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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傲慢與偏見)赫斯特夫人的逆襲》作者:秦維楨【完結】

Chapter 28

  約瑟夫沉默地抿緊了雙唇,將雙手交叉放在腦後,神色淡漠地仰頭看著天空。他的舉止可能不符合紳士的準則,一定程度上說,可以算得上失禮。不過路易莎並不是在意這些細節的人。在她的印象中,從一開始,約瑟夫就是一個視傳統規則如無物的男人。他生活在自己獨立的空間裡,拒絕一切窺探,也不在意外界的任何目光和聲音。

  其實路易莎心底未嘗沒有暗暗佩服過他的勇氣。有時他舉動失禮、言語刺人,有時又顯得彬彬有禮、進退得宜,讓人摸不清他的真實想法。去年在拉姆蓋斯特,他拒絕了路易莎的求助,但最後卻登門為瑪麗夫人醫治。如果不是哈特利夫人無意中透露出來,也許她會一直誤會他。從那時起,路易莎就認定不管他外在是如何表現,實際上他是一個溫柔的人。據她觀察,約瑟夫先生身家不菲、家境優越,但他卻投身艱苦的醫學工作,多年在外奔波,脫離一切聲色犬馬的生活。這未嘗不是一種大無畏精神。

  路易莎用餘光瞥了他一眼,只看得見他仰望天空的側臉,她頓時察覺到約瑟夫反常的沉默。雖然被鬍子遮擋看不出他的表情,但是她能感覺到他的心情似乎有些低落。她收回目光,也學著約瑟夫抬頭仰望天空,淡淡說道:「你看過日出嗎?」

  沒有等待約瑟夫的回答,她繼續說道:「我看過。黎明時分,面對著朝陽的方向,凝視著通紅的火球從地平線下慢慢浮現。夢幻般的色彩瞬間沖散了一切陰影和黑暗,整個人感覺從頭到腳、由內而外完全被淨化了。一切沉重的東西都從身體裡被帶走了。到傍晚的時候,夕陽又有另一番瑰麗的色彩。但是假如此時,你保持著黎明時分迎接朝陽的姿勢,一直站著不動不曾改變方位,那麼陽光就會躲在你身後。你的眼前只剩自己的黑影,反而錯過了落日西沉的美麗餘暉。只有迎著陽光,陰影才能被踩在腳下!」

  「只有迎著陽光,陰影才能被踩在腳下。」約瑟夫嘴中喃喃地重複著路易莎最後一句話。

  他神色一凜,突然爬起身,熱切地望著路易莎:「赫斯特夫人,明天我們一起去看日出吧。」說完他身手矯健地往前跳躍了幾步,繞過盤繞在地面上的大樹根,背對著路易莎往回走。路易莎被他一驚一乍嚇到了,待站起身才意識到自己又被晾在原地了。她皺著眉頭,狠狠瞪了一眼約瑟夫的背影。

  約瑟夫好像有背後靈一般,突然回過頭:「不准偷偷在背後瞪我,」他嘴角一咧,露出幸災樂禍的可惡笑容,「就這麼說定了,明天記得早起啊。我不介意去拍門喊你起床,不過要是驚動到其他人,我就不管啦。」

  約瑟夫揮揮手,頭也不回地快步在森林裡穿梭。被留在原地的路易莎,神情憤恨地跺了下腳,旋即又失笑了。好吧,他還能耍小把戲,那看來他的心情應該恢復過來了。她就勉為其難接受他的邀請吧!

  有關日出的邀約最終卻沒能成行,一樁意外的發生將一切計畫都打亂了。達西先生一早外出卻帶著震驚的神情返回彭伯利莊園。他腳步淩亂,對面好友們的詢問,極力維持鎮定,一再表示他並沒有大礙。但是實際上他已經快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情,痛心得無法抑制。因為他心儀的姑娘伊莉莎白小姐最小的妹妹莉蒂亞,重蹈了他妹妹相同的覆轍。喬治亞娜幸運地被即使發現,最終他將妹妹帶回家中,但是莉蒂亞小姐恐怕沒有這種好運。因為赫特福德郡人的輕信,所有人都被威克姆的花言巧語矇騙了。天知道,莉蒂亞小姐與威克姆先生私奔,最終威克姆會將這個可憐的姑娘帶到哪去。

  為避免引起朋友們的注意和過多的好奇,他一回來就把自己鎖在書房裡。但是即便這樣做,也無法使他的內心獲得任何平靜。他在房間裡不停踱步,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這件事情的發生,他多少要承擔一部分責任。因為事涉喬治亞娜的名譽,他不願在外人面前揭穿威克姆的真面目,如今卻造成如此可怕的後果。

  莉蒂亞小姐雖然為人輕率,但是如果她完蛋了,她的姐妹們,甚至貝內特全家人都會跟著名譽掃地,以後她們姐妹的前途就更加艱難了,再也難攀上一門得體的婚事。雖然他現在還不確定伊莉莎白是否會愛上自己,但他不願意因為自己的過錯使她蒙受痛苦。可憐的伊莉莎白,她現在肯定十分痛苦和驚恐。

  達西在書房裡踱著步思來想去,最後還是叫來了雷諾茨太太,吩咐她準備馬車,他必須馬上去尋找威克姆的蹤跡,遲一步,可能就再也找不到他了。甚至他有可能必須提前回倫敦。

  因為達西先生準備提前離開的決定,客人們紛紛露出詫異的表情。但是因為達西的臉色十分難看,朋友們都只好三緘其口。連一向沉著冷靜的達西都露出一副棘手的模樣,他們也不好再多加詢問。雖然達西一再要求他們儘管放心在彭伯利莊園住下,但是主人有急事離開,客人們當然不能那麼不識趣,他們也表示收拾好行李便準備啟程。達西先生仔細交待了一番,安排安妮斯利太太陪伴喬治亞娜,緊接著讓雷諾茨太□□排好客人的行程,又一再向朋友們道歉後,便急匆匆地乘坐馬車離開了德比郡。

  被晾下的客人們一頭霧水,卡洛琳也一直嘟著嘴,覺得十分掃興。善解人意的湯瑪斯先生見眾人興致不高,便趁機邀請大家前往他名下一座位於肯特郡的蓋茨黑德莊園。路易莎猶豫了一下,和賓利商量過後,還是婉言謝絕了湯瑪斯先生的邀請。賓利準備返回倫敦,處理一些生意上的事務。卡洛琳在路易莎的勸說下,也終於不情不願地點頭同意回去。

  但是等第二天早上準備出發時,卡洛琳突然又改了主意,她表示已經答應了蓋茨黑德小姐的邀請,準備前往蓋茨黑德莊園。路易莎試圖勸說妹妹改變主意,不料卡洛琳卻意外地十分堅持。賓利與路易莎無奈之下,只好同意了。

  此外約瑟夫也表示他有其他事務要處理,將獨自啟程上路。這樣彭伯利莊園的客人們便分成了三路出發,首先離開的是湯瑪斯先生一行人。蓋茨黑德小姐對於約瑟夫沒有一同隨行,十分不滿,臨別時一直糾纏著他,強烈要求他做出承諾必須在交易處理妥善後前往蓋茨黑德莊園。

  約瑟夫四兩撥千斤,沒有拒絕也沒有贊同,最終也沒有給出一個確切的答覆,不過好歹將夏洛蒂小姐哄上車了。路易莎站在一旁看著約瑟夫和夏洛蒂糾纏了好半天,這才將人送走,她也不禁抹了把汗。這位小姐還真讓人摸不透,有時天真嬌憨,有時又深沉地讓人看不明白。

  賓利和雷諾茨太太正在安排馬車和行李。送走了湯瑪斯一行,約瑟夫回頭望向路易莎,現在只剩他們二人了。

  「赫斯特夫人,真是可惜,我們沒能看到美麗的日出。」約瑟夫滿臉遺憾地說道。

  路易莎笑了笑:「歡迎你來倫敦,有機會我們可以再約。雖然倫敦氣候不那麼美妙,但是看日出的地方還是有的。」

  提起倫敦,約瑟夫臉上快速閃過一絲不自然,隨即又掩飾地朝路易莎笑了笑。他沒有接話,也沒有回復路易莎的邀約。路易莎心底突然有點失望,她朝約瑟夫點了點頭,便沉默了下來。

  馬車載著行李過來了,賓利在車廂裡喊路易莎上車。約瑟夫走到路易莎跟前,體貼地扶著她的胳膊,送她坐進車廂。彼此手臂交握的部分,溫度滾燙得嚇人,他們臉上都閃過不自然的神色,但最終都選擇了沉默。路易莎坐定後,約瑟夫便替她關上了車廂門。他靜靜地站在門口,目送著馬車駛出了彭伯利莊園的大門。僕人牽來約瑟夫的馬,他調整了下行李的位置,便利索地翻身而上。隨著嗒嗒嗒遠去的馬蹄聲,熱鬧的彭伯利莊園瞬間人去樓空,又繼續沉靜了下來。

  坐在車廂裡的路易莎,心情亦有些低沉。或許是沒能順利看到日出的緣故吧,一種莫名的思緒縈繞在她的心頭,徘徊不去。她不禁將頭探出車廂外,回頭往後看,卻什麼都看不見了。

  「路易莎,路易莎……」賓利朝路易莎喊了幾聲,她才反應過來。

  「查理斯,怎麼了?」

  賓利疑惑地問道:「路易莎,你在看什麼?別讓風吹走你的披肩,小心又犯頭疼症。」

  路易莎轉回頭,收緊了肩膀上的披肩,朝賓利擠出一個勉強的笑容。

  「這次實在是太匆忙了,不知道達西遇到了什麼難題?我都不敢問他發生了什麼事情。肯定是件十分棘手的事情!」賓利歎了口氣。

  路易莎附和地應了他一句。心下暗道:賓利,你不用太擔心,達西此行一定會順利的,最終也會抱得美人歸。


Chapter 29

  回倫敦後,路易莎給卡洛琳去了一封信,不久收到她的回信,稱一切順利。路易莎與賓利這才稍微放下心來。回到倫敦後,必然要通知各位親朋好友,路易莎便讓僕人送了一封信到威廉先生家中。僕人卻帶回一個消息:威廉先生結婚後,哈特利夫人帶著小瑪麗陪著新婚的侄子夫妻住在李斯特家中。

