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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黑籃)青梅》作者:坑娘螞蟻【完結】

☆、這次真的,再見了

  儘管說著捨不得這樣的話,離別的腳步也不會因此停止,少女抱著貓一路沉默地跟著鄰居少年回到家裡的時候,托運公司的汽車都已經開到了樓下,千早沉默地看了欲言又止的母親一眼便抬腳朝樓上走去。

  「聽說你家現在不能進去,要不你跟我去我家坐坐?」踏上樓梯的時候,綠間終於忍不住開口,順手指了指社區裡一片混亂的景象,千早遲疑地點了點頭。

  社區內來了很多圍觀的人,據說中村夫妻兩人的離婚牽扯了什麼不得了的大案件,房子暫時被政府收押,連過來接收的都不是當事人,而是……

  「……為什麼是你?」綠間把忽然爬過來擋住他視線的綠次郎扯下來攬在懷裡,看到隔壁陽臺的青年正興致勃勃地拿起一個封條貼在窗戶上,他的嘴角抽搐了下,「還有你是在做什麼?」

  「哦,太無聊了讓上頭隨便給我個任務,然後就又被安排到這裡了。」他嘴裡銜著膠帶另一手拿著封條一臉新奇的模樣,「不過這個還挺有意思的,讓我想起以前在中國貼的春聯。」

  「……意義完全不一樣好嗎!」綠間直覺地吐槽,越發覺得自己身邊小腦不健全的人似乎有增多趨勢,他頹然地放棄糾正這人的三觀,一直站在他身旁保持沉默的女孩卻忽然越過他走到門口。

  「那個,可不可以再進去一下?」千早的聲音低低的,似乎是知道此刻不是無理取鬧的時候而顯得有些失落,她下意識地舉起懷裡的翠翠,一人一貓兩雙眸子直直地看著眼前的人,後者一怔,一時不察讓膠帶粘到了舌頭上,他忍不住連吐了幾下,腳下也跟著往後退出幾步。

  「我還有東西沒拿……」

  「可以是可以,不過只有十分鐘時間哦。」那人嘴裡銜著封條撓了撓腦袋,明明是看起來蠢斃了的動作,他做起來卻莫名有種極致慵懶的性感,「嘛,雖然你們不太懂,不過現在這樣對小姑娘你家裡人比較好哦。」

  意味不明的提醒並沒傳達到女孩那裡,在他說可以的當口,少女就擱下手裡的貓駕輕就熟的翻身回到自己陽臺,推開陽臺門,入目所及的空蕩讓她的大腦也似乎一瞬間被掏空了般一片混亂,一時無力動作。翠翠忽然從身後躍出來直奔女孩床下,不一會兒拖出一個紙箱子,千早走過去拍了拍它的腦袋,打開箱子開始細數自己的珍藏。

  「我說,我可是在樓下聽說這小姑娘這裡不太正常啊?」

  陽臺上,一時無聊的員警蜀黍開始和一臉嚴肅的眼鏡少年聊天,想起先前在社區裡聽到的各種傳言,他伸手比了下自己的額頭,綠間抬起頭沖他翻了個白眼。

  「閣下沒這個資格說別人吧。」

  最初看到的時候還突然滋生過很帥之類的想法什麼的,結果幾句話相處就看得出這人腦抽的本質,讓他為自己一時錯覺的感歎黑線了很久。

  「哈哈,好吐槽啊少年。」他一手撐在陽臺躍起坐在陽臺上,側身看著綠間,「我看你的表情好像松了口氣……唔,我在學校學過幾年心理學,雖然只是學犯罪心理時順帶的,不過還是可以來猜猜你在想什麼,要打賭嗎?」

  「神經。」綠間頓時有種被看穿的錯覺,轉過身不準備理會他,身後的人不以為意地聳了聳肩。

  「如果你贏了我就告訴你怎麼讓那小姑娘住回來。」

  剛邁開的腳步又收了回來,綠間極為緩慢地轉過身,綠太郎和次郎也分別從他肩膀兩邊爬出來盯著眼前這人,爭先恐後地一邊叫一邊撓綠間的衣服,後者不為所動地扶住眼鏡,極輕地吐出幾個字:「怎麼賭?」

  「很簡單,如果你贏了我就幫你讓那小姑娘搬回來,如果你輸了,唔,我想想,就把你樓上那女人的事原原本本的告訴我,哪方面都……」

  「小野真砂子,28歲,筆名真貞子,自稱三流小說作家但其實人氣還不錯,粉絲雖然不多但總多數都很忠實,在粉絲們心目中的形象一直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或者女神之類的,但真實原因只是這個女人是個料理白癡,家務白癡。她唯一的節操體現就是一年四季固執地只穿同一個品牌同一款鞋子。晝伏夜出生物,總喜歡神出鬼沒,戀愛經驗0……不如說是在她眼裡幾乎所有的男人都被動物化,所以至今沒有一個能進入她眼的『男人』……」

  一口氣說完這些話,綠間挪下扶住眼鏡的手,抬起頭看向對面男人頗顯得興致勃勃的眼神,他面無表情地伸出手。

  「賭局算你贏了,我知道的已經說了,現在該你了。」

  「哇哦。」員警蜀黍雞凍地湊過來伸出手,似乎是打算拍拍綠間的肩膀的,卻在看到兩隻小貓的時候改變了軌跡拍了拍少年的手臂,「少年,有沒有興趣將來考員警?」

  「我沒興趣,不過屋裡那個大概興趣滿滿。」那滿腔莫名其妙的正義和莫名靈巧的身手,除了做員警還真不知道該去做什麼。

  「哈哈,那個先不提了。」那人乾脆躍下來落在綠間的陽臺,朝他伸出手,「嘛,雖然現在才開始自我介紹有點奇怪……我是原宅人,大概不久之後會成為你的新鄰居。」

  …………

  綠間覺得對這人瞪大眼看了很久的自己豈止一個蠢字可以形容,兩隻小貓已經兇殘地朝原宅人撲了過去,後者卻是一副很歡喜的模樣,一手一隻小貓拎起來丟到隔壁陽臺,轉過身伸手攬住綠間的脖子。

  「怎麼樣少年?要不要和我合作呢?」

  「……你想要什麼?」綠間伸手擋住原宅人突然湊近的臉,對所有看似很好的事都保持警惕是一種嚴謹的人生態度,再說……「與虎謀皮並非明智之舉。」

  原宅人立即退出去好遠,看著綠間的眼神頗有幾分憤慨意味。

  「啊!別對我說古文,腦細胞會亂掉的!」

  「……所以才要追殺樓上那個瘋女人麼?」印象中那個有事沒事總喜歡故作玄虛的女人最愛在不熟悉的人面前扯一些很難聽懂的句子,到了正常社區就會恢復一直以來精分又邋遢的模樣……看到眼前的人果然露出被猜中了的表情,綠間推了推眼鏡,再度為自己竟然一瞬間想相信這人感到汗顏。

  「算了,這麼容易被看透心理的人還說什麼要猜別人的心事……」

  「雖然她搬走了,可是隔壁不會有人搬進來了真好,只要房子還空著總有一天會回來的……你是這樣想的吧?」被徹底鄙視的原宅人忽然開口,看到綠間的腳步頓了下來,他伸出手從背後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怎麼辦呢少年,這個房子我還挺喜歡的,十年八年的不打算搬出去呢。」

  「喵嗚~」

  貓叫聲傳來,打斷忽然沉默下來的詭異氣氛,兩人不約而同的轉過頭去,黑髮少女抱著貓站在陽臺玻璃窗前,淚流不止地看著原宅人,似乎是聽到他剛才說的話了。

  「……陽臺……上的小床……可不可以……咯……不要動?」她伸手撫了撫懷裡的翠翠,綠太郎和綠次郎順著她的腿爬到她肩上,徒勞地伸爪試圖想安慰正淚流不止的小姑娘,千早伸出一手大力擦了擦眼淚,聲音卻越發哽咽了,「那個……翠翠它們偶爾回來會沒地方住的……」

  原宅人明顯感到綠間的身體僵了下,不由興味地挑眉,少年卻只是沉默地推了推眼鏡,看著女生把腳下的大箱子搬起來放在陽臺扶手上。

  「這些,小真幫我送給社區下面的阿姨們,我都標好了名字的……」她吸了吸鼻子,因為心情實在不好而顧不得自己此刻的形象,一邊胡亂地抹了抹眼淚一邊從箱子裡拿出一個玩偶,「送給藤原太太的翠翠抱枕還差一點,剛才我補上了,明天是她生日,小真記得幫我送祝她生日快樂,還有轉告她如果她老公還是不記得她生日的話,二單元一樓的福山小姐是很好的律師……聽說中村先生他們的離婚案件就是她辦的,還有……」

  「……你都跟我媽學了什麼?」綠間終於忍不住吐槽,心裡卻莫名焦躁起來,他現在才發現自己對鄰居女生瞭解太少,連她什麼時候和社區裡的人混到那麼熟都毫無所知,現在又看她淚流滿面地交代這些事情,直讓這份煩躁一下飆到最高點。

  「自己的事自己做去做,我為什麼要替你去送?」說完這些話,他頭也不回地朝自己房間走去,大腦發熱的後果是少年下一刻便撞到玻璃門上發出不小的聲響,原宅人忍不住笑出聲,綠間捂著腦袋進房間,一踏進去便愣住了。

  那些被少年悉心收藏好的幸運物們不知何時被小傢伙們翻了出來,晴天小豬,怪盜熊八,紅太郎,仁義貓……甚至被他藏在書櫃下面的蛙助也被翻了出來,堆得滿屋到處都是,他一時有些暈眩,下意識地伸手扶住書桌,掌心下傳來異樣的觸感,他低下頭,隨即驀地瞪大眸子。

  陽臺外傳來輕微的敲擊聲,他抓起桌上的東西走過去拉開門,不稱職員警倚在玻璃門上雙手環胸地看著他,千早卻不見了蹤影。

  「……她呢?」他下意識地攥緊手裡的東西,原宅人伸出一手指了指陽臺旁那顆大樹。

  「你說的沒錯,那樣的身手不做員警真是浪費了。」

  綠間一僵,驀地沖到陽臺往下探出頭,千早已經溜到了樓下,此刻正站在那棵樹下抬起頭看向樓上,綠間看到她雙手圈成喇叭狀張開嘴似乎要說什麼,下意識地想要偏過頭去卻已經來不及,少年良好的矯正動態視力精准地捕捉到了女生最後的話。

  「小真再見。」

  可不可以不要離別,為什麼一定要分開,她什麼時候才可以回來。

  這片土地,這個名字叫做正常卻一點也不正常的社區,這個看起來有很多話要和自己說卻找不到正確傳達方式的少年,這群喧鬧不停似乎真的懂得人類憂傷的小傢伙們,一句捨不得怎麼能表達得清楚此刻混亂又悲傷的心情,然而少女心裡更清楚這種時候再說什麼都是多餘,她抹了抹眼淚朝綠間笑了笑,跟著便轉過身迅速消失在綠間的視線裡。

  這次是真的要說再見了。

  「話說少年,你手裡拿著的是什麼?」

  「小鹿阿梅……一個每天都在迷路的笨蛋。」

  一旦讓它離開視線範圍就忍不住感到心慌的笨蛋。


☆、貓咪太郎不說話

  雖然搬家對千早來說是件很悲傷的事情,但新家距離秀德更近了倒也是事實。聽說房東的大兒子結婚之後在東京新宿買了房子,家裡便空出了一套,剛好來這附近找房子的千早爸爸找到了這裡。於大人們而言只是一場互相還看得順眼的交易而已,倒是小輩們很不以為然……

  東京其實很小,在看到房東家那位據說也在秀德讀書的小兒子的時候,千早再一次有了深刻的認知。

  「哈哈,難怪昨天看到小真的時候臉色好臭,原來是你搬家了啊。」

  接受新鄰居熱情的邀請做客吃晚飯,黑髮少年一手捧著碗另一手舉著筷子笑得歡暢,對面的少女忍不住有些惱怒。

  「不要總是欺負小真啦……」

  離開正常社區之後她又恢復了剛來到東京那天的模樣,抱著飛天熊把腦袋埋在裡面不想出來,連筷子都懶得動一下,和正大快朵頤的少年形成了鮮明對比,高尾煞有介事地晃了晃腦袋。

  「說實話他被欺負都是自找的。」

  有心事直接說出來就好,非要自己憋著,偶爾被別人挖出來又死鴨子嘴硬不肯承認,磨磨蹭蹭的瞻前顧後的樣子也許在女生眼裡看來是一種萌點,但對於多數男生來說,這樣的人只會讓人徒增想欺負他的欲望而已。

  「嘛,明天到學校我會好好安慰他一下的,你也不要想太多,只是搬家而已,又不是見不著了……」

  吃人嘴軟,高尾少年在同齡人中一直是比較通人情世故的類型,自然懂得千早的父母留他做客的用意是什麼,再說看到向來都好心情示眾的千早這樣安靜的模樣,他自己也渾身彆扭。

  「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啦!」千早悶悶地應了聲,「不過以後還有什麼理由去找小真啊……」

