷二狗連忙見禮,口稱:“冷田七給李大夫問安。”
  “請起,請起,不必多禮。”山羊鬍子李大夫親手扶起,問道:“不知這位小兄弟找老夫可是有事?”
  “還請李大夫借一步說話。”冷二狗小聲道。
  李大夫沉吟了一下,還是伸手做請的姿勢,道:“冷小兄弟,請。”
  兩人進了內室,冷二狗也不多說話,直接把包袱放下來,打開裡面的三個盒子,把盒子推到李大夫面前。
  李大夫疑惑的看了他一眼,直接上手拿起幾株好東西觀察藥性,就著天光看了半響,最終小心的放下,問:“冷小兄弟這是何意?”
  “想把這些東西賣給李氏平安堂。”冷田七道。
  “這……這可是好東西啊!”李大夫感歎道,不是他真就高風亮節不會蒙人,而是以李大夫靈敏的鼻子,可以問道面前這個人身上若有若無的藥味兒,證明他是個懂行的。
  “正因為是好東西,才要托給李大夫。”冷二狗微笑,接著解釋道:“小子冷田七,是慶陽府冷家莊的藥童,一直在大少爺身邊服侍。唉,山西遭災,從去年八月就沒下過一滴雨,也不知是怎麼惹怒了老天爺。等過了年,慶陽府的日子就更不能過了,我家老爺帶著家眷一直從慶陽府遷到平涼府,再到鳳翔府,最終到了寶地安陽府。如今正落戶這富林縣的興和鎮呢。”
  “小哥從山西來的?”
  “可不是,這一路上,赤地千里,餓殍遍野,偏偏我家老爺又是懸壺濟世的性子,帶來的藥材大多都花在路上了。家中大少爺已經去南陽府求見知府大人了,我們老爺和還帶了慶陽知府大人寫的信呢!慶陽知府大人和貴寶地知府大人可是同年。”
  “冷家莊主果然見識非凡,可這些藥材?”
  “唉,人離鄉賤,咱們冷家在在慶陽有多大的家業,這一路過來也敗得差不多了,新的冷家莊也還沒有修起來,我家老爺一心想著大旱過去,再會慶陽府呢。一家子吃穿用度,又是客居,再怎麼節省都是不夠的。偏偏這檔口老爺又病了,擔子都在大少爺身上呢!我……”冷二狗說著說著眼眶濕潤,狀似要哭出來一般,冷二狗快速側過頭去抹了一把臉,歉意道:“讓李大夫見笑了,小子不經事,眼窩子淺。”
  “不妨,不妨。”李大夫捋著鬍鬚微微點頭,這些藥材是好的,他也有心收下,只是怕來路不正,要是賊贓之類的,不是連累了他平安堂的名聲,現在清楚了來源,他也就放心了。“不知,冷小哥這些藥材,要以何價出手?”
  “不瞞李大夫,如今我家手上就只有這類珍貴藥材了,平常東西在路上散得差不多了,又要留著備用,是一點空餘的都沒有。小子蒙大少爺看中,想和李大夫談一筆大買賣,把家中庫存的七成藥材都賣出去。”冷二狗自通道。
  “七成?都是這個成色?”李大夫不可置信的問道。
  “自然!”
  “那是有多少?”李大夫問。
  冷二狗比了一個巴掌的樣子。
  “五十?五百!”李大夫倒吸一口冷氣,推辭道:“我這小藥鋪可吃不下這麼多?”
  冷二狗皺了皺眉頭,道:“那李大夫能吃進去多少?”
  “像這樣的珍貴藥材,咱們富林縣又有多少人用得起,我最多能吃下這個!”李大夫比了一個十的手勢。
  “這樣啊∼”冷二狗沉吟,最後拍板道:“就依李大夫,我十日後給您帶分和今日一模一樣的過來!”
  “唉,唉,不用,靈芝和人參倒是可有,這鹿茸,再來個一二對就可以了,就可以了。”李大夫連忙阻止道,他這個小縣城,能有多少人用得上這樣的好東西。
  “也行,除了人參、靈芝、鹿茸,李大夫還有什麼需要的沒有?鹿鞭、黃精、冬蟲夏草……”冷二狗仿佛沒賣出去東西不甘心,非常熱心的給冷大夫推薦到。
  “多謝小哥了,有這些就夠了,有這些就夠了。”冷大夫連連擺手,又問,“這價錢?”
  冷二狗甩了甩袖子,把手攏進袖子裡,伸到李大夫面前,道:“先說人參,以百兩白銀為底。”
  李大夫一看這是典型的晉商做派的,沒想到面前的人,人小本事不小,也伸出手來,兩人來回討價還價,很快就把三種藥材的價格都定下來了。
  “這些東西,就先留給李大夫了,我信李大夫的信譽,但生意歸生意,咱們還是立個字據?”冷二狗建議。
  李大夫自然求之不得,直接讓人上了文房四寶,冷二狗提筆就寫,還是正宗的館閣體,一點兒都不像大夫寫的草書,事無巨細的把生意說明白了,再把文書遞給李大夫,道:“請您掌掌眼,看妥當否?”
  李大夫詫異的看了他一眼,冷二狗以為李大夫有什麼疑慮,問:“可有不妥?”
  “並無,冷小哥寫的很清楚,我先讓賬上支定銀。”李大夫爽快道。
  “多謝,多謝!”冷二狗隨著李大夫叫進來的人去支銀子,等他都走了,那個管著帳房的掌櫃才跳進來問李大夫:“爹,這人什麼來頭,竟然一次支走了五百兩,這可是個大數目。”
  “瞧瞧∼”李大夫指著桌上的東西道。
  李帳房也懂相看藥材,看過之後,道:“東西是好東西,勉強值五百兩,可他一個小孩子……”
  “你懂什麼,五百兩不是買這些的,是一個十份同樣成色東西的定銀,你回去準備好銀子就是,他下次應該會帶著家裡人過來的,你銀票、銀子都備上吧,看他要哪個?”李大夫交待自己兒子道。
  “爹,一個毛頭小子,您就真把定銀給出去了,不怕……”
  “沒見識的東西,怕什麼,他就是拿著銀子跑了,留下的東西也值這個價了。真以為我老糊塗了,你看,這盒子上刻的是銀杏葉的圖案,邊上,還有冷字大篆字樣,這包袱皮也是這個圖樣,還有那孩子的袖口衣領上都是,你爹除了十年前去知府老爺府上求見,見過一次這樣講究的下人裝束,什麼時候見過。你再看這契書,他一個七八歲的孩子,能寫這樣一筆好字,你七八歲的時候呢?就是縣太爺家的公子又能不能?最最可歎的是,他還是個藥童,不過一個奴才就能有這樣的本事,你說主家的本事有多大?早就聽說大戶人家的奴才也是識文斷字的,果然!”
  “還是爹有見識,怪不得世人說,寧娶大家婢,不娶小家女呢。”李掌櫃奉承道。
  “就是這個道理!”李大夫看兒子受教,微笑著點頭。
  冷二狗幾天之內換了好幾個名字,終於拿到了第一筆銀子,直接去錢莊換成了銀票,揣在身上。又看了看錢莊附近的衙門,唉,他的戶籍還沒有著落呢。現在一個小縣城裡沒關係,以後進了州府,肯定會被盤查戶籍、路引的,這事兒該怎麼辦呢?
  要是往常,他直接做個樑上君子,或者直接偽造就是,可是原身的願望是活得坦蕩,讓人不在他背後說壞話,而是交口稱讚。看來是壞事做多了,想要洗心革面。還要有個繼承香火的兒子,原身怪自己壞事做盡,才連累的沒有兒子傳宗接代。
  這些在冷二狗看來都不是問題,現在最重要的是,回去準備好李大夫要的東西,什麼冬蟲夏草,他統統沒有,呵呵。
  
  第59章 6.3
  
  冷二狗兌換了銀票、碎銀子和銅板,就這麼空著手離開了富林縣的縣城,他不敢在這裡買東西,就怕讓李氏平安堂的人,看出了他只有一個人,根基淺薄。
  等到了興和鎮,他才買了一頭騾子,買了油鹽醬醋之類的生活用品,還特意買了一匹亮紅色的細棉布,還有幾件農具,這些都是他準備送給來時借宿的楊家大哥大姐的。
  冷二狗換上了褐色短打,牽著他的騾子,到了楊家村,在門口喚道:“楊大嫂,楊大嫂,我是王力啊!”
  “唉,來了。”楊大嫂在屋裡就答應著,冷二狗也自來熟的把自己的騾子牽進院子,栓在樹下。
  “喲,楊大哥也在家呢!”冷二狗招呼道,“楊大哥,來,幫我搬東西。”
  冷二狗把兩把鋤頭一把鐮刀遞給楊大哥,又把那批鮮亮的花布遞給楊大嫂,自己拿著一抱醬牛肉隨他們往屋裡走。
  進了堂屋,放下東西,冷二狗道:“楊大哥,楊大嫂,我這就回村子了,還想在你家在住一晚上。”
  “住的,住的,沒問題,還住原來的西屋,我鋪蓋都沒收呢。”楊大嫂熱情道。
  “今兒個,可有口福了,縣裡有頭牛老了,殺了牛剛醬好,那買的人啊,多了去了,多虧我個頭小,擠到前面,才買了這麼點兒。請大嫂幫忙整治整治。”
  “沒問題。”楊大嫂結果,打趣道:“家裡還有二兩渾酒呢,配這個正好,王小兄弟也要多喝兩杯才是。”
  “哎!我嫂子就知道臊我,我哪兒是喝酒的年紀。”轉移話題道:“楊大哥,我上回來,見家裡也沒個趁手的工具,就自作主張,買了兩把鋤頭、一把鐮刀,你瞧,還得用不。”冷二狗指著楊家大哥拿進屋來的工具道。
  “你這是……”
  “這是送給大哥大嫂的,感謝您對我的照顧。”
  “不成,不成,就是一頓飯、歇一晚的事情,你還帶了野味來呢,我可不能要你的東西。這鋤頭、鐮刀也不便宜,得好幾百個銅子兒吧。不行,不行。”楊家大哥連連推辭,一個樸實的農家漢子,可不會占人便宜。
  冷二狗再三勸,他還是不收,到讓冷二狗高看他一眼。不過冷二狗裝著生氣道:“大嫂,不,我該叫你做大姐才是,叫大嫂是從他那兒論的,可明顯這楊家大哥,可沒把我當兄弟!”
  “唉,唉,不是……”楊家大哥呐呐道。
  “大姐,您看,這是我從鎮上給你買的料子,鮮亮吧。”冷二狗把紅布遞到她手裡。
  “鮮亮,鮮亮,鎮上的富貴人家穿的就是這樣的料子吧。”楊家大嫂右手輕輕的撫摸著細棉布,都擔心自己手太粗了,把布掛了線頭。
  “鮮亮,您就做一身好衣裳穿,當時弟弟我孝敬你的。”看她還要推辭,冷二狗沉下臉道:“大姐,您可別學那些客套做派,要是您也不收,我可不知道自己該換什麼稱呼了。”
  “成,那大嫂就厚著臉皮,占你一回便宜。”楊家大嫂爽快到。
  “聽見沒有,我大嫂都自認大嫂了,你這個當大哥的還想不認我啊。”冷二狗看著楊家大哥道。
  楊家大哥哭笑不得的收下了,重來沒有收禮收得這般不甘不願的。
  “這才對嘛!”冷二狗拍手道。
  三人用了晚飯,冷二狗和楊家大哥道:“大哥,小弟也是禮下於人必有所求。”
  “小兄弟,你說,我楊大絕無二話!”楊家大哥拍胸脯道。冷二狗感歎,真是可實誠漢子,也不先聽我說是什麼事。
  “是這樣的。我們王家村旁邊還有一個冷家莊,冷家莊可是真正的大戶人家,從山西遷過來的,說是杏林世家,祖祖輩輩都是行醫治病的菩薩人家。如今他家剛到這裡,人生地不熟的,想要做藥材生意,還是要本地人牽頭。我也是幫他們家探探路的,可巧,去縣裡,在李氏平安堂,談成了一筆藥材生意,說好了一個月後,給他們送去。”
  “我家王兄弟就是有本事,這麼小的人,倒開始做生意了。”這句話由楊家大哥說出來,可是真心實意的誇讚,絕對沒有嘲諷的意思。
  “叫楊大哥笑話了,都是混口飯吃。唉,生意是談下來了,可我們族裡人人都忙得不行,我家裡的情況楊大哥也是知道的,就我一根獨苗,族裡良善人多,可保不齊也有黑心肝的。因此啊,我也不敢把這麼大宗的生意洩露出去,我這裡有個想頭。楊大哥,一月後,我去李氏平安堂交貨,可請您同路否?”
  “我啊,我……我一個種地的,也沒這個本事啊。我們村裡頭也有趁著農閒走街串巷的貨郎,可那都是能言善道的漢子才做的了,我,我不行啊!”
  “楊大哥,兄弟我敬佩的就是你是個實誠人!你放心,這件事如今知道的人,就我、李氏平安堂主家和你。絕不會有第四個人知道,只要咱們守口如瓶,外人也不會打咱們的主意,路上不會有危險。再說去平安堂交貨,也有我出面呢,就是委屈您扮作護衛,您看可好?”
  楊家大哥還是不能決斷。冷二狗也不催他,道:“你別著急,先和我大嫂商量商量再說。離一個月還早呢!”
  冷二狗把事情交代完,就去睡覺了。睡覺之前又在理了一遍,嗯,他換了幾次名字,沒有在同一個地方同時出手買進東西,做完這一票,他就收手了,換地方,絕對沒有人能夠找到他。楊家夫妻不知他的底細,不過借他成年人的身份掩護而已,李氏平安堂的人,也不會起疑,嗯,沒有漏洞。
  西屋的冷二狗安心的睡著了,主屋的楊家夫妻,還在被窩裡小聲的商議著:“你說這事兒靠譜嗎?他一個小孩子,真能談下那麼大的生意來。”
  “有志不在年高,我只知道他拿出來的東西不是假的。”楊大嫂道。
  “那你說要是假裝他的護衛,陪他去交易,可以嗎?”
  “去吧,你能擔什麼責任。要是你實在不放心,就全程跟著,他一個小孩子,要是真敢使壞,你這麼人高馬大的,還制不住他嗎?你留心著他和人家李氏平安堂的生意,你也不要攬什麼責任,小心著不讓他把什麼押金啊、保人啊之類的往你身上推,不就是了。”楊大嫂心思縝密道。
  “你說的也有道理。”
  “我什麼時候說話沒道理了。這也是咱們的機緣,我要是像你一樣老實,不早就給欺負死了。看看你爹娘辦的是什麼好事兒,你還是長子呢,就這麼把你分出來了,給的幾分田地,還都是薄田,連一把鋤頭,都還是我娘家哥哥給的。若是靠你娘老子,咱們早就餓死了!”楊大嫂抱怨道。
  “唉,是我對不住你。咱們當兒作女的,還怎麼辦呢。好在咱們已經分出來了,以後我好好幹,定讓你也像鎮上的富貴人家一樣,天天不用幹活,穿得漂漂亮亮的,還有人伺候呢!”
  “去,做什麼美夢呢!我也不是翻舊賬,我自是信你的。我的意思是,咱們家底子薄,這樣好的機會正該好好抓住呢。你想,要不是王力小兄弟只有一個人,族人也不是全部可靠,你又如何機會呢?我瞧他是個大方的,不過住兩晚上,就給了這些好東西,你要是幫他把生意做成了,他還不重謝你!”
  “嗯,聽你的,我明早就給小王兄弟回話,我跟著他幹了。”
  “這就是了!”楊大嫂話音落下,兩夫妻就相擁睡下。
  第二天早上,冷二狗辭過楊家夫妻,牽上自己的騾子,原路返回。
  回程有騾子代步,只用了四天就到了,比去的路少走一天。
  冷二狗回來之後,把生活用品歇下來,再把騾子一放,就開始忙活了。他張口就和李氏平安堂的說什麼幾百,事實上,他有的人參不過五株,靈芝找到一片自然生長的,倒是夠了,只是這鹿茸不好辦,他上次能殺掉一頭已經是撞大運了,現在還要準備兩三對,這才是真要命呢!
  這些藥材可不是現成採摘就好的,還要加工呢!
  開始的半個月,冷二狗漫山遍野的找藥材,又佈置了陷阱抓雄鹿,湊夠了三對鹿角,也沒想著賣掉鹿肉,都用鹽醃好了,做成風乾肉,留著自己吃。
  山洞也佈置的有模有樣了,冷二狗為了節約成本,也不想著搬到人群聚居的地方。忙活了大半個月,又往興和鎮送了次野物,和做野物生意的店家打好關係,摸清他們的需求量,把鎮上最大酒樓需要的野物都包下來了。對他而言,打獵比平常人便宜,他也不怕店家把價錢定的比市價低一些。
  到了快一月的時候,冷二狗又換上他的裝備,帶上了李氏平安堂需要的東西,到楊家村找了楊大哥,一起往富林鎮去。
  這次的交易,藥材年份久,炮製工藝好,李大夫也沒有挑剔的,直接驗看了,就讓帳房支銀子。
  冷二狗連忙道:“還請李大夫幫我兌成銀票,還得回山西老家呢,帶大宗銀子,不方便也不安全。”
  李大夫爽快讓人換成了銀票。冷二狗道:“還有一個不情之請,想讓李大夫幫忙。”
  “小哥,請說。”
  “不是什麼大事,只是我主家手裡還積著大量的藥材。小子聽說,您和安陽府的保和堂也有生意往來,不知能否請您寫封介紹信,幫小子引見引見。倒不用為我說什麼好話,只讓保和堂的東家,知道我這個小子,不是江湖騙子就是。您想,保和堂家大業大的,也不一定理我這麼個小孩子。像您這般慧眼的畢竟不多啊!”
  李大夫讓冷二狗兩句話奉承得哈哈大笑,笑指他,道:“你呀,就會給老夫灌迷湯。沒問題!”
  李大夫提筆就給他現場手書了一封介紹信封起來。冷二狗也恭敬接過,謝了又謝,才帶著楊家大哥告辭。
  楊家大哥從頭到腳沉默寡言,冷二狗介紹他是藥農加護衛,李大夫也沒有懷疑。
  冷二狗懷揣一大筆銀子,到了楊家村,給了楊家人五兩銀子,喜得楊大嫂直念佛,這是多大一筆銀子啊,楊大嫂忍不住好奇的問:“這王家小兄弟到底談成了多達一筆生意啊,居然這麼大手筆。”
  “我不知道。”楊家大哥沉悶到。
  “你怎麼不知道,不是一直跟著嗎?”楊大嫂不信。
  “我就這麼眼珠子不錯的看著,可他們直接拿出契書,把貨驗看了,直接就那銀子,最好交換了契書,我一個睜眼瞎,哪裡知道他們是多大的生意。不過我想既然能用到銀票,我看還是很厚一疊,應該怎麼也有一二百兩才是。”
  “一二百兩!我的天啊,這麼多!”楊大嫂驚呼!
  “你小聲點兒,讓人聽見!”楊大哥也讓他媳婦給嚇一跳:“所以說讀書人就是尊貴呢,你看小王兄弟認識字,就算年紀小,人家也敢把這麼大的生意交給他,他不過從中牽線搭橋,自己就賺了不少銀子!唉,我要是也能認字,那該多好啊∼”
  “行了,別瞎想了,你我這輩子就這樣了,你好好幹,日後等你兒子長大了,送他去私塾吧。”
  “兒子,你懷孕了!”楊家大哥驚喜到。
  “是啊,兩個月呢,就等著這雙喜臨門的日子告訴你呢!自從上次落了胎,這調養了這麼久,總算又有了。”楊大嫂感慨道。
  “好媳婦,我以後定不讓人再欺負你了。我好好幹,把我兒子也培養成王小兄弟那般人物。”楊家大哥趴在媳婦兒肚子上,動情的說到。
  冷二狗現在一心采藥製藥,對打獵都不上心了。過了一個月,他有帶著先前剩下來的四根鹿鞭、一株靈芝、一根人參、一株黃精,一株人形何首烏,去了安陽府的保和堂。
  冷二狗為了那住人形何首烏,摔了一大跤,後腦勺上摔了一個大包,在山洞裡修養的大半月,喝了不少湯藥,才消腫,這也讓他深刻意識到,在山裡采藥雖然一本萬利,但身子是最重要的,他不能在這裡久待了。
  帶上李大夫給的介紹信,冷二狗順利的找上了保和堂。保和堂的坐堂大夫和李大夫也是老交情了,李大夫早就讓人送信來說明情況了。可等真正看到這麼一個小孩子,板著臉裝大人,還是忍俊不禁。看他一樣藥材只帶一點兒,而且都是貴重藥材,也在心裡感歎他的小心謹慎,這才是大家子的做派呢!
  冷二狗這次的要價與市價持平,不像給李氏平安堂那樣還白送了他一對鹿茸,當時他是想要在這裡長期幹的,現在他該主意了,一錘子買賣,自然沒有那麼多讓利。
  保和堂的大夫也不看重一次一回的小利,打著長期合作的主意。冷二狗推辭道:“您要的數目實在有些大,小子不敢做主,還是要回稟主家才是。”冷二狗直接推辭。
  幹完了這票,冷二狗買齊了裝備,把自己在山裡剩下的財迷油鹽、兔皮、不值錢的藥材、工具等都一股腦都送給了楊家,只拜託楊家大哥,一個月後往安陽府的保和堂說一聲,說冷家已經遷回山西了,生意做不成了。
  關於自己一會兒姓冷,一會兒姓王,冷二狗是這樣和楊家大哥解釋的:“小弟也不敢直接報自己姓王啊,要是讓人家藥鋪知道我做的是二手生意,就要大量壓價了,還請楊大哥原諒我的欺瞞才是。”
  “幹一行有一行的規矩,怎麼能怪你呢!”
  “楊大哥,楊大嫂,我們王家村有幾戶過不下去的,也想跟著冷家莊的貴人去山西討生活呢,聽說現在朝廷已經派人救災了,冷家莊的人也要葉落歸根了。我也要跟著一起去,這一去山高水遠,怕是沒有再見面的機會的,這些東西就算我留給大哥大嫂的念想,您麼可別忘了我啊!”
  “不忘,不忘,小兄弟,嫂子就把你當親兄弟,怎麼能忘了你。”楊大嫂拉著他哭道。
  “大嫂,大嫂,你有身孕呢,別哭,別哭。我是看不到我小侄子出世了,我這裡有一套鐲子、項圈、金鎖,當我提前給我侄兒的。”冷二狗從包袱裡摸出一個精緻的盒子,楊大嫂一看就知道是縣裡銀樓的盒子,她這輩子也就置辦嫁妝的時候見過這樣精緻的盒子。
  “不能要你這麼貴重的……”
  “給我侄兒的,可不是給你的,你先代我侄兒收好了,只願他日後金榜題名、跨馬遊街呢!我到了山西安頓下來,也會給你們送消息的。”冷二狗叮囑道,至於他去了,要是楊家大哥真的走上十幾天的路程,去看看有沒有王家村?冷二狗便是,十幾天,都走到山西境內了,那兒現在還在鬧旱災呢,他可不會丟下嬌妻幼子跑去冒險。就是沒找到,災區的事情,也好推脫。
  就這樣,憑著一個莫須有的冷家莊和王家村,換著名字忽悠的冷二狗,成功得了一大筆銀錢。
  現在冷二狗抱銀票用油紙包著,綁在身上,又穿上粗布衣裳,騎著他的騾子往災區趕去,現在他去災區的目的,是解決身份問題。
  只有現在從新登記戶籍,才是他的機會,鑒於他不想一直當個黑戶。如今各家的戶籍,一般都是放在族長手裡,除非有人要出遠門,才會拿出來,很少自己保管的,這也是為什麼每次大災之後,都要從新登記戶籍的原因,也是,多數人都不識字,只有放在或識文斷字或見識寬廣的族長家裡才保險。
  冷二狗騎著騾子走了一段,就把騾子賣了,自己打扮得灰頭土臉的,斜背這一個大包袱,自己走。長刀早就藏在了山洞裡,現在身上防身的東西,是當初在安慶府買的兩把匕首,和自己做的小弩,還有自製的毒藥、麻藥,就是這般武裝道牙齒,他一個小孩子,背著一個不算小的包袱,還是有很多人打他的主意。
  不過這行路途中,獨身的小孩、婦人、僧道最不好惹,一個人能活下來,自然有些本事,再加上有幾個碰了釘子的,冷二狗一路行來,倒也有驚無險。
  現在山西已經下過兩場雨了,老百姓都知道老天爺的怒氣過了,也想要回鄉了,現在就面臨這重新登記戶籍的問題。
  冷二狗一路走來都在仔細打聽,經常豎著耳朵聽那些路人講各地的八卦。最後,他道了鳳翔府登記戶籍的時候,把自己的名字登記成了冷碧,他繼承了別人的身體,不能更改他的姓氏,但二狗這個名字實在拿不出手,他這輩子,最喜歡的顏色就是綠色了,因此給自己取名叫冷碧。
  冷碧把自己的名字放在了一個全鎮都死絕了的地方名下,只說自家是鄉紳,自小習字,報了父母兄弟,幾個有名望的鄉老的名字。
  登記的人本已見慣了全家死絕的慘況,可是這般一個鎮子都死絕的還是少見,看著一個小孩子眼巴巴的看著你,希望從你口中聽到,某個人的消息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對這個小孩兒有些同情。
  負責登記的小吏,查看了他說的那幾個人名都畫了圈,都是確定不在了的。歎息道:“冷碧啊,你家裡人都去了,你可還要把戶籍落在這裡啊。現在朝廷有政策,可直接落戶在鳳翔府,你看……”
  “去了?去了……”冷碧顫抖著嘴唇說不出話來,眼淚奪眶而出,臉上有滿是灰塵,被淚水一沖,一杠一杠的,好不狼狽。
  冷碧用顫抖的聲音道:“多謝大人好意,只是父母兄姐都不在了,我們被沖散的時候,說好了,在屋前的老棗樹下匯合,我若是留在鳳翔府,豈不是讓他們中元回家,都找不到我。我得回去等他們呢!”
  “唉,依你吧。”小吏很快就寫好了冷碧的戶籍,又給他發了路引,算是給他回鄉提供了方便。
  冷碧改頭換面,在鳳翔府待了一段時間,買了一位老管家,十多個丫頭小子,又租車,請了鏢師護衛,浩浩蕩蕩的回“家鄉”了。
  
  第60章 6.4
  
  冷碧的“家鄉”在山西省懷慶府紫陵縣,此時大量的人逃荒避旱,紫陵縣現存的幾戶人家,都是朝廷下了遷徙令,從其他地方遷徙過來的,都是貧苦人家。
  冷碧浩浩蕩蕩的帶著一群人回來,就是少有的幾戶人,也站在路旁圍觀。冷碧能夠繼承了“家產”,一座破爛的屋舍,和按朝廷安置人丁政策可得的五畝地,他在戶籍上登記的是八歲,還沒有成丁,朝廷給未成年男子的土地就是五畝。沒辦法,他們一大群人,又只有轉戰縣衙,求助縣老爺。
  能被發配到這兒來當縣令的,都是在京中等著補官的,好容易一場大旱,把一批人拉下馬,他們才有機會,都是官場新丁。
  新丁好糊弄啊,如果沒有個懂行的師爺就更好說話了。
  一群人浩浩蕩蕩的過來,還有幾個騎著高頭大馬的鏢師,再加上看熱鬧的,嚇得縣令以為是哪位上官駕臨,或者有亂民要鬧事。
  肖玉川肖縣令急急忙忙的出來,卻原來發現原來是自己治下的人求見,頓時就放鬆下來,聽名冷碧的來意,為難道:“這房子就是這樣,本官也沒有辦法,朝廷有令,能拿出地契來的可以發還,你這地契遺失,就沒有辦法了。”
  “不敢勞煩大人,小子萬不得已離家,地契雖然丟了,但身上還有兩個銅板,想請大人派人量地,也好置辦下家業。”冷碧可不是來鬧事佔便宜的。
  縣太爺一聽不是來找他要回原來的地,就放心了。這紫陵縣遭災最嚴重的就是縣城和周邊鄉鎮,基本上都是死絕了的。土地早就劃歸國有,要是現在突然冒出一個人拿著地契,還真不好辦,既然是要買,那就沒問題了。
  縣太爺初做官,還不是那等官場老油子,收了冷碧一根十年份的人參,就把冷碧的事情當成自己的事情,把手下的皂吏差役指使得團團轉。冷碧請的大管家,也是會做人的,每位辦差的公家人,都是少則幾十,多則幾百個銅板的謝禮,說話做事也處處透著尊重,讓這些人辦事更用心了。
  因為朝廷有令,山西遭災,免各項稅、役五年,所以冷碧拿著錢,一口氣就買了300畝地,還是連成一片的好地,可以說現在紫陵縣境內有本事買這麼多地的就他一個人了。冷碧還趁機買了兩座山,大量入手不動產,在這個時節最合適不過,朝廷也沒有限購令,正好便宜了冷碧。
  冷碧一行人先包下了一家客棧,在客棧裡歇息,有派人休整老宅,前後不過一個月,宅子的前院中軸線上就休整好了,其他地方可以慢慢來,冷碧就擇了個好日子搬進去,還給縣太爺送了禮。這位縣太爺有本事,紫陵縣原本的三班七房都死絕了,這些人都是他自帶的,也算得上強勢。
  請公門的人吃過酒,冷碧也就正式住進來了,在東面起了祠堂,供奉的是他頂替身份的父母族人。原身的宗族觀念是非常矛盾的,他希望有個兒子能傳宗接代,已經期待得魔障了,可是他對父母的香火又不重視,在原身的一輩子中,從來沒有祭祖和給祖宗上香的存在。也是,好不容易逃到京中,戶籍萬幸落成了平民,可還是娶了身在奴籍的女子為妻,甚至事事以奴籍岳父岳母為首,可不是追本溯源的人。
  想來,原身避諱在意冷碧現在祭拜的不是他身體血脈的親人、祖先。
  房屋休整好,冷碧又陸續外出幾趟,採買了一些壯年男子回來充當護衛,大災過後的治安,他可不敢信任。
  大半年過去了,紫陵縣陸陸續續的也就繁華起來了,朝廷下令遷徙的人慢慢從四面八方趕來,可是能紫陵縣稱得上大戶的,也就冷碧一家了。
  三年後,冷碧通過了縣試、府試、院試,成了一名光榮的秀才,名下有五十畝地可以享受免稅的待遇了。當然,最近五年,整個山西都免稅,這個好處暫時看不出來。但是冷碧可以免除徭役了,等他十五成丁之後,徭役不會再找上他了,現在他拜見縣令,也無需下跪了。
  冷碧是災區考生,名次還靠前,通過一番勵志的宣傳,冷碧顯然已經成了天行健君子自強不息的典範,加之年紀小,受到了十分歡迎。
  冷碧本來名次入了貢生,是要入京城國子監讀書的。冷碧這三年又陸續添置了很多田產,整個紫陵縣的好地、幾座山,基本上都是他的產業,幾乎滿縣的平民都是他家的佃戶,這樣大的家業,一個秀才,顯然是守不住的。
  現在和以往有不一樣了,以前紫陵縣荒蕪,沒有大戶肯來,現在富貴人家也慢慢多起來了。
  朝廷的免稅政策還有兩年,兩年已過,光是名下的土地交稅,就能讓冷碧白乾兩個月。沒辦法,冷碧入了熟悉又陌生了國子監。
  他曾經在高臺上,接受國子監的學生跪拜;也曾作為客邀名士,到國子監講學授道,還沒有作為學生,來過國子監呢。
  和他一起來的還有懷慶府的幾位貢生,大家都是災區來的,經歷大致相同,也比較有共同話題。
  冷碧學問是不缺的,來國子監主要是結交人脈。所以在國子監的兩年,大家都知道從山西來的冷碧,雖然年紀小,但學問扎實,最重要的是交友廣闊,三教九流、豪門大族他都能說得上話。
  道國子監一年後,冷碧考上了舉人,是他們懷慶府來的幾個人裡唯一一個考上舉人的,畢竟以前成績再好,經過了大災大難,總要損失些。
  冷碧寫信給肖玉川縣令報喜,肖縣令可謂他的伯樂,在紫陵縣的時候,給了他諸多幫助。
  如今,冷碧名下免稅的土地上升到200畝,然而他並不知足,他名下的土地越來越多,他又不願再去經商,山西這五年經商也是不收稅的,他也趁機撈了一筆,可是以後就是三十稅一了。經商又要和那些達官貴人打交道,冷碧這輩子只想過清淨日子,打死不要再攪合進官場、朝堂了。
  就在冷碧再接再厲,備考進士的時候,他的小廝來告訴他,“主子,您一直讓盯著的榮國府二太太的陪房周瑞家的,明日要嫁女了。”
  “哦?嫁給什麼人。”
  “一個叫冷子興的,說是山西那邊逃荒過來的,周瑞家的原本不願意把女兒嫁給一個窮小子,可是後來不知道那冷子興怎麼發了財,帶著一百兩銀子去求親,又做小伏低,才娶到了這豪奴的女兒。”
  “婚禮在什麼地方,什麼時候?”
  “明日申時,從甯榮街後街迎親,酉時在桃花香拜堂成親。”小廝回稟。
  冷碧把手中的筆一扔,沒想到,自己這個“正牌”冷子興不在了,冷大力倒有了這個機緣仍舊做了冷子興。再翻看記憶,原身逃荒的時候,好像最後只有他和父母在一起,看來這是冷家父母的機緣了。哪個兒子跟在身邊,就惠及了哪個兒子。
  冷碧再也沒有看書的閒情逸致,吩咐小廝道:“明日酉時,你在桃花香的桃源居二樓,定一桌酒席。”
  “是,主子。”
  冷碧第一回感覺,劇情是這麼的頑固,沒有這個冷子興,也有下個冷子興。曹公的原文逸散,也不知冷子興最後是個什麼下場,如同賴尚榮一家背棄主家,獨奔富貴,還是被甯榮二府這座大船沉水帶起的漩渦,吞得骨頭都不剩。
  第二天,冷碧坐在桃源居的二樓,看著花轎在樂聲中熱鬧走過,聽見屋裡嘈雜喧鬧的祝福聲、起哄聲,看著他們拜堂、敬酒、宴客。難道是姓冷的原因,冷碧發現在即果然可以冷眼旁觀。
  看完了他們的婚禮,冷碧又默默的退場了,他當初既然走了,就不會再回頭。
  “新任”的冷子興娶妻周氏,周氏的父親是甯國府的管事,管甯國府地租莊子銀錢的出入,大權在握;她的母親是榮國府實際當家人王夫人的陪房,也是得臉的,他們一家在甯榮二府的地位,大約也就比賴大一家差些,也是數一數二的人家了。一個窮小子冷子興,能娶這樣的人家,除了身份是平民外,沒有一點兒佔優勢的地方。
  第二天,冷子興和他的妻子周氏一起整理賀禮,周氏突然驚呼起來,“呀,這麼貴重的東西。”
  “什麼?”冷子興問道。
  “當家的,你看,一對玉佩。”
  “我瞧瞧。”冷子興結果,對著光線仔仔細細的觀察,道:“這上等的白玉佩,你我可有交往這樣富貴的人家。”
  “說不定是哪位主子賞的。”周氏自豪道,只有她這邊有這樣的關係。
  冷子興從盒子裡拿出一張短簽,水墨纏枝打底,上書“晉地故人,以賀佳期。”落款是一個冷字。
  冷子興機緣巧合也學認了幾個字,他媳婦周氏,從小跟著老子娘看帳本管事,也是識字的,看著這個冷字,周氏驚訝道:“你還有這等故人,怎麼不請到家裡來熱鬧熱鬧,也好讓我拜見啊。”
  “我還一頭霧水呢!你知我是逃荒出來的,幸遇著先主子,才僥倖活命,我又哪裡知道這是誰?”
  “姓冷的,是不是你的兄弟族人啊?”周氏問道。
  “我哪兒還有什麼兄弟族人,一個村子的人,都死光了。”冷子興歎氣,來回摩挲著那個冷字,思緒翻騰,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唉,算了,算了。”周氏看丈夫想得入迷,道:“想不起來就算了,天底下姓冷的那麼多,最多五百年前是一家,這輩子是沒什麼親戚關係的。別想了,只管配上就是,特別是你就是這身衣裳,戴這個玉再好不過。這一對,正好你我一人一塊兒。”
  “不用。收起來吧。”
  “怎麼?”周氏不解,人家既然送來了,肯定是好意啊,佩戴著才顯喜愛呢。
  “收著吧,我心裡總不踏實,我改明兒給你買對更漂亮的。”冷子興哄道。
  “知道你疼我,咱們已是夫妻,齊心過日子就是,這等玉啊、金啊的,我不在乎。”周氏嬌羞的橫了冷子興一眼,未出口的話,很明顯想說,在乎的是他。
  冷子興低頭調笑。
  ……
  冷碧在國子監求學三年,期間考中了進士,在翰林院抄書兩年,等他把翰林院的書全部抄完之後,就藉口思念故鄉回去了。
  回程的時候,眾多同年故交相送。
  在京郊的柳亭,眾人折柳相贈,依舊留不住歸心似箭的冷碧。
  其中與冷碧最為交好的戴建民道:“好你個冷碧,年紀輕輕不學好,就知道拋下我們自己享清福去,該罰,該罰。”
  “建民,你說如何罰。罰他三大碗酒,可是便宜他了。”
  “唉,人家還要趕路呢,你怎麼能罰三大碗呢?”戴建民故作指責,轉口就道:“怎麼也得十碗呀!”
  “十碗!十碗!”眾人跟著起哄。
  “你們這是要把我灌翻的節奏啊,建民,你這是跟誰學壞了啊”冷碧取笑道。
  “自然是跟你啊,你看,咱們剛認識的時候,你推脫自己年紀小,等後來,你又說自己身體差,這藉口是一個接一個。要不是你成親時候見識了你的酒量,我都讓你蒙過去了。”戴建民不依不饒的讓他一定要喝酒,一堆人在旁邊起哄。
  “罷了,罷了,怕了你們了,我喝就是。”冷碧十碗酒下肚,此時的酒度數都低,沒有感到醉,只覺得肚子脹。
  “好酒量!”送別的人跟著讚歎道。
  “好了,好了,送君千里終須一別,諸君請回。”
  “保重,保重。”一句保重,亭中竟有人哽咽,他們已經相處六七年了啊,心中實在不舍。
  還是戴建民會活躍氣氛,道:“還不走,是等著罰酒嗎?”
  嚇得冷碧撩起袍子趕忙跑回馬車,亭中眾人指著戴建民哈哈大笑。
  此時的冷子興,陪岳父到京郊收佃租,看著那些意氣風發的讀書人,笑問旁邊的擺茶水攤子的人道:“請教老丈,那些人是怎麼回事兒啊?”
  “哦,那是給翰林院的冷老爺送別呢!”
  “冷老爺?”冷子興重複道,還路遇一個同姓之人。
  “是呢,冷老爺這是致仕回山西老家呢。剛剛冷老爺的僕從,還從老漢這裡買了許多茶果呢,客官可要來些,翰林老爺吃了都說好。”老丈熱情推銷。
  “不必了,不必了。”聽到姓冷、山西,冷子興總有些緊張,後來又笑自己自作多情,天底下哪兒有這麼巧的事情。
  話說,冷碧兩步跳道車上,對趕車人道:“趕緊出發。”
  馬車上端坐的是冷碧的新婚妻子,是翰林院一位老大人的小女兒。老大人都已經是四五十歲的人了,還是個五品翰林,像他這樣的,在翰林院掛職,求的不是升遷,而是名聲了,追求的是學術上的成就,死後留名青史。
  冷碧的岳父萬樹大人在文壇上也是鼎鼎大名的學者大儒,也欣賞冷碧不慕虛名的態度,因此許以愛女。
  冷碧在把翰林院的書抄完之後,就打算回鄉了,他辭職的時候,是六品官。如今又花了幾千兩銀子,捐了個同知虛銜,勉強能用四品官的儀制。此時,沒有官職,就是這點不好,做什麼都縮手縮腳的,用什麼都有對應的品級。
  萬氏看著自己的丈夫急驚風似的跳上馬車,笑問:“後面有人攆你不成。”
  “比有人攆還可怕,被那幾個逮住,又要罰酒呢!”
  “你這酒量,害怕喝酒啊!”萬氏笑道。
  “我自然是不怕的,可我要為咱們兒子著想啊!”
  “呸,信口胡說,你哪兒來的兒子。”萬氏紅著臉道。
  “現在沒有,早晚要有。玉琴,你想,古往今來那麼多好喝酒的文人墨客,各個都是聰明人,可他們的兒子,有誰在歷史上留名了。所以啊,這父親喝酒,可是會把兒子喝傻了的。”冷碧振振有詞道。
  “兒子是我生的,和你喝酒有什麼關係。”萬氏笑嗔。
  “你生的?沒有我你能生嗎?聽風而孕?”冷碧調戲道。
  “你才聽風而孕呢!”萬氏笑著去哈冷碧的癢癢肉,倒讓冷碧抓住在耳邊說了句什麼,萬氏立刻哈哈大笑起來。
  車廂外的車夫聽到主子和主母這麼恩愛和睦,也是臉上帶笑。
  從京城道山西懷慶府,兩夫妻帶著十幾輛馬車的東西,慢悠悠的往家裡敢。這些東西一多半都是書。冷碧遇到一個大客棧還有包下院子,好好休整幾天,趁著天氣好,把自己的書攤開曬曬,搞得連劫匪都提不起興趣。看著車轍入地這麼深,還以為是銀子呢,沒想到是書!書這東西,有個人筆跡,可不好出手。因此一路上請的鏢師可空閒了,清清閒閑、順順利利的走完了這趟鏢,難得走的時候,還叮囑冷碧:“冷老爺,您下次要還有這麼好的活計,一定要記得照顧我們啊。”
  冷碧早就給家中來信,告知自己要回來的消息,到了紫陵縣,冷府,大管家已經帶著一屋子的僕人,在大門口恭迎了。
  冷碧帶著萬氏受了下人的禮,梳洗過後各自歇下。冷碧還不能休息,他要先看看幾年來的總帳本呢,雖說這些東西也有送到京城去,可留在老家的副本,他還是要先看看,才放心。
  當年,他走的時候就親自帶隊道各家佃戶巡查,說過佃租定的是多少,絕不加租,這些年離得遠了,也不知道有沒有人陽奉陰違。有也沒關係,正好給冷碧立威了,也算是殺雞儆猴。
  冷碧看了半夜的帳本,第二天又要去拜訪縣令肖玉川。這些年,紫陵縣從當初的下等縣升到了如今的上等縣,肖玉川的品級從從七品漲到了從六品,也算升了。人口增加了許多,冷碧在其中功不可沒。他不愛收僕人,在他莊子上做事的,和租賃他田地的都是平民,這些人口的增加,對肖玉川縣令而言,也是功績。
  “冷兄弟,你怎麼親自來了,該我去拜訪你才是。”肖玉川在門口接到上門拜訪的冷碧,寒暄道。
  “肖世兄既稱我做兄弟,就不該如此生分,您當年助我良多,冷碧又豈敢忘記。”
  “唉,都是你自己的能耐,我又沒做什麼,不值當你一謝,不值當。”肖玉川擺手連連謙虛。
  兩人一路寒暄道了正廳,分賓主坐下喝茶,肖玉川這些年和冷碧也有通信,對他的近況也是熟悉的,一點兒都不見外的問道:“你如何回來了,你少年得中,正該大展抱負的時候,可是有人與你為難。”
  “肖世兄多慮了,我幹的是翰林院,和書打交道的時間比和人都多,哪兒會得罪人,只是不攝影官場的氛圍罷了。你是知道我的,就是個實誠性子,信奉與人為善,可這官場可不是你與人為善,就有好結局的。前些日子,風光一時的國舅爺都倒臺了,我也沒那本本事渾水摸魚,乾脆就辭官回鄉了。”冷碧解釋道。
  “回鄉好啊,回鄉好,家鄉才是根呢。你這麼年輕,可有想過做什麼打發時日?”肖玉川問道,冷碧十幾歲的年紀中了進士,最然名次不顯,只在中游,可憑他的年紀,也是名揚一時的,就這麼呆在紫陵縣,也是浪費了。
  “不瞞肖世兄,我就是這般閑雲野鶴的性子。一點兒正事不想幹,先歇兩年再說,等有了主意,再來請教世兄。”冷碧現在也沒有想好該幹什麼呢?
  原身想要人人稱讚,他拼著得罪滿城大戶,把租子定在了十取三。這樣的抽租,在他看來已經是高利貸了,可在佃戶眼裡簡直是活菩薩。每年到了秋收交租的時候,富裕些的佃戶總要多交點兒,就怕冷碧把自己餓死了,他們再也找不到這麼好的東家,每次都搞得冷碧苦笑不得。
  平日裡他也是修橋鋪路,贈衣施藥的,名聲是很好,也是遠近有名的大善人,可是要怎麼才能做到“交口稱讚”,這可得好好謀劃謀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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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6.5
  
  冷碧回來之後,忙著拜訪幾家富戶,畢竟已經六七年沒有回來了,人脈還是要聯繫的。他以六品致仕,身上還有四品的虛銜,這樣的身份在京城也就比平民強點兒,在這紫陵縣確是上上等的。
  忙中抽閒,冷碧還細細查看了帳本,又派人密切走訪,仔細盤查,結果,居然沒有人貪污受賄!
  冷碧表示伐開心,他還希望上演殺雞儆猴的劇本呢,結果雞和猴都這麼安分,讓他的刀怎麼落得下去啊。
  冷碧也不想想,以他禦下的手段,要是連幾個管事、佃戶都管不住,那他幾輩子不是白活了。
  期待的劇本沒有上演,冷碧就只能演一齣大團圓了。以新任女主人的名義,對給留守的僕人多發了一年的月錢,又把佃戶的租子降低了一成,今年冷碧只取兩層。這個消息一出,念佛的人無數。以前有幾個僕人看著別家奴才趁著主家不在,就拼命撈錢,還眼熱不已,如今,平衡了。只要你好好幹,主子是不會忘了的。耍手段撈來的錢花著,可不如他們安然;且說不得哪天就被主家發現,一家子發賣了事了。
  然後,接下來的日子,冷碧除了引導自己的新婚妻子熟悉環境家務,就是四處遊山玩水了。他對大山有一種特殊的情節,可能是第一世在山裡長大的原因,每次有了銀子,都要買下幾座山,他就喜歡那樣的環境。
  冷碧每天周遊,或命巾車,或棹孤舟,一派悠閒之態。
  打斷他這樣悠閒的是一個好消息,萬氏有孕。
  冷碧今年才十七歲,算是幾輩子當爹最早的,雖然他已經沒有了第一次當爹是的欣喜若狂,但還是十分高興的。
  現在,他也不到處亂跑了,一心窩在家裡做胎教,或者給孩子做一屋子的玩具。萬氏的奶嬤嬤剛開始還暗嘀咕姑爺聽到小姐懷孕的消息太冷淡,如今卻苦笑不得的給萬氏回稟,讓萬氏勸勸,這孩子出來還有七八個月呢,姑爺已經把他七八歲要玩兒的玩具都做出來了。
  “讓他去吧,這是高興得瘋魔了吧。”萬氏笑道。
  冷碧家中本來就他一根獨苗,沒有婆婆來給兒子塞人,給兒媳婦添堵,冷碧也是個管得住自己的。萬氏心情愉悅,營養充足,懷胎十月、瓜熟蒂落,給冷家誕下了一個大胖小子,冷碧當場起名叫冷浩。是原身的沒有長成的嫡長子的名字,也算圓原身的願望,給自己加分。冷碧可一點兒都不忌諱,天下叫冷浩的千千萬,可在自己眼皮子下養著的這個,一定能健康長大,出人頭地。
  小孩子生出來,冷碧更是事必躬親,連友人相邀都不出門,一心圍著兒子轉,連萬氏都退了一射之地。
  “我倒是失寵了。”萬氏笑著和奶嬤嬤玩笑。
  “我的好小姐,都多大的人了,還吃我們小少爺的醋呢。”奶嬤嬤笑應。
  “瞧瞧,這張口閉口你家小少爺,我在嬤嬤這兒也不如那小子受歡迎了。”萬氏打趣道。
  孩子生出來了就要教養啊,冷碧覺得憑自己這些年積德行善的功德,他怎麼可能沒有兒子?不對,差點兒被原身洗腦了,功德和兒子有什麼關係,他的兒子無論如何都能健康成長才對。
  冷碧每天窩在家裡帶孩子,比萬氏還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還時不時指手畫腳萬氏對兒子的養育方法,把萬氏給煩的。好不容易,戴建民要去保定府上任,路過紫陵縣,萬氏迫不及待的把冷碧給踢出家門了。
  戴建民到紫陵縣郊外的時候,冷碧已經在十裡亭等著了。戴建民騎馬奔行幾步,下馬上前拍拍冷碧的肩膀道:“好兄弟,就知道你講義氣,這麼早就來等著我了。”戴建民看桌上的茶果已經吃掉許多了。
  “好好一個儒生,別學綠林大盜好不好,粗魯!”冷碧嫌棄道,也不知道戴建民的風格怎麼成了這樣,畫風越來越奇怪。
  “娘氣!”戴建民反唇相譏,不會欣賞他豪爽的傢伙。
  冷碧直接把桌上沒有動過的豌豆黃端走,戴建民一看就知道這是給他准別的,冷碧只愛吃鹹口的點心。
  “大人,我錯了,您這是文質彬彬、風度翩翩。”戴建民討饒道。所以說冷碧和戴建民合得來呢,這個時候,很少有戴建民這樣欣賞幽默風格的人。
  “真夠義氣,這麼早就來等我,還給我帶了點心。”戴建民一口一個,吃得痛快。
  “點心是萬氏備的,我是被趕出家門的。”冷碧淡定道。
  戴建民差點兒被噎住,好不容易喘過氣來,道:“你紅杏出牆,不是,你納妾養外室了。”
  冷碧瞄了他一眼,戴建民發誓他在冷碧的眼裡看到了“蠢貨”兩個字。“她嫌我在家裡時間太長了。”
  “不會啊,我記得你最喜歡往外跑了。”這說的是在京城的時候,冷碧那其實不叫愛往外跑,而是到處去收集孤本去了,他這個天下不知道遊覽了好幾遍,早就看的不想看了。可是那些書籍可是散落在各地,比如佛經都在護國寺,護國寺又在京郊,他不往京郊跑,又去哪兒找書。所以才給人一種他唉到處跑,休沐日都不得閒的印象。
  “我在家陪兒子呢。”
  “嗯,這我知道,你兒子快滿周歲了吧。”好友喜得貴子的消息還還送了賀禮的,當然清楚。
  “嗯,下個月,你是趕不上了。”冷碧道,官員赴任都有期限的。
  “那弟妹為何嫌棄你?”
  “我怎麼知道。”冷碧無辜道。
  在他們身後伺候的小廝白鶴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他是第一批在冷碧身邊伺候的,如今已經是冷碧的長隨了,日後準備接老管家的班的人,平日和主子相處,也要大方些。
  戴建民也是認識冷碧身邊熟人的,道:“白鶴笑了,可知原因?”
  “回戴老爺的話,我家老爺已經三個月未出過府門一步了。”白鶴笑答。
  “啊,你怎麼……在家養病呢?”戴建民奇怪道。
  “都說了在家陪兒子!”冷碧羞怒道。
  “哈哈哈哈……哎喲,哎喲,爺可是撿到笑話了。你說你一個大男人,三個月不出府門一步,比閨閣小姐還閨閣小姐,怪不得弟妹嫌棄你。喲喂,笑死我了。”戴建民拍著十裡亭的桌子仰身大笑,跟在他身後的僕從也是滿含笑意。
  “白鶴,走了,讓你家戴爺指著這笑話過夜吧。”冷碧袖子一甩,就上了馬車,戴建民在後面笑得幾乎岔氣,還是奴才扶著上了馬車,跟著走了。一路上都是不是聽到戴建民囂張的笑聲,冷碧真是恨不得不招待他。
  到了冷府,戴建民也緩過來了,裝模作樣的見過了萬氏,萬氏把他們安排在東邊的客院裡。
  冷碧還是忍不住,晚上去和戴建民夜談。
  冷碧進門,戴建民好似早有準備一般,茶都準備好了,見冷碧進來,直接把茶給他倒上。
  “你怎麼出京了?嫂子呢?到保定府任職幾年?帶的人夠嗎?”
  “你這麼一問一長串,讓我怎麼答。”戴建民打趣道,押了一口茶,道:“你知,我是二子,家中人脈本就是大哥的,日後待老爺太太仙去,也是分家另過的人物,自然要多為長遠打算。”
  “可是你大哥……”
  “不關大哥的事。”戴建民苦澀一笑,道:“從前,我走出門去,人們總說戴家二爺如何如何了得,我明知這其中有敬畏戴家聲威的意思,可還是經不住沾沾自喜。如今我們幾兄弟年紀大了,走出門去,人家說起我已經是戴大人了。如今能代表戴家的只是我大哥,家中也事事以他為先。我本沒有爭權奪利之心,可看著父母如此區別對待,還是心中不快。”
  “掌大印,挑重擔。以你這麼跳脫的性子,真能受得住戴家家主的束縛嗎?這樣一想,不就是了。”
  “你勸人的本事倒沒退步。”戴建民微微一笑。
  “這是自然,已經沒有官職了,只能靠嘴皮子吃飯了。”
  “嘴皮子?你想謀個師爺幕僚之類的,還是想開壇授課?”戴建民好奇道。
  “戴大人,說你的事情呢,別轉移話題。”冷碧道。
  “還不是你先跳起來的話由子,哼!”戴建民順勢說回自己的情況:“我本也想通了,因此才謀了外放。在京中清貴,可也是苦熬,和故紙堆打交道,我可不想熬上幾十年升官了,卻讓自己變得一身陳腐味兒。”
  “外放也好,保定府條件不錯。你一心想做事,牧守一方、臨民治事,也比在京中痛快多了,更和你的脾胃。”
  “是啊,我就是這樣想的。我先帶人去保定府看看,到時候再接你嫂子他們去,也免得他們受苦。”戴建民道。
  “也好,可有我能幫忙的地方?”冷碧熱心道,這是戴建民第一次擔任地方官,他也不放心啊。
  “還真有,我這次謀外放是蓄謀已久,准別充分,可還有一樣沒備妥,要向你求助呢?”
  “你說。”冷碧挑眉,戴建民到底打的什麼主意。
  “就缺個精通刑名的師爺。”戴建民腆著臉道。
  “所以?”
  “所以想求你身邊的宋林來幫我。”
  “宋林啊。”冷碧感歎,“你該不會是找都沒找,一開始就打著宋林的注意吧。”冷碧自認還是瞭解戴建民的。
  “瞧你說的什麼話。”真是一語中的啊!戴建民不承認道:“見過了官瓷,誰又還看得上瓦礫呢。宋林的本事那是一等一的,我來請他出山,對他也好啊,難不成你真打算讓大當個管家,就這麼浪費了一身才華啊!”
  “當初大旱逃荒,我雖對宋林有一飯之恩,可也沒有拘著他的意思。是宋林自己看破紅塵,心灰意冷,我這些年也是勸了又勸,他自己願意,我又有什麼辦法。”
  “那你真打算……”
  “唉,這話又要繞回我剛說憑嘴皮子吃飯的事情了。事情是這樣的,我回鄉已經兩年了,終日周遊,自然自在,可這自在有又透著一股無所事事。加之浩兒越長越大,他可不能只由父母陪著長大,也不能有奴僕伴著長大。他要出門交際,結交朋友,甚至要被人傷害,才能長大。可這紫陵縣,甚至整個懷慶府並沒有像樣的書院。”
  “怕是真有這樣的書院,你也不放心讓你家浩兒前往。”戴建民打趣道。
  “自然,我自認可不必任何先生大儒差,為何不能我自己教。”
  戴建民微笑著搖頭不語。
  冷碧接著說道:“所以,我打算開一間學院。北方的文風本就比不南方濃郁,這麼做也算造福一方百姓了,對諸位官老爺也是現成的功德,我自己也小有積蓄,這樣的書院開起來應該不難。”
  “你倒是什麼都考慮周詳了,你這個人,不到萬全,是不會拿出來說的。所以,我該稱呼你為‘冷山長’了?”戴建民打趣道。
  “稱呼冷山長倒為時過早,問題關鍵是,你把我預定好了的老師撬走了。”
  “宋林?”
  “正是!”
  “我記得宋林對儒家經典可不是很在行啊。”戴建民詫異道。
  “呵呵,那你這個儒學行家又來求他做什麼?”冷碧笑道。
  “不是,我自然知道這雜學很有用,可對來書院求學的人,都是想要金榜題名的吧,你讓他一個擅長刑名的人擔任教員,這合適嗎?”
  “你呀,就不要操心這些了。我已經把要開辦書院的事情和宋林說過了,請他來幫忙。當然,他也沒有當場答應,他當年被親友背叛,已是心灰意冷,我不願逼迫他。”
  “所以,我沒機會了嗎?”戴建民苦著個臉,失策!要是宋林來不了,他連個備用人選都沒有。
  “不一定,你自去給他說吧,看他的意思。”冷碧鼓勵道,他當然希望這所學院有宋林這樣能幹的人才,可是也希望宋林幹出自己的事業來。
  正事商量妥當,戴建民就忍不住陶侃了一句,“看來你這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也做了件大事,沒有白白浪費米糧。”
  “去你的!”冷碧笑著推了他一個踉蹌。
  戴建民在紫陵縣待了兩天,冷碧帶他看過即將要建書院的那座山,兩人又暢談一番,各自散了。
  冷碧是個說幹就幹的,他早就給自己當年在國子監結交下的好友去信,那些無意官場,又想四處講學的人,都被冷碧忽悠過來了。只說可以現在這裡待上兩年,要是有其他的想法,自然可以離開。那些人也天真的信了,呵呵,冷碧有的是辦法讓你來了就不想走。
  等紫陵縣的父母官肖玉川大人聽說冷碧要開書院、招學生的時候,冷碧的璧山書院已經拔地而起,部署齊全了。
  璧山書院取冷碧名字的諧音,他不忌諱這個,又寓意著這書院的人,都是美玉之才。璧山書院的第一屆招生情況很令冷碧不滿意,來的大都是官員之子,少數兩個是鄉紳之子。冷碧想著這樣讀書改變命運的機會,該有貧家子來湊湊熱鬧吧?結果沒有。
  而那些家長,來求學沖的也是冷碧的名聲和人脈,並不是真正來學問求知的。冷碧從中選了一些符合自己要求的人。然後開始著力改變這種現狀。
  第二年,一棟匯書樓建成。樓高三層,呈環狀,有八角,這樣的建築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匯書樓建成,正式開放之日,冷碧邀請了許多在文壇上有盛名的人。
  公佈了匯書樓的規矩,人人一日一個銅板看書,璧山書院的學子免費。匯書樓提供廉價的筆墨紙硯,宮貧家子抄書,自用活賺錢。諸如此類,在此時也算開了先河,這樣的事情算是大善事,但真正驚動文壇的是這裡面的藏書。
  冷碧從多年前就開始準備,藏書官方之大成者在翰林院,冷碧用兩年的時間把能抄的書都抄出來了,除了帝王起居注之類的。準確說,前朝帝王起居注他都抄了一份,只是本朝的沒有動,誰知道他的學生裡會不會出一個史官,總要先給他備好資料吧。
  民間藏書之大成者,是各大家族的藏書樓。這些書籍都是不外傳的,可是冷碧是誰?他周遊天下不止一次,曾身在高位,要什麼自有人奉上;又曾徒步苦修,以德行動人,就是有一二“民間高手”“漏網之魚”也被他找出來了。冷碧八歲到十一歲守孝的那三年,可不是光顧著長身體去了。
  這樣轟動一時的盛事,消息傳開,自然吸引了無數文人。冷碧趁機公佈了璧山書院每年的招生辦法:不論家世,不論錢財,只論資質、品行、才華。他還免費招收貧家子弟,道他的書院來,包吃包住、包學包會。
  這個消息傳開,就是遠在千里的貧民子弟,也拖著瘦弱之軀,拼命往山西懷慶府紫陵縣趕,只願從此脫了農皮,躍上龍門。
  冷碧幾輩子了,也不是第一次建書院,只是以前做的是家學族學,現在覆蓋面更廣而已。首先他要確定的是學院的精神,所謂校訓,“自強、博學、篤學、敦行”八個大字勒石以記,刻在璧山書院大門口的石頭上。
  其次,他要制定學院的制度。此時也有學院,除去官學,就是憑藉私人名氣開辦的,往往因為一個人的聲望、學問而聚集,又因為這個人的去世而消散。冷碧要做的是建立健全的制度,等有一天他去了,這個書院也可以傳承下去。
  最後,他要搞定師資和生源。有了那座匯書樓,師資是不用愁的,但冷碧也要把關,不要讓人濫竽充數,在這個時代有很多和他理念不同的人,冷碧也同意他們來書院講學,只是要等幾年,只針對高年級的學生,這樣的學生才有分辨是非的能力。生源最讓冷碧寄已厚望的是現在很多人都只當善事來做的貧家子的教學。貧家子的教學,第一年還是冷碧自己掏腰包,從第二年開始,就有富商大賈聞風而動,想要求個清名,冷碧也不反感這樣的行為,挑幾個仁商、儒商,接受了他們的贊助。
  生活上,冷碧的私人交往也有了變化,還拿被戴建民求賢的宋林來說。
  戴建民走的時候,宋林並沒有跟著去,等第二年了,他去信確定戴建民身邊還沒有可信的刑名師爺,才和冷碧告辭。
  “什麼,你要去保定?老宋,你可想清楚了。”
  “老爺,我想的很清楚了,戴大人那裡,正需要我呢。”
  “可是書院也需要你啊,我連你今年的課程都安排好了。”冷碧挽留道。他第一年招收的學生年紀都還小,還在打基礎,實在沒有到學刑名的階段。
  “不,老爺。宋林被您所救,之所以沒去死,不過是想著拿無用之軀報答救命之恩罷了。宋林知道您一片苦心,可您看看這個書院,能擔任‘師’之一字,皆是聞名天下的人物。”
  “我請老師看的是才華又不是名聲,老宋,你的本事可不必那些出名的人差。”
  “不,老爺。我想自己先去看看,我雖有心在璧山謀一教導之職,但也不能讓您的名聲蒙塵,總要讓天下人心服口服才是。”
  冷碧愣愣的看著他,宋林可是自從在旱災中被父母妻兒背棄,就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沒想到他胸中還有這樣的豪情壯志。
  “沒想到吧!”宋林哈哈大笑:“我也沒想到。看著那些不遠千里而來,瘦的皮包骨頭,滿身傷口卻依然求學之心不止的貧家子,突然覺得胸中豪氣干雲,忍不住要去闖一闖呢。”
  冷碧微微一笑,放開心思,道:“我自然尊重你的決定,只是任何時候都別忘了回來,璧山的大門永遠向你敞開。”
  “我會回來的。”等我自認有資格回來的時候。宋林笑道。
  從璧山走出去的宋林不是第一個,立志功成名就回來的,宋林依舊不是第一個。還有千千萬萬的宋林,願意為冷碧的個人魅力,願意為璧山帶給他的歸屬和榮耀兒奮鬥。
  