  路易莎斟酌再三,這才去信詢問哈特利夫人是否方便上門拜訪。很快她收到哈特利夫人熱情的回信,邀請她參加第二天的下午茶會。

  翌日出門時,路易莎發現隔壁的房子裡已經有兩三個僕人進進出出,十分忙碌。妮娜十分興奮地嚷道,她預料的果然沒錯,隔壁的房子確實租出去了,她相信主人很快就會搬進去。路易莎自然對此事無可無不可,不過還是交待妮娜不要四處打聽,免得給鄰居留下不好的印象。妮娜嘀咕了幾句,在路易莎嚴厲的目光中,點頭同意,表示一定閉上她愛好八卦的嘴巴。

  路易莎無奈地笑了笑,妮娜各方面都不錯,為人勤快手腳俐落,就是有點咋咋呼呼又特別喜歡搜集八卦,有時頭腦不夠靈光嘴巴也不夠嚴。但是人無完人,看在她個性單純沒有心機的份上,路易莎通常情況下並不會過分苛責她。若是有十分重要的事情,她便提醒妮娜一兩次,妮娜在這方面倒是分得清是非輕重,往往十分順從主人的意見。因此,對於她一些無傷大雅的舉動,路易莎也就笑笑得放過了。

  馬車在李斯特家門口停了下來,妮娜扶著路易莎從車上下來。兩人卻在進門之前遇見一位剛從李斯特家中走出來的男士。兩人錯身而過時,這位紳士讓到一旁,欠身朝路易莎微微行了一禮。路易莎趁機好奇地瞟了他一眼,恰好他也抬過頭來,兩人對視了幾秒鐘。他有一雙黑沉沉的眼睛,眼神懾人、鼻樑高挺,一張臉長得十分乾淨。路易莎確認自己不認識他,便笑笑點頭從他身旁走過,他卻突然嘴角微翹,瞬間露出一整排亮眼的牙齒,留給路易莎一個狡黠的笑意。

  路易莎不禁回過頭又瞥了一眼他離去的背影,總覺得他有點眼熟。待走進了大門遇見迎面走來的喬治,她才恍然大悟:這位先生長得有點像喬治,估計是李斯特家的親戚吧。

  路易莎沒認出約瑟夫。這一點自然是情有可原,約瑟夫並不是突發奇想,將一臉鬍子都刮了乾淨。他找了倫敦最好的師傅替他修臉,只是因為他想以最好的面目出現在李斯特一家面前。屬於他的戰役即將開始。約瑟夫沒有和路易莎姐弟一同啟程,路易莎自然也就無從得知他竟然會提前一步回到了倫敦,而且還租下了她隔壁的房子。

  約瑟夫是在回倫敦後幾天才拜訪李斯特家的。他的歸來像一個重噸炸彈一下子將李斯特家炸開鍋了。

  「天啊,媽媽,這個人要回來搶本該屬於我們的財產!」李斯特家的小女兒瑪利亞朝李斯特夫人大聲嚷道,神情十分驚慌。

  李斯特夫人暗暗瞪了慌裡慌張的小女兒一眼,含笑安撫她:「瑪利亞,那是你堂哥。你大概忘記了,你小時候,約瑟夫經常帶你出去玩。」

  李斯特伯爵抖了抖手中的信函,一目十行地掃過去,發現沒有其他重要事件,便無趣地放回桌上,繼續他的早餐。

  「夫人,請給我再來片吐司。」

  李斯特夫人親手夾了片麵包放在他盤子裡,憂心忡忡地望了丈夫一眼。她捏著嗓子說話,極力使自己的表情變得溫柔可親:「親愛的,我很高興約瑟夫終於想通,能體諒我們的思念之情,願意回到倫敦。要是此時卡珊多拉還在,她一定也十分高興。希望這次回來,約瑟夫已經改掉他那糟糕的脾氣。」李斯特夫人提起自己早已去世的侄女,露出一副哀傷的表情,順勢滴了幾點眼淚。

  她這一番裝腔作勢的表演顯然沒有入李斯特伯爵的眼,他對侄子的歸來毫不介意。約瑟夫十年前離去時不曾讓他吃驚,如今侄子回來了,亦不會使他動容。在他看來,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侄子總有一天會回來,也會在某一天繼承他的全部財產。從很早他就十分清楚這一點。

  

  至於女人們的擔憂,伯爵大人並不關心這些,兩個女兒他都留給她們可觀的財產,李斯特夫人也可以生活無憂過完下半輩子,他自認為對她們已經盡到義務了。他對家人們的如臨大敵,覺得無法理解,當然他不會表示出這一點,因為他與她們並沒有共同的話題,他也沒興趣同她們深入交流。

  伯爵大人在大女兒結婚前回來了倫敦,看樣子會呆上一段時間。李斯特夫人自然是大喜過望,並慷慨地允許喬治在此期間一同與他們用餐。喬治諷刺地想道,等伯爵大人離去後,他估計又會被趕回廚房和下人們一起用餐。按照珍妮雅大小姐的話來說,哦不,現在他應該稱呼她戈德溫夫人,她說:喬治就是個下等人,不配同她們一桌用餐。同他坐在一起,她寧願餓死。但是她說過的話看來不會應驗了,喬治微微抬起頭,視線中,戈德溫夫人正同丈夫親密地坐在一起,她忘記了寧願餓死的誓言了。人類還真是健忘。

  因為在同一個餐桌上,此時,喬治自然也知道了伯爵大人的侄子已經回到了倫敦,很快就會拜訪李斯特一家。他從未見過這位先生,也談不上好惡,他只是低著頭默默吃自己的早餐。他倒是祈禱這位先生可以惡毒一點,伯爵大人一過世,他就能立刻將這些女人統統趕出去。  約瑟夫來訪時,伯爵大人讓僕人帶他去了書房。兩人會面的過程十分平靜。

  「你在外面玩夠了?」伯爵大人玩味地看著站在眼前的年輕人。

  「十年了,伯爵大人一點都沒變,您的外形還是如往日般輕易就能獲得女士們的垂青。」約瑟夫眉頭一挑,朝他露出一絲笑意。

  李斯特伯爵哈哈大笑了起來,上前重重拍了下他的肩膀:「親愛的侄子,你可是變得滄桑了許多。別太操勞了,你可是李斯特家族唯一的繼承人。」李斯特伯爵擠了擠眉頭,「我可不想一大把年紀了,還要費心找一個隔得老遠、從未謀面的傢伙繼承我的家業。你也該在倫敦定居下來了。」

  「我怕我留在倫敦,會讓親愛的李斯特夫人寢食難安。」

  李斯特伯爵皺著眉頭狠狠瞪了他一眼:「約瑟夫,女人能有什麼見識,供她們吃喝,讓她們有漂亮衣服穿有舞會可參加,這樣就夠了。」他不耐煩地揮了揮手,「你不必在意她們多餘的想法。我相信她的手還不會伸得那麼長。」

  約瑟夫暗暗在心裡歎了口氣,伯爵大人還是這麼天真。十年前他就是太相信伯父這一套論調,才讓李斯特夫人把他的人生弄得一團糟。這些女人遠不是伯爵大人想像中的那麼天真可愛、溫柔可親。她們像貪婪的豺狼,瞪著碧綠的眼珠,環伺在你周圍,趁你一不注意,就會猛地撲上來,狠狠從你身上咬下一塊血肉。

  不一會兒,書房的門被人敲響了,李斯特夫人端著茶點,親自送了進來。

  約瑟夫似笑非笑地撇了撇嘴角:「親愛的李斯特夫人,您不必如此客氣,茶點讓僕人送進來就可以。您的好意,我實在消受不起。」

  李斯特夫人嘴角的笑意一僵,在心中暗暗罵了幾句沒有教養的傢伙,這才按捺下不滿,重新恢復溫柔可親的模樣,朝約瑟夫笑道:「親愛的侄子,你離開倫敦這麼久,我和你伯父,無時無刻都在想念你。你怎麼能這麼狠心,一離開就是十多年。我知道,你肯定還不能原諒卡珊多拉,但是看在可憐的侄女已經過世的份上,你好歹每年去她的墓園獻一束花。從前,她是多麼深愛著你啊!約瑟夫。」李斯特夫人極力表演她的劇本,可惜觀眾並不領情。她嘴角兩道深深的豎紋早已出賣了她,即使她極力微笑,仍然顯得面目僵硬,反而更加滑稽可笑。

  約瑟夫眼神一凜,隨即又舒展了眉頭,他明白這個女人是故意提起卡珊多拉。他朝李斯特夫人邪邪笑道:「是啊,卡珊多拉從前對我實在太過深情。我一直銘記這一點,一回到倫敦我就去她的墓園看過了。萬幸這些年來,我安排了忠心的僕人照料她的墓園,如今一看,果然十分妥當。不過僕人告訴我這十年裡卡珊多拉的墓園並沒人任何訪客,實在是情景冷落。不過伯母大人,您不必擔心這一點,現在我及時回來了。以後我一定會時常去看望她的,並轉達您對她的一片深情。」

  李斯特夫人被他毫不留情地堵了回去,幾乎掛不住笑容。李斯特伯爵對他們之間的機鋒不感興趣,他滿臉厭煩地朝李斯特夫人揮揮手,讓她下去。李斯特夫人抿緊了嘴,不甘不願地離開了,臨走時還偏過頭狠狠瞪了約瑟夫一眼。約瑟夫卻朝她露出一個心滿意足的微笑,李斯特夫人氣得胸膛激烈起伏。這個沒父母教養的傢伙,果然和喬治那個賤種一樣,都是一路貨色,實在讓人厭煩。

  約瑟夫短暫拜訪了李斯特伯爵便離開了,臨別時伯爵大人邀請他參加當天的晚餐,約瑟夫十分樂意地點頭同意了。能在同一個餐桌上,欣賞她們食不下嚥的表情,他肯定能胃口大開吃下一整只烤鴨。


Chapter 30

  約瑟夫很意外在離開李斯特家之前,與路易莎碰面。顯然路易莎並沒有認出他,他也不打算當場寒暄,李斯特家並不是個合適的場所。他想他們以後有的是機會,再次結識。喬治走在他身後,快步朝路易莎迎了過去。約瑟夫站在遠處,看見他們十分熟稔地彼此寒暄。他眉頭一皺,路易莎怎麼和李斯特家的私生子這麼熟悉。他若有所思地深深凝望了他們一眼,轉身騎馬離開。

