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移
滿莎一直以為自己只是個普通的藏地姑娘,就算已經是第二世,她還是選擇一路讀到小學六年級,打算高考後帶著笨蛋老哥去見識見識大城市罷了。
今年冬天冷得特別快,山腰一過,滿莎踩著積雪走了老遠,才看到遠方石窟間若隱若現的寺院。下意識回手,摸了摸鼓囔囔的背包,滿莎扭頭,對跟了自己一路的雪怪喚道:「獨眼,過來。」
半人半猿的雪怪足有三米高,滿腦禿毛,那從眼斜拉到嘴角的猙獰爪痕,正是獨眼這個名字的來源。儘管和滿莎已認識了三年,他還是沒放下屬於捕食者的警惕,晃晃頭,反而離她又遠了兩步。
「好吧。」滿莎把包擱到地上,手一伸,將裹在灰布裡的蜂巢扳了大塊放下,「山下部落說下次開採要到春季,寒假我可能沒機會再出來,你一個人小心點。」
獨眼低吼了聲,又對她敲了敲胸口,算是作出承諾。
滿莎重背上包,沒再看雪怪一眼,頭也不回地往寺院走去。白雪慢慢覆蓋她的足跡,只消片刻,任誰都無法再找到她——從那個養育了她和滿謬今的地方。
「我回來了。」
沒人回應自己,滿莎繞過大殿,踏上寺後的狹長山道。路只有兩腳寬,頭一低就能看見無底深淵,冷風像冰刀子一樣刮到臉上,她不管走多少次,對這裡都充滿了厭惡。
但,她哥卻不一樣——
滿謬今赤身坐在山道頂端,光亮的頭頂和眉毛都結滿了冰霜,表情卻看不出半分異樣。直到聽到細微的踩雪聲,他才緩緩睜開眼,接過一旁僧侶遞來的長袍,隨意一披,轉頭看向妹妹。
「你沒來早禱會。」
聽到他指責的話,滿莎挑了挑眉,雙手抱胸答道:「我說了,我要上學,對念經沒興趣。」
「念經能祛除邪魔。」滿謬今抬手,一邊用因練武而骨節粗大的手指系緊衣扣,一邊思考對滿莎的處理。想了一會,見她還是那副滿不在意的模樣,嘴角抿住,冷聲道:「既然如此,那你就去父親身邊吧。」
滿莎瞳孔微縮,花了好幾十秒才將資訊接收完畢,「等等,你說……我們有父親?」
天知道她一直以為自己沒車沒房父母雙亡,這樣的思想準備做了十多年,突然改變她實在承受不起。
什麼樣的父親才會把孩子扔進喜馬拉雅山,她長這麼大,別說父親本尊,連撫養費都沒見過一分。腦子裡瞬間閃過僧侶貪污、兄妹失諧、有了後娘就有了後爹種種狗血劇情,滿莎抽了抽嘴角,抬頭等著她哥的答案。
「他對我們期望很高。」滿謬今眸光一閃,僵冷的臉頓時多了分暖意,「只有不停鍛煉身心,成為聖者,才配成為我族一員。你最好再修煉一段時間,以免實力太差,讓父親對你失望。」
滿莎撫額,回想前世那個跑八百米就喘氣的自己,再想到最近一口氣爬上喜馬拉雅山頂峰的戰績,不由得堅定搖了搖頭。
「我知道了。」