  「原來是在糾結這個問題啊。」高尾端起眼前的湯一飲而盡,隨即滿足地拍了拍肚子,「那就不用擔心了,這方面可是小真的強項。」

  一直埋在玩偶後面的腦袋忽然探出來,千早疑惑地眨了眨眼,一時不知道高尾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吃飽喝足的少年已經拿起手機熟練地按了起來。

  手機忽然響起來的時候,綠間正坐在書桌前疑似認真的複習。之所以說「疑似」是因為他努力對準英文課本的視線不知為何總是會飄向書架旁的小鹿玩偶,綠太郎正趴在桌子一角蓄勢待發地盯著它,似乎是想撲過來卻礙於綠間沒敢動手,手機震動帶動桌面嗡嗡響,它一下站了起來,汗毛倒豎地盯著手機,綠間一手扶額另一手拿起手機。

  是一條彩信,來自據說正在吃大餐的某搭檔。

  「呀,真是了不起啊我的新鄰居,這樣的手藝隨時都可以嫁人了。」

  十足炫耀的語氣,還配上了一張餐桌的圖,高尾的無聊程度似乎與日俱增,綠間皺起眉直覺地要刪除,卻忽然發現照片中桌子拐角處一抹熟悉的棕灰色,他不由一怔,再看一眼那些料理,果然都是某人最拿手的那些……

  「新鄰居……」終於將視線定在新鄰居幾個字上,綠間眯起眼,握住手機的手不自覺收緊,察覺到異樣的綠太郎忍不住抬起頭看向他,少年驀地合上手機,眼神複雜地看著它,被他看得有些發毛,綠太郎摸索著想要溜下去,綠間卻忽然把它拉了回來。

  「喵嗚!」

  救命,papa表情好可怕……

  ******

  雖然才高一,但因為奇跡的世代的身份再加上長期榜首的成績,綠間真太郎在秀德高校算得上真正意義的有名人。儘管少年似乎並沒有這方面的自覺,很多時候他的一舉一動也都會引起很多人注目,尤其是臨近段考的這個敏感時期,當資優生的少年走到C班教室門口的時候,C班立即小小的轟動了一陣。

  「皆川同學,有人找!」

  好事的男生抬高嗓門沖最後排正低頭的女孩叫了聲,千早驀地抬起頭,綠間隱約瞧見她手裡正在製作的新玩偶,不由皺起眉。

  「小真……」擱下手裡的東西走出來就看到昔日鄰居皺起眉頭似乎頗不爽的表情,千早下意識地咽了口口水,綠間卻忽然伸出手遞給她一樣東西。

  「小鹿阿梅!」千早不解地看向他,「怎麼了?」

  「那只闖禍精弄壞的,你看著辦吧。」綠間推了推眼鏡,頗有些理直氣壯的味道,千早急忙伸手接過來,果然看到小鹿的脖子附近有線被扯開了,白色的絨綿隱隱往外洩露,她立即撅起嘴念念有詞。

  「綠太郎那傢伙一定是皮又癢了!」

  「阿嚏!」

  遠在正常社區的陽臺上曬暖的小傢伙突然打了個噴嚏,它抬起頭朝隔壁陽臺看了一眼,全東京最閑的某員警搬來一台電腦坐在陽臺上不知道搗鼓什麼,它無趣地抬爪撓了撓腦袋,隨即又奔回綠間房間翻騰起桌子下麵那堆玩偶。

  當然,無辜的綠太郎還不知道自己的無聊給某人帶來多麼強大的藉口,兀自糾結著開始去修補阿梅的千早也不會知道,死彆扭的少年還是一如既往一臉冷然的樣子,把阿梅丟給千早之後便回了自己教室。

  一切似乎都如往常。

  第二天一早千早便出現在A班教室,把修補好順便又整了下容的阿梅送還給綠間,少年站在教室門口面無表情地接過來,然後……又拿出了一個玩偶。

  這次是大尾巴狼,它現在已經成功地從獨眼狼變成了狼瞎子,千早再度叫了起來。

  「啊啊綠太郎那個笨蛋!」幾乎是用奪的抽走那只玩偶,千早踏著憤慨的腳步回到自己教室,經過B班門口的時候剛好遇到正要走出門的高尾,新鄰居少年高舉雙手熱情地揮了揮手。

  「呀,小千,今天晚飯是什麼?」

  要說高尾和綠間最大的區別,顯而易見是一個臉皮很薄還死要面子,一個就是典型的死皮賴臉可以無視任何人的任何眼光,所以即便是在帝光時期的時候綠間也只是在打著「母親不在家」這樣的旗號時才會接受千早的便當,高尾卻完全相反。

  很早以前就知道千早手藝了得,如今既然這個廚娘都住到自家附近來了,他當然很懂的發揮厚臉皮特長,於是蹭飯成了少年最近最新的愛好,當然,順便刺激一下某人就更好玩了。

  少年的人生從來不缺乏樂趣,尤其在認識了某個分明容易被看穿還要死撐著的搭檔之後,雖然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別人的快樂之上這種心態很要不得,但是天知道……

  「分明是小真自找的啊。」

  一如既往的社團活動時間,前輩們終於從綠間和高尾的極不協調的聯合中察覺到不對勁,看看綠間陰沉著臉不發一言,而高尾卻笑得春風滿面的模樣,於是宮地順手攬過高尾的脖子,忍不住替綠間說句好話,結果便換來了高尾這句回答。

  「怎麼說?」

  「誰讓他自己那麼愛面子,人家可是為了他連離家出走這種事都做過了。」高尾刻意抬高了聲音,遠處正準備投球的人頓了下,向來標準的姿勢也因為右手突然打滑而失了平衡,籃球在籃筐裡轉了幾圈之後最終還是飛了出去,落在地板上發出「彭彭」的聲響,直接滾到體育館門口剛進門的少女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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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真……」熟悉的聲音果然緊跟著響起,綠間的視線從籃球上移開,千早手裡正抱著那只大尾巴狼朝他走過來,一邊朝因為她的出現而停下來的部員們鞠躬表示歉意,他直覺地推了推眼鏡。

  「我打擾你練習了嗎……」因為知道這人對籃球的重視程度,即使是同為鄰居的時候少女也很少會在訓練途中出現,看到綠間正對著自己一言不發的模樣,她直覺地以為自己出現的不是時候,說起話來少了以往的理直氣壯,語氣中難免有些怯懦,綠間輕咳了聲。

  「修好了?」

  「嗯好了。」千早急忙把大尾巴狼拿出來遞到他跟前,隨即忽然想起什麼般抬起頭雙目炯炯地看著他,「那個,如果還有壞掉的就一起拿過來吧,一次一次的也很麻煩……」

  「哈哈哈!」

  圍觀中的高尾頓時大笑出聲,迅速收穫了綠間的白眼一枚,千早也跟著疑惑地看向他,正要問他笑什麼,綠間卻伸出手一把將玩偶奪了去。

  「我怎麼知道它什麼時候又會搞破壞?」撒謊的時候語氣總是沒辦法太強硬,綠間一手扶著眼鏡一臉頗為不悅的模樣,心理卻暗自腹誹綠太郎那個最愛和他對著幹的傢伙。明明平日裡想方設法想要玩這些玩偶,真的都堆給它的時候它反倒興致缺缺了,最近好像對新鄰居的那台電腦很感興趣,每天爬上去撒尿是它最新的生活樂趣……當然也是新鄰居最近面色不佳的源頭。

  當然這些話他是不可能對千早說的,少年兀自陷入胡思亂想的時候,千早也已經皺緊眉頭認真思考了起來,籃球部的眾人早就停下了訓練紮堆在高尾身邊等著看兩人的熱鬧,看到少年少女相對無言各自沉思的模樣,高尾繼續惡趣味地樂呵著,直到千早忽然抬起頭。

  「那個……小真你實話告訴我吧。」她瞪大了眼看著他,一臉苦大仇深的模樣,綠間頓時心虛起來。

  「什……什麼實話?」下意識地側過頭,一手撐在眼鏡上遮住自己的表情,下一刻便被少女抓住了手,久違的溫度順著掌心擴散開來,他的心頭微微一動,張了張嘴正要說話,千早卻再度語出驚人。

  「綠太郎它!是不是發【和諧】情到了?」

  「噗……」

  「哈哈哈!」

  籃球部眾人立即倒地不起,綠間的臉色頓時呈現非常精彩的扭曲。

  事實證明,傲嬌的方法對付天生反射弧長的人是絕對行不通的。  


☆、次郎說它想媽媽

  當然傲嬌的人同時也兼具了執拗的屬性,更不可能因為一點小挫折就隨意更改自己長久以來的言行方式。一招不行還有下步,綠間真太郎一直是習慣了做好完全準備再開始行動的人,越挫越勇不僅是誠實的人才有的權利,很多時候死彆扭其實是比撒嬌或者怒髮衝冠更強力的武器。

  「不是發【和諧】情期,不過確實交了新朋友,最近不怎麼回來了……」只不過那位「朋友」似乎對這事兒並不怎麼歡喜。

  「交到朋友總是好的。」千早猛點頭,眼神有些晶亮,綠間下意識地推了推眼鏡側過身。

  「昨天次郎回來了……」

  「哦哦那挺好啊!它現在多重了?多高?」千早急忙湊到他跟前緊張兮兮地開口,上次綠次郎回來的時候她急著搬家也沒來得及多看它幾眼,不知道它獨自在外流浪過得怎麼樣。

  「比之前重了0.5公斤,鬍鬚長了一毫米。」綠間如實回答,無意中暴露了這人堪稱龜毛的屬性,籃球部的眾人忍不住一陣惡寒,高尾都快笑岔氣了,唯有千早一臉認真地問了一個讓眾人終於吐血的問題。

  「指甲呢?」

  「嗯……昨天爬樹的時候折斷了一個,所以都給它剪掉了。」

  老天,誰來救救這兩隻喵星人?!

  其實說綠間和千早是喵星人並不準確,畢竟千早基本算是對天下所有的動物都很友愛的類型,而綠間,雖然外表上被貓討厭並且討厭著貓,但其實少年對於那些喜歡黏著自己的小東西們很沒轍。不管是經常來搗亂的綠太郎還是通常情況下只有累極了沒處去才會回來的翠翠,甚至眼前這只……

  「喵嗚~喵!」

  久違了的綠次郎抬起爪子死扒著綠間的褲腿,後肢撐起身子沖他叫個不停,少年忍不住伸手扶額,隨即拉開抽屜拿出一個小玩偶朝它丟了下去,它看了那個紅豬俠一眼便又轉回頭繼續拉扯他的褲子,意外地並不像它的兄長那樣好打發,綠間的嘴角抽搐了下。

  其實綠太郎算是三兄妹中回來的最少的一個,但小傢伙不知是不是天生帶衰還是怎麼的,基本上每次出現都會引發一些不好的事情。就比如那次在籃球賽場遇到它,回來之後就得知了千早要搬家的消息。再以前有一次因為發現它忽然出現在社區樓下的電線杆,那一天整棟社區停了大半夜的電,鄰居女孩很自發地拖出之前的那個睡袋理直氣壯地騷擾了他一夜,絮絮叨叨閒扯大半夜的結果是後半夜來電之後他一直坐在床上發呆。

  渾然無知的鄰居少女在睡袋裡掙扎了下,拉鍊被不小心掙開來,少女毫無防備的睡眼瞬間映入眼簾。

  他很少看到她那麼安靜的樣子,生性害怕寂寞的女生即使是在製作自己最心愛的玩偶時也習慣了自言自語絮叨不停,他常想其實她並不是愛說話的人,只是想通過這種方式忘記自己是獨自一人的事情。他幾乎沒聽過她有朋友,也許她離開九州之前都已經分開,又或者從一開始她的朋友就只有那些奇奇怪怪的布偶,但不管怎麼說,鄰居看似天不怕地不怕又有些古怪的少女其實只是一個害怕寂寞的女孩子,他很早以前就有這樣的認知。

  據說孤獨的人睡覺的時候會無意識地蜷縮起整個身子,綠間忽然想起不久前在真貞子的書中讀到的一句話,「看起來像是想要保護好自己不受外界的傷害,但其實更像是在等著一個人上去擁抱他/她。」

  綠間的手臂動了下,一瞬間忽然生出自己要成為那個人的想法,手機驀地響了起來,午夜凶鈴來自知道家裡停電擔心女兒怕黑的鄰居阿姨,千早揉了揉眼睛從睡袋裡探出頭接過電話,綠間急忙倒頭回自己床上佯裝睡著。

  「媽媽?哦,沒關係,和小真一起呢……都說了沒關係啦……嗯,晚安。」

  說完便丟下手機繼續倒頭就睡,綠間忍不住囧囧有神,還沒來得及說話,女生忽然又從睡袋裡爬出來走到門口去關了燈,他愣了下,跟著便聽到抹黑走路的千早撞到桌子的聲音。

  睡迷糊了女生還以為是在自己房間,困極地揉了揉腿便摸索著朝床上走過去,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音,綠間渾身一僵,床上忽然一沉,下一刻,女生就翻身朝朝內側過來,他的眼前一片漆黑,大腦卻是相反的空白著。直覺的反應是把這個無端來霸佔自己床鋪的傢伙推下去,他坐起身打開床頭的檯燈想要叫醒她,卻忽然聽到她睡夢中嘀咕的聲音。