  喬治似乎對他的目光略有所察,他抬起頭望向了約瑟夫離去的背影。路易莎朝他喊了幾聲,他都沒注意到。

  「喬治!」路易莎疑惑地望向喬治,轉頭順著他的目光往後看,卻什麼都沒發現。

  喬治晃過神來,連忙朝路易莎笑道:「路易莎,我帶你去哈特利夫人的房間吧。」

  路易莎笑著點點頭,提步走在他身旁。

  路易莎先去見了李斯特夫人,李斯特伯爵並沒有出現。她禮貌地問候了李斯特一家,一如既往地發現李斯特夫人還是那麼高高在上、拿腔拿調。她抬著下巴,瞥了路易莎一眼:「哦,赫斯特夫人剛從德比郡回來啊。我聽說賓利家與達西家族一向交好。不過我總是建議年輕的女士們多留在自己家中,」她摸了摸坐在身旁的瑪利亞黯淡發黃的臉蛋,「就像我可愛的瑪利亞,她總是願意陪在我身邊,從不隨意外出。我敢說她從沒離開過倫敦。」

  路易莎眉毛一挑:「哦,瑪利亞小姐從未離開過倫敦。看來,夫人認為這是一件大好事。那我也勉為其難地贊同您的觀點。」

  坐在對面的瑪利亞,用像看臭蟲的眼光不客氣地打量著路易莎與喬治。眼中滿滿的惡意,連不願意用惡意揣度人心的路易莎都察覺出來了。瑪利亞小姐意味深長的目光不停在她和喬治身上掃視。路易莎心下厭煩,不願久留,便提出說想去看望哈特利夫人。

  喬治一下子站起身,說要帶路易莎過去。哈特利夫人住在後面的一棟小房子裡。威廉夫婦也住在那裡。

  兩人轉身離去後,還能聽到背後瑪利亞小姐肆無忌憚的刻薄聲音:「天啊,她身上的裙子花樣,我敢說那是倫敦三年前的款式。真是土得掉渣了。」

  「瑪利亞,你要體諒赫斯特夫人的處境,她可是個孀居的寡婦。錢財自然是緊緊摟在身邊,一分一毫都要斤斤計較,哪能像年輕小姐一樣隨意打扮。」李斯特夫人回答道。

  顯然這對母女,認為在自己家中無需披上偽裝,她們自然原形畢露,對待路易莎的態度也十分隨意。路易莎對此十分意外,她沒有想到上流社會中還有人會這麼赤.裸裸地表示自己的不滿。她以為她們起碼會懂得戴上虛偽的彬彬有禮的面具。雖然這種虛偽也同樣讓人作嘔。

  身旁的喬治歉意地看了路易莎一眼:「赫斯特夫人,實在抱歉,都是我連累你了。」

  路易莎此時才真切體會到喬治在這個家中艱難的處境,她拍了拍喬治的手背,朝他搖了搖頭:「這不是你的錯。我們可不能拿別人的過錯來懲罰自己。這樣反而讓惡人更得意了。」

  走過一條小徑,不遠處是一棟兩層樓的小房子。兩人走到門口,喬治朝路易莎露出靦腆的笑意:「哈特利夫人就住在裡面。我就不妨礙你們了,相信你們許久未見,肯定有許多話想說。過幾天您有空嗎?我可以上門拜訪您嗎?赫斯特夫人。」

  路易莎輕笑道:「喬治,我一直有空,歡迎你隨時光臨。我想我的家雖然不大,不過肯定比寬敞華麗的李斯特家更讓人覺得舒適。」路易莎朝他眨了眨眼睛。

  哈特利夫人在屋裡聽到聲音,已經迫不及待地迎了出來。喬治便順勢告辭了。路易莎親密地挽著哈特利夫人的胳膊,走進了一樓的小起居室。

  「剛好,威廉夫妻出門辦事,去處理那家新開的出版社。我們可以好好說說話。」哈特利夫人滿臉笑意地朝路易莎說道。

  「夫人,這段時間,您過得好嗎?小瑪麗呢?她在哪裡?」路易莎凝望著她深情地問道。

  哈特利夫人被逗笑了:「你這麼多問題,我應該回答哪一個。小瑪麗還在午睡,不然我們進去悄悄看一眼吧。」

  路易莎一臉的躍躍欲試,兩人輕手輕腳地走進了嬰兒房。房間裡的侍女連忙站起身,哈特利夫人朝她擺擺手,小聲噓了一聲,示意她不要吵醒孩子。兩人走到嬰兒床前,圍繞著低頭靜靜凝視著沉睡中的小天使。

  小瑪麗長大了許多,一張臉長開了,依稀有些瑪麗夫人往日的模樣,尤其是圓潤的小下巴特別像。長長的眼睫毛安靜地蓋了下來,小嘴嘟嘟的,十分粉嫩可愛,粉嫩嫩的小臉蛋像純白無暇的茉莉花瓣。雖然緊閉著雙眼,但是路易莎預料得到,長大後,小瑪麗一定會是一位大美人。哈特利夫人也目不轉睛地凝望著沉睡的嬰兒,眼中的慈愛滿滿地幾乎要溢出來。

  過了一會,兩人又躡手躡腳地離開了嬰兒房,回到了起居室。

  哈特利夫人臉上的笑意卻淡了下來。路易莎若有所覺,猶豫地問道:「夫人,您怎麼了?遇到難題了嗎?」

  哈特利夫人皺緊了眉頭,苦笑道:「本來這些事情不該說出去。不過你也不是外人。我實在是很擔心小瑪麗。」

  在路易莎疑惑的目光中,她繼續說道:「本來威廉結婚前,珍妮雅說把格羅斯維諾街的房子退掉,重新再買一間。這些我都沒有異議。但是退租後,珍妮雅卻搬到娘家住,還讓我帶著小瑪麗一起住過來。我本來想著他們剛結婚,在李斯特家住幾天也無傷大雅,但是如今都好幾月過去了。我實在是沒有臉面住下去了。李斯特家的僕人都嫌我們礙眼了,若是當著主人的面,僕人們倒是很周到,一旦私底下,就推脫偷懶。我使不動他們,也不敢使喚他們。珍妮雅說李斯特家的僕人已經夠多了,便做主把小瑪麗的保姆和奶娘都辭退了。我畢竟年紀大了,照顧小孩力不從心。」她長長歎了口氣,一臉的無可奈何。

  「珍妮雅夫人不喜歡小瑪麗?」路易莎猶豫了下問道。

  「何止不喜歡,我感覺她簡直把小瑪麗當做眼中釘肉中刺了。」

  路易莎詫異道:「怎麼會這樣,她不是早知道威廉先生有一個年幼的女兒嗎?她結婚前都沒在意,怎麼現在反而轉變了態度。」

  哈特利夫人神色複雜地看了眼路易莎:「我本來也不敢確定。但是有一次我半夜起床,去看小瑪麗,發現嬰兒房裡沒有一個僕人,窗戶大開著,風一直往屋裡吹。這真是要命,當時把我嚇得半條魂都沒了。還好,小瑪麗後來沒有出現病症。真是個勇敢的孩子,像她過世的母親。後來我就讓我貼身的侍女寸步不離地守在小瑪麗身旁。」

  路易莎嚇得驚呼了一聲,臉色十分難看:「怎麼有人這麼大膽!珍妮雅看起來不像是十分惡毒的女人。我以為她最多是比較高傲一些罷了,有點有錢人的臭毛病。」

  「我也至今都不敢置信,知人知面不知心。難為她長得人模狗樣,沒想到心腸這麼惡毒。我正準備這一兩天就帶著小瑪麗離開,搬回老宅去住。」哈特利夫人臉色堅毅地說道,「可惜老戈德溫看錯了人,還將我託付給威廉,讓他照顧我的後半生。如今我才看清楚他的真面目,實在是個不能依靠的人。如此薄情,對自己女兒尚且這般漠視,我這個隔了一層的伯母又怎麼會讓他放在心上。他現在對珍妮雅言聽計從,只關心自己的報社。珍妮雅也是抓住這一點,才對我們肆無忌憚。」

  說到最後她的神情又低落了下來:「可惜我年紀大了,又能照顧小瑪麗到幾時。而且她長大後如果沒有財產,婚姻必然十分艱難。想到可憐的瑪麗,我就忍不住難過。我辜負了她的託付。」

  路易莎緊緊握住哈特利夫人的雙手,安慰她說:「您別太擔心,好好保重身體,這樣才能長久看著小瑪麗長大成人。您是她唯一的依靠啊。」她想了想又說道:「親愛的哈特利夫人,如果您不介意我寡婦的身份,我想做小瑪麗的教母。有了這個身份,我也能有機會照顧她一二。」

  哈特利夫人滿臉驚喜,連聲說道:「我怎麼會介意呢?小瑪麗肯定很高興有你做她的教母。這是好事啊,」哈特利夫人迅速收起眼中的淚意,堅定地說道,「這個儀式要儘快操辦。我明天就立刻帶小瑪麗搬家。」

  路易莎喟歎了一聲:「夫人,您別急,慢慢來。威廉先生這裡的事情也要處理好。而且這件事情也得經過他們夫妻的同意。」

  「你別擔心,我會勸威廉同意的。這件小事,他難道還要違背我的意願。」哈特利夫人一臉的信誓旦旦。

  路易莎用過下午茶點就離開了,與哈特利夫人約定,搬家後要及時通知她。不想,她倆都沒預料到,威廉夫妻果然堅決不同意路易莎做小瑪麗的教母。本文由魔爪小說閱讀器下載。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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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31

  十多年前,約瑟夫剛滿二十歲,是牛津大學的高材生,相貌英俊、體格健美、家境優越,是人人羡慕的大家少爺。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在他成年之前父母就相繼過世了,還好他的伯父李斯特伯爵將他接到了倫敦。他住在伯爵家中,一邊念書,一邊肆無忌憚地揮霍著青春,過著聲色犬馬的生活。

  約瑟夫想起這些已經消失的歲月,恍如隔著一層落滿灰塵的玻璃,總也是觸摸不到。感覺很近,似乎近在眼前,猶如昨日情景重現,下一瞬卻又覺得很遙遠,看著似乎是發生在別人身上的故事。模模糊糊沒有真實感。

  年輕的李斯特先生信奉伯父的那一套理論,女人們都只是擺在玻璃櫥窗裡的洋娃娃,是裝點門面的工具。她們膚淺愚蠢,根本無法理解男性的世界。仗著年輕的相貌與高人一等的家世,所向披靡的李斯特先生對這一點深信無疑,只要他看的上眼的女人,只要朝她們眨眨眼睛,狡黠地笑一笑,她們就一個個輕易投懷送抱。太過輕易得到,自然不會有珍惜之意。