滿謬今視線掠過她,聲音再度轉冷,「收拾一下,很快就有人來接你。」
這個很快,遠超過滿莎預期的速度。滿謬今抓住想溜出去跟獨眼告別的滿莎,表情沒有絲毫不舍,「趕緊走。」
直升飛機在頭頂盤旋,嗡嗡的聲音比山地下那台割草機運作的聲音還大。
滿莎低頭,看了眼自己符合二十世紀風格的樸素背包。現在距離二戰結束絕對不超過五十年,那個父親得是多有錢,才能在連汽車都沒普及的中國這麼囂張炫富。
「我說我錯了的話,現在能不走嗎?」滿莎認為自己就想考個大學,找份好工作養活自己而已,完全沒必要再認個富爹。
滿謬今嘴角勾了勾,下一秒臉卻強行板住,「不行。」
「哥,我捨不得你,真的不行?」滿莎摟緊背包,「那好歹把你藏起來的電話號碼給我說一下。」
「不行。」對方依舊拒絕。
直升機拋下繩梯,滿莎放棄掙扎,利索的爬了上去。正要關上艙門,底下卻傳來熟悉的吼聲。
「獨眼!」她迅速探頭。
滿謬今撿起塊石子,往直升機一扔,再以不符合人類常理的速度扼住雪怪,健壯的手臂暴起經絡,生生將這個龐然大物困在原地。
「不要妨礙她。」滿謬今的眼睛,隨著滿莎的離去,悄然褪去最後一絲暖意,「畜生。」
獨眼被他砸進雪地,頭卻固執的往上,聲音竭盡嘶啞,可惜暈過去的滿莎卻聽不到,被直升機載著緩緩離去。
滿莎一覺醒來,視野昏暗的要命,左右摸了摸,確定她被關進了一個金屬箱子裡。從鞋底掏出刀片,她正打算撬開頭頂那細小的通風口,箱外卻突然傳來男人低沉的笑聲。
「來,看看我兒子的禮物。」
滿莎聞聲僵住,一股讓自己頭皮發麻的危機感,迫使她縮回箱子角落。將刀片隱藏進袖口,她警惕的抬頭,看向逐漸打開的箱外。
「瞧,一個純種的漢默。」
對方冰涼的小指輕輕按住她的頭頂,滿莎哆嗦了一下,連雪山都不曾讓她這般冷到骨子裡。曾讓她苦惱過顏色的棕發被人扯住,她被迫仰頭,迎上男人那幽深到晦暗的眼睛。
那眼中陰冷的殺意,宛如沼澤中潛伏的巨蟒,極快的攀住她的手腳,逐漸收緊,讓獵物感受到瀕臨死亡的恐懼。
「廢物。」男人略過她止不住顫抖的手腕,搖了搖頭,收回自己戴滿戒指的手,對一旁隨口吩咐,「處理掉。」
「是,首領。」
男人正要起身,袍角卻被緊緊拽住。
箱裡此時凝滿寒冰,滿莎依然在抖,這違反科學的一幕讓她恐懼更甚。但僅存的理智卻告訴自己,「處理」這個詞蘊含的危險,多半就算死亡。用刀片抵住男人的腕部,她做好奮力一搏的準備,啞聲道:「我不是廢物。」
她有預感,如果不這麼做,別說考大學,連活下去都是奢望。
「很好。」
男人另一隻手撫過她的臉,食指的紅石戒面棱角鋒利,在她臉上割開一條血口,腳底的冰層隨著那血腥味燃燒起來。
幽冷的紅焰順著腳踝攀上她的身體,逐漸滲入皮膚,溫度卻冷得嚇人。
簡直——滿莎眼睛睜大,簡直反科學!