  第62章 6.6
  
  我的老師
  丞相楊彥廷站在被緩緩貼上封條的丞相府門前,面色平靜。不,準確的說,是前丞相了。
  朝堂之爭,一夕落敗,去職抄家,貶為庶人。似乎能保住一條命,就該感到很高興了,但楊彥廷一點都不覺得,尤其是害他落得如此境地的敵人正趾高氣昂的站在華貴的丞相規格的馬車旁,看著他。
  抄家的官兵剛剛撤退,楊彥廷的身邊依偎著七八個家人,二三位忠心的老僕,有他的妻子,兒子和孫子,對於大家族而言,他們這點人少的可憐。楊彥廷沒有侍妾庶子,只有老妻生的兩個兒子,以及嫡出的三個孫子。
  官兵退走,周圍的百姓可是為了八卦不要性命,都躲在旁邊,遠遠的圍觀呢。
  被前任丞相楊彥廷認為是趾高氣昂的現任丞相楊琰可不這樣認為,他到這裡來,不過是為了同門之誼,來送這個驕傲的師弟一程的。
  “丞相大人來看看我一夕落敗的慘狀嗎?如今看到了,可還滿意?滿意了就快滾吧,看著你就噁心。”楊彥廷挖苦道。
  早就知道楊彥廷是什麼德行,新任丞相楊琰並不生氣,道:“師弟還是這樣的臭脾氣,一直沒變。”
  楊琰並不是來演戲,或者來耀武揚威的,他真的不覺得生氣。他們兩個人都姓楊,並稱“二楊”,都是驚才絕豔之輩,又同時拜入璧山書院,同時被冷先生收入門牆,成為正式弟子,一起長大,一起出仕,到現在,即使勢同水火,當年的情誼也依然在心頭。
  是啊,多年前並稱“二楊”,然後是“璧山雙璧”,然後是“山西雙璧”,最後是“帝國雙璧”,兩個人就像兩顆雙子星,同時閃耀,同樣奪目。
  奈何,歷史總會重演的,如同當年鬼穀子門下的蘇秦與張儀、孫臏與龐涓一樣,同樣耀眼的師兄弟,總會反目成仇。唯一慶倖的是,他們的老師尚在人間,兩人鬥歸鬥,可都不敢傷及對方性命。因為在老師的觀點裡,他們既然做了師兄弟,就該是家人,誰要是敢傷害自家人,肯定會被逐出門牆。兩人如今都功成名就,高居相位,但仍然不敢違背老師的意願。
  楊琰這次來,一是送別師弟,二是來給某些人警告,不要看著楊彥廷落敗了,就來落井下石。
  “收起你那副悲天憫人的嘴臉,這輩子最討厭的就是你這樣道貌岸然的偽君子。”楊彥廷並不領情,若不是這個人,他又怎麼會落敗呢。
  “師弟,我早就說過,你錯了,如今陛下既拜我為相,就說明了我的主張更能讓天下百姓安寧。”楊琰心平氣和的解釋,任何勝利者對失敗者都該寬容,更何況是楊琰這樣的人。
  “哼!”楊琰冷哼一聲,走近楊彥廷,小聲道:“是更符合皇族的利益吧,你也不過是小人,拿著千萬百姓的救命錢,去奉承龍椅上的那位,如今他被你哄著自然好,有朝一日……我等著你兔死狗烹的那天。”
  “那像你一樣激進,無視百姓苦痛就對了。老師早就說過,領先一步是天才,領先百步是瘋子,你如今不過是個瘋子!”楊琰低吼道。
  “哈哈哈,我至少是領先!”
  “你如今所謂的領先,不過是對世情的破壞,對朝政的打擊,就是搗亂,沒用的。”楊琰點評道,“現在我是丞相,就是最好的證明!”
  “哼!”楊彥廷不再多說什麼,反手招呼自己的家人老僕跟上,他對這個討厭的師兄,已經不想多說了。
  楊彥廷被抄家貶為庶人,身上自然沒有什麼銀子。領軍抄家的大臣和兵士對這個上過戰場的前丞相還是有敬畏的,因此,他們身上還是錦衣貂裘,家人身上也很整齊,幾位忠心的老僕身上,還有幾塊碎銀子。和往日高高在上不能比,但還是恩那個暫時維持生活的。楊彥廷如今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只是扼腕,他沒有老師的陶朱之術,當然他要是有,這次抄家的罪名又多了一項與民爭利。
  “上車吧,都知天命的人了,還以為自己年輕呢。”楊琰在旁邊激將道。
  “滾,要你假好心。”
  “你不上車,也上弟妹和你三個小孫兒上車,何必讓他們跟著你吃苦。”楊琰指著他那輛丞相規格的華貴馬車道。
  楊彥廷這次連話都懶得答了,還是他的妻子,溫溫柔柔道:“多謝師兄了,您先回吧。”
  楊琰也知道這師弟妹說話越溫柔,心裡越生氣,無奈道:“師弟,我送你回璧山吧。”
  一直惡言相向,但還能維持風度的楊彥廷猛得氣紅了眼睛,回頭嘶吼道:“滾!”他怎麼還有臉回璧山,有臉見老師。
  看著師弟是真發怒了,楊琰沒有辦法,自己跟在他們身後,送他們出了內城,然後對自己的衛士道:“送楊丞相一家出城,保護好,等他們落腳,再回來覆命。”
  幾個黑衣黑甲的衛士,就這樣默默的跟在前丞相楊彥廷後面。其實,聽到現任丞相去送別的消息後,那些準備落井下石討好現任丞相的人就都收手了,自言自語道:“到底是師兄弟,我一個外人,還是不要插手了,省的變成裡外不是人。”
  楊彥廷挺直脊樑,一馬當先的走在最前面,等出了京城外城門,他卻猛得彎下了脊樑,連膝蓋都彎了,只因那城外折柳亭,站著一位發須皆白的老人。
  楊彥廷虎目含淚,雙膝跪地,沙啞著喉嚨道:“老師!”他的家人和僕人,也跟著拜倒,黑衣衛士悚然而驚,立馬分出一人去向楊琰丞相稟告。
  “起來。”老人扶起跪在地上的愛徒,又對還跪著的徒弟家人道:“都起來吧。”
  這個白髮老人自然就是冷碧了。
  冷碧看著五十歲的三弟子,不知該如何評價,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又和你師兄吵架了。”
  “老師……”楊彥廷實在忍不住,淚珠滾滾而下。一句“又和你師兄吵架了”讓他又回到了無憂無慮的求學時光,那是他最快活的日子。這樣一句話好像他還在璧山上,好像他每天最大的煩惱就是怎樣才能瞞過老師,去後山偷獵野物烤著吃;最大的快樂就是每天課堂上能排到前三名,得到老師獎勵的糕點。那時候的日子,多快活啊,快活的他都快忘了復仇的重擔。
  楊彥廷的一生可謂波瀾起伏,他本是武嘉侯府的嫡長孫,若無意外,等他長大了,還能繼承一個爵位,在京中悠閒度日。事實上,楊彥廷小時候就表現出了非凡的才華,名動京城,謂之神童。
  可惜啊,天有不測風雲,武嘉侯府一朝落敗,抄家滅族,楊彥廷因年僅六歲,不在砍頭的名單上,才得以苟活。
  按照正常套路,楊彥廷該賣身為奴,換個地方窩囊憋屈的活著,把曾經的聰慧和才華都丟掉,做一個渾渾噩噩的人。可是楊彥廷不願意,不願意!憑什麼那些害了我的人還高高在上,我卻要認命,我不認命,我要活,要活得比誰都好!
  小小的楊彥廷憑藉這這樣一股毅力,跑出了京城,流浪,乞討為生。楊彥廷唯一的優勢就是認字了,他已經過了啟蒙,又早慧,認識很多字,寫得不太好,但也是能提筆的人,這樣的孩子在鄉間應該能過得很好的。但楊彥廷不願意窩在鄉間,他只龜縮在城裡的牆根下,他要找一個機會,一個出人頭地的機會。
  楊彥廷在牆根下縮了很久,他打聽了城裡所有的高官貴人,沒有符合他要求的人,他就轉戰另一個城市。不得不說,災難讓人成長,往日,楊彥廷不過一尋常聰慧孩童,而今,他已經有了毅力、忍耐、執著等等品質。
  楊彥廷還是沒有找到該去的地方,沒有找到願意培養他的人,是的培養,就是楊彥廷在自大,也知道自己如今不過是個小孩子,有幾分聰明,可還不是大人的對手,他想要一個能安穩長大的地方。
  這天,楊彥廷窩在牆根地下添傷口,這是和附近的乞丐爭底盤時候留下的傷口。突然,他聽到了有人提璧山書院。是啊,璧山書院!
  楊彥廷的心馬上就提起來了,他們家雖是從武的,可對這樣的文壇盛事,天下人都耳熟能詳、津津樂道,那是璧山書院啊。雖然開辦了沒幾年,但名聲之盛,風頭之健,無出其右者。
  楊彥廷還是侯府嫡孫的時候就聽家裡人講過,這璧山書院免費招收貧家子弟,以前他的長輩還嘀咕這是沽名釣譽,如今正合了楊彥廷的意啊。
  楊彥廷有了主意,就開始往山西走,一路上和乞丐爭地盤,和野狗搶食物,經歷了傷病苦痛,就是那股毅力支撐著他,到了璧山書院的腳下。
  楊彥廷是倒在璧山書院的大門前的,一身襤褸,還帶著股酸臭味兒。好在守門的人對這樣的情況已經是熟門熟路了,每年到了開學招生的時候,總有這樣的貧家子弟,落魄的倒在書院門前。冷碧早就吩咐過看門人,遇到這樣的情況,先讓書院的大夫治療,安頓好來求學的人。
  冷碧知道在這樣交通不便的情況下,能走到山西暈倒在書院門前,經歷了怎樣的苦難。
  楊彥廷再次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溫暖乾淨的床上,屋子裡還有一股好聞的桂花香,這是回到了武嘉侯府嗎?果然自己經歷的那些,都是一場噩夢啊!
  很快,楊彥廷就發現不對了,武嘉侯府不會有這樣素淡的門簾、被子,他身上的酸痛還在,舉起手來,手上的傷口也還在。楊彥廷明白,他這是被人救了,看來,這就是大名鼎鼎的璧山書院了。
  楊彥廷醒來之後,一直被照料得很好。身上的外傷上了藥,換了一身乾淨衣裳,不能與侯府比,但與乞討度日相比,強出幾座山去。
  楊彥廷已經別生活磨得夠懂事了,他每天毫不皺眉的喝苦藥,幫助院子裡的人幹活,從不往外面亂跑,總是小心翼翼的討好著所有人,他有一個強烈的願望:拜入璧山書院!
  很快,就到了九月,又是一年招收新生的日子,其實很多人都不明白,冷先生為什麼把招生的日子選在九月,這不前不後的,是個什麼意思?
  很多人從什麼九乃數之極,寓意最好;九月秋收已過,正是農閒,冷先生正是為了方便農家子之類的做了大量猜想,不然這不能解釋為什麼璧山書院不像其他書院那樣春天招生。其實,冷碧只是下意識的選擇了九月啊,他完全沒有意識到問題。
  楊彥廷穿著一身乾淨的粗布衣裳,和一群貧家子弟一起接受了入學測試,這時,他第一次見到了他的老師,冷碧冷瑾瑜,冷先生。
  冷碧此時剛剛二十出頭,溫潤如玉,風度翩翩,是所有人想像中大才子的形象。經過一番考校,楊彥廷在一群貧家子弟中,以第二名被錄取,而第一名,正是楊琰。從這個時候開始,楊彥廷就不太喜歡這個壓他一頭的所謂師兄。
  等到他們這屆學生進入書院,學習了兩年之後,楊琰和楊彥廷同時被冷碧收入門牆,成為親傳弟子,兩人也成了名正言順的師兄弟。他們這屆也被其他學子奉為榜樣,冷碧只有這一屆同時收了兩個人,且最長時間八年沒有收徒,可想而知,“二楊”是多麼受崇拜,很多人對二楊都好奇不已,他們是怎樣的驚才絕豔,才讓冷先生如此愛才,同時收徒。
  其實,冷碧只是看到了“貧民逆襲範本”和“王子復仇記範本”罷了,楊琰的堅毅執著,楊彥廷明顯受過教育的模樣,冷碧又不是瞎子,怎會看不出兩人的資質,他日必將一飛沖天。
  然後,楊彥廷過上了一輩子中,最美好的時光,比在侯府的時候還美好。
  冷碧沒有改掉楊彥廷的名字,楊彥廷對此很慶倖,他曾小心翼翼的保守秘密,假裝自己不識字,沒有接受過教導,還是剛入學的時候,有次冷碧路過,點醒了他。
  那天,楊彥廷正在教室窗邊練字,同在教室的,還有他們這屆招收的貧民學生,貧家子弟能有機會學習,都非常拼命。楊彥廷正苦惱著,怎麼把子寫得醜一點,好讓任課先生不發現他的底細。突然聽到耳邊想起“篤篤篤”的聲音,楊彥廷側過頭去,是冷先生!
  冷碧朝他勾了勾手指頭示意他出來。楊彥廷放下毛筆,小跑出來,站在冷碧面前,小胸脯高高低低的起伏,不知道是跑得太快,還是太緊張。
  “你握筆的姿勢很對,為什麼要改?”冷碧問道。
  楊彥廷嚇得屏住呼吸,小胸脯都不敢起伏了,一瞬間呆在了那裡。
  “呼吸,呼吸,別怕,別怕。”冷碧柔聲安撫,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嚇到了人。
  “噗通!”楊彥廷筆直的跪在了地上,小手拉住冷碧的衣袍,仰著頭,雙目含淚的喚道:“先生,您別趕我走,別趕我走。”
  冷碧苦笑不得的把孩子叫起來,也為這個孩子的早熟感到心酸,道:“起來吧,把淚收了,不許裝可憐,誰說我要敢你走了。”
  “我不是貧家子弟……”
  “你不是貧家子弟,為何穿得破破爛爛的倒在書院門前?”冷碧打斷他的話道。
  “我……”
  “知道你本不是貧家子弟,可你如今是了。”冷碧輕描淡寫道:“日後你是要去報復仇人,還是要造福百姓,都是日後的事情了,如今安安分分的讀書便是。”
  “您……您知道……”楊彥廷被嚇住了,他一直以為自己隱瞞得很好。
  “得了,看你坐臥行走、穿衣吃飯,就是身上有再多的傷口,也掩飾不住以前的嬌生慣養,書院的人都知道好不好。”冷碧翻了個白眼道,一點兒都不在乎在學生面前破換形象。
  “那您不趕我走了?”楊彥廷不安的問。
  “趕你做什麼?”
  “我是罪臣之子,不詳;我心有仇恨,戾氣重,不平和,之前連寺廟裡的大和尚都不收留我的。”
  冷碧摸了摸楊彥廷的頭,道:“那又如何。”
  楊彥廷默默望著冷碧遠去的背影,頭上還停留著被觸摸的溫暖,還有那句“那又如何”,是啊,那又如何,一切都過去了,他現在最要緊的是學好本事,去報復仇人,去實現自己的願望。
  自此,楊彥廷安心在璧山書院讀書。又二年,他和楊琰經過考校,被冷碧收為親傳弟子,他是日後璧山七子之一,也是璧山雙壁之一,屬於他的時代,來臨了。
  往事歷歷在目,楊彥廷如今雖然是五十歲的人了,在冷碧面前還是恭謹如夕。
  “徒兒不孝,讓老師擔心了。”楊彥廷哽咽道,如若他這輩子有什麼最不願看到的,就是最不願他的老師為他擔心、為他操勞,他學成入仕,高中狀元的時候就發誓,要像侍奉父親一樣的侍奉老師,讓他一生平順,安享晚年。如今,卻讓老師七十高齡,為他奔走。
  “養兒一百歲,長憂九十九,你們幾個啊,總不讓我省心。”冷碧歎氣。
  楊彥廷坐在亭中石凳上,手無意識拉住了冷碧的袖子,如同他今年不是五十歲,而是五歲一般。
  “好了,出了這樣的事,怎麼不給我來信?”冷碧問道。
  一向雲淡風輕、風度翩翩的的楊丞相卻脹紅了臉,小聲道:“徒兒有何顏面見老師。”
  “哼!我若不來,你要帶著家人去往何處?安娘都五十歲的人了,還要跟著你吃苦嗎?你最小的孫孫才三歲,你就是自己抹不開面子,也該把他們送回璧山。你師兄也是個蠢貨,就這樣看著你走,一行老弱婦孺,也不擔心。”冷碧沉聲教訓道。
  “師兄派人來了。”楊彥廷指了指外面的黑衣衛士,他雖然和楊琰那個混蛋不對路,可也不會故意陷害他,老師最討厭這樣了。在朝堂上玩玩陰謀詭計就算了,敢在他老人家面前班門弄斧,肯定死得慘。
  “算了,你們兩個從小就是冤家,見不得離不得,入了朝堂更是。前些年你設計讓他貶官去了崖州,我氣得恨不能給你兩巴掌,還是他求的情呢。我老了,不能理解你們年輕人的想法了。”
  五十歲的年輕人楊彥廷,被糗的滿臉通紅,幸虧,剛剛見過人後,冷碧就把他的家眷安排上馬車休息了,不然看到這樣的丈夫/父親/爺爺,形象可定碎成渣渣。
  楊彥廷不想提這個,他和楊琰在朝上鬥爭多年,唯一的底線就是不傷及對方性命,其實感情早在這樣的鬥爭中消磨了,只是在老師面前不敢表露罷了,就讓老師以為他們還是為了一根糖葫蘆吵架的師兄弟吧。
  兩師徒在折柳亭說了幾句話,楊琰就騎馬飛奔趕到了。璧山的學子,都是文武兼修型的,更何況冷碧的親傳弟子,楊琰五十多歲的人,跑馬而來,聲勢非凡。
  “老師!”楊琰下馬,跪地,磕頭,一氣呵成。
  “老師,既來了京城,如不去瞧瞧我,可是生我的氣了。”楊琰忐忑道。
  “成了,都起來吧,一國之相,來來往往這麼多人呢。”冷碧沒好氣的叫起。他這兩個徒弟,慣會裝可憐的。
  “老師是來看我的,你來幹什麼。”楊彥廷現在表現的像只護食的貓,只差楊琰一逗,就要炸毛。
  楊琰看都沒看師弟一眼,道:“就老師一人來了嗎?四師弟呢?”
  他們一共七個人做了冷碧的親傳弟子,四師弟就是冷碧的親兒子冷浩,冷浩如今也和他們差不多大的年紀,可以說,他們七人中前四人的年紀都相近,中間冷碧很長時間沒有收徒,再收弟子的時候,徒弟間的年齡差距就有點兒大了。
  冷浩如今擔任璧山書院的山長,冷碧已經是退休人士了,因此才有楊琰這一問。
  “就我一人來。”冷碧道,“你先回吧。既然認為自己是對的,就按照你所思所想去做,記得璧山的校訓……”
  “篤學、敦行。”楊琰、楊彥廷異口同聲道。
  “你們師兄弟的事情,我沒管,是因為這是理念上的差異,為的是學問,不是私仇。為師也不知道你們誰是對的,看結果吧。你們做的很好,不僅是是兄弟間,就是平日與其他朝臣的鬥爭上,也不可落入下九流的手段,一個人的底線是不斷打破的,一旦開了頭,就沒有回頭日了。你們做的很好。”
  連聽兩句“你們做的很好”,楊琰和楊彥廷都心中寬慰,這比得到多少賞賜都讓他們開心。
  “好了,去吧。阿琰,好好實現你的理想,我帶彥廷回璧山。你也一樣,璧山的大門,永遠向你敞開。”
  “是,老師。”楊琰微笑著躬身行禮。
  冷碧帶著楊彥廷出了這柳亭,往璧山方向趕去。
  “老師,我回璧山幹什麼,教書育人嗎?我可不擅長這個。”楊彥廷心中感動,還是不想給師傅添麻煩。
  “去等著起複,我教導出來的徒兒,可不能這麼輕易認輸!”
  “是,老師。”楊彥廷微笑著躬身行禮。
  
  第63章 6.7
  
  冷浩從小就覺得自己和別的孩子不一樣,當然這不是什麼自我吹噓,覺得天第一、老子第二,而是覺得自己和周圍格格不入。
  第一次發現這樣的事情,還是冷浩六歲的時候,被他爹爹牽著手去書院上課。以前冷浩也來過書院一兩次,但這次是正式拜師進學。他爹爹對他要求很高,讓他和普通學子一樣做測試,且測試題是隨機抽取的一套,冷浩完美的做了出來。冷碧也不避嫌,當場就收了冷浩做親傳弟子,排行第四。到目前為止,畫風都還是正常的,然後眾人就看到了讓自己眼瞎的一幕。
  “爹爹,浩兒做的好不好。”冷浩如乳燕投林般撲向冷碧。
  “好極了,爹爹很高興。”冷碧接住兒子,順勢轉了一圈化解力道,然後親了親兒子的額頭。
  “浩兒也很好高興!麼∼”冷浩可不是個害羞的人,非常響亮的親了自家爹爹一口,再回頭,就看到掉落一地的下巴。
  “爹爹,他們是怎麼了?”冷浩不解的問,能在場的都是比較核心的成員了,除了冷碧的三個入室弟子,就是學院的老師,和各年級的學生代表。作為山長的兒子,冷浩有這樣開後門的資格,在旁人的考試上,可沒有這麼多人圍觀,當然,也有可能這些人都是自動自發來圍觀山長的。
  “在滿地找下巴呢。”冷浩淡定的回了一句,然後牽著自己的兒子往外走,兩父子一邊走一邊說話。
  “可是他們的下巴不是在自己的臉上嗎?為什麼還要找?”
  “傻瓜,找下巴是形容他們很驚訝的意思。”冷碧溫柔的解釋道。
  “可他們為什麼驚訝。”
  “這個啊……因為沒見識。”冷碧淡定的給出了答案。
  “伯伯和師兄們真可憐。”冷浩是個很有同情心的小孩子,他早就被自家爹洗腦認為沒有見識是非常可憐的事情。
  兩父子一說一笑的走了,徒留遍地沒見識的可憐人。
  崔靜是冷碧的大弟子,最後還是他忍不住問了一句:“老師平時都這樣嗎?”他問的是和冷碧交往頗深的其他老師,其實崔靜心裡也在刷頻啊,他老師平日裡是多麼高冷的一個人啊!不是說他不苟言笑,而是他氣質高華,就算溫潤如玉、觀之可親,可誰又真會去親他?就算他們這些入室弟子,也是把老師當成神佛膜拜的好不好?為什麼老師這麼疼兒子?不對,現在他兒子已經是弟子了,那老師會不會這樣疼我?崔靜陷入自我幻想中……
  雖然平日裡老師待他們很好,比自家父親都溫和,可還沒也想像師弟那樣呢!這是目前三位入室弟子的共同心願。
  “我怎麼知道?平日裡冷浩也不常來這兒玩兒。”一個老師接過話頭去,他也是被震傻了的一員好不好。都說嚴父慈母,冷碧平日裡在書院,可是扮演的嚴肅山長的角色,對弟子的學業要求更是高。他不板著臉說教,但就算眼含笑意,也改不了他高標準、嚴要求啊!現在這樣的慈父形象是什麼鬼,畫風都不對了好嗎?
  當然,這件事給冷浩只留下一個叔伯、師兄們很可憐的印象就是了,他從這件事開始初步意識到自己和別人不同。
  冷浩開始正式上學,接觸的人就多了起來,才漸漸發現自己有多特別。
  如今璧山書院已經開辦五年左右了,名聲漸盛,來求學的人絡繹不絕。冷浩接觸的人範圍就大了起來,他發現很少有一個家庭只有一個孩子的。如果某人是單根獨苗,來書院讀書,家裡的大人都是十分不放心的,從和他的交往中就可以看出來。
  不許玩有危險性的遊戲,不能吃對身體不好的食物,甚至已經定下了比自己大三歲的未婚妻,只待他長成,馬上就成親。這是一般獨子人家常有的做法,這樣冷浩很不能理解,他也是獨子啊。可他上山下河可一點兒沒耽擱,上次還貪玩兒,從樹上摔了下來,被罰抄作業二十遍,也沒見他爹娘對他小心翼翼成那樣,好像孩子是個易碎品似的。
  還有,別人家都是嚴父慈母,他自己的兩位雙親好像都慈,反正他是沒有被爹爹娘親打過手板的,最調皮的時候,也只是被罰抄書。別人家的母親都是圍著兒子轉的,有次到同窗家中玩耍,同窗的母親就是那樣,只要她兒子在眼前,就一眼不錯的盯著,看的冷浩都有點兒毛骨悚然了。對比自己有時候和母親撒嬌,母親有時忙著畫畫的情形不理自己的時候,冷浩總覺得有哪裡不對。
  最違和的就是父親了。別人家的父親見到兒子都是板著臉,做錯了,批評,讓他改正;做對了,批評,讓他不能驕傲自滿。可自家父親呢?“兒子真棒!”“浩兒真了不起!”“浩兒好聰明呐,爹爹都沒有想到呢!”還親手給自己做玩具,那些木偶、竹器之類的也就算了,他爹還親自拿針捏線給他縫過布偶。天呐,當時年紀小不覺得,現在想起來,這和別人家的爹爹差距也太大了!
  冷浩就伴著這樣的疑惑慢慢長大。
  他出身的時候,家中已安穩妥當,幼時的記憶並不全面,但也隱約記得自家好像一直都是這樣:爹爹總有很多人來找,好像很忙;娘親地位很高,因為爹爹聽她的,家中奴僕也聽他的,總之冷浩接觸的所有人,都聽自家娘親的,這樣冷浩小的時候,有了一種,妻子本就該是家庭食物鏈頂端的錯覺。
  待冷浩長大一點,開始瞭解他的爹爹有多了不起,才明白也學娘親不是最厲害的。
  冷浩就這樣按部就班的長大,在自家父親的教導下,開始讀書、明理、交友、遊學,而在冷浩的生命中,留下重要印記的還有三位師兄。
  二師兄和三師兄就不用說了,他們兩個在書院就是一時瑜亮,到了科舉,官場更是,用他爹的話來說就是“相愛相殺”。冷浩覺得很有道理,師兄弟之間相互敬愛,又在學術、政治理念上相互廝殺。
  大師兄崔靜才是符合正常大師兄標準的啊。功課最好、年紀最長、為人溫和、善於照顧小師弟,有一段時間,冷浩甚至覺得大師兄比他爹還穩重。可是這樣好的大師兄,居然有一天傳來的死訊,他才二十三歲啊!
  冷浩接到道消息的時候,正在書院的演武場上練劍,哐當一聲丟了劍,飛奔去找他爹。那是冷浩第一次看到他爹臉色這麼難看。
  冷碧坐在書案後面,書案上的紅梅都不能襯的他臉色紅潤點兒。冷浩看著臉色鐵青的爹爹,不安的問道:“爹,我聽說大師兄……這是怎麼回事兒?”
  “怎麼回事兒?哼!去了就知道,你還有兩位師兄在京城呢!去簡要收拾一下,隨我進京。”冷碧交代了一句,就開始寫什麼。
  冷浩知道事關重大,也勉強壓抑住心裡的悲傷和震驚,回去收拾東西,和他娘告別。
  萬氏聽說了,也打點了一些東西,算是他這個做師母的心意,冷碧回來後看見,道:“讓人慢慢送來吧,我快馬加鞭進京,不好帶。”
  然後冷浩跟著他爹,三天三夜,從山西跑到了京城,晚上都沒睡過一個囫圇覺,要知道快腳信從京城道山西紫陵縣還用了五天呢。
  冷浩默默的跟在他爹身後,看著他爹一馬當先的沖進了兩個師兄的住處。
  “怎麼回事兒!”
  “老師,您這麼快就到了?”楊琰和楊彥廷此時關係還很好,剛剛下山出仕的師兄弟,都租住在同一個宅子裡,聽說老師來了,連忙出迎。
  “別廢話,說正題。”
  “老師,大師兄的死有問題。”楊琰說到,立馬眼眶紅了。“大師兄前天還和我們說要請我們參加長子的周歲宴,身體健壯、臉色紅潤,結果回去就暴病了,還不讓我們探望,不過一天的功夫就去了,要說這裡面沒鬼怪,誰信!”
  “老師,二師兄對這些豪門陰私不瞭解。”楊彥廷介面道:“大師兄是原配之子,如今當家的是繼室夫人,大師兄娶的還是繼室夫人娘家侄女,嘉誠伯爵位原本該是大師兄的,可如今卻懸而未決,很有可能落在繼室所出之子身上。”
  “你的意思是繼室夫人謀害了你大師兄。”冷浩問道。
  “很有可能。”
  “別先忙著下結論,把你們查到的消息都先給我。嘉誠伯府和諸位皇子、各方勢力的交往,你大師兄的交往記錄,繼室夫人娘家的情況,你大師兄夫人的具體情況,還有如今的市面流言,都留心著,我先去看看你們大師兄。”冷碧吩咐道。
  兩個弟子並一個兒子,自然陪他去給大師兄上香。
  冷碧如今是聞名天下的大儒,連先皇都是讚譽有加的,又是死者的老師,嘉誠伯府自然歡迎。
  冷碧給自己的大弟子上了香,對嘉誠伯道:“愛徒不幸,老夫悲痛萬分,只可惜山西路遠,竟未見上最後一面,懇請嘉誠伯能開館,讓我見一見我可憐的徒兒。”
  “冷先生節哀,他長大這麼大,卻忽然去了,留下我這白髮人送黑髮人,我也是萬般傷痛。只是這遺容粗陋,還是算了吧。”嘉誠伯兩眼含淚,聲音哽咽。
  “自家親人,有何粗陋,嘉誠伯就讓我看一眼吧。這孩子的母親和舅舅把孩子託付給我,我卻沒有照看好,是我的過錯。”沒錯,冷碧手下這個弟子是因為他母親臨終前的託付,和他舅舅是冷碧的同年,他舅舅要外放,也沒有帶走外甥的道理,只有託付給老師,才能假託亡母遺命,送他到璧山。
  嘉誠伯和冷碧來回交鋒,最後看冷碧實在堅持,就讓人把棺蓋打開,現在棺材肯定是沒有封死的,很容易就打開了。
  冷碧和幾個弟子圍了上去,扶棺痛哭。
  見過了弟子遺容,冷碧又向未亡人致哀,只要求能看一眼愛徒的長子。這個要求也不算過分,現在大師兄的母家人還沒有趕到,最親近的就是這個老師了。
  自有下人把孩子報過來,冷碧接過,輕聲哄著。看著和愛徒幾乎一模一樣的眉眼,冷碧不放心的給孩子摸骨,又仔細觀察了孩子的面相。他曾學到過一些秘法,可以確定孩子是否親生。
  在嘉誠伯府裡致哀之後,冷碧一行冷著臉出來,當然他們是來致哀的,沒有人覺得不對。
  剛到了二師兄和三師兄租住院子,冷碧就冷聲道:“你們大師兄是中毒而亡。”
  “老師!”
  “查!在下葬之前查清楚,既然嘉誠伯不願意給我一個交代,我就自己去討!”冷碧沉聲道,這些多年了,他沒有發威,那些人還以為他是病貓吧。“阿琰,你親自去接你大師兄的舅舅崔申,我這裡有信物和書信,你自帶給他,他會明白的,到時候聽崔申的。彥廷,你來主導查探事宜。浩兒,我列一個名單,你一一去拜訪這些人,具體情況到時再說。現在你們要明白一點,你們的師兄是被人害死的,務必小心。”
  “是!”三人齊聲答道。
  冷碧多年來用心結交的人脈顯現出了威力,幾輩子的政治素養也還在,他從來沒有忘記關注朝廷大勢,想要教導出優秀的能在朝廷上立足的學生,不瞭解,又怎麼行?
  前後不過十日,冷碧在三個弟子的協助下,動用了早先埋下的暗線,很快就查到的真相。
  他的愛徒死於後宅之爭,而後宅之爭是朝堂党爭、儲位爭奪的投影。
  大師兄的娘家是清流一黨,如今追隨著左相,支持安王。繼室夫人的娘家當年不顯,如今因救駕之功,躋身朝堂新貴,支持的是靖王。現在繼室夫人娘家勢大,想要謀求爵位,最好的辦法自然是殺了原配長子。這個想法作為崔靜的妻子是理所當然應該反對的,可世事無常就在這裡,崔靜的妻子本就有心上人,他的心上人如今被扣在靖王手上,靖王已經等不及一個繈褓嬰兒長大了,他要把爵位爵位傳給繼室之子,以此來掌控老嘉誠侯留下的軍中勢力。
  幾方勢力的拉扯下,妻子下毒,繼母推波助瀾,生父冷眼旁觀,冷碧難以忍受自己的愛徒就是在這樣的冷漠下孤獨的走完了人生旅途。
  “都是我的錯,我以前只告訴你們女子的無奈和可憐,沒有告訴你們最毒婦人心!”冷碧呆呆的坐在椅子上,他早該想到的,豪門宅鬥可以殺人吞骨,可他迷戀一力降十會,忽略了其中艱險。
  “老師,不是您的錯。都那些心狠手辣的毒婦,您別傷心。”楊彥廷勸道。
  “爹爹……您別自責,要為大師兄報仇啊。”
  “是的,給他報仇才是最要緊的事情,現在傷心有什麼用?”冷碧擦乾眼角的淚花,恨恨道。
  真相查出來了,證據也有,可如何才能講仇人繩之以法。冷碧要的不是一兩個後宅女人的死亡,而是在這件事情上推波助瀾的嘉誠伯府的垮臺,包括敢向他的弟子伸手的靖王,統統該死!是時候敲山震虎,以保護活著的人了。
  冷碧下定決定,給楊琰去信,讓他和崔靜母家舅舅崔申商量好,到時候唱一齣大戲,給他親愛的弟子送葬。
  最後,楊琰從一個被救起的藥店學徒開始,牽扯出了伯府密案、皇子結党,靖王一系灰飛煙滅。
  這不是冷碧一個人能造成的後果,只是符合了皇帝的心意罷了,可是別人會不會這樣想,就不在冷碧的關心範圍之內了。
  冷碧抱走了那個孩子,他的母親在身後聲嘶力竭的喊:“你有什麼資格撫養他,你殺死了他的母親。你讓那麼多無辜的人為你的徒兒陪葬,都說你慈悲,不,不,你是個劊子手,劊子手!”
  冷碧輕輕捂住那個孩子的耳朵,即使他還什麼都不懂。當然,讓這麼多人牽扯進來不是冷碧的本意,但他絕不後悔。這些是關乎立場,與對錯無關。
  冷浩發現自從大師兄死後,他爹爹就更奇怪了,行事更加縹緲讓人捉摸不透。大師兄的兒子,被爹爹當成孫兒養育,他們家裡對他的稱呼都是“大爺”,完全是長子嫡孫的待遇。
  冷浩漸漸長大,遊歷四方、娶妻生子、接手書院。
  冷浩一輩子沒有參加科舉,依舊是聞名天下的大儒。
  “我本想讓你們大師兄接手書院,他為人中正平和,寬厚穩重,既然你想接手書院,那就不要放棄,再艱難,也不要。”這是冷浩決定接手書院時,他父親對他的叮囑。
  “璧山七子,首途最佳,奈何天不佑我兒,唏噓奈何。”這是冷碧面對眾人的他弟子的稱讚時,對大弟子的惋惜。也讓天下人驚奇是什麼樣驚才絕豔的人擔得起大弟子的名號,比如今高居相位的兩位弟子、比名震海外的七弟子、比傳承衣缽的親兒子,更讓冷碧大師看重、遺憾、留念。
  冷浩在父親去後,兢兢業業的經營著璧山書院,最後在他臨終的時候,把書院交給了他大師兄的兒子,他的大弟子,並留下遺命:“昔年大師兄長兄如父,而今吾養育長兄之子,因果迴圈,不外如是。先父人生大憾,未傳衣缽于兄,今歸矣。”
  如此更把璧山七子之首的崔靜的名聲推向了高潮,是什麼樣的人死了幾十年仍讓人不能忘懷,蔭蔽子孫?
  冷浩一生在野,繼承發揚了璧山學院,最後把璧山學院交到了非冷姓人的手上,讓書院開了“山長推選”的先河,璧山書院已經不再是一家一姓的產業,而是所有在其中出力的人,都能留下姓名。
  冷浩幼年受愛好書畫的母親影響,娶的也是當代著名畫家之女,而他的母親也是青史留名的大畫家,教導出了眾多畫壇高手。書法界的衛夫人與畫壇上的萬夫人並稱,留下了女子在文藝史上光輝燦爛的一筆。
  冷浩去世的時候,他的妻子、他的師兄弟、他的兒孫、他的弟子都圍在身邊,冷浩微笑著拉著已經致仕的楊彥廷道:“三師兄,你還記得劉舟嗎?”
  “誰?”楊彥廷不停的在腦海中巴拉,能重要到在冷浩臨終前出現在他嘴裡的名字,他不可能沒有印象啊?
  “那個我十歲時被爹爹逐出書院的……”
  楊彥廷黑線,都這個時候了,提這麼個無關緊要的人做什麼。楊彥廷記起來了,就是那個人考試作弊、侮辱同窗、指示家僕差點打死了一位貧家子弟。當年冷碧知道這個消息,直接逐他出了璧山,即使他爹再是山西巡撫也沒用,這樣的人,璧山不歡迎!讓劉家人當場賠禮道歉,賠了受害學生一大筆錢,冷浩護短的名聲,就是這樣被傳出去的。
  “他當時怨毒的說,我沒有兄弟姐妹,我死的時候,肯定淒涼無比,只有恨不得取而代之的兒子;萬一我哪天死了,爹爹連上香的人都沒有,他錯了。我的兒子孝順明理,心中只有不舍,沒有怨恨,我沒有血脈相連的兄弟,卻有你們,你們讓我不曾勢單力薄,師兄……”
  “多大的人了,還這般胡思亂想,讓老師知道了,肯定又要罰你抄書!”楊彥廷哽咽道,他從來不知道原來那個小人的話,這樣深刻的影響了他的師弟。
  “還抄《論語》嗎,好長啊……”
  “嗯,師兄會幫你求情的,只抄三遍……”
  “嗯,師兄最好了,大師兄給我帶的桂花糕呢?”
  “在呢,就在桌子上,等你做完功課,就能吃了。”
  “嗯。”冷浩最後留下一個字,就去了,身邊圍繞著親人,不留遺憾。
  璧山書院全院縞素,懷念他們的山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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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4章 6.8
  
  平泰十一年,秋。
  太上皇逝世,今上開始對腐朽勳貴進行清理,四王八公俱在其中,這對京城的百姓來說是一件大熱鬧,但對牽扯其中的人來說就是最大的不幸了。
  冷子興的岳父岳母也在這場大難中隕落,當然,他們都是六十多歲的人了,妥妥的高夀,去了也不讓人覺得惋惜。冷子興可惜的是,自己的鋪子被查封,家產被查抄,他和兒孫幾個只餘一身衣裳被趕出家門。也不知道是誰負責查抄的,連奴才家裡都不放過,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楊彥廷攤手,怪我咯∼
  冷子興這些年也不知是倒了什麼黴,本來有好幾個兒子,都養大了,眼看著就要娶妻生子,結果卻讓他白髮人送黑髮人,接連送兒子離開,讓冷子興蒼老了許多。好不容易他的小兒子活了下來,給他留下一個小孫子,冷子興從此把唯一的兒子和唯一的孫子看得比自己都重,而給他們冷家立下大功的兒媳婦也被冷子興多有酬謝。
  可現在冷子興卻在大罵他那兒媳婦:“作死的娼婦,我就知道!患難見人心,一個孤身女人跑出去能有什麼用,肯定讓人拐了賣到窯子裡,千人騎萬人枕的賤貨!”
  冷子興的兒媳婦卷了他們當了身上的好衣裳和貼身飾品的銀子,跑了。只留下穿著粗布衣裳的三個爺們。冷子興無法,只得拖著老邁是身軀,扶著兒子,牽著孫子,往城郊的破廟去安身,他的兒子被母死、抄家、妻逃這一系列事情打擊慘了,被惡劣的現實一逼看,生了重病。現在城裡是不允許乞討的,被巡城的禁軍發現,就是投進大牢,拉去做苦力的下場。冷子興還有小孫兒要照顧,暗下決心,絕不能讓自己進去。
  冷子興三人老的老、小的小,唯一的壯年男子還是個病人,連破廟裡的好地方都搶不到。冷子興本打算幹回老本行,偷幾個古董去賣就是了。結果還沒等他踩好點,他的兒子就在秋日寒風中去了。
  冷子興無法,只得草草把兒子的屍身送到義莊,這裡是朝廷收容屍身的地方,冷子興打算等他安頓好了孫子,再來接兒子,好好安葬。和看守義莊的人說了一籮筐好話,冷子興才一步三回頭的走了。
  冷子興的老本行說是古董行老闆,其實是盜墓,他的那些古董都是墓裡頭出來的,再做些加工,讓人認不出來就是了。
  冷子興把孫子帶到他踩好點的墓地旁,隱蔽的山洞裡躲好,自己去下墓。
  冷子興年輕時候靠這個吃飯,可是他忘了他現在已經是五十出頭的人了,哪裡還幹得了這樣的活計,如今他可是在京郊。能葬在京郊的除了守衛森嚴的皇陵,就是豪門大族的家族墓地,如今後人就安穩的待在京城呢,對祖宗墳塋的看守自然上心。
  冷子興這次,還沒有破開墓室就被人發現了,拼著老命才把追打他的人甩脫,最後又逃回墓地附近。傷了腿的冷子興靠在濕潤陰冷的洞穴壁上,慶倖,果然燈下黑,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那些人肯定想不到自己又回來了。
  看著依偎在自己身邊哭泣的孫兒,冷子興不知道該不該和他說說該怎樣盜墓,從裡面掏出寶貝,換錢換吃的。冷子興知道自己這麼大年紀,又受了傷,肯定活不久了。幹這行的都有損陰德,他幾個兒子都沒有站住就是明證。
  以前,冷子興的日子越過越好的時候,他是從來沒有想過陰私報應這回事兒的,現在看著抽泣得打嗝的小孫兒,他突然覺得這就是報應了吧。
  冷子興現在腿傷著,他只能指點小孫兒如何利用身形瘦小,去偷吃上墳的貢品,他當然知道吃這些不好,可是再不好,也總比餓死了強吧。
  倆祖孫就這樣偷偷摸摸過了將近一月,可是好運氣不會總眷顧他們。因為天氣越來越冷,冷子興的拖著一條殘腿,想去偷點禦寒的衣物,被人發現了,痛打一頓。人家只當他是來偷衣服的,不知道他還曾經打過盜墓的主意。“挖人祖墳”這是多大的仇啊!所以,那些人看著蜷縮成一團的冷子興,又見他頭髮都花白了,想著不能在祖宗墳地殺人,免得對祖宗不敬,因此,冷子興才撿回一條命來。
  歷經艱難的回到山洞,冷子興看到的是一個燒得滿臉通紅,不斷囈語的小孫兒。冷子興嚇得不行,這可是他們冷家唯一的血脈啊!冷子興踉蹌著跑到孫子身邊,摸了摸他的額頭,燙!冷子興急得團團轉,他知道孫子肯定不能在這樣陰冷的山洞裡待著了,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下山去找醫館了。
  冷子興把孫兒背在背上,揀了一根枯枝做拐杖,拖著殘腿病軀,往城裡趕路。一路上,他不斷設想這到了醫館要怎麼說,要怎樣哭求才能引發大夫的同情心,冷子興甚至在心裡暗下決心,要是醫館不救人,他就一頭碰死在門前,反正他是活不久了,正好用這一條命,逼醫館救人。
  冷子興在腦海裡不斷規劃,卻被眼前的駿馬嘶鳴聲所驚醒。一輛華麗的馬車停在他的面前,連拉車的馬都是兩匹健壯的黑馬,體型健壯,毛光水滑,冷子興看了看四周,才發現在即居然不小心走到官道上來了。
  平民是沒有資格走過官道的!
  冷子興三步並作兩步退回官道旁的小路上,跪在地上不住磕頭道:“貴人饒命!貴人饒命!小老兒的孫兒病了,趕著京城治病,一時沒注意,才走上官道,擋的貴人的路,小老兒眼瞎,小老兒眼瞎,冒犯貴人了,求貴人饒命,求貴人饒命。”
  從馬匹嘶鳴,到冷子興跪地磕頭求饒,其實就是一瞬間的事情。坐在車前的趕車人等著主人發話,而車裡的主人卻久久沒有說話,深秋的路上只迴響著冷子興求饒的哀鳴。
  冷子興越磕頭心裡越沒底,是呵斥還是打罵兩下,都是貴人該有的反應啊。往日他仗著甯榮二府的勢,也不是沒有走過官道,遇到衝撞的人,除非心情實在不好,也不會趕盡殺絕,難道,他碰上了貴人心情不好?冷子興以己度人,冷汗直流,想著今天是要交代在這裡了,可憐了他的孫兒。
  等了半響,車簾被掀開,裡面坐著的是一位儒雅的老人和一位英俊的年輕人,兩人衣飾精美,冷子興只抬頭瞟了一眼就不敢再看,貴人是忌諱平民隨便看他們的。
  冷子興只默默的跪在深秋冷硬的泥地上,連頭都不敢磕了,求饒的話也說不出口,只匍匐在地,瑟瑟發抖。
  只聽得一聲溫柔問話,道:“你是冷子興?”
  冷子興身子一抖,誰?車上的貴人是誰?他怎麼知道自己是冷子興,難道是自己以前偷盜過的人家來尋仇了,還是……冷子興被自己腦補的差點嚇死,身子不自主的抖起來。可人家都已經找到你名下了,不知道花了多少功夫,冷子興也不敢撒謊,顫抖著答道:“是,小老兒冷子興。”
  “嗯,果然。”
  這聲“果然”在冷子興耳力就是判他死罪的前兆,冷子興心裡緊張,一口氣提不上來,就暈了過去。幸好暈過去的一瞬間,他聽到一句“把這兩人扶到後面的馬車上,回城。”
  ……
  冷子興再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一張柔軟的大床上,身上的衣服已經換了乾淨的,被打的地方也好似上過藥了。環視一周,整個房間清貴典雅,彌漫著淡淡的藥香,冷子興是做古董生意的,自然能看出擺在博古架上的都是好東西。
  冷子興難以置信,自己這是被人救了嗎?果然天無絕人之路!正在想著,一個藥童打扮的人,端著一碗藥進來了。
  “你醒了,喝藥吧。”藥童道。
  冷子興竭力做出懂禮周全的樣子,半躺在床上,笑問道:“勞煩這位小公子了。小老兒命好,遇上貴人了,只是不知主家怎麼稱呼,也好讓小老兒日後能為恩公立個長生牌位。”
  藥童是見慣了被人感恩戴德的場面,淡定道:“我家主人乃是白君弦。”
  “白君弦,貴家主人的名諱聽著有些熟悉。”冷子興喃喃道,白君弦,自己實在哪裡聽過來著。
  “老丈只聽這名諱熟悉,我家主人乃是璧山七子之一,排行第五的白君弦。”藥童驕傲的說道。這世上不知道璧山七子的人,肯定是沒有的。
  冷子興聽到璧山七子就反應過來了,連連奉承道:“小老兒蠢鈍,原來是白醫仙,小公子恕罪,平日裡哪敢稱白醫仙的尊姓貴名,只以白醫仙尊之,才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小公子勿怪,勿怪。”
  這鼎鼎大名的璧山七子,冷子興自然是知道的。這排行第五的白醫仙的大名也是如雷貫耳。聽聞十年前,白醫仙行醫到了西北軍營,恰逢我軍與蠻人大戰,我軍慘勝,屍橫遍野。更重要的是大將軍右手被蠻軍王子斬斷,大將軍使得一手好刀法,右手斷了,自然仕途也就斷了,大將軍得兵士愛戴,全軍都為他傷心呢。
  此時的白君弦到了,他本已經是很有名氣的大夫,大將軍也信任他,就讓他治傷。聽聞白醫仙用了仙法,把大將軍的手臂給續上了。如今白將軍依舊在戰場殺敵,用的還是七十斤重的大刀。自此,白醫仙的名聲才傳遍大江南北。
  冷子興得知自己被這種傳說中的人物救了,連連奉承,後小心翼翼的詢問:“不知我那孫兒如何了。”
  “那孩子是得了風寒,高燒不退。在陰冷潮濕的環境下待久了,又冷餓得厲害,才做下病來,如今已經度過危險期了。”這話不是藥童說的,而是推門而入的儒雅老者說的。
  藥童見老人進來了,忙行禮道:“老爺。”
  冷子興連忙跟著下床行禮道:“見過白老爺,大恩大德無以為報……”
  “糊塗,這是冷先生!”藥童厲聲喝道。
  冷子興這才反應過來,這是冷碧冷瑾瑜。冷子興急得滿頭大汗,他剛剛聽的那聲“老爺”,還以為是白醫仙的父親,看著年紀也對的上,只是沒想到這是白醫仙的師父。冒犯了這樣的貴人,冷子興不知道自己是什麼下場,記得呐呐不敢言。
  “無妨。躺下吧。你的腿還傷著。”冷碧是個很好說話的人,也不覺得這是多大的冒犯,對藥童道:“把藥留下,出去。”
  藥童輕手輕腳的把託盤放下,恭敬的退了出去。
  冷碧示意冷子興把藥喝了,冷子興從善入流的喝了藥,又在冷碧的示意下半躺在床上。
  冷碧坐在床邊的凳子上,伸手為他把脈。
  冷子興渾身僵硬,死死得崩著背上那股經,自己這樣半躺著已經是十分失禮了,如今還讓白醫仙的師父來把脈,這是多大的榮幸啊!冷子興想方設法讓自己表現得更知禮懂事一點。
  “放鬆。”冷碧在冷子興背上輕敲,冷子興收了那一股氣,放鬆神經靠在軟和的背靠上。
  “你的腿沒有辦法矯正了,你年紀大了,又被毆打,吃穿也有不足,如今體內有淤血,能堅持到現在,是你意志力強。如今,命不久矣。”冷碧直截了當的把診斷結果說了出來。
  “小老兒心裡模糊也有個底子,都這個年紀了,也不多求。只是我那小孫兒今年才五歲,最是乖巧伶俐不過,求老神仙收留他,做個灑掃僕役也好,總留他一口飯吃。小老兒來生結草銜環、做牛做馬,以報老神仙大恩!”
  “等那孩子好了,我會考校他的,若是有資質,我的弟子都可收他為徒。”冷碧答道。
  被這樣的餡餅砸到了,冷子興反而愣住了,不敢說話。冷子興明白,他有什麼值得冷碧這樣聞名天下的大儒圖謀的,只是這突如其來的好處,總讓人難以置信。
  “你的身子,好醫好藥的養著,還有一月左右的性命,應該可以看到你的孫子拜入璧山門牆。”
  “小老兒感激不盡,感激不盡,只是……只是……”冷子興心中疑惑,又不知該怎麼表達,人家收他孫兒做弟子,那是多大的恩德啊。冷子興在甯榮二府還煊赫的時候,就聽說府上的老太君曾將想讓寶二爺拜入璧山門下,結果被拒了。在冷子興心裡,就是寶二爺這樣的鳳凰蛋都不能被璧山收入門牆,他的孫子又哪兒來的資本。
  “就看在你我都姓冷的份兒上吧。”冷碧知道冷子興的想法,淡淡的解釋道。
  “是,是。”冷子興附和道,也不知是不是高人就是這樣不可捉摸的脾氣。
  冷子興的身子在璧山高超的醫術和豐富的藥材滋養下,慢慢有了起色,當然這樣的起色是治標不治本,最多一月,這樣的起色就會迅速衰退。聽到自己每日喝的都是什麼藥材,冷子興更是惴惴不安。他這一月花的銀子,都能打一個和他一樣大小的銀人了。
  小孩子的身體羸弱,冷碧也不敢用重藥,還是以調養為主,在治療的過程中,冷碧觀察了孩子的心性,也考驗了孩子的資質。在各種藥材都不能維持冷子興性命的時候,讓他的孫兒行了拜師禮。
  在冷子興的見證下,冷碧代替他的四弟子,也是他的兒子手這個孩子為弟子,也算是他的徒孫。拜師儀式完成,冷子興顫顫巍巍的給冷碧道謝,對他的孫兒道:“從今日你,就就改名為念恩,冷念恩,一輩子記著你師父、師公的恩德,知道嗎?”
  “知道了,爺爺。”冷念恩乖巧答道。
  冷碧讓藥童抱著大病初愈的冷念恩下去,他該陪著冷子興走完人生的最後一程。
  “老神仙,我在客院看到了一對玉佩。”冷子興哆哆嗦嗦的從懷裡取出一對白玉佩。
  “嗯。”冷碧點頭,他明白冷子興想說什麼了,這是他在冷子興新婚時送的賀禮。
  “我還記得當時和玉佩一起送來的短簽,上面寫著‘晉地故人,以賀佳期。’如今又雪中送炭救了我和孫兒,這……”冷子興小心翼翼的表述著,他只是想明白為什麼,為什麼這個人在幾十年前就關注著自己。
  冷碧抬手止住了他虛弱的訴說,直截了當的說明了原因:“你我在血緣上應該算是同父同母的親兄弟,冷大力。”
  冷大力?冷子興已經幾十年沒有聽到過這個名字了,這個名字已經被他親手掩埋,在答應了師父學盜墓的時候,在親手遺棄雙親的時候。
  “你是……”
  “我是冷二狗,當年三弟被父親抱著出去的時候,我就知道要發生什麼,我不想吃人,也不想被吃,所以逃了出來。我想到你能活下來,但沒想到你是用什麼方法活下來的。”
  “我啊……”冷子興不知如何開口,那些故意被他塵封的記憶突然鮮活起來了,是怎麼活下的?
  冷碧摸了摸冷子興的脈搏,發現他就這樣去了,以為是他的時間到了。歎息一聲,為他合上雙眼,默默的出去了。
  其實冷子興還沒有死,冷子興感覺道自己還能思考,他在問自己,“你是怎麼活下來的?”
  “我是靠吃人肉活下來的。”冷子興默默的回答自己。
  當年的山西,赤地千里,父親把冷三娃抱出去後,就換回了一大碗肉湯。父親回來後,他們才發現冷二狗不見了,但父母也沒有去找,早晚不過那麼回事兒,在這碗鮮美的肉湯麵前,一家三口都沒有心思去管其他的了。
  冷父首先吃了一些,再把碗遞給冷大力,冷大力結果就拼命往肚子裡塞,實在塞不下了,才把碗遞給冷母。冷母接到碗的時候,已經只剩一個碗底了,但冷母還是珍惜的默默的喝掉了那些肉湯。
  仿佛是那些肉湯給了人力量,他們又跟著走了兩天,然後接下來,他們一直靠吃倒在路邊的人過活。剛開始的時候冷大力也是不知道的,不然他哪裡吃得下去,可是慢慢總會知道的。冷大力開始嘔吐,痙攣,即使沒有受過什麼道德倫理的教育,但啃食同類,顯然讓他不能接受。
  冷父冷母已經只剩下這一個兒子了,這個兒子必須活著,不然他們冷家就斷了香火了。在陽間苦一點咬咬牙就過去了,可在陰間可不是靠硬撐能撐過去的。不知道這樣的觀點冷父冷母是從哪裡來的,總之他們覺得死後比生前更重要,他們堅決不能讓自己絕後。
  在冷大力嘔吐痙攣的時候,總有人給他灌肉湯,冷大力就這樣活了下來。遇到了他的師父。
  冷大力遇到那個面無表情的老頭兒的時候,已經能接受吃死人肉了,老頭兒覺得他是個人才,就想把一身的功夫都傳給他,讓冷大力給自己養老送終。
  冷大冷答應了,然後讓老頭取名叫冷子興。
  冷子興拜師的考驗是讓他遺棄自己的父母,冷子興被即將要成為師父的老頭帶著見識了富貴鄉,自然不甘心再過回面朝黃土背朝天的日子,而且他知道,他也回不去了。
  冷子興偷偷摸摸的混著流民群,脫離了他的父母。至於他的父母最後是活了,還是死在路邊,冷子興就不關心了。他心裡明白,他走了,斷了父母最後的希望,他的父母肯定是活不成了。但他要活下去啊,所以,選擇顯而易見。
  冷子興自認是個講信譽的人,他既然拜了師,學會了認字、辨識古董、下墓,他自然還是要報答師父的,說以他給師父送終,等他師父被墓地機關傷到病死之後,他找了一塊風水寶地,用上好的雲板棺材葬了他。
  然後把過去的冷子興也一起葬了。
  冷子興現在是京城裡一個小有名氣的古董商,他不是農家孩子冷大力,不是被逼著吃人肉的香火保證,不是被鞭打著學下墓本事的盜墓賊,他是古董商冷子興。
  瀕死的冷子興,愣愣的望著頭頂的青花纏枝床帳,下輩子,他還是死在家鄉,靜靜的餓死在炕上吧。
  
  第65章 7.1
  
  王力再次完成任務,回到中轉空間,把玩著裝著代表冷子興滿意的純白色靈魂瓶子,心中無端的升起一股煩悶感。
  以他的這幾輩子的經歷,不論變成誰似乎都沒有難度了。若是成為一個底層階級,他大不了詐死、逃跑,換個身份重來;要是變成了深陷泥沼的賈府嫡支晚輩,他也絕對能憑一己之力力挽狂瀾,如果不行,保存自身還是做的到的,因此好像怎麼做的做不出新意來。
  第一世,在不知道這一切的時候,他是那樣的興致勃勃,因為這可能是老天的恩賜,不是誰都有機會重來一回的。等到這樣的機會變成必須、任務之後,煩悶、無聊等情緒隨之而來。
  “呵呵,現在你終於明白了。”白袍突然從白色牆壁中閃現出來。
  “你能不要窺視我的思想嗎?”王力翻白眼道。
  “你要思考人生去就任務裡思考,這是我的空間,什麼都在我的掌握之中。”白袍反諷,“剛來的時候,還嘴硬說不願接任務,呵呵,陰謀論都出來了。你不過輪回幾世就受不住了,我可是……”
  “算了,和你說這些有什麼用。王力,你是個聰明人,從你一開始就不借助外物,一心錘煉自己就可以看出。你在紅樓夢中也的確不會有什麼大作為了,所以,你要放棄了嗎?”白袍問道。
  “放棄是什麼意思,我的生命到此為止嗎?”王力緊張的問,他只是有些煩而已,和性命比起來,自然還是性命重要。
  “天真!這世上的小千世界位面又怎麼會只有紅樓夢一個?”
  “我可以選擇其他的了嗎?”王力激動的問道,對於紅樓夢這種言情小說,他早就不耐煩了好嗎?
  白袍長袖一揮,牆上又出現了許多視窗,“這些都可以選擇。”
  王力看了一眼,選擇了一個視窗跳進去,白袍在後面摸著下巴道:“武俠世界嗎?”
  ……
  “大奶奶,您可醒了,您先喝口水,節哀啊。”丫頭素雲語帶悲聲,衣著素淡,看李紈醒了,立馬從小桌上取來一杯溫水。
  李紈皺著眉頭接過,沒想剛剛接受記憶,身子虛弱疲軟,連杯茶都拿不住,哐當一聲,就摔在了床沿上,再掉到地上,磕成三瓣兒。
  “大奶奶,奴婢知道您心裡難受,可您不能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啊,想想老爺和夫人,他們知道了該多難受啊。”素雲哭著勸道,原來聽聞賈珠去了的消息,李紈已經摔碎了茶碗,割脈自盡過一回,如今又摔杯子,丫頭還以為她又想不開了呢!
  李紈反應過來,怪不得手上無力,原來是受了傷。
  素雲勸了半響,李紈卻一句話也不說,素雲無法,只得先收拾了殘破茶杯再說。
  李紈躺在床上,理了理頭緒。她本是一小學老師,結果為救學生而死,有自稱小千世界神靈的人讓她來演繹紅樓夢中諸人,完成他們的願望。以此來延續自己的性命,獲取其他所需。
  張麗七零年代生人,經歷了國家動亂的尾巴,見證了改革開放經濟發展的幾十年,目睹了進入新世紀後的光怪陸離。現在你就是教小學,不經常更新自己的知識儲備,連孩子們在想什麼都不知道。張麗也不是老古董,跟著上中學的兒子,還時不時混個論壇,聽聽各種撕逼八卦,網路流行也知道不少。
  對於這種系統文、穿越文之類的,她還是有些瞭解的,經過了和所謂神靈的討價還價,她最終還是接下了這個任務,一來,就成了紅樓夢中的李紈。
  如今賈珠剛死,李紈割脈以求生死相隨,被僕役們扶到床上,連太醫都沒來看看,藥都是丫頭們給上了。李紈不知道這是因為太醫看診程式複雜,還是掌權人就想讓她這麼死了。但是,李紈還沒有被發現懷孕這是肯定的,不然怎麼會有人不顧她的生死。
  素雲剛把殘破的茶杯收拾下去,另一個大丫頭碧月就進來了,跪下悲泣道:“大奶奶,外面靈堂已經佈置好了,各家都遣人來弔唁呢,奴婢進來的時候,還聽說南安太妃的車架,已經到了大門口,要親自來向老祖宗、太太道惱呢。”
  “嗯,知道了,扶我起來,換身衣裳。”李紈吩咐到,入鄉隨俗的倒快,畢竟有原主的記憶。
  李紈現在手不能用力,不斷催促丫頭們快點,換了一身未亡人該穿的衣服,由兩個丫頭扶著往靈堂而去。
  一路上觀察,賈珠李紈所居住的小院子倒是寬敞,花木也多,只是現在人心渙散,來往少見人,不知是都去靈堂哭喪了,還是各自另謀出路去了。
  李紈到了靈堂的時候,南安太妃已經在上香致哀了,李紈抬腳就往靈堂走,卻被一個僕婦攔住了,哦,是周瑞家的。
  “周媽媽為何攔我?”
  “大奶奶恕罪,南安太妃尊駕在前,大奶奶重孝在身,不宜衝撞了。”周瑞家的隨口找了個理由,料想李紈不敢反駁她。
  原來,賈珠剛喪,王夫人就指著李紈的鼻子罵她克夫不詳,加之王夫人原也不想娶這空有清名卻嫁妝簡薄的李紈入府。不過是賈政和李守忠談好了婚嫁,才通知她的。王夫人無法,只得照辦,只是平日裡磨搓媳婦的事可沒少幹。賈珠在的時候,好歹還有個潤滑劑,現在賈珠都走了,作為王夫人的陪房,周瑞家的揣度上意,自覺可以幫主子,拿捏住喪夫無依無靠的李紈。
  “周瑞家的,太妃娘娘本就是來靈前致哀的,又如何會怕衝撞了。你一個奴才,見識淺薄也是有的,還不快速速讓開,主子的事情,豈容你多嘴。”李紈拿出班主任的架勢,直接喝到。旁邊的素雲碧月也直接把周瑞家的擠到一旁,周瑞家的也想不到李紈居然敢如此對待代表王夫人臉面的她,一時大意,李紈就順利進了靈堂。
  此時靈堂內人員眾多,最尊貴者自然是南安太妃,還有許多誥命夫人,賈母、邢夫人、王夫人、王熙鳳等賈府女眷也在。
  李紈就門來,披麻戴孝的,直接跪到靈前哭泣。南安太妃作為位最尊者,也出言安慰到:“賢婦快起,你家大爺泉下有知,定也不忍你如此。”
  李紈哭得喘不過氣來,旁邊的碧月跪下扶著李紈道:“太妃娘娘,我家大奶奶一心隨大爺而去,在房中割腕,幸而奴婢發現的早,不然……”
  “是個好孩子。”南安太妃對著賈母和王夫人感歎,又對李紈道:“你們夫妻情深自是好的,只你還年輕,還有大好的日子呢。”
  李紈穿著寬大的孝服,弱不勝衣的由著丫鬟扶起來,悲聲道:“太妃娘娘容稟,我與先夫情深恩重,斷沒有拋下他的道理。而今鬼門關前走了一遭,也只性命可貴,我若去了,每年忌日,又有誰給他燒紙上香。”
  南安太妃不過是例行勸一勸,可沒有勸李紈改嫁的意思,就是有這個意思,也不會在人家丈夫去了不到一天的靈堂上說啊。可是李紈說話的聲音高而尖細,在場的眾人也都是聽見了的。頓時和尚敲木魚和道士念經的聲音都輕了些。
  “諸位貴人作證,賈門李氏志為先夫守節,終身不悔,如若食言,猶如此簪。”李紈趁著機會,拔下頭上的白玉簪,當場摔成幾瓣。
  這麼兩句話說下來,旁人只有贊李紈有節氣、是個好媳婦的,讚揚之聲絡繹不絕的傳來。賈母也道:“好孩子,我這些孫媳婦中,就你最得我的心意,且保重身子,珠兒去了,且有我老婆子照料你呢。”
  “是啊。”王夫人附和,做親密狀,上來簽李紈的手。王夫人本就十分不喜歡李紈,看她這麼惺惺作態更是噁心,她的兒子死了,難道這個克夫的災星,竟然想再嫁嗎?守著本就是理所當然的,居然還來靈堂上邀名,王夫人心中怒火更盛。
  “太太……”李紈順勢暈倒,她還沒有被查出來有身孕呢,連太醫都不來為她看診,不在靈堂上當眾暈倒,怎麼有機會把這件事爆出來。
  “大奶奶,大奶奶……”“太太,太太,大奶奶可是守節的節婦啊……”素雲和碧月兩個丫頭語焉不詳的哭嚎,引得靈堂上的貴夫人豎著耳朵聽。
  賈母當機立斷道:“珠兒媳婦傷心得很了,來人快扶下去,太醫,勞煩太醫給她瞧瞧。”
  素雲碧月在來的路上就被交代好了,也不用旁人動手,素雲直接讓李紈靠在自己身上,碧月去請太醫,看著一個瘦弱的小丫鬟這麼吃力的扶著主子,在場人是什麼感想。
  賈母身邊的鴛鴦最懂事不過,立馬過來扶住李紈,好到把場面圓了過去。
  把李紈扶到靈堂西廂的小榻上,碧月就引著太醫過來了。太醫一把脈,自然懷孕的事就捅破了,鴛鴦在一旁細細詢問:“太醫大人,大奶奶有幾月了,可有妨礙。”
  “已經是三個多月了,只是大奶奶失血過多、悲傷過度,還是要好好調養才是。”太醫已經聽說了李紈立志守節的事情,動了惻隱之心,道:“大奶奶心存死志,若要安胎,再不能如此了。”
  在鴛鴦細細和太醫打聽的功夫,碧雲已經跑回靈堂,把頭磕得砰砰做響,道:“老太太、太太,大奶奶診出有孕,大爺有後了!”
  “你這孫媳婦是個有福的,好到讓珠哥兒走得瞑目了。”南安太妃對賈母道,“好丫頭,你是個忠心的,我這裡有塊玉佩,算是我送給這未出世孩子的,你且帶給你主子。”
  “謝太妃娘娘。”碧月磕頭謝過。
  旁人聽南安太妃定下基調,也紛紛對賈母和王夫人感歎,李紈是個有福氣的,既願摔簪守節,又給賈珠留後,實在是個好的。
  賈母擠出笑容,跟著讚歎,王夫人也勉強出言相和。
  李紈那邊,等鴛鴦問完了,素雲才道:“大人,我家大奶奶左手割傷了,您可有外傷藥,這傷還是我們丫頭裹的,也不知對不對,勞您給瞧瞧,不要衝了胎。”
  太醫怎會聽不懂言下之意,看來這摔簪守節,也有故事呢。唉,大家族,就是這麼多彎彎繞。
  太醫隔著屏風,看了李紈的左手,又給了金創藥,囑咐些注意事項才出去了。
  不一會兒,碧月和鴛鴦相攜進來,鴛鴦道:“珠大奶奶,老祖宗說了,請您安心養胎,不必道靈堂守著了,胎兒還小,免得衝撞。”
  “這如何是好,未亡人就該在先夫靈前還禮,這豈不失禮於人。”
  “老祖宗說了,您為珠大爺誕下後嗣,就是最大的功勞。太醫說您胎息過弱,您千萬要放開心胸,想想您肚子裡的孩子,珠大爺也盼著您安康呢。”鴛鴦句句不離老祖宗,李紈也就順勢聽從教誨,讓素雲代自己向著靈堂方向磕了幾個頭,感謝老祖宗慈悲,才送走了鴛鴦。
  素雲出門送鴛鴦,順便看著門,碧月把剛剛南安太妃賞的玉佩和幾個誥命跟風賞的東西都呈給李紈看了看。
  “嗯,先收起來吧,我現在最重要的就是把孩子好好生下來,明日母親定要來看我,你把情況和母親說清楚,請她給我派個有經驗的嬤嬤。如今,我什麼都不怕,只怕有命生,沒命養,到時候,我們這一院子的人,又何去何從呢?”李紈說這又哭了起來。
  碧月本還覺得心頭惴惴,聽得此話也下定決心,覆巢之下無完卵,她本事李紈的陪嫁丫鬟,若是主子不好了,她要麼發回李家,要麼直接被發賣,又能有什麼好下場。本就忠心的丫鬟,更因涉及自身,更加忠心耿耿了。
  李紈在靈堂西廂歇了歇,感覺力氣恢復過來了,就讓素雲碧月扶著她會院子,又讓素雲去廚房要了幾個白煮蛋和一鍋白米粥。
  李紈已經快兩天沒吃東西了,她還懷著孩子,不補充營養怎麼行。
  等回到院子,李紈把連個丫頭遣出去,只說她們也累了,好好休息,才有精神做事,日後用著她們的地方還多呢。兩個丫頭才順勢回去休息,在門外守著的是原本的二等丫頭。李紈有孕、摔簪守節的事情一會兒功夫已經傳遍整個榮國府了,丫頭們也是會見風使舵的,立馬又回來兢兢業業了。
  李紈在內屋門簾上掛了鈴鐺,又放下厚重的床帳,才躺下。
  一躺下,她就馬上回到了那個自稱神靈給的隨身空間裡了。張麗本就是最普通的小女人,即使已經年過三十,但小女生的幻想還是有的,看到真有傳說中的隨身空間,心裡高興極了。她認為這是神靈給的金手指,是她討價還價的結果,不然,沒有金手指,一個女人憑什麼逆襲?
  張麗想,這紅樓夢裡有一僧一道,有警幻仙子,大約也是個半仙俠的世界吧,她有隨身空間防身正好,日常生活也有便利。正如現在,也不知道原著中逢高踩低的廚房,會不會及時把她的飯菜送來,現在想不餓肚子不就正該依靠這個隨身空間嗎?
  神靈給的隨身空間也不向很多人臆想的那樣無邊無際、功能逆天,還可升級,就是有三畝土地,一汪靈泉,可以中活植物,但不能生存動物,可以儲存東西,不能變出金銀。在這裡可以使用意念,身體也可進入。
  想清楚了的李紈,就閃身進入空間,第一件事,就是喝幾口靈泉,她雖然生過孩子,但這具身體實在是太弱了,走兩步都喘氣,多虧看了大量的宮鬥文、宅鬥文,又是語文老師,還研究過紅樓夢,掌握先機,不然,肯定被滅得渣渣都不剩。
  李紈也不敢喝得太多,要是手上的傷好得太快,也讓人懷疑,感到自己身上有勁兒了,李紈又閃身出來。要說李紈對空間最滿意的是什麼,就是這裡可以憑藉她的意念活動,她就是進去也不會在衣服鞋襪上沾上泥土,不然每次進出都要小心翼翼的了,還容易漏出破綻。
  李紈歇了一會兒,廚房就把白煮蛋和白粥奉上來了,還有七八個碟子的素醬菜,李紈看了看,覺得廚房還是得到了消息,看菜色不久豐富起來了嗎?
  李紈吃過東西,吩咐他最信任的素雲、碧月道:“你們找幾串風鈴掛在四方的窗戶上,大爺送給我的那串就掛在我的帳子上,聽著風鈴聲,有如大爺還在我耳邊說話,我才睡得著。”
  素雲、碧月應了,自去掛風鈴不提。
  李紈也沒有再進空間,安安分分的躺在床上休息。
  第二天一大早,李紈剛吃過造反,丫頭就來報親家太太來了,這是李紈的親身母親。
  “兒啊,我的兒啊。”一個身著素色衣衫,佩戴者玉飾的中年婦女就快步走了進來,拉著李紈的手,直直的望著她。
  “娘……”
  “我的兒啊,你受苦了。”李太太哭道。
  “素雲、碧月,去把窗戶打開,給娘沏茶來。”李紈把丫頭打發出去,才撲在李太太懷裡哭了起來。唉,手疼、身子虛,還來了這個個破地方,歇了一天,剛剛來的興奮勁過去了,就湧上來了無言的委屈。李紈在李太太懷裡大哭一場,李太太也陪著掉眼淚。
  “我的兒,有什麼事兒你和娘說。娘最知道你,若不是受了大委屈,怎會哭成這樣。”
  “娘,我肚子裡還有賈家的嫡長曾孫,能受什麼委屈,爹呢,我守節,爹可有說什麼。”李紈迫切的想知道娘家能給自己多大的幫助。
  “你爹……自是贊同你的做法,只說我們李家的女兒,貞潔孝義,合該如此。只是,我的兒,苦了你了,你要是在賈家過得不如意,娘去和你爹說,名聲值什麼,你過得快活才是最重要的。”李太太道。
  李紈想著,果然不出所料,一個“只不過將些《女四書》、《列女傳》讀讀,認得幾個字罷了,記得前朝這幾個賢女便了;卻以紡績女紅為要,因取名為李紈,字宮裁。”的李紈,李宮裁,她的娘家,又怎麼會支持她改嫁。
  李紈在靈堂上不過是曲解南安太妃的話罷了。好歹也是結過婚的人了,對婚姻沒有太多的好奇與憧憬,就這樣吧。
  李紈心中自有主意,微微一笑道:“爹爹做事自有他的道理,只是女兒今年不過十八,正當妙齡,這樣年輕守寡的女子,朝廷也是多有褒獎。女兒這麼做,也是給李家爭光了,不如請爹爹為女兒上表請封節婦,也是爹爹教女有方。”
  “兒啊,你莫不是糊塗了。”李太太著急道:“你這肚子裡的孩子尚不知男女,若是節婦的封誥一下來,就沒有轉回的餘地了。”
  “母親說的哪裡話,要是這胎是個女兒,難道我能拋下她嗎?賈家又如何肯放人,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有何必考慮。”
  “兒,你可真想清楚了。你爹不是不疼你,只是他一個大男人,不知為女為媳的苦楚,你可別為了和他賭氣,就不拿自己的身子當回事兒啊。”李太太苦勸。
  “母親,我想清楚了。您看我這手,我一心遵循爹爹教誨,聽到大爺去了消息,本想生死相隨,就割了腕,可是,在我未查出有身孕之前,賈家連個街上的大夫都無人為女兒請,傷口都是丫頭包紮的。娘啊,女兒這輩子只能在賈家過活了,要是沒有節婦的封誥,如何立足。”李紈一邊落淚,一邊就要拆開傷口給李太太看。
  “娘明白了,娘明白了,回去就和你爹說,你放心,放心。”李太太連忙按住李紈要拆傷口的手,哭泣道。
  大哭了一場,李紈也損耗了不少力氣,看上去更是氣喘吁吁,臉色蒼白。李太太讓女兒好生歇著,由碧月送出去。一路上碧月遵照這李紈事先吩咐,給李太太講了。
  “太太,還請您遣一個精通養胎的嬤嬤來。小姐在病中未曾在意,奴婢卻是看得真真的,二太太看小姐的眼神,冷冰冰的,像淬了毒一般。聽說小姐有孕,也不見半分笑顏。奴婢聽交好的姐妹說,二太太的陪房周瑞家的,已經在打聽藥房的。奴婢在賈家這兩年,也聽過了不少陰私,萬一他們要是去母留子,可怎麼辦啊?”
  “胡說,國公府邸,怎會如此不堪。”李太太嚇一跳。
  “太太,奴婢何曾敢說假話。就是敢說,又如何知道這些醃臢事情。賈府和咱們李家可不一樣,咱們家清貴傳家,最重規矩,您瞧這賈府嫡庶不分,二房掌家就知道了。奴婢在這裡兩年,心都熬老了。”碧雲小聲抽泣道。
  “你說的可是真的,我必和老爺說去。”李太太道。
  “太太,小姐怕您知道了傷心,都悶在心裡不敢和您說。可奴婢心疼小姐啊,咱們家小姐自嫁過來,姑爺房裡有名有姓的妾就三四個,還有那些拿著大丫頭月錢的七八個丫頭,姑爺的身子就是被這些人掏空的。偏偏一個二個,不是老太太賞的,就是二太太賞的,小姐連敲打幾句都要看婆婆和太婆婆的臉色。等到姑爺去了,二太太更是指著小姐的鼻子罵克夫不詳,小姐這才想不開,割了腕。”
  “天呐,這賈家簡直就是個虎狼窩啊,那宮裁……”
  “太太,小姐的性命如危卵,求太太救命啊。”碧月哭著道。她們一路說話,道了院子門口,碧月馬上收了眼淚,拿出帕子整理妝容。忙了一會兒,好像才反應過來李太太子啊身邊,小聲解釋道:“太太恕罪,奴婢不能失了儀容,不然又是小姐的罪過了。”
  李太太這才直面女兒在賈家的處境,沉重的點頭去了。
  碧月在占門口目送李太太走遠,才回來給李紈覆命。
  