  當李斯特夫人提議將自己的侄女嫁給約瑟夫時,約瑟夫無可無不可地同意了。他結婚只是因為他覺得大家都這麼做罷了,他需要一個繼承人。李斯特伯爵也是這麼告訴侄子的,他需要一個繼承人。於是這樁婚約被迅速確定下來,兩個毫無共同興趣愛好與話題的年輕男女陰差陽錯結成伉儷。毫無疑問,沒有感情基礎的婚姻迅速變成一個可怕的災難。

  年輕的卡珊多拉夫人,不缺美貌,卻缺乏獨立思考的智慧也缺乏耐心不懂忍耐。她簡直是女版的約瑟夫。兩個人婚後像兩座激烈相撞的火山,灼熱的岩漿燒毀了他們之間的生活,也反噬到他們自身。當約瑟夫意識到,他們需要彼此溝通和諒解時,每當他們彼此冷靜下來希望能緩和糟糕的現狀時,年輕的卡珊多拉夫人總是會輕易被自己的姨母李斯特夫人影響。

  李斯特夫人彼時尚未死心,她認為自己還有可能生下一個健康的繼承人。但是當她流產後,醫生宣佈她此生只能有兩個女兒後,伯爵大人徹底放棄了。李斯特夫人也不得不死心,出於強烈的恐懼心理還有莫名其妙的被害妄想症,她向伯爵大人建議將自己的侄女嫁給約瑟夫。這對夫妻結婚後,接受了李斯特夫人善意的建議,仍然住在李斯特府邸。

  控制欲強烈的李斯特夫人試圖控制約瑟夫,也希望他有一個偏向于她的繼承人。出於這種不可告人的意圖,李斯特夫人自然緊緊抓住卡珊多拉夫人,他們夫妻婚後的不和一大部分緣故是由李斯特夫人造成的。她希望借此機會,讓卡珊多拉夫人更加靠近她,或者說讓卡珊多拉夫人錯誤地意識到她只能依靠李斯特夫人。

  不得不說,她的手段粗暴卻十分有效,在她不斷在卡珊多拉面前訴說約瑟夫的花心行徑,又故意在約瑟夫面前袒護卡珊多拉後,這對年輕的小夫妻之間勢同水火漸行漸遠。對丈夫的失望之下,卡珊多拉對姨母大人越加的言聽計從。

  約瑟夫苦悶之下越發在外流連不肯回家,關於他花天酒地的各種荒唐行徑不斷傳入卡珊多拉耳中。但她卻意外發現自己懷孕了。約瑟夫得知這一消息後,滿懷欣喜,兩人之間的戰火突然一下子因為這個意外到來的生命,平息了下來。

  約瑟夫不再喝得醉醺醺,跟著朋友們逛妓院戲場,他開始學著留在家裡陪伴卡珊多拉。他們每天會去公園散散步,約瑟夫會指著偶然從草叢中飛出的鳥群,吹噓他如果手中有□□,肯定能統統將它們打落下來。年輕的母親笑顏如花,燦爛如嬌豔的紅玫瑰,終於褪下那一層尖刺,兩人首次嘗試著彼此靠近互相依偎。

  可惜好景不長久,好花不常開。他的好友捲入一樁桃色緋聞,他的情人是一個戲子,意外懷孕了。但是這位好友卻是家中小兒子,父母管束得很嚴厲,他沒有多餘的財產來安置這位情人。情人鬧到他們的學校,為了好友的顏面,約瑟夫不得不私下幫他將情人安置妥當。但這件事情,傳到卡珊多拉耳中,卻變成了約瑟夫在外包養了一個情人,而且這個戲子還懷了約瑟夫的孩子。

  高傲的卡珊多拉夫人怒極攻心,找到晚歸的約瑟夫對峙。約瑟夫一再解釋,卡珊多拉都不肯相信,又有李斯特夫人在一旁煽風點火,兩人立刻吵得不可開交。吵架的結果是八個月大身孕的卡珊多拉夫人動了胎氣,當場倒下,鮮紅的血順著她的腳踝蔓延到地板上。約瑟夫被嚇傻了。他滿臉驚恐,呆呆站在原地,看著李斯特夫人一邊尖叫,一邊吩咐下人立馬去找產科醫生。

  孕婦聲嘶力竭的嚎叫聲從密閉的臥室裡穿透出來,充斥著約瑟夫站立的每一寸空間。他整個人恍恍惚惚、焦躁不安,直到醫生神色沮喪地向眾人宣佈胎死腹中、一屍兩命的結果。這個消息像一道猛烈的閃電一下子將他整個人都劈醒了,他倏地闖進了臥室,撲到卡珊多拉床前。可惜卡珊多拉已經永遠閉上了眼睛,連一句話都不曾留下來。在痛苦的掙扎中,她的嘴唇早已變得發紫,肚子可怕地高高隆起。

  無時無刻不在吵鬧大發雷霆,讓約瑟夫覺得不可理喻的妻子,現在終於閉上她喋喋不休的小嘴,徹底安靜了下來。但約瑟夫發現他一點都沒有欣喜的感覺,他的心裡像被人挖走一大塊,空空蕩蕩的。他渾身不停發抖,用額頭撞擊著床沿。他的腦海裡像有一個針不停刺痛他的神經,他痛苦地捧著頭顱在地上翻滾著大喊大叫。

  在這之後,他過了一段渾渾噩噩的日子,卡珊多拉是怎麼被安葬的,他都覺得模模糊糊記不清了。功課也暫時停了下來,他不去學校,不見朋友,每天把自己鎖在房間裡。直到他偶然路過下人的房間,聽到他們在議論卡珊多拉生前收到一封來自「約瑟夫情人」的信函。年輕的約瑟夫敏銳地察覺到一切似乎很不尋常,他千辛萬苦找到了早已被遣退的卡珊多拉的貼身侍女。

  侍女交給他一封信函,就是那封來自情人的信,信中還夾著一枚卡珊多拉送給約瑟夫的胸針。侍女告訴他,這枚胸針是隨信一起送過來的。這枚胸針,約瑟夫一直以為自己早已丟失了,因為害怕卡珊多拉生氣,他一直不敢告訴妻子。自然更不可能落到那位子虛烏有的情人手中。

  但在這封信裡,這位情人卻對卡珊多拉大加諷刺,說約瑟夫十分厭煩自己的妻子,還把妻子送給他的胸針丟給她,讓她隨意處置。這位情人在信中勸卡珊多拉早點退位讓賢,甚至惡毒地詛咒她生不出孩子。卡珊多拉也因此更加確信無疑,認定約瑟夫出軌了,任他百般解釋都變成藉口和謊言。

  約瑟夫一再追問侍女,她卻說不出信件的來源,只告訴約瑟夫是某一天下午突然由李斯特府邸的僕人送來的。約瑟夫再去尋找這位僕人,卻沒有任何蹤跡,所以人都一口咬定從來沒有這個人。

  李斯特夫人甚至向伯爵大人哭訴,約瑟夫冤枉她治家不嚴。可惜她那兩個愚蠢的女兒卻口風不嚴,私底下大罵約瑟夫,稱絕不會讓他奪走屬於她們的財產。約瑟夫雖然年輕卻並不是沒有腦子,所有事情前前後後,仔細認真想了一遍,約瑟夫確信裡面有李斯特夫人的手筆。可惜他沒抓到這個惡毒女人的把柄。

  約瑟夫雖然知道李斯特夫人在其中動了手腳,但是他更加痛恨自己,他認為卡珊多拉的去世的根源是在自己身上。他是個糟糕不稱職的丈夫。心灰意冷的約瑟夫從李斯特家中搬出來,重新回到了學校,卻從原來的哲學系轉到了醫學系。憑藉著聰明的頭腦,約瑟夫沉下心來,日夜苦讀,在所有人不看好的情況下順利從醫學系畢業。從此他遠離了倫敦聲色犬馬的生活,四處行醫,偶然結識了湯瑪斯先生,隨即成為好友。每隔一段時間他便會回到自己的北方莊園,打理父母留下的產業,就這樣他度過了十年的光陰。

  也是從行醫開始,約瑟夫發現自己落下一個毛病,他害怕給產婦看病。因此,那次路易莎請求他上門為瑪麗夫人看病,他的反應才會那麼激烈。刹那間,他似乎又變回了那個只會惶恐不安、束手無策的年輕約瑟夫。他無助地守在產房門外,腦海裡耳朵裡全部是卡珊多拉撕心裂肺的嚎叫聲。他痛苦地發現自己還沒有邁過那道門關。

  在良心的不斷煎熬下,當他做了無數遍心理建設後,才說服自己登上威廉先生的家門。他為瑪麗夫人看病時,這位夫人虛弱地躺在床上,渾身高熱,神志不清地看著約瑟夫,要求他能開一些藥,讓她不那麼痛苦。約瑟夫答應了,在徵求了哈特利夫人和威廉先生的同意後,他讓瑪麗夫人服了一些止痛藥,其實準確的說,是罌.粟.粉末。

  服過藥的瑪麗夫人神色終於舒展開來,她臉色蒼白地朝約瑟夫擠出一個笑容,幾乎讓他恍惚以為躺在病床上的人是卡珊多拉。她嘴唇不斷龕動著,約瑟夫低下頭,附耳靠近她,只聽到她乾澀嘶啞的微弱聲音:謝謝。

  他一下子怔松住了。瑪麗夫人神色安詳地睡著了。他腳步踉蹌地離開了威廉先生的家。這一天,他不確定是自己拯救了瑪麗夫人,還是他被瑪麗夫人拯救了。他總覺得那是卡珊多拉在告訴他:謝謝。

  他狼狽不堪地在街頭獨自枯坐了整整一夜。清晨第一縷陽光照耀在海面上的時候,他心中一凜,睜開了雙眼,緩緩站起身。置身陽光之中,他感覺自己恍若新生一般,一直以來的累累傷痕似乎全部被那一句謝謝撫平了。那一句謝謝猶如一抹晨曦,溫婉細膩、溫柔極致。他終於能好好正視自己的過往。


Chapter 32

  李斯特家的府邸裝修得富麗堂皇,僕人更是眾多,足以顯示這個家族非同尋常的排場。不過這頓只使用金銀餐具、菜色豐富的晚餐卻並不得主人和客人們的歡心。顯然眾人的重點並不在晚餐上面。