「勉強能用,告訴賈斯汀-漢默,我同意合作。」男人那森冷的笑,滿謬今的冷淡與其相比,更像一個拙劣的翻版。他又用另一種滿莎聽不懂的語言說了什麼,被抓住的袖子瞬息間化為灰燼,他便起身離開她的視線。
牆角陰影裡走出人,滿莎總覺得對方往她臉上多看了兩眼,才把金屬箱重新合上。
視野再度變黑,滿莎狐疑的摸了摸臉,明明還是平滑一片。腳底顛簸起來,很明顯,她又被人帶上了車。四周沒有人聲,連求救都做不到。兩天之後,重打開箱子的,是一個戴黑框眼鏡的棕發男人。
「我是賈斯汀-漢默。」
賈斯汀抱住面色迷茫的她,眼眶微紅,語調卻是一派輕浮公子哥的模樣,「你吃松餅喜歡加楓糖嗎?不,我的意思是,薩莎·漢默,歡迎回來。」
「抱歉,如果我沒記錯……」滿莎忍住沒掙扎,若他不是第一個打開箱子的人,早被她按到了地上,「我該叫滿莎。」
「今天餐前點心是比利時松餅,你會喜歡的。」賈斯汀按住額頭,指尖快速搓了搓,隨後露出極為誇張的笑容,「不過在這之前,你得聽一個不怎麼有趣的故事。」
一如所有的狗血情節,豪門大小姐想要逃避政治聯姻,醉酒後一.夜.歡愉,結果懷上黑幫的孩子。但結局有些不同,黑幫大佬誰也不愛,大小姐為他獻出生命,他也沒多看孩子一眼,直接丟給長子了事。
而這個黑幫大佬,被賈斯汀略帶恭敬的稱為「滿大人」。
但賈斯汀對當年具體過程諱莫如深,兩人移到餐廳,他一勺一勺舀著碗裡的霜淇淋,表情依舊那麼深沉。滿莎在他面前表現的拘謹,小口啜著紅茶,也沒把心思露到臉上。
沒過一會,一個姿容嫵媚的女人走到賈斯汀身旁,低聲說了兩句。他於是點了點頭,看向對桌的滿莎。
「我有空再來。」
賈斯汀見她點頭,這才認真將手裡的餐巾折成花瓣狀,卻又隨手將它塞進杯裡,「二樓書房放了槍,電話也在那,按1是律師,按2是裝修隊,殺了人就按3,漢默工業有專門負責處理的人。」
「……明白。」滿莎放下白瓷杯,到口的咆哮也壓了回去。
她真沒受過黑幫教育,真的沒有!
「好孩子。」賈斯汀轉身,打了個響指,「秘書小姐,記得把我的霜淇淋帶上。」
「好的,老闆。」
餐桌頓時只剩滿莎一人,切開冷透了的松餅,她正要塞進嘴裡,背後卻傳來輕輕的腳步聲。
啪啪——啪啪——
明明是很輕微的聲音,卻像震顫在她的心臟上,沒法不在意。
滿莎眼神微冷,忍到對方離自己只剩半米,這才猛然動手。
「哐當!」
穿著黑西服的消瘦男人扭曲著臉,雙手被她按住,頭撞上桌發出一聲巨響。潔白的餐布皺起,落了塊滋滋冒油的牛排,一看就是才出鍋不久。
滿莎餘光瞄到還在轉圈的不銹鋼託盤,立即意識到自己誤會了什麼,遲疑地收回手,誠懇道:「抱歉。」
她以前神經都沒有這麼敏感,滿莎皺了皺眉,視線對上男人的眼睛,卻收到驚懼的眼神。
「你、你的臉……」
滿莎彎腰,撿起光可鑒人的託盤,表情頓時一冷。
——她的左臉,有十個相連的烏黑圓環烙在上面。
☆、糖漿
「你認為薩莎有暴力傾向?」
賈斯汀聲音滿滿的敷衍,比起應付憂心忡忡的秘書,他更想用勺把海綿蛋糕面上那層糖漿刮乾淨。
實際上,他也這麼做了。
漢默工業辦公樓頂層幾乎與斯塔克一模一樣,中纖板的桌椅背後就是大型落地窗,外面那純淨的藍天,襯托得賈斯汀更像是在倫敦鄉下度假,而不是紐約繁華的皇后區。