  第66章 .72
  
  賈珠的喪禮很快就過去了,即使他是榮國府實際上的嫡長孫,被當作榮國府的繼承人來培養,他終究還是一個小輩。對他的死最為傷心的,如今只能是王夫人了,李紈換魂,賈母的心自從寶玉出生後,就一心撲在那個“和國公爺最肖似”“有大造化”的賈寶玉身上,至於賈政,不說也罷。
  李紈安心的養胎,自從她查出有孕,王夫人對她的表情總算轉晴了,不再時刻陰毒的看著她。李紈在水陸道場辦過四十九天之後,跟隨送靈的車隊,把賈珠的靈柩送至家廟安放,等待日後葬入祖墳。
  車馬喧囂的回到榮國府,正準備歇下,又聽得外面有人稟報:“大奶奶,外面天使降臨,指明要見您呢!”
  聽聞天使二字,李紈就想是不是他的封誥下來了,這可是她保命的法寶,連忙換了禮服,往外走去。賈珠死的時候,為了喪禮還看,捐了一個四品同知的虛銜,這樣的官職自然是沒有辦法為妻子請封的,只是說出去面上好看,在諸如喪禮這樣的儀式上,能用上些好東西。
  李紈自然也沒有誥命衣裳可以穿,只是換了正式的禮服,往外趕。她是孕婦,走得比較慢,到了榮禧堂正廳,家中諸人都已經到了。
  “珠兒媳婦來了,你身懷有孕,不可大意,丫頭們怎麼沒讓你做轎子來,看你,滿頭大汗的。”賈母關切的問道,李紈就是有些氣喘,滿頭大汗倒說不上。
  此時,香案已經擺好,一個太監面南而立,展開一卷卷軸帛書,鎧甲葵花引首,抹金軸,柳葉篆,念了起來:“敕曰:大臣有奉公之典,藉內德以交修,朝廷有疏爵之恩視夫皆而並貴,懿範彌彰崇嘉永。……是宜贈爾為恭人,錫之敕命於戲,徽著蘭房委佗,如山河之足式儀隆桂殿儆戒若翱翔之不遑,金箋甫賁,紫誥遙臨。”
  頒下了內命婦封誥,太監再次拿出一卷帛書,這此是貞節旌表了,李紈愣了一愣,還是恭謹的跪著,聽太監宣讀。
  兩封代表朝廷恩典的敕命宣完,賈家諸位主子被丫頭們扶起來,宣旨太監給站在最首位的李紈賀喜道:“恭人摔簪守節,陛下多有動容,言‘勳貴之家,宜多此貞烈女子’,恭人的誥命和貞節旌表都是破例呢。”
  此言不差,賈珠不過是捐的虛職,是沒有資格請封妻女的;貞節旌表是表彰民間丈夫三十歲之前去世,守到五十歲的女子,命婦是不在表彰範圍之內的。李紈最初的設想,也不過是拿到命婦封賞而已,她如今才十八歲,正是青春年華,不知是不是這個年齡打動的皇帝,還是國公府的餘蔭。
  “陛下和娘娘的恩德,臣婦銘感五內,都是天家恩典,天家恩典。”李紈一副感激不盡的樣子,淚珠滾滾而落。
  李紈和太監客套了幾句,賈母就出面引太監去喝茶,太監也不推脫,李紈眼尖的看見賈璉順手塞給這位宣旨太監一個荷包。
  因是正廳,即使是接旨,完了之後,女眷還是規矩的退回了內院,只留男子在外招待宣旨太監。
  一行人以賈母為首,走到該分路的地方,賈母慈祥的拉著李紈的手道:“珠兒媳婦,你是個有福的,宮中貴人也聽聞你的德行,日後更要謹言慎行,不負恩德才好。”
  “是,謹遵老祖宗教誨。”李紈微微屈膝福禮。
  “好孩子,你且去吧,等誕下孩子,再來陪我說話。”
  “謝老祖宗。孫媳婦兒有心多在老祖宗膝下盡孝,奈何身子不爽,就不給老祖宗添麻煩了。”李紈也不推辭,再次福禮,堅持目送賈母一行遠走,自己才回。
  回到賈母的院子,賈母把眾人都打發出去,獨留下王夫人。若是平常有這樣天降恩旨的好事情,能言善道的王熙鳳是不會放過這樣展示自己才能的機會的,一定把老太太和二太太奉承妥妥帖帖,可今天的氣氛實在有些不對,王熙鳳也不敢多待多言,靜默的退出去了。
  此時鴛鴦在外守門,屋裡就只剩賈母和王夫人兩人。
  “糊塗東西,你打的那些個主意趁早收了,珠兒媳婦如今已經是命婦了,還破例得了旌表,一舉一動都有官家看著呢!”賈母突然出聲喝道。
  “老祖宗……媳婦心裡苦啊,一個克夫不詳之人,也不知耍了什麼手段,引得朝廷……”
  “閉嘴!既然封賞已經下了,你就安分點,榮國府還缺了那一兩口吃食不成。”
  “媳婦聽老祖宗的。”王夫人收了淚,低聲道。
  “行了,我也知道是珠兒受了委屈,可大家族的事情可不就是這樣嗎?人都娶進來了,誥命也已經下了,就這樣吧。”賈母蓋棺定論道。
  王夫人無法,只得沉默接受,鬱鬱退了出去。
  見王夫人走了,鴛鴦進門服侍,賈母閉著眼睛打盹兒,由著鴛鴦拿著美人錘給她敲腿,半響才道:“吩咐帳房,日後珠兒媳婦的月錢提道和我一樣,到底是朝廷表彰的節婦。”
  “老祖宗慈悲。”鴛鴦奉承道。
  “可不正是慈悲,李家倒有些想頭,本想著……罷了……不識抬舉的東西。”賈母低聲自言自語,若不是鴛鴦耳力好,都聽不見賈母說什麼。
  自此,鴛鴦對李紈一院子人的態度也跟著變了,明面上尊敬有加,實則疏遠客氣,賈母的意志就是她的行動。賈母知道了,果然覺得這個丫頭貼心,越發看中鴛鴦,此乃後話不提。
  只說現在,李紈讓碧月捧著聖旨回到小院,接受了滿院子的人磕頭賀喜,鬧哄哄了半響,還是素雲諫言大奶奶身子弱,才讓滿院子的奴僕散去。
  屋內,李紈歪在貴妃榻上,碧月去放聖旨,素雲給李紈揉腿,隨著月份增大,李紈的腿也時不時才抽筋。
  “小姐,奴婢瞧著老太太和太太不是很高興的樣子啊。”素雲小聲嘀咕道,在沒有人的時候,李紈讓她們還是稱呼自己做小姐。
  “能高興才怪了。”
  “小姐,這是為何?您可是給賈家增了臉面,奴婢瞧著,您的誥命比太太還高一級呢!還有旌表呢!”去安放聖旨的碧月回來,快人快語的問道。
  “這就是你們不懂了,我一氣兒給你們說明白,心裡也好有個數兒。”李紈喝了口紅棗水,道:“哪個仁義之家,會讓一個不滿二十的青春女子守寡,就是有,也是秘而不宣。如今你們主子為了日子能有保障,得了這些東西,自然礙了老祖宗、太太的眼,保不齊日後再悶就要過面甜心苦的日子了,你們要做好準備才是。”
  “小姐自嫁進賈家,上孝公婆,下慈叔姑,內敬夫婿,外寬下人,賈府能有小姐這樣的媳婦,還不知足嗎?”素雲悲泣感歎。
  “人人都只一顆富貴心,兩隻高低眼,又哪裡能看到這些。”李紈感歎,她不過是嫁妝簡薄了一些,就被婆婆嫌棄,下人說嘴。更何況那陪嫁的滿屋子書畫,可比真金白銀值錢許多,李家本就是詩書傳家,道了李守忠這一代才提倡女子無才便是德,即使這樣,李紈也是能作詩填詞,精于針織女工的好女子,底蘊是半分不差的。可惜賈母無一人能看清。
  主僕三人正在廳內說話,又有人來報,“老祖宗發話,把您的月錢提到和老祖宗一樣呢!”,又說了許多討喜的巧話才退下。
  “收起來吧,如今面甜來了,心苦也不遠了。瞧著吧,指不定廚房就要出么蛾子了,今後我院子裡的人都規矩些,別讓人拿了把柄,尤其是你們兩個。”李紈叮囑道。
  “小姐放心,奴婢定小心謹慎,不給小姐丟臉。”素雲、碧月齊聲應諾。
  果不出李紈所料,等到聖旨封賞的風頭過去,很快府裡的下人就敏感的察覺,當家夫人和老太太都不喜歡李紈。因此,對李紈的院子也多有抱怨,去廚房點菜,也總是遲遲不來。李紈早就吩咐過丫頭不要塞銀子,依照賈府下人之貪,多少銀子都是填不滿的。
  這天去去飯菜的素雲臉色難看的回來,把食盒往桌子上一放,跪在李紈腳邊哭訴道:“小姐,大廚房的人欺人太甚,都多了小姐孕中聞不得葷腥,給咱們院子裡的菜還是河鮮,且都冷了。奴婢都打聽清楚了,這是寶玉院子裡點了又不要的。小姐,您是嫂嫂,難道還要吃小叔子不要的嗎?”
  “你說錯話了。”李紈淡淡的提點道。
  “是。”素雲一愣就反應過來,道:“是寶二爺的院子。”
  “嗯,早就說過咱們一言一行都要在規矩上,寶玉喜歡你們叫他的名字,是他當主子的怪癖,可你們不能上趕著叫,這可就是你們不守規矩,讓太太得知,怎樣都是罪過。”李紈淡淡道。
  “是,奴婢以後定當謹言慎行。可是小姐,如今怎麼辦?”
  “怎麼辦?這些東西拿去丟在大廚房掌廚人的臉上,再去找鴛鴦說,珠大爺九七忌日,我這個做妻子的餓暈在儀式上,可就失禮了。”李紈道,現在她是越來越破罐子破摔了,反正賈府不可能有人喜歡她,她也就不裝孝順懂事兒了。
  素雲去和鴛鴦一說,不管鴛鴦當場拉下臉來,木頭似的,說完了就走了。鴛鴦把這話往賈母跟前一遞,賈母也是怒火中燒:“她肚子裡那塊肉能保她多久,短見的東西。”
  賈母罵過,還是讓鴛鴦去申斥了大廚房的諸人,奴才們看見李紈有老祖宗撐腰,掌廚的也換人了,自然對李紈院子不敢怠慢。
  賈母並大廚房諸人都以為這件事就這麼過去了,結果李紈在九七儀式上還是暈了,太醫一個明晃晃的“氣血不足,餓暈的”,再加上連個丫頭欲言又止,委屈連連的表情,讓來參加儀式的夫人們也是看足了熱鬧。
  “珠兒媳婦思念亡夫,水米不進,我這老婆子也是心焦得不行。唉,誰讓他們夫妻情深呢!”賈母好不容易把話圓過去了,心裡暗恨:待孩子生下來,待孩子生下來……
  李紈這樣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到讓一輩子綿裡藏針的老太太一時無法,不過老太太也不是省油的燈,原先打算讓李紈自生自滅就是,如今她已經和王夫人達成共識,這樣的攪家精,還是去了才好。
  李紈這一暈,給自己掙來的小廚房,東西還是府裡統一採買,李紈要什麼拿什麼,東西是李家派來的嬤嬤親自驗看才進嘴的。李紈也知道自己是把府裡的當家人都得罪光了,自己也光棍的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就在自己的院子裡閒逛,也不去請安,一心先生下孩子再說。孕婦就是要保持心情愉悅,為了自己的孩子,李紈也暫時不想去理那些事情。
  如今,李紈懷孕快十個月,做主請來了賈珠生前的四個有名分的妾,和八個破了身子的大丫鬟。
  “我這院子裡的情況,你們也是清楚的,大爺去了,我有個孩子,又是大爺的妻子,守著是應該的。你們都還年輕,日後還有大好的前途,我請你們來就是問問,日後是怎麼打算的?”
  “大奶奶容稟,奴婢生是大爺的人,死是大爺的鬼,奴婢是老太太給的有正經名分的妾室,守著也是應該的啊。”一個穿著桃紅衣衫的女子,第一個站出來說話。
  李紈知道,她應該就是這批人裡領頭的了,話裡話外的老太太,難不成以為能拿老太太來壓自己?
  李紈溫柔道:“傻丫頭,你不知道。這妾也是分的,朝廷有律例,五品以上官員可有一妻一妾,五品以下不能有妾,大爺生前未有官職,說什麼妾啊,不過是私下裡不講究的說法,朝廷可不認。看你自稱奴婢就知道,你的戶籍還是掛在奴籍上呢。”
  桃紅衣衫丫頭如聞雷擊,她是家生子,一輩子最大的權威就是老太太,現在的意思是老太她說了不算?
  “大奶奶……”那丫頭哭嚎著就要來抱李紈的腳,素雲和碧月馬上擋著。
  “通房丫頭衝撞有孕妻室,杖五十。你的家人都是家生子,正好,這樣謀害主家的奴才,一併提腳賣了。”李紈淡定道,當然這些都是她嚇唬這些不懂法的丫頭的。
  “你們是想守著,還是想出去啊?”李紈再次柔聲問道。
  這時,門口一個小丫頭過來給素雲耳語幾句,素雲又把消息傳給了李紈,李紈笑得更溫柔了:“院門口有個背主的丫頭,我已經下令不准人出去了,結果居然有人敢假傳我的命令。唉,不懂事的丫頭,留著做什麼,素雲讓婆子拿板子來,打吧,就在院子裡打,也給滿院子的人做個警示。”
  李紈的話音剛落,院子裡就傳來的板子打進皮肉的聲音和痛極了的悶哼聲,李紈的院子雖然偏遠,可也不敢讓人大聲喧嘩,驚動了賈母和王夫人。
  那個穿桃紅衣衫的丫頭好似受到了什麼啟發,高聲尖叫,只是剛出聲兒,就被一個粗壯婆子打暈了。
  “我有孕在身,受不得刺激。碧月,請嬤嬤快些吧,我先去裡屋歪歪。”李紈不動聲色的往裡屋走,外面自有李家送來的嬤嬤打理。
  李紈想了又想,她馬上就要生產了,賈母和王夫人想做什麼,肯定是通過下人或者這些妾室通房的手來做,這樣出了事兒直接把這些人杖斃了,說是個孫媳婦陪葬,李家也說不得什麼。
  下人李紈暫時沒有辦法,就先把妾室料理了。這些人也不是什麼好東西,賈珠在時,仗著是賈母、王夫人給的,憑著從小一起長大的情誼,可沒少給李紈下絆子。
  李紈直接請了牙婆過來,把這些人都賣到外地。至於牙婆是怎麼不驚動府裡人進來的?就要感謝李紈院子的便利地勢了。
  李紈的院子靠近夾道、西花牆和西角門,就是要東角門出去,也不過是經過後廊罷了,地理外置很好,方便和外界聯繫。
  經過幾個月的潛移默化,李紈院子裡的人都給人一種小心翼翼、謹守門戶的感覺,最開始的時候是除了到大廚房取食材,一整天都沒有人出來,後來是兩三天,漸漸的下人也都習慣了李紈院子裡的人深居簡出。還暗中笑話李紈小心過頭,畏畏縮縮的,小家子氣。
  李紈如今直接把幾個賈珠沾過身子的妾室賣了,不收牙婆的錢,只求她迅速把人賣到外省去,最好一輩子都不要回來。李紈已經查清楚其中有幾受了王夫人的指使,賈母默認,想在她生產的時候謀害她。如今,不過是先下手為強罷了。
  至於賣身契?人伢子自然有自己的管道,不然何來賣良為賤?
  就這樣過了兩三天,居然沒有人發現妾室被賣了,那些個消息靈通的家生子,也沒有收到消息,只能說,李家派來的嬤嬤本領高強。
  等到李紈傳來發動了的消息,王夫人暗示周瑞家的去找先前埋好的幾根釘子,結果沒找到,王夫人才知道丫頭們都被賣了。
  王夫人本在佛堂許願,聽到這樣的消息,大動肝火,直接到了李紈的院子。
  李紈的院子如今忙忙碌碌的,在李家派來嬤嬤的指派下倒是忙中不亂。王夫人坐下才發現自己現在來也沒什麼用,媳婦在產房裡生孩子,你說什麼妾室的,不合時宜。剛想要走,就聽見產房裡李紈高聲問:“是太太來了嗎?”
  “大奶奶,是太太來坐鎮了,您放心生產。”嬤嬤同樣高聲回到。
  然後李紈就不住的叫著“太太、太太、太太”,這生孩子她不叫親娘,不叫夫君,不叫孩子,就只叫太太。一聲聲太太,一聲比一聲高,聽得王夫人寒毛直豎,連剛進門的太醫也嚇了一跳。
  太醫嚇得耳觀鼻鼻觀心的立在牆角,生怕牽扯進什麼陰私裡。幸好,李紈一聲聲太太叫得整個榮國府都聽見了,但不過兩個時辰,就順利產下了一個男嬰。
  產婆把孩子抱出來給坐鎮的王夫人報喜,王夫人臉上擠出笑容,看見一個紅彤彤皺巴巴的孩子,皮笑肉不笑道:“是個俊俏的孩子。給太醫看看吧。”這個克父的遺腹子,最好活不下來,日後過繼寶玉的孩子才好呢!
  太醫給新生嬰兒把了脈,道:“小少爺脈象平穩,難得的健壯。”
  王夫人在心裡遺憾,命人送太醫,太醫連連推辭,跑的比兔子還快,刷得不見人影兒了。
  王夫人現在才想清楚李紈挑這個時機賣了丫鬟是早有預謀,想必是早就算好了預產期,在這裡等著她呢。如今剛剛誕下麟兒,王夫人也不好說什麼,只恨恨得帶著周瑞家的走了,在心裡安慰自己,來日方長,來日方長……
  府裡諸位主子聽說李紈產下一個男嬰,也為死去的賈珠高興,畢竟是有了香火。賈政聽說了,當場給這個孩子取名叫賈蘭,只說今年祭祖的時候,要把賈蘭的名字添在族譜上。賈母雖然不喜歡李紈,但對重孫子還是慈愛的,也命人賞下不少東西,指明是給賈蘭的。其他人也多多少少跟風送了點兒東西,只是王夫人沒有半點兒表示,更藉口在李紈母子都在孝中,洗三滿月都沒有辦,惹得榮國府裡猜疑紛紛。
  這些熱鬧、紛雜都和李紈沒關係了,她現在正在養身子呢。
  李紈是生過一次孩子的人了,經驗還是有的,李紈也沒有準備用奶娘,直接母乳餵養。李紈清醒過來,第一件大事,就是把照顧她的嬤嬤撥到孩子身邊。
  “嬤嬤在府中幾個月,我的處境也是看得分明,我不要緊,要緊的是孩子,若是沒了他,我就真的是活不了了。如今我把命根子託付給嬤嬤,嬤嬤只管放心大膽的做。我已經答應娘,等我這兒子長大,也給嬤嬤找個人養老送終。”李紈動之以情,誘之以利,嬤嬤無兒無女,看中的,就是身後有人給他上香燒紙了。
  把嬤嬤打發打賈蘭身邊,李紈才有機會用空間中的靈泉滋養身體,如今她已經不必避諱什麼,大量服用靈泉,生過孩子的人體質有所改變也是有的。李紈就是要趁這個機會把自己的身體養好,賈蘭一直吃李紈的奶水,身體也自然康健。
  李紈深居簡出,聲稱身體受到巨大傷害,坐了雙月子,今日就是他出月子的時候。要了幾回水,才把粘膩的感覺洗去。即使她有空間,還是覺得現實中水洗過才舒服。
  素雲給李紈擦乾頭髮,憂心忡忡的問道:“小姐,接下來該怎麼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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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7章 7.3
  
  李紈出了月子,身體養得越發好了,身體才是革命的本錢,李紈從來沒有如此感激過自己有空間這個金手指。
  聽到素雲的問話,李紈默默的放下茶杯。她是把王夫人得罪狠了,就憑她懷孕以來的所作所為,王夫人絕對會在她出月子之後加倍的折磨她,而賈母也會默認,甚至樂見其成。
  “放心,日子總是人過出來的。”李紈安慰素雲道。
  這個時候,碧月掀簾子進來道:“小姐,小少爺剛又睡著了,那小模樣,可愛極了。”
  “嗯,既然睡著了,那就別抱過來了,省的折騰醒了。”李紈笑道,從自己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光想著他的笑臉,心頭軟了。
  “對了,我吩咐你的事情辦得怎麼樣了?”李紈問碧月道。
  “小姐,馬道婆已經買通了,奴婢聽您的,給了她整整一百兩。”碧月小聲道。
  “無妨,馬道婆是個貪財的,一百兩不過讓她說幾句話,是她賺了。”
  “可……萬一她反水……”碧月遲疑道。
  “反水,她有什麼好反水的,難不成她還能去告訴太太我花錢讓她在太太面前說自己的壞話?八字相克什麼的,也就太太信了。”李紈笑道,馬道婆能為了趙姨娘的銀子害榮國府的鳳凰蛋,如此見錢眼開,還有什麼是她不敢幹的。
  “小姐,我們真的要離開榮國府嗎?”素雲聽李紈和素雲這麼一說,也知道了李紈的打算,可是他們孤兒寡母的,離開了榮國府,李家又是謹守禮儀規矩的,出去了,怎麼活?
  “好素雲,你要相信你家小姐。”李紈並不多解釋什麼,直接吩咐素雲道:“去請太太面前的金釧請來,記得,隱蔽些,別讓太太發現了,也別讓丫鬟們嚼舌根子。”
  “小姐,這府裡都是太太的眼線,只怕不易。”素雲為難道,她和李紈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當然是忠心耿耿的,可是,這事兒難度太大了。
  “做出個秘密的樣子來就成了,只是演戲的人也要入戲才成。”李紈笑著補充道。
  “是。”素雲福了一禮,腳步輕快的退了出去。
  “小姐,您這是想做什麼呢?”碧月好奇的問道。
  “噓……你看著就是,慢慢就懂了。”李紈笑而不語。
  當晚,金釧就秘密的過來了,李紈讓碧月出去守門,讓素雲在裡面伺候,本就是素雲引金釧過來的,有個熟悉的人,總讓人下意識的放鬆。
  “金釧姑娘來了。”
  “給大奶奶請安,大奶奶萬福。”金釧規矩的行禮,從容鎮定,好似全不好奇李紈這麼晚了叫她來做什麼。
  “你即來了,想必太太也知道消息了,正等你回去回稟呢。”
  李紈一句話,直接把金釧打懵了,不過到底是當家主母身邊的大丫鬟,很快就鎮定下來,避而不答,問:“大奶奶深夜遣奴婢來,所為何事?”金釧著重了深夜二字。
  “我請你來,是看中你在太太身邊的地位,想讓你在太太面前多為我說好話。只是這說好話也有講究,我知道自己在孕中大大得罪了太太,所以直接說我好話,肯定沒有好結果。所以,想請你說珠大爺的好話,也算是解了太太的思子之憂。你覺得呢?”
  “奴婢人微言輕,恐幫不上大奶奶……”
  “真是個傻丫頭,我既然請了你來,就知道你會幫我的。素雲,你先下去吧。”李紈直接把素雲也打發下去了,說到這裡,還是出之我口,入之汝耳最好。
  等屋裡只剩她們倆了,李紈才笑道:“嗯,剛剛那番話,你就原模原樣的稟報給太太吧。至於我是憑什麼覺得自己能打動你的,我會給你五十兩銀票,你把這個也呈給太太看吧,到時候太太肯定會相信,說不得這五十兩直接就賞給你了呢!”
  “大奶奶……”金釧也被李紈給攪暈了。
  “我是個直性子的人,偏偏府裡的人不瞭解,我直說了。金釧啊,我聽說你家裡有一兄一妹,你那小妹玉釧是個好的,可你哥哥嘛……”
  “我哥哥!”金釧驚呼。
  “你哥哥的脾性難道你不知道,最是欺軟怕硬不過。不過一介奴僕,就敢仗著榮國府的勢去欺辱人家進京趕考的舉人!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如今好了,榮國府也保不住他了。”李紈笑著道,這是她讓碧雲從下人口中打探出來的,下人中都傳遍了,金釧自然也是知道的。
  “求大奶奶救命,求大奶奶救命!”金釧這幾天正為了這個發愁呢,她也去求過王夫人了,可王夫人十分生氣,只說有這麼個不著調的哥哥,沒有遷怒金釧就是好的了,如何肯為她出頭。金釧常常暗自垂淚,她哥哥可是他們白家唯一的男丁,就算是奴才,對香火傳承也是十分看重的。
  “那位舉人來自山東徐家,也不是什麼無名無姓的人物,本家的大伯正任著禮部右侍郎呢,怪不得太太不肯出頭。”李紈理了理衣擺,道:“這事兒說難不難,說易不易,只要有個合適的中間人牽頭,又有合適的禮物送上致歉,大事化小。你哥哥和徐舉子也不過是兩句口角,只要徐舉子鬆口了,其他讀書人,也不會祭出奴僕賤籍侮辱讀書人的大旗了。”
  “求大奶奶指點迷津!”金釧毫不含糊的一個頭磕了下去。
  “我娘家弟弟和徐舉子乃是國子監同窗,你再看看這幅畫,《秋日山居圖》,鄭氏徐舉子的先祖所畫,對他而言意義重大,你說有這兩樣,你哥哥不就平安了嗎?”
  金釧眼巴巴的望著桌子上的卷軸,李紈也不調她的胃口,直接展開給金釧看,笑著道:“我倒忘了,你是太太跟前的紅人,自然也是識字的,恐比小戶人家的小姐還金貴呢!”
  聽得這般像是讚賞實則諷刺的話,金釧只草草看了一眼畫作就把頭低了下去,心中委屈難言,都怪這奴僕的身份。
  “好了,辦法我也給你想了,東西也有了,現在就看你的了。”李紈從容道。
  “請大奶奶吩咐。”金釧想了半響,重重的磕頭道。
  “想辦法把珠大爺的貼身飾物放在太太的枕邊,務必讓她在睡覺時半夢半醒的時候看見,但醒來的時候又找不到,讓太太知道珠大爺放不下妻兒,知道嗎?”
  “就這樣……”金釧有些不相信任務就這樣簡單。
  “就這樣,難不成你以為我會讓你殺人放火,還是讓你背叛太太?”李紈嗤笑道,“不過你也別掉以輕心,我要的是讓太太相信這是珠大爺的遺願,你要是一個不小心……呵呵,你們白家可就絕後了。”
  “是,謹遵大奶奶吩咐。”金釧本來繃緊了的心稍稍落了下來,無需背主就好,只是換個方法的說珠大奶奶的好話而已,這任務不難。
  “你個事聰明人,回去該怎樣向太太稟報,明白了嗎?”
  “明白了。”金釧低眉順眼的答道。
  李紈在房裡和金釧交代清楚,金釧就趁著夜色,悄悄的回去了,剛回到榮禧堂的跨院,只見屋裡燈還亮著,金釧也心領神會的進去叩見王夫人。
  王夫人正端坐在圈椅上數佛珠呢,任由金釧跪在地上,默默的數過了幾遍,才冷著聲音開口道:“金釧,這麼晚了,你去哪兒了?”
  “回太太的話,大奶奶叫奴婢。”
  “哦,她叫你什麼事?”王夫人聲音回暖,她聽到丫頭來報說金釧鬼鬼祟祟的跟著素雲走,還以為她要搞什麼小動作呢,現在聽她如實回報,想來,不是個壞的。
  “回太太,大奶奶叫奴婢去,吩咐奴婢在太太面前多為她美言,說先前得罪了太太,想要彌補。還說,直接說她的好話是沒有用的,讓奴婢多說珠大爺的好!”
  “哼!災星,賤人,現在知道怕了!還敢拉著我的珠兒做擋箭牌,黑心肝的東西!”王夫人一聽果然氣急。
  “這是大奶奶賞給奴婢的五十兩銀票,還和奴婢說,若是不聽她的吩咐,就把奴婢哥哥的事情捅出去,讓太太遷怒于奴婢,把奴婢一家都趕出主院去。”金釧從懷裡掏出銀票,在配合著額頭上的傷,好似真相就是如此。
  王夫人瞄了一眼銀票,慈善笑道:“好孩子,我就知道你是個忠心的,這銀子你且拿著,就當是我賞你了。你哥哥的事實在太大了,我也不啊好動作,我再給你添二十兩,你讓你哥哥去外省避避風頭。”
  “謝太太!”金釧跪下磕頭。
  “好孩子,起來,起來,頭都可破了,那個歹毒的賤人,可苦了你了,先下去歇著吧。”王夫人笑著讓金釧退下。
  周瑞家的在一旁給王夫人奉茶道:“大奶奶倒是聰明。”
  “哼!寒門陋戶出來的,一個恩威並施都用不好,瞧瞧金釧的額頭,不恨她就是好的了。白家小子的事情,滿院子的人都知道了,我這個當家主母能不知道?也不看看,金釧是我一手調教出來的,跟了我好幾年,豈是她五十兩銀子就能拉攏得了的?““太太英明,還是太太會調教人。“周瑞家的奉承道。
  “好了,大晚上了,別說那些個掃興的人。讓金釧接著去給她稟報,就說一直在按她的吩咐做,多套些銀子來,反正在那個災星手裡也沒用,不若我供奉在佛前,也好消她那一身罪孽。”王夫人志得意滿道。
  “是!”周瑞家的打的也是這個主意,也學她可以和金釧“商量”一下,從中吃個回扣?
  ……
  接下來的一個月,王夫人對李紈的態度好像有所回轉,李紈也搭進去了大約五百兩銀子,只是王夫人卻越來越不安。
  每天她在夢中總是能看見珠兒的貼身飾品,醒來卻又不見了。她開始還以為是珠兒孝順,來放心不下她。可是慢慢的,王夫人仿佛能聽見賈珠哭著說:“母親,照顧好我的妻兒,照顧好我的妻兒。”
  王夫人供奉佛祖,卻最不信神佛,她雖常常做這樣的噩夢,可心裡卻不相信,尤其是她晚上醒來,真真切切的把珠兒的貼身玉佩握在了手上,可是醒來卻不見了!肯定有鬼,王夫人不相信真的是賈珠托夢。
  這天晚上,王夫人有聽見了賈珠托夢時的請求,她睜開眼睛,一看,果然賈珠束髮的短簪就在她的床上。王夫人果斷伸出手去把簪子握在手上,冷冰冰的,不像是夢中。然後靜靜的聽,卻只聽得見外間守夜的丫鬟翻身的聲音。
  屋裡一片漆黑,王夫人確定自己沒有做夢,又緊了緊手上的簪子,猛的出聲道:“來人,來人,快來人!”
  “砰!”一聲重響,好像是丫頭掉下小榻的聲音,外間傳來金釧驚疑不定的聲音:“太太,可是夢魘了,奴婢可以進來嗎?”
  “進來,把我院子裡的人都叫起來,我今天就看看誰在弄鬼!”王夫人高聲吩咐道。
  金釧不敢大意,直接披著衣服,點了油燈進來,把臥室裡的燈都點亮了,才關切問道:“夫人,這是怎麼了,奴婢先去小廚房給您端碗珍珠定驚湯來,可好。”
  “不用了,我且問你,晚上可有誰進過我的屋子。”王夫人聲色俱厲的問道。
  金釧嚇得馬上跪地磕頭道:“回太太的話,傍晚的時候,老爺來過;晚間就只有奴婢、彩雲、彩霞進來過;等太太歇下,就沒有人進來過了。奴婢一直在外間,從來沒有走開過,睡得也不死,太太明鑒,奴婢絕對沒有偷懶。”
  “好了,你來瞧瞧,這是什麼?”王夫人伸手把男士短簪攤在手上。
  “這是……這是珠大爺的簪子?”金釧不敢置信道。
  “哼,你也認得,伺候我的人,誰不認得珠兒的貼身東西,我瞧是有人弄鬼呢!你且把人叫來,再讓周瑞家的派人去搜屋子,我就不信那人的屋子裡就只有這一樣東西,我還夢見過玉佩、吊墜呢!”王夫人生氣的把玉簪拍在桌案上。
  “太太息怒,先喝杯茶定定神,奴婢這就去吩咐。”
  金釧把茶奉給王夫人,才出去叫人。其實大晚上的,王夫人那麼高聲叫喊,滿院子的人都是聽見了的。金釧去一叫,很快人就都來了。
  雖然都是女眷,但王夫人的形象還是要顧及的,幾個大丫鬟給王夫人梳頭,小丫鬟捧著水,讓王夫人洗漱。
  屋裡人一通折騰,王夫人收拾妥當再去拿簪子的時候,發現簪子已經不見了!
  王夫人冷哼一聲,這樣欲蓋彌彰的手段,也想瞞過去!
  王夫人什麼也不說,就吩咐“剛剛進過裡屋的都站出來。”
  金釧在內的幾個大丫鬟,和兩個端水捧盆的小丫頭站了出來。
  “周瑞家的,去搜搜,看誰的身上有簪子。”王夫人吩咐道,恰巧這天周瑞家的也值班,叫人的時候來的很快。
  王夫人點了另一個沒有進過裡屋的心腹在廳內看著眾人,自己跟著周瑞家的去屏風裡,看著這些丫鬟都脫光了衣服檢查,細細查了一遍,果然沒有私藏。
  王夫人又命心腹在自己的屋裡檢查也沒有找到,王夫人心生疑惑,難道真的是賈珠托夢!
  被脫衣檢查的金釧紅著眼睛給王夫人上了杯茶,小聲建議道:“太太,簪子絕不會掉,奴婢也是親眼看見過的,您不是說了嗎,還有別的。如今簪子找不到了,玉佩和掛墜總找得到的。”
  “嗯,說的是。”王夫人讚賞的看了一眼金釧,吩咐心腹挨著去抄檢今晚進過自己院子的人的屋子。
  “還請太太從奴婢開始檢查。”金釧出言道,“奴婢深受太太大恩,願率先垂範,也讓外面的人看看,連最受太太信任的奴婢都查了,沒有不查她們的道理,也免得她們鬧騰起來,吵著太太。”
  “好孩子,就知道你一心為主子想著呢。”王夫人拍了拍金釧的手,示意周瑞家的從金釧的屋子開始抄檢。
  金釧那裡自然是沒有的,事實上,滿院子都找遍了,沒有簪子也沒有玉佩,和珠大爺相關的東西,除了王夫人鎖在抽屜裡的幾張書信,什麼都沒有。
  王夫人不信邪的找了兩遍,依然找不到,只能讓下人回去了。
  曾經親眼看見過簪子的金釧嚇得瑟瑟發抖,語帶哭腔道:“太太,會不會……會不會真是大爺托夢啊!”
  “胡說!”王夫人喝到,可聲音也不是那麼堅定,她也不不確定了,會不會真的是夢中看見的,不然怎麼不見了。“你可看清楚了,確實是珠兒的簪子嗎?”
  “奴婢……奴婢……”金釧支支吾吾。
  “說話!”王夫人一拍桌子道。
  “奴婢也不太肯定,當時好像是看見了簪子的,您說是珠大爺的,奴婢就跟著說了,實際上,當時火光閃爍,奴婢也不是很確定……”金釧跪下道:“奴婢不是故意欺瞞太太,太太恕罪,太太恕罪!”
  折騰了一晚上,什麼都沒有找出來,王夫人也在心裡相信了,其實真的是賈珠托夢。半響,對跪著的金釧道:“罷了,起來吧。日後不可馬虎大意!”
  “謝太太,謝太太!”金釧感激的站起來,勸道:“太太,都快天亮了,您先歇著吧。”
  王夫人點點頭,金釧幫著王夫人把頭飾拆下來,順手把藏在發間的短簪拔了下來,藏在自己的衣袖裡。把王夫人伺候著睡下,金釧才長出一口氣,默默的回到自己值夜的小榻上。
  “阿彌陀佛,好在有驚無險,多虧聽了大奶奶的話。”金釧在心裡慶倖。
  王夫人晚上折騰了一晚上,第二天精神自然不好,第二天晚上又夢見了賈珠,恍惚聽到了賈珠的遺囑,白天精神萎靡。這樣循環往復,本想著折騰李紈都放下了。
  周瑞家的看王夫人實在難受,出主意道:“太太這般,太醫都來瞧了,也說不出個一二三來,您看,會不會是得罪了佛祖,或者讓什麼髒東西給衝撞了?”
  王夫人想了想,的確,太醫都看不出來病因,還是要求助於神佛,吩咐道:“你且去把寶玉他乾娘請來,給我瞧瞧。”
  “是,寶玉他乾娘最有道行不過,請她來,沒問題的。“周瑞家的當天就去請了馬道婆來。
  也不知馬道婆到底和王夫人說了什麼,只是榮國府裡很快就傳出了,李紈和賈蘭的八字衝撞著王夫人的流言。
  謠言越演越烈,李紈和賈蘭幾乎是口誅筆伐了。再堅持了一個月,王夫人就讓人請李紈過去了。
  “生辰八字可是老天就定好的,你的八字不旺是再做不得假的。別人家若有這樣的媳婦,肯定是直接休了了事,可我們府裡卻不是這樣狠心的人。你給珠兒誕下了後嗣,也算是立了大功的人,又是節婦,府裡上上下下都是善待你的。只是你也看見了,我因為你的八字,克的身子日漸虛弱,我也是沒法子了。”
  “兒媳不孝,請太太吩咐。”李紈早有預計,只是虛弱的害怕的請王夫人吩咐。
  “嗯,也不是什麼大事,八字衝撞,只要分開,就沒事了。就委屈你暫時住到莊子上去吧。你放你,府裡的月銀節禮萬萬不會短了你的。你如今月銀和老太太一樣,如今我做主從我的份兒錢裡,多勻一兩給你。蘭兒的月例也不會少了。”王夫人道。
  “太太慈悲,本是媳婦衝撞了太太,哪裡還還敢受太太的恩德。媳婦挪出去就是,只一件事,還有和太太商議。”
  “你說。”
  “媳婦陪嫁了一個小莊子,也將就夠住了,恰巧挨著護國寺,和好受佛祖的薰陶,不如媳婦和蘭兒就住到那裡去吧。”
  “不行,哪兒有出嫁了的媳婦,住到自己的嫁妝莊子上的,不行!”王夫人不甚堅決的反對,她主要是怕外人說她這個做婆婆的不慈,八字衝撞勉強可以解釋把剛生產過的媳婦挪出去,可這住到自己的莊子上,就太過了點兒。
  “太太容稟,都是媳婦自願的,旁人又哪裡管得到呢。”李紈拐彎抹角的又說了幾句,王夫人也順水推舟讓她住到她自己的莊子上了。王夫人也知道李紈求的不過是個心安,想著自己的莊子自己能做主。
  王夫人自認慈善,不是個趕盡殺絕的人,只要不在自己的面前礙眼,也就隨她去吧。
  
  第68章 7.4
  
  李紈麻利的去整理東西了,其實她能帶走的也不過是自己的嫁妝和賈珠素日的私房。這些的東西,李紈不會特意去和王夫人報備,王夫人也只是默許她帶走。
  “碧月,去叫請弟弟為我們叫幾輛馬車來。”李紈吩咐道。
  “小姐,難道賈家連馬車都不為我們備嗎?”
  “我一個寡婦失業,帶著一個未滿周歲的孩子,你說那些眼睛長在頭頂上的下人,會安心做事嗎?這裡面可有難得一見的孤本,別讓這些粗蠢之人給毀了。”李紈道,在她的設想中,不讓賈府的人去也好,反正在十年之內她應該是不會出現在賈府眾人的眼中了。
  李紈抱著未滿周歲的孩子去給老太太等人告別,賈母也慈愛的賞了她一些頭面首飾。去邢夫人那裡告別也得了吝嗇的邢夫人幾十兩銀子,李紈估計這是她進賈府以來,出過最多的銀子。賈赦沒見到,其他同輩、小輩略過不提。
  王夫人正在房中和周瑞家的感歎李紈是個識趣的,省了她諸多手段,就聽到下人來報:“大奶奶帶著蘭少爺去給老爺請安了,老爺黑著臉往這邊來了。”
  “作死的娼婦,果然沒安好心。”王夫人怒道,給周瑞家的使了個眼色,讓她幫這把幾件大頭飾拆了,脫了外面的大衣裳,直接歪在床上。
  賈政進門的時候,看見的就是嫡妻臥病圖。王夫人蒼白著臉色,正有一搭沒一搭的和周瑞家的說話。
  “老爺來了,快坐。老爺恕罪,我這身子不好,您且坐窗邊,免得過了病氣。”
  “珠兒家的怎麼要挪出去,還帶著蘭兒,我賈家的長子嫡孫,這怎麼行。”賈政坐下,也沒有問一聲王夫人的病,直接質問道。
  即使早就明白自己丈夫的德行,王夫人還是忍不住鼻翼一酸,強笑著解釋道:“還是大師算出來的,珠兒媳婦和蘭兒的八字與我相沖,珠兒媳婦知道了,就主動請願要去莊子上吃齋念佛,以贖罪孽,我也勸了。奈何那孩子鐵了心的,我看她一片孝心,就准了,老太太也贊她懂事明理呢。”
  “老太太吃的鹽比我們吃的米還多,聽老太太的再不會有錯,只是她一個年輕女子不容易,你多補貼她一些才是。”賈政皺了皺眉頭道。
  “這還用老爺說,我早就吩咐下面人不准怠慢了珠兒媳婦,那可是我們賈家的功臣呢。”
  “嗯,這就好。”賈政好像找到了滿意的答案,道:“你且好好養病,這幾日,我就歇在趙姨娘那裡了。”說完直接把茶杯一撂,就出去了。
  王夫人胸口起起伏伏的喘著粗氣,恨恨道:“這就是我的好老爺啊,真是好,趙姨娘這個賤人,周瑞家的,明日把探春抱出來,讓趙姨娘立規矩的時候看看。她不是和老爺抱怨說我不讓她看閨女嗎,我這就給她看,讓她的女兒好好看看生母給人掀簾子、端盆打扇的奴才像。”
  “太太息怒,太太息怒,何必跟一個奴才計較,沒得降了格調,老爺也不過是一時新鮮罷了,您且寬心,這府裡,誰能越得過您去。”周瑞家的一邊奉茶,一邊苦口婆心的勸道。
  “哼!”
  “太太,老爺既然都來說了,咱們是不是做個樣子,給大奶奶送點兒東西?”周瑞家的問。
  “送什麼,一個災星也配!老爺說什麼了,老爺讓我多補貼她一些,我讓她把珠兒的私房都帶走了,還不夠補貼她的。老爺也就是順口那麼一說,你以為他還會過問後續嗎?”王夫人不屑的冷哼道。
  “還是夫人有見識,奴婢愚昧,奴婢愚昧。”
  “算了,不說這些糟心事兒,白白讓我生氣,我先歪一歪,你讓彩霞去老太太院子瞧瞧寶玉如何了,來回我。”王夫人閉著眼睛擺手,周瑞家的順從退下。
  周瑞家的把王夫人的命令傳達給彩霞,就出了榮國府往後街的家裡去了,一路上在心裡腹議自己伺候的主子是個心狠手辣的,老爺更是虛偽。一句“多補貼”管什麼用,就是直白的說給珠大奶奶幾百兩金銀也比這“多補貼”三個字強出幾座山去。
  周瑞家的在心裡腹議自己的主子,可她更明白自己依靠主子而生,要就多虧了王夫人有太多的陰私之事,才讓她有了用武之地,自己也占了不少便宜。周瑞家的心裡可憐珠大奶奶,可還是想著是不是吩咐車馬行的幫忙運送東西的時候,克扣一點兒。
  李紈可不知道又有人準備算計自己,她之所以堅持要去看望賈政,就是要把賈政同意她們母子挪出去的資訊散播道奴僕中間,到時候出了什麼事兒,在輿論上也可以占些便宜。賈政才是當家的男人,萬一到時候賈政如法炮製,來一句“家中庶務都是侄兒打理的,其他事宜犯官一概不知”,那李紈真是要被他噁心吐了。
  李紈的東西早就收拾好了,她要帶走的人,也始終只有她從李家帶來的碧雲、素雲和嬤嬤,其他人,一律不帶,留下的人甚至連李紈走的確切時間都不知道,這一年來,僕人中間也流傳著李紈脾氣古怪的傳言,不讓人貼身伺候,一天到晚關在院子裡,不知道琢磨什麼,怪得很。
  天色剛過了宵禁,上朝的大人們開始出門,李紈的弟弟李績就已經帶著一隊健壯的婆子等在了榮國府西角門。李紈早就吩咐人和守西角門的婆子說好了,李績帶來的健壯婆子,靜悄悄的把諸多大箱子、大包袱都搬到了李績帶來的十多輛馬車上,訓練有素、作風穩健,不過半個時辰,就把李紈的東西搬走了。
  李紈抱著賈蘭坐上了馬車,帶著了所有東西和人,吩咐碧月留在院子裡,等天亮了去同知賈府諸人,只說“見面反而捨不得,累老太太、太太流淚,就不當面再次告別了。”
  李紈一行就這樣靜靜的走了,此後多年,除了年節時有年禮往來,其餘時候,賈府就像沒有這對母子一樣。
  李紈終於坐上了馬車,長長的噓了口氣,看著自己面前十五六歲的少年,笑容溫和道:“績兒,姐姐好不容易從榮國府脫身,高興點。”
  李績,小小少年,卻不苟言笑,都是讓李守忠教的。李績對著自家姐姐倒不掩飾自己的真性情,怒道:“姐姐才生產不到半年,就讓榮國府的人掃地出門了,您身上還有四品的誥命和貞潔旌表呢!榮國府欺人太甚,這是當咱們李家無人嗎?”
  “績兒,你能來接姐姐,姐姐很高興,日後你外甥長大了,也只有感激你的份兒。只是,娘親沒和你說清楚嗎?這本是我自己所求。”
  “若是榮國府能有一席容身之地,姐姐又何苦出來討生活。”李績憤憤道。
  這句話倒是說到了李紈的心坎兒上,李紈淚珠滾滾而下,卻不願失態,側過頭去,拿帕子擋住,默默的哭泣。
  “姐姐,姐姐,是我不會說話,你別傷心,別哭,等我日後有本事了,定不讓你受這樣的委屈。”李績急忙勸慰。
  “績兒,從小你就和我最親,還是你懂姐姐的苦楚。姐姐只問你,誰家有不滿二十的女子立志守節的?我再問你,我若想改嫁,父親會同意嗎?還有,我若不設法從榮國府脫身,我們這輩子還有再見了機會嗎?”
  “姐姐……”李績語塞。
  “績兒,你也明白不是。爹爹一心效仿聖賢,別說我還有個孩子寄託,就是我剛和賈珠定親,賈珠就去了,爹爹怕是也要讓我守望門寡的。我只要敢把改嫁二字說出口,爹爹保證把我逐出李家,你信不信。姑姑不就是我的先例嗎?這些年,姑姑自從守寡,可有和父親說過一句話,家裡就是再艱難,也從來不上家裡來說。不就是因為爹爹當初堅持李家女子從一而終,不許姑姑改嫁嗎?你看姑姑現在過的什麼日子,難道我日後也這樣過活嗎?”李紈不平而鳴,她也是無奈之舉。
  “我在賈府的情況,母親定然和你說了,母親只是走馬觀花,也知賈府非良善之地。姐姐青春守寡,在裡面苦熬,這輩子說不得就沒有和你再見面的機會,活活把自己熬成枯木縞素,你忍心嗎?”李紈說著說著,眼淚又下來了。
  “姐姐,姐姐!我沒有指責你的意思,你能想通了從賈府出來,我高興還來不及,怎會反對!”李績高聲辯駁道,李績也不反駁關於父親的那些有些不敬的話,事實上,他也不贊成父親的態度。自從祖父死了,李家交到父親手上,就越發山河日下了。
  “績兒,是姐姐誤會你了。只是母親遞消息來說,你不贊成我守節,就忍不住和你解釋了。”
  “我這不是為了姐姐著想嗎?賈珠哪裡值得姐姐如此,只是誥命和旌表都接了,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麼用。”李績沮喪道:“到底是我沒用,要是李家也是高官顯爵,賈府又怎麼敢這樣欺負姐姐。”
  “績兒,你有這樣的心,姐姐謝謝你了。你從現在開始努力,日後就不會讓你的妻兒被人欺負,弟弟妹妹們也可以有個依靠了。”李紈笑到,她是長女,總是擔著長姐如母的角色,溫言教導道:“你不知這世上女子立足艱難,我還有蘭兒,我不能讓他受一絲一毫的委屈,如今已是我能辦到的最好的局面了。”
  “姐姐,那你如今準備怎麼辦?這些東西是搬到哪裡去?”李績問道。
  “還是搬到護國寺山山腳下的莊子上吧。”
  “可是,姐姐,那個莊子狹小,又在城外,雖然在護國寺的山腳下,可離寺院也有些遠。我可不放心你和外甥住在那裡,要不你還是住回家裡吧。父親雖然嘴上不說,可心裡還是想你回去的。”李績建議道。
  “不了,哪兒有出嫁女住回娘家的道理。且和賈府說的是到莊子上,若是住到家裡,讓賈府的人知道了,又是一樁是非,還是算了。”李紈推辭到。
  “那我給姐姐在城裡賃一個院子,天子腳下,也好放心。”
  “不用了,我住到城外,有自己的考量,你且幫我把東西運過去就是了,別擔心。”
  “給姐姐跑腿是我該做的,可別說什麼幫不幫的,都是一家人,姐姐客氣得我難受。”李績道。
  “嗯,姐姐知道了。咱們先去吧。”李紈感動一笑。
  李績把李紈送到了莊子上,這個莊子是李紈的嫁妝,莊子不大,主要種些果蔬,莊子裡的院子也是小小巧巧的二進院子,與榮國府府裡走動都要坐馬車的豪華自是不能比,就是和李家也不能比。可李紈卡著這樣熟悉的青山綠水,農家生活,開開心心的住了進來。
  李績把人送到,又額外讓自己的貼身小廝留下,給莊子裡的奴才們訓話,組織男人們守衛門戶,忙了半響才走,他如今在國子監進學,還要趕著回去上課呢。李守忠作為國子監祭酒,最是嚴於律己不過。
  到了這個莊子上,李紈感覺自己渾身的束縛都丟掉了,連空氣都清新不少。
  在素雲和嬤嬤的協助下,見了下人,給他們吩咐了事情,又挑了幾個丫頭整理院子。這個莊子早就整理過,等著李紈入住,只是屋裡的擺設還沒有弄。李紈把從榮國府帶出來的東西都擺上,忙活了一天,才算勉強弄好。
  李紈等碧月回來,知道賈府的人沒有說什麼,就乾脆把榮國府這三個字拋之腦後,她如今對佈置新家充滿了興趣。
  忙忙碌碌了將近一月,李紈憑著原身的記憶和自己經驗,總算把莊子上的事宜理順了。期間,李紈帶著賈蘭去過李家一趟,母親慈愛,兩個弟弟都很優秀,妹妹也很可愛,至於李守忠。李紈只能說,老話兒再沒錯的,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和賈政一個德行。
  李守忠唯二比賈政好的就是,他書讀得好,且是真守規矩。把自己的日子過成了規矩的複製版,李紈原本就和父親不是很親近,如今更甚了,李守忠對李紈從賈府出來一事有些憤憤不平,他並不知道這是李紈自己的主意,妻子和兒子都知道他的德行,又怎會告訴他。
  只是再怎麼憤憤不平,聽到了賈府的藉口,李守忠居然認為這很有道理,“孝順長輩,正當如此”,雖然有些心疼女兒,還是贊成了賈府的做法。
  聽到李守忠的話,李紈就默默的修改了自己的計畫,日後,作為一個寡居的“不詳人”,她還是少來李府吧。想親人的時候,就請母親去護國寺進香,李績作為男子,出門方便,倒是可以經常來莊子上遊玩。
  李紈在莊子上安定了下來,她最重要的任務是培養賈蘭,但現在最迫切的事情是打理空間,不能讓這樣的金手指荒廢了。
  李紈得到的空間可是真是實實在在只有三畝地一口泉,裡面並沒有先人的遺惠。李紈多年的網路小說也不是白看了,這樣的稀罕地方,最容易產出的是奇花異草和珍貴藥材。
  李紈叫來莊頭媳婦,道:“我長日無事,想著種點兒東西來解悶,你看這莊子上和周圍山上,有沒有什麼奇異的花草,只要是能種在土裡的,都幫我找些來,我且試著活動活動。”
  主家有命,莊頭媳婦也痛快的應了,很快給李紈找來了許多野花野草和花盆花鏟。當然李紈的審美在莊頭媳婦的眼力有些怪異,開始的時候,莊頭媳婦還給她找牡丹海棠之類的說得上名字的名花,現在是什麼怪異給什麼,有些東西,在莊頭媳婦眼力就是野草,李紈卻精心的養在花盆裡。
  李紈在自己的院子裡開闢了花壇,廊上,牆角下,屋裡,都是花盆,李紈正在試驗如何不動聲色的種出好花來了。
  目前,李紈已經知道這空間裡的生長速度是正常生長速度的十倍以上,一些一年生的草本植物,往往當天種下去,當天就能開花,很快就完成了生長過程,枯死過去。空間裡的土不能往外運,但泉水可以,澆了靈泉水的花草長得都很好,且有變異,總朝著稀奇的顏色和花型生長,只要長定了,幾個月不澆靈泉水也不會退化活枯死。更進一步的成果,還等著李紈驗證。
  這天,李紈正在房裡觀察她新養的蘭草,莊頭媳婦就來奉承了。
  “主子,這是莊上王佃戶揀到的人參種子,王佃戶是個好命的,前兩個月在後山采到了一顆五十年的人參,送到藥店去,得了百兩銀子,如今已經不賃咱們莊子裡的地了,正準備搬到東郊去了。”
  “可是你和我說過的那個在靈虛山采到人參的王佃戶?”李紈問道,這麼有運氣的人,李紈還是聽說了一耳朵的八卦,最近莊子上的人有一空就往後山跑,就盼著能有王佃戶一樣的運氣。
  “可不是嗎?他如今要走了,深感往日主家的厚待,想著自己也沒有什麼好東西,聽說主子您喜歡種點兒東西,就把這人參種子托我送上來了。”
  “他不是靠人參發家了嗎?怎麼不想著接著種人參呢?”李紈疑惑道,如果她一窮二白,靠這個肯定能致富的啊?
  “瞧主子說的什麼話,人參都是天生天養,吸天地靈氣才有……嗯,奴才的意思是說,王佃戶不過一個種地的,哪兒有本事和靈氣養活人參這麼金貴的東西。還是主子您這樣的官家小姐,才有這個福氣呢。”莊頭媳婦說到一半,才發現自己說錯話了,連忙改口。
  李紈也知道了原來在他們的心裡,藥材是天地靈氣、日月精華的凝聚,不是靠種植能種植出來的。李紈不能說這樣的想法是錯的,想著前世的時候,中藥的藥效時常不被承認,就有專家說是因為藥材就不地道的原因,年份不夠、過度用肥、空氣污染等等,哪裡還有中藥講究的靈氣。
  李紈承王佃戶和莊頭媳婦的情,道:“給我吧,是好東西,我試著種種,不過圖一個樂子,成不成的都無所謂。難得你有心,一直把我的話記在心上,我讓人去城裡買羊肉了,你且分一隻羊腿去,算是賞你的。”
  “謝主子,謝主子。”莊頭媳婦忙不迭的應承,這年頭,羊肉可是金貴東西,一堆沒用的種子能換羊肉,莊頭媳婦深覺自己賺了。
  李紈打發了莊頭媳婦,就拿著人參種子試驗了。種花還要想著不能太驚世駭俗,對於人參這樣需要時間沉澱的植物來說,就沒有那麼多顧慮了。
  空間裡的種植,完全可以無視季節、溫度、肥料和雨水,好似直接種下去,土壤像是活的一樣,能自己調節溫度濕度。
  李紈在院子裡的花壇中了幾顆種子,剩下的全種到空間裡了,不過一天,人參葉子就冒出了地面,喜得李紈連連念佛。
  花壇裡的人參種子,自然是沒有中活的,剩下的種子,李紈也藉口不知道扔到哪兒去了,這件事就這麼算了。
  可是李紈沒有種活人參,對送上人參種子的莊頭媳婦卻沒有任何遷怒,還是喜歡讓她找各種稀奇古怪的植物。久而久之,莊子上的人都知道,主家喜歡養植物,越稀奇越好。李紈也收穫了一大堆奇形怪狀的東西。
  李紈在打理空間的同時,還不忘兒子和自己身邊伺候的人。
  李紈和碧雲、素月早就說好了,等到了莊子上安頓好之後,就浩哥找個好人家把她們許配出去。兩個大丫鬟和李紈同齡,今年不過十九歲,在莊戶人家眼裡試試鮮嫩得不行的。李紈不忍心兩個幫助她良多的丫頭在農戶吃苦,又怕嫁給商人社會地位低,連低級軍官都想過,又怕碰上打仗,害了她們,總之各種不滿意。
  還是賈蘭的奶嬤嬤直接把那些人選列了名單,讓素雲碧月自己選,最後,碧雲選了一戶京中商人,素月嫁給了京郊一家鄉紳。李紈給兩個丫頭消了奴籍,一人陪送了五百兩的嫁妝,比小戶人家的千金都強,喜得兩家娶人的直呼賺了。本來娶官家小姐身邊的丫頭,求的就是一個臉面和關係,如今人本身有本事,還帶著豐厚的嫁妝,夫家也不敢欺負她們了。
  素雲和碧月走了,李紈身邊就沒有真正瞭解她的人了,李紈這才開始完全釋放自己的真實性格。
  