  李斯特夫人手上切著餐盤中的熟肉,眼睛望向坐在對面的約瑟夫。語氣溫和地問道:「約瑟夫,晚上的烤鴨符合你的口味嗎?我記得你小時候最喜歡吃烤鴨。」

  「難為夫人將這件小事記在心裡。我十分感謝夫人的盛情。」約瑟夫似笑非笑地回答道。

  坐下李斯特夫人右手邊的珍妮雅夫人漫不經心地突然說道:「親愛的媽媽,我記得卡珊多拉表妹比我大一歲是吧?她也最愛本傑太太烹飪的烤鴨。」

  「是啊,想到可憐的卡珊多拉,她只能一個人孤零零地去了另一個世界,我心裡就疼得難以忍受。」李斯特夫人放下手中的刀叉,假惺惺地撫著胸口說道。

  飯桌上的李斯特伯爵與戈德溫先生都只顧著滿足自己的口腹之欲,都不曾在意自己的妻子在談論些什麼。

  約瑟夫啪地將手中的刀叉重重拍在桌案上,餐廳裡瞬間安靜了下來。在座的另兩位男士這才抬起頭,疑惑地看向約瑟夫。約瑟夫眉頭一挑,重新拿起刀叉:「一時手滑,失禮了。」他若無其事地繼續用餐,被猛地嚇住的女士們也終於學會了閉上嘴巴,當然除了吃飯以外。

  李斯特夫人額頭青筋直跳,猛地深吸了一口氣,才咽下心中的怒意。不想下一刻又被約瑟夫的話重重擊倒。

  他面色平靜地說道:「餐桌上保持安靜是基本的禮儀。雖然夫人與卡珊多拉之間的深情十分令人感動,但請對死者保持基本的敬重。一再提起已經過世的人,只會讓她不得安寧。我想夫人應該很明白這一點吧,不需要我再多嘴。」

  接下來的時間,眾人終於都安靜了下來,沉默地吃著晚餐,只剩刀叉偶爾碰撞的叮噹聲音。約瑟夫心滿意足地一邊欣賞女士們便秘的表情,一邊樂滋滋地品嘗本傑太太精心準備的豐盛晚餐。一頓主人和客人心思各異的晚餐終於結束了。除了渾不在意的三位男士外,其餘的三位女士都忍不住松了口氣。十年後歸來的約瑟夫,似乎極為難纏,看來她們都小覷了這位小李斯特先生。

  晚餐後,僕人端來了咖啡,李斯特伯爵去了樓上的書房,其餘的人都留在起居室,只是並沒有再進行一些深入的交談。倒是威廉先生興致勃勃地與約瑟夫談論起民主運動和他開辦的新式報社。約瑟夫與他交談了幾句,便斷定這是一位自私淺薄缺乏遠見的男士。他用餘光瞥了一眼李斯特大小姐,心中暗道眼前這位先生與同樣自私自利的大小姐倒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佳偶。三位女士在晚餐時碰壁後,如今都暗暗在一旁觀察約瑟夫的動靜。

  約瑟夫告辭離開李斯特府邸之前,注意到了喬治並沒有出現在餐桌上。對於這位私生子的傳聞,他略有所聞。其實晚餐過後,他特意找了個機會,私下與喬治交談了幾句。

  當年約瑟夫離開倫敦時並不曾得知喬治的存在,那時他應該才十歲吧,如今卻是年近二十歲的年輕人了。對於喬治至今還留在李斯特家中的行徑,約瑟夫有些嗤之以鼻,一個大男人不思進取,靠著家族的庇護苟延殘喘,寧願忍受這種沒有尊嚴的生活。不過交談之後,他發現這個私生子心思相當深沉,說話的內容滴水不漏,他不禁開始懷疑喬治的動機了。

  因為心裡多少有點在意路易莎與他站在一起熟稔交談的情景,約瑟夫故意探問道:「喬治,我突然發現你跟我長得有幾分相像,」他拍了拍喬治尚顯單薄的肩膀,哈哈笑著,「看來我們倆都很像已經過世的祖父。若是祖父還活著,肯定十分高興。他生前一直抱怨自己的兒子都長得不像他,反而遺傳了祖母的特徵。」

  喬治不清楚約瑟夫突然和他這麼熱絡的緣由,所以他只是扯了扯嘴角,以禮貌得體的笑容回應他:「謝謝您的誇獎,不過我沒見過老李斯特大人,只看過他的畫像。」

  「哦!我家裡也收藏了幾幅祖父的小像,有機會你一定要來看一看。那些畫可比掛在二樓走廊的那幅油畫更像祖父本人。」約瑟夫高興地回答。

  喬治莞爾一笑,顯示出他彬彬有禮的紳士教養。

  約瑟夫在心裡不屑地撇了撇嘴,面上卻未露出分毫,他見寒暄夠了,便突然問道:「喬治,你與赫斯特夫人很熟悉嗎?」

  喬治被他突然的問題問住了,他覷著約瑟夫的神色,小心地回答說:「並不是很熟。因為赫斯特夫人與哈特利夫人交好,所以我也因此同赫斯特夫人有一些來往。她偶爾會來家裡拜訪哈特利夫人。」

  約瑟夫含笑點了點頭,他不確信事情會這麼單純,不過他並沒有繼續深究下去。在邀請喬治一起去起居室喝咖啡被拒絕後,他就轉身離去,回到李斯特母女身邊。

  喬治揣度了幾下約瑟夫的心思,覺得他們彼此之間並沒有利害衝突,而且約瑟夫剛剛回到倫敦,交際圈都還未打開,所以喬治並不認為約瑟夫是特地來找他談話。他猜測他只是剛好碰見了就與他隨意聊幾句吧。作為李斯特家族唯一的繼承人,他應該不會下作到去為難一個私生子吧。畢竟他的存在對於約瑟夫並沒有任何影響。

  喬治如此分析,覺得妥當了,這才松了一口氣。這樣戰戰兢兢的生活,他不知道該忍到什麼時候,其實他知道大家都看不起他,包括這位剛剛回來的約瑟夫先生。他並不在意,他只為自己母親而活。

  約瑟夫離開後,李斯特母女三人聚集在一起商議對策。李斯特大小姐便向母親抱怨:「媽媽,你幹嘛讓我在晚餐時提起卡珊多拉,你瞧瞧,約瑟夫可把我嚇得魂都沒了。」她臉上的神色十分不滿。

  「我已經出嫁了,現在我是戈德溫夫人,李斯特家族的事情跟我沒關係。約瑟夫愛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珍妮雅繼續大聲朝母親嚷道。

  李斯特夫人嚴厲地瞪了她一眼:「胡扯,你就是太天真了。你以為約瑟夫繼承了李斯特家族的全部財產後就會善待我們母女三人嗎?伯爵大人一旦過世,他肯定會把我們掃地出門。」

  瑪利亞諷刺地附和道:「珍妮雅,到那時候,你就再也不能像現在這樣賴在娘家不走。」

  「瑪利亞,你在說什麼,看我不撕了你的嘴。」珍妮雅勃然大怒,憤怒地朝瑪利亞撲過去。

  李斯特夫人氣得用力拍了下茶几:「別鬧了!都什麼時候了,你們還有心思鬧,」她頭疼地按了按額頭,「生女兒就是沒用,每一個能幫得到我。」

  在母親的訓斥下,李斯特姐妹氣呼呼地坐回各自的座位,緊抿著嘴巴,一聲不吭。

  李斯特夫人揮手讓她們離開,嘴中不耐煩地嘟喃了一句:「都是沒用的東西。」

  見到珍妮雅也要離開,她連忙又將大女兒喊了回來:「珍妮雅,那件事情辦得怎麼樣了?」

  珍妮雅臉上的表情瞬間一變,咬牙切齒地罵道:「都怪那該死的老傢伙,半夜起床破壞了我的計畫。」

  李斯特夫人對大女兒的行事不慎徹底失望了,她無奈道:「蠢貨,這點小事都辦不成。現在別再輕舉妄動了,免得讓哈特利夫人察覺到。她可不是個簡單的老女人。再說了,不過是個小女孩,你就是留著有什麼大礙。只要你生下繼承人,以後隨便找個理由把她打發了不就行了。」

  「不行,我看著她礙眼。她讓我食不下嚥。」珍妮雅眼神中流露出瘋狂的惡毒。

  李斯特夫人氣得罵她:「你結婚前不就知道威廉有個小女兒嗎?人是你自己選的,這時候開始後悔有什麼用。」

  「不要你管,我自己會處理好的。你還是好好操心約瑟夫堂哥的事情吧,萬一他知道了卡珊多拉死亡的真相,肯定會發瘋的。」珍妮雅不服氣地反駁自己的母親,看得出來雖然李斯特夫人對她十分寵愛,但是她對自己母親卻缺乏相應的敬愛之情。

  李斯特夫人狠狠瞪了她一眼,將她趕出了房間。珍妮雅氣呼呼地走出門,一踏出去卻撞見守在外面的瑪利亞。

  瑪利亞耷拉著眼皮嘲諷地瞥了她一眼:「你也會挨母親罵?你不是仗著母親的寵愛,自恃美貌,一向不把其他人放在眼裡。這下碰壁了吧!哼!」瑪利亞像是特地等在這裡,只為了好好嘲笑一番驕傲的珍妮雅。話一說完,她就哼著鼻子,轉身慢悠悠地離開了。被氣了個倒仰的珍妮雅,胸口不停上下起伏,恨恨地跺了好幾下腳。


Chapter 33

  哈特利夫人通知了侄子夫婦,她準備帶著小瑪麗搬回戈德溫家的老房子。順便她還告知他們,她為小瑪麗找了一個十分妥帖的教母:赫斯特夫人。哈特利夫人似乎只是單純地向他們宣佈這個消息,而不是徵求他們的同意。

  威廉與珍妮雅都大吃一驚。威廉先生對路易莎心中還存有些芥蒂,大概是因為曾經被毫不留情地挫傷了自尊心,以至於他一直耿耿於懷。

  「親愛的哈特利夫人,我認為赫斯特夫人並不是一個合適的教母人選。」威廉先生試圖勸說朝哈特利夫人改變主意。

  教母是基督教禮儀中受洗兒童的作保人,受洗後,教母會教導教子在宗教上的知識,而如果教子的雙親不幸死亡,教母有責任去照顧教子。教母可替教子申明信仰,可替代無能力的父母教育兒童。顯然威廉先生認為教母的職責重大,而赫斯特夫人並不符合他的要求。