「老闆,別墅的人最輕都是手骨斷裂。」秘書踩著八釐米的紅高跟,把十來張傷殘鑒定和離職申請放到賈斯汀面前,語調不自覺帶上一絲狠意,「我們是不是該把她……」
「秘書小姐。」
賈斯汀終於把視線從蛋糕上移開,發言卻跟神經病似的跳得很遠,「你喜歡布丁派蛋糕嗎?」
「不,甜食讓人發胖。」秘書頓了頓,見他不滿意這個答案,立即改口,「如果非要吃,我會選擇波士頓派。」
賈斯汀對這個答案感到無趣,「但它們的區別,只是多了層巧克力糖漿,你不這樣認為嗎?」
「也許吧。」秘書一愣。
「秘書小姐。」賈斯汀舔過瓷勺邊緣,聲線發甜。他臉上的笑容更是燦爛極了,但被點名的那個人,卻隨著這聲音猛地站直身體。
「是!」
「薩莎她啊……」賈斯汀隨手拿起張鑒定表,折成小刀,緩緩插入坑坑窪窪的蛋糕底層,「才是會讓漢默更加美味的糖漿,至於其他的,垃圾落到地上也不可惜。」
「所以,通通扔掉就好啦。」
距離滿莎初到紐約那日,已經過去五天。
現在對她來說,有兩個極為重要的問題,一是如何聯繫上滿謬今和獨眼。雖然她有不少小夥伴生活在喜馬拉雅山腳下,也有幾個能電話聯絡上,但她總不能拜託人家上山,去找那間沒特殊手段根本找不到的寺廟。
更別提獨眼,那傢伙一激動,連山熊都能活撕掉。
「哢嚓——」
滿莎深深凝視著手裡的瓷杯,最後不得不承認,它上面的確又多了幾條裂紋。
第二個大問題,她該怎麼控制自己突然出現的「異能」。那位「滿大人」不僅在她臉上烙下十戒標記,同時也賜予了那兩個反科學的能力。
就像入侵細胞的病毒一樣,她只能被動接受改變,卻無法制止。
標記平時都隱藏在皮膚底下,只有當她情緒激動或是想要使用時,才會浮現出來。十戒一出,她的戰鬥意識和力量立增數倍,以及最重要的——右手食指碰到的東西發熱,小指碰到的結霜。
乍一聽很厲害,但……滿莎給自己打了打氣,再度呼喚十戒。不堪重荷的瓷杯抖起來,在她的注視下,緩緩裂成數塊。
感覺不會再愛了。
滿莎面無表情的收回手,決定以後都要小心開啟十戒標記。右手一冷一熱這麼搞,她估計會成為比電器殺手還要殘酷的存在。還有這別墅的員工好奇心太強,非得在她進入狀態時闖進來,受傷分明就是活該。
但不管怎麼樣,標記對她來說就是一個警示。不管賈斯汀給她再優渥的生活,只要「滿大人」召喚,她就得滾回去。
所以在為大學努力的同時,她還得提升武力值。
「你想去上學?」
賈斯汀難得過來一次,含著巧克力棒聽她說完,表示不是什麼難事,「紐約大學比較好進,如果你喜歡常青藤,我可以先給你搞一張旁聽證。」
「我想自己考進去。」滿莎搖頭。
「也行。」賈斯汀手往零食袋裡伸,「布法羅高中校服挺好看的,又是女校,不用七八年級的成績也能考。」
「……我才小學六年級。」滿莎突然有點羞愧,但沒辦法,她之前在尼泊爾附近上學,連教學語言都不是中文,還要學梵語和英語,連跟上進度都有點吃力。
「啪噠!」
賈斯汀對自己的巧克力棒掉到地上渾然未覺,對她的話顯得非常吃驚,「那就是還沒讀初中,托尼像你這麼大,都考進麻省理工了!」
誰又能告訴她,托尼是什麼鬼,童星嗎?