  第69章 7.5
  
  靈虛山,靈虛觀,屋中。
  一個七八歲的錦衣小孩兒,梳著雙角,快步小跑進來道:“娘,我這次小考,又是第一。”
  被他稱做“娘”的美麗女子卻是道姑打扮,溫言,抬頭一笑,道:“蘭兒,好樣的,今日有鄉民送來的野山珍,燉一鍋山珍湯給你喝,配上野雞,最鮮美不過,可好。”
  “好,我早就想吃了。”錦衣孩童答到。
  這道姑打扮的美婦和錦衣小孩兒,就是李紈和賈蘭了。
  七八年的光陰轉瞬而過,當初從榮國府裡搬出來,李紈就鐵了心不和榮國府扯上關係,她們母子,除了過年的時候遣心腹嬤嬤去給賈母、賈政、王夫人等磕頭,其餘時間,均以八字相克為由,從不入府。即使是年節上過去,帶的東西,也不過是莊子上的野味,而且數量很少,送給幾位主子的禮物,也是李紈的針線和賈蘭的功課。全是不值錢的玩意兒,當然,針線是不是出自李紈的手筆就不用計較那麼多了。
  在護國寺山下住了兩年,李紈培育出了罕見的綠菊,恰逢當朝首輔最愛菊花,李紈通過嫁給商戶做妻的碧雲牽線,隱姓埋名把花賣了出去。李紈求的是財,她也不需要通過菊花來揚名,因此,京中的鬥花會,她是從來沒有參加的。只把成品交給需要的商家,那些商家用奇花異草揚名,和李紈各取所需。
  李紈手上的牡丹、菊花、山茶花、貼梗海棠等等適合做盆景,有市場的花卉,李紈賣出了許多,也得了不少銀錢。
  但是李紈手上想梅花、佛手、竹子之類的象徵這高潔之流的植物,李紈是從來不賣的,她早就計畫著通過這些花卉求個清名,自然不能沾了銅臭。就是通過碧雲來賣花,也是轉了幾個彎,事情只有李紈和碧雲夫妻知道,連賈蘭的奶嬤嬤都不知。
  當初嬤嬤居功至偉,等到賈蘭長到三歲,李紈就以酬功為名,給嬤嬤立了女戶,起了房舍,讓她出去收養幾個孩子,做養老之用,還給了幾畝地,完全是小鄉紳家老太太的模式。奶嬤嬤在大戶人家待過的,心裡明白李紈寡婦失業,兒子就是她的命根子,絕不會讓賈蘭讓任何人親近超過她的,因此,順從的接了賞賜抽身。況且,李紈給的酬勞也不少,夠她安穩度日的了,嬤嬤還樂得自己做主,不用看主子的臉色。
  賣花主要是走的精品路線,得的銀錢雖然不少,但不能和藥材相比。
  空間的確是一個神物,種下去的人參種子不過兩年,倒像是有兩百年的的藥齡,起初李紈不懂藥材炮製,直接采了新鮮藥材,親自易容跑去名聲上佳的百年老字型大小藥鋪賣藥。
  那藥鋪掌櫃得了人參直呼難得,要是炮製好了,絕對能做鎮店之寶,李紈冒著暴露身份的危險,得了一大筆銀子。回程的時候,繞了幾個彎子,換了幾套衣服,才順利脫身。回到了京郊莊子上,一年多沒有再敢出手藥材。
  等確定那藥鋪沒有發現端倪,李紈才敢接著幹。兩年的時間,夠李紈在空間裡種滿了珍貴中草藥。李紈親自去學了炮製藥材的技術,為了給集資學習醫藥之道找個藉口,李紈直接出家做了女冠。
  這年頭,女冠會醫術是正常的,李紈再和下人感歎一兩句,要是她當時會醫術,賈珠也不會那麼早就去了,至少在照顧他的時候,能讓他舒服一些。聽聞的人,都感佩李紈和賈珠夫妻情深。李紈找到了藉口就直接找了一個年紀很大的大夫,開始學習醫術,重點在炮製藥材。
  李紈長日無事,只學一招,自然很快就精通了。此時她空間裡的藥材,已經是三百年到四百年的藥齡了,她採摘下來,炮製好,再通過外地商人的手賣出去,簡直是暴利。
  不過三年,李紈就積攢了一大筆錢財。這麼一大筆錢財,李紈一個女子,又沒有經商的頭腦,只能置地買房了。李紈可不認為,一個在體制內單純生活工作的小學老師,或者最大的本事就是官家的女子能做成什麼大生意。天底下的聰明人可多了,李紈不能暴露了空間的存在。
  李紈拿著這比浮財買下了離護國寺有些距離的靈虛山,在山上見了靈虛官觀,又陸陸續續的在京郊和直隸、山東等地購買良田。她身上有誥命,這樣的情況,在我朝等同於身上有官職的男子,不用交地稅,其他稅種也低,因此許多良田都是記在李紈的名下。
  李紈既然出家做了女冠,就沒有把自己鎖在深閨的道理,經常以道姑的身份,給靈虛山周邊的百姓施醫贈藥、舍米救貧,因此在這裡名聲極好。百姓們都知道,護國寺和靈虛觀周邊,佛道兩家並存,且主事的都是慈善人,往往願意道此地定居。
  當初,李紈想的美,想買下護國寺的後山和周邊。一打聽才發現,“護國”二字,不是隨便掛的,周邊的山林、田地,都是皇家賞賜給護國寺的。李紈知道自己現在身份特殊,怕給李家和賈蘭招惹麻煩,因此買了距離不遠不近的靈虛山,離護國寺前山正殿很遠,但也在護國寺的輻射範圍之內。
  李紈把家搬到靈虛觀之後,就常常帶著自己種的佛手、蓮花、曇花之類的與佛祖有緣花卉植物,來拜訪護國寺的藏經閣長老,以求學的名義。李紈雖年輕漂亮,但氣質高華,藏經閣的長老也是八十多歲的老人了,因此相交並無忌諱。李紈每次出門,都帶著十歲以下的小道童和小道姑,更不會有什麼倫理上的弊病。
  李紈打的好主意,並不求見方丈,只以好學的名義,從藏經閣下手。藏經閣長老是整個護國寺輩分最大,但存在感最不強的人,李紈去了也直接開門見山說明來意。好學是真的,但也想求護國寺的庇護。長老見她真誠無偽,又喜她帶過去的花卉,也默認了。
  後來,李紈救活了從天臺山引種的菩提樹,才入了方丈和一眾高僧的眼。
  這七八年間,李紈精通道法、佛法,慈悲為懷的名聲漸漸傳了出去,也算在清流圈子和修行、隱士的圈子裡有了薄名。
  賈蘭三歲開始識字,作為曾經的小學老師,又有李紈的記憶,給賈蘭啟蒙並不費什麼功夫。到了賈蘭六歲的時候,李紈通過各方人脈,細細打聽,終於讓賈蘭拜在了當代大儒蘇一楨的門下。
  當時,李紈遣了兩個道童,抱著她養得最好的那盆蘭花去求見蘇一楨,並附了短簽“吾有愛蘭一株,心血灌之,遣送大師,君可善待否?”以蘭花代指賈蘭,蘇一楨出了名的愛蘭,再見了充滿靈氣的賈蘭欣然同意。
  “遣蘭求師”的典故,也在文人圈子裡流傳,如今賈蘭就在蘇一楨的門下讀書呢,同門還有三四個同齡的師兄弟。
  李紈坐在圈椅上,和賈蘭隨口笑談。李紈身上披了銀絲羽衣,換個角度,還能看見上面的暗繡,端的流光溢彩。足蹬雲履,布料是最舒服的,最適合做鞋子的,頭髮簡單地攅成一個髻兒,髻上罩著一隻白玉蓮花冠。那冠兒上的蓮花瓣兒薄如蟬翼,拿了絲絛系住,垂下兩隻雕成雲頭的翡翠墜角,既富貴,又清淡,很是符合她寡婦女冠的身份。
  雖然只是日常在家裝束,但李紈也把自己打扮得超逸脫俗。李紈當初之所以能下狠心出家做道姑,和道家穿衣打扮沒有佛家那麼苛刻也有很大關係。
  李紈正在和賈蘭說學裡的趣事,小道姑夏冰就過來稟報,有客人來了,還是護國寺的長老之一空明大師引來的。
  李紈看了看身上的裝束,待客並不失禮,就讓賈蘭去歇著,自己出去迎客了。
  到了道觀帶客廳一看,來了六個人,護國寺的空明,隱士蒼山北,還有三個衣著富貴之人,看著像是一個父親,帶著兩個兒子,還有一個人約摸是個將軍,身上有濃厚的戰場殺氣,看著和當年參觀軍營時,遇見的特種官兵一樣。平時看著不顯眼,遇到突發情況,氣質大變,猶如猛虎出穀。六人都坐著,乍聽李紈開口,都站起來,以示對主人家的尊重。
  “無量壽佛。今兒是什麼日子,空明大師、蒼山北,你們二人怎的來了,往日不是嫌我這裡富貴氣太濃了嗎?”李紈和兩位大師平輩論交,說話隨意。
  “我什麼時候嫌棄了,分明是你瞧不上我啊,好好的蘭兒送給了蘇一楨那個老鬼,我要盆花兒跟要命似的。”蒼山北笑著調侃。
  “可不是要命,我好好的曇花,人人贊其幽香清雅,在你眼裡,就是能做個好菜,真是讓我心疼的要命。”李紈笑著問候了蒼山北和空明,又轉頭問道:“還不快給我介紹介紹,這四位是?”
  “阿彌陀佛,這位是……”空明大師低宣佛號,就要介紹,蒼山北大打算道:“難不成你不用花做菜嗎?就因為稀有些,你就心疼了,天地不仁,萬物芻狗,常見的花就不是花了?哼,且讓我為難為難你,你不是號稱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嗎,自己掐指一算,還虛我倆給你介紹嗎?”
  蒼山北四十多歲的人了,還是這樣的狂放性格,李紈都習慣了。李紈哭笑不得的上前對四人單手豎立,點頭示意,道:“四位先生能和蒼山北相交,想來也是同道中人,可願讓貧道猜上一猜?”
  “請。”四人中年紀最長的富貴老爺開口。
  “那貧道就直言了。請這位先生上座。”李紈示意那個應該是軍人的人上座,笑道:“蒼山北,快把位置騰出來,讓這位先生坐。”
  蒼山北狂放不羈之人,和李紈又熟,李紈剛剛說話的時候,他自己已經坐下,去拿茶果吃了。
  蒼山北放下手裡的茶果,不服氣道:“怎的,就讓這傢伙做了上位,我就要坐這兒,茶果我都吃了。”
  “端著你的茶果讓位子吧,我是主人家自然聽我的。”李紈不客氣道。
  “嘿,今日你不說出個一二三來,我還就真不讓了。”蒼山北收了懶散,端正做好。
  “你又何曾在乎過一個位置,觀外的草地都躺過,你今兒果然是來給我抬杠的吧。”李紈氣道。
  那個軍人模樣的人倒是憨厚的擺擺手道:“不必了,不必了,坐哪兒不是坐,不用讓了。”說著就要去做那右邊下手。
  李紈忙攔住道:“我看先生是個將軍吧。”
  “哦,何以見得?”那位將軍倒是立馬警惕了幾分。
  “只觀先生通身氣派就知道了,就算您刻意隱藏,還是有那麼一兩絲戰場殺氣。”李紈解釋到:“軍人保家衛國,才有我等安居樂業,貧道生平最敬仰的就是軍人,還請先生上座才是。”
  那位軍人展顏一笑,道:“多謝仙姑,不必了。”
  李紈一想,就知道他是忌諱和他一起來的那三人,李紈轉頭對剩下三人中,像是父親的人道:“這位先生請坐。”引他道了右邊的首位,又引接下來的兩人安年紀在右邊落座。我朝以左為尊,那位軍人讓李紈引到了左邊首位,李紈和空明坐在了主人的位置上。
  “我呢,我呢!”蒼山北跳腳。
  “我新釀的櫻桃酒剛好,你還需要座位嗎?”
  “不用了,不用了。”蒼山北馬上竄了出去,直接往酒窖去,這地方他也是熟得很,李紈都懶得管他。
  “阿彌陀佛,小友何不解釋一下,為何這樣安座。”空明開口解圍道。
  “大師您和我相交日久,算是半個主人,做在主位,再妥當沒有。至於這三位先生,只看滿身風華,就知是人中龍鳳,私下裡猜想,該是宗室或閣老吧。瞧這位小先生腰上懸的羊脂玉,這可是我打了一對送給楊閣老夫人的。聽聞楊閣老家的三公子,剛從楚地回來了,想必就是這位了。”
  坐在右邊的那位摸了摸腰上的玉佩,笑道:“仙姑慧眼。”算是承認身份。
  “這兩位先生的身份我不敢確定,但可哥以想見。先生在朝堂上,定然是官職比這位將軍大,爵位比他高,可在我心裡,文臣可不如武將,因此,怠慢三位了。”李紈給那三位做到右邊的人解釋道。
  “無妨,無妨,仙姑慧眼,倒讓我等漲了見識。”像是父親的那個富貴男子開口道:“在下吳桐,這是犬子吳龍,這位的確是楊家三公子。”
  “吳老爺好,吳少爺好,楊公子好。”李紈又起身一一見禮,那位吳少爺年紀大越三十出頭,叫公子已經不太合適了,李紈只得如此稱呼。
  “天啦,你們還沒敘完禮啊!我酒都抱來了。”這時,門外響起了蒼山北的聲音。
  “就是最積極。”李紈笑嗔,“幾位有緣來我靈虛觀,就嘗嘗這美酒吧。夏冰,去取白玉杯來。”
  李紈引著幾人,往中庭的紫藤花廊去,路上幾人看著夏日的靈虛觀,花草遍地,卻有自然風韻,天然生機,都十分讚歎。
  幾人在路上多有交談,吳桐老爺道:“剛剛仙姑還未說為何這樣安排座位呢。”
  “何必稱仙姑,沒得疏遠,貧道道號靈虛,先生喚我靈虛就是了。我先前只憑一念觀人,如今和吳老爺聊上幾句,倒發現您不是我最討厭的那種文臣了。”李紈笑道,看著吳桐疑惑的眼神,接著解釋到:“我一生最愛錚錚鐵骨的兵士,若不是他們拋頭顱灑熱血,哪有我今日附庸風雅的太平日子。偏偏朝中還有些站著說話不腰疼,以己度人之輩,最會中傷於人。領兵多了就是有不臣之心,對兵士好了就是市恩,對百姓秋毫無犯就是邀名,簡直無恥!大軍開拔,居然按月給糧草,戰場形勢瞬息萬變,豈不是拿軍士的性命開玩笑呢!”
  “軍人們在戰場流血,回了朝堂還要流淚,那些玩弄權謀之輩,又哪裡比得上熱血男兒。”李紈說到“當然,文臣中也自有風骨,倒是我以偏概全了。”
  眾人沉默,半響,吳桐老爺才出聲道:“靈虛道長說的是王將軍和劉大人吧。”王將軍在西北抗敵,結果劉閣老離間君臣又暗中阻撓,致使王將軍戰死,這事兒說起來也是萬人同悲的憾事。
  “自古名將如美人,不許人間見白頭。老話再沒有錯的。”李紈也抱歉說起來這些話題,她這樣的打著“隱士”“名士”牌子的人,還是不宜過多議論政事。
  “劉大人已然流放嶺南……”
  “王將軍一條命,枉死的三萬男兒,西北的錚錚軍魂,不過流放啊……”李紈打斷道。
  “我朝文人尊貴,這也是無可奈何之事。”楊三公子插言道。
  “人,誰有比誰尊貴。”李紈道,還想再說些什麼,動了懂嘴唇,卻沒有說出來,只是笑道:“我等鄉野江湖中人,還是不要說廟堂高遠了,不過是臆想,有什麼用。三位以前沒來過靈虛觀,還不知我這觀裡的紫藤花廊吧,且隨我去瞧瞧才好呢,那花兒繁複燦爛,如紫色瀑布一般,美得驚人。”
  李紈引著他們穿過中庭,讚歎的走過花廊,又道了紫藤花搭成的涼亭裡。這個時候夏冰已經把一套白玉杯拿過來了,櫻桃酒也讓道工搬過來了。
  說到李紈手上隨處可見的玉製品,和她的空間脫不了干係。李紈又一次把玉鐲遺失在空間裡,幾天後再去找,發現玉的品質有所提升。李紈慢慢試驗才發現,這個空間還有養玉的功能。尋常玉石放進去,過上一年拿出來品質就提升了一個品階,所以李紈的道觀,才讓空明大師說富貴氣太足。
  “諸位請坐,這櫻桃酒紅如血,比葡萄酒也不差什麼,葡萄美酒當配夜光杯,這櫻桃酒嘛,白玉杯就很合適了。”李紈請諸位就做,親手給諸位斟酒,空明面前放的是一個官窯出品的白瓷杯,那才是真值錢的東西,李紈都只有一個,就單給空明用了,杯子裡盛的是西瓜汁。這樣眾人手中的都是白器盛紅飲了。
  六人端坐暢飲,李紈這幾年也練出了些酒量,但也只喝三杯。其他幾人都是有節制的,只有號稱“酒中仙”的蒼山北,一個人把剩下的包圓了。
  喝了酒,氣氛也放開了些,李紈撿著不那麼敏感的話題談了許久,又留幾人喝了荷花粥做主食的一頓花宴,紫藤餅,玫瑰糕,黃花菜燉肉,炸南瓜花……倒是清雅。
  好不容易送走了這幾人,李紈松了口氣,她開始的時候以為是閣老、宗室一流,但現在想起來心裡總覺得不對,就怕遇上穿越定律。這幾年的沉澱,已經讓她明白,她說的幾句話可是有送命的危險。
  好在蒼山北喝醉了留在莊子上,李紈忙跑過去問他。蒼山北嘟囔道:“鳳凰非梧桐不棲,天下又有誰能配得上金鳳凰?”
  “皇上!”李紈驚呼,天啦,果然遇上穿越定律了,李紈拍著喝暈了的頭想,當時她說了什麼來著,沒有太過出格的吧?幸好,沒有把賈蘭一起叫出來陪客!要是惹惱了皇帝,她該怎麼賠罪啊!
  天啦,天啦!
  此時,靈虛觀門外的五人沉默的走著,他們背後默默的出現了許多衣著不顯眼的護衛。
  那位軍人不得已打破沉默道:“末將冒犯陛下了。”
  “無妨,掩飾身份而已。”皇帝也不是斤斤計較的人,“空明大師,你說這靈虛道人有慧根、心慈悲,善花草,其餘的沒看到,善花草倒是見識了。”
  空明松了一口氣,陛下不知道從哪裡聽說了靈虛道人的名號,難得道護國寺來上香,就魚龍白服的來私訪,空明礙於皇命不能提點李紈,已經十分過意不去了。要是因為他把皇帝領來,讓李紈獲罪,那可不行。現在聽陛下的語氣,倒是沒有怪罪的意思。
  “阿彌陀佛,出家人不打誑語。”空明低聲道。
  “父皇,這靈虛道長也有些功底。”這是化身楊三公子的十六皇子。
  “你若有興趣,倒是可以常來。”皇帝點頭,吩咐道:“空明大師,不可泄了身份。”
  “是。”空明應了,但心裡還是有些沒底,蒼山北可是不是省油的燈,不知他看出來沒有。
  他們一行人的身份只有空明知道,蒼山北也是半路上遇到的,皇帝以為吩咐的空明就沒事了。
  皇帝回了宮中,才吩咐人好好查查李紈。
  李紈從蒼山北嘴裡得到了消息,嚇得空間再不敢動用,努力思考自己以前有沒有什麼把柄。書房裡有些犯忌諱的書,李紈本想燒了,又怕欲蓋彌彰,引起別人的注意,心中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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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0章 7.6
  
  被突然出現的皇室人員撞了一下腰,李紈開始迅速檢討自己是不是太過高調了,然後站在一個局外人的角度,分析自己的財產來源,李紈發現,自己一直想要隱藏的,關於遠距離長途販運高額利潤的事情肯定會被曝光。嗯,她早就做好了假賬,至於城裡的“女兒坊”胭脂鋪子,應該沒什麼關係,她走的就是高端精品路線,這個也可以曝光。
  多虧嫁給了商人的碧月,這兩年在碧月的攛掇下,李紈參股了碧月夫家的幾家店鋪,投了銀子、方子和主意,占了大頭,碧月夫家原本也不過是三流商戶,如今到漸入二流了。
  所有的商鋪都記在和她簽了賣身契的奴才身上,這樣就不算與民爭利了;在她名下的土地也從來按時交稅,她和隱士名流的交往也沒有出格的地方……嗯,也許要把隨時都在發酒瘋的蒼山北去掉。
  這些年,李紈的名聲越來越響,榮國府卻一言未發,李紈不確定他們是不知道,還是無所謂。但想著賈府那從來不出門應酬的習慣,李紈還實覺得他們不會知道。賈政雖然有個愛讀書的名號,但從來都打不進清流圈子的,不能和書香世家、有國子監祭酒為父的李紈相比,清流圈子裡沒有人會多此一舉的告訴他。
  李紈生產完沒過多久,就因為八字相克這種無稽之談被趕到了別院,算出八字相克來的,還是連奴才都能輕蔑的稱呼一聲“馬道婆”的人霧,又有多大的可信度,其中的貓膩明眼人都知道。王夫人的名聲,在勳貴和清流圈子裡想必都不會好,一個竊居正堂,越俎代庖管家的人,能是什麼好東西?還有李紈剛懷孕時在靈堂上演的那一出,以及太醫的佐證,李紈相信,這些會影響輿論走向的。
  出了榮國府,李紈才知道天地之廣大,古時候,也有多種多樣的活法,有許多活得快活的女人。和空明大師交往的時候,才知他推崇女子要有學問,不認為女子就只能蝸居內院,李紈剛開始還以為是得道高僧的高見,來往的人多了,才知道在上層,女子的教育並不比男子遜色。女子也承擔著維護家族榮耀的責任。
  想著榮國府裡憋屈的生活,再想想外面的廣闊天地,反正都已經出家做了女冠,李紈是打定主意,不理榮國府的破事了。按照時間線,現在應該是黛玉早已進府,寶釵也已經到了,紅樓夢這出大戲已經開場。一個枯木縞素的魚眼珠子出不出場都無傷大雅。
  只要沒有人故意通知榮國府,不會有人知道李紈如今的逍遙生活。
  李紈只在腦子裡過了一遍,就放下了,去檢查了賈蘭今天的功課,又開始練習刺繡了。
  環境果然能改變人,李紈剛來的時候,雖然有刺繡的記憶,但從來不幹這些事情。等到種花種草忙完了,書房裡的書也翻過幾遍了,收羅來的小冊子毫無新意,李紈的消遣就只剩下刺繡了,這個最能打發時間。
  漸漸的,李紈的水準漸長,現在也能繡出一方精美的帕子了。刺繡對李紈來講,就是個樂子,因此常常一年只能出產一兩個荷包,一兩張帕子之類的。
  自那天之後,化名楊三公子的十六皇子,就常常往靈虛觀跑。
  “楊小哥,來了。”十六皇子來得頻繁,李紈對他也就漸漸熟悉了,為了不漏馬腳,說話也盡在隨意處。
  “靈虛道長,打攪了。”十六皇子風度翩翩。
  “不打攪,蘇大師那邊帶著蘭兒師兄弟幾人往山東去了,觀裡就我一個人,你來了,也多個人陪我說話。”瞧這話說的,滿觀的道姑、道童、道工不是人啊。
  “我也可多向道長請教。”
  “我肚子裡的東西,可都快被你掏光了,你一個大家公子,怎麼這麼喜歡種花草。”李紈笑問。
  “喜歡種名花的又不止我一人,道長,咱們今日是去看曇花嗎?”十六皇子自顧自的就決定了。
  “曇花可得晚上看,再不濟也是清晨,如今日照當空,花兒早就枯了,還看什麼,今日請你去瞧幾株醉芙蓉。”
  “醉芙蓉,我在楚地是也只在豪門大戶見過幾株,據說顏色一日三變,如喝醉酒人的臉色。”十六皇子十分感興趣道:“可惜,當時做客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只看見了深紅色的芙蓉,即使如此,已經十分漂亮了。”
  “什麼高門大戶,這樣的花樹,你往山裡一走,漫山遍野都是,說不得你找到半片山都是木芙蓉,那樣重重疊疊、浩浩蕩蕩的龐大之美,才讓人震撼。如我這般已經是附庸風雅了,難不成好看的花兒移到院子裡才能更好看了。”李紈笑道。
  “道長高見,倒是我迂腐了。”十六皇子點頭笑曰。
  兩人往東苑走去,果然在院子裡,看到了幾株高大的芙蓉樹。
  “果真是一日三變,這隱在葉子下的花朵還是純白的,這些卻已經是緋紅,這幾朵卻是深紅,果然非同凡響。”
  “你走進瞧瞧,和你在楚地見的,可有不同?”
  十六皇子見李紈笑得狹促,走近仔細看了看,不確定道:“好像花朵要大些?”
  “是重瓣。”李紈笑著解惑。
  “果然,真漂亮。”
  “來,去樹下的竹椅上坐。”李紈招呼這十六皇子過來,給他倒了杯涼茶,道:“我還以為男子不喜歡這樣濃烈豔麗的花朵。”
  “牡丹還那麼多人喜歡呢。”
  “喜歡牡丹的是凡夫俗子,陶淵明不是說了嗎?而今的男人啊,就是愛花,也必須愛個梅花、蘭花、菊花之類的,好似喜歡別的花兒就降低了他們的格調似的。非要喜歡那些清淡些的花兒,如木芙蓉一般的花兒,也不知礙了他們什麼?”
  “夫人可別把我也罵進去了,我可是非常喜歡芙蓉的。”十六皇子笑道。
  “罷了,他們不喜歡,自有人喜歡。”李紈略過這個話題,道:“你在楚地待的時間久,可有想念那裡的風味,今日聽說你要來,我特意為你備了些楚地吃食。”快到午飯時間了,李紈又引著十六皇子去吃飯。
  桌上冰糖湘蓮東安子雞、臘味合蒸、組庵魚翅、冰糖湘蓮、紅椒臘牛肉、髮絲牛百頁、火宮殿臭豆腐、吉首酸肉、換心蛋、醬汁肘子、麻辣子雞、荷葉軟蒸魚、油辣冬筍尖、湘西酸肉、紅燒全狗、菊花魷魚滿滿擺了一桌子,看著幾乎每個盤子碗上都是一層紅油,十六皇子心虛的摸了摸胃,這可怎麼辦?
  李紈把人帶到了,又配了一壺櫻桃酒,這可好,入目皆是紅色了。
  看著十六皇子暗自苦逼的表情,李紈有些得意,也多喝了些,話頭是止都止不住。
  “這些飯菜可和你的胃口?”李紈打趣道。
  “道長是故意的吧。”十六皇子也算看出了李紈的用心,不得不承認自己不愛吃楚地的東西。
  “給你個教訓,看你以後還敢死要面子活受罪不?都是熟人,你說一聲,我還能逼著你吃了?你本事京城人士,又怎麼用的慣這麼酸辣的菜式。”
  “道長饒命。”六十皇子認慫。
  “哈哈……”
  看李紈有些喝高了,十六皇子趁機問道:“道長可有請那天的將軍來,我瞧著道長頗為欣賞他啊。”
  “哼!我去問空明,他不說!想來,肯定是朝中大將,只能和你這個閣老愛子相交的人,地位不低。瞧你,那是什麼猥瑣的樣子,我欣賞將軍,那是尊敬。男人啊,就是愛往歪處想,不能因為我是女人,就不能有欣賞、崇拜人的權利吧。”李紈高聲說道,不管十六皇子的反應,又接著嘀咕:“將軍百戰死,壯士十年歸,能回來的都是幸運的,那些死在戰場的烈士,那些身有殘缺的勇士又過得是什麼日子。朝廷讓這些英雄流血有流淚,誰還敢為朝廷賣命……”
  “道長有什麼辦法?”
  “辦法當然有……”
  和十六皇子暢談許久,才放他回去了。
  十六皇子如今年紀還不夠開府的,他剛回了宮中,正碰上皇帝和七皇子在養心殿商議政事,十六皇子來了,端著茶杯猛灌水,一壺茶喝完了還不夠,讓宮女馬上上茶。
  “你這是怎麼了,渴成這樣?”七皇子問。
  “七哥,我這不是渴的,是辣的。今兒個不是去靈虛觀了嗎?道長為了我這個剛從楚地回來的,特意備了一桌特色菜,全是辣油……”十六皇子心有餘悸的抱著新上的茶水猛灌。
  “莫不是知道了你的身份,來試探你的。”七皇子問道。
  “不像啊,我看道長自己吃著也挺開心的。”十六皇子否定道。
  “朕讓你去是吃東西的嗎?”皇帝發話了。
  “父皇,兒子今日去可真不是吃東西的。靈虛觀已經讓我完完全全的走了一圈,配合著暗衛,這靈虛觀和靈虛道長確實沒有什麼問題。”
  “她原是榮國府二房長媳,剛生產完,就被趕了出去,身上能有多少錢財?難不成榮國府已經富裕到了,一個寡婦也能用成套的白玉杯了。”七皇子不滿道。
  “七哥,人家那銀子也是自己賺的,她有個丫鬟嫁給了商戶,靈虛道長自己有主意、有本錢,把經營的事情交給曾經的丫頭來辦,也是獲利匪淺。”十六皇子解釋道。
  “商人巨富,可見一斑。”皇帝感歎道。
  “查了這麼些日子,就只有這些?”七皇子問。
  “自然不是,那天父皇不是好奇靈虛道長關於文臣武將的說法還有什麼沒有說盡的嗎?今天恰巧兒臣聽全了。”十六皇子得意的,意義細說:“這朝廷想要提高武將地位,最迫切需要的是解決武將的忠誠問題。靈虛道長說了政治教育、忠君之說、袍澤之情等等,還說了募兵制的改革和軍區制,將軍平調換防。”
  “關於提高武將待遇,避免朝中無大將可用,還說了皇室表彰、建英烈祠,退伍遣散費,追封烈士,安撫軍屬之類的,配合現有的免賦稅徭役之策,大事可成。”
  皇帝聽了十六皇子的淡淡幾句,道:“幾句話能說明白什麼事兒,回頭擬個摺子上來,先給你七哥看看。”
  “是,父皇!”十六皇子嚴肅應聲,又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道:“兒臣能去靈虛觀住一晚上嗎?觀裡的曇花快開了,道長邀兒臣去看呢!”
  “靈虛道長一個女子,你就不能避諱些嗎?”七皇子恨鐵不成鋼道。
  “出家人又怎麼能以世俗的規矩來看。”十六皇子調皮道,看皇帝是默許的意思,就自己走掉了。
  “父皇,這賈李氏怕是知道十六弟的身份了,這些話也是她一個女子、方外人士該說的?”七皇子皺眉道。
  “朕瞧著,她也有古怪,不過無需在意,賈蘭是他的牽絆,握住了賈蘭,她就是再有本事,也翻不出五指山。等老十六把摺子遞上來,就知道賈李氏有沒有真本事了。她一個女冠,就是有些小聰明,也不可能影響大局,只要你不犯糊塗,她又豈有武曌之路。”
  皇帝這話明顯實在說要把皇位傳給七皇子,雖然語氣不好,但七皇子還是內心竊喜,面上惶恐的跪倒道:“兒臣不敢。”
  ……
  李紈覺得這就是典型的穿越定律,每個穿越女主都會和皇室扯上關係,雖然她已經幾十歲的人了,明白天上沒有掉餡餅的好事,但是被這麼一個年輕、身份高貴的皇子恭維,總是有些飄飄然的。雖自己能夠間接的參與朝政,把這個朝代往好的、文明的、先進的方向改造,她也十分自得。
  有了這次的經驗,李紈又默默的通過十六皇子出了很多主意,大事小事好像都有她的影子,李紈也把自己定位成了幕後高人和謀士。
  賈蘭漸漸長大,在蘇一楨這樣大儒的教導下,科舉是沒有問題的。賈蘭順利考上了新皇恩科的傳臚,新皇也對賈蘭加恩,親自給他取了字,並將先帝的小女兒、當今的異母妹妹賜婚給賈蘭。
  晴天霹靂,我朝和宋朝類似,駙馬是不能擔任文武要職的,賈蘭最總被安排到了宗人府,專管宗室外戚事務。
  雖然賈蘭的品級高了,但抱負卻無法施展。
  李紈常常勸慰賈蘭道:“蘭兒,娘一生的心願就是你平平安安的,如今富貴有了,生活也舒適安逸,又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
  “娘,你放心,兒只是一時調整不過來,陛下把公主下嫁給我是隆恩,我又豈會辜負聖恩、辜負公主。”賈蘭心裡頭的苦沒辦法和這個一手拉扯他長大的母親說,母親到底是女子,怎麼會明白男人有本事卻沒有用武之地的悲哀。
  李紈勸了兩次,看賈蘭也放開了,就沒把這件事情放在身上,繼續做她的名士。在她看來,賈蘭現在身份尊貴,她又給賈蘭留了那麼多銀子,還娶了公主,簡直就是人生贏家了,還有什麼能更進一步的呢?
  李紈放心的過自己的日子,等她過了七十歲,發現自己的身體機能開始退化了,她也知道自己不止一世的性命,果斷的死遁了。
  回到白色空間,迎接她的是亮眼的白光和一臉嘲諷的白袍。
  白袍把代表李紈靈魂的瓶子召過來,張麗握住一看,淺灰色的,不可置信道:“怎麼會這樣,我明明完成了李紈的心願啊!賈蘭一輩子平安富貴,還娶了公主,我死的時候,他連重孫子都有了,五世同堂,這樣的福氣,李紈還不滿意嗎?”
  “呵呵,你自己瞧吧。”白袍大袖一揮,出現了張麗死遁後的情景,五十出頭的賈蘭這才開始在朝堂上展露頭角,現在的皇帝已經是賈蘭的侄兒了,還是賈蘭和公主感情好,常常照顧還在幼年的皇帝,才能讓皇帝尊稱一聲姑父,才能在朝堂上施展抱負。
  “明白了吧?皇室非常忌憚你的存在,才會不讓賈蘭出仕。你到底記不記得原身的願望,她要你傾盡全力,讓賈蘭幸福快活。”
  “難道賈蘭這樣就不幸福快活了嗎?一個父族被抄家的人,不過是憑著我的功勞、名聲和與皇室的交情,他才能娶公主,做高官。”張麗大聲爭辯道。當初榮國府被抄家,唯一倖免的就是她這個有誥命、旌表,又和皇室關係密切的了。李紈為了名聲,安葬了賈母,給流放的賈政和王夫人送了銀子打點,對沒有判刑的賈寶玉和賈環、賈琮也給了他們安身之所,李紈自覺仁至義盡,給賈蘭鋪了路,奠定了好名聲。如果賈蘭沒有他這樣的母親,他也要去牢裡走一遭。如今這樣,李紈居然還不滿意嗎?
  “你作為李紈的一輩子,重點都在自己身上,什麼時候真正把賈蘭放在心裡了。虛榮的女人,呵呵,所以啊,我就不喜歡女人來做人物,自私、虛榮、貪婪,不把原身的願望放在心上,還喜歡借助外力……”白袍一臉譏諷,他已經不想說什麼了。
  張麗緊張的握著靈魂瓶子,道:“那……這樣算過關了嗎?”如果第一次簡單的任務就沒有過關,她就會被抹殺在這裡。
  “擦著及格線吧。”白袍淡淡道,看著癱坐在地上的張麗,卻一點都不同情,“你好自為之。”
  白袍留下一句警告,身影突兀的從白色空間中消失了。
  張麗看著不純淨的靈魂瓶子慢慢飄走,終於把因為奇遇而飄在半空中的心安放回胸腔裡。果然啊,還是太大意了,這並不是npc遊戲,這是一個真實的世界。她的所作所為,都會影響自己的性命。白袍走了,張麗也就不強撐這體面了,癱軟在地上。
  張麗一時之間不敢馬上再進行任務,只是用自己第一次任務所賺,兌換了時間,老實沉下心來,觀看了紅樓夢原著和各種版本的續寫,各個大家學者的分析,甚至是同人文。
  張麗把自己的時間用完,又把原來空間裡的東西整理了一下。空間裡還有她當時種下去就不敢採摘的珍貴藥材,藥材長到了一定的年份,幾千年的人參,就到了傳說中能化行的地步了。可是空間等級所限,是沒有轉化成妖精這個選項的。
  張麗把那些珍貴的藥材都收好,他放在空間裡的金銀也整理好,又召喚了白袍道:“是不是借助外物也會影響原身靈魂的純潔度?”
  “你說呢?”
  “那是不是外掛的程度越低,對靈魂純潔度的損害就越小?”張麗再次不死心的問。
  “你自己心裡不是已經有答案了嗎?”
  “你給我一個幾平方米的小型儲物空間吧,我不需要什麼靈泉靈土了,只是我整理出來的這些東西可以帶過去嗎?”張麗指著地上堆好的藥材和金銀。
  “隨便你。”白袍已經對女人的智商失望了。
  “把低等小型空間給我。”張麗也不廢話,直接把小空間拿著,把東西裝了進去,和白袍解釋道:“我上輩子基本上沒學到什麼,掌握的東西多而不精,心智、能力也沒有的得到很好的鍛煉。我如果不帶任何東西過去,肯定完不成任務。飯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我還是慢慢進步吧。”
  張麗細細的給白袍解釋,她明白白袍現在就相當於她的大學老師,平日裡是不會管你的,只在你當掉的時候通知你一聲而已,白袍能提點她幾句,她已經非常感激了。
  不得不說,這樣謙卑的張麗,和當初和白袍討價還價的張麗,還是現在則個低眉順眼的人讓白袍舒心。
  “隨便你。”白袍又說了一句。
  “在人物任務的選擇上,你有什麼建議嗎?”張麗厚著臉皮問。
  “你可以從她開始。”白袍終於做出了實質性的知道,揮手一個瓶子就飄了過來。
  “謝謝,我聽你的。”張麗握緊瓶子,閉上眼睛,瞬間失去了意識。
  
  第71章 8.1
  
  “我這一生,生而不幸,一生從未有過快活的時候……除了,除了,三郎,三郎,還有我們的孩子,我沒有留住三郎的命,沒有保住我們的孩子,死不瞑目,你能實現我的願望,是不是?”
  “是的,我可以,你放心。”
  “我會一直看著你的,讓我的三郎,讓我的孩子幸福安康,我會一直看著你的!”女子淒厲叫喊。
  “我會的,你放心。”
  再次有意識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變成了嬰兒。
  “唉,怎麼是個丫頭片子,我名兒都取好了,就叫長孫,真是的。”一個年老的女聲道。
  “太太,先開花後結果,小姐長得好,肯定馬上就能給您引來大胖孫子的,要不,給小姐起個小名兒,就叫招弟?”還是一個年老的女聲,且十分諂媚。
  “我豈是那種說話不算話的人,就叫長孫,這丫頭片子也是可憐的,剛出生就沒了娘,你讓人好好看著啊!”
  “是,太太。”
  長孫,長孫,在心裡默念自己的名字,長孫哇的一聲哭了出來,不是嫌棄這個名字難聽,而是餓了。很快就有婦人溫柔的抱起自己,長孫頭拱啊拱,找到乳頭,開始吮吸,她大口大口的喝奶,還小心的不讓自己的牙齦磕在乳頭上,聽剛剛那兩句對話,祖母嫌棄,母親已逝,父親和祖父的意思還不知道,但看居然直接把自己丟給下人照顧,肯定是個不受寵的。
  長孫從現在開始就要乖巧伶俐著,連下人都要討好,不然,她一個嬰兒如何活得下來,空間裡的珍貴藥材,可不負責給嬰兒續命。
  長孫遵循著嬰兒的生長規律,一天十個時辰子啊睡覺,剩下的兩個時辰半夢半醒,開始練習活動手腳和翻身。平日裡也只有餓了拉了才哭,連照顧她的奶嬤嬤都不止一次的和人說:“到底是富貴人家的孩子,就是聰明,從來沒有見過這麼聰明的孩子。”
  當然這樣的話題在傳入當家奶奶的耳朵之後,就被禁口了,但奶嬤嬤仍然在私底下嘀咕:“就是很聰明啊,可惜是個丫頭。”
  一個月,長孫約摸可以見到她的祖母一次,每次見了,長孫都打起精神,逗祖母開心,即使被戳紅了臉蛋,也只是淚盈眼眶,從來不哭,給自己加了些印象分。
  至於每月可以看到嫡母的時候,長孫表現得更是乖巧。第一次被人抱去拜見嫡母,奶嬤嬤嘴裡奉承著:“母親,母親,小姐快叫人啊,這是您的母親。”
  “好了,她才多大,哪裡就會叫人了,抱過來我看看。”一個年輕的女人接過了她,手摟著她的屁股和腰,長孫腰上沒有力氣,根本支撐不起身體,只能自己努力的挪動,把頭靠在嫡母的臂彎裡,才放心的露出笑顏。
  “喲,真是乖巧,不哭不鬧的,臉蛋兒也紅撲撲的,看著就讓心心裡歡喜。”嫡母贊了幾句,道:“你把小姐照顧得很好,賴家的,賞她一個金戒指。以後可要好好照顧小姐。”
  “謝奶奶,您放心,奴婢肯定用心。”
  奶嬤嬤千恩萬謝的接了金戒指,抱著長孫回去了,一路上不停的念叨:“奶奶真大方,我的姐兒啊,你可要爭氣,以後都要這樣乖巧知不知道。”
  長孫打了個哈欠,閉著眼睛側過頭去。奶嬤嬤看他要睡覺,也收了聲。長孫在心裡回答:我當然知道,我肯定乖巧著。
  從下人的話中得知自己身在榮國府,還是賈代善的庶女,生母已逝,嫡母是保齡候愛女,日後的賈家老祖宗,長孫就在心裡緊張。她做李紈的時候,還是個孫媳婦,都謀劃了許久,才逃出賈府,作為一個庶女,她如何能在宅鬥勝利者賈史氏的手中討得了好。
  戰戰兢兢的到了今日,見過了賈史氏,才發現自己多慮了。賈史氏如今還是一個美貌的少婦,心地也善良,抱著她的時候,笑得很溫暖,也沒有傳說中的冷光從眼裡閃過,沒有陰險的看著自己,更沒有悄悄的掐自己。
  長孫放心的睡了過去。
  東正院,賴家的給賈史氏捏著肩膀,小心翼翼道:“小姐,您喜歡大姐兒?”
  “能不喜歡嗎?我都嫁進賈家兩年了,還未有身孕,看著孩子都喜歡。那也是夫君的血脈。”賈史氏溫柔道。
  “這如何能怪得了小姐,新婚不過十天,姑爺就跟著老爺出征了,這兩年在府裡待的時間加起來十個手指頭都數的完,如何能怪您。”賴家的勸慰道。
  “總歸是我沒福氣,紅蓮不過伺候了夫君一個晚上,就坐了胎,雖然是個女孩兒,人也去了,依舊比我有福氣。”賈史氏還是一顆少女心,完全記在了夫君的身上。
  “若不是太太賜下丫頭分了姑爺的心,您豈不是早就懷上了。”賴家的憤憤不平道。
  “別這麼說,太太給兒子賜丫頭是應該的,丫頭再多有什麼用,我是夫君明媒正娶的正妻,誰能越過我去。”賈史氏全然不把這些放在心上。
  “我的好小姐啊,您可真得小心了。這次多虧生出來的是個姐兒,要是下次生出了個哥兒,把長子的名頭搶走了,您再誕下嫡子,不也矮了那庶出的一頭。”
  “噗嗤,怎麼會,嫡庶有道,我生的孩子,自然是最尊貴的。”賈史氏不以為意,祈禱道:“佛祖保佑父親和夫君平安歸來,賴家的,吩咐下去,我明日到潭柘寺上香祈福。”
  “唉,奴婢這就去。”賴家的躬身順從退下。
  賈史氏的心境如何,不是長孫該關心的,三翻七坐九爬,長孫有意識的鍛煉著自己的身體,表現得比尋常孩童聰明一點。會還不滿一歲就會叫人,第一個叫的當然是“奶奶”,接著是“娘”,倒是討好了兩位母愛氾濫的女人。
  一歲的時候,長孫也沒有所謂的抓周宴,此時國家尚未太平,和榮國府相交的都是武將人家,家裡男人幾乎都出去打仗了,對個奴婢所出的庶女,並沒有太大關注。
  長孫也不覺得委屈,沒舉辦過抓周宴不過是小事,京中女孩兒,又有誰是一定舉辦過的呢?
  過了一歲,長孫就能搖搖擺擺的走路了。
  到了榮禧堂,太太的院子裡,她就扭糖一般的從奶嬤嬤身上下來,自己跌跌撞撞的向著太太走去,嘴裡喊著:“奶奶,奶奶。”
  賈謝氏一把把他摟了起來,放在自己的腿上道:“你個精怪丫頭。”
  長孫不禁感歎道,同人文也許都是騙人的。賈史氏是個溫柔多情的小婦人,絕對沒有什麼惡毒心腸;榮國公之妻、賈代善之母,也不是什麼書香世家/世族豪門/隱士家族的女子,她就是尋常婦人,父親是低級軍官,榮國公泥腿子出身,是成了親才跟隨太祖打天下的,早有糟糠之妻。
  賈謝氏也是個為人豪爽,微微有些粗鄙的女子,如今兩婆媳都不是什麼有心眼兒的人。長孫深感同人小說誤人子弟,開心的再讓榮國府裡活著。
  長孫坐在賈謝氏的腿上,看著賈謝氏今天的早餐有燉得爛爛的米粥,覺得自己也是時候加些輔食了,厚著臉皮,伸著胖手道:“吃,吃,吃吃。”
  “喲,會說吃了,小丫頭片子,該吃奶呢,這你可吃不得。”賈謝氏笑道。
  “吃吃……吃吃……”長孫鍥而不捨的重複:“奶奶,吃吃……”
  “太太,瞧小姐喜歡的樣子,要不奴婢去拿個勺子,就給她吃一點兒。”賈謝氏身邊伺候的老嬤嬤道。
  “成了,去拿個小勺子來,喂她點兒。”賈謝氏發話,奶嬤嬤就主動把長孫抱了過去,接過丫頭送上來的勺子,慢慢的給長孫喂粥。
  粥是甜的,長孫已經很久沒有接觸到有味道的食物了,吞咽的很快,一會兒功夫就把一小碗甜米粥給喝得只剩一個碗底兒。
  “喲,這麼能吃?”賈謝氏轉過頭來一看,“這麼小,怎麼吃了這麼多。”
  “太太,姐兒吃得香甜著呢,沒有積食,沒有積食。”奶嬤嬤忙回稟。
  “多虧現在已經是官宦人家了,要是倒退二十年哪兒養得起這麼個貪吃鬼哦?”賈謝氏笑道。
  “母親再說誰是貪吃鬼呢?”賈史氏扶著賴家的手,邈邈婷婷的走了進來。
  “還不是這小丫頭片子,一會兒功夫,一碗粥就下肚了,這長大了得多大的飯量啊。”賈謝氏感歎。
  “娘,吃吃,吃吃……”長孫掄著小湯匙,比掄鐵棒都費勁,舉著一勺子粥,遞道賈史氏的方向道:“娘娘,吃吃……”
  賈史氏兩步走過來,把灑了半勺在長孫身上的勺子接過,笑著道:“長孫真是懂事兒,要讓我吃粥呢,還是母親教得好,小小年紀,就知道孝順長輩。”
  “嘿,丫頭片子還沒讓我吃呢。”
  “瞧母親說的,這粥都是您賞給她吃的,您心疼孩子,長孫把東西乾乾淨淨的吃完了,就是對您的孝心。”
  “還是你會說話。”賈謝氏笑了,讓奶嬤嬤把長孫抱下去換衣服。
  長孫不知道兩個女人會有什麼話題,一個軍府婦人和一個大家閨秀,怎麼看都畫風詭異。長孫默默地跟著奶嬤嬤下去了。
  長孫一歲半的時候,已經能順當的自己走路了,她每天從自己的小院子走路去東正院給賈史氏請安,再由賈史氏帶著給賈謝氏請安。賈史氏要管家理事,或者賈謝氏不想他們來打擾的時候,長孫還是堅持這自己走路去院子外面磕個頭。
  若是成年人這麼做,肯定是邀名作做,一個三頭身的小鬼這麼做,就是赤子之心,心地純良了。
  賈史氏不止一次的說過:“好孩子,娘知道你的孝心了,以後讓嬤嬤抱著來,你年紀小,骨頭軟,走這麼多路,當心壞了身子。”
  “長孫不怕,嬤嬤說了,女兒就該每天給您請安,走著來才有誠意呢!”長孫歪著頭,笑著賣萌。
  “好,好,可那是大孩子了,長孫還小,等長大了再說吧。”
  “我不是只會吃奶的娃娃了,早就長大了。”長孫繃著一張小臉道。
  “好好好,長大了,長大了的長孫,去給太太請安吧。”
  長孫就這樣賣萌,不停的刷兩位當家人的好感度,順利長到了兩歲,當然此時算虛歲,已經三歲了。
  然後她見到了從未見過面的祖父和父親,榮國公和世子大破西南聯軍,凱旋。皇帝陛下都賜下了無數珍寶,正主還沒到,來宣旨的天使就走了好幾遭,來道賀的人絡繹不絕。長孫沒有榮幸親眼得見,但看最近家裡僕人喜氣洋洋的臉,兩位當家人笑得腮幫子都酸了,長孫也跟著高興。
  到了正日子,兩位將軍凱旋,榮國公是高大威武,留著長鬍鬚,古銅色的肌膚,威風凜凜。至於此身父親,作為一個將軍,卻是個小白臉,白麵無須,眼似桃花,完全是言情小說裡才會出現的武將。長孫想,賈史氏對賈代善這麼思慕,這張臉居功至偉。
  “夫君回來了,回來了就好。”“讓我瞧瞧,你可有傷著。”
  兩個女人等人進了正門,就撲上去問候,夫妻久別勝新婚的場景,卻被一身咳嗽打斷了。
  榮國公和世子讓開路,一個滿頭銀絲的老太太,被一個妙齡少婦扶著走上前來。
  “婆婆?”賈謝氏驚訝的喚道。
  賈史氏沒有見過,但聽賈謝氏這麼一說,也跟著行禮喚道:“太婆婆安康。”
  那個滿頭銀絲的老太太,臉上的咬肌下垂,臉上全是老人斑,眼袋下垂,看著十分恐怖。她臉上皮膚黝黑,變形的手指每根都帶著鑲寶石的金戒指,通身氣質,看著和滿身富貴完全不搭調。長孫保證,自己若不是膽子大,肯定當場被嚇哭。
  老太太也不說話,氣氛一時冷凝了下來。
  榮國公道:“母親與我們被流民沖散,到了南邊安家,多虧了娘家侄女的照顧,事情說來話長,先進屋吧。”
  一行幾人道了榮禧堂正廳,老太太上座,那個少婦站在老太太身後。奴才們拿了蒲團上來,賈謝氏、賈史氏、長孫依次上前拜見。老太太接過身後少婦給的荷包,一人一個。長孫回去看了才知道,荷包裡就是幾枚銅錢,荷包本身也不精美,不知道他的祖母和母親收到的見面禮是不是和她一樣。
  氣氛並不熱烈,主要是老太太一直黑著個臉,連常常賣萌逗笑的長孫都不敢輕舉妄動。
  然後是賈史氏給榮國公行禮,長孫給祖父、父親行禮,氣氛一時肅穆。
  等把禮節敘完了,榮國公道:“母親受苦了,多虧了么娘,么娘由母親做主,許給代善了。”
  賈謝氏和賈史氏睜大眼睛,不敢置信,老太太沙啞著聲音道:“是許給善哥兒做正經二房,你們兩個無能的東西,沒有賈家好好開枝散葉,老大只有善哥這麼一個兒子也太單薄了,我既然來了,自會給他選幾個好的。日後么娘就是我正經孫媳婦了,你們不許欺負了她。”
  老太太一席話,完全震傻了留守的三個女人。
  那個喚做么娘的女人從老太太身後走出來,對著賈史氏行禮,口稱:“姐姐。”
  長孫看著賈史氏拽緊了手帕,擠出一個笑來,道:“請起。”
  “么娘以後跟我住主院,你去安排。”老太太指著賈謝氏道。
  “是,老太太一路風塵僕僕想必是累了,就先讓么娘服侍著休息吧,兒媳馬上去安排。”賈謝氏道,指了身邊的心腹嬤嬤去安排。
  等把不速之客送走,讓人抱長孫抱下去,賈謝氏立馬拍著桌子道:“怎麼回事兒?賈演,你說清楚了!”
  “我去南邊打仗,在雲南山區裡找到了娘,娘幾經戰亂,要不是娘家侄女的照顧,早就殞命了。娘和我們匯合,就把么娘許配給善哥兒了。”賈演簡單介紹了一下情況。
  “許配就許配,善哥兒多幾個人伺候也是對的,可你聽婆婆說的那是什麼話,什麼叫正經媳婦,我的正經兒媳婦只有一個,那可是朝廷頒了誥命的世子夫人!”賈謝氏一邊說,賈史氏就在旁邊落淚,苦得梨花帶雨。
  “母親,我知道這件事委屈夫人了,可祖母受了大苦,我又豈能推卻。”賈代善道:“娘你放心,我心裡有數呢,絕不讓么娘越過了夫人,什麼二房不過是私底下的叫法,年下能和我一起進宮領宴的只有夫人。”
  “委屈,我自己還一肚子委屈訴不盡呢,我給老爺生了多少孩子,都被老爺帶著戰死沙場了,唯一只剩一個善哥兒。善哥兒好歹還知道為娘的委屈,老爺就這麼看著婆婆指著我的鼻子罵,我的委屈就不管了……”
  “唉,夫人啊,我都四十出頭的人了,還有什麼看不過去的。老人家有些固執,說話直白了些,你做兒媳婦的多多忍讓就是了。”賈演對老娘倒是一片小心,在這麼個兵荒馬亂的年代,能找到失散多年的親人,也是福氣。
  兩個男人各自安撫了自己的妻子,往內院洗漱去了。
  賈謝氏和賈史氏相顧淚眼,也各自忙去了。
  長孫不知道她被抱走之後的事情,但看著家裡火藥味越來越濃的氣氛,也知道事情不好。
  長孫原本想著,想賈謝氏這樣重男輕女的人,她不會說話的時候,都能憑藉著幾個笑容討好了,對於老太太自然也不在話下。長孫第一天去給老太太請安的時候,笑著道:“老太太萬福。”
  “笑什麼,老娘不舒坦了,你又得什麼好,笑什麼笑。”一陣疾風暴雨式的謾駡,還夾雜著幾句方言。
  “老太太誤會了……”
  “滾蛋,生而克母的災星,就是不溺死也該扔到廟裡去,別近我的身,一身的髒東西!”
  長孫頂著一頭的唾沫回來,她完全想不明白,能生養了賈源、賈演這樣兩位人中龍鳳的母親,怎麼會是這麼粗鄙,難道是戰爭生活導致性格怪異,她這已經不叫怪異,簡直是有病了吧?還有,這老太太問什麼不住到甯國府去,那邊才是長子,更該奉養老人才是。
  長孫只以為是老太太碰巧心情不好,還試著去討好了幾次,多無功而返,反受了一頓罵。
  長孫第一回被罵得體無完膚,兩輩子沒受過這個委屈的她,直接哭著去了賈謝氏的院子,抱著賈謝氏直哭:“長孫不是災星,長孫不要死,長孫不要死。”
  賈謝氏抱著她忙問,“真是怎麼了?”
  跟在她身後的奶嬤嬤把事情一五一十的稟告了,賈謝氏感同身受道:“可憐的孩子,你是招誰惹誰了。那個么娘在老太太身邊,怎麼也不知道勸著點,去,把這件事告訴老爺和善哥兒去,這可是我麼賈家的骨血。”
  然而,把事情告訴的賈演和賈代善並沒有什麼卵用,老太太不知道怎麼和兩個當家男人說的,反正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倒是長孫再次去請安的時候,被老太太觀了黑屋,還是那個么娘動的手,一個三歲的孩子,被關了一天,等到賈演和賈代善從軍營回來,才被放了出來。
  長孫這才真怒了,管你有什麼苦衷、隱情,難道就該隨便要我的命嗎?發燒的長孫臉色通紅的躺在床上,對奶嬤嬤道:“嬤嬤,我要死了,你去請父親來看我一眼好不好?”
  “姐兒,姐兒別胡思亂想,你很快就會好起來的,很快啊。”奶嬤嬤哭道。
  “病要好,就要看太醫,可是老太太連太醫都不給我請,我肯定是要死的了。我死了,嬤嬤可怎麼辦啊?老太太肯定也把你關進黑屋子的。”長孫引導道。
  “現在父親肯定在正廳吃飯,你幫我去求求父親吧。”
  奶嬤嬤不知想了什麼果斷的讓兩個大丫鬟先照顧著,自己披頭散髮,涕淚縱橫的跑到飯廳,哭號道:“少爺,小姐不行了,小姐不行了,就想見您一面,求您去看看她吧。姨娘拼了命才生下小姐,那是少爺的骨血啊,少爺您就去看看她吧。”
  “怎麼回事兒?我今天出門的時候還好好的。”賈代善疑惑道。
  站在老太太身後布菜的賈謝氏和賈史氏立馬跪地,賈謝氏道:“今早,老太太以長孫不懂規矩為由,讓么娘把長孫關了起來,我和兒媳婦怎麼求都沒有用,也不知道長孫受了什麼罪,才一天的功夫啊,怎麼就不行了?我如今沒有老爺的帖子,連個太醫都請不來,這可是我們賈家這一代的第一個孩子啊!”
  “夫君,求你去看看長孫吧,她也是你的孩子啊。要不你讓我去,她叫了我三年的母親,我沒辦法,也要去送她最後一程啊!”賈史氏也跟著哭道。
  賈演愣住了,不過是一天的功夫,怎麼媳婦和兒媳婦哭得就像一家子都活不成了,賈演把筷子一丟,起身率先往長孫的院子而去。
  