  「有小真在真是太好了……」

  那是第一次深刻認識到自己在鄰居女孩心裡扮演了極重要的角色,也許是這個城市的依賴,又也許是近水樓臺很好用的青梅竹馬,儘管女生從來不吝嗇說出告白之類的言語,但綠間一直以為那時的女生並不懂得所謂喜歡到底代表了什麼。

  不知道是不是女孩赤腳蹲在陽臺上淚流滿面的模樣太深入記憶,他始終覺得皆川千早像是一個拒絕長大的孩子,看似很膽小卻又經常會有讓人意外的舉止。明明一副脆弱的很容易受到打擊的樣子,卻又總在他人糾結著要如何安慰她的時候兀自一個人原地滿血復活,徒留蓄勢待發的他滿腹煩悶無處訴說,時間久了便自然地養成了只要一看到她就先皺眉的習慣,也因此讓她跟著糾結了不少。

  所謂旁觀者清,雖然他死也不會承認,但其實身邊的人或多或少都能察覺到他的心思,不管是奇跡的世代眾人還是如今秀德的前輩們,他和千早的關係永遠只有他們以外的人才能看清。

  一個死彆扭一個愛哭娘,從出發點開始就是充滿矛盾的組合。

  「喵嗚!喵嗚!」

  越來越響亮的貓叫聲將少年從回憶中拉出來,綠間擱下手裡的書彎腰把它拎起來放在桌上,一臉無奈地看著它。

  「你到底要做什麼?」

  「喵嗚!」次郎低叫了聲便又跳下去,抬爪指了指桌子下麵,綠間彎下腰摸索了半晌翻出一個相框,是三個小傢伙剛出生的時候那個脾氣古怪的醫生給他們拍的照片。

  那時候他依舊是彆扭地不肯走進鏡頭,她硬拉著他站在小床前,女生的手指比劃的「v」字剛好遮住了他的眼鏡,他直覺地伸手握住她的手想把它扯下來,卻剛好被拍了進去,看起來竟像是兩人手指在相扣。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腦抽般地想起這句古文,綠間少年驀地的臉頰一熱,綠次郎利索地順著他的褲腳爬上了桌子,蹲在桌上偏頭看著他。它的眼光不像綠太郎那般茫然,隱約竟帶著可以看透什麼的意味,綠間下意識地伸手試圖抹去額頭不自然的黑線,門外忽然再度傳來貓叫的聲音。

  只從聲音也可以分辨得出來的熟悉聲音,是翠翠,平日裡最乖巧的就屬它,但剛才那個叫聲又太淒厲了。

  綠間驀地把相冊丟回桌上站起來奔到陽臺,隔壁的不良員警正努力把掙扎中的翠翠圈在懷裡,嘴裡銜著一個疑似項圈一樣的東西,看起來好像是打算把它綁起來,綠間忍不住吼了出聲。

  「你在做什麼?」

  「哦,爸爸來了啊。」「捕貓人」抬起頭,常年愛笑的俊臉難得顯出一絲為難神色,「這小傢伙剛才吞了一樣很重要的東西,我得想辦法把它弄出來……」

  「你不是做的閑差嗎?會有什麼重要東西?」綠間直覺地反駁,下意識地不想去相信小傢伙們可能會被捲進什麼麻煩事件。綠次郎直接躍起躥到隔壁陽臺對著原宅人一通招呼,似乎是想救出翠翠,某員警急忙鬆開手,翠翠一溜煙地奔了下去。

  「那東西對我來說確實不重要。」原宅人冷汗淋漓地擦了擦額頭,「原本就是打算毀了的東西,但剛才被它吞進去了,有一些……額,身份比較特殊的人想要它,就是以你的智商絕對可以理解的那種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他們找這個晶片很久了。」

  「……那還不早說?!」迅速反應過來的綠間急忙低下頭想要帶翠翠去動物醫院,陽臺上卻是一片靜謐,短短幾秒中之內小傢伙們已經不見了蹤影,綠間急忙後退了幾步看向自己的房間,腳下卻忽然傳來「哢嚓」的清脆聲響,他驀地低下頭,先前被他丟在桌上的相框不知何時被綠次郎拖了出來,照片上少年少女手指相扣的下面是三隻小傢伙並排躺在一起的場景,綠間渾身一震。

  「喂……」他撿起那張照片看向新鄰居,後者最近正因為綠太郎的各種調【和諧】教而得了貓過敏的毛病,剛才抱住翠翠那一會兒就渾身發癢,聽到綠間突然變得嚴肅的聲音,青年拿下正在抓臉的手看向少年。

  「怎麼了……」

  「那些人……」少年捏住照片的手頓時收緊,因為忽然有了些很不好的聯想,他的臉色實在稱不上好看,「你說的那些人……什麼時候到東京?」

  「……那什麼,」做員警的迅速瞭解到大概發生了什麼,頓時出了一身冷汗,「應該已經……到了吧?」

  「該死!」

  幾乎從牙縫裡擠出這幾個字,綠間丟下手裡的照片便急忙奔了出去,一邊狂奔一邊拿出手機撥下那個熟悉的號碼,電話卻是關機狀態,他暗自咒駡了聲,掛斷電話迅速換了一個號碼,這次很快被接通了,高尾笑了笑還沒來得及說話,少年就搶先對著話筒吼了起來。

  「高尾!你見到千早了嗎?!告訴她不管發生什麼都不能出門!」

  「哈?你在說什麼啊小真,她早上和今日子一起出門逛街去了啊。」

  生活就是一幕狗血劇,所謂□總是在你以為日子太平凡的時候悄然來臨。

  「年少總是輕狂,你以為總有一天可以有機會說出口的話,其實也許下一刻就再也沒有機會了。」by真貞子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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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哭媽媽也勇敢

  雖然今日子各種害羞有點難溝通,但千早還是很珍惜這位新朋友,她向來會輕易陷入沒有人緣的囧境,某種意義上和不擅長與人相處的今日子也算得上有緣了,尤其現在和高尾成為新鄰居,少女就總覺得自己該為了這兩人做了點什麼。

  這種行為其實說白了也屬於一種移情的做法,因為不想一天到晚無所事事地想念某個人而強制性地給自己找點事做,小野少女又偏是不擅長拒絕的人,於是各懷心事的女生就這樣踏上了漫無目的的散心旅程。

  「今日子今日子!看這裡!」

  喧鬧聲和各種電子聲音充斥的地下遊樂場,千早站在一個夾娃娃機器跟前使勁朝還徘徊在舞蹈機前面的今日子揮了揮手,後者轉身走過來,少女歡喜地伸手戳著裡面的一個黑色的小花貓玩偶。

  「這個,和翠翠長得好像啊!」

  電玩遊樂場對兩人來說都是第一次踏足的地方,琳琅滿目的各式遊戲機讓鄉下妹千早險些成了蚊香眼,今日子也是一副頭痛不已的模樣,不過同樣執拗的兩個人卻難得都不打算出去,千早自然是想找點事打發時間,今日子的想法就更簡單了。

  「高……高尾君說我該試著到處走走。」

  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而不是把自己局限在名為「姐姐」的陰影之下,這對無端成為她壓力的真砂子也不公平,雖說做姐姐的似乎也並不在乎那樣的事情,但其實小野真砂子雖然可以耍賴地面對全世界的人,卻唯獨面對自己妹妹的時候有些無措。今日子本就有些敏感,前幾日又聽到高尾說這些話,不由有些內疚。

  這也是她願意跟著千早出來亂逛的重要原因之一,雖然眼前全然陌生的世界還是讓她有些惶恐,但女生下定了決心之後也是相當固執的。

  「……我沒有見過翠翠。」看到千早那麼激動的模樣,今日子有些抱歉地扯了扯自己的頭髮,「之前在學校裡見到的那個應該是綠太郎吧?」

  「哦,是啊。」千早不以為意地繼續盯著玻璃櫥裡的小花貓玩偶,一邊念念有詞,「綠太郎是黑色的,次郎和翠翠都是黑白相間的花色,不過翠翠的眼睛一隻黃色一隻綠色,很漂亮的。」

  「……是不是眼睛上方有一道白毛,好像眉毛一樣?」

  「哎,你怎麼知道?」正努力和夾娃娃機奮鬥的千早終於轉過身來,詫異地看著今日子,後者表情怪異地伸手指了指她記機器下面的出口處。

  「剛才開始就一直蹲在那裡看著你……」

  如果不是它眨了下眼,她還真以為是從機器裡掉出來的玩偶,果真是寵物肖主,那三隻小貓的怪異程度和綠間君有的比。

  當然今日子默默的吐槽沒能被千早接收到,小姑娘兀自歡天喜地的抱起久別重逢的小傢伙一副「母女」重逢的喜慶模樣,看到千早最近難得這麼開心,即使是有點怕貓的今日子也忍不住為她感到高興,少女忍不住走過去想要說什麼,下一刻就忽然一僵。

  「不許動,也不許出聲。」

  流利的英文,冰冷的口氣,伴隨著金屬質地的不知名物體抵在後腦的聲音,今日子忽然覺得雙腿發軟,平日裡勉強還稱得上流利的英文此刻完全沒辦法說出口,她不知道身後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是對抵在後腦的危險卻是很有自知。一個黑衣人從她身後走出來朝千早邁開步子,看到那人手上果然拿著一把黑色手槍,她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氣,下意識地想要開口,後腦卻忽然傳來劇痛,眼前的世界也跟著昏暗不清,意識的最後是那人朝千早舉起槍的場景。

  「所以我很早就說過讓他們搬走是為他們好了!中村那傢伙丟下這麼個爛攤子就走了,那些美國佬怎麼可能這麼輕易放棄,我找了這麼久才找到晶片,就稍微猶豫了一下下要不要毀掉……」

  時間就是生命,他在攻讀電腦犯罪學科的時候就已經無數次被導師們這樣教導,是這個社區的氣氛太溫馨讓他一不小心變得懶散才會釀成這樣的悲劇,就算是以懶惰且無賴著名的原宅人也忍不住感到愧疚……儘管是以看起來頗有些惱怒的模樣。

  「抱歉,要是我早點下定決心就好了。」他坐在椅子上雙手捂住腦袋,看起來十足頹廢與失落,「但願她沒事……」

  「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意外冷靜的卻是本該驚慌失措的鄰居少年,綠間推了推眼鏡一臉不屑地看了原宅人一眼,「國際刑警也只有唉聲歎氣的本事嗎?對你另眼相看了。」

  「哎哎別這麼說啊。」被小瞧的某人伸手撓了撓後腦,一邊摸出自己的電腦開始捯飭,「嘛,至少在找到他們要的東西之前那小姑娘應該沒事。」

  「那傢伙一定會沒事的。」綠間忽然開口,臉色依舊是一派肅穆的模樣,不斷用力的手卻洩露了他此刻絕不如外表那般冷靜的事實,原宅人略疑惑地挑了挑眉,聽到少年幾乎是喃喃自語的聲音。

  「笨蛋都是要禍害千年的……」

  嘖,這種時候了還死彆扭。

  「阿嚏!」

  「阿嚏!」

  貓和人的噴嚏聲同時響起,正拿著毛巾替千早擦頭髮的今日子頓了下,安靜的臉上不自覺有些低落。

  「對不起,都是我太沒用了才害你這樣……」

  「說什麼……阿嚏……話呢……」千早斜靠在洗手池旁一邊撕扯著紙擦鼻子一邊心有餘悸地念念有詞,「不過剛才確實很危險啊,如果不是綠次郎忽然沖出來我們倆還不知道會怎麼樣呢!」

  先前她正抱著翠翠喜相逢,小傢伙卻努力從她懷裡掙開對著她身後豎起毛髮,對小傢伙們瞭解甚多,她心下先多了幾分警惕才轉過頭去,果然看到一個陌生男人朝自己走過來,那人手裡拿著一把疑似手槍的東西,眼看就要對準自己,她的大腦一時當機,不知道該做什麼反應,綠太郎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一下趴在那人的臉上,而她也這才看到今日子已經遭難。

  後來的場景絕對不是一個亂可以形容。

  綠太郎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也加入了戰場,所幸對方雖然攜帶了武器但似乎並不想在鬧市引起騷動,而且他們只有兩個人,綠太郎和綠次郎一人纏住一個,千早則是迅速奔過去背起今日子就跑。小傢伙們也在搗亂之後就迅速四散著逃開了,那些人很快追了上來,少女短跑冠軍的腳程跑起來毫不猶豫,只是路癡屬性也在危難時刻大爆發。原本是想直奔附近警察局的,卻一根筋地紮到了附近廣場,被急速噴射的噴泉淋了一身,回過神來的時候那些人也不知道哪裡去了,兩人這才來到廣場的洗手間整理起來。