滿莎按住額頭,迎上他「十二歲了還在小學是不是智商有問題」的懷疑目光,終於忍不住暴起青筋。
她對漢默這個姓氏並沒有認同感,儘管知道它代表著僅次於斯塔克和奧斯本的家族企業,也沒具體關心過詳細資訊。在賈斯汀近乎狂熱的描述下,托尼·斯塔克四歲做出電路板,六歲做出發動機,十七歲以最優生畢業,現在是力壓漢默工業一頭的武器製造商的經歷,在她面前刷足了存在感。
而且刷太多了。
如果好感度能資料化,滿分100,她對斯塔克起碼是-50。
第二天一早,滿莎咬著草莓牛奶的吸管,出門正要晨跑,卻發現大門外停了輛黑色奧迪。
賈斯汀按下車窗,招她進車。
「走,送你上學。」賈斯汀揉亂外甥女深棕色的頭髮,這才往椅背一靠,撐著下巴,看向飛速倒退的窗外,
說實話,滿莎認為賈斯汀和傳說中的霸道總裁完全不像。不僅如此,周身氣息總給人一種特別不靠譜的感覺。
可那些保鏢、傭人都對他很恭敬,真是人不可貌相……滿莎走了會神,車開始緩慢減速,停在中心小學門口。
「走吧。」
賈斯汀先出去,在車門外沖她伸出右手,「來,薩莎。」
滿莎看著那只手,猶豫了一下,見他依舊沒有收回的意思,只好把自己的手遞了過去。
跟滿謬今不同,賈斯汀掌心是溫熱的,握住她時很輕,帶著一絲莫名的小心翼翼。滿莎被他牽著,路上也沒怎麼在意學校的風景,平安無波地到達班級門口。
「我放學來接你。」
「不用。」滿莎搖了搖頭,「我自己能回去。」
畢竟又不是真的十二歲小姑娘,就算放在以前,她也不習慣依賴別人。
「好吧。」
賈斯汀彎下腰,在她耳邊輕聲囑咐道:「放心玩,但要注意小奧斯本,他可不能殺。」
——漢默軍工業,竭力為用戶提供最貼心的體驗。
滿莎不合時宜想起那句廣告,隨即一臉黑線,「我才不會殺人,還有,奧斯本?」
那又是誰……
「很好認的,只要是奧斯本就病得不輕。」賈斯汀無視前一句反駁,一邊整理她的衣領,一邊開玩笑似的繼續介紹,「普遍長了張縱欲過度的臉。」
滿莎轉頭,透過教室的玻璃窗,看到那個氣質有些陰鬱的男孩。他金棕色的頭髮泛著柔光,那雙冰藍色的眼睛之下卻佈滿陰影,充斥著病態。
兩人視線相交,隨即又漠然的錯開。
多虧了這傢伙有一張好看的臉,滿莎想,否則自己肯定想揍他。
美國的小學生涯讓滿莎很不適應,雖說數學課只需要掌握加減乘除,但其他科目,諸如藝術、課外活動,讓她感覺十分麻煩。
上午在體育館學籃球,才剛熱完身,她正要從別人手裡搶球,十戒標誌就已經蠢蠢欲動。沒掌握的力量會傷到別人,沒辦法,她只好下場,跟那位據說身體不好的奧斯本一樣坐到休息區。
這位擁有良好家境的小少爺似乎不太受歡迎,不過他始終低頭讀書,看起來也不怎麼在意同班的態度。
滿莎有點在意賈斯汀的話,花了點時間,就從旁人那弄到不少情報。這位小少爺平時也有個如影隨形的好朋友,只是對方最近因為家庭原因,辦理了休學手續。
比起滿莎因為十戒不得不和人保持距離,他反倒像是天生樂意如此,連頭髮絲都露出一種矜持的疏離。
「生存還是毀滅,這是一個值得考慮的問題;默然忍受命運的暴虐的毒箭,或是挺身反抗人世的無涯的苦難,通過鬥爭把它們掃清,這兩種行為,哪一種更高貴?」
——《哈姆雷特》
一本書,從它的構思、背景、人物塑造、表達方式以及語文藝術,老師笑容滿臉地講著PPT,滿莎卻撐著下巴,半趴在紅漆木的圓桌上昏昏欲睡。
她唯一的同桌奧斯本,此時正坐在靠牆的那面,用蒼白的手折著紙鶴。
察覺到她的注視,對方先是抿住唇,露出明顯的不悅。但他似乎又覺得沒有在意陌生人的必要,將掌心還沒完成的紙鶴揉成一團,隨手扔進紙簍裡,他再度拿起那本厚度堪比牛津詞典的棕皮書。
連看都不看她一眼!