  第72章 8.2
  
  老太太進了榮國府不過兩個月,就做出弄死重孫女這種事情,怎麼看都是醜聞,賈源和賈代善匆匆忙忙的往長孫院子裡趕。
  賈謝氏和賈史氏也爬起來扶著丫頭的手往內院趕,不理會老太太在後面陰陽怪氣的冷哼:“一個丫頭,死了又怎樣?”
  賈代善趕到院子裡的時候,屋子裡只有兩個大丫頭拿著熱帕子給長孫敷頭,屋子裡冷的緊,賈代善道:“怎麼不燃碳。”
  “善哥兒啊,府裡的中饋都交到老太太手裡了,老太太說節儉,你們兩個爺們不在的日子,我們連碳都是用不上的。”
  “什麼!”賈源不可置信,現在都是深秋了,京中的深秋不燃碳,一個小孩子如何受得住。
  “我每每和老爺訴苦,老爺只當我小肚雞腸。好叫老爺知道,不僅是碳,平日裡我們的飯菜,不過一葷一素一湯,可憐兒媳婦在保齡候府金尊玉貴的養大,到了我們榮國府,卻連飯都吃不飽了。說出去誰又信呢,堂堂國公府的世子夫人,都快餓死了,比難民都不如。”賈謝氏哭訴道。
  “我不知道……”賈代善呐呐。
  “你當然不知道,你現在眼裡、心裡就只要一個么娘,可成想過你明媒正娶的夫人每天晚上冷的睡不著覺!回來的那天你是怎麼給我保證的,誰都越不過嫡妻去,而今呢!”賈謝氏罵道。
  “母親,母親,別說了,這都是命,這都是命,活不成了,我陪著母親共赴黃泉就是了。”賈史氏抱著賈謝氏痛哭,這個時候,他們婆媳倒是心往一處使。
  賈源和賈代善面面相覷,尷尬極了。當初,老太太要掌管中饋,他們也沒當回事兒,就直接把事情交給了老太太,哪想到居然讓自己的妻兒差點凍死、餓死,如今滿屋子的下人都在,兩個當家男人尷尬極了。
  “父親……父親……”這個時候床上的長孫出聲了,打破了這滿屋的尷尬。
  賈代善連忙兩步跳過去,摸著長孫發燙的額頭道:“長孫,父親在呢。”
  “父親,你來看我了……”長孫扯出一個虛弱的笑容來,道:“父親,我是不是要死了。”
  “胡說,太醫馬上就到,你怎麼會死。”
  “我信父親。您是我的父親啊,再怎麼打我我也不會改口,您就是我的父親。”長孫抬著手,摸賈代善的臉,不經意的把滿是傷痕的手臂晾了出來。
  賈代善看著白嫩手臂上的紅黑傷痕,怒不可支:“長孫,誰打你了。”
  “么娘,我才不叫她娘呢,我有娘,她說我娘早就死了,現在的娘也馬上要給她騰位置了,可是我就是不叫她。”長孫說到,又仿佛被賈代善的臉色嚇住了,瑟縮道:“父親,我是不是不乖了,你是不是不喜歡我了。”
  “長孫,長孫,我的兒啊,娘在呢,娘在呢,你要是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娘也不活了,娘也不活了。”賈史氏上前來,撲在床上痛哭。
  “老爺給我一個准話吧,你要是不處置了么娘,我和兒媳婦就自請下堂吧,好歹還能撿回一條命呢!”賈謝氏滿臉淚痕卻昂著頭道。
  “娘,你說什麼呢!”賈代善心酸道:“都是兒無用,讓您受委屈了!來人啊,去把那個么娘關起來……不必忌諱老太太。”
  賈代善說完又去看賈源,賈源也點頭,奴才們才退下去辦事。
  太醫匆匆忙忙的過來,一搭脈,馬上就知道情況不嚴重,但是,看著哭成一團的國公府人和世子夫人,直接說道:“女公子的情況有些嚴重,長時間沒有好好進食,又有外傷,唉,孩子年紀小,身子本就不比大人,又是女子,不知會不會留疤。”
  “太醫,太醫,救救我的女兒啊。”賈史氏哭道。
  “世子夫人放心,下官必定竭盡全力。”太醫躬身道。
  正準備送走太醫,去抓么娘的下人就來報:“老爺、少爺,老太太攔著不讓,說二夫人懷孕了。”
  “哪兒來的二夫人,沒規矩的東西!”賈源斥責道,太醫還在,這種家宅不寧的消息,怎麼能往外說。
  賈源深深感到,把中饋交給母親來管是個錯誤的決定,親自安排人把太醫送了出去,又叫人去街面上請個大夫來給么娘診脈。
  么娘的確懷孕了,賈源和賈代善的決定,就是把管家的權利還給賈謝氏。
  長孫費盡心機演了這麼一場戲,賈謝氏和賈史氏配合默契,卻依然抵不過孝道和子孫。
  長孫從來沒有這麼灰心過,她早就做好了應對陰險宅鬥的準備,結果卻過了三年無憂快樂的時光;她以為自己可以一擊成擒,把老太太排擠到甯國府去,解決那個么娘,也算是個賈史氏投誠,沒想到。她那個會抱她拋高高的父親,也認為她的存在比不上一個即將出生的男孩兒。
  是的,大夫說么娘懷的是個男孩。
  長孫不敢肯定這個孩子是不是日後的賈赦,這才能解釋賈史氏對賈赦的態度為什麼那麼糟糕。
  這些擔心和不安,都不是俺麼迫切,現在長孫最緊急重要的任務是恢復身體。她被賞賜了很多東西,用來安撫她,兩個男主人都是混戰場的,搶過來了寶貝不要太多,手上溜一點兒東西出來,就夠長孫享用不盡了。
  長孫趁著這個難得的機會,給賈代善提出了自己要識字的要求。
  “怎麼突然想要識字了?”賈代善不解。
  “爹爹寄回來的信,我都不認識,奶奶也不認識,等我以後識字了,就可以給奶奶念信了。”長孫病了一場,賈代善對她倒有些親近了。
  “是個孝順的,為父給你安排。”
  長孫過了四歲生日,賈代善安排了一個落魄世家的女子來教她識字、規矩、針織女工。
  在這期間,么娘產下了一個兒子,老太太抱去撫養在身邊。么娘在產子後一個月,突發產褥症去了。長孫不知道這是其中誰的手筆,但不外乎就是賈史氏和賈謝氏兩個人了。
  甯國公賈演一直在外征戰未回,賈謝氏也找不到機會把老太太打包送過去,只能默默忍耐。
  長孫現在每天陪奶奶在佛堂祈福的時候,都在虔誠的祈禱,甯國公趕緊回來,把這個老妖婆收走。自從她來了,榮國府的日子就過得亂七八糟。
  賈源給么娘生的那個孩子取名為賈敦,折讓長孫松了一口氣,好在不是賈赦,她是不是可以認為,她這只蝴蝶翅膀,還是有用的。等到賈史氏生下了賈赦,他們之間的關係一定不會那麼差了。
  賈敦三歲的時候,賈史氏懷孕了,賈代善卻沒有時間在家裡陪伴妻子,他又接到了命令,和榮國公一起出征了。
  沒有了男人的榮國府,也漸漸平穩下來了,賈謝氏如今管著家,男人走了,她也懶得做樣子,只要保證老太太吃喝不愁就是,請安也只挑老太太沒有起來的時候,在院子外面磕個頭,就算了。無論什麼時候老太太來請都說沒空,有事兒就通過丫鬟傳話。
  現在丫鬟的賣身契都捏在賈謝氏手裡,誰又敢違背她。
  賈史氏懷孕七個月的時候,戰場上傳來賈代善重傷瀕死的消息,賈史氏受驚早產,身子虧損嚴重,據說不能再孕。
  等到朝廷官方消息確認,原來賈代善是佯裝受傷誘敵而已,榮國府的兩位戰將兵分兩路,誘敵深入,一舉全殲了叛軍,皇帝龍顏大悅,多有賞賜。
  帶著赫赫戰功歸來的賈代善,得到的確實他的長子夭折的消息。賈敦已經四歲了,結果說是出水痘,沒熬過去,就去了。
  賈敦一直是老太太照顧的,老太太嚷嚷著不信,一定是有人害死了賈敦,老太太堅信就是賈史氏害死了賈敦,不然為什麼賈赦出生了,賈敦就死了。誰受益,誰就是兇手,這就是老太太樸素的邏輯。
  老太太一直大吵大鬧,賈代善雖然對么娘已經沒有多大好感了,但對自己的第一個兒子還是很有感情的,賈代善頓時有些懷疑賈史氏,很快賈史氏就失寵了。雪上加霜的是,賈謝氏美其名曰不讓賈赦受牽連,把賈赦報到自己的院子裡撫養。賈謝氏和賈史氏原本聯合對抗老太太的情誼消磨不在,聯盟破裂。
  萬幸,這次戰役,甯國公也回來了,老太太搬到了甯國公府。
  榮國公賈源在戰場上受了傷,加之年紀大了,請旨把爵位傳給了賈代善,單獨搬到梨香院靜養,少現人前。
  短短一年時間,榮國府內形勢變化如此之大,八歲的長孫,站在院子裡,心中忐忑。
  清早,長孫很早就起來,捧著自己頭天晚上就做好的抹額,自己走到了東正院去給賈史氏請安。這是賈史氏疑似失寵之後,長孫每天堅持的事情。賈史氏既然能成為最後的勝利者,那雪中送碳是最好不過的。就是沒有原著的外掛,一個侯府愛女,只是疑似殺了一個侍妾,這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么娘在成為賈代善的這些日子裡,並沒有給她辦正經的納妾文書,老太太叫囂著么娘要做正經二房,問題的關鍵是,我朝一夫一妻多妾,沒有二房、平妻、貴妾的說法,都是民間的叫法,在律法上是站不住腳的。賈史氏別說只是嫌疑,就是她真的明目張膽的打死了么娘,那也是么娘活該,賈史氏最多賠點燒埋銀子。
  長孫到了東正院,門口掀簾子的小丫頭,客氣的福身行禮,打起簾子,讓長孫進去。
  “女兒給母親請安。”
  “起來吧,難得你有孝心。”賈史氏端坐在椅子上,身著暗色褙子,整個人氣質大變。長孫剛出生的時候,賈史氏還是含羞帶怯的新婚少婦,對丈夫和婚姻生活充滿了期待,如今已經進化成一個合格的當家主母了,氣質端莊威嚴,誰也挑不出錯來。
  “母親,這是女兒給您繡的抹額,天氣開始轉涼了,母親要多保重身子啊。”長孫奉上自己做的針線。
  賈史氏撫摸著精緻的抹額,看著上面的蝙蝠花紋,道:“繡得很好,你先生教得好。”
  “哪裡是先生教的好,女兒常日跟在母親身邊,受母親言傳身教,耳濡目染,學到些皮毛,也夠唬人了。”長孫奉承道。
  “這小嘴甜的,今日在我這裡用早膳吧。”賈史氏幾不可見的歎了口氣,如今賈代善只有初一十五按著規矩過來一趟,其他時候,都歇在妾室的屋子裡,賈史氏的日子是越來越難過了。
  “那我今兒可就占母親一回便宜了。唉,也不知弟弟如何了,我昨日去太太院子裡請安,弟弟好像有些挑食呢。”
  “挑食啊,是胃口不佳,還是奶嬤嬤吃錯了東西,導致奶水不好?”賈史氏緊張道。
  “母親,這……我也不知,不若我今天去看看,再回來告訴您。說真的,要是母親和我一起去就更好了,哪兒有孩兒不想娘的,我就恨不得每天都來母親膝下承歡。”
  “唉,我身子不適,還是不去了,你幫我去瞧瞧,要是奶媽子不好,就來回我,我必換了他們。”賈史氏道,這是她和賈謝氏預設的交易,賈赦歸賈謝氏撫養,中饋、管家權歸賈史氏。若是沒有管家權,賈史氏的日子更難過,兩害相交取其輕,想來,賈史氏也是被逼無奈。
  長孫陪賈史氏用了早膳,又去太太的院子裡請安,她如今八歲,已經到了為自己打算的時候了。
  長孫剛走,賴家的就吩咐人撤下了碗碟,扶著賈史氏坐到床邊的繡榻上。
  “大小姐倒是有情有義。”
  “情誼?不過是看著我不會那麼容易倒了,來燒冷灶罷了。”賈史氏心灰意冷的擺手。
  “小姐,苦了你了。”賴家的哽咽道。
  “不哭,有什麼苦的,人人都要經歷這麼一回。小時候,娘親常常在房中垂淚,我還好奇家中父親慈愛,兄弟安康,母親哭什麼,如今才明白,為人父,為人母,怎麼可能不痛,怎麼可能不哭。”
  “小姐!”
  “赦兒被抱到太太的院子裡,我是看都不能看一眼,日後肯定會生分了,我要再懷上一胎才行。”賈史氏小聲道。
  “可如今,姑爺……”
  “我生赦兒的時候傷了身子,現在就是想懷也懷不上,這一二年還是先調養身子為要。”
  “那奴婢給保齡候府傳消息,讓他們收羅一些補身子的藥來。”賴家的建議道。
  “不忙,我另有事吩咐你。”
  “小姐,您說。”
  “你去找幾個身段模樣都好的女子來,我要給大爺納妾。”
  “什麼,小姐……您這是做什麼?”賴家的驚訝道。
  “去找兩個良家子,就在我陪嫁莊子上的佃戶裡找,父母家人都在我的莊子裡做事,就是有平民的身份也翻不起大浪。咱們國公爺,可是有兩個正經妾的名分,直接讓這兩個人填上,等人來了,你立馬去辦文書。再找四個瘦馬,吩咐你男人去江南採買,務必找四個各有特色的人來。咱家太太不是怕我不賢慧嗎?我這就賢慧給她看。”
  “小姐,這麼多人……”賴家的遲疑道。
  “怕什麼,良家子的父母家人在我手上,妾室的賣身契在我手上,敢和我別苗頭,直接提腳賣了,國公爺又能說什麼?”
  “小姐,您又是何苦。男人就喜歡溫柔些的,您啊∼”
  “我是保齡候的愛女,金尊玉貴的養大就是為了和一個妾互稱姐妹的嗎?別噁心我了,我溫柔以待,他是怎麼回報我的,我如今在這冷冰冰的東院,過的是什麼日子。”賈史氏發火道。
  “小姐,男人三妻四妾……”
  “他可有給我一個正妻該有的尊重,他不拿我當妻子,我由何必拿他當丈夫!看看老太太幹的那些事情,再看看太太做的,我給賈家生兒育女、管家理事,賈家就是這樣回報我的!就是這樣回報我的!”賈史氏說著說著就哭了起來,她過得太憋屈了!
  “小姐,別哭,別哭,您還有赦哥兒呢,您還有赦哥兒。”
  “是啊,我還有赦兒,我還有赦兒,我不急,不急,還有很多時間,可以慢慢來,慢慢來……”賈史氏漸漸平靜下來,擦乾眼淚,道:“去辦吧,我自己有主意了。”
  長孫到了太太的院子裡,如今榮國公賈源已經退下來,按理說都應該升一級,稱為老太爺、老太太了,奈何甯國府還供著一個老太太,真祖宗呢,沒辦法,稱呼還是照舊。
  賈赦現在才幾個月,被太太養得白白嫩嫩的,只是,長孫有些擔心,在太太的教育下,賈赦會不會成為日後那個貪花好色的紈絝子弟。
  不過這些都是沒影兒的事情,長孫把給賈赦做的帕子拿出來,這是專門準備來給賈赦擦嘴的,討好了賈赦,比直接討好賈謝氏和賈史氏都有用。
  賈謝氏看了果然笑著誇到:“是個懂事的,你是大姐姐,日後也要這樣照顧弟弟才是。”
  “是,太太,孫女一定好好照顧弟弟。”長孫清脆的答道,然後就接替了大丫頭的職責,專門給賈赦打扇,他一個嬰兒也沒辦法表達自己的意願,長孫累了的時候,還能不著痕跡的偷偷懶。
  在太太的院子裡消磨了早上的時光,午膳回自己的院子用,歇了午覺,下午就是她的女先生給她上課的時候了。這是長孫三輩子第一次接受正統的閨閣教育,十分認真。
  從四歲開始,長孫就開始學規矩,開始的時候總有下意識動作,如今幾年過去了,規矩已經深入骨子裡了。用女先生的話來說,如今雖然刻板,但看著是規矩的。
  她本就有李紈的記憶,如今又跟著女先生念書,身上書卷氣愈加明顯,看著倒像是哪家書香人家女兒。
  長孫和女先生這幾年來配合默契,長孫有心思也願意和女先生說上兩句了。
  “先生午安。”
  “小姐午安。”女先生行雲流水的還禮,這才是真的大家閨秀啊,長孫看的一陣羡慕。
  “小姐可有心事。”女先生看長孫下棋心不在焉,都輸了卻不棄子認輸,還在無意識的下著。
  “啊,弟子失禮了,先生恕罪。”長孫不好意思賠禮道歉。
  “無妨,若有事,今天的棋課,可以先不上。“女先生通情達理。
  “先生,我如今八歲了,以前聽先生說,世家女子八歲,母親就開始相看人家了。”
  “嗯。”女先生答了一聲。
  “這是嫡女的待遇吧,我的婚事,還遙遙無期呢。”看先生不接話,長孫自嘲道。
  “小姐何必妄自菲薄,您可不像是庶女。”女先生笑到。
  “哦,不像?庶女什麼樣?”
  “庶女無論受寵不受寵,眼裡總有自卑怯弱,看人總透著一股底氣不足。看小姐的樣子,倒像是家中嬌寵的嫡女。”
  “先生真愛開玩笑,我如今的情形,您又不是不知道。”
  “你的婚事,我也沒有辦法,只是,你若真有心,可以和國公夫人,一起赴宴了。”女先生建議道。
  “母親傷心于父親絕情,正在閉門修養,又怎麼會四處做客呢?祖母現在一心撲在弟弟身上,況且,祖母也不是愛熱鬧的人。我怎麼能出去會客呢?”長孫苦惱,這年頭婚事全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見都沒見過一面的人,就要在一起生活一輩子,況且,她還有固定的目標。這輩子她不能再犯錯了,任務才是最重要的。
  “小姐,您操之過急了。”女先生從椅子上站起來,看著窗外的風景道:“你現在不過八歲,其實婚事到了十三四歲再相看也不遲。如今國公夫人沒有心情出門交往,你能做的,不過是好好學點東西,到時候能有貨拿出手。往後,我會在你的課程裡,加上管家的,這幾年,我看你管理自己的院子還是有模有樣的。”
  “謝先生。”
  “也該是你我的緣分,你雖未正式拜師,但我好歹也教了你幾年,總希望看見你有個好結局的。”女先生幽幽歎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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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3章 8.3
  
  賈代善原本就有幾個奴婢出身,但姿容美豔的妾室,再加上賈史氏給他納的那幾個人,榮國府的後院迎來了詭異的熱鬧。那些妾室相爭的厲害,常常為了一點兒胭脂水粉大打出手,厲害的時候還鬧到了賈代善面前。如果賈史氏是想這樣消磨賈代善對妾室的南信,長孫表示受教。
  關鍵是,賈代善也不知道怎麼想的,那些女子來者不拒,長孫在他身上完全看不到一個武將該有的警醒和睿智。
  榮國府內,妾室相爭,主母穩坐釣魚臺,迎來了詭異的平衡。
    賈謝氏武將人家出身,對詩書文章是一概不通,拳腳功夫倒是懂一點,可又捨不得賈赦吃苦。賈謝氏把賈赦養得白白胖胖的,才三四歲的小人兒,跟個瓷娃娃似的,看著就討喜。
    賈史氏常在長孫面前歎息,賈赦就是這般一味憨吃憨玩,太太又半點沒有讓賈赦進學或者給他啟蒙的意思,賈史氏常急得夜不能寐。雖然在心裡打定主意要再生一個兒子,可這不是還沒有生出來嘛,現在就賈赦一根獨苗,怎能不放在心上。
    長孫聽了賈史氏的話,為了自己日後能有一個硬氣的娘家,也常常在賈謝氏面前旁敲側擊,奈何賈謝氏選擇性失聰,對她自己不感興趣的話題是一概不聽。長孫無法,只得沮喪的回了賈史氏。
    賈史氏親身上陣,賈謝氏就拿當初的預設交易來堵賈史氏的嘴。賈代善常常帶兵出征,四處鎮壓征討,是指望不上的。
    長孫給李氏建議,可以去請老爺,原榮國公賈演出面。
    梨香院,花樹下。
    賈演政端著一杯濃茶,隨著搖椅來回晃動,好不悠閒。賈演年輕時候都是喝酒的,烈酒,哪裡耐煩喝這些湯湯水水、苦不苦甜不甜的茶水。奈何,太醫警告他了,他征戰四方,舊傷沉珂,若不好好保養,沒多少日子了。
    賈演心中歎息,都是武將的名啊!不死在戰場上,已是萬幸。為了多活些日子,賈演才辭了爵位,安心養傷,希望能多掙扎幾年。
    賈史氏帶著長孫來的時候,長孫看到的是一個平凡老頭,悠閒養老的情景。
    “喲,怎的來了,今日已經請過安了。”賈演虛搭著眼皮,問了一句。
    “不能日日來父親膝下盡孝,已是不該,今日兒媳管家事務暫告一段落,領著長孫來給老爺請安。”賈史氏細聲細氣的說到,賈演身上一股濃烈的武將氣息,遠著不覺得,站近了,似乎都能感覺到煞氣。
    賈演要靜養,吩咐家裡人初一十五來請安就是了,因此才有賈史氏這幾句話。
    “嗯,坐吧。”賈演隨意指了個位置。
    賈史氏小心翼翼的做了過去,一個年輕的兒媳婦來找公公,本就不太合適。賈史氏看著依偎在自己面前的長孫,才微微放下了心裡的羞澀和靦腆,道:
    “老爺為國進忠多年,兒媳和孩子們都非常敬仰,想著若是能跟在您身邊,哪怕是學的皮毛就夠用了。”賈史氏低著頭說話,偶爾抬頭一眼,賈演面色嚴肅,說著說著也說不下去了。拉了拉旁邊的長孫,道:“是不是啊,長孫。”
    “母親說的是,小時候就聽著祖母和母親講您在戰場上的英姿,心裡佩服極了,若能有幸跟在祖父身邊受教,再好沒有了。”長孫綻開笑容,嘴甜道。
    “戰場上的東西,一個丫頭知道了做什麼。”賈演臉色不好。
    “祖父……”長孫還想爭辯幾句,表現一下自己的聰明才智。
    賈史氏已經從背後拉住了她的衣服,長孫順勢低下了頭。賈史氏賠笑道:“公公說的是,若是長孫不適合學,那赦兒也該跟著您長長本事才好。如今,也讓他知道知道艱苦,如今的好日子都是您老人家給他掙來的呢。”
    賈演不說話,沉默的看著賈史氏,任賈史氏有再伶俐的口舌,此時也發揮不出來,不一會兒,額頭就冒出毛毛汗來了。
    “嗯,知道了。”過了半響,賈演才漫不經心的答了一句,馬上又閉上了眼睛,隨著搖椅的節奏搖晃起來。
    賈史氏不敢多說什麼,沉默的退了出去。長孫跟在賈史氏身後,臨出院子的時候,鬼使神差的回頭看了一眼,在潔白的梨花樹下,一個老頭子抱著茶壺昏昏欲睡,看不出他曾憑藉戰功得封國公的睿智,為什麼賈演表現得如此冷漠?是英雄遲暮?還是本性涼薄?
    長孫在榮國府的院子裡,總有許多未知不解,沒有誰來告訴她。
    賈史氏去向賈演求救之後,賈演也重視起了賈赦的教育。如今賈赦才三四歲,並不是該習武的年紀,但由賈演壓著早上起早點兒,聽聽書,中午睡遲點,用小胖手描紅,作風端正一點,不許讓丫鬟抱來抱去……這些東西還是可以做的。這兒一點,那兒一點的,基本就把賈赦這朵祖國花朵給折騰焉巴了。
    賈謝氏心疼的不行,可她也不敢對著滿身戰場風氣的丈夫講理,等到打聽到了賈演有如今的行為,都是在賈史氏求見過之後,理所當然的把怨氣發道了賈史氏身上。
    賈謝氏收了管家之權,美其名曰:“為你分擔。現在赦兒讓老爺教導著,我也騰出手來,做我該做的了。這幾年,辛苦你了。”
    賈史氏不甘心也無法,還是把管家權交出去了。倒沒有私底下安排奴才給賈謝氏管家使絆子,這些手段,對女眷有用,若是賈史氏頭上還有一層太婆婆,她也願意借力打力,可是現在,府裡是男人當家,她也就不費這個事兒了。至於血緣上的太婆婆,聽著這幾年東府雞飛狗跳的,賈史氏表示,自己還是清醒的,不能做此損人不利己的行為。
    賈謝氏收繳管家權的行為,讓長孫也受到了波及,誰讓她和賈史氏一起去找賈演了。賈謝氏現在遷怒于她,長孫也識趣兒的窩在自己的院子裡,給賈演做東西表孝心,給賈謝氏做東西賠罪,給賈史氏做東西孝敬。每天除了自己本身的課程外,基本上化身針線上人和畫匠了。
    賈赦的苦日子過了沒幾個月,就迎來了放假,迎來了一個讓賈謝氏、賈史氏兩個幾乎撕破臉的婆媳倆都歡欣鼓舞的消息——老太太去了。
    是的,那個只能用“老妖婆”來稱呼的、蠻橫無理的、攪得榮國府家宅不寧、擾得甯國公夫人一大把年紀還回了娘家的老太太,去了!
    老太太去了,作為她的嫡親兒子,賈源、賈演皆要守孝的,賈代化、賈代善這種爵位承襲人,作為孫子,也是要守孝的。事實上,長孫這著庶出的孫女,也有幾個月的小功。
    滿府裝扮的清淡蕭瑟,可長孫覺得,府裡女主人的心情和景色成反比,開心的不得了,興致勃勃的去和東府商量,如何體面的送老太太最後一層。
    不知道是不是被生母去世打擊了,賈演的身體也迅速惡化,在府裡剛把稱呼該了,成賈演為老太爺的時候,他真的老了。
    甯國公太夫人、榮國公太夫人的靈柩還安放在家廟,賈演就支援不住了,直接臥病在床。
    賈代善還在戰場拼殺,賈赦重回賈謝氏的懷抱,賈謝氏心滿意足的握住庫房鑰匙等關鍵地方,其餘權利,下放給了賈史氏。賈史氏為了喪禮和賈演的病,忙得團團轉。
    長孫在這個滿府忙亂的時候,主動去照顧賈演。
  
  第74章 8.4
  
  孫女的精心照顧,妻子的哭泣和繼承香火的孫兒的呼喚,都沒有留住這個曾經戰功赫赫的國公爺。
  等到丈夫去了,賈謝氏才意識到,自己沒有了最直接的依靠,已經是寡婦了。也許是這樣的愧疚心理作祟,賈謝氏在喪禮上哭得十分真誠和投入,也順勢病倒了。
  從戰場趕回來守孝的賈代善也十分心疼母親,直接讓賈謝氏臥床休息,賈謝氏又哪裡躺得住,撐著身子走完了喪禮全程,就徹底病倒了。
  所以說,身體是本錢呢。賈謝氏一病,管家權就順利回到了賈史氏的手裡。開始的時候,賈謝氏還拿捏著,讓賈史氏早請示晚彙報的,可漸漸賈謝氏自己就支持不住,沒那麼多精力了。
  賈史氏想趁機贏得全面勝利,把賈赦也一起抱回身邊撫養,目前,這是榮國府第三代唯一的男丁。
  清早,一家子正在廳裡用飯,老太太謝氏坐在主位,旁邊是賈代善和賈赦,賈史氏也有座位,在賈赦的旁邊,長孫挨著賈史氏坐。
  賈史氏佈置了兩筷子的飯菜,意思意思,就要坐下。剛走到旁邊,還為坐穩,賈赦就癟著嘴道:“姐姐坐過來。”
  “弟弟乖,姐姐已經坐下了,再起來又要累一遍,弟弟體諒姐姐一回,好不好。待會兒姐姐給你畫老虎。”長孫笑著解釋,努力讓自己假裝沒看到賈史氏瞬間僵硬了的臉。
  “唉,好吧。”賈赦自以為隱晦的看了賈史氏一看,嫌棄之情,溢於言表。
  賈代善身後有最得寵的姬妾伺候吃飯,安安靜靜的開始用餐,並沒有管他母親妻兒的眉眼官司。
  等吃完了飯,賈代善就到外書房去了。
  賈史氏剛想牽起賈赦的手,賈赦就啪啪啪跑到賈謝氏身邊,巴巴的拉著賈謝氏的手道:“奶奶,我扶你。”
  “哎喲,我的小乖孫啊,真孝順啊。”賈謝氏誇張的感歎,再暗自給賈史氏一個挑釁的眼神。
  這樣的小把戲,純屬噁心人,一次兩次賈史氏能忍,可架不住連著一兩個月都是這個德行啊。
  勉強忍著,回到院子,賈史氏就直接把茶具給砸了。
  “可惡!”
  “小姐,消消氣,消消氣。”賴家的奉上茶水,輕輕給賈史氏撫摸後背。
  呼吸——呼吸——賈史氏狠狠得喘了幾口氣,才壓制住心裡對與賈謝氏的怨恨,和對於賈赦的怒其不爭,我才是你的親娘啊!!賈史氏在心裡怒吼。
  “賴家的,不能再拖了,我必須儘快懷上孩子,這幾年府裡連個小貓小狗都沒有懷孕,久了,老爺也要生疑了。”賈史氏催促道。
  “小姐,二爺已經在秘密的收集著了,您放心,等過了孝期,您肯定能一舉懷上的。”
  “等,等,等,我已經等不了了,你說,是不是沒有找到有用生子秘方!”賈史氏厲聲問道。
  “小姐,奴婢對您的忠心天地可鑒,可生子秘方不是隨便能吃的啊。奴婢每每拿到一張藥方,必須先找信得過的大夫看過,對身體無害,再找人試過,真正有效才敢呈給您。若是鄉村愚婦的把戲,那些個神婆,一把燃盡了的草木灰,都能哄騙求子心切的婦人。小姐,能呈到您面前的藥房,無一不是精挑細選的啊。”賴家的跪地表功道。
  “好了,好了,你先起來說話。”賈史氏揮手讓賴家的先起來,道:“這些年,不論好壞,也只有你跟在我身邊了,我如何會不信你。只是你之前說有效的那些藥方,若是真的有效話,我怎麼這幾年依舊沒有懷上?再等,等到我不能懷孕了,豈不是依舊便宜了那個女人養下的。唉,你也別勸我了,我如今算是看清了,賈赦早就讓那女人養得和我不親了,日後,哪裡指望得上。”
  “小姐……”
  “我現在還有三年的時間,等這三年的孝期一過,我必須馬上懷上孩子!”賈史氏目光堅定,臉色冷肅。
  賴家的默默站在身後,也沒有什麼好辦法。
  門外隱在花木陰影下的長孫慢慢帶著丫頭退了回去。叮囑跟在身邊的丫頭守緊嘴巴,在身邊伺候的人,這些人讓長孫恩威並施的,已經服帖了,這種事情,長孫並不擔心她們洩露出去。
  長孫在房裡盤算,今年她已經十二了,過了三年孝期,就是十五,到時候肯定要選婿,如何才能選到文錦侯嫡次子呢?
  長孫這些年雖然一直安安分分的,如同一個普通的大家閨秀一般學著自己的本事、過著自己的日子,可依舊沒有忘了,自己不是女主角,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而已。侯府比公府在爵位上矮了一節,但自己是庶女,袁三郎是嫡子,這樣一拉一扯倒是勉強相配。只是袁三郎體弱多病是出了名的,這幾年長孫和賈史氏相處還算和諧,有一定的情分,就是為了自己的名聲,賈史氏也不會把自己定給袁三郎的,該怎麼辦呢?
  長孫在房裡苦苦思索,突然靈光一閃,想起來,袁三郎的舅舅不是送給了他一塊人形何首烏做保命之用嗎?
  不久,賴家的就聽說了人形何首烏可快速讓婦人懷孕的消息。
  “人形何首烏?可是真的?”賈史氏不確定的問道。
  “小姐,奴婢是這樣想的,何首烏,不管什麼形狀的,肯定是名貴藥材沒跑,咱們平日只聽說何首烏烏髮養顏滋補之類的,可以確定對身體沒有壞處。再說這人形,沒有上千年長不成那個形狀,若不是集天地靈氣,又怎麼能長成那樣呢。說不得就是老天爺的意思,借著何首烏的模子,把孩子到婦人的肚子裡。您看是不是這個理兒。”
  “人形?人形,想起來是有些道理,還是先讓大夫看看吧。”賈史氏吩咐道。
  “小姐,奴婢已經讓家裡男人跑過街上所有的藥材鋪子了,都說人形何首烏是難得的寶貝,和千年人參之類的是一個道理,這種街面上的鋪子去哪裡找這種好東西,就是太醫院也沒有啊。這天底下能有這種寶貝的,就是皇宮大內、親王府邸了。”
  “那二哥可有辦法?”賈史氏問道,她尚在閨中的時候就和她二哥交好。
  “二爺已經在秘密的找著了。皇宮大內咱們沒辦法,可京中貴人那麼多,保不齊哪家就有的。還有……”賴家的壓低聲音道:“天下剛剛承平,前幾年帶兵隨著天子進京的那些人家,可沒少在前朝皇帝的私庫的拿東西。”
  前朝皇帝已貪財好色著稱,最愛把國庫裡的東西往私庫裡搬,供應自己的奢靡生活。賈史氏聽了這幾句話,也覺得頗有道理,對人形何首烏寄望頗深,吩咐賴家的加緊打聽。平日裡還是喝著日常調理的湯藥,反正孝期,賈代善也不可能過來歇息,倒省了麻煩。
  這種消息,既私密,又瑣碎,誰家會大大咧咧的辦一個鑒寶會,讓你來參觀自己的寶貝,肯定都是藏著噎著的。賈史氏又不想讓人知道自己身體出了問題,久久不能懷孕,因此消息來得非常慢。
  過了小二年,才打聽到文錦侯嫡次子手裡有一株,可問題的關鍵是怎麼才能讓他拿出來。
  “沒法子嗎?”賈史氏不甘心的問道,希望就在眼前,她怎麼可以放棄,馬上就要出孝了。
  “哎喲,我的好小姐啊,文錦侯也是大名鼎鼎的戰將,家裡錢財不缺,更何況,據說這人形何首烏是文錦侯夫人娘家給外甥防身的。那袁家三郎體弱多病,就靠著人形何首烏這種天才地寶續命呢,又怎麼會讓出呢。”賴家的仔細解釋道。
  “既然有第一株,保不齊有第二株,你打聽清楚了沒有。”賈史氏焦急道。
  “小姐,打聽清楚了,就這獨一份兒,都是從前朝皇帝私庫裡收羅出來的。”賴家的小聲回稟道:“奴婢也是想了許多辦法試探,用錢才買試過,假裝藥材商人,謊稱手中有千年人參,想和他家換也試過,都沒用,奴婢實在是沒法子了。”
  “這如何是好。”賈史氏沉吟道:“那袁家可有什麼把柄弱點?”
  “這,都是朝堂上的事情,奴婢如何知道,也沒往這個方向打聽。”
  “那就快去,好好打探清楚了。”賈史氏催促道。
  賴家的忙前忙後,也沒有什麼收穫,誰家政敵會這麼天真,擺明車馬的不對付啊。現在剛開國,整個國家都處在上升期,局勢基本平穩,人人昂揚向上,這種事情也打聽不到啊。
  文錦侯袁家的那一份一直拿不到,賈史氏掛著心的同時,又紛紛賴家的請她二哥打聽別的,有了方向就好,在當年追隨太祖進京的人家及其親眷裡找。
  等到榮國府都出孝了,依然沒有下一株人形何首烏現身,把給賈史氏急得哦。
  這天,賴家的卻喜笑顏開的拿著一張帖子,到了榮禧堂,給賈史氏道喜。
  “恭喜太太,賀喜太太。”賴家道。
  “喜從何來?”賈史氏正在廳上,有眾多的丫鬟婆子簇擁著。
  “咱家剛出孝,就有人送帖子來,請太太賞花,奴婢想著太太辛苦了這麼久,有個機會鬆散鬆散,可不是喜事嗎?”賴家的言不由衷道。
  賈史氏揮退了丫鬟婆子,問道:“什麼事兒。”
  賴家的不言語,把手上的帖子一遞。賈史氏接過來看了看,驚喜道:“文錦侯府?”
  “正是,小姐,文錦侯府的賞花宴,這可不是咱們的機會嗎?”賴家的高興道。
  “賞花宴?”
  “是呢,還特意注明,請各家的小姐也一起出門遊玩。”賴家的若有所指。
  “你的意思是?”
  “相看人家!”賴家的斬釘截鐵道:“如今袁家適齡的公子可是只有三公子,您說這不是天意嗎?”
  賈史氏沉吟了一下,對生兒子的渴望占了上風,高聲吩咐道:“去請大小姐來。”
  “母親可是在叫我。”賈史氏話音剛落,院子裡就傳來了長孫的應答聲。
  長孫嫋嫋婷婷地走進屋子,儀態優雅的福身道:“就知道母親想我了,在院子裡就聽見母親叫人去找我,可是又要舍什麼好東西給我?”長孫逗趣道。
  “正是有好事呢。”賈史氏慈愛的笑著,把長孫按在旁邊的椅子上,賴家的親自給她端茶倒水。
  “這可使不得。”長孫受寵若驚的雙手接了茶杯。
  “大小姐是太太的掌中寶,奴婢有機會服侍您一二,還不是自己的福氣。”
  “可不能這麼說,賴嬤嬤是母親的臂膀,一言一行都是母親的臉面。長輩跟前的人,我這個小輩的,也該尊敬著。”長孫把賈史氏以後“長輩跟前的小貓小狗都尊貴”的思想拿來用了用。
  “好孩子,還是你懂母親的心,這世上,再沒有你這麼四角俱全的姑娘了。”賈史氏撫摸這長孫細皮嫩肉的手,道:“你正年輕呢,咱們家又出了孝,正是該打扮的時候。賴家的,你去把我收著的水天紅紋織錦、雲緞、煙籠紗都找來給大小姐。”
  “母親,這樣的好東西,您留著就是了。”長孫推辭道,這可是真正的好東西,買一尺布的銀子,夠普通人家生活一年了。
  “不許推遲,就是給你的。還不准我這當年的打扮打扮自己的閨女啊。”賈史氏佯怒道。
  “那我就偏了母親的好東西了。”長孫笑著應下。
  “正該如此。”賈史氏笑道:“你素來手最巧,屋裡的丫頭也是能人,我就不安排針線上人給你做了,直接把料子給你,你想裁成什麼樣兒,就裁成什麼樣兒。若是人手不夠,我屋裡的松子也給你使喚。”
  “母親,兒又不等著穿衣裳,慢慢來就是了。”
  “話不能這樣說,你把衣服緊著做好了,母親要到你出去應酬呢,賞花、交遊,哪兒能沒有新衣服。”
  長孫的臉頓時羞得通紅,她也想到了自己正是該定親的年紀呢,呐呐道:“新春做的衣服還有好幾套沒有上身呢。”
  “哈哈哈,傻丫頭。賴家的,吩咐針線上人,大小姐的衣裳例子,現在改為一月八套,讓她們細細的做,超了的份額,從我賬上走。”
  “這如何使得,母親,兒一月四套衣裳夠了,一套衣裳又分了大大小小數十件,加上配飾等等,許多衣服女兒還沒上身,就過了季節,真的是夠穿了。”長孫急切推遲道。
  “你不管,這事兒聽我的,就這麼定了。你先做著手上的,針線上人給你做的,不算在裡面。”賈史氏強硬定下了,長孫無法,只得平日裡請安的時候多上心,算是報答賈史氏的厚愛了。
  文錦侯府的賞花宴在一月之後,賈史氏首先帶著長孫去了自己娘家保齡候府辦的春宴上,又答應了幾家勳貴圈子裡的聚會,帶著打扮的光彩熠熠的長孫去。
  長孫這些年,雖然明面上沒有人交過她管家、待人接物,但女先生教的詩詞歌賦、琴棋書畫之類的倒不是假的,加上長孫也不是個討人厭的性子,在閨閣兒女的聚會圈子裡,還是天真的看才華的。“有才華”的長孫,也算是在貴女圈子裡亮相成功。
  這些年,榮國府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兒,少有出門交際的時候,平日裡就和四王八公來往也是大人們的事情,長孫跟著出門寥寥幾次,根本就沒有所謂的手帕交和閨中密友。正常姑娘要是這樣,還不早寂寞瘋了。
  到了文錦侯府賞花宴的時候,賈史氏讓長孫換上自己做的衣裳,還賞了她三套新打的首飾,打扮的雍容華貴,才出門赴宴。賈史氏看著長孫雖然驚訝,但還是是無知無覺喜笑顏開的表情,心中暗自點頭。
  賈史氏身上一超品國公夫人的誥命,直接做馬車進了侯府,又換青螺小轎到了內院,剛下轎,文錦侯夫人已經在門口等著了。
  賈史氏滿臉含笑的迎上去,道:“勞姐姐久等了,都怨我來遲了。”
  “不遲,不遲,剛剛好。”文錦侯夫人和賈史氏多是一個圈子裡的人,雖然不熟,見面好歹還是能說上兩句話的。“喲,這是你閨女吧,長得可真好,瞧瞧這通身的氣派,和你年輕時候一模一樣。”
  長孫帶笑害羞的給文錦侯夫人請安,賈史氏在一旁道:“我啊,就這個閨女最貼心,在我心裡就是赦兒也要退一射之地呢。”
  “可見是個好的。”文錦侯夫人心裡明白,熱情的把賈史氏和長孫引了進去。
  在廳裡行過見面禮,文錦侯夫人給了見面禮,加上廳內夫人給的東西,長孫也算收穫頗豐。
  幾家貴夫人在一起聊天,不一會兒,又有下人來報有貴客道,文錦侯夫人致歉道:“對不住各位了,請各位稍做,我這兒媳婦招呼各位。”又對自己的大孫女道:“丫頭,帶這位姐姐去和姐妹們玩去吧。”
  旁邊的一位貴夫人對著文錦侯夫人調笑道:“賈姑娘可是榮國公的愛女,跟你兒媳婦一個輩分呢,該叫姑姑才是。”
  “是極,是極,瞧我這打結的腦瓜子,該叫姑姑。”文錦侯夫人俐落的叫大孫女該了稱呼,並囑咐她好好招待。
  等賓客到齊了,分了未婚的小姑娘和已婚的貴夫人兩撥,各自遊玩。文錦侯夫人和大兒媳婦來來回回的招呼,笑談,爭取不冷落每一位客人。
  在和賈史氏談笑的時候,文錦侯夫人讚歎道:“你這女兒,可把人給比下去了。我平日裡頗以自己的孫女自傲,見了她才發現人外有人呢,模樣、規矩、氣度,無一不是上上等的。”拿自己的孫子做筏子,旁人只會當文錦侯夫人自謙,文錦侯夫人這樣的話,估計跟今天來的,所有帶著女兒、孫兒、侄女兒的貴夫人都說過。
  “是啊,既然你這麼誇了,我可就要不客氣應下啦。”賈史氏笑道。
  “本就該應下,難不成還學那些人虛客氣不成,好就是好!”
  “唉,你是不知道,我這女兒雖不是我親生,但和親生的沒兩樣。人是我一手拉拔大的,規矩、言行是我一手教導的,我自己疼不算什麼。我們府上老爺、老太太更是把她當掌上明珠。你可知我那女兒小字叫什麼?”賈史氏感歎道。
  “什麼?”
  “長孫。”賈史氏輕聲道,音量只在兩人能聽見的範圍內,多虧她們坐在西角亭上,四周人都湧道東北角看錦鯉呢。“這孩子一出生,即便是個閨女,老太太也給取名叫長孫,寓意這是咱們府裡的長子嫡孫,和別人家的嫡長孫一個待遇,從小吞金噎玉的長大。我家老爺更是愛的不行,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帶的東西,除了孝敬老太太,就是給他的寶貝閨女,老爺給的好東西,堆了一屋子。”
  “府上只有這麼一個女孩兒,金貴些是應該的。”
  “可不是嗎?我家姑娘從小我一手養大的,在我心裡是十全十美,奈何總有些人家說親的時候盯著嫡庶看,我也沒法。有心想把閨女記在自己名下,可在乎的依舊在乎。想想我女兒馬上就是說親的年紀了,心裡就捨不得,酸酸脹脹的疼。”
  “唉,可憐天下父母心啊。”文錦侯夫人感歎。
  兩位夫人聊了幾句,周圍的貴夫人看過了顏色稀奇的錦鯉,又結伴去賞院子裡的春花了,賈史氏也跟著一同遊玩。
  忙亂了一天,可把人送走了,文錦侯夫人叫了大孫女兒來細細問她:“今日玩兒得可開心,有沒有特別喜歡的姑娘,要是有,就常常來往,做個手帕交才好呢。”
  “祖母,孫女兒的手帕交可不少了,今日來的姐姐妹妹裡,除了往日常來往的,就是幾位國公府的姑娘和郡王府的姑娘了,倒是真真一身氣派。”
  “哦,和我說說。”
  “東安郡王家的小姐英姿颯爽,落落大方,最是開闊舒朗不過,有魏晉之風呢。修國公府的小姐文采飛揚,堪稱詠絮之才。還有理國公府的、齊國公府的、榮國公府的,都了不得。”
  “大家貴女,可不都是一等一的風流人物。那,榮國公府的小姐如何?”文錦侯夫人關心道。
  “祖母,我正要給您說呢。這榮國公府的小姐容顏俊美,氣質高華就不說了,難得的是有才華,還不招搖。寫的一手好字,待人接物更是落落大方,也就榮安郡主可與之比肩呢。”
  “哦,這麼好?”文錦侯夫人驚訝道。
  “可不是我誇大,祖母。”文錦侯孫小姐小聲道:“若不是您早和我說她是庶出,孫兒再也想不到呢,那一聲風華,可比郡主都透出三分瀟灑之態來。”
  文錦侯夫人聽了孫女的言論,在想到今天榮國公夫人說,這個女孩兒在國公府內受重視程度,心裡點了點頭。
  晚上,和自家老爺商議的時候,就帶出來了,道:“最近都在給三郎相看媳婦,選來選去,選了三家,一是榮國府的大姑娘,二是禮部尚書家的孫小姐,三是直隸總督的小女兒,老爺看,哪家比較好。”
  “直隸總督就算了,簡在帝心的人物,過不得三兩年就要入內閣了,三郎在你我看來自然千好萬好,可人家不一定願意。”文錦侯摸著鬍鬚道。“你給我仔細說說另外兩家。”
  文錦侯之意是另外兩家在政治上都沒有牽扯了,大勢無礙,就看姑娘本身了。
  “禮部尚書家的小姐,規矩嚴明,難得的是一肚子詩書在腹內,人都說腹有詩書氣自華,再沒錯的。榮國府的姑娘,大氣雍容,模樣好,性子好,琴棋書畫無一不通,待人接物有條不紊。兩府的姑娘,都是好的。”
  “呵呵,瞧你,這還叫都是好的,你明明是瞧上了榮國府的姑娘吧。”文錦侯笑道。
  “不瞞老爺,這姑娘什麼都好,只一點,庶出。”
  “庶出?那可配不上我們三郎,她生母是個什麼身份?”文錦侯皺眉道。
  “那孩子生母早逝,一出生就是老太太養著,取名叫長孫,把她當榮國府長子嫡孫一般看待。太夫人如今養著榮國府的襲爵人,這姑娘就跟著現榮國公夫人長大,一身本事都是榮國公夫人親手調教的。榮國府現在這一輩就兩個孩子,說是庶出,比多少嫡出都強。”文錦侯夫人解釋道。
  “那還差不多。說起來那姑娘我也有印象,老榮公不是病重過一段時間嗎?我當日去瞧他的時候,病榻邊上還散著沒做完的針線呢。聽老僕說,老榮公病了,她一直在床前盡孝,老榮公身上的穿戴,多出自她的手筆。當初我過去探病,她在後房煎藥,才讓我瞧見那落下的針線,倒是個有孝心孩子。”文錦侯和老榮國公有些交情,說起來,倒生出些感慨來。
  “既然老爺都這麼說了,那就再沒錯的。今日我聽榮國公夫人的口音,對咱們三郎是再滿意不過的,要不我打聽打聽官媒,選個好日子提親去?”
  “急什麼?讓我再仔細探探,三郎身子骨差了點,我做父親的,還不得多為他打算,要真是個四角俱全的才好。”文錦侯自有打算。
  “聽老爺的。”文錦侯夫人道。
  
  第75章 8.5
  
  長孫這些年,完完全全就是一個標準的大家閨秀,經得起文錦侯夫人的考驗,雙方家長都很滿意。
  賈史氏把這個消息告訴賈代善的時候,賈代善只說了一句:“多給她陪嫁點,好歹是第一個。”,其他事宜就由賈史氏“看著辦”了。
  這多虧是長孫和賈史氏關係不錯,長孫完全可以想見,當初不受待見的小姑娘,是如何悄無聲息的消失在榮國府的大院裡,再也沒有回音。
  長孫這幾年,不停的給賈代善做衣服鞋襪,修荷包發帶,聽到賈史氏的轉達,心裡頗不是滋味。她安慰自己道,定是賈史氏沒有說實話,想讓我這靠著她一人,世上哪兒有受人東西十幾年,卻連表面的關心都懶得做的人呢?
  賈史氏很快就和文錦侯夫人敲定了婚事,袁三郎道榮國府來拜訪過一次。長孫就躲在屏風後面偷偷的看,袁三郎身長玉立、風度翩翩,雖有些瘦弱,但還不至於像傳說中那樣風吹就倒。只要好好保養,不讓他大喜大怒,肯定不會像上輩子一樣早逝,而他們之間的孩子,也肯定會平安長大。
  長孫看了之後很滿意,袁三郎告退之後,賈史氏笑著問她:“我的兒,怎麼樣,可滿意。”
  “母親,說我做什麼,父母之命,父親母親說好就好。”長孫像一個正常待嫁少女看到未婚夫一樣嬌羞。
  “這樣啊……要我說袁家三郎就是太瘦弱了,看著不康健……”
  “才不是,他只是不……”長孫立馬反駁,話還沒有說完,就看到了賈史氏含笑戲謔的看著她,一跺腳,跑了。
  賈史氏看著長孫跑遠,臉上的笑容才降下來,皺了皺眉頭。賴家的輕手輕腳的給賈史氏揉太陽穴,緩緩道:“大小姐看著很滿意呢,您無需顧慮。”
  “出門子的時候,文錦侯府的聘禮原樣返還,公中的份例不算,老太爺留給她的東西讓她帶出門,除了老太太和老爺給的,我這裡再添一份嫁妝吧,不少於三千兩銀子。”賈史氏歎息道。
  “小姐就是心地好。”賴家的奉承道。
  “到底是我看著長大的。”賈史氏再次歎息。
  袁三郎早在文錦侯府賞花會的時候,就見過了長孫,現在長孫也見了他,兩個小兒女都很滿意。長孫熬了兩天,繡了一件青松外袍,配了荷包、腰帶和扇套,暗合袁三郎的名字——袁列松。
  負責幫長孫送東西的嬤嬤,還悄悄把長孫繡的一張帕子交給了袁三郎。袁三郎,看著白綢帕子上繡著青松高聳,旁邊還提了“積石如玉,列松如翠。”袁三郎不自覺的把後面兩句念了出來:“郎豔獨絕,其世無二。”
  一連幾天,袁三郎都把帕子貼身收藏,對婚事也十分投入,已改往常清淡從容的樣子。文錦侯夫人看到他這個樣子,也打趣他“開竅了。”
  本來對這樁婚事十分看好的文錦侯夫人,今天卻十分生氣的在西花廳錘桌子。
  “母親這是怎麼了?誰惹您生氣了。”袁三郎不解的問道“還能有誰,還不是你那未過門的媳婦!”
  “什麼?”袁三郎吃驚道,他印象中他的未婚妻賢良淑德,沒有一處不好,不然爹娘也不會給他定下,現在是怎麼回事?
  “哦,不是什麼大事,就是我和榮國公夫人拌了兩句嘴,不幹你媳婦的事。”文錦侯夫人勉強笑到,袁三郎身體不好,受不得刺激,文錦侯夫人也不準備拿這些煩心事來打攪他。
  “母親,事關我的婚事,我早晚都要知道的,您告訴我吧。”袁三郎沉聲道。
  “哎,也不是什麼大事兒。就是榮國公夫人希望你能把人形何首烏作為聘禮,以示對賈家大姑娘的看重。”文錦侯夫人直接把話說了。
  “聘禮?給也不是不可以,到時候還是會回到我手上……”
  “傻孩子,榮國公夫人既然拿出來說,就是要把何首烏留下的意思,怎麼會作為陪嫁送回來。”文錦侯夫人歎息道。
  袁三郎沉吟了許久,道:“她既然想要就給吧。”
  “你說什麼傻話呢!那是舅舅給你保命的寶貝,則能輕易示人。算了,這事兒你不要管,我多找些名貴藥材送過去就是了。”文錦侯夫人不同意,一個還沒過門的媳婦兒,怎麼比得上自己的兒子重要。
  “母親,要不您先安排我和賈姑娘見上一面吧,我想知道這是她的意思,還是榮國公夫人的意思。”袁三郎道。
  “我去安排。”
  文錦侯夫人開始去和榮國府交涉,希望兩個小兒女能見上一面。賈史氏以婚前想見不詳為由拒絕了,文錦侯夫人回來一說,袁三郎就堅持吧人形何首烏送了過去。文錦侯夫人是攔都攔不住。
  “你這個傻孩子,賈家的姑娘再好,能有你的命重要,犯得著嗎?比起何首烏,我倒寧願把庚帖送過去!”
  “母親!”袁三郎急了。
  “叫什麼叫,我不許!”文錦侯夫人紅了眼眶,他這個兒子說是次子,但從小體弱多病,在他身上花的心思,比哪個孩子都多。他大哥的孩子都滿地跑了,他現在還連媳婦都沒有說上。
  “母親,你瞧。”袁三郎把長孫繡的帕子拿出來給文錦侯夫人看:“賈姑娘投以木瓜,我何不報之瓊瑤。”
  “你可要想清楚了。”文錦侯夫人看著這方帕子也明白自家兒子是陷進去了,榮國府當初交換庚帖的時候送了一套衣物過來,想來就是這個時候送的這張帕子。雙方定了親的,算起來,就是正是夫妻了,而且送東西是過了文錦侯夫人的手的,文錦侯夫人也沒有覺得這是私相授受。
  “母親,我想和賈家姑娘見一面,說不定,這不是她的意思呢?”袁三郎還是對素未謀面的未婚妻很有好感的。
  “依你。”文錦侯夫人歎息。
  文錦侯府這邊又積極聯繫想和賈長孫見一面,連賈代善都驚動了,只是依舊沒有成功。到底經手的都是女眷,話也說的婉轉。賈史氏把長孫拘在家裡做針線,以備婚事。文錦侯府的人,連找個偶遇的機會都沒有。
  “母親,把何首烏送過去吧。”袁三郎切切道。
  “都過了這麼些天,你可是真想清楚了,切莫一時衝動。”
  “想清楚了,看榮國府的情形,該是榮國公夫人的意思。您先前和我說她如同長子嫡孫一般的長大,現在想來,恐怕也是給外人看的,內裡不知道多艱難。真疼女兒的母親知曉我的身子,又如何會……”袁三郎歎息。
  “胡說,你的身子怎麼了?不就是不常人瘦弱點,都要娶妻生子的人了,給你幾個弟弟做榜樣才是。”文錦侯夫人抹著眼淚道,她這輩子最聽不得人說兒子不好。
  “能有一段姻緣,也是老天的意思,還望母親成全。”袁三郎作揖道。
  文錦侯夫人無法,道:“我請你舅舅再找點好藥材給你。”言下之意是默認把人形何首烏送給榮國府了。
  這一切交鋒長孫都不知道,她明白如果賈史氏想要何首烏,聘禮是唯一的機會,至於會不會讓自己在婆家形象受損,長孫表示不在意。日久見人心,就是開頭有一二艱難,按照袁三郎的性子,過得也不會太差。
  過了下聘,時間就過得飛快了,翻過年去,早春時節,賈長孫就坐著花轎,被袁三郎迎進門了,日後要稱袁賈氏了。
  長孫的嫁妝九十九抬,紅紅火火的從榮國公府抬到文錦侯府,嫁妝單子上最突兀的要屬一條“藥材若干”,旁人家的閨女,出嫁的時候怎麼會有藥材備上,也太不吉利了,只是這若干也沒有指明,唱禮的人也懂規矩,直接略過去了。
  趁著這次出嫁,賈長孫把藥材若干、木料若干、莊子幾個的私產化暗為明,東西是原來空間裡有的,莊子是用空間裡的一株藥材換了銀子,專門種植花卉的。算是賈長孫的憑仗。
  長孫也沒有想到自己的嫁妝會這麼多,本想著若是面上光鮮,自己那些東西也能撐撐臉面,沒想到府上給的和交好人家的添妝,然給自己備的後手淹沒其中了。
  坐在新房的婚床上,長孫的心跳得砰砰響,等到蓋頭揭開了,才第一次近距離的看到自己的丈夫。
  袁三郎眉眼含笑,望著自己的新婚妻子,長孫這個時候不用憋氣假裝,臉上真是桃紅一片。
  喜娘唱禮,熱熱鬧鬧的走完禮節,袁三郎就出去宴客敬酒了。袁三郎身子不好人盡皆知,想來過不了多久就能回來了。
  長孫這次陪嫁的大丫頭依然叫碧月和素雲,兩個丫頭早就和袁三郎院子裡的下人打成一片,現在趁著沒人,給長孫送吃的呢。
  “小姐,忙了一天,可墊墊吧。”素雲道。
  “可不能叫小姐,該叫三奶奶才是。”碧月玩笑道。
  “就你最是牙尖。”長孫含笑虛指,道:“來給我換裝,這頭飾壓得我脖子疼。”
  “我的好小姐,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鳳冠霞帔,您就這麼嫌棄,這可是老爺給的,只說這上頭的紅寶石就讓奴婢開了眼。”碧雲笑著過來服侍。
  “待取下來你掂一掂,少說得二十斤。”長孫笑道,“對了,咱們帶來的人安置好了沒有?”
  “小姐,這時候您想著姑爺就是,說這些做什麼!”素雲不贊成道。
  “哎哎,素雲,你別擔心,我給小姐說說吧,你沒看出來小姐這是害羞了啊。”碧月笑道,看長孫也不斥責她,笑盈盈道:“小姐的陪房有十戶,三戶體面的跟著您進了袁府,剩下的都安排在府裡給的莊子上,陪房裡能勻出來的伺候的適齡丫頭大約有十個,保證院子裡夠用。”
  “唉,這個倒不著急,沒有一來就換了所有伺候的人,讓婆婆和夫君看笑話。你給我說說,夫君院子裡還有那些人?”長孫關心的是現在的處境。
  “三爺房裡是太太指的老嬤嬤暫管著,外出有四個小廝跟著,當然,三爺不常外出。再有就是院子裡的人,按照袁府未成婚爺們的例子,一等丫鬟兩個、二等丫鬟四個、三等丫鬟十個,粗使不計其中、婆子不計其中。”碧雲如數家珍,壓低聲音道:“三爺原本有兩個通房丫頭,只是有個手腳不乾淨,給三爺用虎狼之藥,被發現就兩個都打發了。三爺的身體,太醫說了不可過於虧損,自那後,房裡就一直沒有人。”
  “嗯,我知道了。”
  長孫在丫頭的伺候下,換上了大紅色牡丹紋樣紗衣、綢褲,天氣還有些冷,外面罩了個雙雁比翼高飛的纏枝紋樣大褙子,頭上的鳳冠已經取下,把頭髮梳直,只用一枚並蒂蓮紅翡簪子把頭髮上半部分玩起來,剩下的頭髮披散在肩膀上。臉上的妝容也洗乾淨了,長孫自己動手畫了個清淡的裸妝,臉上沒有脂粉、唇上的胭脂是可直接入口的。
  袁三郎在外意思意思敬了酒回來,看見的就是一副如此秀色可餐的美人圖。
  “三爺回來了,想來還沒有吃過飯吧,桌上有些好克化的糕點,三爺用些吧。”長孫有些緊張,就不自覺的話多了起來。
  袁三郎展眉一笑,坐在桌邊,長孫走過去幫他一樣點心夾了一個放在盤子裡。袁三郎看著眼前的點心,笑著伸手抓住了長孫的手。長孫驚住了,筷子都拿不住,直接掉在了桌子上。
  “娘子,不必忙了,我在外面吃過了。”
  “那,那……”長孫呐呐說不出話來,這個時候該說什麼啊?長孫在心裡焦急,臉上紅成一片,耳朵都紅得能滴血了。
  袁三郎笑了笑,女孩子果然還是容易含羞啊。不管桌上的點心,直接把長孫帶到床邊,溫柔的拆吃入腹。
  這個時候長孫心裡想的居然是,放了那麼多棗子、花生、蓮子的床,居然一點兒都不咯人啊。話說,思維都瞟道什麼地方去了。
  第二天早起,給文錦侯夫婦見禮,給世子、世子夫人見禮,還有庶出的二哥二嫂,下面還有兩個嫡出的小叔,一個庶出的小姑。
  文錦侯夫人有些不滿榮國府最後那一杠子,但人都娶回來了,也沒有退貨的道理,並沒有多難為長孫,只是按例賜下了見面禮。
  再回到院子裡,見過了袁三郎原有的下人。暫管著事務的老嬤嬤也試探著請辭,長孫沒有同意,只說初來乍到,讓老嬤嬤先兼著。
  新婚三日,袁三郎的任務是陪著妻子整理嫁妝……
  當然,兩個小夫妻沒事兒,做點什麼不好,只是第一天談了詩詞歌賦、畫了畫,品評了古董,雙方都對各自的知識涵養有了一個充分瞭解。第二天,長孫要把嫁妝整理出來,該入庫的入庫,日常東西就拿出來先用著,陪嫁的綢緞布匹,可都是新鮮花樣,放久了,就過時了。
  兩個主子,也不可能親自去庫房裡驗看,只是拿著單子分類,剩下的事情下人去做而已。袁三郎開始還有些推辭,長孫道:“我的就是三爺的,你我夫妻一體,還分什麼彼此,莫不是三爺不願意幫我?”
  “就會擠兌我。”袁三郎笑應。
  看著單子上有淡青色織錦緞子,長孫忙讓找出來放著,說是給袁三郎做春衣。看著有個前朝的宮用香爐,袁三郎也感興趣的說搬出來讓他瞧瞧。前朝末代皇帝在享樂上是一絕,香爐是好東西,但都讓戰火毀得差不多了。袁三郎在金石古玩上比較懂行,也想看看。這就樣,看見感興趣的,兩人就拿出來觀摩一番,倒是別有情趣。
  只是袁三郎指著“藥材若干”問,“怎麼,你嫁妝單子上還有藥材啊?”
  “哦∼就是以防萬一的。”長孫貌似不經意的略過,就想伸手給嫁妝冊子翻頁,明顯不想說這個話題。
  “嗯?”袁三郎疑問,按住她的手。
  長孫低頭迅速淚含眼眶,袁三郎等著,妻子卻低頭不說話,伸手去扶長孫的頭。長孫抬起頭來,眼淚剛好滴落,嚇了袁三郎一跳。
  “這是怎麼了,可是我說錯話了,你別哭啊?怎麼回事兒!”
  最後一聲袁三郎叫得有些高,長孫連忙傾身上去捂住他的嘴,讓丫頭們看見自己新婚就哭了,不知道編排成什麼樣子呢。兩人身子靠的近,等反應過來,長孫哄得一下臉就紅了,掙扎著想逃開的時候,袁三郎卻不放了。
  袁三郎抱著長孫,呼出來的氣沖在長孫的耳朵上,長孫一時間手都不知道怎麼放了。袁三郎道:“娘子不是會說了你我夫妻一體嗎?有什麼不能說的。”
  “夫君,對不起。”長孫沉吟,開口道歉,“我不知道母親會問你要何首烏。”
  “無事,我知道那不是你的意思。”袁三郎道。
  長孫抬起頭感激的看了他一眼,接著解釋道:“母親生弟弟時傷了身子,聽說人形何首烏能求子,已經打聽很久了。父親也在找,本想等我出門子了,父親就把收到的藥材都給母親,只是……後來,就給我了。”
  “嗯。”袁三郎低低的應了一聲,沒說什麼,只把長孫抱緊。
  長孫的話裡隱含意味太多,夫妻不和、嫡母不慈、後宅爭鬥……
  長孫總算找到機會,把何首烏的事情圓過去了,至於賈史氏拿到了之後有沒有求子的功效,就不管她的事了。
  三日回門的時候,袁三郎對賈史氏明顯就不如先前親熱了,賈史氏也知道原因,並不強求。只是長孫目前扮演的還是無知無覺的天真少女,哦不,少婦,所以依舊在賈史氏面前談笑,等用了飯,才回袁府。
  婚後,日子很甜蜜。原本的必須、任務和迫不得已,也變成了如今的幸福。
  長孫等到婚期過了,就開始和太醫商量著,給袁三郎做藥膳,平常的吃食也是引經據典,常常做些古方上的吃食,送給老爺太太品嘗,倒抱院子裡原本只是煎藥的小廚房發揮到了極致。
  袁三郎的身體,註定了和他家裡的任何人都沒有競爭裡,又是嫡子,做世子的大哥十分照顧他,庶出的二哥已經有了自己功名和官職,剩下的兩個弟弟在科考三姑爺頗有天賦,且十分敬愛這個溫和的三哥,袁三郎在府裡的人緣很好、地位很高。
  長孫進門了,並不以公府女自傲,也不會看不起嫁妝不多的二嫂,更不會和世子妃爭奪內院權利,庶出的小姑也時常關愛,真正是與世無爭,清淨自在。兩夫妻都是這樣的性子,日子自然過得有滋有味。
  長孫開始給袁三郎做藥膳,陪著他賞花作詩之後,文錦侯夫人就自然的把她原來指派過來的嬤嬤收回去了,只說“最近事忙,請嬤嬤回來幫襯一段時間。”
  長孫會意,按照原計劃,素雲和碧月都嫁給了袁三郎身邊得用的小廝,以後分家開府了,就是內外院管家的料子。
  院子裡的事情由嫁了人的素雲碧月總攬,長孫決策,一個院子倒是讓長孫管的有條不紊。
  長孫又提了四個一等丫鬟跟在身邊,這是文錦侯府婚後的例子。長孫提到身邊的丫鬟都是美人,各有千秋。偶爾回榮國府的時候,帶上這些丫鬟,賈史氏還親切的關心她,讓她小心點兒。
  長孫含笑謝過,沒有告訴她,袁三郎的身體有疾,不能多近女色,又有前車之鑒,沒看現在婆婆都不會往他們院子裡塞人嗎?只要長孫不作死,日子自然無憂。
  婚後一年,長孫順利懷孕。看來食補藥膳還是有用的,比預定的來的早了好幾年。
  長孫有生產經驗,又有懂行的嬤嬤和太醫照看,自然無虞。大環境上,婆婆不添堵,丈夫很靠譜,十月懷胎,長孫順利的誕下一個男孩兒。
  三房後繼有人,文錦侯和夫人也算放下一顆心了。
  袁三郎喜不自禁,翻來覆去擬了幾百個名字,依舊沒有找出一個配得上他寶貝兒子的,“心肝兒”“寶貝”的混著叫了三個月,忍無可忍的長孫直接取了小名天佑,至於大名,還是讓那個瘋魔的了袁三郎去琢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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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6章 8.6
  