  哈特利臉色堅毅地反駁侄子:「不,她是最合適的人選。可憐的瑪麗去世前,將小瑪麗託付給我和路易莎。沒有人比她更有資格擔任小瑪麗的教母了。」

  珍妮雅未料到赫斯特夫人與戈德溫一家還有這麼深的淵源。她垂下眼眸,掩蓋住心中的所有思緒。訂婚舞會上,她就發覺威廉對赫斯特夫人的態度非同尋常,出於女人的第六感,她及時地阻止了丈夫和她的進一步接觸。如今看來這個女人卻相當不簡單。為何下午她一登門拜訪,晚上哈特利夫人就提出認她做教母。難道這個女人還不死心,妄圖插手戈德溫家的內部事務。那赫斯特夫人的手也伸得太長了,她不介意將這只手剁掉,給這個不識好歹的女人點顏色瞧瞧。珍妮雅嘴角露出一絲冷笑。

  威廉先生大聲反駁:「不,親愛的哈特利夫人,赫斯特夫人是一個寡婦,她根本沒有足以勝任教母的品德。」

  「寡婦?!我也是一個寡婦,難道你也因此要對我橫加指責嗎?難道你也要因此懷疑我的品行嗎?」哈特利夫人忍不住高聲質問威廉先生。

  面對哈特利夫人的質問,威廉先生像被戳到痛腳一樣瞬間氣急敗壞。兩個人爭鋒相對誰也說服不了誰,最後珍妮雅勸道:「今天天色太晚了,這個問題我們明天再討論吧。今天在外面忙了一天,我真的挺累的,威廉先生。」珍妮雅溫柔地朝丈夫笑道,「我們早點去休息吧,明天還要繼續忙報社的事情呢。」

  一提到有關報社的事情,威廉先生就將一切拋之腦後,他連忙帶著鼎力支持他發展事業的可愛的小妻子去了二樓的臥室。他提都沒提,哈特利夫人明天準備搬家的事情。

  哈特利夫人神色失望地看著他們夫妻離開,滿臉掩飾不住的沮喪。他們明天準備去報社,看來搬家的事情必須由她自己處理了。雖然心中一再告訴自己威廉先生並不值得信賴,但當事實真的擺在自己面前,她仍然被侄子的冷漠狠狠傷害了。哈特利夫人更加下定了決心,不管威廉同不同意,她必須為小瑪麗找一個稱職的教母。

  第二天,哈特利夫人一大早就開始收拾行李,手腳俐落地帶著小瑪麗和貼身侍女離開了李斯特家。原本以為只是暫住,她帶過來的行李就不多,主要是一些嬰兒的用品。她收拾了一些,其他交待給了車夫載回去,自己便輕車簡行地帶好小瑪麗就可以了。

  從出生後,可能是小瑪麗也意識到自己母親已經離世,她一直表現得很乖,也很好帶,吃飽了就睡,很少哭鬧。作為一個早產兒,她的身體被哈特利夫人養得很結實。哈特利夫人因此更加疼愛她,受不得小瑪麗有一絲委屈,甚至不惜和侄子夫妻翻臉。畢竟賓利先生是她的教子,她與賓利一家羈絆很深,她也因此更有底氣了。她認為善良的查理斯一定會照顧她的晚年,她並不懷疑這一點。何況還有可愛的路易莎。他們會幫助她的,哈特利夫人堅信無疑。她的性情堅韌不拔、行動果敢迅速,丈夫的去世沒有打倒她,沒有子女陪伴的生活也沒有擊敗她,她是一位勇敢的女士。

  珍妮雅此時卻沒有如她所說和威廉先生一起去報社,在哈特利夫人離開後,她打發了丈夫獨自留在家中。沒一會,她氣衝衝地闖進李斯特夫人房間裡大喊大叫。

  「天啊,媽媽,你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我被騙了,我像個可憐的傻瓜,被該死的戈德溫一家欺騙了。」珍妮雅一張粉臉氣得通紅,不停扇著手中的摺扇,滿臉的氣急敗壞。

  李斯特夫人心疼地看了她一眼,遞給她一杯溫水:「親愛的,別著急,坐下來,慢慢說,我可憐的女兒。」

  憤怒的珍妮雅哪裡顧得上喝水,她一把揮開李斯特夫人的手,繼續大叫道:「媽媽,你知道嗎?該死的威廉早就和赫斯特夫人有一腿了。我說他們態度怎麼那麼奇怪,那個老女人也處處向著那個賤人,還要那個賤人做小雜種的教母。做夢!我不會讓他們得逞的。」

  「冷靜一點,珍妮雅,這些事你從哪聽來的,你從頭到尾仔細告訴我。」李斯特夫人極力安慰受驚的女兒,該死的威廉把她美麗的女兒折磨成什麼樣子了!

  原來珍妮雅一早就私下截留了威廉先生的僕人,嚴刑逼供。在她的威逼利誘之下,這位僕人告訴珍妮雅,哈特利夫人十分喜愛赫斯特夫人,並有意讓她與威廉先生結婚,威廉先生當時也同意了。後來不知道什麼原因,最終兩人並沒有締結婚姻。這件事家裡的僕人們知道的並不多,威廉先生和哈特利夫人都不允許大家談論這件事情。珍妮雅見再也問不出什麼來,便給他幾個英鎊,嚴令這位僕人守住自己的嘴巴。接下來她思來想去,越想越生氣,便只好找自己母親想辦法。

  李斯特夫人沉吟了一番,見女兒終於冷靜下來,便勸說道:「你現在已經和威廉結婚了,後悔也來不及了。再說不管之前怎麼樣,他們畢竟沒有結成婚。以後不要讓這個女人上門,你把威廉牢牢栓在身邊,不怕他出去偷吃。他還沒這個膽量。」李斯特夫人臉上出現陰冷的笑容。

  「不行,我得出出心中的惡氣。媽媽,你快點幫我想辦法。」珍妮雅拼命搖著李斯特夫人的胳膊,不停地耍性子。

  李斯特夫人拍了拍女兒的手背:「別急,我心裡有數。」珍妮雅這才破涕為笑,李斯特夫人連忙拿起茶几上的溫水,又遞到她嘴邊,溫柔地哄道:「別氣壞了自己的身體,來,快喝口水,你剛剛大喊大叫了那麼久,一會喉嚨肯定不舒服。」珍妮雅順從地喝了一口水,朝母親露出一個甜美的笑容。母女倆親親熱熱地膩歪了好一會。  被李斯特母女倆惦記的路易莎卻對一切毫無所知。她得知哈特利夫人因為她的緣故與侄子鬧翻了,心中十分不安,連忙勸說哈特利夫人:「親愛的哈特利夫人,我即使沒有教母這個名分,也十分願意照顧小瑪麗的。您不要因為我傷害了你們一家人之間的感情。」

  望著神色不安的路易莎,哈特利夫人語重心長地說道:「你當初看得沒錯,我差點害了你,還想讓你嫁給威廉。是我瞎了眼,看錯他了。沒想到活到一大把年紀,還會犯糊塗。路易莎,你得多體諒我啊。」

  路易莎釋然地笑道:「您別這麼說,我早就沒放在心上了。你看,我現在一個人也過得很好。婚姻這種事情有時光靠自己努力還不夠,還需要一點點運氣。」兩人相視而笑,揭過這件事情不再提起。

  路易莎繼續努力勸說哈特利夫人:「夫人,您也瞭解我的為人,當不當教母對我來說並不重要,如果您和小瑪麗需要我的説明,我都會毫不猶豫地站出來的。」

  哈特利夫人搖搖頭:「你還年輕,不明白,有時多一層名義,你才能有資格站出來說話。不然,你就是一個無關緊要的路人。到時如果威廉夫婦虐待小瑪麗,你就沒有立場替小瑪麗奔走。」

  聽完哈特利夫人的話,路易莎猶豫地點了點頭。清官難斷家務事,她總覺得有時彼此稀裡糊塗一些更好,真要這麼直直白白分清是非,她怕哈特利夫人最後更加傷心。但是將小瑪麗放在一個對她不懷好意的繼母身旁,她也十分憂心。這個局面真是讓人左右為難、進退維谷。

  路易莎有些不確定自己的決定是否正確。不過很快,她便被另一樁事件牽住了心神。卡洛琳從肯特郡回到了倫敦,她回來之前並沒有提前通知家人,而且她下了馬車回到家時的臉色也十分難看。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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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34

  卡洛琳和蓋茨黑德小姐鬧翻了,至於其中的緣由,卡洛琳閉緊了嘴巴,隻字未提。

  「卡洛琳,發生了什麼事情?你在蓋茨黑德莊園過得不開心嗎?」路易莎握著妹妹的雙手,表情溫和地問道。

  卡洛琳抬了抬下巴,始終不願意吐露實情:「沒發生什麼事。我只是想家了,還是自己家裡比較舒服。」卡洛琳聳了聳肩,做了一個十分不符合淑女禮儀的動作,路易莎看出她有心事。

  她無奈歎了口氣:「有事別一個人憋在心裡,這個家裡還有我和查理斯呢。聖經說:年老的有智慧,壽高的有知識。我癡長了你幾歲,總比你經歷的事情多一些。你現在不想多說,那就等你想說時再告訴我。我很樂意你向我敞開心扉。」

  見卡洛琳還是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路易莎只好繼續勸說道:「我雖然願意把人往好處想,但是我們結識蓋茨黑德小姐的時間畢竟還短,她的為人我們也都不清楚。如今及時看清楚了她的面目,你也能收回自己的友誼,免得受到傷害。」

  提到蓋茨黑德小姐,卡洛琳的雙眼瞬了一下,隨即又緊緊抿住了雙唇。

  「好吧,你要是實在不開心,那我陪你出去逛街,還是你想去看戲。我聽喬治說,最近倫敦戲院來了個名角,叫什麼瑪麗來著?」

  「不是瑪麗,是愛麗娜夫人。」卡洛琳終於開了尊口。

  「管她是瑪麗夫人還是愛麗娜夫人,總之,我陪你出去看戲,一起散散心?」路易莎詢問地望著妹妹。

  卡洛琳終於傲嬌地點了點頭:「我還要逛街,買下裡德太太店鋪裡那條最貴的綢緞裙,你不准因此教訓我。」

  路易莎連忙點頭:「好的,你要買什麼我都同意,不用賓利付錢,我來結帳。這下開心了吧!」

  卡洛琳白眼一翻,氣哼哼地說道:「休想就這麼收買我。一條裙子就把我打發了。」

  路易莎輕笑了一聲,不去理會傲嬌的妹妹。留下卡洛琳在房間裡換衣服,路易莎在樓下的書房找到了賓利。

  老好人賓利立馬放下手中的書,探尋地問道:「卡洛琳心情好一些了嗎?」

  路易莎點了點頭:「查理斯,你寫一封信給湯瑪斯先生,告訴他卡洛琳已經安全返家了。至於其他的事情就不要多問了。剛剛卡洛琳也一直不肯說,她不想讓我們知道,肯定有她的理由。」