真是夠了!
滿莎回去後,賈斯汀打了個電話過來,聽她說完對上學的感想,立馬道:「覺得浪費時間就跳級吧,雖然肯定比不上托尼,但起碼能趕上正常人的水準。」
「哢嚓!」
捏著已經碎掉一部分的電話,滿莎聲音放輕,「你剛才說什麼?」
「沒什麼。」
賈斯汀極為敏銳地回避掉雷區,看著郵箱裡的電子邀請函,他在桌上敲起輕快的節奏,「反正你也不想上學了,不如跟我去一個地方。」
「我沒說不想上學……」
滿莎回想一點也不愉快的今天,語氣一頓,果斷道:「什麼地方?」
「托尼的狂歡派對。」
聽到賈斯汀語氣裡明顯的尾音上揚,滿莎一默,又是托尼。
托尼到底是誰?
到了這個時候,她就特別懷念網路時代。即使美國上不了百度,穀歌也不是不能接受,只要讓她弄清那個托尼到底是怎麼樣的存在。
☆、派對
斯塔克的海景別墅,有山有水,一線臨海景觀正對觀賞台。滿莎從車上下來,迎著別墅那成片玻璃反射出來的光,眼睛不自覺眯起。
「我猜……這家主人應該喜歡戴墨鏡耍帥?」
賈斯汀挑了挑眉,「回答正確。」
除非是個瞎子,要不成天待在這個地方,不帶墨鏡非瞎了不可。兩輩子都不曾接觸過頂級富豪生活的滿莎這樣想,再一抬眼,就看到今早才在電視廣告上露過臉的性感女星。
說起來,狂歡派對……回想山腳那個支教老師痛斥資本主義腐朽墮落的場景,滿莎嘴角不由得抽了抽。
「過來,寶貝們。」托尼·斯塔克身穿條紋襯衫,紐扣沒系,摟住一個金髮碧眼的漂亮姑娘就往後走。
泳池波光蕩漾,扶手和躺椅四處都是泳裝美女,浸濕的髮絲貼著肌膚滑落,勻稱而修長的腿尤其符合主流男性的喜好,幾乎要晃花人的眼睛。
對賈斯汀來說,這個環境倒是如魚得水,他對滿莎說了句好好玩,轉眼就消失不見。
滿地的雌性氣味,滿莎撿了杯飲料坐到邊緣,開始思考自己到底是來幹什麼。
滿大人「送」她來紐約,應該是為了維護和漢默的合作關係。而斯塔克這個家族企業,從賈斯汀的態度上來看,應該擁有更厲害的實力。
那個強迫症連她皺掉的衣領都要管,但跑來這個地方,居然也沒有半點不悅。
這個情況值得探究,滿莎默默喝掉一整杯橙汁,低垂的眼睛從來賓身上掃過,打定主意要收集更多的資訊。人在什麼位置就該做什麼事,萬一滿大人找過來,她也不至於因為什麼也不知道而無法交差。
越想越心累,滿莎抬手蓋住左臉,開啟十戒標記。
強化後的視覺和聽覺,探查資訊來更加易如反掌,沒過多久,她就在另一邊找到賈斯汀並鎖定他。
「……政府……合作……」
他語速極快,然而對面那個男人卻絲毫沒放在心上,甚至還對懷裡的美人指了指自己,「來,甜心。」
美人微微一笑,抬起他的下巴,直接給了一個火辣辣的舌吻。
賈斯汀閉上嘴,側頭摸了摸鼻子。
「謝謝,寶貝,下個月的封面女郎就是你了。」
斯塔克調完情,就像這時才意識到還有第三個人,慢吞吞的開口道:「漢米,你怎麼還在這裡?」
從他略帶不耐的語調來看,會說錯漢默這個姓氏,絕對是故意的。
賈斯汀端著酒杯,笑容微僵。
美人撲哧一聲又笑了,斯塔克頓時皺了皺眉,「不,寶貝,你這樣不好,不是每一個人都像我這麼大方,快向哈默道歉。」
已經是第二次叫錯了。
斯塔克那樣子看起來一本正經,卻缺乏誠懇,像極了還沒長大的男孩惡作劇後的得意。