  最後,還是文錦侯出面,給袁三郎給和長孫的孩子取名為袁皖禮,紀念他們的老家——皖。
  袁皖禮活蹦亂跳的長大,有一個溫文爾雅的父親,一個知書達理的母親,這小傢伙卻長成了一個活潑霸道的性子,都是一大家子人寵壞了的。袁家人對袁三郎和長孫的喜愛,都移情到袁皖禮身上了。自從長孫生了孩子,文錦侯夫人好像也放下了一大段心事一般,對袁三郎的額外關注也少了,夫妻二人在袁家大院過著平和安定的日子。
  要說,天底下的內院都是差不多的,不過風大風小的區別,但長孫在這裡卻最能找到歸屬感,也許是因為她的丈夫和兒子在這裡,也許是因為這樣的日子有盼頭。
  袁皖禮三歲的時候,發生了一件大事。
  太子謀反,秋獵的時候,禁軍圍住的鐵網山,文錦侯奮勇救駕,利箭射入腹腔,出血太多,太醫不敢拔箭。人送回來的時候,勉強止了血,但文錦侯臉色蒼白,已經昏睡過去。
  隨行的太醫是皇帝專門指派過來給文錦侯治傷的,在鐵網山眾多傷患,醫士都不夠用的情況下,硬分過來的。
  一家老小哭著讓太醫趕緊治,太醫無奈解釋道:“侯夫人,不是下官不盡力,實在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給文錦侯拔箭,至少要有千年的人參吊著一口氣,再有上好的田七止血,諸如此等名貴藥材,下官都沒有啊。”
  “太醫院也沒有嗎?藥鋪也沒有嗎?”文錦侯夫人崩潰的反復問道,她知道這些東西文錦侯府是沒有的,又不是做藥材生意的,屯這這些做什麼?
  “如今鐵網山……總之,太醫院和京城各大藥鋪的存貨都運了過去,就是宮中有怕也來不及了。”太醫陳懇道,不是他膽小不敢擔事,只是沒有好藥材,文錦侯年紀又大,活下來的幾率不到一成。非親非故的,太醫如何敢冒險。
  太醫的話眾人心裡也清楚,頓時哭聲響成一片。
  長孫對此早有預備,她拐彎抹角的提醒袁三郎,讓公公注意安全,還打著孝敬的名義,給公公、婆婆送禮,給公公的就是一件軟甲。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一切準備都沒有派上用場。
  在眾人的哭聲中,長孫的貼身丫頭抱著一個盒子過來,長孫捧著盒子過來,交到太醫手上,鎮定的問道:“太醫請看,這樣的藥材符合您的要求嗎?”
  長孫打開那個紅木大盒子,一一介紹道:“千年人參、無數頭的田七、還有從海外傳來的收斂止血良藥仙鶴草,太醫還需什麼藥材,請儘管吩咐,什麼都沒有人命重要。”
  “好,好,好,是,是,是,太醫,你還要什麼藥材,儘管說,咱們一定盡力!”文錦侯夫人連聲道。
  如今家裡算是女人當家了,文錦侯躺在床上,世子在外面奔波周旋,打聽消息。袁三郎的身子,看著文錦侯這樣,直接被刺激得不行,現在正呼吸不暢的坐在椅子上休息。兩個小叔子忙裡忙外,倒是把外院管了起來。至於庶出的二哥,他已經外放做官了,就是他在家,文錦侯夫人想必也不放心他的。
  迫不得已,長孫才出了這個風頭。
  太醫仔細看了一下藥材的品質,開方吩咐藥童,叮囑袁家人準備拔箭所需的東西,自己去寫注意事項。
  因怕婦人膽小,到時候嚎一嗓子,驚了太醫,太醫手一抖,文錦侯可就沒命了。因此,所有人都被趕到臥房外等待。
  文錦侯夫人不停的在門外來來回回的走動,世子夫人連連安慰,長孫也沒湊上去表孝心,只是把自己的荷包放在袁三郎的鼻子下,裡面有薄荷,呼吸不暢的時候聞了會舒服很多。
  袁三郎的身體不是一般的差,尤其受不得刺激,等了一會兒,他們素雲端來了許多定驚湯,是他們院子裡小廚房做的。
  “母親、大嫂,我讓下人熬了些定驚湯,你們喝點兒吧。如今公公安危未卜,家裡還要兩位操持呢,萬不可累到了。”長孫細聲細語道。
  “唉∼”文錦侯夫人歎了口氣,端起防在桌子上的小碗,一口飲盡,道:“辛苦你了,還是你有主意,也多虧了你的藥材。若是這次老爺逃過一劫,當記你首功。”
  “母親客氣了,都是一家人,都是我應該做的。”長孫推辭道。她是真的不想文錦侯有事,上輩子就是他沒有熬過去,世子雖原位承襲,但袁家聲勢大不如前,又碰上小人陷害。連袁三郎這種分家獨立的兒子都遭了連累,大筆大筆的銀子去填坑,到最後,袁三郎連買藥的銀子都沒有了。
  “嗯。”文錦侯夫人也不多說什麼,只默默的等消息。
  世子夫人仿若不經意的看了幾回長孫,長孫抓著她看過來的瞬間,點頭微笑,一派從容。
  “三郎累壞了,老三家的,你先扶他下去休息吧。”文錦侯夫人心疼兒子道。
  “不,兒就在這兒等。兒無用,不能幫家裡些許,就讓兒在這裡盡盡孝心吧。”
  文錦侯夫人看著他蒼白的臉色,沉默的點了點頭。
  一家子守在臥房外,午飯、晚飯都沒用等到了晚上,太醫才疲憊的從臥房裡出來,道,“無大礙了。”
  文錦侯夫人聽都這句話,腿一軟就要坐下去,長孫連忙扶住。把文錦侯夫人扶到椅子上,太醫順手把了脈,道:“夫人無事,就是站久了,餓久了,還請夫人寬心,侯爺已經沒事了。”
  “多謝太醫,多謝太醫。”世子夫人忙前忙後的給文錦侯夫人端茶倒水,撫胸摸背的表孝心。長孫默默的把位置空了出來,來到收拾醫箱的太醫身邊,福禮,道:“勞煩太醫寫一行注意禁忌,一家子沒經歷過這麼大的陣仗,著實嚇壞了,失禮的地方,還請您見諒。”
  太醫捋了捋鬍子,道:“三夫人客氣了,下官的本分。”
  太醫吩咐藥童磨墨,揮手而就。長孫站得遠些,看著他寫。遇到太醫寫得太潦草認不出來的就出聲詢問,遇到寫得太寬泛、不理解的也小聲請教,最後寫了三大頁。
  太醫喝過茶、歇息好,素雲送上荷包,太醫就告退了。現在文錦侯和世子夫人都在忙,沒有功夫搭理太醫。
  文錦侯夫人一顆心都撲在躺在床上的丈夫,長孫走進去悄悄把太醫寫的囑咐給了世子夫人,算是對世子夫人的示好,得到了她一個善意的微笑。
  日後生活的最大保障安全了,長孫又扶著自家丈夫回院子了,按照長孫的經驗,又是驚嚇、又是熬夜的,肯定要病一場。
  果然,回去當夜,袁三郎就發起了高燒。長孫忙前忙後的伺候,找了往日的藥,吃了也不見效,又急急忙忙去請了太醫來。
  怕生病傳染給抵抗力更小的孩子,長孫請了小姑子來照顧袁皖禮。文錦侯夫人忙著照顧病人,世子夫人忙著管家,家裡還有空的女人,就是小姑了。這個小姑娘可不是開過掛的長孫,循規蹈矩的,並不敢對袁皖禮不上心。
  長孫連軸轉了兩天,守了丈夫一晚上,看著外面天色已經濛濛亮了,很快就有丫頭來替她,又起身摸了摸袁三郎的額頭,嗯,不燙。長孫趴在床邊上,小睡一會兒。
  醒來的時候,手都壓麻了,一動,發現丈夫的手正放在自己的頭上呢。
  “你醒了?”長孫驚喜道,顧不得手麻,去探他的額頭:“果然不燒了,尤太醫的藥果然有效,你昨天就沒吃什麼東西了,我去讓小廚房給你上點肉蓉粥。”長孫霹靂啪啦說了一堆,就要走。
  袁三郎卻只是靜靜的微笑看著她,也不說話。
  長孫讓他看得不好意思,坐的更近,靠過去道:“你怎麼了,怎麼不說話,是不是哪兒不舒服?”說完又要伸手去摸袁三郎的身子。
  袁三郎抓住她的手,摩挲了一下,溫柔道:“辛苦你了。”
  “應該……”長孫剛要謙辭,看著袁三郎眼睛裡的笑意,臉上也不自覺的露出笑容,“甘之如飴。”
  “我常常在想,你要是嫁給了別人,肯定能誥命加身,風光無限,不必照顧我這個病秧子,出不得院門一步。”袁三郎有些黯淡道。
  “嫁給別人,然後看著他三妻四妾,鬧的家宅不寧?悔教夫婿覓封侯,說的不就是這個道理。”
  “你最會安慰我了。”袁三郎道。
  “聽著,袁列松、袁三郎,我賈長孫是嫁給了你,不是嫁給隨便那個王孫公子都行,我只認你。”長孫堅定的看著他。
  “此生何幸。”袁三郎歎息著擁長孫入懷。
  ……
  文錦侯順利度過難關,有他掌舵,袁家不至於傾覆,長孫也就心安理得的繼續住在了侯府。現在總算明白了賈政和王夫人為什麼不願意離開榮國府了,背靠大樹好乘涼嘛,更何況,袁家這顆大樹底下氛圍很好。,長孫在文錦侯病重時候的表現,讓文錦侯夫人刮目相看,十分滿意。平時過日子,也十分照顧他們三房。世子妃本就得了長孫的示好,加上又是嫡親兄弟,長孫平日也不爭權,世子妃對文錦侯夫人的做法也沒有不滿,平日管家的時候,也常常照顧他們。
  袁皖禮四歲的時候,長孫又懷孕了。
  看來,懷孕還是很簡單的,尤其當母體健康,父親又只在一個人身上下功夫的時候。長孫又產下一個兒子——袁皖祊,對於這個不曾出現過的孩子,長孫十分開心,但又怕自己管不住情緒,落得原著賈母那般,對袁皖禮兄弟兩個的教育從未放鬆過。
  等到袁三郎這一輩的人全部娶妻生子之後,文錦侯就藉口身體不好,請旨把爵位傳給了世子。皇帝還記住文錦侯的功勞,直接原位襲爵。
  已經是兄長當家了,兄弟幾個就再沒有讓兄長養的道理,老侯爺也怕到時候自己一閉眼,兄弟鬩牆,當然,袁家兄弟十分和睦,老侯爺只是預防萬一。
  分家的時候,除去傳給襲爵人的祖產、皇封、上賞,其他的都是均分六份,雖然二哥是庶子,但他生母早逝,文錦侯夫人也不是刻薄的人,直接同樣對待了。唯獨他們三房拿了兩份,是照顧袁三郎沒有出仕,也是酬謝長孫的功勞。
  分家之後,老侯爺和老夫人健在,袁三郎一家雖然搬出了侯府,但也只是住在隔了一條街的五進院子裡,方便常給兩位老人請安。
  等到兩位老人去了,袁三郎就帶著長孫和兩個孩子會了安徽老家。
  長孫對徽派的建築、吃食都非常著迷,在這裡也算找到了興趣愛好,常常把自己認為有趣的地方畫下來,自娛自樂。
  袁三郎的身體經過這些年天才地寶的調養,也好了很多,就在袁家的族學掛了個名。漸漸的,時間幹得長了,從掛名成了主事,最後成了山長。
  袁家族學在一州一縣很有名,在安徽也有些名聲,但放眼全國就不是什麼大學堂了,袁三郎也始終只是一個普通文人,沒有名冠天下、流芳後世。可長孫就愛這樣平凡的生活,她已經試過名揚天下了,可這樣的日子,在一個小女人的眼裡,比不上細水長流的溫情,比不過為丈夫、兒子烹製一道小菜。
  袁三郎這輩子受身體所限,長孫嫁過來的之後,一直就只有她一人。兩人共同撫養兩個孩子長大,他們的孩子倒是孝順、聰慧,早早的進入官場,又有京城文錦侯府的幫扶,前程不差。
  袁三郎去的時候,已經是六十歲高齡的老人了,長孫平靜的送走了他。
  看著兩個兒子在朝中已經站穩了腳跟,連孫子都有了,長孫也沒有什麼牽掛。在袁三郎去世的第二天,追隨他而去。
  ……
  袁皖禮番外
  京城,袁府。
  袁皖禮收到了自家二弟的來信,問今年要不要回鄉。袁皖禮如今已經官至首輔,想拋下一竿子事情回安徽,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袁皖禮想了又想,只能給二弟回了一句“儘量”。
  唉,今年可是父母二十周年大忌日啊,無論如何都應該回去看看的,可如今這紛繁的朝堂政事……袁皖禮無奈的歎了口氣,走到書房的多寶閣上,從一個紫檀盒子裡,翻出了父母給自己的書信翻看,找尋年輕時候的記憶。
  袁皖禮對自己生活最初的印象就是慢。慢!平緩溫和,當年還在京城文錦侯府的時候,他們家的那個小院子,是節奏最為緩慢的,吃飯會吃半個時辰,父母慢慢的走路,慢慢的說話,做的事情更慢。畫畫、寫字,下棋,都是活動量不大的事情,年幼的袁皖禮是個多動症兒童,完全不能適應這樣的氛圍,不明白為什麼家裡的叔伯都喜歡這個緩慢的小院,都喜歡自己的父母。
  袁皖禮每天在侯府裡上躥下跳,最愛跟著大伯家的大哥出門遊玩,尤其是去京郊打獵,後來大哥被關到書院去了,還有二哥、三哥接班。袁皖禮排行老六,他的四哥和五哥,隨二伯外放,還沒有見過。等到侯府裡只有他最大的時候,他就領著一幫更小的,天天禍害府裡的花園,讓大人們忍無可忍的把他們打包進京城家學的時候,又去鬧騰家學。
  袁皖禮小時候,每天最痛苦的事情就是被父母壓著練大字,在桌子前端坐半個時辰簡直要了他的命,最可惡的是,如果寫的不過關,還要重寫,小時候的袁皖禮,真是恨極了練字。
  但是,當家學的先生誇讚他“有靈性,最勤奮”的時候,他還是忍不住翹起了嘴角,當先生把他的字當做範本,貼在家學的後牆上,他每天都要特意從那牆根底下過十遍。最後,當家學裡和他打架的外姓小子被父親壓著來賠罪的時候,看著別人家父親,對自己的父親推崇備至,好話說盡,就為了求一副字的時候,袁皖禮最直觀的感受到,比拳頭更有力量的東西。
  等到搬出文錦侯府的時候,袁皖禮覺得自己一下子就長大了,原來這樣富麗堂皇的地方不是他永遠的家的。搬到自己家宅子的時候,雖然自己能獨立住一個寬敞的院子,家裡也是五進的大宅,也有花園假山,但袁皖禮就是覺得少了什麼。
  和自家親弟弟在花園折騰了兩遍之後,袁皖禮終於憂鬱的坐在了走廊臺階上,一手托腮,思考人生。
  “哥,你快看,你快看,我捉到蝴蝶了,蝴蝶!”袁皖祊興高采烈的捉著一隻色彩鮮豔的蝴蝶跑了過來,滿頭汗水的給自家哥哥展示自己的戰果。
  袁皖禮不感興趣的瞄了一眼,懶洋洋道:“你又不是女孩子,捉蝴蝶幹什麼。”
  “男孩子就不能捉蝴蝶了嗎?”袁皖祊不服氣道。
  “你看那些畫像,只有女子撲蝶圖,哪兒有男子戲蝶圖,是不是?”袁皖禮傳授他的歪理邪說道。
  “好像是的哦。”袁皖祊焉巴下來,找不到剛才的興奮了,直接把蝴蝶放飛了,坐在他哥身邊,問:“你怎麼不去捉魚,要不我們去爬假山吧。”
  “不去,娘知道你去爬假山,今天的晚飯就是芹菜宴了。”
  “啊,那還是算了,世上怎麼會有芹菜這種東西。”袁皖祊抱怨道,“哥,那我們去馬棚看小黑豆吧。”
  袁皖禮擺擺手,對弟弟的提議,一點都不敢興趣。
  “哥,你怎麼了,怎麼不想玩兒了。”
  “笨蛋,我問你,你不覺得咱們家和侯府不一樣嗎?”袁皖禮問道。
  “哪兒不一樣?哦,我們家沒有湖,沒關係啊,爹爹手只要我們倆這次在家學的考試都拿班上第一,就把後面的罩房拆了,挖一個荷花池。”
  “不是荷花池啦,我是說,你不覺得咱家和侯府一比,好像哪兒不對嗎?感覺家裡人都慢吞吞的,還很安靜,走進來,就覺得自己應該放低聲音、放慢手腳。”袁皖禮對這一點非常疑惑。
  “那是因為爹娘都慢啊!”
  “不只是爹娘的原因,爹娘出去訪客了,來咱家的客人還是會那樣。”袁皖禮站起來,努力學習大人們的樣子,竭力做出平和從容的姿態來。
  “哦,那是因為我們家房子的原因。”袁皖祊拍手道:“咱家房子從來不用反光的瓦,房梁、柱子也不會漆成亮色,家裡的傢俱都是黃楊木、梨花木,從來不用紫檀、紅木,是這個的原因啦。可能還有下人,他們都是爹娘調教出來的,物似主人形嘛∼”
  袁皖禮愣了愣,好像真是這樣的,驚喜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弟,沒想到,他不笨嘛,這都知道。
  就在這個下午,袁皖禮突然明白了“環境影響人”“不能小看他人,人人都有自己的本事”“善於觀察,從細節入手”等等一系列的道理。以前父母都和他講過的,可他一直只是知道這些道理,並沒有深刻的理解,今天就如同高僧頓悟一般,突然就明白了。
  袁皖禮從生活細節上發現了,現在與自己住在侯府裡的不同,越發用功讀書了。他的父母交給的平心靜氣,不羈外物的心態,也幫助他走得更遠。
  搬到安徽之後,又度過了豐富多彩的少年時期,殿試的時候自己名次不好,母親安慰自己“能做到首輔的狀元有幾個,朝堂上,又不靠殿試名次”。
  等道自己四十歲了,還依然只是三品,這輩子似乎無緣稱一句“大員”的時候,母親安慰自己“活著就是最大的勝利,且等著,會有機會的。”自己在奪嫡中安分守己,果然一月三升,當年比自己聰明、比自己能耐的人,都因先帝疑心、同僚猜忌下臺了,自己還在,最終做到首輔的,也是自己。
  袁皖禮翻著盒子裡的書信,還有一兩樣小東西,都是小時候父母給的,心中對父母的思念越家氾濫。
  這時,一個青衣小帽的小子,給袁皖禮送上了一張紙條。袁皖禮一看,原來他侍奉的第三代帝王,這位少年皇帝,想要清除輔政大臣了,佈置在中秋動手。
  袁皖禮歎了口氣,起身去寫摺子,告老,就算不行,也要請假,快到父母二十周年大忌了,說什麼也要回去一趟啊。
  到時候直接把衣冠文書送回京城,自己就陪著父母,在安徽養老吧。
  
  第77章 9.1
  
  “姑娘,喝口熱茶吧,暖暖身子。”抱琴端來熱熱的茶水,塞到猶如木偶般的賈元春手中,歎了口氣,道:“您好歹說句話啊,您這樣真叫奴婢擔心。”
  賈元春側過頭來,面無表情、目光渙散,抱琴看到這樣的主子,又哭了,止都止不住。
  剛剛到來的賈元春在心裡歎氣,果然,女子一生中最美的時光就是做女兒的時候,所以,在得知自己要去宮裡掙前程的時候,她就來了。
  “下去吧。我想自己靜靜。”賈元春道。
  抱琴知道現在自己再勸也沒用,抹了眼淚,恭謹的退了出去。
  抱琴剛走,王夫人就掀簾子進來了,看見自己寶貝似的女兒就這麼呆愣愣的坐著,心裡刀割一樣。
  “元春,來,炕上坐。”王夫人來拉賈元春,往炕上坐,道:“冬日裡冷,你又不愛燃炭盆,窗子也開著,小心病了。”
  “能病了就好了。”賈元春歎息道。
  “名單已經送上去了,就是病了家裡也沒辦法讓你……”王夫人說不下去了,一把抱住賈元春道:“元春,元春,你想開些,千萬想開些啊。”
  “母親也希望我進宮掙個前程嗎?”
  “我如何肯讓自己的女兒去那見不得人的地方,可是為娘能有什麼辦法,老太太同意了,你父親也同意了。不過你放心,我已經和老太太商量好了,你是國公府的嫡親孫女,進宮就是走個過場,還能帶個丫鬟進去,家裡盡最大的努力,讓你不受委屈,你放心。”王夫人留著淚勸道。
  “哥哥呢?”
  “珠兒……珠兒的身子越發不好了,他媳婦兒在照顧他呢。”王夫人安慰道。
  “哥哥還不知道我要進宮的消息吧。”
  “嗯。”
  “那就別告訴他了,哥哥身子不好,知道我要進宮,定然就明白是家裡的男人不頂用了,只能抓著女人的裙帶往上爬,別讓他又添心事,病上加病了。”賈元春刻薄的說到,可是王夫人也沒有反駁她的意思。
  “我知道,我會好好照顧他的。”王夫人保證道。
  “娘,好好給哥哥調養身子,別讓父親逼著他再去科考了,至少下科不能去。春寒料峭,哥哥的身子受不住。”賈元春語帶悲腔。
  “嗯,我知道。”
  “好好照顧嫂子和她腹中的孩子,我聽說,嫂嫂懷的是男胎,這是我們二房的長子嫡孫。”
  “嗯,我會的。”
  “還有,好好教養寶玉。寶玉聰慧,又和國公爺相似,老太太總說他是有大造化的。可是玉不琢不成器,寶玉從小就有些愛好美色,抓周還抓了胭脂……”
  “是我讓他抓的胭脂。”王夫人辯解道。
  “我知道,娘,我知道。含玉而生,是多大的榮耀,皇家都沒有這樣是殊榮,卻讓榮國府得了。旁人恨不得瞞著,老太太倒好,寶玉滿月的時候,就嚷嚷的全京城都知道了,現在恐怕是全天下都知道了。”賈元春挑撥道。
  “這倒不怪老太太。當日寶玉含玉而生是真的,咱家也封不了口,直接做光明正大裝捅出去也是個辦法。只是沒想到,你父親……算了,算了,說這些做什麼,你都要進宮了。”王夫人搖頭。
  “娘……”賈元春含淚喊了一聲,“女兒捨不得你。”
  “娘又如何捨得你。”王夫人抱著賈元春,摩挲著她的背,沉聲道:“賈家在宮裡本沒有什麼人手,我已經和你舅舅聯繫,王家不打算送女兒進宮,這宮裡的人脈都是你的了,你要自己把握。”
  “老太太已經和甄貴妃商議好了,你一進宮,就會被分到她的殿裡,最多不過一兩年,肯定能被陛下寵倖,當上皇妃。就是再不濟,也可以分到太子府上做側妃,前程無憂。”
  “娘,走一步看一步吧。”賈元春不想多談這些,還沒有進宮,說這些都是白說。
  “還有,你進宮能帶著一個丫頭進去,你準備帶誰?”王夫人關切道:“我看抱琴就不錯,父母兄弟都是這家裡的家生子,為人也忠厚老實,最重要的是忠心。我剛進來的時候,還看見她紅著眼眶出去,可見心裡有你這個主子。”
  “娘,我正想和你說這件事。我進宮,還是不帶丫鬟了。”賈元春道,世上沒有忠誠,只是背叛的代價不夠,賈元春看過多少同人文,丫頭身主子心的人還少嗎?
  “這如何使得,若是不帶丫鬟,豈不是和那些應選女史的小官之女、平民女子一樣了嗎?”王夫人不贊同道。
  “父親不過一五品小官,在皇室人眼裡,我和平民之女又有什麼區別呢?噓……母親別說什麼國公嫡孫女了,這府裡的爵位是大伯承襲,可不是父親。”賈元春嘲諷道。“女兒這麼說,可不是為了賭氣,實在是宮中繁華威嚴,勝過榮國府百倍,焉知帶著進去的丫鬟不會被富貴迷了眼呢?”
  “家生子父母兄弟都在我手裡呢。”王夫人道。
  “古往今來,後宮女子,為了向上爬,親身子女都不會放過,更何況家人,母親不見武曌之流,殺子殺女,才成了一代女皇帝。”
  “閉嘴。”王夫人捂住賈元春的嘴道:“禁聲!馬上就要進宮的人了,還這麼口無遮攔,是不要命了嗎?”
  賈元春把王夫人的手拉下來道:“娘放心,我就是在您的面前說說,您想,我們府裡從外面買回來的丫頭,是不是一心都想在主子身邊做有等級的丫頭,做了三等想做二等。那些略有姿色的女子,有時不是一心想往爺們跟前湊,都說大伯貪花好色,可若那些個奴才不上趕著,大伯也不是那樣的人……”
  “你一個閨中女子,怎麼連這些話都臉不紅心不跳的說出口來。”
  “都要進狼窩了,不把話掰開了捏碎了和娘講,女兒有如何放心?”
  王夫人聽了又驚又憐,道:“苦了你了。”
  “我的話還沒說完,母親想,外面買來的丫頭,寧願一頭碰死也不願意出府去,可見榮華富貴對人的誘惑。家裡帶進去的丫鬟,和這些府裡在外採買的又有什麼不同呢,女兒可不想在身邊放一個隨時會捅刀子的人。”賈元春分析道。
  “可是……”王夫人猶豫不決。
  “娘,難道想跟著我進宮的人,不知道這一入宮門深似海,說不得一生都要蹉跎在宮裡了,可是還有人不停的往我跟前湊,您說,這僅僅是因為忠心嗎?”
  “我再想想……再想想……”王夫人扶著頭道,聽了賈元春的分析,她也動搖了“可若是你進宮沒有幫襯的……”
  “一個無品無級的宮女,能幫我什麼?娘不是說了舅舅把王家在宮裡的人脈都給我用嗎?女兒又何愁沒有人手。”賈元春趁熱打鐵道。
  “總得有人伺候你啊,你從小金奴玉婢的養大,一腳抬八腳邁的,吃飯都是幾個丫頭伺候著,一個人如何能行。”王夫人心疼道。
  “若是我不行,父親和老太太就不送我進去了嗎?”賈元春反問道:“從今天開始,我就自己動手洗漱挽發,自己讀書寫字,不要人伺候了,當是提前練習了。”
  “元春……”
  “我意已決,娘就成全我吧。娘,哥哥和寶玉還要您多照看,您先去忙吧。累了一天,女兒想躺躺。”家園穿不客氣的下了逐客令。
  王夫人也知道今天一天對賈元春來說太過震驚,也不在乎她的不禮貌,看著賈元春歪在炕上,給她蓋了細毛毯子,才出去。
  賈元春把毯子拉來蓋著腦袋,在黑暗中獨自思考:來的時候女官徵召的名單已經下來了,自己是真的要如賈家的願望去後宮裡奮鬥嗎?
  可是現在裝病也來不及了,就是真的僥倖逃脫未選上,忤逆長輩的女孩兒,又能有什麼好結果。賈元春打消了落選的主意,但是她也絕不會做天子妃嬪!
  我朝女官徵召並沒有許多人想像的那麼地位低下,在民間,選天子妃嬪可謂大選,選女官可謂中選,選宮女可謂小選,依著賈元春父親的官職,選女官也不是自降身價。
  “敕諭京籍及直隸有司,官吏民女,年十三歲以上,十七歲以下,婦人年三十歲以上,四十歲以下,無夫者,願入宮備使……蓋女子以備後宮,婦人則充六尚也。”
  “徵召良家女、婦,有司以胡通書史應詔,赴闕入宮……悉命兼六尚事。”
  “詔選識字良家,任用內府,授女府內品,舉女秀才,伴讀公主、郡主……”
  女官徵召早有定制,是在宮中六尚宮局服務皇室,授品階,輔助皇后管理內外命婦。在皇帝允許皇后強勢的情況下,自然威風凜凜。在皇后勢弱,妃嬪僭越的時候,女官又如何能阻止這一切的發生。更何況,宮裡還有太監,每朝幾乎都有宦官專權的時候,誰又聽說過女官專權?
  女官要和宦官競爭,要討皇帝、皇后的歡心,還有有清名,不讓朝臣討厭。要知道,朝中有一種人,聽風就是雨,風聞言事無罪——禦史,簡直是茅坑裡的時候,能不招惹還是不招惹的好。
  
  第78章 9.2
  
  女官徵召應選實在開春,如今還是臘月,也就是說,賈元春還能在賈府度過最後一個春節。
  賈元春整理好自己的思緒,對自己今後的路有了安排,也就不在那麼惶恐了。既然已經狠下心把賈元春送進宮中,賈母和賈政自然對賈元春多有寬待,他們還想著日後靠賈元春提拔賈府、出人頭地,自然不會做令她寒心的事情。
  因此,賈元春就被仁慈的老太太和慈父“疼愛”,最近不用去請安了,功課除了進宮的禮節之流在複習一遍,琴棋書畫都停了,小廚房也時刻待命,準備著大小姐想吃什麼的時候,立即送上來。家裡的下人也多次被幾層主子敲打,一定要伺候好大小姐,這樣近乎惶恐的討好,讓賈元春彆扭極了。總之,除了不能出門,賈府裡,賈元春想這麼來,就怎麼來。
  賈元春也沒有浪費難得的機會,首先是和賈珠打好關係,賈府的男人唯一能有點骨氣作為的,就是這個體弱多病的賈珠了。
  賈元春親自去看了他,又上手診脈,要知道,兩輩子和藥材、病人打交道,賈元春早已久病成醫。看了看,賈珠真的只是身子虛弱,沒有中毒,沒有食物相克,看來是她太迷信同人文、專家解說了。如今的榮國府,實際上不過是一個二流家族,誰又會對一個二流家族的二房兒子下手呢?
  “哥哥,你要好好調養才是。娘和嫂子再怎麼照顧,也比不得你自己上心啊。”賈元春勸說道。
  “妹妹放心,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總想著不負老爺所望,給太太掙一個誥命,奈何……”賈珠臉色蒼白,斷斷續續道。他心裡十分明白二房住在榮禧堂十分不合規矩,就算主屋供奉的是祖先牌位,他們住的只是西跨院,但住在主院就是大大的不妥,足以用上“竊居”二字。
  可他一個晚輩能說什麼,看到二房的危險局面,他才這麼著急想要有一個功名,才能讓家裡人重視自己的話,才能給母親依靠。
  “沒有好身體,做再多都是零。”賈元春轉頭向坐在一旁的李紈道:“勞煩嫂嫂幫我去把小廚房燉著的補藥拿過來吧,還是我早上親手燉的呢。”
  “難為妹妹了,我這就去。”李紈對這個小姑子的觀感還是很好的,事實上,任何一個勸自己的丈夫保重,讓她不至於成為寡婦的人,李紈都有好感。
  待李紈出去了,賈元春才道:“哥哥何以如此拼命?你今年不過十九,自古五十少進士,大器晚成者不計其數,哥哥又何必把自己逼得太緊。要知道這弓弦繃緊了,還容易斷呢!”
  “兄弟姐妹中,最聰慧的就是你,難道你還看不出嗎?我們二房在榮國府裡地位尷尬。旁人給老祖宗臉面,都說是大伯紈絝,無法承擔重任,大伯母門第低微,才讓母親掌管中饋。可是,父親以為人自居,身上又何曾有過功名,在文壇上,又是什麼地位。大伯母門第低微,可也是老祖宗做主為大伯續娶的,這不異於自己打臉……現在,連你這樣的小姑娘都要為家裡掙前程了,我一個大男人,有豈能……”
  “你知道了?”賈元春驚訝道,從腦海中的記憶來看,他們兩兄妹的感情是真的和好,難怪賈元春希望家中人性命無憂,平安到老,尤其點出了希望賈珠長命百歲,妻賢子孝。
  “這麼大的事,怎麼瞞得住。”賈珠苦笑道。
  “既然哥哥都知道了,就更該保重自己才是。妹妹已經進了那個虎狼窩,家中也就娘和哥哥真心待我,不以利益衡量我,若是你不幸……我也再沒有活路了,哥哥就當是為了我,為了嫂嫂腹中的孩子,也該振作起來才是。”
  “老爺一心想我今科金榜題名。”賈珠淡淡道,他也不想用自己的命去拼,可時間緊迫是一,父親逼迫是二,我朝以孝治天下,君臣父子,綱常倫理,賈珠也不得不從,有時候真想就這麼破罐子破摔。
  “父親那裡我去說,哥哥可好剛好重了我進宮的時間,我捨不得不見哥哥就進宮,這樣的理由,按著我現在的優待,也不是不可以找。”賈元春不在乎的說到,賈政不理會自己嫡長子的生死,但他捨不得這個疼愛麼美的長兄,冰冷死去。
  “聽妹妹的。”賈珠蒼白的臉上浮現出一個虛弱的笑容,在病了的大半年裡,總算暢快燦爛笑了一回。
  李紈端著補藥進來,道:“大爺笑得這般高興,可是有好事?”
  “自然是有好事,妹妹要給小侄兒備禮呢!”賈珠打趣道。
  “妹妹真疼這個臭小子,等他出來了,定第一個給妹妹抱。”李紈也跟著調笑。
  和賈珠把話說開了,賈元春的底氣又足了一些,回到自己的小院,看著滿屋子的丫頭在抱琴等幾個大丫頭的指揮下,掃雪除塵,剪花插瓶。賈元春一回來,抱琴第一個迎出來,給她脫披風、接昭君套,又把手爐放進賈元春的手裡。
  “還是抱琴最懂我的心。”賈元春撫摸著大紅彩漆鑲金手爐,歎息道。
  “都是奴婢該做的,當不得姑娘誇。”抱琴面上不以為意的笑笑,態度卻更加恭謹。
  “抱琴,跟我來。”賈元春把抱琴招呼進了內室,端坐在椅子上,道:“你今年多大了?”
  “姑娘,奴婢虛長您五歲,如今十九了。”抱琴討好了笑了笑。
  “十九啊,平常人家的女孩兒都為人母了。”賈元春低著頭拿金手柄,撥弄這手爐裡的無煙碳,道:“往常是我耽誤了你,如今,我要進宮去了,怎麼也要先把你安排妥當了,我才能放心。你心裡可有什麼人選,我馬上回稟了太太,放了你的身契,不僅不要你一分贖身銀子,還陪嫁你一分厚厚的嫁妝。你要是捨不得你的家人,看在你這些年精心伺候的份上,我也可以說服太太,一併放了。”
  抱琴噗通一聲跪下,道:“姑娘,奴婢從小就跟著您長大,從來沒有脫籍的想法,一家子都靠著老爺太太賞飯吃,不敢行背主事。奴婢願意跟著姑娘進宮!”
  “抱琴啊,你沒明白我的意思。這皇宮可不是好進的,一不小心就要丟了性命。我也是為了你好,在外面過太平日子不好嗎?”
  “奴婢怎麼能自己享福,讓主子受難?當初老太太把奴婢撥給姑娘的時候,奴婢就已經在心裡發誓,一輩子隻跟隨姑娘一個主子了。”抱琴剖白忠心道。
  “宮中形勢險惡,我如何能讓你冒險。別說了,我心意已決,你也下去好好想想。”賈元春道。
  “姑娘,奴婢伺候您這麼些年,誰又能比奴婢更能好好照顧您呢?奴婢不怕苦、不怕累、不怕死,您就讓奴婢跟您一起進宮吧。”抱琴哭了出來,拉著元春的衣擺道。
  看著涕淚橫流的抱琴,賈元春不知道是自己判斷錯誤,讓以為忠僕流淚;還是跪在自己面前的人謀劃被識破,前路被堵,在做最後掙扎。可是她已經決定了不帶任何熟悉自己的人,去一個刀光劍影、殺人不見血的戰場。
  “你先下去吧,想好了再和我說。”賈元春擺擺手,讓抱琴退下。
  抱琴的家裡人,還是主子跟前“有臉面”的,大概是抱琴回去和家裡人說了,都找機會在老太太和太太跟前拐彎抹角了提過讓抱琴跟著進宮。王夫人那裡賈元春已經開誠佈公的談過了,抱琴的家人如此行事,倒有些像作則心虛了,更惹王夫人討厭。至於老太太,也不是什麼容易被唬弄的人,現在她的最大目的就是讓賈元春日後發達了幫扶賈家,又怎會為了一個丫頭,得罪賈元春。
  最終賈元春還是一個人去了宮中。
  賈元春在賈府的最後一個春節過得十分熱鬧,日後紅樓大戲的主角配角都在了一大半兒。賈珠在她空間靈藥的滋潤下,勞累過度、損傷肺腑的狀況也好了很多,至少能陪著大部隊,守歲到天亮,不至於暈過去了。
  賈璉已經和王熙鳳定親,翻年就要把媳婦兒娶進門;大房的小透明賈琮也已經出生;二房的賈寶玉自然還是精神奕奕的讓美貌丫鬟抱著,笑得格外甜美;迎春、探春、賈環都已經出生,紅樓大戲即將開幕。
  賈元春是沒有機會圍觀這場大戲了。
  二月,賈元春穿著淡青色衣袍,坐著馬車,往皇宮方向進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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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9章 9.3
  
  女官選拔,說高端也的確高大上,好歹是在皇宮——天下第一尊貴處當差;說要求低也確實低標準,因為對女官的硬性要求只有兩條:年齡、識字。
  可別小瞧了識字這一條,如今男人都有很多一輩子睜眼瞎,更何況女人,民間女人就更甚了。所以來選女官的,多數都是小官之女、民間書香人家。想賈元春這樣頭上有個國公嫡孫女兒名頭的人來選女官,的確少之又少。
  當然其中還有許多細碎的要求,不如說不能長得太難看,規矩在一定的範疇內,不會衝撞貴人等等。賈家原本的打算是讓賈元春通過女官這條路,直接晉身妃嬪,可賈元春不這樣想。
  在宮門口下了馬車,賈元春和一眾選女官的女子排著隊,跟著領頭的姑姑往裡面走,眾人都懂規矩的盯著自己的腳尖走路,沒有“主角”去東張西望,在決定自己命運的時刻,所有人都小心翼翼,誰知道這路上是不是有人看著。
  到了景陽宮,所有人被分成了五大批,分別入住各殿。這次來參選的只是京城周邊,最遠就是直隸的女子,人也不多,分五天大概就能讓帝后看完了。是的,女官參選也是要帝后來親自看的,當然皇帝只出席最後一天的“總決賽”。
  賈元春家世清白,在這一群選女官的人中可謂顯赫,本身長得漂亮,琴棋書畫無有不通,男人看的經史子集也懂,規矩更是一流,毫無懸念的留到了最後。
  最後一天,就是決定命運的時刻了。
  經過兩輪挑選,最後只剩下了三十個人,賈元春和二十九個同伴一起,穿著宮中統一發的淺藍色衣裙,帶淺綠,袴藍色,這是無品級女官的服侍。
  賈元春忐忑的跟著眾人一起走了進來,規矩的跪地給皇帝、皇后請安,這樣的場合賈家託付的甄貴妃也是沒有資格來的。賈元春肯來參選女官的重要原因之一就是,我朝女官不由妃嬪兼任,是獨立的官制系統。而且皇帝看似寵倖甄貴妃,但是所有該由皇后出席的場合,沒有妃嬪能夠僭越,就是素有帝寵的甄貴妃都不能。
  “臣等見過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臣等見過皇后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三十人一起跪地齊呼,也有些氣勢。這三十人都是確定入選的女官,因此自稱“臣”。
  “平身。”
  “謝陛下。”眾人齊聲應諾。
  “此次甄選女官,共有三十位良家子入選,六尚宮、各高位妃嬪宮殿、禦書房、藏書樓、文學館各處都需添加人手,倒是來得合宜。都是陛下威加海內、德澤四方,才有如今盛世之相,女子也能識字通書、留名青史。”皇后娘娘開場道,聲音溫和細膩,平穩通泰,聽著像是個中年婦女的聲音。
  “梓潼過謙了,是你母儀天下,方有此教化女子之功。”皇帝笑著道:“此次來選女官都辛苦了,德寶,賜殿中三十人,每人元寶一對、珍珠頭飾一套;賜未選中者白銀三十兩,著有司妥善安置,務必安穩送歸。”
  還沒開始選,皇帝就先加恩,殿中的三十人自然跪地謝恩。
  “陛下仁德,且讓陛下瞧瞧這些人的好處,方不負陛下恩澤。”皇后笑著揮手,讓身後的女官擔任司儀,出聲宣詔。
  出聲的女官著霞帔上施蹙金雲霞孔雀文,鈒花金墜子。褙子上施金色雲霞孔雀文,常服冠上珠翠孔雀三,金孔雀二,口銜珠結。長襖緣襈。看腰帶,淺紫色,並繡雲霞孔雀文。長裙,橫豎襴並繡纏枝花文,典型的三品女官服飾。我朝女官不輕易封高品級,三品已是目前宮中女官最高的了,想來是皇后心腹。根據家裡打探出來的情況在,這應該是安貞女官了。
  賈元春覺得自己果然有混宮廷的天賦,這麼短暫了瞄了一眼,就把服飾看了清楚,連安貞站出來的時候,漫不經心的瞟了一眼皇帝身邊的大太監德寶都看的清清楚楚,這宮中女官、宦官爭權一事,可見苗頭。
  安貞拿出一卷帛書,開始宣召上前覲見,賈元春當之無愧的第一個被叫出列。
  “榮國公代善之孫,工部員外郎政之女,母宜人王氏,賈氏元春,年十四,上前覲見。”安貞高聲唱禮。
  “臣賈元春參加陛下,陛下萬壽無疆,參見皇后,娘娘長樂無極。”賈元春出列,她這樣的身份介紹參加大選妃嬪都是綽綽有餘的,被安貞這麼一嗓子念出來,頗有震撼力。
  “是榮公的孫女,緣何參選女官?”皇帝也好奇道。
  “回陛下,臣父祖受朝廷隆恩,家中父兄誓死為陛下效命,家中女眷也有心作為,以報皇恩。臣自幼熟讀經典,自認可入宮侍奉,以報陛下、娘娘隆恩。”
  “倒是個有心的。”皇后不明不白的說了一句,不知是贊是貶。
  “哦,熟讀經典,敢說這話的女子可不多,且說說你都讀過什麼書。”陛下問道。
  “經史子集、詩詞雜記,尤愛音律,最喜《碣石調幽蘭》、《律呂成書》。”賈元春鎮定答道。
  “愛音律,很好,雅音教化世人,你且說說擅什麼樂器。”皇帝問。
  “回陛下,臣擅琴。”
  “奏來。”陛下道。旁邊的宮娥、內侍早就知道考校女官會有這些內容,偏殿已經擺滿了各種樂器、布匹針線、筆墨紙硯。
  賈元春斂了衣襟,跪坐在琴案前,暗自深深呼吸,彈了一曲白鶴聽泉,自見琴聲中悠然自得、桃源隱士之意。
  “好,好,好,不負這一‘擅’字。”皇帝撫掌大笑。
  “陛下謬贊,臣愧不敢當。”賈元春謙虛道。
  “哦,你說朕贊錯了,錯在何處?”皇帝雞蛋裡挑骨頭道。
  本事一句常規自謙,就像你對著陌生人說“久仰”,他非要追問你在哪裡聽說過他一樣。賈元春可沒有被這樣的刁鑽給嚇住,道:“陛下謬贊,臣還擅詩詞。”
  “那好,朕來考考你。”皇帝沒見著賈元春惶恐顫抖的樣子,更來了興致,指著窗外的山茶花道:“且詠一詠這山茶花吧。”
  “遊蜂掠盡粉絲黃,落蕊猶收蜜露香。待得春風幾枝在,年來殺菽有飛霜。”賈元春想了想,張口就道。
  “此首不佳,再來。”皇帝道。
  “淩寒強比松筠秀,吐豔空驚歲月非。冰雪紛紜真性在,根株老大眾園稀。”賈元春再來。
  “勉強,可有更好的。”皇帝問。
  “山茶孕奇質,綠葉凝深濃。往往開紅花,偏壓白雪中。雖具富貴姿,而非妖冶容。歲寒無後凋,亦自當春風。吾將定花品,以此擬三公。梅君特素潔,乃與夷叔同。”賈元春這次略微想了想,很快又做了一首。
  “古有七步成詩之才,今有出口成章之妙,賈女官好才華,都是陛下治世有方啊。”皇后贊道,也是解圍,“三公”“夷叔”都出來了,看來這賈元春也不是沒有脾氣的,既以前人先賢自比,又暗諷陛下無事生非。
  “好,好,好,果有真才實學。”皇帝笑道,“卿家詩詞冠絕,不負朕望,這次朕可有贊錯?”皇帝打趣。
  “回避下,臣還擅經史子集。”賈元春道,但瞄了一眼皇后的臉色,又見皇帝躍躍欲試的樣子,再道:“臣所擅長者,不止閨中可稱冠絕,敢與男子比肩,請陛下考校。”
  “哦?卿家可沒有說大話?”皇帝更感興趣了,選女官的主要指著就是管理後宮雜務,別讓妃嬪爭寵,禍及皇帝、皇子,並沒有對她們的才華有多大的期許,有一個通音律、擅詩詞的女官已經讓皇帝很驚喜了。沒想到此女口出狂言,敢與男子比肩。
  “臣所言句句屬實,若陛下應允,可與今科進士論辯。”賈元春道,她已經進宮了,就不能由著家人擺佈,出名,出大名,才能護著她。
  “好!”陛下拍了一下椅子扶手,道:“你既有此志氣,朕少不得成全你。梓潼,新科進士瓊林宴,支一屏風,設擂臺,讓那些新科學子,也見識見識梓潼麾下的能人。”
  “聽陛下的。”皇后點頭淺笑,道:“賈女官有此才學,跟在我身邊或是到六尚宮確實浪費了,不知陛下可有安排?”皇后見皇帝很有興致,賈元春也卻有才華,說不得陛下有心思把他收到後宮裡來。皇后對賈家的打算和甄貴妃的謀劃心裡都有數,只是沒想到賈元春有這樣優秀,引得陛下關注良多。
  不等皇帝開口,賈元春就自己請求道:“回陛下,回娘娘,臣願進文學館。”
  “哦?”皇帝出聲疑惑道,他剛剛確實有那麼一兩分想把賈元春收歸後宮的意思,但也就是那麼一瞬間的事兒,這是選女官呢,又不是選妃嬪,傳出去讓禦史聽了又要多嘴,皇帝也是可有可無,沒想到賈元春倒是直接選了出路。
  “臣早聞文學館內,藏天下書籍,臣入宮侍奉,私心也想瞻仰先賢大家之作。”賈元春表明了態度,她既不想跟著甄貴妃,做當皇妃的白日夢,也不想順勢倒到皇帝的懷裡,更不願意去六尚宮,這是她最好的選擇。
  “陛下,既然賈女官有這樣的志氣,您何妨成全她。”皇后笑著勸道,這次眼裡才有才有了真正的笑意。
  “好,諭賈氏元春,封女才人,入文學館。”皇帝一錘定音。
  賈元春跪地三呼萬歲,就退回了佇列,接著安貞女官又開始唱名。接下來的女子,沒有一個能有賈元春這樣的才華、運氣,都能的陛下的詢問,中間甚至有很多人,出列就只說了參加、告退的定式套話,什麼都沒有展示,就退回了隊伍中。
  最後,皇后挑了兩人在自己的宮中,給各宮妃嬪準備了十二人候選,剩下的人全部歸入六尚宮局,品級都在五六品之間,沒有一個人像賈元春那樣,直接就封了四品女才人。這一次的甄選女官,賈元春可謂出盡風頭。
  帝后檢閱過後,賈元春就跟著領路的宮女到了女官住宿的地方,她們在上崗之前,還有一段時間的上崗培訓,都是在玉照宮內進行。
  賈元春幾輩子的規矩都是印到骨子裡的,自然不懼這些,她在御前對答如流,平日裡也是手不釋卷,旁人開始的時候對她還有些嫉妒,但想著她馬上就要和新科進士比試了,這些嫉妒也不見了。有些人幸災樂禍,有些人覺得她不安於室,更有些人開始崇拜她,總而言之,賈元春已經和她們不是一個等級的人了,自然沒有人願意來找她的麻煩。
  期間,皇后和甄貴妃都召見過她一次,但她都謹守規矩,在甄貴妃面前幾近直白的說明了不願服侍皇帝的意思,甄貴妃無可無不可的讓她回來了。賈元春還在上崗培訓期間,也就只有這兩位後宮品級最高、又和她有些關係的人召見過她,其他妃嬪都還按捺著,沒有行動。
  很快就到了瓊林宴,甄選女官和春闈都是在早春,只是春闈過後還有殿試,才耽擱了些時日,如今倒是正好了。
  皇帝難得擺明瞭大宴的架勢,帝后坐在主位,左邊是屏風後的宮中女眷,右邊是朝廷大臣,中間偏後面一點是新科進士,中間留出了一塊場地,是宮中舞樂表演的地方。當然,皇帝一聲令下,中間留的地方,可能就是擂臺了。
  瓊林宴的標準流程過後,皇帝道:“近日女官甄選,梓潼得眾多才女德女,今日瓊林宴,朕得諸位才子,只是不知這兩方之才,誰更出眾啊。”
  女官甄選在一月之前就有了結果,朝中大臣也知道了賈元春在面聖的時候表現突出,她那三首山茶花詩也流傳了出去。眾大臣對皇帝的打算也不驚慌,只是看著面色不太好的新科進士,心中有些同情。
  同女人比試,輸了可定臉面掃地,可贏了也覺得掉價啊,你寒窗十年,還不如一個小姑娘,這臉打得∼皇帝可不管這些,三下五除二的擺明瞭規矩,又把賈元春的位置調到了最前面,由翰林院大學士出題,開始考校雙方。
  女官這邊就是賈元春一人,進士這邊是一個排名二十幾的二甲進士,策論不行,尤其擅長詩詞,大學士的意思是,賈元春就是以詩詞出名的,他們這邊只要贏了詩詞這一項,也是給賈元春留面子,給皇帝一個臺階下。
  大學士的出題很有意思,詠駿馬。
  進士這方的男子是西北人士,見過最強壯的軍馬,赴京趕考的路上,見過的駿馬不知幾凡,至於賈元春這樣的閨閣少女,見過的馬,就只有拉車的駑馬了。
  賈元春以一首“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鉤。何當金絡腦,快走踏清秋。”短短二十字取勝,既寫駿馬,又寫西北風光,比新科進士這個西北人還寫的更好。新科進士脹得臉通紅,無奈退下。
  大學士還待出題,賈元春卻道:“方才大學士已經出題,而今,該道我方出題才是,還請娘娘賜題。諸君放心,娘娘母儀天下,定不會出什麼金步搖、紅胭脂一類的題目。”這是暗諷大學士在題目上作怪,出的都是女子不太瞭解的題目,結果偷雞不成蝕把米了。
  年老德高的大臣看著這樣朝氣蓬勃的小姑娘也不氣惱,只覺得年輕人該有此風範才是;只是把那個出題的大學士頂得夠嗆。
  “還請梓潼手下留情才是。”皇帝也笑著“求情”道。
  “陛下放心,我出的題不難,探花郎不是去園中選花去了嗎?待他回來,選了什麼花,就詠什麼吧。”皇后建議道,御花園的話都是名品,也常見,皇后這麼說,倒讓新科進士們放下心來,暗自祈禱,他們的探花郎可要爭氣啊!
  探花郎在御花園中選取花朵,帶到瓊林宴上來歌詠,本事慣例,剛剛探花郎飲過酒就出去了,錯過了第一輪的鬥詩。
  探花郎捧著一盆水仙進來的時候,大殿上的人都看著他,倒把他看的不好意思了,以為眾人都在等著他的花兒呢。
  看清楚探花郎手裡捧的水仙,許多進士心裡一驚,這個時節,你不去摘梅花,抱一盆水仙來幹什麼?先前打的腹稿都不能用了。
  賈元春在寫了一到一百零八的數字紙團裡隨手揪了一個紙團,展開念到:“九十八。”
  排名第九十八的進士站了起來,是一位中年儒者,蓄有長須,面色微黑,不知詩才如何。
  “玉面嬋娟小,檀心馥鬱多。盈盈仙骨在,端欲去麥波。”第九十八名的進士吟了一首五言絕句,皇帝嫌氣魄太小。
  “淩波仙子生塵襪,水上輕盈步微月。是誰招此斷腸魂,種作寒花寄愁絕。含香體素欲傾城,山礬是弟梅是兄。坐對真成被花惱,出門一笑大江橫。”賈元春吸取教訓,詠了一首有“大氣魄”的,皇帝撫掌笑稱:“巾幗不讓鬚眉!”
  這時候,一個言官站起來建議道:“詩詞乃小道,以娛性情。進士們為官做宰,長在策論。”
  言下之意是要和賈元春比策論了。
  “賈卿自言擅經史子集,如此,且抽一人吧。”皇帝笑允。
  “都是國之重臣,臣不敢妄論,請娘娘抽取吧。”賈元春自謙,把裝紙團的小缽遞給身邊的宮女,宮女得了皇后點頭示意,把小缽送到皇后案前。
  皇后看見賈元春一個女人,替同是女人的她爭得了光彩,興致也十分高昂,隨手抽取了一位,安貞女官高唱道:“第二名。”
  賈元春心裡有些緊張,能得好名次的,心裡素質定然不錯,沒辦法用如今這種眾目睽睽的壓力給其心理暗示,對她有些不利。說實在話,作為一個女子,能做到這個地步,雖敗猶榮,就是帝后、朝臣也說不出什麼來的。但賈元春的野心可不止這些,因此想贏得痛快漂亮。
  “既然梓潼都是隨意抽取的,朕也當效仿才是。”皇帝命幾位大學士把題目寫在紙條上,讓皇帝隨意抽取。大學士裡有保守的,有激進的,有欣賞賈元春的,有看不上賈元春的,自然什麼難度的題都有。
  皇帝隨後抽了一題,德寶高聲唱道:“物有表裡精粗,一草一木皆具至理。”皇帝說話的聲音不夠響亮,只有近身的人才聽得見,這時候女官、宦官高聲唱名,就是為了讓大殿上的眾人都聽得清楚。遇上大朝會的時候,傳唱的太監要十幾個才行。
  這說的是儒家著名言論“格物致知”了。
  “請褚大人先選。”賈元春禮讓。
  “不敢,請賈大人先選。”褚柳浪也是個很有風度的人,不然不能再全國眾多學子中名列第二。
  “不聽褚大人選題,臣不敢選。”
  “那下官先行,抛磚引玉。”褚大人自稱下官,他瓊林宴之後將進翰林院,授從六品官職,這是定例,但賈元春此時已經是正四品女才人了。
  “欲誠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後知至,知至而後意誠。物者萬物也,格者來也,至也。物至之時,其心昭昭然明辨焉,而不應於物者,是致知也,是知之至也。知至故意誠,意誠故心正,心正故身修,身修而家齊,家齊而國理,國理而天下平。此所以能參天地者也。”褚柳浪首先拋出了他的觀點。
  “本官卻不這麼認為。聖人之道,吾性自足,向之求理於事物者誤也。無善無噁心之體,有善有惡意之動。知善知惡是良知,為善去惡是格物。”賈元春朗聲道。
  此言一出,群臣震動,這些人在儒學上浸淫了大半輩子,還沒有聽到過這樣的觀點,仔細一想還頗有些道理。不管站在中央的褚柳浪才是主角,不自覺都討論起來,聲音越來越大。
  “肅靜!肅靜!”德寶高喊,重臣們才反應過來,這是在聖駕面前呢。
  “臣等失儀,請陛下恕罪。”眾臣一起請罪,皇帝自然溫和叫起。
  殿內肅靜至極,賈元春打破沉默道:“陛下、娘娘容稟,清談辯論,有此屏風遮擋,不見對手音容,由人傳達,不能盡表臣之意。臣請撤去屏風。”
  “賈才人……”皇后娘娘剛出聲,就被賈元春打斷了。
  “娘娘,學問求知,都是同仁,何談男女之別。”賈元春定定的望著皇后,想對皇后傳達,自己願意不要守禮賢淑的名聲,她就是一心求學,專研學問。
  “好!來人,撤下屏風。”皇帝高聲吩咐。
  
  第80章 9.4
  
  “謝陛下好意,既然褚大人都在中央,臣也當如此。”賈元春道,不等大力內侍搬開屏風,自己就走了出來。
  只見一個彩繡輝煌的女子走了出來,衣繡小雜花霞帔,翠妝飾,金墜子。冠花釵六股,兩博鬢,頭戴六鈿,翟衣六等,金革帶。標準的四品女官打扮,總體色調呈醬紅色,威嚴大氣。
  賈元春走了出來,走到褚柳浪面前,褚柳浪連忙起身行禮,賈元春還禮,跪坐在他對面,素手一伸,道:“請。”
  賈元春如此做法,是把褚柳浪當做是正經的辯論對手了。褚柳浪也挺直了腰板,正聲肅色,開始了自己的辯題。
  “萬物所來感受,內心明知昭然不惑。物者,萬物也。格者,來也,至也。物至之時,其心昭昭然明辨焉,而不應於物者,是致知也。”褚柳浪的觀點還是在格物致知是正確的論題上。
  “事理無窮無盡,格之則未免煩累,當倡“致良知”,從自己內心中去尋找“理”,“理”全在人“心”,“理”化生宇宙天地萬物,人秉其秀氣,故人心自秉其精要。”賈元春借鑒前人的觀點。
  “則知與行何解?”
  “要知,更要行,知中有行,行中有知,所謂“知行合一”,二者互為表裡,不可分離。知必然要表現為行,不行則不能算真知。”賈元春道。
  ……
  來來往往辯了數十回,賈元春聲音清亮,女聲本就高亢,她提著調子說話,大殿上的人都聽的清清楚楚,那些個年輕的進士,本著求知求真的想法,開始贊同她的說法。
  褚柳浪辯才出眾,但聲音稍顯低沉,加之賈元春拋出了許多他自己都沒有想清楚的論題過來,一來二去,已顯頹敗之風。
  褚柳浪身後的進士,也有支持格物致知觀點的,忍不住插嘴,賈元春也不指責他破壞規矩,接著和插嘴的人辯論。
  贊成賈元春觀點的人,自然不能看著她受欺負,再有人插話,就接了過去。有一就有二,然後殿內眾人很快就分成兩方,各自辯論了起來。賈元春這邊有時還常常一人對幾人辯論。剛開始還是新科進士,接著朝中大臣也忍不住了。最先開始是翰林院的老學究們忍不住了,任誰對你遵從了一輩子的真理提出反對意見,你都要冒火。
  第一個翰林院官員下場了,離閣老下場也就不遠了。最後,賈元春和褚柳浪對坐在中央,四周基本分成兩派互相辯論、爭吵,反倒沒有人來管這兩個最初的主角了。
  賈元春和褚柳浪在這亂糟糟的環境裡相似一笑,賈元春道:“褚大人博學多才、巧思妙言,小女子受教了。”
  “賈大人靈敏多才,下官才是獲益良多。”
  兩個人相視一笑,賈元春道:“大人們自己吵起來了,你瞧,劉大人和王大人,已經從格物致知吵到了江西水災,方大人和那位不知名的大人說的是西北軍備,還有誰記得這最初是為了什麼啊,瞧這樓歪的。”
  “噗嗤……”褚柳浪笑了出來,只覺得歪樓一說頗為形象,倒不知賈元春就是隨口用了這個詞,笑道:“大人妙言。”
  眾大臣已經吵稱一鍋粥了,皇帝和皇后在上面看的也是面面相覷,話說,這是怎麼在短短的時間內,就變成了這個樣子。屏風內的女眷也是議論紛紛,整個大殿,像住了幾窩馬蜂似的,嗡嗡嗡個不停。
  “肅靜、肅靜、肅靜!”德寶連喊幾聲都沒有用,但對於見識過朝堂上大臣群毆這種大場面的人來說,德寶還是很鎮得住場面的,直接讓樂工敲了鐘,鐘聲轟鳴,才讓辯得面色通紅、唾沫橫飛的大臣們停下來。
  “臣等失儀,請陛下恕罪。”大臣們幹這種事情已經很熟練了,麻溜的停下來跪地請罪道。
  “都滾回自己的位置去。”皇帝不高興道。
  官員們才反應過來,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跑到場中間來了。一個新科進士聽道皇帝的命令命令,從陛下階前,跑回他的座位,幾乎是橫穿整個大殿,都不知道這麼短的時間,他是怎麼蹦躂到那兒去的。
  官員們各自歸位,場中央只剩賈元春和褚柳浪。
  “賈卿上前來,可是受驚了。”皇后慈愛的招手道,皇后的年紀,做賈元春的母親,或者奶奶都夠了。
  “累娘娘擔憂了,臣無事。”賈元春也不矯情,趕緊走到皇后身邊坐下,這是她原來的位置,屏風已經撤下去了。
  “一個個大男人,不知道規矩克制,也不怕嚇著人家小姑娘!”皇帝沉身道。
  “賈大人既入官場,又何有男女之別,都是為陛下效命,年長年幼,都是陛下的臣子啊。”首輔陳慶梁道,話雖不客氣,但把賈元春當成臣子、同僚來看,對她的欣賞溢於言表。
  “褚愛卿,和賈卿辯論的是你,剛才鬧哄哄的朕也沒有聽清楚,是誰勝了?”皇帝問道。
  “賈大人立意高遠,文思敏捷,是賈大人勝了。”褚柳浪道。
  “褚大人根基扎實,言之有物,臣自愧不如。”賈元春謙虛道。
  “賈卿,你可不是自謙的人啊。當日在御前,可自稱擅長的。”皇帝笑問。
  “回陛下,賈大人學問如何,只見其舌戰朝臣,所出之言讓諸公側目便知。賈大人不願臣背負不如女子之名,臣卻不能受其好意。學問無男女,達者為先,臣甘拜下風。”褚柳浪道,這些東西皇帝和群臣都是看在眼裡的,他不說難道就不是了嗎?更何況這麼多人一起上場,依舊沒有辯贏賈元春,他承認了,也不丟面子。
  “哈哈哈,好!實在是好!朕又得一大才。賈卿舌戰群臣,不落下風,擢為女尚書(三品),管轄藏書樓、文學館事宜。賜巾幗英才牌匾,在宮中單辟一宮居住,教化宮人。”皇帝朗聲吩咐道。
  “賈大人的母親教女有方,安貞,頒下懿旨,封王宜人為恭人,賜內造朝服兩套,蟒緞2匹,補緞2匹,織金2匹,妝緞2匹,倭緞4匹,閃緞2匹,金字緞2匹,雲緞7匹,裡貂皮40,烏拉貂皮50,珍珠一鬥。”皇后也順勢跟著念道,“賜賈卿之祖母沉香拐杖一把,瑪瑙枕兩對。”
  瓊林宴賈元春高調出場,光彩炫目,讓朝臣也見識到了女子的偉才,帝后均十分滿意。
  賈元春進宮不到兩月,就飆升到了三品,惠及家人,更讓賈母和王夫人驚歎。賈母原本想著讓賈元春做皇妃,沒想到她有這樣的大才。賈母也不擇怪她自作主張了,賈母現在謀算著,皇妃或者太子側妃的名頭她看不上眼了,怎麼也要做正妃、皇后才是。
  王夫人一片愛女之心,對自己所受的褒獎倒不是很放在心上,只是通過這樣的形式,得知女兒在宮中一切安好,心中安慰。
  賈珠聽到這樣的消息,病都好了幾分。賈政也不再為賈珠沒有參加今科春闈而懊惱,他已經有了一個能替他掙面子的女兒,兒子的事情就可以暫時靠後了,倒讓賈珠有了難得的喘息時間。至於賈府的其他人,渾噩過日子,跟著眾人喜,隨著大流悲的,無甚可說。
  賈元春被安排管理藏書樓和文學館,但這兩處本來是有人專門打理的,賈元春來這裡的目的也是充實自己,並沒有爭權的意思,倒讓掌管藏書樓的女官,心裡舒服多了。至於文學館,本是皇子、公主、宗室、朝中大臣、大臣之子女、國子監學生借書的地方,賈元春每次去都是烏泱泱一群人,她自己單獨去也不太合適,目前就是掛了個名而已,具體事宜還是按照原來的章程操作。
  賈元春已經想陛下表明了自己的價值,皇后也很滿意她不是來爭寵的,甄貴妃本人,對賈府的託付本來就沒有用真心,現在賈元春沒來找她要說法,她也樂得清淨。
  賈元春直接被安排住到了藏書樓附近,這是皇家藏書樓,也在內宮範圍。賈元春現在已經是三品女官了,比照三品妃嬪的定例,有宮女太監伺候。
  宮女太監都喜歡往賈元春的嫏嬛宮當差,因為這賈尚書是個好為人師的。伺候她的人,都會被教導識字、讀書,這對下層的宮女、太監來說無疑是改變命運的機會,人人對賈元春都多加奉承。
  這本來是賈元春自己的私人行為,皇帝聽說了,乾脆在宮中開了內學堂,讓賈元春攬總,負責教導宮中宮娥太監,教化後宮。這是讓賈元春做所有宮中伺候之人的師傅啊,可見恩寵之深重。
  賈元春接到這兒任命也十分欣喜,覺得找到了人生方向,如今在宮中已過了三年,她已經十六了,在嫁人不嫁人,嫁給誰之間頗有猶豫。皇帝這個時候下了這樣的旨意,也促使賈元春下了決心。
  女官每月有四日的假期,可出宮與家人團聚,但賈元春不是每月都會出宮的,這個月卻早早的和宮中告假。
  賈元春來到春華樓後院池塘柳亭邊,賈珠已經在這裡等著了。
  “哥哥。”賈元春喚道。
  “元春,你來了,坐。”賈珠招呼道,他的身體看上去健康了許多,臉色不再是蒼白一片,唇上也有了血色。賈珠今年剛剛通過的春闈,在二甲中流。
  “恭喜哥哥金榜題名,前程可期。”
  “不敢和你相比,你如今已經是名震天下的女尚書了。”賈珠笑道,頗為自豪。
  “哥哥也來取笑我了。”賈元春嗔道,“當初是逼不得已,現在卻越幹越有趣。我如今在宮中內學堂當師父,總想著把我的學生都教稱有風骨、有眼界的人,肩上擔子頗重呢。”
  “你已經官至三品,世上比你更有學問的女子肯定未出世呢。可是你以是二八年華,心中可有思慮。”賈珠問道,賈元春並不是常常約他出來,這個話題,在賈珠心裡已經憋了很久了。
  “哥哥怎麼也和凡夫俗子一樣,揪著這個問題不放,我這輩子就是不靠著男人,誰也不敢小瞧我了。”
  “元春,不是哥哥迂腐俗氣,只是這天下多是俗人,誰又能倖免呢?”賈珠歎氣道:“你心中可有人選?”
  “哥,我連要不要嫁人都還沒有想好,何談人選。”賈元春笑道,“我如今的情況,誰又敢娶我,不怕人家笑話娶了一個比他還能幹的妻子?”
  “楊閣老曾公開贊你難能可貴,恨不能聘你為孫媳婦;趙總督也對你大加推崇……”
  “楊閣老說這話的時候,他的孫子都已經成親了,重孫子還小;趙總督可沒有適齡的孫子。都是站著說話不腰疼的,理會那些做什麼。”賈元春翻白眼道,能承受多大的讚美,就要承受多大的誹謗。這個道理,作為一個女人,想創出一番事業,她早就明白。那些罵她的人不知多少,就是贊她的人,又何嘗願意娶她為妻。
  “那,褚柳浪呢?”賈珠問道。
  褚柳浪自從當日廷辯之後,對賈元春就充滿好感,一直以來都已傾慕者自居,本身條件也好,出身書香之家,家財豐厚,人品高潔。
  “他母親可是說了,女子三從四德為要,不可妄出風頭。”賈元春道:“成親可不是兩個人的事,我若嫁給他,他可願意讓我繼續做女官,他將來外出做官之後,我每日面對挑刺的婆婆,又如何生活。哥哥,婆媳間的矛盾,你也清楚。”
  賈珠歎息,李紈嫁過來的時候,陪嫁較少,懷上賈蘭的時候,他又偏偏病重,讓王夫人一直覺得李紈不詳,賈蘭克父。這幾年在母親和妻子之間受夾縫氣,賈珠也是磨得沒脾氣了。
  “那你是怎麼打算的,總要給我一個說法吧。元春,我已經出仕了,府裡的重擔就交給我吧。你可以歇歇了,別把自己繃得太緊了。”賈珠歎息。
  “開弓沒有回頭箭,走一步看一步吧。好了,我今日來可不是說我的婚事的,我是想問你,府中情況如何,父親可有自立門戶的可能。”賈元春道。
  “自立門戶?怎麼可能,那可是公府的正堂,放著公府的老爺不做,去做一個五品小京官,可不是老爺的作風。”賈珠一直稱賈政為老爺,賈元春覺得自己稱父親已經夠疏遠了,沒想到賈珠更甚。
  “我在宮中教習,自認立身為正,可是父母居住在榮國府正堂,父親也以老爺自居,正經的襲爵人卻成了大老爺,父親拿著榮國府的帖子外出交際,怎麼看怎麼不合規矩。如今太子殿下已立,諸位皇子也該各安身份,不可心存妄念。人同此心,心同此理,臣子家中也該撥亂反正,以回應陛下了。陛下近日,想讓我去教習幼齡皇子,皇后就委婉的提醒過我了,國法家法,長幼有序啊!”
  “這可如何是好?我日後也準備走清流的路子,父親這樣的確不妥,可老太太執意,我們身上有兩重長輩,又能如何呢?”賈珠苦惱。
  “還請哥哥先去探探底吧,母親那裡好說,她所求不就是我們兄妹三個出人頭地、一生平安嗎?如今你我已經不讓她擔心了,若是能自立門戶,寶玉也能回到母親手上,由母親親自教導,不至於讓他在老太太懷中,被養廢了。”賈元春建議道。
  “老爺那裡不用說,肯定沒戲,母親那裡我去說。父母在,不分家,我們也無法過多插手啊。”賈珠道。
  “必要時候,去拜訪拜訪大伯吧,先太夫人作為承爵人養大的,總該有些本事吧。”賈元春建議。
  “好,我先去問清楚,下個月再給你答覆。我如今在翰林院當差,備考庶起士,你有事,可差遣人來找我。”
  “嗯,放心吧,我在宮中一切都好,你也小心。”賈元春叮囑過賈珠,兩人才分手,分別從兩個門走了出去。
  第二個月賈珠傳來消息,王夫人已經說通了,願意搬出榮國府,賈政那裡他也不死心的委婉試探了一回,結果被賈政罵得狗血淋頭,灰溜溜的打了回去。賈珠對賈政是完全失望了,賈元春回復,讓約賈赦相見。
  還是春華樓柳亭,賈元春來的時候,看到的是換了新衣、精神抖擻的賈赦,面色有些虛浮,可能是泡在酒肉裡時間太長了,眼睛裡是難得的清明。
  “見過大伯。”賈元春首先行禮道。
  “你如今已是官身,倒不必拜我。”賈赦擺擺手。
  “大伯身上還有一等將軍的爵位,論國禮、敘家禮,遠處都應當拜見才是。”賈元春笑道。
  “隨你吧,你約我來的意思,珠兒都和我說了,我想知道你們這麼無緣無故的幫我做什麼?”賈赦不解道,人人都知道賈政竊居正堂,但有誰為賈赦捉過一句公道話。他的子女作為受益者,又怎麼會來幫他?賈政難道就不明白他占了榮禧堂,這才導致官職一直升不上去?只是甘心放手罷了,就算憋著難聽的名聲,賈政依然可以憑藉賈母的支援,動用榮國府的資源。賈政一個五品小官,一封信就能把一個罷官去職的人,送到金陵知府的位置上,是何等能量?賈赦認為他這兩個聰明的侄兒侄女兒,可不是損人不利己的人。
  “我們不是為了大伯,是為了自己。父親看不開,抱著不放,可哥哥唉年輕,正當時建功立業的似乎,難道還等著父親去了,再去抱這柱子嗎?”賈元春道,賈珠在旁邊解釋了他們兄妹二人都想走清流路線,名聲很重要。
  “你們想怎麼做?”賈赦問道,算是接受了他們的解釋。
  “父親去世後分家的慣例也不是沒有,您和父親都是男子,直接請珍大哥過來,族長主持分家就是了,老祖宗可進不去祠堂。”賈元春道。
  “那你爹呢,我可不覺得他能同意。”賈赦疑惑道。
  “不是還有我嗎?我也是二房的男丁,父親不在,再燃由我全權負責。”賈珠道“不在,你能想辦法讓他外任,還是找人裝扮成他做事,總不至於是想害了他吧?”賈赦腦洞大開道。
  “大伯!”賈元春黑線。還是賈珠沉得住氣,氣定神閑道:“何須這麼麻煩,還請大伯聯繫好珍大哥,我去京郊找敬大伯,我們兩個男人就能把事情定下來,又何必去麻煩老太太和父親,到時候我保證讓父親不會壞事兒就是。”賈珠被賈元春影響,也頗有些大逆不道的色彩。
  賈赦應允。
  “只是,大伯,還請留意身邊的人,老太太一生在府中經營,小心為上。”賈元春提醒道,在天底下最大的後宅生活了兩年,她還是個編外人士,都被後宮爭鬥波及過,更遑論賈府中。
  “放心。”賈赦留下兩個字飄然而去。
  剩下賈珠和賈元春兩人相對飲茶,沉默不語。
  “哥,母親管家這些年的帳冊,你要好好收尾,據說母親手下僕人多貪婪,咱們家都快被這些碩鼠掏空了。若有包攬訴訟之類的事情,也請你多費心掃尾。”賈元春提醒道,王夫人可不是什麼善茬兒。但是王夫人一片真誠疼愛子女之心,賈元春確實感觸良多。
  “放心吧,有我呢。”賈珠保證道。
  早在一月前,說服了王夫人後,他們二房就開始清理了,務必給宗族一個乾淨帳本,不讓任何人抓住把柄。
  “還有,榮國府欠國庫的庫銀,我已托人從戶部拿到了榮國府當年欠錢的明細,你記得去和大伯商量。剛剛大伯在的時候,我都忘了說了,這件事才是重中之重,分家的時候,務必先把這筆錢除起來。大房二房都享了榮國府的尊榮,這個時候也當風雨共擔。”賈元春提醒道。
  “有這個做投名狀,大伯更改相信我們的誠意才是。”
  “哥哥也無需擔心,我手上有生財的法子,等咱們二房料理乾淨了,我就把這些法子都給哥哥,只盼著這件事順利。”賈元春道。
  “李太白說過,千金散盡還複來,男子漢大丈夫,又豈愁沒有錢財。”賈珠朗聲道。
  “哥哥不放在心上就好,你回去也勸著娘一些,別讓她太過計較身外之物,她的兒女能養活她呢。”賈元春道。
  