  「可是那兩個好像不是日本人,為什麼要找我們?」今日子後怕地喃喃道,「我從來沒出過國……」

  「我更沒啊。」鄉下姑娘千早表示壓力很大,「而且我英語成績勉強及格線,你呢?」

  「……及格偏上一點而已啊,剛才那個人說的話我就聽懂一句不許動……」說著,今日子的表情都有些哀怨了,「姐姐的話一定能聽懂的。」

  「聽懂什麼啊?」

  不良小說作家繼續發揮她無所不在的屬性,在少女們站在洗手間一臉茫然地開始尋找逃命良機的時候,真貞子推開洗手間的隔間門怪異地看了下正為難不已的兩個少女。

  「怎麼了你們?」

  「真貞子姐姐!」

  「姐……」

  原本還能努力鎮定的兩個女人驀地朝她撲了過去,下一刻便不約而同的嚎啕大哭起來,呆立在千早頭頂的翠翠繼續無辜地打了個噴嚏,完全不知道這次的災難是因誰而起,真貞子一臉無奈地揉了揉額。

  「所以說……你們什麼都不知道但是被兩個不知名的美國佬盯上了?」

  少女們使勁點頭,真貞子不自覺皺起眉,想到今日子剛才似乎說到對方提到了員警一詞,她的大腦頓時產生了一些非常不愉悅的聯想,忍不住嘴角抽搐了下,隨即拿出手機快速撥通一個號碼。

  「小野,我現在很忙……」

  「忙你妹啊!你個混蛋!我說了不許牽扯無關人吧!」

  「喂喂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那只貓……啊對!你怎麼知道的?你見到那兩個女孩子了?」想到這個可能,原宅人莫名的抖擻了,「快讓她們把那只貓帶回來……就是多了一道白色眉毛的……」

  他的話沒來得及說完,電話那頭便傳來一陣槍響,跟著是女人慌亂地拉扯著少女們逃離的聲音。

  「快點!直接從窗戶出去!東西丟掉!快!」

  「喂,到底怎麼了?!」這廂的男人驀地拍桌而起,電話卻忽然中斷了,不知道是逃命中的人遺失了手機還是已經被追上,但不管是哪種猜測其實都很糟糕,原宅人終於坐不住了,看了一眼電腦螢幕上閃爍的紅色小點點,他拿出耳機戴在頭上。

  「聽著,半分鐘之前她們出現在東京灣廣場的洗手間附近,那裡應該剛有槍聲出現,對,快去把人找回來!貓也是!」

  說完這些話,他急忙丟下手裡的東西朝隔壁看過去,原本一直因為他的勸說而原地待命的少年不知何時不見了蹤影,陽臺上一片空蕩,他忍不住暗自咒駡出聲。

  「該死!」

  綠間終於找到綠次郎的時候小傢伙正疲累不已藏在路邊的一顆樹上休息,少年慌張地從樹下跑過的時候它剛好探出頭查看情況,看到是綠間,小傢伙一下從樹下躍了下來直落在綠間懷裡,後者嚇了一跳。

  「綠次郎?」少年原本焦躁的面孔迅速注入一抹驚喜,「千早呢?!」

  「喵嗚~」綠次郎虛弱地抬起爪子叫了聲,視線朝向自己過來的方向,綠間轉過身正要走過去,前方卻忽然再度傳來一陣槍響,少年渾身一僵。

  「喵嗚~喵嗚~」

  綠次郎忽然拔高了聲音,隨即從綠間懷裡溜下來直接朝右側方奔去。綠間遲疑了下,隨即迅速跟上它的腳步,剛走到那個人煙稀少的巷口就驀地被人一下撞倒在牆上,少年的大腦頓時嗡嗡作響,眼鏡一下掉到地上,世界頓時模糊起來。察覺到對方整個人傾過壓制住他的身子,他搖了搖還有些發暈的腦袋正想推開,對方忽然停下了所有動作。

  「小真?」

  「……千早?」他驀地伸出手抓住這人的手臂,掌心下的觸感果然是溫潤的屬於女孩子的肌膚,少年顧不得去找眼鏡,握住她手臂的手不自覺收得死緊,「你有沒有怎麼樣?!」

  「好痛啊小真……」被他掐到手臂發疼的少女忍不住喃喃出聲,雖然還很害怕不知何時會再度襲來的危險,卻也更疑惑綠間此刻看起來好像很緊張的樣子,她不自覺張了張嘴,疑惑的話還沒來得及問出口就忽然被人抱了滿懷。男生的襯衫扣子膈到她的額頭,她忍不住在他懷裡動了動腦袋,少年卻忽然抱著她靠在牆壁上,低垂的頭直貼在她的頭頂,低沉的聲音順著頭頂傳遞到耳膜。

  「就這樣別動。」

  她對聲音向來缺乏辨識力,卻一直認定眼前這人的聲音很好聽,即便是正在逃亡中的此刻,被喜歡的人這樣擁抱著,通過這樣的動作傳遞過來的聲音也比以往多了幾分誘惑與性感,她怔了下,心頭莫名有些騷動。

  「小真……好癢啊……」

  比起發現自己喜歡上鄰居這位少年時還要不知所措的那份騷動在心口徘徊,貼近的臉頰能清晰地感覺到綠間急劇加速的心跳,讓她原本差點脫口而出的「這裡危險你快點離開」硬生生被吞了回去,她怔了下,隨即小心翼翼地伸手搭在他的後背,用力扯住他的外套,下一刻,終於忍不住大哭起來。

  「小真……我好害怕!」

  再差一點也許就真的見不到了,那個時候所謂的喜歡和愛都成了比浮雲還要虛無的東西,而自己心愛的少年又可以記住她多久呢?


☆、只是喜歡她而已

  生離和死別,你比較能接受哪一樣?

  「唔,當然是生離了,因為只要還活著就總有一天會再見的嘛,死了的話就真的什麼都沒有了。」

  他記得女生說這話時臉上難得肅穆的表情,好像在討論人生大事一般,讓隨口問出她這個問題的綠間愣了下,隨即合上眼前的電腦。

  「那你自己去看電影吧。」

  幾乎都快淡出記憶的事情了,鄰居向來做事隨心所欲的女生每逢她生日的時候就會變得格外理直氣壯,第一年是纏著他到處去吃東西,第二年是迪士尼徹底瘋玩了一天,第三年不知道她的大腦忽然開竅了還是怎麼著,弄來兩張電影票說是讓他陪她去看電影。

  本來就是想拒絕的,滿腦子除了勝利只剩下幸運物的少年對這種孕育曖昧的搖籃並沒什麼興趣,尤其少女手中拿著的那兩張票疑似是一部戀愛劇?上網查了一下才知道已經是老電影,據說賺了不少青春少女的淚水。故事的結局是得了癌症的男主死了,女主一個人坐在火車上遠行,光看電影截圖都帶著說不出的悲傷意味,想到鄰居女生那出奇發達的淚腺,他頓時一個頭兩個大地拒絕了。

  「不要嘛,我一個人不敢看啦……」女生的臉色頓時一變,「他們都說很感人,我怕我會哭到昏倒……」

  「……和我無關。」綠間的嘴角抽搐了下,腦海卻已經開始浮現某人在電影院哭的昏天暗地的情形。

  千早很愛哭,雖然她自己也許並無所覺,但女生其實幾乎天生懂得哭泣的哲學,並不是一味嚎啕大哭蠻不講理,她總是明確地知道在什麼人面前該哭,什麼時候哭,還有怎麼樣哭。

  就像那時聽到他拒絕看電影的邀請她也並沒有立即哭出來,只是睜著大眼直直地看著他,他拿著一本書假裝認真複習不予理會,她也不說話,只忽然抱起蹲在桌子下打盹的綠太郎默默走到陽臺。夜風有些冷,小傢伙在她懷裡掙扎了下便想躥出去,她立即抓住它的一隻尾巴哽咽起來。

  「好嘛,我也知道我很討厭……不懂事又總愛惹麻煩,一出門就會迷路,眼淚還不聽話……」一邊說一邊伸手大力抹了抹自己的臉,綠間聽到一陣細微的抽泣聲,下意識地看過去,就見女生蜷縮著身子整個坐在陽臺上,一手固執地扯著綠太郎的尾巴。掙脫不能的小傢伙不斷發出憤怒的咆哮,少女卻似乎毫無所覺,兀自碎碎念個不停。

  「可是……就算是這樣的我,也是對戀愛這樣的事情充滿憧憬的啊……」

  綠間一怔。

  「我也想和喜歡的人一起去看電影……」 

  最後一句話她說得很小聲,綠間不知道自己聽清楚了沒,只知道等他終於掙扎結束拉開陽臺門的時候,她已經維持著蹲坐的姿勢睡著了。他看著女孩低垂著的頭一晃一晃,心頭忽然感到無比的煩躁。

  是的,他非常煩躁,這股煩躁從三年前的夏天住進心底就從沒離開過,它總是時不時冒出頭撩撥他脆弱的心弦,威脅著試圖入侵他執拗的最後一道防線。

  他的房間已經被她侵佔,只好在心中下意識地豎起屏障,不是因為害怕被傷害,他從不認為她會傷害他什麼,只是他完全無法想像自己有一天也會忘記自己身邊的一切,滿腦子全部被一個人佔據的情形。像是一種侵襲理智的病毒般讓人變得患得患失甚至失去自我,那是怎麼樣破壞力驚人的可怕情感。

  他記得自己曾經就這個問題問過赤司,彼時正坐在他對面舉著棋子淺笑的少年隊長頗有些興味地挑眉。

  「怎麼?真太郎也會害怕嗎?」害怕在戀愛中失去自我,害怕太喜歡對方帶來的一系列負面情感,害怕自己,害怕自己喜歡著的她。

  「不是……」他下意識地想要辯駁,聲音卻莫名失了底氣,看到對面的赤司依舊似笑非笑的模樣,他有些不自在地往上推了推眼鏡,視線落在棋盤上,赤司卻忽然丟下棋子,雙手交叉撐起在棋盤上。

  「我以為你應該早就懂了的。」他伸手從棋盤上拿起一個步兵在手心把玩著,「大概是兩年前?秋兒離開美國之前,五月說的那句話,那個其實是在說我的。」

  【我知道你為什麼不讓小青梅接近我們,你害怕她的朋友多起來之後不再依賴你……】

  喜歡一個人勢必會想佔有,希望她時時刻刻注視著自己,希望她眼裡只有自己,對於赤司這樣習慣了掌控一切的人來說那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但綠間不是。這樣的控制欲對理智派的他來說實在是不可理喻的東西,於是少年下意識地抗拒著這樣的心情,也一併抗拒著讓他變成這樣的千早。

  「小綠是個膽小鬼。」

  很久以前桃井少女一時失口的指責在腦海浮現,綠間忽然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一直要做這種本末倒置的事情。是因為他彆扭的本性嗎?還是因為更多的時候他一直在害怕著,害怕自己會越來越喜歡千早,害怕自己最終會在這人面前失去所有防護,變成最無保留卻也最脆弱的狀態。

  其實說到底還是害怕自己受傷吧,桃井五月一直是最瞭解奇跡的世代本性的人。

  那場電影他最終還是沒和她一起去看,聽說她後來拉了桃井作陪,回來之後關上門哭了很久,送她回來的桃井的眼睛也有些紅紅的。他在網上找到那電影莫名地看了起來,偶爾轉頭看向陽臺,一直想像下一刻她就會跳出來紅著眼說「小真小真那個電影好感人」或者「女主好可憐」之類的,那個時候他就會立刻關掉螢幕鄙視她太笨才容易被這種亂七八糟的故事騙到眼淚,而她大概會怎麼說呢?