「沒事。」賈斯汀咳嗽一聲,撈起手邊的奶油起司吃了起來,看起來有點尷尬。
「你脾氣可真好,是個好人。當然,成功的總裁從來不會是一個好人,例如我。」
斯塔克戴上墨鏡,遮掉眼裡的那份漫不經心,「所以你該明白,斯塔克從不和二流角色合作。也許你可以把武器賣到亞洲去,聽說他們對品質沒有那麼挑剔。」
這人嘴賤得簡直讓人聽不下去。
滿莎收回十戒標記,鬆開手,就看到賈斯汀笑著走向這個派對的其他人,臉上毫無鬱色。
真是個可怕的傢伙,滿莎一旁聽著都有點生氣,賈斯汀卻非常冷靜,在斯塔克拒絕自己後又找其他人尋求合作機會。
狂歡一直持續到夜晚,斯塔克喝得微醺,一左一右摟著兩個美女想要度過美好的夜晚。但當第三位美人提出轉移陣地繼續嗨時,他又興致勃勃的同意,並打電話通知秘書讓她邀請更多人。
未成年人要按時睡覺,滿莎打了個哈欠,「我想回去了。」
賈斯汀給了她一杯霜淇淋,「待會帶你回去。」
言下之意,現在還不可以。滿莎看著這個荒山野嶺之中的海景房,周圍偏僻的甚至都沒有一個公交站。雖然跑回去也可以,但賈斯汀估計會不高興,目前她和這位舅舅還沒有發生衝突,這麼做有些不明智。
對方又不是把自己養大的滿謬今,也不能太給人添麻煩,還是想辦法先賺點錢獨立為好。
滿莎正思考該去做個體育特招生拿獎金還是找些臨時工,畢竟紐約她不怎麼熟,也沒管道去幹些高薪職業——比如為富豪做保鏢,她能和雪地野人搏鬥的力氣,對付一些普通人毫無壓力。
不過還是那個問題,沒管道。
不知道為什麼,她現在越來越不想和賈斯汀牽扯太多,儘管對方表現得很親熱,但本能卻讓她對這個人有些忌憚。
別墅的車庫緩緩打開,一排跑車停在那,隨時準備載人。斯塔克家的車輛自動導航系統十分酷炫,滿莎眼巴巴看著那些美女坐著車呼嘯而過,再轉回來盯著自家滿臉樸實的司機。
差距簡直明顯。
賈斯汀撕開巧克力包裝袋,笑眯眯的說道:「走吧,千萬不要遲到。」
新的派對,激烈的音樂,濃郁的香水,以及荷爾蒙的氣味。
滿莎坐在沙發組的最邊上,和奧斯丁打過招呼後竭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捧著玻璃杯開始走神。左手旁一男一女正在低聲說話,聊到這場派對的主人時,聲音又不自覺放得更低。
「他就是個花花公子。」
「斯坦執行長太小心了,斯塔克跟他父親完全不一樣。」
滿莎被那聲音吵得心煩,放下玻璃杯,起身要走。這兩個人就像才發現她在這一樣,女人強扯了扯嘴角,跟上來試探性的問道:「小妹妹……」
「有事嗎?」滿莎回頭。
「你真可愛。」女人抬手,深紫色的指甲碰觸到她的臉,帶著一絲微不可聞的惡意,「誰家的孩子呀?」
「請放開我。」
滿莎握住女人的手腕,稍微一用力,就收穫到對方的尖叫。她那捂著手慘白的表情,立馬引起了周圍的注意。
滿莎歎了口氣,道:「抱歉。」
明明是在很吵鬧的派對裡,她卻覺得有些冷了。這裡不是喜馬拉雅山,這人對自己有敵意,卻不能像同野獸廝殺那樣處理。
手指動了動,滿莎斂去深沉的眸色。剛才她只要稍微用力,就能將這個女人的手扭斷,奪去性命也輕而易舉。
等等!她為什麼會這麼想!