  第81章
  
  官員休沐日女官休沐日是有重疊的,賈赦、賈珠等人就在休沐日發動了。
  清早,賈赦、賈政、賈珠、這榮國府三名男丁都到齊了,賈璉沒到,是因為他有更重要的任務。賈敬、賈珍、賈蓉也列席在旁,其中只有賈政不知道怎麼回事兒,其餘人等均心中有數。
  連上山修道的賈敬都驚動了,要知道這貨可是連過年都不出現的,要不是有逢十大祭、皇帝降旨之類的大事,他是人影兒都不見一個的。
  賈家的族老也都列席了,雖說賈家族人都依附甯榮二府而生,但面子還是要做一個的。
  涉及有爵之人分家,連禮部的官員都在位。當然,並沒有穿官服,因此,賈政這個沒有事先通知的人,可能不認識。
  “今日請諸位來,是有一件大喜事要宣佈。西府赦兄弟和政兄弟兒女都大了,政兄弟更是有孫子的人了,樹大分杈、子大分家,因此決定分家。我這個方外之人來做見證,我兒忝為族長,主持分家。”
  “什麼,我怎麼不知道?”賈政當場就叫了出來。所有人立馬就目光對準了他,好似他說這個有多麼不得理一樣。
  “諸位長輩宗親恕罪,我親自通知了父親的長隨寧默,未想這個奴才居然沒有告訴父親。是我的過錯,我該親自告訴父親才是。”賈珠出面道歉。不過在旁人看來,就是賈珠給他老子圓場。
  賈政不可置信的問道:“你知道。”
  “回父親話,兒子知道。”賈珠還是一派淡定從容之相。
  賈政道:“父母在不分家,老太太還在,我們在這裡分家,不是詛咒老太太嗎?”
  “政兄弟不必多多慮,父死母在分家也是有先例的,老太太今日也在甯國府賞花呢。”賈敬道,他們之所以能把所有人都不動聲色的請過來,就是藉口請老太太賞花呢,至於老太太知不知道……呵呵。
  賈政卻以為所有人都知道了,只是瞞著他,恨恨的收聲坐下。
  賈珠碰上一摞帳本來,解釋道:“昔年,先大伯母管家,帳冊清楚,收支明白;後母親接手管家,帳冊也都在這裡了,榮國府公中庫房、田莊、商鋪的帳冊都在這裡了,請諸位驗看。”
  “還是赦兄弟先看看吧。”賈敬發話了。
  “不必,都是一家人,我信得過弟妹。”賈赦道,這些帳冊他早就對過一遍了,自然是沒有問題的。事實上他們做的事情可不止這些,甯國府已經被賈赦和賈珠的人控制起來了,有賈敬和賈珍的配合,他們在府外還有很多後手呢!
  “那請政兄弟驗看。”賈敬又道。
  “我沒意見。”賈政道,他自己知道自己,他哪裡看得懂帳本,就是在其中有什麼貓膩,他也是看不出來的。想到這裡,又狠狠瞪了賈珠一眼,這個混帳東西!
  “既然兩方都對帳冊不存疑惑,那我就開始說了。榮國府公中現存……其中除去襲爵人該得的不可分割的祭田、賞賜、永業田,剩下的東西,兩位兄弟看該如何分。”賈敬問道。
  “按律例自然是三七分,但這些年老二替我盡孝,我心裡也感激,就五五平分吧。”賈赦裝大方道,他私底下把錢看的比命中的樣子,在場只有賈珠一人知道罷了。
  賈政能有什麼意見,自然讓人按照五五分成辦了,賈赦還大方的讓他先選,賈政沒心思在這些問題上糾纏,自己隨手選了一個就是。這些東西只是記錄那些東西歸誰,後續契書、鑰匙、印章之類的東西,慢慢再交接。
  有賈敬這個前族長、現道士做見證人,無血緣關係的禮部官員做了代書人,最後形成了鬮書。鬮書寫明白了分家雙方的家世、身世介紹;所生子女及其婚嫁情況;分析原因;家產概況;分析原則;鬮分字型大小;拈鬮結果;違約處罰等等。序文本尾有主盟者、受分人、親人、族人、見人及代書人等的署名畫押。
  賈敬、賈珍、賈赦、賈政、宗老、禮部官員紛紛在上面簽字畫押,這份鬮書一式數份,族長這裡有一份,供奉祠堂一份,上交戶部、禮部各一份,所有簽字的人還有一份,鬮書最後寫著清楚明白的八個大字:不得反悔!這麼多人都看著呢,也不怕誰下來反悔。
  分家的過程說來簡單,但實際上過程繁複,雙方午飯都只是賈敬的貼身心腹送進來的簡易飯菜,一直忙到了晚上,才忙完,賈敬又請了來觀禮的客人吃飯。這個時候賈政才找到空隙,去問賈母的意思,去報信的小廝回來稟報道:“老太太已經會榮國府了。”
  賈政無法只得耐著性子和客人說笑,最後送走了客人,才和賈赦、賈珠一起回榮國府。來觀禮的人又不是瞎子,怎麼會看不出賈政的不痛快,很有眼色的填飽肚子就走了。
  幾個大男人回榮府不過一小段路,賈珠騎馬,賈赦、賈政坐轎,一會兒功夫就到了。賈璉已經辦好了事情,在門口等著呢,這下匯合了四個人一路往內院趕,還有賈母這個硬骨頭呢。
  賈母的院子燈火通明,賈母早就遣了鴛鴦在門口等著,見著四個爺們回來了,忙把人請了進去。鴛鴦眼眶通紅,髮髻也有些亂,不知發生了什麼。
  四人男人進到賈母的院子,只見賈母一個人坐在主位上,周圍全是丫鬟,看著這四個人進來了,賈母啪的一聲把茶杯摔在地上,惡狠狠道:“好啊,翅膀硬了,敢忤逆不孝了,是誰准你們分家的,啊!我還沒死呢!”
  賈政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哭嚎道:“難道老太太不知此事,兄長和東府的人都說這是老太太授意的,兒受了天大的委屈,還是以您的意見為准,若是早知道,早知道……”賈政已經習慣了這樣,一有事兒就找老太太,老太太保證臭駡賈赦一頓,給他作主的模式。
  “賈赦,你個爛了心肝的下流坯子,你怎麼敢瞞著我做這些事情!”賈母怒吼道。
  賈赦、賈珠和賈璉卻跟沒事兒人一樣,沒有跪地哭嚎,也沒有辯解什麼,賈赦揮手道:“去請大太太、二太太、珠大奶奶、璉二奶奶來吧。”
  “那幾個不孝的毒婦還好意思來,來了我定一人先吐她們一臉口水,我叫人的時候不來,現在男人回來了,有人撐腰了,倒敢來了!”賈母氣得喘不過氣來,恨聲道。
  “屋裡的人都先出去吧。”賈珠道,這說的是丫鬟們。下人也是有眼色的,加上聽說的那些消息,一個個極有眼色的退下了,只留下素有忠誠之稱的鴛鴦不願意走,賈珠也不強求,他只是怕家醜外揚,鴛鴦要表忠心,就要有拿命賭的覺悟。
  等到女眷都過來了,各自安坐,賈赦才施施然道:“老太太一口一個不孝,還是先看看這個吧。公中的東西,什麼時候成了您的嫁妝了,我府中的祭田怎麼被您的陪房賴家的發賣了這麼多。我這個當家人都不知道的事情,您倒是都給辦了,如今還這麼理直氣壯,真是……”
  賈赦從懷裡掏出一本簿冊,丟到鴛鴦身上,鴛鴦手忙腳亂的接住,呈給賈母看。賈母只翻了一兩頁就知道事情勸敗露了。道:“你讓人翻了我的私庫!”賈母恨恨的往鴛鴦看去,鴛鴦連忙跪地磕頭表忠心。
  “老太太別冤枉了這個丫頭,庫房不就是一把鎖嗎?一個大男人,連把鎖都砸不開嗎?”賈赦瞟了一眼鴛鴦道,他這是明目張膽的承認,他搜查過賈母的庫房了。
  “行了,老二,你這些年竊居正堂,以榮國府老爺自居,如今不過是打落原形罷了,嚎什麼呢!”賈赦嘴上不停,這些年他住在馬棚子邊上,都快憋屈瘋了,可是他孝順,不願意傷了賈母的心,又沒有辦法反抗,如今和侄兒侄女合作,倒是圓了他多年心願。他不知道賈母居然暗中作亂這麼多事情,這是要把榮國府拉下地獄啊!這樣他這個繼承人,到了地下如何向列祖列宗交待!
  “老太太放心,我只把該是公中的東西還到了宮中,分家的時候,已經和老二均分了,您的東西不就是留給我們兩個兒子的,還有什麼可哭的。至於您庫房裡為什麼有只能上用的東珠,包括來歷不明的金條,我也懶得管了。璉兒生母的嫁妝裡,還有一件紫檀十八扇屏風是當年陛下賞給張家的,在您的庫房裡生灰,您也不敢用,我直接抬走了。”
  “哈哈哈,老太太,你還不知道吧,我把賴家也抄家了,這起子豪奴,仗著主家寵信,居然盜竊主家財物,都讓我一併綁到了官府。東府的賴升一家也沒有逃脫,真是大快人心!大快人心!”賈赦拍著大腿道:“不過一個奴才,居然敢受主子叫他一聲‘賴爺爺’,直接杖斃了也是活該!”
  賈赦目光森冷,嚇得鴛鴦抖成一團,往日裡小主子叫她鴛鴦姐姐,她可是沒覺得有什麼不妥。
  “你敢!賴尚榮可不是奴籍了!”賈母目眥盡裂,手指甲都拍斷了。
  “是啊,賴尚榮是一落草就除了奴籍,可他的父母、祖父母都是我賈家登記在冊的奴才,我就是打殺了他,又能如何。他一個奴才,不是盜竊主家財物,能過著富麗堂皇的日子,在家裡呼奴喚婢,自稱老爺。他也配,不過一個奴才罷了!”賈赦道。
  “好了,老太太也不要太過傷心,從賴家抄來的東西,我都讓人整理著呢,到時候直接還交給國庫,老太太忘了父親臨終囑託,我可沒忘。”賈赦說完就要走,賈府上下的主子,除了幾個小孩子,基本上都在了。滿堂的女眷看著涕淚橫流的賈母和賈政,心中有快活的,有兔死狐悲的。一向膽大的王熙鳳,更是嚇得縮在後面,不敢招惹兇神惡煞的公公。
  “一個不知夫死從子的女人,一個盜竊公中財物、貪扣兒媳嫁妝、縱奴行兇、敗壞家聲的女人,也就是我這個做兒子的孝順,才沒有代父休妻,交由宗族處置。”賈赦幽幽道:“老太太,你的嫁妝還給你,這些年收的孝敬也留給你,日後月例更不會少你的,你以後就好好做你的老太太吧。”
  說完賈赦就帶著他們大房的人走了,王夫人不看那個另她作嘔的丈夫,帶著賈珠、李紈也告退了,整個正廳就只剩下滿地碎瓷片和深受打擊的賈母、賈政、鴛鴦。
  鴛鴦這個時候是真的慌了,後悔了,她不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在她心裡,老太太才是權威,大老爺連她一個丫鬟都可以瞧不上,沒想到……鴛鴦瑟瑟發抖,知道了這些內幕,她會不會也步上賴嬤嬤一家的後塵,屍骨無存。
  由賈元春提議,賈珠、賈赦合謀,賈敬、賈珍主要參與的大戲就這麼拉開大幕了。
  當天,以賴嬤嬤一家為首的賈母的心腹豪奴一一被抄家,甯國府的大管家賴升等也被抄了,財產封存,人被送往官府。賈璉已經一一和那些送官的人交代清楚了,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自己心裡要有數。他們家第四代是早就脫了奴籍的,可這世上不是脫了奴籍就能平安活下去的。
  府中的家生子也被大規模發賣,甯榮二府發賣的總人數加起來,多達五百人以上,讓京城裡的人伢子做了一筆大買賣。一天的功夫,兩府從奴才家裡抄出的東西價值超過百萬,包括田莊、地契、商鋪、下人,實打實的豪奴。
  加之甯國府還分家了,這麼大的動靜,也瞞不住人啊。賈家對外稱,因為得知奴才貪婪,才有此宗族主導的清理家賊行動。
  王夫人手下的諸如周瑞家等早就通過王家的路子,處理好了,完全不會影響王夫人的聲譽。
  第二天天還沒亮,賈政就怒氣衝衝的去找賈珠算帳。頭天晚上,他只是和賈母抱頭痛哭,等到想起來的時候,各個院子都落鎖了。現在他可不是一人之下眾人之上的老爺了,府裡也發賣了眾多下人,晚上黑黢黢的,內院不見人巡邏,賈政叫了半天門,沒有人來給他開門,他只好在賈母的院子裡,合衣睡了一晚上,實際上,根本沒有睡著。
  如今一大早怒氣衝衝的來榮禧堂找王夫人和賈珠算帳。道了榮禧堂偏院,王夫人和賈珠、李紈、寶玉、賈蘭,正在用早飯。
  “你們還有心思吃飯,反了天了,我才是一家之主。”賈政跑過來怒吼,直接把桌子掀了,李紈和王夫人早有預備,看著賈政蓬頭垢面、衣衫褶皺的跑過來,就知道他要作妖,早就把賈蘭和寶玉護在身後了。
  賈珠給李紈使了個顏色,李紈就帶著兩個孩子下去了。
  “是你,是你和賈赦合謀是不是,你怎麼敢!你怎麼敢!”賈赦指著賈珠怒斥道:“你別忘了,你也是二房的人,有一個名聲不佳的老子,你以為你又有什麼好前程。”
  “老爺這麼多年都能躲在被窩裡裝清高,我兒子堂堂正正做人,怎麼就沒有好前程了!”王夫人接話道。
  賈政一巴掌就甩了過去,賈珠連忙去拉王夫人,賈珠側身,這巴掌就落到了他臉上。
  “珠兒!”王夫人驚呼,賈珠的臉迅速脹紅起來。
  “老爺還是別忙著出氣,聖旨快下來了吧。”賈珠捂著臉,聲音含混道。
  “你還幹了什麼!”賈政怒斥。
  “我的女兒如今是三品高官,我做什麼,還用得著你來教,聖旨馬上就到,你還是去換身衣服吧,不然,先治你個不敬之罪。”王夫人道,這簡直是她這輩子最痛快的時刻,不用忍受這樣迂腐無能的丈夫。
  賈政心裡拿不准,他也知道,當初王夫人和賈元春都是不願意進宮的,是他和賈母一力主張,說不定賈元春真的怨恨在心。
  “忤逆不孝,養不熟的白眼狼!”賈政恨恨的罵了幾聲,還是快步往房裡去換衣服去了。
  打發了賈政,王夫人眼淚馬上就下來了,拉開賈珠捂著臉的手道:“來,娘看看,可是破皮了,可有傷著耳朵,聽得到為娘說話嗎?”常常有人被扇耳光,結果打在耳朵上,失聰了的。
  “娘,我沒事,嘶……”賈珠想安慰王夫人,結過咬到了腫起來的腮幫子。
  “別說話,別說話,娘知道了,娘知道了。你說你來逞什麼英雄,娘還怕他不成。你就是要攔也攔著他就是,自己沖上去擋什麼!”王夫人哭泣道。
  “到底是老爺。”賈珠淡淡道。
  “珠兒,我的兒啊,我的兒,苦了你了,這都是造了什麼孽啊,讓你攤上這樣的父親。”王夫人哭道,轉身在立櫃裡翻找,那裡存放的有藥膏。
  “母親別忙了,聖旨該來了。”賈珠道。他們昨天剛成功了,就給賈元春送了信,事實上,那些控制豪奴的人,有些還是賈元春出的。賈元春表示,好歹是交往過名士的人,知道有些人曠達舒朗,願意幫助你,又不會揭你的傷疤,人品清貴,十分可靠。事實上,賈元春易容改扮,跟在賈璉身後,幫他出主意壓陣,才讓他能在一天時間內,完成抄檢豪奴,清點庫房,整理賈母私庫等一系列的事情。
  賈珠就頂著這麼一臉的傷,看賈政跪在前面,接了皇帝陛下的旨意,調任他去金陵,做金陵陪都的禮部員外郎。這完全是養老部門中的養老部門,那裡的員外郎多達三五十個,金陵又有甄家這個地頭蛇,賈政到了那裡,根本翻不起波浪來。
  賈元春在宮裡是這樣和陛下說的:“臣的祖母疼愛臣父,祖父剛過世的時候,想讓他住的近些好在膝下盡孝,奈何暫住變成了小住,小住變成了常住。臣往年在府裡,也是當局者迷,如今得哥哥提醒,才知此事不妥。”
  “父親得了我們兄妹二人提醒,更是羞愧萬分。父親為人最是君子端方不過,早些年也是身在此山中,如今被點醒,羞得無臉見人。只和哥哥說想個什麼辦法外調躲羞才是。臣做女兒的,知道這件事情父親有錯,可也不能看著他丟臉,因此想求陛下在金陵給父親找個閒職。”賈元春顛倒黑白道。
  皇帝雖對勳貴優容,可也不是傻子啊,賈元春進了宮之後,他就原原本本查清楚了,賈政可不是什麼真君子。皇帝問道:“那賈卿可有好主意。”
  “朝堂政事哪裡是臣一個女官該管的事情,只是陛下垂問,事關臣父,臣就大膽獻言,金陵禮部員外郎就很好。父親在家中也常與清客閒談,如此正合他的意呢。”賈元春道。
  皇帝在對他有利的事情上,總是有偏向的,他早就得了消息,賈元春找了戶部要榮國府當年欠國庫銀子的明細,賈赦也約見過戶部的人,商量還款之事,既然臣子識趣,皇帝也不吝嗇這麼一個閒職。
  所以才有如今賈政接到的聖旨。
  接了旨,賈政的精氣神好像也被這道聖旨打消了,頹然的看了賈珠和王夫人一眼,慢慢往回走。賈珠頂著一臉的傷,慢慢跟在賈政身後,在他一個踉蹌的時候,立馬去扶住。賈政掙扎著推開他,賈珠也不懊惱,只是默默的流了幾滴眼淚。
  來宣旨的太監又不是傻子,自然是看見了的,宮中消息靈通,早就知道這道旨意是賈元春求的。賈元春可是如今宮中所有人的師父,師父之意,做學生的,又怎會不遵從。因此傳旨太監回去,直接添油加醋的把賈政和賈珠的相處告訴了皇帝。
  皇帝原本還覺得賈珠和賈赦一家子太過絕情,如今又覺得他們是壯士斷腕,兼顧親情倫理,對賈珠的觀感又好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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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2章
  
  賈政接到聖旨的當天,王夫人就已經做足了賢妻姿態,把行禮給他打包好了,下人也安排好了,還給他安排了趙姨娘跟隨,又提拔了兩個姿容嬌媚的丫頭做通房,通通打包給他。被妻子兒女這麼嫌棄,偏偏無法反抗,賈政也想著趕緊出京躲羞,自然飛快的就離開了京城。
  賈家分家的第三天,賈赦帶著賈珠、賈璉把國庫欠銀還清了,戶部從賈元春、賈赦來諮詢欠款明細的時候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又得了聖上的暗示,自然把場面做得足足的。
  戶部尚書一把鬍子了,抓著賈赦不放,一口一個賢侄,張口忠君、閉口愛國的,把賈赦從頭髮絲兒誇道腳後跟兒。賈璉、賈珠也得了許多誇耀之詞。
  賈赦回到榮國府,聖上褒獎的旨意就下來了,賈赦的爵位升為伯爵,封賈璉為世子,日後爵位承襲不降等。賈珠被外放道揚州做通判,揚州知府正是皇帝的心腹,本就是擔任過京官大員之後,回揚州家鄉養老的。皇帝立了太子時候,給太子的人騰位置,才補償性的把他安排去了揚州,已經是等著致仕的人了。為人也是出了名的開放包容,賈珠這麼個空降兵過去,保證不會受什麼刁難,反而能跟著學習為官之道。
  賈珠現在還是剛剛中進士的新丁一枚,連庶起士都沒有考,就外放做了從五品的官兒,盛寵之隆,讓人側目。賈珠也麻溜的和翰林院告假,去吏部領的批條,往揚州趕,說是要趕上父親,一路服侍。
  賈璉如今作為伯爵世子也跟著堂弟南下,賈璉的目標是往金陵收拾老家那些作威作福的人。京城道金陵距離遠,消息還沒有傳過去,
賈珠和賈璉把表面上的奴才都留在了賈政的船上,真身則帶著幾個心腹,快馬加鞭,往金陵趕。
  賈璉在京中已經操作過一次了,對如何整治豪奴有自己的心得體會,對待不成器的族人怎麼做,賈赦、賈敬也給他交代過,此次前來金陵,就是賈璉、賈珠兩兄弟收集證據的時刻,到時候,算總帳。
  說一句題外話,看著賈府在自己沒注意的時候變成了這個樣子,賈蓉這個唯一的孫子也養歪了,賈敬居然難得放下了他修道成仙的宏願,把賈蓉待在身邊教養,還時不時的把賈珍提溜過去馬幾句。
  賈家如今已呈復興之態。
  賈元春在宮內的品級也升了一等,如今是宮中女官的最高品階——二品。貴妃、淑妃、賢妃、德妃四妃與她平級,宮中能指使他的女眷,就是皇后、太子妃兩人了,賈元春再也不擔心貴妃找她的麻煩。當然,皇帝立了太子,卻不是素來受寵的甄貴妃的兒子,甄貴妃現在已經自顧不暇了,哪兒還有心思來找賈元春的麻煩。
  給賈元春升品級,皇后懿旨上說的是賈元春教化宮人有功,事實上,就以因為她策劃了家族向陛下表態,向太子盡忠,還上了國庫欠銀。
  皇后娘娘作為太子嫡母、養母,對賈元春也是高看一眼,處理宮務的時候,也經常叫她來身邊觀摩,這是想教導他管家了。皇后還和皇帝商量著,要給賈元春找一個顯赫的婆家。
  賈元春如今的工作重心在教養幾位年幼的皇子身上,待遇比照外朝大學士。皇子身邊都有教養嬤嬤打理,又有生母照料,賈元春能做的,真的只是學問上的一些講解,皇子的規矩氣度可能比她還要好。
  賈元春根據原著推測,皇帝把國家教到太子手上之前,肯定會發生些什麼,導致有一位“壞了事的義中親王老千歲”,賈元春在解決了家中大事之後,就越發小心了。身上隨時都帶著開了鋒的匕首、藏鋒的簪子、讓人清醒的提神藥、解毒藥,也注意到哪裡都帶著宮人,小心翼翼不被人陷害了。
  又道一月休沐日,賈元春向宮中告假,王夫人早就和她商量好了,要接她回府過幾天鬆快日子。
  分家之後,二房就搬到了秀麗街一幢五進的大宅子裡,掛上了賈元春親筆題的“賈府”二字。如今賈元春的字也是出了名的,天下不知道多少人來求,這門上的牌匾,題序落款寫的是賈珠的名字,但‘賈府’二字切切實實是賈元春的手筆,從古至今,恐怕沒有哪個女兒能有這樣的殊榮了。
  如今賈府裡就四個主子,王夫人、寶玉、探春、賈環。王夫人本想把管家事宜交給李紈去做,奈何李紈帶著賈蘭跟著賈珠赴任了。這時候的規矩本是有了嫡子,妻子是要在父母跟前侍奉,替丈夫盡孝的。只是在賈元春的勸說下,王夫人還是本著家宅和睦的意思,讓李紈、賈蘭跟著赴任了。王夫人年輕時候也是王熙鳳般的人物,只是這些年壓抑的狠了,現在管著只有幾個主子的賈府,自己說了算,又有幾個孩子在膝下承歡,十分快意。
  賈元春到了賈府,王夫人已經在大門內等著了。
  “娘,你出來做什麼,該當女兒去拜見你才是。”賈元春下了轎子,拉著王夫人道。
  “許久沒見你了,你在宮中當差,娘也不知道你瘦了還是胖了,總想早些瞧見你。”王夫人慈愛道,脫離的榮國府,脫離的賈政,好似重生了一般。
  “我也想念母親,既然如此,母親就陪我在這府裡走走吧,讓我也認認自己的新家。”賈元春道,“好,好,我帶你瞧瞧。”王夫人揮退了下人,賈元春也讓宮女們遠遠的跟著就是,兩母女從抄手遊廊慢慢往內院走,邊走邊聊。
  “母親,如今大房那邊如何了。”
  “還能如何,老太太如今是拔了牙的老虎,大老爺吃喝上絕不怠慢她,可她如今到底不是那個說一不二的老太太了,我初一的時候去瞧過,好似老了十歲。”王夫人歎息道,這麼些年壓在她身上的大山,就這麼倒了下去,想起來恍如夢境。
  “嗯,鳳姐姐呢?”
  “如今大房還是你鳳姐姐在管家,大嫂不是我說嘴,的確撐不起伯府的場子。如今大嫂也知道厲害了,不會輕易動你鳳姐姐,都是王家出來的女人,她惹不起你鳳姐姐,更惹不起我。”王夫人頗感自豪道。
  “那鳳姐姐如今可通律例,可知守規矩了。並非我背後說人是非,鳳姐姐為人爽利,我也是極愛的,只是她有些傻大膽,我怕她又做出包攬訴訟,放印子錢之類的事情。”
  “唉,娘以前做這些意思迫於無奈,家中沒有一個人靠得住,不得已出此下策。”王夫人聽到一個又字,心裡也頗不是滋味。
  “我不是說娘,我知道您當年不容易……”
  “好,好,不著急,都過去了,娘也不會放在心上。你放心,你鳳姐姐見識了高高在上的老太太如今落魄的樣子,膽子都嚇破了,又豈會生事。我去那邊勸慰過她了,只要好好的按著規矩走,不拿刀子戳人心,誰又會冒天下之大不韙,做那樣的事情呢?老太太若是能謹守三從四德,不拿捏著兩個兒子,壓制了子孫前程,你我、大老爺等人,又豈會如此。”
  “母親說的是,物不平則鳴,凡事守規矩,就沒有這些苦惱了。”賈元春點頭道,絕對的公平是沒有的,只是目前皇帝清明,皇后仁慈,太子和他家關係也好,賈元春還沒有遇上必須讓自己鳴的不平,所以點頭稱是。“家中還好嗎?”
  “很好,你大哥帶著妻兒上任了,我給他守好家裡便是。寶玉如今六歲了,我正準備找個學院送他進去,家學如今雖然已經改過了,但還是沒有什麼出名的先生來教,寶玉天資聰穎,我不願耽誤了他。”王夫人道。
  “我也給寶玉啟蒙過,很有靈性。如今還還愛吃丫鬟嘴上的胭脂嗎?”賈元春想看看這是不是神瑛侍者的固有屬性,不可更改。
  “以前是老太太慣著他,如今沒有漂亮丫鬟在眼前,他餓了照樣要吃東西,渴了照樣喝茶,有沒有漂亮丫鬟都一樣。如今已經改好了。”
  “嗯,我就說,不過一個六歲小兒,有什麼習慣是該不過來的。只是從小看老寶玉的性子中還是有些憐香惜玉、純真曠達的。我想著給他找的師傅,可以先不考慮那些嚴肅的舉人進士,我認識幾位元名士高人,不若拜在他們門下。”賈元春建議道。
  “你認識的人,都是名士大儒,能有一人收寶玉為徒,也是他的造化。你說的很對,寶玉是有些不屑仕途經濟的意思,生在我們這樣的家裡,就是不通經濟也沒關係,還能缺了他一口飯吃不成,讓他做個名士也好。”王夫人現在有了一個名震天下的女兒,一個步步高升的兒子做依靠,也十分看得開了。
  “母親能想通就好。那探春和環兒呢,可還聽話。”
  “探春很好,有禮有節,你從宮裡請來的教養嬤嬤也很用心,培養成大家閨秀不成問題,日後也不會拖累家族名聲。環兒如今不過還三歲小兒,也沒被趙姨娘養成粗鄙的性子,一切都還來得及教。環兒性情敏感,勤奮好思,我倒覺得是個好苗子,正準備和你商量,給他請個什麼樣的啟蒙師傅呢。”王夫人道。
  “母親倒是看的開。”賈元春想著原著裡的小凍貓子,看來,果然是不同了。
  “有什麼想不開的,都是我的兒子。說來趙姨娘也是個有趣的,主動請願去照顧他,臨走的時候,拿了一瓶藥當著我的面喝了下去,說是絕育藥,保證好好看著那人,只託付我好好照顧探春和環兒。”
  “趙姨娘是個聰明的,難得一片慈母之心。”
  “不是聰明人,怎麼能從內院裡出人頭地。”王夫人感歎。
  
  第83章
  
  “母親,我這次來,一是為了看望您,二是想給您提個醒兒,近日宮中波瀾詭秘,咱們家就只有女眷稚兒,哥哥不在,連個頂門立戶的都沒有,我怕您這裡有事。”賈元春道。
  “什麼,那你在宮中怎麼辦,要不你告假一段時間吧。”王夫人緊張的抓住賈元春的衣袖道。
  “母親,低聲。”賈元春提醒到,後面跟著的宮女雖然遠,但萬一有個耳朵好使的或者會唇語的呢,所以賈元春說話時候總是壓低聲音、背對這她們,預防萬一的意思。
  “怎麼回事兒?”王夫人問道。
  “太子新立,咱們家就給陛下、太子表了忠心,讓其他人怎麼看。遠的不說,四王八公的老親裡,誰把國庫欠銀還了?再說,貴妃之子一向受寵,太子寶座卻沒有落到他的頭上,他又如何甘心。若是他出手了,又焉知後面沒有黃雀,黃雀後沒有捕鳥人?奪嫡之事,何等兇險,女兒在宮中品級再高,不過一臣子下僕,並不礙事,我只怕他們拿咱家這個出頭鳥做筏子,警告眾臣,咱家萬不可成為殺雞儆猴的那只雞。就是日後撥亂反正、追封恩榮又有什麼用,人死不能複生啊。”賈元春解釋道。
  “是這個道理,你放心我定會謹守門戶,家中下人已經梳理過幾次,都是忠心耿耿的,外院護衛也足。”王夫人深吸一口氣,鎮定道。
  “母親,你我女流,不通防衛,請大伯和舅舅來一趟,二位長輩,在軍中歷練過,最精於此道。您請他們來,就把這些消息緩緩的透出去,讓大伯也注意著,再悄悄叮囑舅舅,據我所知,舅舅和西邊聯繫頗深,陛下怕是知道了,讓舅舅想辦法開脫吧。”
  “嗯,我知道了,等你回去了,就請他們來。”王夫人點頭道。
  “不,多等幾天,最好府裡出點什麼小偷小摸之事做由頭,您才好請二位長輩過府,也叮囑他們,萬不可露出行跡來。一切都是女兒妄自揣測聖意,不可張揚。”
  “好,我心裡有數了,我們在外面還好說,誰又會專門盯著呢,只是你在宮裡也要萬事小心。”王夫人叮囑道。
  “您放心,女兒曉得。”
  王夫人本有一肚子話想和賈元春說,但在這個消息的打擊下,什麼說話的興致都沒有了。兩母女把府上的景致逛了七八成,也就順勢回內院主院了。
  賈元春到的時候,將將是吃午飯的時候,正廳裡六歲的寶玉、探春,三歲的賈環,都已經等著了。
  賈元春親了親寶玉,給了他一把名家摺扇,留待日後可用。從脖頸間取下一塊紅婓送給探春,能讓賈元春帶在身上的,自然都是好東西,這塊紅婓雕成玫瑰樣式,給探春倒也合適。至於賈環,三歲的孩子,養得白白胖胖的,沒有了生母、嫡母的隔閡,沒有被養得猥瑣下流,,看上去就招人疼,賈元春彎腰把他抱起來,對王夫人道:“娘,環兒有些輕呢,宮中皇子像他這個年紀,可比他高些、重些呢。”
  “環兒,聽到沒有,日後不可挑食,不然長大了都比別人矮呢。”王夫人哄賈環道。
  “母親,環兒知道了。”賈環揪著手指,乖巧道。
  “我家環兒真是懂事,來,這個給你系著,保佑你平安。”賈元春從荷包裡拿出一塊羊脂玉佩,送給了賈環。
  “大姐姐,你怎麼不抱我,你抱我嘛。”寶玉跑過來拉著賈元春的衣袖道。
  “寶玉大了,姐姐可抱不動了,來,姐姐給你帶了好東西,放在你房裡呢,算是姐姐給你賠罪了,好不好。”
  “什麼啊,別又是什麼筆墨紙硯的。”賈寶玉嘟囔道。
  “你去瞧瞧就知道了。”賈元春賣關子道。
  “好了,好了,都別鬧了,元春,把環兒放下來,該去用飯了。”王夫人招呼道,自有奶嬤嬤過來引著三個小主子到飯廳。
  王夫人和賈元春在前面走著,王夫人問:“給你兄弟帶什麼來了?”
  “一套畫冊,我親自畫的,不求神韻,只求形似,是給寶玉識物用的。寶玉生於豪門,分得清牡丹和芍藥,可一定分不清小蔥和韭菜,我就是怕養成他不食肉糜的性子,讓他知道寫民間事物罷了。他用過了,還可以給探春、環兒用,我畫了小兩年,說是一套,其實有三十來本呢,還有些故事畫兒呢。”賈元春解釋到。
  “唉,他一個孩子,你費這麼多心做什麼,在宮裡當差哪兒有清閒的,還抽空做這些。”王夫人心疼道。
  “為自己弟弟,不累。娘,環兒現在還不記事,您把他和寶玉一般養大,日後也是助力呢。”
  “我就是這樣想的,趙姨娘是個有心氣的,且看著吧,既然她不願生了,那人在金陵也別想有子嗣了,趙姨娘難道會讓人越過她去。我名下的孩子,約摸就這幾個呢,哪兒能不疼。”王夫人解釋到,她現在是真的看開了,沒有了時時刻刻給他壓力的婆婆和丈夫,她也樂得心胸開闊。想著早些年做錯了事情,恐連累無辜,也謀劃著好好做善事,彌補虧欠。
  “元春,你說,等塵埃落定,我請尊菩薩在家參拜,平日裡也多多施粥舍衣,你說怎麼樣。”王夫人現在生活優渥、心情愉悅,有錢有閑,也想做些慈善了。
  “娘心善,您願意,女兒和哥哥肯定支持。只是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到時候看……新帝的態度吧。”賈元春把新帝二字說的極為模糊,王夫人也明白現在說這些都為時尚早,待日後吧。
  一家五口心情愉悅的吃了中飯,王夫人讓奶嬤嬤跟著三個小主子去安置,讓大丫頭貼身伺候著,自己則親自帶著元春去看她的閨房。
  元春目前還待字閨中,王夫人在收拾房子的時候,自然給她留了院子,佈置的清雅舒適,許多賈元春以前的東西都在。賈元春看了,心中也很感動,王夫人還想再和她多說說話,賈元春已經開始打哈欠了。
  “你先躺躺,歇過了響午,我過來找你說話。”王夫人讓賈元春好好休息,自己也回主院了。
  賈元春一覺睡到下午,等她起來梳妝好,略坐坐就該用晚膳了。
  “果然在宮裡累得緊了,回家來才睡得這麼沉。”王夫人十分心疼,早就吩咐了廚房多做些元春喜歡的菜肴來,又有幾道滋補湯水,一頓晚飯吃得賈元春肚皮溜圓,險些失態。
  吃過晚飯,王夫人和賈元春,帶著寶玉、探春、環兒三人慢慢散步。這是新搬家後,王夫人養成的習慣,和三個孩子交流感情,總要和他們多相處,晚飯後的散步就是好機會。
  帶三個小傢伙走動開了,消食得差不多了,王夫人就讓人待下去安歇,小孩子覺多,這個時候回去梳洗好,就到睡覺的時辰了。
  剩下王夫人賈元春兩母女,在天色灰白,夜幕將落的時刻,打著燈籠賞園中花卉。
  “今日到了你閨房,才想起你的親事未有著落,你今年已經十七快十八了,不能再拖,你自己可有什麼章程,陛下和娘娘又是什麼打算?”王夫人這個話題已經是憋了許久,今天不問個明白,她是睡不著覺了。
  “唉,母親,女兒也沒想好呢。這成親不成親的,以我如今的地位來說,並沒有什麼差別。”
  “胡說,女人家哪兒能不成親,不做母親的女人就不是完整的女人,你這麼喜歡寶玉、環兒,難道就不想自己生一個白白胖胖的兒子,什麼不成親,這樣的話不許再說。”王夫人厲聲道,她沒想到自己的女兒還有不成親的想法。
  “母親別生氣,我就是隨便想想,也沒定呢。”
  “想想也不成。”在王夫人看來,不成親簡直是大逆不道。
  “就算要成親,也得有人娶啊,不然我和誰成去?”賈元春調笑道。
  “我的兒年紀輕輕的就是二品女官,這天底下只有配不上你,沒有你配不上的,你只說看上了誰,母親給你好好參謀一下。先說好,你若是瞧上了陛下或者太子我是不贊成的,做妃妾哪兒有做正妻自在。”
  “母親疼我。”賈元春是真驚訝了,她還以為王夫人盼著她做皇家人呢,此時的女人都不是這樣的想法嗎?
  “怎麼,這麼驚訝的看著我,還真以為我是老古董呢,不知你們這些年輕姑娘的心思。要是能做正妻,誰願意為妾呢。我還不知道你,定是想挑一個模樣好、性子好、家世好、才華好的年輕人,我年輕時候也這樣想呢。只是世上哪兒有十全十美的事情,我最後還不是嫁給了你父親。唉,不說這些,總之,重點是,你找一個合適的就成,在我心裡你自然是最好的,可有些迂腐人家,就見不得女人出頭呢。”
  “那娘給我參謀參謀,我在宮中,見到的都是宮娥太監,也沒有人選啊。”賈元春取笑道。
  “這是自然,我都打聽好了。我本想這褚柳浪對你一片真心,可堪考慮,可你哥哥說你不願去受婆婆的氣,我也贊成。我這輩子不久跌在這上頭,哪兒能讓你再受我受過的苦。”
  賈元春沒想到她哥和她娘還玩兒互通有無呢,笑著聽王夫人說。
  “陳波也是個好的,家世、人品……”
  “等等,這陳波是誰?”賈元春打斷道。
  “不是說你為此人品評過詩詞,還下過一盤棋,對他頗為欣賞,我也是聽外面人說的。”王夫人道。
  “娘,我掌管著文學館,每天在哪裡坐一個時辰,來借書的人都和我說過話,我給品評過文章的人三年來不下千人,下過棋的也不計其數,這哪兒能做准。”
  “可我聽說,他在外面讚頌你的美名,現在京城裡想娶你的公子、士子可才真是不計其數。”王夫人自豪道,女兒的名聲大了,就算有一二說酸話的,也擋不住她的好心情。
  “那些人,多半是湊熱鬧的。在我沒嫁人,他們沒娶妻之前,不說幾句願意娶我,好像就跟不上潮流一樣。您別放在心上,我不是以為羞澀不懂為自己考慮的人,遇上合適的,定和您通氣。”
  “那我這裡有收集好的各家公子情況,我給你,你慢慢瞧吧。”王夫人道,等到回到房間,下人把東西送來,賈元春看著這麼厚厚一摞,看著王夫人親筆書寫的字跡,心中感動不已。要知道王夫人的文學水準,就是能識字會寫的地步,要說寫的多好,文采之流那是一概沒有,就看著這些歪歪扭扭的字跡,賈元春忍不住濕了眼眶。
  這是後話不提。
  現在還在路上散步,王夫人也細細叮囑道:“你的婚事,多半還要看陛下和娘娘的意思,你平日裡多去娘娘那裡奉承,看著你乖巧,娘娘也能多上心一點。”
  “我會的,您放心。”賈元春道。
  該叮囑的都叮囑過了,母女倆又說了些閒話,才分開。
  賈元春回了臥房,也睡不著了,起身端坐在書桌前,列起了分析表,看看成親和不成親,哪個好處多。算來算去,都差不多,讓賈元春也做不了決定。
  突然,她想起來,她已經擔任了三年的宮中內學堂教習,且只有她一個名正言順的師父,也就是說,在過的兩個三年,她就能讓宮內伺候的人都變成她的弟子,在這個講究一日為師終生為父的時代,這也太危險了。對換公告的主人來說危險,對她來說也危險啊。看來,這次回去,一定要讓皇后娘娘多早幾個女官分擔了,不然,早晚吧她拖下水。
  現在她根基還淺,很多老資格的宮人並不很買她的帳,現在脫手,也好說。
  如今這樣,她婚事的選擇範圍就一下子縮小了。要麼嫁給外放的官員,一輩子用不到宮中資源,要麼嫁給皇帝。就還嫁給皇帝信任的親王都不行,再信任,當親王妃能指使宮中大部分僕役的時候,也會懷疑的。
  這麼一想,賈元春就覺得自己還是不要成親吧。
  但反過來說,宮中僕役又不是傻子,會為了一個名頭,違背主子的命令,也學事情不像她想得那麼嚴重。
  真是!這也有理,那也有理!此時最沒道理!賈元春想了半天,成功把自己的腦袋攪成了一堆漿糊,頭疼的不行,乾脆先睡了,船到橋頭自然直,到時候再說吧。
  在賈府過了四天舒坦日子,又要回宮了。
  回宮的第一件事,就是趕緊和皇后娘娘說,要增加內學堂教員人數。
  “娘娘,臣現在要管著藏書樓和文學館的事情,原先還好,如今事務越來越多,臣也怕有什麼疏漏,耽誤了宮人的教導,不若請娘娘再調配幾名女官一起執教,臣也好偷偷懶。”賈元春在皇后面前還是有幾分臉面的。
  “你喲,這我可做不得主,你講的課,陛下、太子和朝中大學士都去聽過,言道比國子監有過之而無不及,我上哪兒去找如你一般有學問的女官去。”皇后娘娘推辭道,皇帝對內學堂有自己的考量,在一起生活了近四十年,皇后這點兒覺悟還是有的。
  “娘娘,都是大人們看在臣一介女流,口下留情罷了。臣那點兒微末功夫,豈敢與國子監眾位大儒爭先。若是一時找不到人選,不若把平日裡教習規矩的姑姑也提成師父,您意下如何,世間的學問千千萬,可不是書本上的才是學問。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姑姑們本也是女官,提一提品級的事兒,您瞧呢?”賈元春是下定決心,一定要擺脫這個燙手山芋了。
  “嗯,說的也有些道理,待我問過陛下再說。”皇后沉吟了一下覺得這樣也行。
  待賈元春告退出去,皇后和心腹安貞女官商議道:“這賈女官怎麼回事兒,回去了一趟,就忙不迭的推辭起來了,可是出了什麼事兒。”
  “回娘娘,沒有呢。跟去的宮女說了,賈大人和王夫人(賈元春升官賜其母夫人品級)就說了些家常閒話,主要再說賈大人的婚事呢。”安貞回稟道,果然,那些宮女裡,有諸位主子的人。
  “婚事,看來,賈女官是覺得她外嫁,掌著宮人教導,勢力過大不好,也是個明白人。不過內學堂關係陛下的國政佈局,也不是我可以插手的。晚上,陛下過來的時候,你提醒我告訴陛下一聲,我們聽陛下的。”皇后自覺看透了賈元春的想法。
  “是,娘娘。”
  晚上,果然,陛下來皇后宮中安歇,皇后把賈元春的意思稟報了陛下,並委婉的表示了贊同。
  “不急,且等一等。也別說出去,這事兒我心裡有數。”皇帝押了口茶,淡淡道。
  既然皇帝這麼時候,皇后自然不會為了一個賈元春駁皇帝的意思。“陛下放心,賈女官說話的時候,只有我和安貞聽著呢,定不外傳。”
  第二日禦書房,皇帝和太子談話的時候,還說到這件事。
  “你可是走漏了風聲,賈元春回府一趟,回來就馬上要求增加內學堂的教習名額。”皇帝問道。
  太子臉色一緊,道:“此事只有兒臣心腹得知,目前引而未發,得知全域的就兒臣和父皇,賈女官又是從哪裡得知的呢?自從賈府分家以來,父皇也一直有人手看著,相信賈府和那些人都沒有聯繫。會不會是巧合?”
  “世上哪兒有巧合,只有安排周密的佈局。且等著吧,若是賈元春再來請求辭去文學館的差事,那就是真看出什麼來了。”皇帝淡淡道。
  “是。”太子自認佈局周密,想拿賈元春和貼身跟著他的宮娥、太監做餌,引他那幾個不死心的兄弟和和朝中結党大臣上鉤。宮中能自有出入內宮、外朝的,除了通過各宮門嚴密檢查,就是賈元春了。她每日都要去外朝的文學館,文學館雖還算在皇宮的大範圍內,但已經是處理政事的外朝了,平日裡大臣們也多在這個範圍活動,防控不是很嚴密。太子不相信,賈元春一個女子,能看出這樣周密的佈局來。
  賈元春若是知道,肯定大呼冤枉,她只是在為嫁人作準備而已啊!可惜她不知道,所以她為了消減自己的權柄,減輕日後可能引發的信任危機,巴巴的跑去和皇帝講經,然後委婉的提出,分權。
  “藏書樓裡事宜簡便,臣還能勝任,只是內學堂和文學館,事務繁雜,臣一人一身,資質有限,實在是吃力,請陛下憐惜,賜臣兩個幫手,可好?”賈元春請求道,她是真覺得藏書樓這座圖書館的管理非常簡單,文學館接觸的人多,王夫人不是說了已經有留言傳出來了,她不想成親是她的事兒,可是被留言逼得不能成親又是另一回事兒了。
  皇帝定定的看著她,賈元春在腦子裡高速思考,這是哪句話沒說對?還是觸動懂到了皇帝什麼隱秘心思?到底哪兒不對了啊,你說話啊!賈元春在心裡摔桌,面上顯出忐忑之色來。
  “賈卿不必憂慮,朕信得過你。你先兼著吧,朕忙完了這段時日,就給你挑人,你也自己先看著。”皇帝道。
  “謝陛下。”賈元春以為這是皇帝明白她的意思,想要分權了。
  皇帝肯定賈元春是看出了什麼,但是不敢說,只能想辦法把自己摘出去了。這樣南轅北轍的思維,遇上,只能算自己倒楣了。
  皇帝叫了太子來,告訴他賈元春果然來請辭了,又把貼身伺候賈元春的宮女秘密叫來問話,那宮女道:“大人近日穿衣只穿輕便、利於活動的服飾,只在外面罩大衣裳,以應宮規。不穿繡鞋,只穿靴子,頭飾也多簡便,多帶頭釵,金步搖、墜珠發帶等不用,髮髻均梳元寶髻、墮馬髻等,靈蛇髻、飛仙髻等要多用假髮的髮式一概不用。”
  這宮女真是個人才,沒有打探道賈元春藏在靴子裡的匕首和藏在發間的尖利簪子,但通過平日打扮就知道賈元春心中有鬼。賈元春真的是為了原著,以防萬一而已啊,結果把自己給坑慘了。
  “聽聽,她果然是看出來了,倒是個人才。”皇帝道。
  “父皇,兒去問了看著賈府的人,說賈女官家中鬧了小賊,其母請了王子騰和賈赦過去商議,加強了家中防護,王家和榮安伯爵府上也加強的防衛,他們果然聽到了風聲,定是賈女官告訴他們的。”太子稱聲道。
  “那你查出來,是哪個走漏了風聲不成。”
  “父皇,來來回回梳理過七八遍了,的確沒有人和賈家、賈女官接觸,看來是賈女官自己看出來的,像這個宮女一般,觀察入微,心思靈敏。”太子道,他也不敢置信自己的計畫會在細節上出問題。
  “那就抓緊辦吧,一個賈元春能看出來,說不得還有第二個賈元春。”皇帝擺手道。
  “天下如賈女官這般人才,可找不出第二個了。”太子奉承道:“都是父皇慧眼識英才。”
  
  第84章
  
  時間並不因為你知道或不知道而放慢腳步,春天轉眼就過完了,端午就在眼下。宮中的端午節比較講究,各色酬神、敬祖忙個不停,禦膳房早早的就開始準備各色餡料的粽子,尚服局裡的各色五毒香包,各宮要插的艾草,零零總總,一到節日,宮中總是格外忙碌些。
  賈元春開始的時候,還覺得不死心的皇子可能會有反叛之舉,最可能是在秋獵、出遊、宮中大宴等等時候發動,但是看了兩個月都沒有什麼動靜,賈元春發現自己可能被原著誤導了。她的出現就是最大的蝴蝶,穿越本身就會把劇情撕得七零八落,因此,也放心下來,已經不穿靴子了,匕首也放在了空間裡。
  只是不好意思和家裡人說自己弄錯了,就想著到了月底出宮的時候,再通知家裡人。
  這天,賈元春帶著兩個貼身丫頭往文學館去,平日裡人比較多,只是現在進入夏日,日頭大,宮女們又都愛美,她們可沒有資格在宮裡撐傘。因此賈元春就只帶了兩個人,趁著天氣還不太熱,往文學館趕去。
  到了文學館,只有值班的學士在,見著賈元春來了,起身行禮道:“賈侍中,恭祝佳節安好,平安長樂。”
  “平安長樂。”賈元春還裡,問道:“怎麼就你一人,其他值班的人呢?”
  “陛下恩德,正在發粽子呢,同僚代我去領了,我還有一本書沒看完,剛好等著他們。”不知名的學士道。
  “嗯,那您先忙,我去二甲樓取本書。”賈元春隨口打了聲招呼就要往後殿去。
  “賈侍中要找的可是《西京雜記》。”那學士問。
  “正是,學士如何得知?”賈元春問道。
  “巧了,昨日跟我交接的同僚說了,賈侍中最近在找這本書,我也突然來了興致,就找出來看了看,在這兒呢。”
  賈元春結果那位學士遞過來的書本,驚喜道:“葛洪的續本,還是真跡,這文學館果然是個寶地。”賈元春翻了幾頁,就知道自己果然是找到好東西了,眼睛發亮的和那位學士商量道:“這些先生,可否把書先借我瞧瞧,我三天,不兩天,兩天就能看完。保證儘快還回來。”
  學士笑了笑,道:“本就是給您了留的,下官還是要專注于經書(四書五經)才是。”
  “多謝,多謝。”賈元春驚喜的拿了書就往外走,走到門口突然轉過身來問道:“也替我謝謝萬和超學士,多虧他想著呢。”
  “不必客氣,賈侍中慢走。”那學士儒雅一笑。
  賈元春腳步衝衝,直接把書塞到了胸口上,身邊的宮女道:“大人,您這是做什麼呢,多不雅觀。”
  賈元春整了整衣服,讓外面看不出有本書直愣愣的戳著,道“你知道什麼,這可是葛先翁作的續本,大人我找了好幾年的好書了,這書可比我金貴多了,不能直接曬太陽,免得把紙曬脆了,生生毀了好書。”
  “還是大人有見識。”宮女奉承道。
  “好了,把傘給我吧,我自己撐,你們也辛苦了,這天太熱了,咱們快些回去。”賈元春說了兩句話,就領著宮女快步往宮裡敢,心中如雷鼓一般,失策,失策!今天應該穿一身好行動的衣服,也該把匕首帶著的!
  賈元春心裡慌得不行,因為昨天雖然是萬和超學士當值,但他根本就沒有和他說過《西京雜記》的事情,那當值的眼生學士為什麼不讓她進文學館後殿,後殿有什麼?
  還有,她最近來文學館的時間因自己放鬆警惕,已經漸漸規律了,所以,前面一定還有兇險等著她,只希望她身邊的兩個宮女沒有被人收買。賈元春把書放在胸口前,自己拿了傘,宮中的傘是竹木鑲金,必要的時候可以做武器使。
  賈元春走得飛快,離兩個宮女也有些距離,生怕被一刀捅了。
  賈元春走到宮殿屋簷下,把頭簪扶正,拿帕子擦了擦額頭道:“這天也太熱了,來我們先歇歇。”
  “大人,這不前不後的,連個坐的地方都沒有,怎麼歇啊,要不咱們進了內宮,在滴翠亭休息吧。”
  “唉,也是,那咱們走吧,走快點。”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賈元春硬著頭皮往內宮走。再拐過轉角就是內宮門口了,賈元春剛要轉過去,就被人捂著嘴往後拖,賈元春用傘柄去打他,卻被一下就挑飛了竹傘,明晃晃的短劍已經比在脖子上了。
  “賈侍中,不要出聲,刀劍可不長眼。”一個低沉的女聲道。賈元春斜著眼睛看她,果然是宮女打扮,脖子上的短劍緊緊的壓著她的皮膚,賈元春幅度很小的點了點頭。
  “有話好好說,先把利刃拿開,我不會高叫的。”宮女刺客把短劍移開,賈元春小聲道。
  “好了,賈侍中,都是女人,我也不會為難你。只要你保持沉默,把我們帶進內宮就是了。”刺客宮女道。
  賈元春緩緩的轉過身來,看了一眼身後,跟著她的兩個宮女已經捂著嘴被殺,脖頸間一道傷口,血都沒有流到地上,就被幾個太監打扮的人拖到就近的宮室裡去了。和宮女刺客一起來的,大約有六個宮女,八個太監,基本是她平日出行的標配。
  “你要保證不傷我性命。”賈元春顫抖著聲音道。
  “自然,賈侍中,走吧。”那個宮女把短劍藏一截在袖子裡,劍尖正對著賈元春的腰腹,讓賈元春倒在她的身上,另一個宮女走過來,架著賈元春的另一隻胳膊,兩個宮女近乎挾持的把她架著。
  幾步走到了內宮門口,如今剛剛換防,沒有人知道自己帶出去的宮人只有兩個,看來這些刺客已經打探清楚了。
  現在守在宮門口的是陛下的心腹重臣錢新豐,錢大人看著賈元春被兩個宮女扶過來,關切的問道:“賈侍中這是怎麼了?”
  賈元春能感到腰腹間的短劍壓得更緊了,拿劍對著她的宮女道:“回來的時候傘忘在文學館了,我們大人中暑了。錢大人,快讓我們送大人回去吧。”
  “怪不得我瞧賈侍中臉色蒼白,瞧,都冒冷汗了,你們快進來吧。”錢新豐大人招呼道,“賈大人,你這兩個宮女也羸弱,要不我派兩個侍衛送您回去。”
  賈元春感到腰間短劍已經劃破衣裳直抵皮膚了,小聲道:“不用了。”賈元春微微直了直身子,滿頭冷汗道:“失禮了,請大人不必費心,侍衛都是拱衛陛下的,怎能為了我分心,我先告辭了。走吧。”賈元春對兩個宮女道。
  雙方擦肩而過的時候,賈元春的左手搭在另一個宮女身上,借著寬大的袖子,賈元春把自己的帕子塞給了錢新豐。賈元春目光一直瞟著後面,宮人為了以示尊重,走路都是低著頭的,並沒有人看見。
  拐過了宮門,走到無人的夾道,那宮女把賈元春放下來,賈元春的兩隻手都被緊緊的抓著,外人看著像扶著,短劍依舊在腰間。只留兩個宮女看著賈元春,其他人都各自分散開來,肯定是奔赴早就商量好的地方。
  “多謝賈大人配合,如今請帶我們去奉先殿吧。”今日端午,皇帝、皇后、太子、諸位皇子、公主都在奉先殿祭祀祖先,祈求平安。
  “往年端午,我從為到過奉先殿,如今去,豈不是引人注目。”賈元春推脫到,這次是誰出了主意,也太非主流的吧,這青天白日的,宮變不都選在晚上嗎?媽蛋,坑死她了。
  “大人是宮中高位,有要是稟報不也正常。”拿劍的宮女溫溫柔柔的說道,旁邊有宮人走過,看見賈元春被兩個宮女扶著,只是遠遠的行禮請安,待賈元春點頭之後,就走了,賈元春連求救的機會都沒有。
  “別廢話,走!”另一個抓著她左手的宮女厲聲道,直接一拳搭打在了賈元春的肚子上,疼得賈元春彎下腰。兩個人把賈元春提起來,半扶半抱的往奉先殿而去。
  “別動粗,跟我走就是。”賈元春痛的說話聲音都顫抖了,帶著兩個刺客往奉先殿而去。
  若是真正忠君愛國之士,在一開始被挾持的時候,就該自刎。可賈元春捨不得自己一條命,她已經給錢新豐報信了,盡人事聽天命,她也無奈了。
  到奉先殿之前要經過碧波池,碧波池上有一段九曲回廊,這是宮中景致,修得較窄,只能容兩人通過。不走這條路,只能從湖邊繞路。
  碧波池名字叫池,卻是一汪活水,皇宮中為了防止刺客,從來不敢用活水的,還是太祖開國的時候,發現入水口和出水口都是天然堅硬的岩石,人力無法穿鑿,又在出口處安放了鐵柵欄,才讓宮中有了活水景致。碧波池從這邊看上去無邊無際,也讓賈元春有了藉口走九曲回廊。
  “走這裡。”賈元春指路,架著她左手的那個宮女首先走了上去,但還是不放開手,拿著短劍的女子和她並排著走。
  這個時候正是正午,太陽最毒辣的時候,賈元春盼著能有人從九曲回廊上走過,結果一個人都沒有。正午正是祭祀的吉時,也沒有主子在外面閒逛。
  三人走過了中間的湖心亭,賈元春一屁股坐在石凳上,哀求道:“讓我歇一歇可好,我沒力氣了。”
  “少廢話,快走!”刺客宮女厲聲道。
  “我從來沒有走過這麼遠的路,往日宮中行走都是有轎輦的。”賈元春語帶哭腔,把一個嬌弱的宮中女官害怕、嬌氣的樣子表現得淋漓盡致。她一個女官,哪兒有轎輦可坐,騙鬼呢。
  “走!還要我再給你一拳嗎?”宮女厲聲喝道,賈元春無法,軟綿綿的起身,被那個拿劍的宮女摟抱著繼續走。她們警惕心稍稍減小,前面開路的宮女已經放開了她的左手,還有二米願就到岸邊的時候,賈元春感到兩人都松了口氣。
  就在這時,賈元春,右手掰著拿劍宮女的大拇指,左腿去踹那個領路的宮女,這裡的欄杆是鬆動的,修欄杆的小內侍他認識,今天正好他休息,這個欄杆肯定沒有修好。
  碧波池是專門用來划船遊玩的地方,湖水都是一樣深淺,並不是說快到岸邊就要淺一點,這個地方掉下去,水草更多,反而更容易淹死。
  兩個宮女都沒想到賈元春會突然發難,要知道,她剛才可是連走路的力氣都沒有,開路的宮女直接被踹道了水裡。拿劍的宮女反應很快,賈元春掰她手指的時候,劍眼看就要落了,結果她左手就把劍接了過去,賈元春回身踹她的時候,她反手就是一劍,賈元春的右胳膊直接被劃開了。賈元春吸取防狼術經驗,不用長度短、力度小的手來應戰,直接上腿,一腳把拿劍的宮女也踹進了水裡。
  賈元春不知道現在宮裡有多少人是叛軍,也不敢大聲呼救,只是快速向奉先殿跑去,邊跑邊把裡面的襯群撕下來,把右胳膊上的傷裹住。
  奉先殿外一個人都沒有,侍衛沒有、服侍的宮娥太監沒有,連祝禱的和尚道士都沒有,賈元春慌了,難道皇帝遇害了,不可能啊?還有一段上皇歲月呢,難道是自己的蝴蝶效應。
  賈元春嚇得不行,現在也不是她能退縮的時候,賈元春猛地把大門推開,高喊道:“陛下,有刺客!”
  跌進奉先殿,才看清楚裡面的情況,皇帝站在面前和甄貴妃之子,三皇子、五皇子對峙,皇后、太子、太子妃、六皇子、九皇子等拱衛在皇帝身後,十一、十二、十四、十七皇子等年幼的皇子,和幾位公主躲在後面。三皇子、五皇子身後是刀劍出鞘的威武侍衛,皇帝這邊卻只有天家貴人,一個保護的人都沒有。
  “賈侍中來了,當然有刺客。”三皇子志得意滿的笑道,手裡的長劍挽著劍花兒。
  賈元春跌進來,右手的傷口不停的流血,很快就把右手的袖子都打濕了,血滴滴答答的往下流。賈元春趕緊撕了一根布條緊緊綁住胳膊傷口前的血管,爭取壓住血管,不讓血留的太多。
  “三皇子,您快放下劍,這是陛下啊,是您的父親!”賈元春嘶吼道,慢慢往皇帝那邊的陣營移動。
  “賈侍中不愧是父皇御賜牌匾的巾幗英雄,那麼多人都沒有制住你,你要是識趣一點,朕登基了,還能封你個妃嬪當當,你現在跑來充什麼忠心?”三皇子面目扭曲道:“我皇家事,有你一個奴才什麼事兒!”
  “五殿下,您快勸勸三殿下,我朝不興殺子,只要你們放下刀劍,陛下最多讓你們去守皇陵,有什麼能比命重要呢!我在外面看著刀劍林立,到處都是弓箭手,你們已經被包圍了,快給陛下求求情,陛下會原諒你們的,會的。”賈元春幾乎是語無倫次的說到。
  三皇子那方一個死士側身,小心翼翼的把窗戶開了一條縫,道:“主子,沒有人。”
  “賤人!”三皇子說著,長劍就要刺過來。
  賈元春嚇得尖叫後退,左右腳相絆,馬上就要摔下去了,太子大手一伸,把她撈了起來。
  “哈哈哈,我說一個老舊勳貴家的賤人,怎麼能當上二品女官呢,原來是爬上了老二的床,兩個賤人。父皇啊,父皇,你不知道吧,這賈侍中當初選女官的時候,家裡可是拜託我母妃,把她送上你的床呢!就不知道你們父子倆哪個更能滿足這個賤人了!”三皇子一會兒賈侍中,一會兒賤人的,把賈元春罵了個狗血淋頭。
  賈元春從太子懷裡掙扎著站起來道:“仁者見仁,智者見智,淫著見淫,我行的端做得正,憑學問立身,問心無愧!三皇子這般心胸狹隘,目光短淺,怨不得陛下不立你做太子!”
  “閉嘴,閉嘴!賤人,賤人!我有什麼比不上老二的,不久占了個長子的名頭嗎?一個宮婢所出的賤人,也配這九五之尊!”三皇子已經是瘋魔了,拿著長劍手舞足蹈的,到處砍刺,賈元春忙往後退了些,就怕誤傷了。
  賈元春不知道她沒來之前,皇帝和三皇子、六皇子對質都談了些什麼,只見這個時候皇帝歎息了一聲,道:“老三,甄家在金陵為你斂財,整個江南都快讓你攪亂了,你還劫了西南洪災的賑災銀兩,這樣的作為,全然不把天下百姓放在眼裡,你讓朕如何把皇位傳給你。”
  “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我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皇位,等為登基了,自然會補償百姓的。父皇,你下退位詔書吧,不要逼我弑父!”三皇子語態癲狂。
  “你太讓朕失望了。”皇帝搖了搖頭。
  三皇子面色幾轉,扭曲道:“動手!”
  三皇子和五皇子身後的死士開始沖過來殺人,三皇子怕死士對皇帝、皇后和太子心有忌諱,不敢動手,自己拿著劍沖了過來。
  在三皇子下令的瞬間,賈元春就把頭上的長簪抽了下來,取下外面的黃金套子,露出一把小巧的匕首來,十分迷你。“散開,散開,公主、皇子,趕緊跑出去求救,娘娘,您退後,退後!”賈元春自己擋在前面,讓公主、皇子自行逃命,他們年紀小,又是皇室中人,不管將來誰勝了,他們都性命無憂,前提是不被這些死士殺掉。至於皇后和太子妃,沒辦法,只能看運氣了。
  賈元春不是沒想過自己跑掉,只是她還有家人啊,她把刺客帶進宮來,雖然是受了脅迫,可終究是帶進來了,她若是不能誓死盡忠,她的母親、兄弟姐妹,可能都會因她而死。
  萬一三皇子贏了,太上皇是以如李淵般的方式出現的,賈元春也認了,登上大位,三皇子總要臉面了。這個時候賈元春盡忠而死,三皇子就是在厭惡她,也會下意識有幾分尊重。人往往看不上愚忠的人,可又希望自己的屬下都愚忠。
  這樣的考量說來遲緩,實際上就是一瞬間的事情,賈元春話剛出口,年幼的皇子和公主們受過她的教導,下意識還會聽她的話,都已經開始沖到門邊了。賈元春拿著那把迷你的小匕首擋在皇后和太子妃面前,至於皇帝和太子,皇室男人都是要習武的,用不著賈元春。
  賈元春知道自己是在螳臂當車,求的是死後清名了,護著兩位娘娘拼命往後退。
  只見皇帝一揮手,從奉先殿的房梁上就躍下許多黑衣罩面配長刀的侍衛護在皇帝和太子身前,兩方死士拼殺起來,窗外士兵整齊的腳步聲正在逼近,定是援軍來了。勝利應該是屬於皇帝和太子的,沒有賭輸,賈元春很滿意。
  “回來,快回來。”賈元春招呼著分散開的小皇子和公主們,怕他們被對方死士抓住要脅。這個時候殿內就只有她一個女人的聲音,兩位娘娘和公主都是養尊處優的人,她們的丈夫大概也沒有告訴她們這些事情,兩位能撐著沒有倒下去已經不錯了。
  皇帝和太子冷眼看著死士拼殺,正在裝高逼格呢,誰也沒有說話。
  賈元春迫不得已出了個風頭,她知道在這樣的場合說話是及其危險的,很可能激怒死士,但剛剛她是覺得死定了,充個大義凜然,現在她是覺得安全了,充個考慮周詳。
  皇帝這一方的死士很快就把三皇子、五皇子一方的人殺了個乾淨,三皇子看見這樣的場面,很痛快的自刎了,只留下呆呆的五皇子。五皇子一直是跟在三皇子後面的,現在三皇子自刎,他有沒有那個勇氣,被皇帝下令“暫押宗人府,咱家不興殺兒子。”
  門外是錢新豐的請安聲:“啟稟陛下,叛軍已全數剿滅,宮中內線也全部清除。”
  “好,退下吧。”皇帝疲憊道。
  “是。”門外的錢新豐只留了幾個侍衛守在門前的,大批的人都撤走了,皇帝揮揮手,那些黑衣罩面的死士也撤了下去。
  總算安全了,後怕不已的公主、小皇子們開始哭泣,賈元春也覺得腿軟。就在這個時候——
  六皇子拔出匕首刺向皇帝,九皇子也拔出匕首刺向太子!
  兩位皇子在背後出手,皇帝和太子都看不見啊!
  “小心!”
  賈元春沖上去撞開太子,結果用的是右手邊,傷口太疼,賈元春力氣不足,撞開了太子,自己確堵上的刀尖。
  皇帝側身回頭一腳把六皇子踢開,賈元春倒下的瞬間,心裡浮現的是個非常可笑的念頭——
  多虧了那本書啊!劇情總算有一個在她的預計範圍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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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5章
  