  賓利順從如流地同意了路易莎的建議。

  路易莎與卡洛琳約定了出門看戲的時間,又讓賓利提前預定了當天的包廂位置。為了哄家裡的兩位女士開心,賓利盡心盡力的將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帖帖。本以為萬無一失的行程,賓利一家都以為這是一次普通的外出。但世事往往出乎人類的意料。

  歌劇結束時,天色開始暗下來了。路易莎帶著卡洛琳走出劇場,看見自家的馬車夫一臉為難地站在門口。

  一見到賓利姐妹,車夫便連忙走了過來,驚慌地說道:「赫斯特夫人,我剛剛發現馬車的車軸壞了,現在馬車拉不走了。都怪我,出門時沒認真檢查馬車。」

  「這可怎麼辦?這附近有修馬車的鋪子嗎?」路易莎問道。

  「有是有,但是離這裡有點遠。即使要把車修好也需要幾個鐘頭的時間。」車夫面露難色。

  卡洛琳在一旁說道:「路易莎,我不想步行回去。戲院離格羅斯維諾街可是超過了十幾英里的距離了。」卡洛琳害怕路易莎建議步行回家,連忙提前阻止她。

  路易莎好笑地看了她一眼:「我知道了。要是路上的塵土弄髒了你身上這件蕾絲裙子,你肯定會把我吃了。放心,我不會讓你陪我走路回家的。」

  路易莎朝車夫吩咐道:「布萊恩,你去叫一輛馬車過來。」

  話音剛落,就有一個寬臉大漢駕著馬車停在布萊恩前方,朝他高聲喊道:「布萊恩,夥計,你碰上麻煩事了?」

  布萊恩看見來人大喜過望,連忙朝他招了招手:「嗨夥計,卡爾,快把馬車駕過來,夫人和小姐需要馬車。」

  賓利家的車夫布萊恩又朝路易莎笑了笑:「赫斯特夫人,卡爾是我在車行認識的一個車夫,經常在這一帶出沒。剛好可以搭他的車。」

  路易莎猶豫了一下,那個叫卡爾的大漢不耐煩地嚷道:「夫人,快上車吧。過了這個時間,天色暗下來,你們就叫不到任何馬車了。」

  卡洛琳一聽,連忙扯著路易莎朝馬車走過去。女士們在布萊恩的幫助下登上雙輪敞篷馬車,她們先行離開,布萊恩去車行找人來修那輛壞了的馬車。

  剛開始的時候很順利,漸漸的馬車偏離了慣常的道路,路易莎連忙叫住了車夫:「卡爾,我們去格羅斯維諾街,不是這條路。」

  卡爾回頭毫不猶豫地回答說:「我抄近路走,比較快,可以節省時間。」

  路易莎將信將疑地把心放回肚子裡,越走越覺得不對勁,路上的行人越來越少,路旁的破房子卻越來越多。馬車拐了好幾個彎還沒走出這條巷子,路易莎連忙喊車夫停車。

  「快點停下來,我妹妹肚子疼得厲害。」

  車夫罵罵咧咧地停了下來,路易莎連忙扯著卡洛琳下車,背對著車夫走到馬路旁。路易莎趴在妹妹耳邊低聲吩咐道:「這個車夫有問題,你趕快去找救兵,我留下來拖住他。」

  卡洛琳神色驚恐地望著路易莎:「那你怎麼辦,你根本打不過那個車夫的。萬一……」

  路易莎不容置疑地命令她:「你快點走,你早點找到救兵,我就能早一刻獲救。再囉嗦我們誰了跑不了。即使有萬一,我留下來也比我們兩個人一起遭殃強。」路易莎稍微一回頭,餘光便看到那個寬臉大漢虎視眈眈地盯著她倆。

  路易莎下了狠心,趁著卡爾不注意,用力推了卡洛琳一把,將她推到路旁一個一人寬的窄巷子裡,心裡朝妹妹大喊道:「快跑!快跑!」

  卡爾立刻發現了她們的小動作,大叫了一聲,疾步奔過來,但是路易莎堵在了巷子口攔住了他。

  卡爾沒辦法越過路易莎擠進小巷子,眼見卡洛琳的身影很快消失不見,他猙獰了神色,往路易莎腳上狠狠踢一下。路易莎扯著礙事的裙擺往一旁閃了閃,卻被一下子絆倒跌坐在地上。她蹬動雙腳急急後退了幾步,手上暗暗摸了把沙土。

  卡爾紅著眼睛走到路易莎跟前,下流地笑道:「臭.娘.們,就這麼等不及,還不等到地界就心急著讓大爺辦了你。好啊,剛好便宜了我一個人,沒有謝裡他們的份了。」

  路易莎驚恐地看著他,試圖拖延時間:「你是什麼人?我沒有得罪過你。是有人要報復我嗎?多少錢,我出雙倍的報酬。」

  卡爾邪笑著一步步慢慢靠近她,路易莎害怕得一直往後退,卻退無可退,被堵到了牆角。她的心一下子涼了,剛剛的勇氣消失的無影無蹤,一股寒氣從腳底直沖頭頂。

  「臭.婊.子,讓你自作聰明,本來我們要找的人就是你,跑了一個我更好交差。誰讓你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卡爾朝路易莎壓了下來。

  路易莎大叫一聲,手中的塵土朝卡爾的眼睛揚去。卡爾一個猝不及防被她襲擊了個正著,捂著眼睛痛叫了一聲。路易莎連忙爬起身,往前跑,嘴中不停大叫著:「救命!救命!」

  聽到街道上的動靜,道路兩旁的門窗卻一個個都關閉了起來。一個衣著破舊的婦女扯著瘦巴巴髒兮兮的孩子,瞬間閃身進屋砰地關緊了門戶。路易莎絕望地望著他們躲閃的影子,她知道有人聽到她的呼救聲。是了,這裡是貧民區,根本不會有人會願意出來救她,他們害怕惹麻煩上身。

  身後的腳步聲和痛駡聲越來越近,身上寬大的裙擺卻限制了路易莎的腳步。她一顆心狂跳著,腳步踉蹌慌不擇路地想拐到另一個巷子裡。手腕卻猛地一把被人扯住,她被一下子拉進了一個舊屋子。門板砰的被人緊緊關上,屋裡一片黑暗。

  路易莎下意識的尖叫聲一下子沖到了喉嚨口,卻被人緊緊捂住了嘴巴,死死禁錮在一個滾燙的懷抱裡。路易莎渾身一僵,身體像篩子一樣不停顫動。

  一個帶著濕潤熱氣的呼吸聲靠近她耳邊低沉著聲音命令道:「別動。」

  路易莎想控制住自己,卻感覺自己像被髒髒的魚腥味黏在身上,她的身體不由自主地瑟瑟發抖。腦海中只剩下自己激烈的心跳聲。

  似乎是欣賞夠了路易莎狼狽的姿態,黑暗中的人邪笑了一聲:「怎麼,沒聽出來我的聲音嗎?這是你第二次沒認出我了。」

  隨著木門外啪嗒啪嗒不斷遠去的腳步聲,一個男人大聲咒駡著跑了過去:「臭.婊.子,快出來!不然我弄死你!」


Chapter 35

  路易莎愣愣地轉過身,驚惶未定地望向黑暗裡的人。嚓的一聲,一根火柴被擦亮了,被點燃的蠟燭發出微弱的光芒,照亮了被黑暗籠罩的陰冷的房間。

  路易莎表情怔松地望向光明處,一個婦女摟著孩子,手中緊緊握著燭臺,雙眼警惕地凝視著她。是剛剛在她眼前關門的那對母子,是他們救了她。

  「喂,救命恩人在這裡,你眼睛往哪看呢!」一個不耐煩的聲音突然響起。

  突然聽到男人的聲音,路易莎猛地轉過頭,後脖頸一縮,整個人的神經像被人一下子捏住了。她後退了幾步,緊張著看向屋裡的另一個男人。

  「糟糕,該不會被嚇傻了,」約瑟夫接過邦尼太太手中的蠟燭,走到路易莎面前,照亮了彼此的臉龐,「是我,路易莎。」

  路易莎表情怔松地看著他,腦海裡一片紛亂,失去了思考能力。她愣了幾秒鐘,勉強恢復精神,這才發覺眼前的這張臉和喬治有幾分相似:「啊,我在李斯特家見過你,你是李斯特家親戚吧。你好,先生,我是喬治的朋友。」

  「喬治的朋友?」約瑟夫玩味地盯了她一眼,突然沉下臉色,「赫斯特夫人,我不得不說你讓我很生氣,我剛剛不應該那麼快救你進屋,得讓你多害怕幾秒鐘,看能不能治好你的健忘症。」

  聽到耳熟的刻薄的聲音,路易莎愣住了,她顫巍巍舉起雙手,在眼前擺了個相框的姿勢,透過小框框看向眼前的男人,她驚訝地大叫了一聲:「約瑟夫,你是約瑟夫。」

  終於被認出來的約瑟夫氣得準備再教訓她幾句,免得下回她又把他忘在腦後,路易莎卻一下子撲到他懷中,嚎啕大哭。她聲音哽咽、語不成調,翻來覆去念叨著:「我剛剛好害怕,好害怕。我怕被那個人抓住。沒人來救我,沒人願意救我。」

  之前的強作鎮定,讓卡洛琳一人先離開、自己殿后的勇氣一下子消失殆盡,她驚魂未定,情緒幾乎崩潰,不管眼淚鼻涕的哭得稀裡嘩啦。

  沒過多久,她突然停了下來,抬起一雙紅兔子般通紅的眼睛,語氣急促地望著約瑟夫焦急地說道:「糟了,我們趕快去找卡洛琳,不知道她逃走了嗎?我們馬上去找她。」

  路易莎掙脫約瑟夫的懷抱,站起身一下子拉開木板門,就要往外走,卻一下子跌倒在門檻上。她的小腳一抽一抽地激烈疼痛了起來,是剛剛被卡爾踢傷的地方。約瑟夫連忙扶住她,語氣嚴厲地說道:「你這樣子能去哪?我馬上送你回家。至於卡洛琳,我會找到她的,你放心。」