滿莎晃了晃頭,也不想面對其他人異樣的目光,走出房間去呼吸新鮮空氣。這個地方十分大,斯塔克包下了整層樓,隔著透明的玻璃牆,可以看到下一層空中花園的景觀。
滿莎正盯著底下發呆,忽然感覺到自己被人盯住。視線一動,在那被花藤半遮半掩的花園餐廳裡,那個才和她同班一天的奧斯本正看了過來。
他對面坐著另一個氣質迥異的男孩,比起奧斯本的陰鬱,他幾乎要被襯托成了一個小太陽。
這打量太過明顯,導致滿莎又被奧斯本瞪了一眼。
好吧,她打擾他們約會了。滿莎沖底下的人招了招手,隨即轉身離開。
「哈利,你在看什麼?」
彼特·派克抬頭,想尋找好友異常的原因,卻半天也沒找到。
「沒什麼,繼續剛才的話題吧。」奧斯本雙手合十,他的指尖因為緊繃而顯得更加蒼白,面色卻很平靜,「我要轉學了。」
滿莎剛才就察覺到,除了奧斯本,還有一個人在觀察自己。繞過幾次回廊都沒甩開對方,她腳步一頓,直接轉進廁所。
如她所料,對方也跟了進來。
天使雕像的水池旁,滿莎盯著眼前這個身穿黑色皮衣,氣質冷硬的女人,問道:「你想幹什麼?」
「送東西。」
女人解開脖子上的鏤空金球項鍊,提著銀鏈在滿莎面前晃了晃,似乎是想要交過來。
但在下一刻,她就抬腳踢向滿莎小腹。
那動作之快,力道之大,從劇烈的破風聲就能聽出來。
「砰!」
滿莎左臉一瞬間浮現出十戒標記,右手抓住那只腳,她腰身一扭,直接將攻擊者砸向地面。
女人發出悶哼,滿莎強壓住她的手一扭,在聽到明顯的骨裂聲後,才將銀鏈拽進自己手裡。
金球接觸到她的一瞬間,表層解體,將裡面藏著的皮卷露了出來。滿莎單手把它扯出來,一看,裡面似乎記錄的是一個位址。
「解釋。」
「那位大人的吩咐。」女人急促喘著氣,因為滿莎右手還按在她的皮膚上,因此不得不繼續忍受又冷又熱的酷刑折磨,「通過考驗,您就可以去那個地方。」
「去那幹什麼?」滿莎鬆開手,換成用腳踩住她。
女人並未對此領情,而是略帶狂熱的盯住她的左臉,然後撩開自己的皮衣領口,露出胸前的黑色十環,「繼承您應有的權力。」
是十戒幫的人。
意識到這點,滿莎見再也問不出什麼,便把那女人扔在廁所。她正打算回去找賈斯汀,就遇到了看起來又在不高興的奧斯本。
對方鬆開墨色斑點領帶,從緊皺的眉頭來看,明顯和朋友有了分歧。
「那是什麼,紋身?」奧斯本抬了抬下巴,淡薄的唇色因為抿住而多了一分血色。
滿莎側頭,從廁所門口的鏡子上,她看到了還未徹底淡去的印記。隨口敷衍了兩句,她轉身離開,完全不知道奧斯本盯著她背影而逐漸帶上探究的眼睛。
很顯然,他可不相信那只是紋身。
在被父親強制壓往寄宿學校,被迫要和一起長大的好友分離後,他現在對一切脫離常規,有可能幫助自己獲得權力的意外充滿了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