  「小真是鐵石心腸的笨蛋。」

  他以為她會這樣說,但事實上她接連幾天都沒出現在陽臺,反而是他因為這份落差而莫名殘念了很久。再後來有一天,他訓練晚歸,回到房間的時候她已經到了,正蹲在陽臺上拿著一根逗貓棒逗弄綠太郎,小嘴一張一合念念有詞,似乎在說些什麼,他下意識地走上前,快靠近陽臺的時候才終於聽出她是在數落自己。

  「我就是笨蛋嘛,不該去看那樣的故事……害得自己連續好幾天心情都不好……小真說的對,我就是個笨蛋嘛……」說著,她乾脆丟下逗貓棒抱起綠太郎在懷裡使勁蹭了蹭,聲音也不自覺弱了幾分,「呐,綠太郎,五月居然說小真喜歡我哎,你會信嗎?」

  綠太郎自然沒有回答,它現在大概只想趕緊鑽回屋子裡找點吃的,倒是正準備走過去的綠間臉色一哂,急忙側身站在牆壁後遮住自己。毫無所覺的千早繼續無視了小傢伙的真實願望,臉上似乎有些期待卻隱約又有些不安。

  「可是怎麼辦呢?不管這件事是不是真的我都好喜歡小真啊,就算他討厭我也要一直一直喜歡下去,喜歡到他不得不喜歡我為止……」

  喜歡到這人眼裡只剩下自己為止。

  「喵嗚~」綠太郎懶洋洋地打著呵欠表示與它無關,千早忍不住笑出聲來。

  「哈,我果然是笨蛋,這些和你說有什麼用嘛……下輩子我也做只貓好了,這樣就不會煩惱這些奇怪的事情了。」

  關於戀愛的煩惱,並不是只有他才會有。

  看起來好像什麼都沒思考過的少女其實比他更容易陷入患得患失的狀態,比起一直把自己團團包裹起來的他,從一出場就攤開所有的她幾乎沒有任何轉圜的餘地。

  如果愛請深愛,不愛請走開。

  知道自己被如此深刻地喜歡著是一回事,但是去接受這樣一份感情又是另外一回事了,綠間並不想放棄自己固有的堅持,卻也不願意承認自己是赤司和桃井口中的膽小鬼,於是不知不覺地改變著對她的態度,緩慢地。

  從最初非要等她哭個半晌才肯行動逐漸變成只要她一張嘴就妥協,最後直接就成了不管做什麼總是習慣性地先想好她會有的反應,以及該怎麼讓她高興……

  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就陷了進去,面對赤司偶爾投來的調侃視線,他常忍不住窘迫,但每每看到千早開心的樣子時又莫名心情飛揚。他覺得自己病了,某種口是心非就是沒辦法說出心裡話的毛病,這個病狀在面對喜歡的人面前會越發嚴重,桃井稱這病為「傲嬌」,而青峰則會直接不客氣的稱之為「死彆扭」。

  「小真!我好怕!」

  他聽到女孩的哭聲,惶恐不安隱隱夾雜著顫抖,女孩環住他腰的手收得死緊,他可以清楚地感知到她急速加劇的心跳,和他不規律的心跳互相交織形成一道濃密的網,他置身其中無法逃脫。

  「小真……小真……能再見到你真是太好了……」

  她不斷重重複著他的名字,胸前傳來滾熱的浸透感,少年不可抑制地開始思考在他到來之前她是不是一直這樣默默地喚著他,這樣的想法讓他壓抑已久的那股煩躁終於徹底爆發,他驀地抽回手抬起她的額頭,伸出一手緩緩擦了擦她臉上的淚水。

  「別哭了。」他說,隨即微微低頭將額頭抵在女孩因為冷汗而濕漉漉的額際,低沉的聲音回蕩在兩人越發縮短的空間裡,千早眨了眨眼,大顆的淚水還在順著眼角滾落,她聽到少年清晰的聲音,「你還好好的,這比什麼都好……」

  他還有很多話想說,還有很多想帶她去做的事沒做,他規劃的未來裡早已不知不覺多了一道身影,還沒來得及實行就失去了女主角該是多麼苦逼的事情。在聽到原宅人說出她被襲擊了的時候才如此深刻地感覺到的恐懼,比起害怕自己會因為另一個人而變得不像自己,更加害怕失去讓自己改變的那個人,害怕她會從自己的世界徹底退場。

  擔心想說的話真的會來不及,於是不顧一切奔了出來,如此幸運地找到了還完好的她。

  生離和死別,你比較能接受哪一樣?

  哪一樣都不要。

  為什麼?

  既然可以選擇,為什麼要死?既然活下來了,為什麼要分開?

  分明把餘生都和這人捆在一起都無法滿足,為什麼現在要執著於那些無關緊要的問題?

  自尊?驕傲?堅持?那是什麼?

  綠間真太郎喜歡皆川千早,這並不是什麼可恥的事情不是嗎?

  只是喜歡而已啊。

  比起自己固有的堅持與驕傲還要重要的喜歡,喜歡到不願意和她分開的喜歡,喜歡到只想讓她看到自己的喜歡。

  「我只說一次,你要聽好。」他的聲音低到幾乎不能察覺,千早疑惑地眨眨眼,看到少年白皙的臉頰微微泛紅,似乎說了句什麼,但她當機的大腦已經完全無法理解了。

  「我喜歡你。」

  是幻聽……吧?


☆、爭寵的正確方式

  人在慌張的時候記憶力和理解力會出現很大的偏差,尤其剛脫離危險的千早還滿腦子都在糾結眼前的少年為何一臉慌張的樣子,餘下的細胞根本不足夠她去理解當下發生了什麼,於是傲嬌少年因為突來的變故而終於變得坦誠一些的告白並沒有準確地傳達出去。

  「小真……剛從說了什麼嗎?」

  「什麼都沒說。」

  少年一臉自然地抬起頭,視線太過模糊,他看不清千早臉上的表情,綠次郎銜著眼鏡落在他肩上低叫了兩聲,女孩下意識地接過來,踮起腳尖戴在他臉上,矯正視力精准地捕捉到女孩還殘留著濕意的臉頰,他忍不住再度伸出手在她臉上擦了下,手機適時響了起來。

  「人已經捉到了,你找到小千沒?」不良員警的聲音難得顯露出些許驚喜,隱隱也有股疲累的味道,顯然這次的事情讓他出了不少冷汗,綠間下意識地推了推眼鏡。

  「找到了……不過翠翠不在這裡。」

  「這樣啊……我知道了,你先帶她回來再說。」

  「翠翠怎麼了?」看他掛斷電話,千早急忙湊過去雙手抓住他的手,理智回籠之後終於想起一個很重要的事情,「我剛才只拉著今日子逃跑,我以為它會跟上來的,可是它……」

  「它沒事的。」綠間忽然出聲打斷她,眼底閃過不容置疑的認真,「都會沒事的。」

  只要堅信就能心想事成,今天的晨間占卜,巨蟹座運勢第一。

  「比起那個,現在還是趕緊離開這裡吧。」他轉過身靠在巷子的牆壁上往外看了一眼,綠次郎蹲在他的頭頂一臉警惕的模樣,少年側著頭朝身後的女孩伸出手,「走這邊。」

  「……走不了了……」千早悶悶地應了聲,綠間奇怪地看向她,女孩伸手往下指了指自己的小腿,「剛才從洗手間爬窗戶的時候被釘子擦到了……」

  大約五釐米長的傷口,隱隱還有鮮紅的液體湧現,她今天穿的是明黃色的休閒褲,從內到外浸染過衣服顯露出的顏色有股說不出的詭異,綠間的眉頭一下皺的死緊。

  「很痛?」

  「嗯。」千早認真地點頭,事實上原本並不那麼痛了,她本就身體健康到不行,對疼痛的承受能力也比一般的女生要強,只是不知為何看到綠間那樣疑似心疼的眼神時,她下意識地覺得必須要痛才對。

  不,應該說必須要痛才能讓眼前的人做點什麼。

  天然的直覺向來很准,少年的表情在極端糾結之後便轉變為肅穆,綠次郎好奇的視線在兩人中間來回晃動,良久,綠間忽然蹲下來,拉起她的手搭在自己肩膀。

  「沒辦法,趕緊離開這裡吧。」

  他今天……坦率得嚇死人。

  千早忽然有種世界末日即將來臨的可怕預感,一手搭在少年肩膀和他頭頂的綠次郎大眼瞪小眼,良久,小傢伙很識趣地溜了下去,少女的眼眸瞬間晶亮,不知情的綠間疑惑地抬起頭。

  「怎麼了?」

  「沒……」千早揮了揮手自然地趴到他背上,這久違了的舉動讓她莫名有些感慨。

  「小真比那時候要高了很多啊。」她眯起眼,唇角微微上揚,「就是之前在迪士尼的那次……」

  「那是多少年前了,如果一直不長才糟糕吧。」看到綠次郎抬爪朝前一邊跑一邊撒歡似乎很愉悅的模樣,綠間松了口氣,直覺地吐槽出聲,身後立即傳來女孩歡笑的聲音。

  「不長也好啊,這樣和小真說話的時候就不用踮起腳了。」

  「……站在那裡我也能聽得到,非要踮腳做什麼。」

  「小真一直戴著眼鏡都看不出你是在生氣還是在高興嘛。」她無聊地扯了扯綠間的頭髮,一邊喃喃自語,「你又總是不愛說實話,所以一定要看眼睛才知道你是在說真的還是口是心非……」

  他倒是第一次聽到這番說辭,卻想不起來除了她之外還有誰喜歡盯著他的眼睛說話,只除了……赤司?

  「從眼神分辨麼?又是深谷教你的吧。」

  「對啊,秋葉很棒的哦!」千早歡喜地揮舞著手,「她還告訴我即使別人會因為我愛哭討厭我,只有小真是不會的。不過就算這樣也不可以總是哭,要堅強勇敢,如果實在撐不住的話,就撐到看到小真再哭……」

  ……什麼亂七八糟的理論。

  綠間很想這樣吐槽,卻一時說不出話來,他必須承認說這話的少女對他的本質分析得太透徹,可怕的是這份透徹並不是因為她對他有好感或者是別的什麼東西,只是一種天賦或者更確切的該叫做是智慧一樣的玩意,讓他在有些尷尬之餘更加深了一個念頭。

  「以後離她遠點。」近墨者黑,赤司看上的女生果然也不是簡單的角色。

  「唔,東京和京都已經很遠了嘛。」不知情的少女繼續碎碎念起來,「還有五月啊,明明桐皇這麼近我都沒能去找她一起玩,不過和哥說如果我想去就跟小真說,你一定會帶我去的……」

  「……和哥是誰?」不會是他想的某個人吧?

  「高尾嘍,社區樓下的小朋友都喜歡這麼叫他。」

  綠間忽然不再說話了,千早也緩緩沉默下來,良久,在女孩無聊地快趴在他背上睡著的時候,少年才悠悠地開口。

  「你……又變胖了吧。」

  「……騙人,你最近又沒有背我!誹謗是犯罪哦!」千早不滿地嘀咕起來,隨即作勢捶了捶綠間的肩膀,後者不痛不癢的哼了聲,千早卻忽然停了下來。

  「啊……是翠翠。」

  黑白相間花紋的小傢伙此刻正蹲在一家冷飲店門口,偏過頭對著玻璃窗上的廣告看得出神,千早拍了拍綠間的背示意要下來,少年停下腳步抬起頭,眼神若有所思。

  「……要吃冰嗎?」

  ******

  喂貓吃霜淇淋的人是什麼心態?

  其實這年頭對寵物就像對孩子一樣溺愛的人不少,只是一個男生一個女生外加三隻貓的組合略詭異了些,尤其那三隻小傢伙每舔一口都被冷得渾身抖三抖卻還是很不死心地再吃下一口的模樣看著太惹人憐愛,於是綠間和千早坐的位置不知不覺引來眾人關注。

  習慣了眾人目光的綠間一臉淡定的無視了所有注視,至於千早,她現在滿腦子都在思考一個問題。

  「……不會吃壞肚子嗎?」

  「打電話問過上杉先生了,說是少量的沒關係。」綠間合上手機一臉陰鬱,其實醫生說的是會腹瀉的幾率很高,但是為了取出那個引發這次事件的晶片,這是不得已的方法。貓的胃根本沒辦法消化那東西,在翠翠的肚子裡早晚會讓它生病,還不如現在乾脆點取出來。

  「哦……」

  千早緩慢地點了點頭,隨即抓起自己眼前的吸管塞在嘴裡無聊地咬著它轉圈圈,這家店為了配合可愛的店內裝飾,特別在頂端裝飾了一圈絨毛,剛好抬起頭的綠太郎以為看到逗貓棒,抬起爪跟著吸管轉了起來,少女一下樂了。

  「哈哈,綠太郎這傢伙剛才到底藏在哪裡的,一有好吃的就鑽出來了。」

  一邊說一邊舉著吸管晃了晃,還真的把它當逗貓棒用了起來,讓不遠處偷窺中的某人不小心噴出一口水,綠間驀地轉過身,不怎麼意外地看到正拿起紙巾替對面的女生擦臉的黑髮少年。

  「你怎麼在這裡?」

  「呀,因為抱著『這個是小真的孩子可不能弄丟了』這樣的想法才好心跟著你家太郎一路走過來的,後來看到你們一家五口大團圓就不忍心打擾……」暴露了的黑髮少年攤開手表示自己的無辜,綠間直覺地翻了個白眼。

  「好巧。」

  高尾對面的今日子也跟著轉過頭朝千早他們微微俯首,右手的手臂上明顯的掛著一條繃帶,千早嚇了一跳。

  「今日子你的手怎麼了?」

  「額……之前差點又被捉到。」看到千早一臉激動地朝自己湊過來,今日子下意識地瑟縮了下,隨即急忙伸手指了指坐在自己對面的高尾,「是高尾君救了我,他的傷得比我重!」

  「是啊,自尊心傷得挺重。」綠間絲毫不給面子的哼了聲。

  要說對男生來說讓自己保護的女生受傷確實是很傷自尊的事,綠間說這話並沒有錯,卻一時忘記自己大概也處於同樣的立場,而這給了高尾完美的反擊機會。

  「是嗎?這麼說剛才小真背著小千是因為你們小夫妻的情趣才不是因為小千受傷嘍?」黑髮少年眼神閃亮地看了一眼千早的傷腿,隨即將視線放在綠間臉上,眼尖地瞧見綠發少年的臉悄悄紅了起來。