  賈元春再次有意識的時候,只覺得自己手疼、肚子疼、胸口疼,最後匯成頭疼,渾身都疼,這表示自己還沒死嗎?如果再這樣疼下去,就要疼死啦。
  “嗯,嗯哼∼”賈元春呻吟出聲,她感覺自己的喉嚨都要著火了,身上也沒有力氣,除了疼其餘一概感受不到。
  “賈內司,您醒了!”一個穿著七品女官服的女子跑了過來,賈元春定睛一看,原來是醫女。這位醫女端著一杯白水過來,拿小勺緩緩的喂給賈元春喝,一邊喂,一邊解釋道:“賈內司,您胸口上有傷,不能移動。臣把您的枕頭墊高了些,這樣就比較方便喝水吃東西了。御醫交代過,您今日只能吃流食,等明日御醫把過脈之後,再行調整。”
  “你是……”
  “臣是禦藥房的醫女連翹,跟在太醫院的院首華御醫身邊學習,皇后娘娘專門從禦藥房、太醫院撥了四名女官過來照顧內司大人,今晚是我值班,其他三人都睡了。”連翹聲音清脆,笑著解釋道。
  “內司……”
  “是陛下下旨晉您為內司的,正一品呢,我朝開國至今,也只有不到五人有此殊榮,陛下、娘娘對您真是恩寵有加,皇后娘娘、太子妃娘娘也多次派人來看望您。不過您救駕有功,自然當得起。”
  “傷口……”
  “內司大人,您放心,您身上的傷口已經全部處理妥當了。身上的擦傷有好幾處,都不嚴重,已經抹了太醫院的碧痕膏,這藥膏清清涼涼的,藥笑又好,不到三五天定能好全了。您頭上的撞傷也不嚴重,華御醫把脈後,說腦內沒有淤血,交代我們待您醒來,問您頭暈不?”連翹見賈元春搖了搖頭道:“看,果然,華御醫醫術高明,他說沒問題,就保證沒問題。您腹部的傷也不嚴重,只是被外力重擊,臣都為您揉開了淤青,休養一下,就能好的。您右手的傷比較嚴重,傷口太長太深,整個胳膊幾乎都別劃開了,手上的筋脈也被割斷了許多。華御醫和太醫院的幾位太醫聯手,已經為您接上了,傷口也縫合好了。傷口上抹著舒緩的藥膏,可能有些疼。”
  “胸……”賈元春知道這個醫女有眼色,每每只要她說一兩個字,就能明白自己的意思,為什麼遲遲不說到胸口的傷。
  “大人,您胸口的傷有些嚴重,華御醫說多虧了您胸前有一本書擋了一下,要是劍身再深入半寸,您可就就不回來了。呸,呸,呸,什麼就不回來了,臣烏鴉嘴,您別當真。現在已經好了,只要好好休養定無大礙。”
  “疤……”
  “大人,現在要緊的是治傷,等傷口好了,太醫院對這些小事兒還不是手到擒來,您不要擔心。現在傷口有些疼是正常的,也不敢用太多的麻沸散,您先忍一忍,要是忍不住了,我配您說說話。”連翹溫柔道。
  賈元春緩緩的小幅度的搖了搖頭,吐出一個“睡”字。
  “好,好,您先睡,我就在這旁邊的貴妃榻上,您有事兒就出生,臣馬上過來。”連翹應該有豐富的照顧病人的經驗,知道賈元春現在是想獨處了,指著立床不到三米的貴妃榻說到。
  賈元春閉上眼睛,仔細的感受,自己身體的每個部位都還在,應該沒有發生切除的情況,只是胸口和手臂疼的不行,她想問問現在是什麼時候了,局勢怎麼樣啊,太子還好嗎,她能見見家人嗎?
  賈元春都沒有問,因為她知道很多事情,問了醫女也不知道,就是知道,也只會給她打馬虎眼,先睡吧。她立了這麼大的功勞,皇帝不會放著她不管的。賈元春這樣安慰自己,卻怎麼也睡不著,對身體的擔心,對局勢的擔心,讓她傷病的身體更難受了,最後賈元春也不知道自己是睡過去的,還是暈過去的。
  疼,疼,疼,賈元春疼的不行,意識開始清醒,口中不自覺的輕聲喚著:“疼,疼,媽,媽……”
  “賈大人受大罪了,快去宣賈夫人進宮吧。”這是皇后的聲音。
  “人窮則返本,賈卿這是疼極了,華御醫,可有止疼的方法。”這是皇帝的聲音。
  “回陛下,這麼嚴重的傷口,怎麼都會疼的,臣等不敢用太多的麻沸散,恐傷了經脈,日後賈大人的知覺會遲緩。”一個陌生的老年男人的聲音,這應該就是華御醫了。
  賈元春知道自己該醒過來了,奈何身體不聽意識的指揮,眼皮怎麼也抬不起來。
  “御醫,你瞧,賈大人的眼睛動了,是不是要醒了。”皇后道。
  “臣已經金針刺穴,按理是該醒了。”華御醫道。
  靠!你們連睡都不讓病人睡了,睡眠是人自我修復的重要方法啊,就因為你們要來探病,居然讓御醫直接扎針了!我可是救了你們啊,你們這是來恩將仇報的嗎?
  賈元春在心裡吐槽,意思激憤,眼睛居然睜開了。
  “賈卿,可醒了?”皇帝湊上來問道。
  賈元春動了懂嘴唇,卻沒有說出話來。
  皇后道:“陛下,賈大人剛剛醒了,還說不得話,能別累著她。賈卿啊,你救了太子,又勇鬥叛賊,立了大功,你放心,陛下和本宮都不會虧待你的。本宮已經讓人去宣你母親進宮了。”
  賈元春眼裡透出感激,艱難的吐出了一個“謝……”字,皇后輕拍她的手道:“好好養著,你的忠心,陛下和我都看在心裡呢。”
  賈元春閉了閉眼睛,皇后以為她累了,道:“你好好歇著,明日再來瞧你。陛下,咱們先走吧,不然賈大人連睡都睡不安穩。”
  皇帝應了,帝后攜手走了出去。
  殿中人也差不多退乾淨了,華御醫這才上前來診脈,賈元春睜開眼睛,虛弱道:“請大人明示病情。”
  “賈大人……”鬍子都白了的華御醫,把殿中的肉呢都揮退了,道:“賈大人要靜養,日後殿內只留醫女伺候,平日裡灑掃也不要打擾了賈大人,現在偶讀下去吧。”
  殿中人魚貫而出,華御醫才道:“其他傷都是小事,能養好,就是這手臂,傷口太深,日後治好了,也不能用勁,拿不得重物。等傷口好了,太醫院有玉顏膏,不會留疤的。還有胸口,傷了心肺,日後不能大悲大喜,身子全弱了下來,比常人更容易生病,吃東西也經不得太冷太燙,太過辛辣。”
  華御醫沒有保留,一股腦都說了個乾淨,一個名揚天下的才女,一個敢孤身鬥賊的英雄,這點承受能力還是有的。
  賈元春眨了眨眼睛,淚水從眼角緩緩流下,但面色並不悲苦,賈元春道:“除死無大事,我養得起自己。”
  “賈大人看得開就好。”華御醫捋著鬍子道,他從民間徵召而來,專為皇帝和皇帝指定的人治病,見多了宮中貴人,尤其是女眷一點兒小病就要死要活的,他在民間見過得慘劇多了,十分瞧不上這樣矯情的行徑,賈元春倒是合了他的眼緣。“你胸口的劍傷是我拔劍縫合的。”華御醫淡淡道。
  賈元春眨了眨眼睛,反應遲鈍,過了兩秒才理解到,華御醫是說他看過自己的身體了。這個時候被人看過身體,可是失貞失節的大事!賈元春擠出一個微笑道:“多謝救命之恩。”她沒有表白自己不怕,都是世人迂腐之類的,只這一句救命之恩,就讓華御醫對她好感加倍。
  “好,老夫果然沒有看錯人,盛名之下無虛士啊!”華太醫高興道。
  “可有什麼天才地寶能養身?”賈元春問道,她那個空間裡的藥材,這輩子只用過在賈珠身上,她還有很多好東西,不怕養不好自己。
  “什麼天才地寶能有這麼厲害,養病是個水磨功夫,哪兒能一蹴而就。你放心,陛下已經說了,太醫院、陛下私庫、娘娘私庫的藥材隨你取用。都是外傷,治好是沒問題了,後續不過養身罷了。賈大人風流人物,一言一行皆風雅,就當提前養老啦。”華御醫打趣道。
  “您給我列個單子吧,禁忌注意寫細些,我原也讀過兩本醫書,日後還要向您請教呢。”賈元春笑道。
  “不敢,天下誰不知賈大人過目不忘、舉一反三。說是看過兩本醫書,實際上是把天下能看到的醫書都看過了吧,老夫等著你來一起探討。”華御醫笑著道。
  “嗯。”賈元春眼裡滿是笑意,這是她醒來第一件覺得高興的事兒。
  “你多睡覺,元氣大傷,多睡會兒也是好的,老夫先走了。”華御醫道。
  賈元春也沒有說什麼,只是滿含笑意的看著華御醫出去。在華御醫回頭的時候,給他一個淺笑。
  禦書房,龍案前擺著賈元春塞給錢新豐的帕子,上面用血歪歪扭扭的寫著“救駕”二字,是賈元春藉口休息的時候,用頭簪劃破食指寫在手帕上的。還有賈元春擋在胸前,別鮮血浸透了的書,還勉強看得見“西京”二字。以及賈元春的長頭簪,或者說小匕首。
  太子愣愣的看著龍案上的三樣東西,皇帝出聲問道:“都查清楚了。”
  “回父皇,查清楚了。賈大人事先只知宮中恐有亂事,但不知是什麼,近日已經放鬆了警惕沒想到還是遇上了,賈家與亂黨也沒有勾結。”
  “嗯,賈卿一個女子,有勇有謀,忠心可嘉,又救了你的性命,在奉先殿護著皇后和太子妃,樁樁件件都是大功,你準備如何賞她。”皇帝沉聲問道。
  “兒臣聽父皇的。”
  “朕已經下旨退位了,日後你才是皇帝,你說了算!”皇帝道。
  “賈珠封侯爵,賈政封一品散階,其妹封縣君,其弟賜三品勳爵。”太子道。
  “那她呢?”
  “酬以貴妃之位。”太子道。他對老三臨終前說的那些話還是有些介意,後來借著機會去查了,才知道,榮國府還沒有分家的時候,一切都是先榮公夫人說來算,那個女人想讓家中兒女攀高枝。當然,賈元春是個好的,不然就不會一鳴驚人,非要跑去藏書樓、文學館了。就是因為知道了賈元春自始至終沒有那樣的心思,太子才願意酬以貴妃位。甚至不介意,季元春的身體被華太醫這個老男人看過,胸口上的傷太重了,醫女不敢下手,是華太醫親自動的手。
  “你啊,別小瞧了她。”皇帝搖了搖頭,並不多說什麼。
  父子倆商議了賈元春的事情,又忙著其他大事去了,正值兩位帝王新舊交替的是時刻,朝政忙得不行,對賈元春的處理,還是要等太子登基之後在說呢。
  賈元春不知道太子對她的看法,現在她正無奈的看著哭泣的王夫人,沒有半點辦法。
  寶玉已經七歲了,不好跟進內宮,只有賈探春跟著王夫人一起來了,在旁邊輕聲勸著:“母親,您別哭了,大姐姐想和您說話呢。”
  “我的兒你受苦了,你受苦了,知道消息的時候,我都嚇傻了,你這是要為娘的命啊,怎麼不小心一些!”王夫人壓低聲音道:“我寧願不要什麼一品誥命,也不願意你拿命去拼呢!在娘心裡,皇帝、太子,又哪裡比得上你重要!”王夫人拉著賈元春沒有手上的左手痛哭,恨不能哭得肝腸寸斷,又不能大聲埋怨她為什麼要去救太子,她一個女人,在擺脫了刺客之後,就該找個地方藏起來啊!
  “娘,你別哭了。”
  “元春啊,你吃一塹長一智,以後就把自己的安危放在心上吧,別嚇為娘了。你什麼功夫都不會,跑去和亡命徒拼命做什麼。娘不是攔著你盡忠,只是這盡忠也分方法啊,你就不會跑去找禁軍,那是他們該做的事兒。”王夫人絮絮叨叨的說著,生怕沒把道理和閨女講清楚,她一不小心又跑去拼命了,把自己再嚇一回。這次已經嚇得半死了,再來一回,可就死全了。
  “嗯,嗯……”元春不停兒的出聲,以示自己在聽。
  “元春啊,是不是累了,那娘不說了,你先休息。娘娘給的恩典,娘可以在宮裡住三天呢。”王夫人道。
  “探春,乖,你去桌上吃玫瑰點心好不好,幫姐姐看著門口,要是有人來了,就大聲告訴姐姐。”賈元春道。
  “好的,大姐姐。”探春乖巧的坐到了矮桌旁。
  “娘,和我說說現在的局勢吧,我都是睡糊塗了,這話也不好問別人。”賈元春道。
  “嗯,這幾天風雲變幻,天翻地覆的,發生了不少事情,從哪兒說起走呢。”王夫人拍了拍賈元春的手,道:“還是從那天三皇子和五皇子謀逆說起吧。我聽到的消息是,三皇子五皇子大逆不道,謀害陛下、太子,在奉先殿發難,收買了禁軍副統領、朝中幾位大臣,不過這些人都已經被殺頭了,這幾次菜市口可是地都染紅了。三皇子當場自刎,五皇子現在還押在宗人府,沒有說如何處置。甄貴妃聽到這個消息,在宮中自縊了,甄家遠在金陵,消息還沒有傳回來。”
  “六皇子和九皇子,一個刺殺陛下,一個刺殺太子,也都被押在了宗人府。聽說啊,這兩位皇子打的就是黃雀在後的目的,沒想到陛下早有準備,他們才未能得逞。你當時在殿內肯定更清楚,外面謠傳說當時兩位皇子發難,陛下和太子背對這著他們,沒有防備,是你救駕了。是這樣嗎?唉,以後小心點兒啊。六皇子的生母安妃,九皇子的生母淑妃在接到消息的時候就自縊了,想來是想把生的機會都留給兒子。”
  “還有一件大事,陛下今日早朝已經下了退位詔書,由太子殿下繼任,登基大典定在三月之後,丹桂飄香,正是好時候。陛下、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對你都多有賞賜,你升了內司不用說,娘的誥命也提到了一品,你哥哥封了忠嘉侯,寶玉有個三品勳爵,環兒得了四品,探春也得了縣君之位,那人也得了一品的散階,皇恩浩蕩。”
  “我來看你的時候,皇后娘娘說你是個有後福的,我想著對你的封賞一定還有後續。你妹妹都沾了你的光,得封縣君,你至少也得封郡主啊,說不得等太子登基之後,或者是你出嫁之前,旨意就會下來。”王夫人快速的把現在的情形和賈元春說了一遍,她聽說的也就是大路貨消息,真正的隱秘,也輪不到她知曉。
  “陛下退位了?”賈元春驚訝道。
  “是啊,這還是我朝第一位退居上皇的陛下呢,如今朝中民間都說陛下急流勇退,堪比堯舜呢。”
  “是啊,堪比堯舜。對了,母親,你進宮來,寶玉和環兒怎麼辦?”
  “我送他到大房了,有鳳丫頭看著呢,沒事兒的。唉,宮規森嚴,我也只能在宮裡陪你三天,要是能接你回家養傷就好了。”
  “我……”
  “我知道,我知道,就是隨口說一說,你這傷還不能移動,再說了,這宮裡隨時有御醫看著,藥材也好,還有醫女伺候,家裡的條件哪兒能這宮裡比。娘就是怕你躺在床上悶了,旁人哪有娘伺候你伺候的盡心。”王夫人道。
  “娘……”賈元春眼眶濕潤了。
  “娘的乖乖啊,你從小就要強,好面子。只是你現在不方便,別圖那不值錢的面皮啊,想吃什麼喝什麼,想起身想如廁,都要說啊,別不好意思,都是伺候你的宮人。你原來還當過他們的師父呢,師父有事,弟子服其勞嘛。”
  “好,我知道了。娘也別太累了,凡事不用親力親為,我這裡有人照顧呢。”賈元春道。
  王夫人給她整理了一下鬢髮,也沒說什麼。兩人把要緊的話說完了,王夫人就讓探春過來陪著她說話,自己去煎藥,用王夫人的話說:“我的心虔誠些,藥神娘娘看得見的。”
  賈元春隨口和探春說笑幾句,探春也十分聰慧敏感,見賈元春有些累了,就把墊在她背後的墊子輕輕的拿掉,讓她躺下。
  賈元春還沒有睡著,王夫人就端著藥罐,淌著淚回了嫏嬛殿。
  賈元春吃力的撐起身子,道:“娘怎麼了,受人欺負了。”
  “快,快躺下,你現在不能用勁。探春,拿墊子來,趕緊。”王夫人一邊放下藥罐,一邊招呼探春,把墊子房子賈元春的背後,讓她靠著。又小心翼翼的撥開衣服,看沒有把傷口崩開,才松了一口氣,道:“自己的身子,也不知道著緊,你剛剛是怎麼答應我的。”
  “娘,我沒用勁,沒事兒的,你怎麼哭了,可是宮人不盡心,惹著你了。”賈元春關心對問道,不會啊,現在自己正是熱門,誰會來欺負王夫人。
  “不是,不是,我就是想著你的傷,心裡難過罷了,沒有事兒。”王夫人掩飾道。
  “我的傷,母親知道了。”
  “你知道?”王夫人驚訝道,“我聽醫女說你的右手廢……傷得厲害,日後恐不能提筆寫字了,身子也虛得厲害。”
  “娘說的這些我都知道,第一天就知道了,您別擔心,在宮裡住著,什麼寶貝沒有,會養好的。”
  “怎麼能不擔心,聽醫女說,你的身子日後可能不能負擔身孕,不然可能一屍兩命,這和讓你去死有什麼分別,一個女人,若是不能生育,你日後又怎麼嫁人!”王夫人小聲的哭道,她還想著把這個消息瞞下去,都是宮裡的消息,普通人家肯定不會知道到的,到時候嫁了人,再抱養一個妾生子就是了。
  “娘,別瞎想了,我自己心裡有數,比起這個,我更心疼我的右手呢。練了多少年的字,現在可不能寫了。”賈元春轉移話題道。
  “是啊,可惜了,你那一手好字,天下稱頌。”王夫人歎息。
  這時候門口傳來內侍的通報聲:“太子殿下駕到。”
  王夫人忙擦乾眼淚,整理儀容,準備接駕。
  
  第86章
  
  太子穿著明黃色的衣服,大步走了進來,或者應該叫他嗣皇帝了,因為陛下已經明發聖旨,退位,安做上皇了。只是,太子殿下要求宮中、百官還是稱他做“太子殿下”,這樣謙遜,自然又引來好評如潮。
  王夫人理了理衣擺,牽著探春上前給太子殿下行禮,“臣婦見過太子殿下,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賈夫人請起,孝敏縣君請起。”太子溫和的叫起兩人。
  賈元春現在半躺在床上,虛弱道:“臣不能親迎殿下,請殿下恕罪。”
  “賈大人安心躺著就是,你是孤的救命恩人,哪兒有讓恩人勞累的道理。”太子溫和道,也不說來是什麼事兒,只和王夫人聊些家常話。寒暄了一會兒,王夫人也回過神來了,道:“臣婦還要去煎藥,怠慢殿下了,臣婦先告退。”
  “賈夫人慢走,有事交由宮人去辦就是了,萬勿勞累。”太子溫和的送走了王夫人和探春,才側過身來,坐在賈元春床前的椅子上。
  賈元春今後很長一段時間都要躺在床上度過了,殿中又來來往往總是有人來表達關心,因此賈元春還是穿戴整齊,妝容打扮了的,只是頭上飾品簡單,就是起固定髮絲的作用,打扮的很是清雅。
  “殿下來了。”賈元春笑著招呼道。
  “嗯,你好些了嗎?”
  “沒有,這才第幾天,太醫說沒有半年傷口癒合不了,日後也要好好保養才是。”賈元春直白道,看著太子有些尷尬的臉色,噗嗤一笑,道:“嚇著殿下了,我的情況,殿下肯定問過御醫了,還來問我一遍,我就是和殿下開個玩笑呢。”
  “你很好。孤很感激你救了孤一命……”
  賈元春並不謙虛活惶恐,就這麼靜靜的等著太子說下去。
  “你的父母兄弟都已經恩封了,你……孤準備登基之後,封你為貴妃。”太子一鼓作氣的說完了,本來私下裡打算的時候,他覺得這樣的恩典,賈元春應該感恩戴德的,可是當著面說起來,看著賈元春平靜的臉色她就突然覺得有些底氣不足,嗯,這是為什麼?。
  “殿下,您知道嗎?我當時並沒有想清楚要不要救您,身子自己就動了。後來躺在床上的時候,我就想,我為什麼會這樣呢?結論是,當時我離您最近,而您有危險。若是當時是十二皇子在,或者是皇后娘娘在,我也會救了,我救人,並不是因為您身份高貴。”賈元春平靜道。
  “孤知道。”
  “您可能還是沒有明白,我知道殿內都是天家貴人,我救了,肯定會有封賞,而我認為這樣的封賞就夠了,我的家族因我而榮耀了,不是嗎?不怕太子殿下降罪,若是當初九皇子要殺的,是我的學生,是宮娥,或者是太監,我也會救的。”賈元春捋虎鬚道。
  “孤知道你品行高潔。”
  “嗯,這和品性倒沒什麼關係,主要是我當時疼暈了,以為自己活不下來了,所以才捨生忘死呢。”賈元春自嘲道。
  太子知道她沒有說實話,當時賈元春倒在他懷裡,右手手臂上綁緊了布條,太醫後來說這樣可以有效減緩血液流失。華御醫也證實了,賈元春是懂醫術的,現在想來,在當初甄選女官的時候,她似乎就說夠自己愛看醫書。這樣的人,又怎麼會不知道自己的傷勢如何,致不致命。
  “你和孤說這些的意思,是不願意為妃嗎?”太子問道。
  “殿下知道嗎?剛剛我母親正和我說起可能會有的封賞,母親說,可能會封我做郡主,封號會在我嫁人之前頒下聖旨。”賈元春輕聲道:“而且母親剛剛告訴我,我的身體太過虛弱,可能不能承受懷孕的風險。”
  “是孤連累你了。”
  “不,殿下,我說過,救人是我自己的選擇,後果怎樣,與被救的人無關。我說這些,不是想讓您同情我,而是想說,沒有孩子,我可以收養一個,或者我可以收徒,一日為師終生為母?”賈元春玩笑道。
  “孤是認真的,你做貴妃,孤會對你優容有加,太子妃也不會為難你,你家裡……”太子給了賈元春一個“你懂的”眼神。
  “殿下居然說到家裡,我倒是想起了當初進宮參選女官的事情。當初,家中事情由不得我母親和我做主,家裡的意思是讓我想辦法做陛下妃嬪或者太子側妃,我謀劃了三個月,才找到了一鳴驚人的機會,換取了做女官的資格。您覺得我現在會走回頭路嗎?我不願意嫁給不是為了我這個人而是為了我的身份娶我的人。當然,做貴妃可能連娶字都用不上。”
  太子沉默,沒想到賈元春是這個想法。
  “殿下知道我在女官服飾中最喜歡那一套嗎?……二品常服,大紅色,我不願做妾!”
  “貴妃是一品內命婦。”
  “不管是貴妃還是美人,品級高低,都是妾。”賈元春道,語氣沒有什麼變化,但她的眼睛裡是不容置疑的認真。
  “孤有正妃了。”
  “所以,我不願意做貴妃啊。說實在的,就是您沒有正妃,也不是個好夫婿的人選。我夢想中的夫婿,是能共育桃李,能高位顯赫,又能攜手歸隱的。殿下的後院太複雜,不適合我。”賈元春道。
  “那你準備怎麼辦?”太子問道。
  “現在宮中養傷,傷好之後,臣想回金陵教書育人。”賈元春又把稱呼換回了臣。
  “你可以留在宮中,繼續管理內學堂。”
  “謝殿下美意,瓜田李下,正該避嫌。”賈元春可不願意繼續在宮裡沉浮。
  “沒有人會知道……”太子想說這件事絕對保密,但有想著當初策劃的時候,還是以為是秘密,結果面前這個人還是看出來了。
  “臣為君上盡忠,分內之事,不敢再受恩賞,請殿下收回成命。”賈元春低頭,恭謹道。
  “你先歇著吧。”沉默良久,太子殿下丟下這一句話,落荒而逃了。
  賈元春也鬆懈下來,靠在墊子上喘氣,她之所以敢這麼大膽,就是因為自己的救命之恩新鮮出爐,現在太子殿下還有愧疚呢。
  太子殿下快步走出嫏嬛殿,看著這牌匾出神。嫏嬛,為天帝藏書之所,這幾個大字,還是賈元春親手所書。剛剛進去之前,還聽見她和她的母親說,“可惜以後不能再寫。”太子殿下看著這天下傳頌的字跡,心中遺憾。
  太子殿下不得不承認,父皇說的是對的,自己還是小瞧了賈元春,這樣的女子,擔得起君子之稱,自有風骨。
  不做妃妾,倒是好志氣。
  賈元春自從和太子殿下攤開了說,太子就再也沒來過,想像中的恩賞也沒有。賈元春明白這是傷到太子的自尊心了,也沒有太大的感傷。她現在已經是一品了,等到日後出宮,幹什麼不行。
  慢慢的養著身體,一月之後,賈元春可以下床慢慢走動了。等到新帝的登基儀式,賈元春的傷口表面已經癒合了,但她依舊沒有參加登基大典。在嫏嬛殿聽著鐘鼓齊鳴、樂聲陣陣,也可以想像那肅穆、龐大的景象。
  陛下登基後的第二天,嫏嬛殿迎來了以為意料之外的客人——皇后。
  剛剛從太子妃升職為皇后娘娘,皇后帶著宮人,來到了嫏嬛殿,賈元春身子好些了,上前行禮恭迎。
  “賈大人請起,你身子不適,不用多禮。賜坐。”皇后娘娘言語溫柔,但雍容華貴之風不減,賈元春不明白這個時候,皇后來幹什麼。
  “近日事忙,怠慢賈大人了,聽聞宮人來報,御花園牡丹正豔,可請賈大人一同賞牡丹。”皇后娘娘道。
  “娘娘既有興致,臣自當相陪。娘娘何妨效仿古人,把火看牡丹?”賈元春看了一眼天色,笑道。此時已經是傍晚了,她們這群嬌花女眷走到御花園,肯定天都快黑了,接著就是宮禁、各宮落鎖,怎麼看都說不上幾句話。但皇后這樣說了,賈元春也不反駁。
  如此,皇后為首,領著一群人浩浩蕩蕩的往御花園而去。御花園各色宮燈明亮,加之新帝登基大喜,宮中各處裝扮的喜氣樣樣、精緻富貴,賈元春看著各種裝飾,也自得其樂。
  “賈大人,走了這麼就可累了。怪本宮想得不周到,你大病初愈,不能勞累。”皇后本在和賈元春閒聊宮中花卉,突然來了這麼一句。
  “是有些累了,謝娘娘體恤。正巧,前面就是芳菲亭,不若,去前面歇歇。”賈元春現在的身體,可以支持她多走一些,但是皇后都這樣說了,賈元春就識趣的把話題接了下去。
  雙方又再浩浩蕩蕩的進了芳菲亭,宮人們首先把亭子檢查一遍,桌上放茶果香爐,椅子上鋪軟墊,賈元春終於知道,貴人們每次出行,帶這麼多人、這麼多東西是幹什麼用的了。
  芳菲亭是荊棘植物搭成的亭子,每到花季,落英繽紛,滿亭芬芳,因得此名。三面都是路,後面靠著假山,長著鬱鬱蔥蔥的荊棘植物,倒是個談話的好地方。
  皇后坐定,揮退了眾人,賈元春也坐直了身子,她知道,肉戲來了。
  “賈大人,本宮聽聞陛下有意擢你為貴妃?”皇后和賈元春也相處過一段日子,略微知曉她的脾性,開門見山道。
  “娘娘放心,臣已經拒絕了。”
  “本宮能放心什麼,操心才是真的。賈妹妹,你容貌、才華、品行都是上上等的,能一同侍奉陛下,本宮心裡也高興。”皇后有些言不由衷道。
  “呵呵……”賈元春尷尬笑道,所以她不願入宮啊,瞧瞧這說話的調子∼“嗯,我聽聞,妹妹曾對陛下說過,不為妃妾,妹妹好志氣。如今,陛下和我想了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皇貴妃!一切待遇比照皇后,絕不委屈了妹妹。陛下願酬以皇貴妃之位,這並不是妃妾,在民間說來,已算平妻。”皇后沉聲道。
  賈元春聽聞,卻沒有驚喜的感覺,只要不是皇后,內命婦的哪個位階不是妾呢,皇貴妃這樣自欺欺人的品級,賈元春也不稀罕。只是皇后突然換了自稱,軟了語氣,賈元春心中一緊,不著痕跡的端起茶杯,再次打量了一下芳菲亭的,瞟了一眼長滿荊棘亭子,心中有數,道:“皇后尚在,哪兒有立皇貴妃的道理。娘娘,自古宮中不太平,若是開了這樣妃嬪僭越的先河,日後就不好收拾了。臣忝為內司,倒要勸您,不可行此事。拿臣來說,家中三代勳貴,當家人均是帝王心腹,先前雖落寞了,而今已成復蘇之相,長輩襲爵,兄弟又爭氣,若真做了皇貴妃,日後有得娘娘煩惱的。”賈元春做忠心耿耿狀,憂心忡忡的勸說道。
  “嗯。”皇后有些尷尬,沒想道賈元春會這麼說,勉強道:“宮中姐妹有幸一同侍奉陛下……”
  “臣在宮中當值快五年了。”賈元春打斷皇后的話道,言下之意,宮裡什麼樣兒,她清楚得不得了。賈元春裝模作樣的歎息道:“娘娘,今日的位分不僅關係個人,更關乎日後儲位、帝位,不可不慎啊!”
  “本宮相信賈大人的品性!”皇后似乎有些惱怒。
  “娘娘可再多相信臣一點。”
  “比如?”皇后疑惑道。
  “比如相信臣誓不為妃妾的決心,比如相信臣瞧不上皇貴妃之位。”
  “唉,陛下對你一片癡心,你這麼說,是要我退位讓賢嗎?”皇后幽幽歎息,幾要落淚。
  “哈哈哈,娘娘,您可以理解成我瞧不上陛下這個人。”賈元春突然朗聲笑道:“宮裡有什麼好,如何有民間自由自在。”
  皇后似乎被她的大膽給嚇住了,呐呐道:“你為何進宮。”
  “娘娘,此一時彼一時也,我當時進宮,是讓祖母逼得沒辦法,不進宮,就只能攀附哪家王府宗親了。而今,我已是一品女官,方才娘娘說擢我為貴妃,倒是說錯了,臣已是一品,貴妃亦是一品,如此,倒用不上‘擢’字。至於皇貴妃,不倫不類的……嘖!”
  賈元春一個“嘖”字,不屑、嫌棄之情溢於言表,看著皇后黑了的臉色,賈元春道:“娘娘不必擔心,您只管回陛下,說臣桀驁不馴,或說臣心向江湖之遠,不願留在宮中便是,陛下定不會遷怒於您。牡丹園就在前面不遠處,臣累了,娘娘自去觀賞吧。請娘娘恕罪,臣告退。”
  賈元春不管不顧的說完,徑直走了。等她走遠,皇后才站起來,對著芳菲亭後面長滿荊棘的地方行禮。
  “罷了,先這樣吧。”皇帝的聲音傳來,也沒有進亭子,直接走了。
  皇后愣愣的坐在亭中,半響沒有反應。
  皇后心腹女官上前來,把一襲薄披風搭在皇后的肩上,道:“娘娘別灰心,是臣的過錯,沒有料到此節。陛下就當場聽著,賈大人如此狂妄,定會不喜的。”
  換過搖頭,半響才道:“你不懂,如此自信,如此風姿,恐怕陛下會更喜歡她了。”
  “真真是瞧不出,名滿天下的賈大人,欲據還迎的本事卻不差。”
  “不,你不懂,那不是欲據還迎,她是真瞧不上陛下,瞧不上皇宮。”皇后歎息,話中羡慕之情溢於言表,又帶三分擔憂,這樣絕世的人進宮來,對她的地位可是大大的挑戰啦。
  所以說,皇后雖然覺得賈元春有心不如宮,但最後一定扭不過皇帝。
  所以,當她第二天接到賈元春已經出宮的消息,且是不辭而別,才會那般驚訝。
  話說,賈元春聽了皇后一席話,又聯想當時地形,自然知道了,皇后是奉命來試探的,皇帝多半就當場聽著呢。賈元春是真不想在宮裡多待,趁著還沒有落鎖,直接去了慈甯宮,向太上皇後請辭,當然也沒說具體走的時間。至於太上皇,他已經搬離內宮,去了京郊的皇家別院,賈元春只送信過去。
  當晚,嫏嬛殿燈火亮到很晚,賈元春熬夜把事情安排給宮人辦,又理出來物品清單,交代宮人,收拾清楚了交給賈府。
  第二天一早,賈元春帶著兩個宮女,大搖大擺的出了宮門,回賈府了。她如今已是一品女官,本就有自有進出的權利,加之天下誰不知她有救駕之功,竟無人攔她。
  賈元春到了家裡,把事情和王夫人簡單一交代,把兩個宮女留在府上,把自己在皇宮裡的物品清單交給王夫人,叮囑她一定把東西全部要回來,免得日後有什麼牽扯。交了一封信給王夫人,只說若是皇帝有請,就把信給他。然後,簡單收拾了下細軟,賈元春帶著一個丫鬟,兩個護衛就出門了。
  丫鬟是兩年前出宮時救下的孤女,父親是鏢師,懂些拳腳功夫,兩個護衛也是受過賈元春恩惠的,且無家室拖累,光棍一條,說走就走。賈元春打算先到山東,拜訪神交已久的大儒,她身上還帶著大儒給她寫的信呢,想來不介意她冒昧登門。皇帝若真想不開要劫人,也應該往金陵方向去才對,要知道為了保密,賈元春連王夫人都沒說去哪裡。
  從出宮到出發,不到一個時辰,已經達到了說走就走的最高境界。因賈元春舊傷初愈,也不敢騎馬,只租了一輛輕便平凡的馬車,靜悄悄的從東城門走了。
  出了城門,賈元春才放下一顆心,看來皇帝應該是沒有發現她走了。
  護衛一路揚鞭,到了京郊七賢林,護衛一勒馬韁,道:“主子,有人攔路。”
  賈元春掀開車窗簾一看,正是皇帝!
  這個時候皇帝應該在上朝啊!你初登基,不好好玩收攏人心,跑這兒來堵我做什麼!賈元春在心裡刷屏。
  皇帝一身常服,玉冠錦袍,身後還帶著十多位護衛,這還是明面上的,隱在暗處的暗衛不知多少。若要抓人,只憑面上這些人就夠了。實際上,只要皇帝在就行了,只要他不同意,賈元春就不敢跑。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她跑了,家人怎麼辦?
  “賈卿,下來吧。”皇帝出聲道。
  賈元春也不矯情,俐落的下了馬車。為了敢遠路,賈元春做的是仿男子打扮,劍袖長褲,外罩長袍,頭上紮的是馬尾,只發帶墜了珍珠寶石,帶著小巧耳釘表明自己是女子,一派英姿颯爽之態。
  “陛下是來送行的?”賈元春問道。
  “若朕是來捉拿逃官的,賈卿當如何?”皇帝黑著臉問道。
  “臣當誓死不屈……那是不可能的。”賈元春大喘氣兒道:“那就接著當唄,這輩子有多少女人能做到臣這個品級,說實話,放棄的時候,臣心裡也是捨不得呢!”
  “既捨不得,你還跑什麼?”
  “兩害相較,取其輕呢。”賈元春道。
  “你就這麼瞧不上皇宮,瞧不上朕。”
  “不是瞧不上您,是瞧不上皇帝的身份。若是臣陷進去了,也會心酸吃醋,也會耍手段、玩陰謀,最後會成為臣最不想成為的人,又與芸芸眾生有何不同呢?聰明人耍起手段來,危害就更大了。還請陛下念在臣往日盡忠職守的份上,寬恕臣不告而別之過。”賈元春放低姿態,躬身行女官禮道。
  皇帝沉默的盯著她看了半響,最終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道:“賈卿真是好口才,三兩句話就打消了朕的念頭。”皇帝仔細一想,也做不出強迫之事,他今日追出來,也是憑著胸中一股不忿之氣,現在這口氣下去了,也之此事不妥。
  如賈元春所說,皇帝自知自己並不是情根深種,非賈元春不可。只是聽慣了說“是”,突然間有個人說“不是”,皇帝也覺得新奇啊。再有,皇帝是真的欣賞那個自信、神采飛揚的賈元春,要是把她變成宮中千篇一律的女子,又有什麼意思?最重要的是,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如賈元春的才智,如賈元春的名聲,如賈元春得天下文人看重的本事,真的強迫她,她現在妥協了,然後在後宮攪風攪雨,禍及前朝,到時候,恐有武曌之禍,江山不保啊。
  “陛下大度能容,是天下臣民的福氣。”賈元春奉承道。
  “好,好,好,既如此,朕可有幸交賈卿這一友人。”皇帝撫掌大笑,仿若放下心中大石,一下子瀟灑起來了。
  “求之不得。”賈元春微笑答道。
  “來,這邊坐。”皇帝把賈元春引向官道旁邊的七裡亭,讓護衛退遠些,道:“走之前得給朕解惑,你是如何得知將要宮變的?是如何給錢新豐送信的?又是如何擺脫刺客的?樁樁件件,朕都很好奇呢!”
  賈元春笑著坐下,開口緩緩道來。
  
  第87章
  
  “啊,啊,嗚嗚嗚∼天啦,天啦!”
  狀元樓上,陳義嘴裡發出些表示驚歎的詞語,然後語無倫次的嚎啕大哭起來,“嗚嗚嗚,天啦,天啦,我可怎麼辦啦。”
  陳義這麼一哭,把旁邊兩個同伴都嚇得不行,魏提山拍著他的背道:“陳義,你怎麼了,別哭啊,有事兒咱們說出來,說的不得我們能幫上忙啊。”
  婁封也在一旁上火,陳義是看了小廝給他送的信後才哭起來的,婁封趕忙問陳義的小廝:“信裡說什麼了,可是陳家有什麼事壞了?”
  小廝也很委屈好不好,他又不識字,送信的人也沒和他說什麼,只能委屈道:“婁大爺,小的確實不知啊,但看家裡人並沒有著白,應該無事啊。”
  婁封也不明白了,家裡沒有喪事,你哭成這樣做什麼。當下也不再忌諱,直接把陳義捏在手裡的信拿過來看了。
  “嗚嗚嗚,天啦,天啦,歹命哦,我怎麼這麼歹命哦!”婁封看過信可開始大哭。
  魏提山才是想叫救命的,陳義就算了,年紀小,沒見識是應該的,婁封向來穩重,這是怎麼了。
  婁封也忍不住,把那封信拿過來看了看,一看就呆立當場。
  他們三人坐的是大廳,這狀元樓來來往往的都是今科的士子,剛剛考完春闈,還沒有放榜了,大家來狀元樓聚聚,既聯絡感情,也沾沾“狀元”二字的福氣。狀元樓的士子看這三人嚎啕的大哭,不明所以。平日裡大家也是點頭之交,看著怪眼熟的,都圍過來問道:“三位賢兄,這是出了什麼事兒,如何哭得這般傷心。”
  “就是,該不會是落榜了吧。”有人起哄到。
  “哎,哎,這榜單還沒下呢,你別咒人家啊,”旁邊人拉著勸到。
  其他兩人都忙著痛哭,還是魏提山靠譜的給他們解答:“賈先生成親了!”
  “什麼!”士子們大吃一驚。
  連忙追問確認,激動得話都抖落不清楚,道:“賈……賈先生,你說的是哪個賈先生?一定是京郊留影山的賈先生,不然就是江西賈先生,是不是?一定不是我想的那樣。”
  魏提山哭喪著臉,道:“還有哪個賈先生,賈山陽賈先生啊,一品女官,陛下義妹找,昭明公主,賈先生啊!”
  這下嚎啕的就不止一個人了。
  “什麼,什麼,賈山陽先生,你沒弄錯吧,不是說賈先生不成親的嗎?怎麼突然就成親了。”這個人追問道。
  “你們從那兒得的消息啊,准不准啊,別是謠言啊!”那人個人確認道。
  魏提山揚了揚手裡的信,道:“賈先生在四川,與天府學院的莊潔莊山長成親啦!我們兄弟三人都是四川人,我這陳義兄弟的父親,就在天府學院做先生呢!”
  人群中一個人按捺不住,也不管失禮不失禮,直接搶過了那信來看。
  “哎,哎,哎,慢點兒,慢點兒,別把信紙扯破了。”
  “別搶啊,說你呢,說你呢!別搶啊!”
  “前面的,拿信兒的,對,拿信兒的,念出來啊,念出來啊,別只顧自己!”
  人群中不停有人說話,聽不清就連連高聲嘶吼。
  “吾兒見字晤,家中一切安好,汝在外安心。春闈將近,務必戮力,安心備考,上抱陛下隆恩……”
  “誰讓你念這個啊,念相關的,賈先生相關的!”後面的人等得不耐煩的,大聲吼道。
  “……來信,為一喜事。吾家山長與賈山陽先生喜結連理,定期三月十四,為青陽觀萬天道長所測。南山子、劉萬安、孔羽……等諸賢人均以回信屆時觀禮。兒春闈過後,速回,求見賢士,機會難得……”
  陳義的父親寫信的目的只要是督促陳義好好準備春闈,結果四川到京城路途遙遠,信送過來的時候,春闈都過了。關於賈山陽先生要成婚的消息也只有短短數百字,只是到賈先生要嫁給誰,什麼時候的婚期,吉日是聞名天下的大道長測的,來觀禮的都是當世名家。
  消息確認無誤,這下子酒樓裡哭得就不止陳義和婁封兩人了,大廳裡聽到消息的人都哭了起來,二樓包廂的人也出來問個究竟,聽說來之後,也跟著哭,一時之間,整個狀元樓都讓哭聲給包圍了。
  二樓雅間,幾位富家子弟正在暢飲,他們本不是走科舉清流路子的,只是這狀元樓的酒好喝,才跑過來附庸風雅。突然滿樓都是哭聲,也忍不住讓人去打探,小時打探回來稟報道:“舉子們正為賈山陽先生成親的消息哭呢!”
  “啊,這賈山陽是誰啊?怎麼都在哭,說成親,那年紀也該不大,這麼多人哭,也不可能是這些人的長輩啊,難不成……是哪家樓上的姑娘?”一個年紀大越在十一二歲的錦衣小公子轉著杯子道。
  旁邊年紀大的連忙來捂他的嘴,連連罵道:“閉嘴,閉嘴,要死人啦!賈山陽先生也是你能說的,仔細讓人聽見,滿樓的學子能打你個頭破血樓,五城兵馬司的人來了,還要再打你一回!”
  “好了,好了,他才幾歲,他出生的時候賈先生都出京了,他哪兒知道,來,快放開,給他解釋清楚就是了。”雅間了的其他人紛紛勸道。
  “唉,來,我給你說清楚啊,以後再不能這樣嘴上沒把門兒的了。這賈山陽先生啊,是先榮國府代善公的嫡親孫女,如今襲著榮安侯的是她大伯,其兄襲著忠嘉伯,父為人方正清雅,好清閒,在金陵任一閒職,其母乃是一品誥命。這些你都不知道的話,她的三弟可是羽郎校尉賈環,這個你總知道吧,都是混武勳圈子的。”
  “啊,賈環她姐姐啊,好似在哪裡聽說過……好像,好像是位公主?能封公主的都是天家血脈,難不成我記錯了?”小公子敲著頭疑惑道。
  “我說啊,你這些年是活在那個神仙界啊,這種家喻戶曉的人物都不知道!”給他解釋的人也哭笑不得,繼續道:“這賈先生閨名不是我等能說嘴的,只是後來陛下賜了山陽周邊幾縣作為公主封地,民間才稱山陽先生,其實公主的封號是昭明。賈先生自幼聰慧多才,年十四,宮中甄選女官,先生才華橫溢,為先帝、今太后娘娘所喜,初封女才人。你平日裡附庸風雅的那幾首歪詩,都是賈先生做的,你怎麼用別人寫的詩,卻連人都不知道。”
  “賈先生既才華橫溢,又品性高潔,為人還誠懇樸素,平易近人,如今宮中的內學堂,就是家先生一手創立的。後先帝時‘四王亂’中,賈先生英勇果敢,就了當時的太子殿下,當今聖上。陛下感念其功勳、才幹,特封了昭明公主,位一品,賜封地。當時上皇健在,直接多劃了兩個縣給公主做封地,比那些個正經天家公主都受重視呢。”年長些的怕同伴小,不懂事亂說話,連忙給他解釋清楚了。“所以我才說,就是五城兵馬司來了也要揍你,如今轄著京城護衛的,可不是就山陽先生的親兄長,忠嘉伯賈珠賈大人。“旁邊一個家裡明顯有關係的,小聲道:“據說啊,今上非常傾慕昭明公主,願以皇貴妃之位待之。可惜昭明公主說了,不願為妃妾,就是皇貴妃之位也瞧不上眼呢!我家裡有當初宮裡退下來的嬤嬤,說是先皇后親自去勸,自請退位讓賢,昭明公主都沒答應呢!”
  “是啊,是啊,這事兒我也知道。後來昭明公主直接留書出走,結果今上帶人在東城門外的七賢林把人給堵住了。然後不知道昭明公主怎麼和陛下說的,總之,有人看見陛下和公主在七賢林旁邊的七裡亭喝酒談笑,然後公主就雲遊四方了。”另一個人說話道。
  “沒錯!從此民間倒再不稱其為昭明公主了,只稱呼她為山陽先生。山陽先生說了‘知行合一’,她在宮中修行圓滿,已經到離開的時候了,要在民間廣闊天地修行己身。”又有人補充道。
  “可是你們說了半天,也沒說到點子上啊。山陽先生,我現在知道了,是個很來不起了人,可你們沒說,她成親為什麼這麼多人哭啊?”小公子不解道。
  “啊,哈哈哈!”幾個圍坐喝酒公子都拍著桌子哈哈大笑起來。還是有個厚道人笑著給他科普道:“山陽先生出京城時已經十九歲了,于女子而言自然是大齡了。在雲遊途中,多少名士大儒、高官顯爵之人向先生求親,先生都沒答應。後來先生到了江南,有個富貴人家的小公子,也是讀書人,聽說了山陽先生的大名,道:‘雖知道不可能,但我也該去試試,萬一老天垂憐呢?’然後就敲鑼打鼓的抬著聘禮去向山陽先生求親了。先生自然未答應,可這小公子在當年的秋闈上一舉高中,只說是山陽先生保佑的。自此每每道了要科舉的時候,總有許多舉子去向山陽先生求教、求親。這些年發展下來,就考試前向山陽先生求親,就好像考試完要去孔廟拜孔夫子一樣了。”
  “這樣啊!”錦衣小公子驚歎道,“果然林子大了,什麼鳥兒都有。”
  “哈哈哈,這話可不能說。山陽先生如今成親了,那這些學子以後可不能去求親了。多虧她要成親的消息是春闈後才傳來的,不然多少舉子都無心考試了。”包廂裡的人開玩笑道。
  這時候,樓下一聲大喊:“我還沒有向賈先生求過親呢!怎麼辦?怎麼辦?”
  聽得包廂裡的人哈哈大笑,直誇剛才說話的人見識多、預料准。
  他笑著擺手道:“不算什麼,不算什麼,人人都知道的事兒,只是不知這個能讓山陽先生委身的莊潔山長,到底有什麼本事,能獨佔鰲頭!”
  ……
  四川,成都府,竇團山。
  “阿嚏,阿嚏!”莊潔山長連打好幾個噴嚏,笑著道:“今日定有人又念叨我了,瞧瞧,自從你我要成親的消息傳出去,天底下的學子都沸騰了!說不得今天又有多少人紮小人咒我呢!”
  “這成都府的閨中女子,恐怕也把手上的帕子當成我,撕成碎片了吧。就你這容貌、學識,讓京城裡繞一圈,估計全天下的閨秀都要撕帕子了。阿彌陀佛,幸虧你就在蜀中,不然,又是一個被看殺的美男子了。”賈元春笑著道,她幾年已經二十七歲了,這個年紀,別說實在現在十七歲成親都遲的年代,就是她第一世的時候,這個時候結婚,也是妥妥的晚婚晚育。
  賈元春用三年時光,走遍了全國比較出名的地方,那些危險的嘎吱角落不敢去,在成都落腳五年,遇到了人生伴侶。
  賈元春如今打扮得非常素雅,頭上就是一兩樣玉首飾,臉上也不施粉黛,卻不會被年輕的女孩子比下去。臉上的皮膚還是白皙、有光澤,與十六七的小姑娘一樣,但又比青澀的女孩兒多了雍容、自信與睿智,整個人如同成熟的水蜜桃,十分吸引人。都說腹有詩書氣自華,賈元春整個人看上去光彩照人,耀眼極了。
  “這不是你教我的,悶聲發大財,有這麼個仙女般的老婆,還是先等名分定下來,我再出去抛頭露面吧。”莊潔笑道。
  “去,什麼抛頭露面,總得去見見我的家人吧。十四成親那天,我兄長公務纏身,恐來不了,我兩個弟弟應該是會來的。你不是想去京城瞧瞧嗎?剛好可以一起。我二弟是個純善無爭的,一心嚮往著在名山大川做隱士名流,為人天真質樸,你們應該能說到一起去。我三弟這些年一心走武勳的路子,整一個玉面將軍,日後又是一員儒將。到時,你把書院暫交給先生們管著,去京城見見我母親吧。”賈元春給莊潔介紹道,邀請他到京城去。
  “這是自然,我無牽無掛一個人,也該去拜見岳母大人才是。不知岳母大人何等風采,才能生出我家夫人這樣美貌與智慧一體,才華與能力卓絕的人啊。”莊潔和賈元春處久了,也學了一兩句賈元春自吹自擂時的俏皮話。
  “那就等著瞧吧。”賈元春笑道。
  “先生,又有三個學子妄圖潛進後山來,已經讓護院攔住了。”這個時候,一個武院學子打扮的人來稟報道。
  “知道了,繼續攔著,辛苦你們了。”莊潔點頭,讓那位學子下去了。
  莊潔把書卷成紙筒,敲著自己的額頭道:“這都第幾波兒拉?唉,我這後山,都快讓他們踏垮了,我家夫人魅力真大!”
  “呵呵,你呀。你怎麼不說我如今為什麼住在這後山,瞧瞧我那院子,讓那些嫉妒發狂的小姐們弄成什麼樣兒了,你還好意思說我!”賈元春笑著坐到他旁邊,把他手裡的書抽出來,展平,道:“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些學子說來求親,實際上誰是真想娶我的。不過是趕個潮流罷了,好像一個讀書人,沒有向賈先生求過親就不是一個合格的讀書人一樣,真是謬論。”
  “那些學子和聞風之人暫且不說,你說說這個是怎麼回事兒吧。”莊潔從身後的書架上反手抽出一個厚信封丟到桌子上,自己把下巴靠在賈元春的肩上,抱著她道。
  賈元春看了一眼桌子上的東子,心裡歎道,自家丈夫就是愛撒嬌啊!瞧,又是熟悉的梗啊!
  賈元春摩挲著莊潔的手背,道:“陛下要什麼樣兒的美人沒有啊,哪兒會惦記我一個人老珠黃的女人。”
  “誰說你人老珠黃了,明明正當盛年呢!”莊潔不滿意的搖著身子道。
  “好,好,好。陛下啊,是求而不得,把心中願景放大的,美化的一切,所以才愈加放不下。其實也是自己給自己找事兒,我要是真答應嫁給他,保證他又嚇得不敢了。”
  “就是,不然當年先皇后去的時候,他怎麼不敢親來求親。哼!皇帝都是靠不住的,夫人呐,你要記住哦,當初怎們陛下可是信都來的少了,生怕你突然答應要嫁給他一樣。現在又來搗亂,肯定是居心叵測啦!”莊潔不遺餘力的打擊情敵道。
  “對,居心叵測,居心叵測。”賈元春不在意的附和道,這樣的臺詞她都念的七八回了,但莊潔就是這麼有意思,時不時還要再來排練一遍。
  三月十日的時候,賈環親自押著一批精品嫁妝到了成都府,車隊、馬隊綿延幾裡地,熱鬧得不行。
  “環兒,來了,快,快坐。”賈元春算著家裡人要來的日子,從竇團山后山搬了出來,她和莊潔都不在意這些俗禮,可她家裡人在乎啊。賈元春如今住在竇團山山腳下的別院裡,見賈環押著大批東西過來了,連忙招呼他進來。
  “大姐姐,環兒給您請安了。”賈環一身劍袖,身長玉立,少年英姿勃發。
  “辛苦了,辛苦了,來就來了,還帶這些粗重傢伙做什麼,我什麼都不缺,只要你人能來,我就高興了。”賈元春指揮管事兒的去安置東西,親自給賈環道了一杯茶,遞到他手上。
  賈環恭敬接過茶,道:“知道大姐姐都有,就是我們的一點兒心意。”賈環自然知道賈元春沒有說假話,她現在有四個縣的封地,裡面出產的東西都是她的,除了不臨民治縣之外,她就是那幾個縣的土皇帝。加之皇室賞的,賈元春自己置辦的產業,零零總總,賈環綜覺得自己的大姐姐肯定是富得流油了。
  “寶玉沒跟著你一起來嗎?”賈元春問道。
  “來了,二哥在後面侍奉著母親呢,我快馬加鞭趕過來的。”
  “什麼,母親,母親來了?”賈元春不敢置信道:“母親今年都五十歲的人了,哪裡經得起舟車勞頓,你們兩個不靠譜的臭小子,怎麼不攔著啊!”
  賈環苦笑著放下茶杯道:“大姐姐,何曾沒有勸過,我和二哥輪番的勸,大哥更是急得頭髮都白了,只差請假護著母親過來了。拿二嫂懷孕了說事兒都不管用,母親就是一意要來。”
  “弟妹懷孕啦!寶玉要做父親了,真是太好了!只希望他為人父之後,更穩重懂事些才是。”賈元春驚喜道。賈府重煥生機,賈珠健在,賈寶玉的婚事也好說得很,沒有了木石前緣、金玉良緣,還是有好姻緣等著他。
  “大姐姐,說母親呢!”賈環對自家大姐跑題的能力也是醉了。
  “對,對,母親怎麼樣,可還好?寶玉在後面陪著嗎?”賈元春急急忙忙的問。
  “是啊,我先把大姐姐的嫁妝送過來,這麼多財物,也容易招人覬覦。二哥陪著母親在後面趕來,其實也就差個三四天的樣子。”賈環解釋到。
  “好,好,那我先去給母親收拾房間,還有其他人過來沒有,我也好一起安排。”
  “沒有了,親戚朋友都是把添妝禮托給我們帶來的,蜀道難、蜀道難,親朋家中也無合適人選和我們一起來。大伯家那邊大伯和璉二哥哥都當著差,走不開;家中大哥當著差,大嫂掌著家,都來不了。二嫂懷孕了,不敢讓她勞累,三姐也懷孕了,不過她們都讓我給大姐姐帶了親手做的針線。比不得大姐姐身邊的宮人做的,好歹也是一份心意。”賈環解釋清楚家中人的動向,他沒有說起賈政,賈元春也沒有問。
  “就是要家裡姐妹做的才好呢,無關手藝,要的就是這份心。”賈元春點頭道:“你遠道而來,也累了,先去歇著吧,過會兒叫你來吃飯。”賈元春先把賈環安置妥當,才讓人把賈環帶過來的禮單拿著慢慢翻看。
  宗族這邊的添妝禮已經很厚了,老親、姻親之類的也有一筆厚贈,兄弟姊妹之間更不用說。唯一能讓賈元春皺眉頭的就是賈政那邊送過來的東西的,應該是趙姨娘打理的,都是面子情,賈政是一點兒表示都沒有。趙姨娘還找人帶了些自己做的針線,自己收藏的一兩件心愛之物送過來。價值不能和賈元春的收藏相比,單心思誠懇。
  賈元春歎了口氣,也不知該說些什麼。這些年,自從賈政去了金陵之後,她對父親三節兩壽的禮都是身邊宮人打理好,和賈珠他們一起送過去的,自然也是面子情,從來沒有自己親手做的東西。可能外人都想不到,書法聞名天下的賈山陽先生的字,卻從來沒有出現在她父親的書房過。
  賈元春自認對賈政薄情,也對賈政沒有任何期待。只是看著一個趙姨娘,對比著身父,心中也難免有些感傷。馬上,賈元春就反應過來了,暗罵自己矯情,真是好日子過夠了,偏鑽這種牛角尖!
  過得兩天,年近五十,頭髮花白的王夫人就趕到了成都府,賈元春看著王夫人蒼老的面容,眼淚止不住的落下來:“女兒不孝,讓娘操心奔波。”
  “養兒一百歲,長憂九十九,你要成親了,娘哪兒能不來。”王夫人這些年養尊處優的,面容慈悲和藹,比之原著,更像善目菩薩了。
  出嫁前的前一晚,王夫人依照習俗,和賈元春同寢,晚上絮絮叨叨的和賈元春說了許多話,追憶早年的艱辛,訴說賈元春走後她的思念,還有京中家人親朋的近況,說了一個晚上。第二天天還沒亮,又把賈元春拉起來梳妝打扮,唱了吉祥的梳頭歌謠,一切都挑著最吉祥、最美好的字眼來說。
  最後,王夫人叮囑了一句:“我兒素有主意,就算成親了,也要好好的,娘就送你到這兒了。”
  “娘,我會的。”賈元春跪謝生養之恩,款款而出,邁向新的人生階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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