  「和哥不要欺負小真啦,是我纏著他讓他背我的。」千早立即舉起手替綠間解圍,高尾挑眉。

  「哎,還沒嫁人就這麼向著外人,哥哥我好傷心啊……」一邊說一邊伸手捂住胸口一副很愛演的模樣,綠間頓時黑線,千早跟著一臉茫然,只有一直安靜不語的今日子一下笑出聲來。

  「噗……」

  「哎,笑了就好嘛。」高尾微笑著聳肩,隨即端起自己眼前快要融化的霜淇淋,正要咬下去,剛吃完自己那份的翠翠一下朝他的臉躥了過去。少年不及防地被霜淇淋糊了一臉,小傢伙卻兀自趾高氣昂地落在他頭頂,抬爪順了順自己嘴邊的奶油,店內突然響起一陣不小的掌聲。

  「哈哈,這只不錯,很有女王范兒!」

  「黑色那只也超級萌啊!」

  「不對不對,中間那只吃貨屬性的最好了!你看它吃東西的時候多老實……」

  額……這才發現不知不覺又被別人圍觀了很久,而且被貓欺負對人來說似乎並不是什麼值得炫耀的事情,少年少女們頓時有些不太自在。綠間果斷拎起眼前的兩隻站起身,高尾也伸手扶住腦袋上的翠翠跟著站起來。

  「走啦。」

  「小真……」千早急忙站起來跟上,「要去哪?」

  綠間的目的地很明確,七拐八拐領著人和貓來到小小小寵物醫院。店裡患者並不多,他們到達的時候上杉正在給一隻小兔子放音樂,小傢伙的耳朵隨著音樂的節奏一動一動看起來甚為可愛,剛踏進來的兩個少女忍不住眼前一亮,而高尾則是奇怪它不斷抬爪似乎是在拍什麼的動作。

  「它在做什麼?」

  「接電話。」背對他們的醫生頭也不回地關掉了音樂,「它自己養成的條件反射,它的主人擔心這是病。」

  說起來,那個音樂好像確實是誰的鈴聲來著……綠間不自覺皺起眉,正想說什麼,因為音樂停下而無聊的小兔子轉過頭看了他們一眼,紅色的眼眸和隱隱透著睥睨的眼神微妙地讓他想起了誰……

  「啊!是十妹!」

  終於反應過來的千早忍不住驚訝出聲,隨即邁開腳步朝小傢伙走過去,肩膀卻忽然一沉,少女側過頭,原本纏在綠間身上的綠次郎和太郎跟約好了似的都轉移到她肩上來了,撒嬌般地叫個不停,連翠翠都從高尾頭上溜下來順著千早的褲腳爬了上去,少女不由納悶不已。

  「你們怎麼了?」

  「噗。」高尾立即樂了起來,轉過頭看向正若有所思的綠間,「我說小真,這些小傢伙真不愧是你養的,爭寵的表現都一樣啊。」

  「……去死。」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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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學的加油辦法

  說到十妹就不得不提一下它的主人赤司征十郎,說到赤司,綠間首先想起來的便是不久將到來的比賽。

  和誠凜平手是不久以前的事情,接下來的對手洛山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是一件很讓人疑惑的事情,不過綠間並沒有在那裡等赤司回來的興趣。

  事實上當時的形式也容不得他們等下去。

  因為綠間的霜淇淋攻擊,小傢伙們不出一會兒便開始腹瀉,紛紛從千早的身上溜下來,不過也因為這樣,少女再也分不出精力去看十妹的情況,只緊皺著眉頭守在小傢伙們身邊,眼睛都不捨得眨一下,直到看到醫生取出一個黑色的小薄片。

  「那是什麼?」她指著那個和大拇指的指甲差不多大的小東西,上杉輕哼了聲顯然不想回答,綠間推了推眼鏡走上前。

  「隔壁那員警在你房間找到的東西,中村先生剛回國的時候去過你家吧?」

  聽起來像是電影一樣玄幻的情節,常年不在家的中村夫婦雖然外表看著就像普通的上班族夫妻,但其實正是原宅人的同僚。兩人去美國也不是為了移民而是做間諜去了,潛伏三年才偷來的據說具有毀滅性殺傷力的晶片因為中村先生一時失手落在了千早房間,然後不負責任的【原宅人語】的夫妻倆便隱姓埋名逃命去了,可憐的原某人臨危受命來到正常社區,一方面尋找失落的晶片,另一方面便開始守株待兔等著將那個組織的殘黨一網打盡。

  當然,以上全是原宅人一個人自說其話的說辭,現實到底是什麼已經不可考,總之這件事就這麼有驚無險的過了,隔壁的不良員警在綠間愉悅的歡送下拍拍屁股被趕出了正常社區,而千早也是這個時候才知道他們搬家也只是一段時間而已。

  「哎呀,那位員警先生說只是借咱們家的房子做點事,讓我們這段時間找個地方住一下就好了,本來還想說短期房去哪裡找,高尾先生聽說你也是秀德的學生就爽快的答應了。」皆川媽說起這事兒一臉慶倖,似乎完全忘記了自己女兒還曾因為這事兒離家出走,兀自捂著胸口拍了拍。

  「高尾先生一家子都是好人真是太好了。」

  ……好個頭。

  「哦,我是有聽老媽說他們住不久啦,不過我怎麼知道這個『不久』是多久啊。」遭到質問的高尾攤開手表示自己的無辜,不過嘴角那抹笑容怎麼看都有些看好戲的味道,綠間有十足的理由相信這廝早就知道真相,只是故意看著他使那些蹩腳的手段。

  「我信你才有鬼。」綠發少年忍不住火氣上湧,手裡的球也不自覺朝黑髮少年招呼了過去,高尾笑嘻嘻地接過球放在休息室的椅子上,一邊轉過身打開自己的櫃子門。

  「嘛,細節部分別那麼在意了,皆大歡喜不就好嘛,等下贏了比賽回家直接去幫小千搬家。」

  「……你倒是信心滿滿。」綠間噎了下,舉起的手愣在半空,想起接下來的對手,少年的眉頭下意識地皺的死緊,「赤司他……」

  「不是能讓人輕鬆以待的對手嘛,我知道的。」黑髮少年利索地穿戴整齊關上櫃子門,轉過身朝綠間伸出手,「不過那句話怎麼說的來著,不相信自己可以勝利的人是沒資格談論失敗的……嘛,雖然我現在確實一點都不相信我們會失敗。」

  因為他們是秀德,不敗的曆戰之王。

  雖然在正式場合輸過一次再說這種話略有些不知廉恥的味道,但是正如高尾先前所說的那樣,從一開始就沒有抱著必勝決心的話,比賽結束之後就沒臉去談論為何失敗。

  這是少年們的體育精神,或者確切的說是一種信念。

  xx必勝,xx最強,xx第一……

  不管什麼樣的賽場都充斥著這樣的標語,各校親衛隊各顯其才地嘶喊著激情與熱血的宣言,少年們邁著堅定的步伐走進賽場,整個場內頓時沸騰起來,千早牽著今日子的手艱難地穿過人群來到最前排,籃球部的板凳隊員們紛紛讓開座位,一邊指了指對面洛山親友團的最前排唯一的那個女生。

  「那個是誰?」男兒本色讓少年忍不住補充了一句,「長得挺漂亮的。」

  「洛山的經理吧。」另一個男生搭腔,「聽說也是他們部長的女朋友,不過前段時間好像鬧分手來著。」

  不知道何時興起的八卦以越傳越錯誤的方式迅速流通於在場的幾所學校,於是眾人在等待比賽開場的這段時間無聊之下紛紛朝洛山的女經理投去好奇的注視,被看的人卻一臉平靜像是絲毫不在乎的模樣,今日子忍不住咋舌。

  「那個女生好厲害啊……」被那麼多人盯著都能這麼淡定。

  「不是啊。」千早眨了眨眼,隨即伸出手在自己眼前比了下,「秋葉的眼睛好像不太好,現在只能看到大概這麼遠。」

  「騙人?那豈不是根本看不到賽場?」剛才的男生忍不住插嘴,千早點了點頭。

  「是沒錯。」

  「哎……」今日子拖長了聲音,似乎並不太能理解這樣的加油有什麼意義,一旁的千早卻已經拿起手機撥通了電話,東拉西扯的廢話了一堆,女生終於鼓足勇氣對著手機疑似示威地宣誓出聲。

  「我相信小真是不會輸的。」

  今日子聽到電話那頭的女生似乎笑著說了什麼,賽場裡太吵她沒能聽清楚,卻看到千早驀地收起皺起眉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

  「為什麼相信……當然是因為那是小真啦。」少女伸手捂住另一隻耳朵,擔心秋葉聽不到,她不自覺拔高了聲音,「還有,我不會再害怕赤司了,小真說他是個好人。」

  她說這話的時候,第一小節剛剛結束,少年們從戰場上下來,筋疲力盡順帶對赤司開始有些微恐懼的時候就聽到女生這樣的說法,不約而同地被噎住了。

  「那真是你教的?」高尾伸手戳了戳一臉局促的綠間,後者正瞪圓了眼看著打著加油旗號卻給敵方拉人品的某人,一手推了推眼鏡,不輕不重地哼了聲。

  「怎麼可能,我怎麼會說這種……」

  話說了一半莫名氣虛了些,他忽然想起不久之前千早曾經問過一個奇怪的問題。

  「我記得小真說過,幸運物裡寄宿的願望都是『不能輸』對吧?」

  那時她剛得知下一戰的對手是赤司,久違地跑到籃球部的休息室,抱著她的一大箱各種玩偶,幾乎整個球隊人手一份,讓其餘眾人忍不住哭笑不得。

  「我說,有那種怪趣味的人只有小真而已啊,我們只要有慰問的點心和檸檬水就成了。」

  高尾拿著那個黑色的小人掛件無力吐槽,雖然拿回去送給今日子她也許會很高興,可他實在不認為其餘的前輩們會喜歡這種東西。

  「這才不是幸運物,是籃球部全員的手辦啊!」少女一臉認真地解釋道,隨即一一指著那些手辦們,「這個是大坪前輩,這個是宮地前輩,還有和哥,啊,監督老師的也有,哦對對!最重要的是這個!」

  聽她突然拔高聲音,眾人不約而同地將目光集中過來,女生得意地舉起手裡的黑色馬尾女孩玩偶。

  「這個是小真的!」她把玩偶貼在自己臉邊晃了晃,「怎麼樣,像不像我?像不像?」

  「噗……」高尾忍不住笑出聲來。

  「哎,你還別說,挺像的。」前輩煞有介事地跟著點頭,捂住嘴的動作卻洩露了他們的真意,千早忍不住嘟起嘴埋怨前輩們沒眼光,綠間少年剛踏進休息室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景。

  「那是什麼?」

  不知為何第一眼就看到了千早手裡的玩偶,男生說話的時候視線也下意識地落在那上面,高尾嬉笑著走過來把玩偶抽走塞到綠間手裡。

  「哎呀,小千為了給你加油都把她自己送給你了。」他刻意咬重了「她自己」這幾個,千早驀地瞪大眼,臉跟著爆紅,綠間的臉色也不及防有些泛紅,前輩們頓時笑得更樂了,綠間少年頓時有些惱怒。

  「別鬧了……」捉急中的少年急中生智地找到一個絕對嚴肅的話題,「下次的對手可是赤司……雖然不太想承認,不過我……從來沒贏過他。」

  不管是成績還是將棋,甚至在帝光時偶爾會進行的一對一練習。

  就像他第一次見到赤司時晨間占卜給予的提示一樣,赤司真的成為了強勁的對手……不,是太強勁了所以才讓人想不斷努力去打敗的對手。

  他想打敗赤司,這份念頭從帝光時期開始就沒有任何改變,後來隨著奇跡的世代的分散變得更為強烈,已經成為執念一樣的東西,他知道,懷揣著這份執念的人不止他一個。

  千早說的沒錯,他所有的幸運物裡都寄宿了他不能輸的執念,在遇到赤司之前那是一種相信自信同時也是一種無端的妄想,認識了赤司之後那個想法更是被賦予了一份具現化的意義。

  「……惟獨不想輸給赤司。」

  「我知道哦。」女生的聲音在頭頂響起,綠間回過神,這才發現休息室裡不知何時只剩下他們兩個人,千早正手捧著那只代表她自己的玩偶在手心把玩著,察覺到綠間朝自己投來的視線,她驀地湊過來,那雙不符合比例的眼睛再一次瞪得老大。

  「小真其實很喜歡赤司吧。」似乎對綠間此刻突然變得震驚的臉色感到很高興,她眯起眼兀自樂呵起來,「還有奇跡的世代的其餘人,小真都很喜歡。」

  「神經,誰告訴你我有那樣的想法……」

  「因為小真剛才說的是不想輸,不是不能輸。」女生忽然把玩偶塞在他手裡,緩緩走到他對面,伸出手環住他。

  「還有我有看到哦,小真抽屜裡的那張合照,有一次仁義貓把它銜跑了,我追了一公里才追回來,不過這件事小真不知道哦。」

  「……那個只是順手丟進去的……」

  因為不想讓別人以為自己很重視那些卻又不想當垃圾丟掉,那張照片一度成為少年的一個心病,照片被層層壓在抽屜裡很多東西之下,如果不是那年情人節糾結著要不要把巧克力藏進他抽屜,千早根本不可能發現,也不會知道看起來死彆扭又似乎很少執著于勝利之外的東西的少年其實也深深地眷戀著那些同伴們。

  「赤司是個什麼樣的人呢?」忽然就好奇一手組建了這個團隊卻又自己造成它的分散的少年到底有著怎麼樣的思想,女生問這話的同時就已經完全拋棄了自己之前賦予赤司的「很可怕」的固定印象,然後便聽到綠間若有所思的聲音。

  「……不是什麼壞人。」

  不是什麼壞人,只是總喜歡用一種做惡事的態度來做一些就結果而言是好的事情,雖然傲嬌如綠間都明白赤司並不如外表看起來那般淡漠,但是誰又知道他真正在想什麼?

  唯一可以確定的,那個人對於奇跡的世代的每個人來說都是一道必須要跨越的城牆。

  「那就好啦。」千早忽然抬起頭朝少年笑了笑,「小真的對手是赤司,沒有什麼比這個更好了。」

  看到洛山籃球隊的隊員們排成一排聽赤司一人發號施令的模樣,綠間的眼神閃了下,腦海莫名閃過一些過去的殘影。其實才是一年多之前的事情,如今想來好像已經很遙遠,時過境遷物是人非這樣泛著中二的憂鬱心情剛冒出頭,頭頂忽然被人砸了一下。

  綠間皺起眉撿起地上的小千玩偶,抬起頭,原本坐著的女孩不知何時站了起來,正站在觀眾席雙手圈在嘴巴上做出擴音器的樣子,她的嘴唇動了下,似乎說了些什麼,下一場開始的哨聲卻適時地響了起來,少年不太確定自己聽到了什麼。

  「之前忘記回答了,我也喜歡小真,是想讓你只看到我的喜歡。」

  ……是「看」錯了吧?


☆、來自過去的邀請

  千早搬回正常社區那天,天氣出奇的晴朗,早就聽說這個消息的鄰居們都紛紛跑來圍觀,女孩的行李還是一如既往各種裝滿玩偶的大箱子,她抱著箱子和迎頭走過來的鄰居們一個個問好,然後扛起箱子踏上樓梯。

  前方忽然傳來貓叫的聲音,她放下箱子看向樓梯拐角處,隨即驀地一驚,手裡的箱子一下跌到地上,裡面的東西咕嚕嚕滾了一地,她卻已經無暇顧及,兀自蹦跳著走到貓跟前。

  「仁義貓!」 

  真的是久違了的仁義貓,在三隻小傢伙斷奶之後就徹底消失于正常社區的它正盤踞在以前它最愛的位置打盹。聽到千早的聲音,它懶懶地掙開眸子,抬爪捋了捋自己的鬍鬚,一副不太想理會人的模樣,卻還是讓千早欣喜不已,女孩伸手把它從上面抱下來攬在懷裡,正想先久別重逢的磨蹭一番,前方忽然傳來似曾相識的男人嗓音。

  「啊,找到了,它在樓梯口呢。」

  千早疑惑地抬起頭,據說已經搬離正常社區的某員警正拿著手機站在樓梯口,看到是她,原宅人立即了然地笑了。

  「我說呢,原來是出來歡迎你了。」他收起手機走下來朝千早伸出手,「把這傢伙給我,你上去看看小真吧。」

  他倒是自來熟的可怕……綠間向來有特質吸引這樣的人在自己身邊,不過對於千早來說更值得注意的卻是別的事情。

  「你認識仁義貓?」

  「唔,真砂子好像沒有說過?」原宅人聳肩,「她曾經把這傢伙帶到美國……」

  然後剛好住在某個不良刑警的樓上,男人的作息雖然極不規律但是房間的擺設卻是整齊到龜毛,做事也是精於算計,不知是不是讓貓科動物想起了遠在日本的某個苦逼少年,於是那段時間代替綠間遭殃的人就是原宅人。

  當然,如果因為這個牽扯出緣分什麼的,完全是一種狗血的巧合。

  「哇,想不到仁義貓和真貞子姐姐還有這樣的經歷啊。」千早忍不住睜大眼,張嘴正要說什麼,手機忽然響了起來,看到來電顯示正事三樓某個女人,原宅人急忙接過仁義貓往上走。

  「我得上去了。」走了一半忽然又頓下來轉過身看向千早,他的眼神略有些微妙,「說起來,你隔壁那小子到底怎麼了,跟丟了魂兒似的。」

  「啊……」千早的臉色變了下,「差不多就是那麼回事了吧……」

  那天比賽結束之後她就沒再見過綠間,連高尾也不見了蹤影,不知道籃球部的男生們究竟去了哪裡,她只好揣著滿腹心事回到家收拾東西,發了無數封郵件也沒有回復,這才催促著母親趕緊搬回來。

  「比賽輸了?」看千早的表情就猜到發生了什麼,某員警雙手環胸一臉睥睨地朝樓上看了一眼,隨即輕哼了聲,「就這點事兒?那小子不會從沒輸過吧?」

  千早愣了下,不期然想起不久之前那場比賽,大雨之後少年默默仰望著天空落淚的樣子還歷歷在目,可她總是再沒辦法像當時一樣抱住他說沒關係。同樣的方法不能重複用在一個人身上,尤其第一次會輸還可以藉口說自己輕敵,這一次確實真真正正努力了之後還是失敗了,那種自己所有的努力都白費了的感覺,沒有努力過的人是不會懂的。

  千早覺得她沒資格對這場比賽作任何評價,也無法輕易地對綠間說出「結果不重要」這樣不負責任的話,自從仁義貓那次之後第一次感到如此沮喪,對自己的無力,更多卻是一股說不出的疼痛。

  心疼那個多數時候都沒辦法坦率地表達自己心事的少年。

  「小真他……」

  「所以就是那麼回事嘍?因為輸了所以覺得沒臉見對他充滿信心的你?」不良員警一邊抬腳踏上樓梯一邊哼了聲,不知是不是錯覺,千早總覺得那人說話的時候似乎帶了點幸災樂禍的味道。

  「青春期的男孩子總是這麼自以為是啊……」

  總希望自己能在喜歡的人面前表現最好的一面,總以為自己在喜歡自己的鄰居女孩眼裡是不會失敗的,卻沒有想過幾乎算是一起長大的女生瞭解他的每一分每一毫,喜歡著他的優秀卻也更珍惜他偶爾洩露的不足。

  無關聰明與否,無關榮譽,只是喜歡著他所以喜歡著他的一切,而不是因為他有的一切而喜歡他。

  這是一個奇妙的辯證,就好像依照綠間久遠以前給自己的既定計劃,千早根本沒有一項符合他的未來伴侶的條件,偏偏他就是喜歡上了,也因此才會惱怒於自己在千早告白過後還是輸掉了比賽的事。

  「小真!」

  陽臺上忽然傳來闊別已久的女聲,正坐在書桌前對著那本真貞子全集發呆的少年不由一僵,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他下意識地看了桌上的紅太郎一眼,時間是上午9點,也就是說他已經坐在這裡發呆兩個小時了?

  「小真!」

  女生的聲音再一次響起,綠間只覺得眼皮一跳,驀地合上手裡的書,站起來走到陽臺前,久違地看到鄰居女孩一腳跨在陽臺上正要翻過來,他的臉色一變,隨即「刷」地關上門,上鎖之後猶嫌不足,他順手把窗簾扯了過來捂得嚴實,讓剛赤腳踏過來的女生頓時傻眼。

  「喂!」

  原本還滿腹心疼不忍心打擾他的千早頓時出離憤怒了,走過去一邊拍一邊叫嚷起來,屋內卻始終沒動靜,她皺起眉雙手插腰站在門口猶豫了好大一會兒,隨即忽然想起什麼般翻身回自己的房間。

  ……沒有聲音了。

  綠間再度擱下始終停留在那一頁的書踱步來到窗前,悄悄掀開一條縫,鄰居女孩果然不見了蹤影,他暗自松了口氣,心底某處卻隱約又有些失落。走回書桌前剛要坐下來,陽臺上卻忽然傳來一陣響亮的聲音。

  「小真是個膽小鬼!」

  「你說什麼?」幾乎是立刻沖過去拉開窗簾,因為動作太猛臉上的眼鏡甩了出去,鄰居女孩一手舉著不知從哪裡摸出來的擴音器,另一手晃了晃手裡的綠色手機。

  「一直在陽臺上待命,它響半天了。」

  「我的手機?」綠間摸索著低下頭去撿眼鏡,努力想讓自己看起來一如往常,而千早也沒戳破他,要說的話,此刻她的心思已經完全被那封神奇的郵件吸引過去了。

  「無意中看到的,好像是邀請函。」看到剛戴好眼鏡的少年似乎有些疑惑的模樣,千早認真地補充道,「是赤司哦。」

  綠間的表情一怔。

  【今天傍晚6點京都楓葉園,不見不散。PS:記得攜伴參加。】

  邀請函的內容很簡短,一如既往是赤司說話時略帶命令的語氣,卻莫名就帶了讓人無法抗拒的力量,綠間下意識地皺起眉,不明白赤司在自己剛輸給他之後做這樣的邀請到底是有什麼用意,千早卻已經兀自興奮地在房間裡轉了起來。

  「啊啊怎麼辦小真,我好緊張!」

  「……你緊張個什麼?」綠間直覺地皺起眉,幾乎已經完全忘記了自己應該還處於「戰敗後失落期」,千早轉過頭理直氣壯地瞪了他一眼。

  「不是說攜伴嗎?難道小真有別的人要帶?」想到這個可能,少女的表情立即扭曲起來,迅速蹭到綠間跟前揪起他的衣領一副女大王的模樣,「快說是誰。」

  「哪裡有什麼誰啊。」綠間頭疼地伸手扯下她的手臂,「我不想去。」

  「是嗎?」千早瞪了瞪眼,隨即忽然丟下他跑到書桌旁,拉開抽屜迅速翻出幾張照片在手裡晃了晃,「那這些燒了也沒關係?」

  綠間一僵。

  「你幹什麼?」看到珍藏的照片再一次被翻出來,少年急忙走過去伸手試圖把照片奪過來,因為身高的優勢,他很快成功,千早卻忽然伸出空無一物的手環住了他的腰,綠間再度僵在當場,手中的照片嘩嘩掉落在地上。

  「小真……」她的聲音一下子壓得很低,「比賽輸掉的話,你會討厭籃球嗎?」

  「怎麼可能……」毫不猶豫的反駁出聲,少年不自覺皺起眉,卻忽然感覺到千早似乎笑了起來,貼近的距離讓他清楚地察覺到少女胸腔的震動,不由有些好奇她到底在笑什麼,千早卻忽然鬆開手面對著他,踮起腳在少年的臉上印下一吻。

  「那我也一樣。」似乎絲毫沒察覺到眼前少年因為自己的這一動作而變得呆滯的模樣,千早兀自笑得開懷,「不管輸還是贏,小真都是我的小真。」

  她第一次給綠間加了這種歸屬的詞彙,向來討厭突然情況的少年奇異地沒再覺得煩躁,心頭躁亂的卻是另一種無法形容的衝動,看到千早正臉頰微微泛紅地看著他,某種生理與心理混雜的本能讓他下意識地伸出手,混亂的大腦還沒來得及反應下一步該做什麼,手機鈴聲忽然響了起來。

  「啊,是五月!」千早低下頭拿起手機,隨即歡喜地從某人跟前抽身離開繞到陽臺,一邊走一邊興奮地叫嚷,「哎哎是啊,我也聽說過京都的楓葉園好美的,難得赤司那麼有心,果然是個好人啊。」

  「哈哈哈,會這麼說的人也只有你而已了啊,連小黃的那個天然呆女朋友都沒給過赤司好臉色……」桃井毫不猶豫地反駁出聲,千早聽到這人都快笑岔氣了,忍不住撅起嘴表示不滿。

  「五月不要總是詆毀赤司啦……特意請大家重聚就說明他還是很眷戀小真他們的嘛,雖然表現的方式有點扭曲……啊,就是真貞子姐姐說的那樣,紅太郎其實很善良,可是他很惡趣味,總喜歡扮壞人……」

  嘛,赤司十分惡趣味這點倒是有目共睹。

  「那所以呢?小綠怎麼說,要去嗎?」

  「剛剛嘴硬說不要,不過我覺得他現在已經在想等下要不要換件衣服再去了……」

  聽到千早的這番話,一手搭在衣櫃前正準備打開的少年不自覺一僵,小心翼翼地側過頭,黑髮少女背對著自己在陽臺上還聊得出神,他暗自松了口氣,隨即伸出手拉開櫃子門,入目所及的卻是久遠以前就該被收起來的帝光校服,少年心頭微微一動。

  帝光啊……怎麼可能不懷念呢。


☆、關於青春的絮語

  出發去京都的路上,千早一如既往抱著手機啪啪直按不知道在和哪個火星同盟交換資訊,綠間無聊地撐在桌面看著窗外的風景發呆。列車附近的田地濕氣略重,映著傍晚的彩霞在天際投射出一片片五光十色的光景,少年眯起眼,不經意地想起以前在帝光的事。

  那時黃瀨剛加入不久,每天自己找虐地要和青峰一對一練習,結果當然是被慘虐,每次都拖著極限的身體躺在休息室裝死,桃井不客氣地走過來踢踢他的小腿提醒他該他值日,金髮少年立即緊閉上眼哀嚎出聲。

  「我會死的,我馬上就要死啦!」

  「那就趕緊去死吧。」綠間毫不客氣地補刀。

  「那也要幹完活再去死啊。」桃井繼續踢他。

  「小黃瀨每次都用這個藉口……嚼嚼……好遜。」紫原一邊吃一邊碎碎念。

  「哈?本大爺還沒使出全力好吧?」青峰懶洋洋搭腔表示這事兒和他無關。

  如此這般,每個人各執一詞地對黃瀨的慘狀視若無睹甚至落井下石,讓向來被光環籠罩幾乎從未受過什麼挫折的少年頓時憂傷得淚流滿面,只好轉而看向唯一沒發出聲音的黑子。

  「小黑子嗚嗚……就你最好了,你一定會幫我做值日的對不對!」

  「黃瀨君。」藍發少年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一邊伸出手扯了扯他的手臂,「你壓到我的包了。」

  「哎?」黃瀨直覺地坐起身,黑子忽然露出松了口氣的表情,隨即拎起放在椅子上的包,鄭重地朝他鞠了個躬。

  「抱歉,我今天要早點回家。」

  不管做什麼都如此認真又理智一直是黑子最讓人敬佩的特點,也是黃瀨此刻更加苦逼的源頭。

  「討厭,一群沒人性的傢伙……」

  如此耍寶又怪異的讓人覺得溫馨的日常通常結束於突然出現在休息室門口的赤司,雖然紅發隊長很少說過禁止開玩笑之類的話,但眾人就是莫名覺得那人的表情在表達這樣的意思,於是每每他一出現就會引來一陣冷場,在這危急時刻擔起重任的,往往是赤司幾乎從不離身攜帶著的那只兔子。

  它總會適時地從少年的外套口袋裡冒出頭看一下情況,不小心和屋內的幾個人對上視線之後也不收回去,只圓睜著紅眸看著他們,滿目無辜的模樣好像在問為什麼它一出現他們就安靜了。

  於是少年們在莫名內疚的情況下對那只名叫赤司征十妹的兔子生出了一種怪異的心理,雖然它看起來確實可愛也無害,卻也確實地被劃分為了「赤司的東西」行列被不自覺遠離,也讓小傢伙看著眾人的眼神越發沉默且意味深長。

  桃井常說十妹是赤司的代言人,代替那位心思莫測的少年說出他想說的話,那時他們都覺得桃井異想天開,綠間自己也認為桃井大約是和千早混多了也開始陷入這種奇怪的思考,但其實仔細想來,那個時候總是不經意被排斥的人並不是看似總被欺負的黃瀨,也不是一轉眼就看不到影的黑子,而是赤司。

  人的一生會遇到很多人,喜歡的,討厭的,不擅長應付的,無感的,有的人相遇了,有的人離開了。

  有的人永遠的留在了視線裡,有的人卻永遠留在心底。如果千早屬於前者,那麼赤司和奇跡的世代的其餘人毫無疑問屬於後者,自從帝光分裂那年少年就清楚意識到的事實,只要大家都還有著共同的夢想就總有一天會再遇到,只要大家都還保留著最初那份嚮往,那就總有一天會回去的。

  「不會傷心嗎?」

  少年想起帝光畢業那天,因為黑子的缺席和其餘人心思各異的自我行動,奇跡的世代最終連張集體照都沒能拍就這樣離開了帝光。晚上回去之後他對著之前最後一場比賽後在迪士尼的照片發呆,陽臺上久違地傳來女孩落地的撲通聲,他走過去拉開陽臺門,果然又看到她赤腳蹲在陽臺上抬起頭,那雙大得超出比例的眸子不經意地眨了眨。

  「雖然小真自己說總會再遇見的,可是我還是覺得你心情不好嘛。」她將背在身後的手抽出來,遞給他一把各種顏色的水彩筆。

  紅、黃、黑、青、紫、粉,他不認為這樣的顏色組合是巧合。

  「選一個吧。」

  蹲在地上的少女不自覺發出催促的聲音,他皺起眉往後退了些。

  「……選什麼?」

  「唔,我剛才在網上看到的一個測試,就是小真每天看的晨間占卜的官網,有個測試超准的。」她站起來揮了揮手裡的各色水彩筆,雙目晶亮不已,「我按照你的情況做了下測試,它提示我現在立刻把這幾種顏色的水彩筆拿到你面前,你第一時間做出的選擇就是你現在『有話想說但是沒辦法開口』的那一個。」

  「……神經。」

  第一次對自己深信不疑的晨間占卜說了近乎反駁的話,綠間力持淡定地低下頭推了推眼鏡,防止眼前視力太敏銳的鄰居看出他的思緒,視線卻不自覺膠著在那把水彩筆上,直到紅色的那只被少女突兀地遞到他跟前。

  「哼哼,就算你不說我也能猜到了,是赤司吧!」

  看到綠間果然露出一臉不自在的表情,千早忽然低下頭拿出手機搗鼓起來,一邊碎碎念出聲:「放學那會看到你一直盯著A班教室門口看我就猜到啦,不過赤司的話果然還是要這樣……」

  她拿起手機貼在耳邊,在綠間略顯疑惑的注視下正色地接通電話。

  「喂,秋葉嗎?赤司君在不在你旁邊?」

  她問的直接,倒沒想過這麼晚還在一起的異性除了他們這樣的青梅竹馬多少都有些異常,但偏偏赤司和深谷都是這樣異常的類型。

  「嗯,在。」電話那頭的女生輕應了聲,隨即把手機遞給身邊的少年,「綠間君的電話。」

  「你幹了什麼?」這才反應過來的少年頓時瞪大眼,一把奪過手機急忙想要掛斷,卻不小心按下了擴音鍵,赤司的聲音突兀地流瀉出來。

  「有事嗎,真太郎?」

  沒事,都已經畢業了還能有什麼事。

  有事,分明已經形同陌路了為什麼你還能表現得一如往常,好像和過去沒有一點變化?

  兩種矛盾的心思瞬間堵塞了他的大腦,綠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好緊握著手機僵持在陽臺被風吹,直到電話那頭的少年忍不住輕笑出聲。

  「說起來,你好像是最後一個打過來的。」

  「最後?」

  「唔,是啊。」赤司的聲音依舊是溫柔的,透著一股只對自己認可的人才有的無奈語調,「不過很奇怪啊,每個人都不說正事都閒扯半天……」

  這一點也不奇怪,綠間想,赤司自己也該是明白的。

  有太多的話想說,想到無意識地撥通了那個人的電話,聽到對方的聲音之後卻又迅速覺得自己想說的那些話忽然間都變得無關緊要,於是對話迅速演變成無關緊要的閒扯……

  「赤司。」綠間忽然開口,赤司輕應了聲,聽到向來彆扭的少年一生難得一次如此直白的言語。

  「這麼久以來……謝謝你。」

  「小真,小真?」

  終於停止和火星同盟溝通的火星少女伸出手在綠間眼前晃了晃,看到對方依舊維持著面無表情並且疑似神遊的模樣,她忍不住鼓起臉頰,隨即驀地站起身,雙手捧住他的腦袋,毫不客氣地撞了上去。

  「回、神、啦!」她拖長了腔,頗不滿自己被這樣無視,卻忘記了自己幾乎快無視了他一路,如果不是廣播忽然響起來,估計還會繼續無視下去……

  「嘖……」綠間吃痛地嘖了聲,一邊伸手揉了揉額頭一邊無奈地看著她,「怎麼了?」

  「我們到站啦!」撞人的那一隻腦袋倒是異常堅硬,少女兀自站起來繞到他跟前一把拉起他,「走啦走啦!」

  她看起來好像很興奮,比久遠以前他終於答應她要一起去迪士尼的時候還要驚喜,自從搬離正常社區之後就鮮少看到的笑容此刻正大咧咧的掛在臉上,像是再也沒什麼值得她不高興,他下意識地皺起眉。

  「……你很奇怪。」

  「哎?為什麼這麼說?」千早側過頭看向他,不經意地再度瞪了瞪眼,眼眸裡流轉的光芒讓綠間險些閃到眼。

  「……見到那些傢伙就那麼值得開心嗎?」他推了推眼鏡,努力尋找措辭,「我怎麼不記得你們關係有這麼好。」

  雖然嘴上從不說,但他對自己彆扭的死毛病還是相當有自知之明的,就像桃井時常所說的那樣,他並不喜歡千早和他的隊友們太過親近,而女生也因為害怕赤司的關係很少真正踏足籃球少年們的地盤,所以她和奇跡的世代應該是相當生疏的……

  「喂,五月啊,你們快到了?哎哎我們剛到了!皮卡皮卡剛才也說已經到站了!」

  應該是……吧?

  看她那副熟絡的模樣,綠間忽然不太確定了,一手扶住眼鏡眯起眼打量著女生越說越興奮的樣子,手機忽然響了起來,看到來電顯示是自家母親,他不由皺起眉。

  「媽……」

  「小真啊,小千是和你在一起呢吧?」母親的聲音一如既往穿透力驚人,即使是在人來人往的列車站也異常清晰,綠間隨意地應了聲,迅速引來母親的碎碎念熱潮。

  「真是的,你們這兩個孩子怎麼每次到處亂跑都不和家裡人說呢,不知道大人會擔心嗎?」

  「……抱歉。」說起來好像是一接到郵件就開始出發了,確實完全沒有跟家裡人打招呼啊。

  「算了,在一起就好啦,你一直很懂事我很放心的,主要是小千啊,你也知道那孩子那點性子,美夕常說哪天走在路上弄丟了都不奇怪……」

  做母親的這樣說的時候,這廂的兒子不自覺把視線定在前方似乎越走越遠的某人身上,眼看人潮快要淹沒了千早的身影,他急忙打斷母親的碎碎念。

  「沒什麼事我先掛了,您難得放假好好休息。」

  「我是沒什麼事,不過美夕讓我對你說小千就拜託你啦。」似乎是察覺到這句話給自家兒子帶來的震撼,綠間媽兀自捂住嘴笑得歡快,「哎呀,我現在覺得自己隨時都可以做婆婆並且期待滿滿啊……」

  「……掛了。」

  母親打來的電話一次比一次挑戰他的耐性,少年已經習以為常,卻還是忍不住因為她先前說的話而莫名有些觸動,仔細想來才發現自己竟然也同母親一樣期待著那個可能,綠間不由被自己雷了一下,視線不經意地往周圍掃視尋找母親口中的未來兒媳婦,眼前卻忽然一黑。

  「綠間?」

  熟悉的低啞嗓音來自忽然出現在綠間對面的昔日隊友,少年推了推眼鏡,面無表情地看著青峰,猶豫著張了張嘴,卻最終只是無言,而向來見面先出聲調侃的青峰也少見的沉默著。車站內人聲沸鼎,少年們卻安靜地有些詭異,直到綠間的手機鈴聲再度響了起來。

  「嗚嗚小真,人家迷路了啦……」

  「……你在哪?」

  他四處轉頭看了下,一抹熟悉的粉紅映入眼簾,跟著是粉發少女熱情揮舞著的手,她身後站著的正是此刻還在手機裡哭個不停的黑髮少女。

  「啊!找到了!小綠!看我找到了什麼?」

  熟悉的日常,久違的日常,本以為自己絕對不會懷念,但其實已經悄悄地眷戀起來的日常。

  「笨蛋,不是說了不要亂跑嗎,路癡就要有點自覺!」憋了半天丟出這句話,最終還是忍不住疑問出聲,「說到底你為什麼那麼興奮……」

  那分明是我的同伴。

  這幾個字他沒能說出口,被訓斥的女孩卻只是湊過來攬住他的手臂,瞪大的眸子裡還殘留著先前的濕意,在晚霞的映照下莫名折射出五光十色的絢麗色彩。

  「因為我知道小真心裡很高興嘛。」她忽然站到他跟前踮起腳尖湊到他的臉前,一手緊握住他的手,「如果小真一輩子都不喜歡表達的話,以後就由我來替你表達好了。」

  綠間頓時怔住。

  「今天的晨間占卜,巨蟹座的你運勢最強!無敵的人是不需要幸運物的,因為最大的幸運已經被你握在了掌心,不過別忘記了在奮勇向前的時候偶爾也回首一下過去哦,丟失的東西一定可以找回來!」

  最大的幸運已經握在掌心……低垂的視線不經意地落在兩人交握著的手上,少年不自覺輕揚起唇角。

  也許更早以前,在那個火星來的鄉下妹赤腳落在他的陽臺上便已握住了吧。

  天下皆川,千萬人中惟與你相遇不會覺早。

  幸運與否只有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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