  似乎被他這句「你放心」的承諾安慰到了,路易莎安靜了下來,任約瑟夫把她抱到馬背上。約瑟夫讓路易莎坐穩後立刻翻身上馬,他一拉韁繩,將路易莎緊緊箍在懷裡,雙腳一夾,□□的高馬便風馳電掣般地飛奔了起來。風拍在臉上猶如刀割一般,路易莎卻祈禱著□□的馬匹能跑得再快一點更快一點。她好害怕卡洛琳出意外。

  將路易莎送回家,約瑟夫與賓利立刻駕馬順著原路尋找,剛走了不到三英里的距離,卻在半路上意外遇見了渾身狼狽的卡洛琳。卡洛琳見到救星猛地撲到賓利跟前,語無倫次地讓他回去救路易莎。等賓利一再安慰她路易莎已經安全回家了,她這才安靜下來,驚魂未定地坐進了馬車。約瑟夫與賓利這才注意到站在一旁的喬治。

  原來狼狽出逃的卡洛琳迷路了,是被喬治遇見將她護送回來的。喬治沒有找到路易莎,只好先護送卡洛琳回家。賓利一再向他道謝,喬治提出想去府上看望赫斯特夫人。賓利為難地表示現在可能不是好時機。喬治不得不暫時打消了念頭。

  約瑟夫玩味地看了他一眼,喬治出現的時機實在太過巧合。約瑟夫坐在高馬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喬治若有所覺地轉過頭,兩人視線相觸,彼此神色莫名地對視了幾秒鐘。很快,賓利就帶著妹妹與喬治道別,匆匆往家裡趕去。約瑟夫一拉韁繩,調轉馬頭,跟在賓利的馬車後,疾馳而去。

  喬治神色複雜地站在原地愣了幾分鐘。沒想到他又晚了一步。他無意中探聽到珍妮雅的計畫,於是將計就計,打算來個英雄救美,沒想到他遲了一步。黑幕徹底降臨,黑暗籠罩了整個大地。

  卡洛琳回到家中,自然抱著路易莎又是一通痛哭。見卡洛琳哭得這麼難過,路易莎反倒流不出眼淚了,也可能是她之前剛在約瑟夫面前哭過,她現在已經恢復精神,可以安慰受驚的妹妹。

  「卡洛琳,別哭,我們都回家了,沒事了,都安全了。」路易莎輕柔地拍著卡洛琳的後背。

  「都怪我,要不是我要你陪我去看戲,也不會發生意外。」卡洛琳哽咽著聲音哭泣道。看來這次意外將她嚇得不輕。

  「沒事了,沒事了。」

  兩姐妹換了衣服,身上的傷口也都上了藥水,簡單吃了點東西便疲倦地上樓休息了。今晚,她們都沒有多餘的精力再去關心其他事情。卡洛琳半夜突然嚇醒,光著腳神色倉皇地闖進路易莎房間。兩姐妹擠在一張床上,終於沉沉地入睡了。這一覺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經過這次意外,難得的是,兩姐妹之間的感情急速升溫,天天親密地膩在一起。不過近期還是儘量避免出門的機會。

  賓利家的馬車夫布萊恩當晚就回到家中,賓利私下嚴厲盤問,又順著他的指認去車行找卡爾,卡爾卻早就逃得無影無蹤。布萊恩實在冤枉,他是巴特夫人的兒子,巴特一家為賓利家服務了幾十年,一直忠心耿耿。賓利也不願意相信布萊恩會做出這種出賣主人的事情,不過他還是暫時讓他回家休息了。連帶著巴特夫人都被他送到了內瑟菲爾德莊園,藉口說他秋天要去打獵,讓巴特夫人提前去收拾。

  其實這並不是藉口,如果不是發生這件意外,賓利已經決定要啟程去內瑟菲爾德莊園了。特別是在他收到達西的來信,信中達西坦白了自己對伊莉莎白小姐的深情,以及他對賓利深深的歉意。因為他去年的橫加干涉,造成了一對情人的遺憾分離,也因此讓他心儀的姑娘對他失望透頂。達西不確定伊莉莎白是否還願意愛他,接受他的求婚。但是他鼓勵賓利不要氣餒,儘快回到內瑟菲爾德。因為伊莉莎白小姐明確無誤地告訴他:她的姐姐,貝內特家大小姐依然深愛著賓利先生。

  接到達西的來信,賓利在倫敦一刻也呆不住。但是如今路易莎與卡洛琳發生這樣的意外,他實在不好意思馬上在她們面前宣佈這件事情。他忍了好幾次,才按捺住自己拼命想飛到赫特福德郡的心。

  心急如焚的賓利先生,沒幾天嘴巴就起了一串水泡。在路易莎疑惑的詢問下,賓利才臉紅地承認自己收到了達西的來信。他很想去赫特福德郡一趟,但是他實在不放心讓路易莎與卡洛琳獨自在家。

  「查理斯,你放心,意外已經過去了一個禮拜的時間了。我和卡洛琳現在都沒事了。而且約瑟夫最近也經常上門看望我們。你離開了,還有他在倫敦,不會有意外的。以後我都會十分小心的,如果要出門就讓約瑟夫陪我們。」路易莎勸說賓利立即啟程,不必擔心她們的安危。

  賓利還是十分不放心,又在家裡呆了近一個月的時間。眼見秋天快到了,路易莎終於不得不催促他儘早出發。賓利見姐妹們確實都恢復過來了,他再三託付約瑟夫先生,這才安心出發前往內瑟菲爾德莊園。

  這段時間,還有一件值得一說的事情,約瑟夫登門拜訪賓利家的次數實在是大大出乎路易莎的意料。鑒於,剛剛被他救了一命,路易莎也做不出趕人的舉動。期間喬治也來看望過路易莎兩次,但是每次都正好撞見了約瑟夫。約瑟夫總是意味深長地盯著喬治看,要不是路易莎知道他們是堂兄弟關係,差點誤以為約瑟夫看上了長相俊秀的喬治。

  這麼說起來,其實刮了鬍子的約瑟夫,長相不下於喬治,反而多了一種成熟男性的魅力。怪不得路易莎兩次與他撞面都沒認出他來。

  哈特利夫人也上門看過路易莎,因為這件意外,路易莎認小瑪麗做教女的事情,就暫時擱置了下來。

  至於追查這件意外的緣由,在賓利束手無策後被約瑟夫接了過去。因為找不到卡爾的行蹤,路易莎告訴他,當時她聽到歹徒還提到一個叫謝裡的男人,可能也是他們的同夥。

  聽到這個名字,約瑟夫眼神一暗,便迅速去追查。具體的過程他沒有告訴路易莎,最後只告誡路易莎以後要小心珍妮雅夫人,最好能減少與戈德溫一家的來往。那天是他剛好去看望邦尼太太,才會正好救下路易莎,以後可不會有這麼恰好的時機。


Chapter 36

  路易莎疑惑地看著約瑟夫,心下想問他怎麼會出現在貧民區,又特地去看望一對貧窮的母子。他身上的謎團真是越來越多,讓人摸不著頭腦。至於約瑟夫的告誡,也讓她神色黯淡了好一段時間。珍妮雅夫人跟她過不去的原因,她猜測多半是去年那次烏龍求婚事件,還有就是這次她認小瑪麗做教女的事情。

  珍妮雅能對一個嬰兒下毒手,自然也不會輕易放過路易莎。她這次的行徑被發現後,雖然沒有直接證據將她定罪,但是約瑟夫還是私下告知了李斯特伯爵。礙于情面,伯爵大人狠狠教訓了大女兒一頓,但更多卻沒有了。伯爵大人私下托約瑟夫給了路易莎一張五千英鎊的支票,希望他們能守口如瓶。路易莎清楚沒有證據可以告發珍妮雅,就不客氣地收下了支票。看來伯爵大人十分注重李斯特家族的名聲,相信珍妮雅以後肯定不敢輕舉妄動了。

  這張五千英鎊的支票,她把其中的一半交給卡洛琳處置,剩餘的都交給了約瑟夫,讓他捐給了一個教會名下的孤兒院。卡洛琳得知這件事情,也慷慨地她的那一半拿給路易莎,讓她一起捐出去。

  她驕傲地說:「李斯特家的錢我才不要,我可沒那麼輕易就能被人打發的。哼。」

  路易莎看著她,欣慰地笑了。雖然三觀不合,但是路易莎已經找到了和她相處的方式了。她有時調笑卡洛琳,會不會因為喬治英雄救美,就對他另眼相看。

  卡洛琳一如既往地驕傲地強調自己的身價:「他是個私生子,我可不能嫁給一個窮光蛋。」在路易莎責怪的眼神下,她很快敗下陣來,挫敗地承認:「好吧,我知道他是一個好人,是一個紳士,擁有高尚的品德。但是高尚的品德也不能當麵包吃啊。」

  路易莎無奈地輕笑,恨鐵不成鋼地輕捶了她幾下。卡洛琳自然不服氣,兩人笑鬧著,戲耍成一團。平靜安穩的日子如流水般,輕易地在不知不覺中不斷向前流淌。

  已經是秋天的季節了。這是個落英繽紛,迎接豐碩果實的美麗季節。賓利離開倫敦後,路易莎向卡洛琳坦白了達西寫信給賓利的事情,她暗示妹妹放棄達西,因為達西先生已經承認自己愛上了貝內特家的二小姐。以他一向強硬的性格來看,他應該不會輕易改變主意的。

  卡洛琳聽到這個消息,意外地並沒有特別大的反應,反而有些心事重重。路易莎以為她在為暗戀達西不成的事情傷心,她卻淡定地說:「不,我早就知道達西不會喜歡我的。即使他不和伊莉莎白結婚,但他也不會和我結婚的。得不到愛情,他會選擇門當戶對、更匹配他的年輕小姐。而賓利家財勢畢竟不能與達西家族相提並論。」

  路易莎:……

  卡洛琳真是個堅定不移的現實主義者。

  在喬治又一次來訪時,卡洛琳似笑非笑地看著路易莎:「親愛的路易莎,這位年輕的小夥子該不會是愛上你了吧!如今查理斯不在家,他也不能再藉口是來拜訪查理斯了。唯一能接待喬治的人只有你了,姐姐。」

  路易莎橫了她一眼,用眼神暗示她不要亂說話。

  喬治與朋友們將在倫敦的一家小戲院舉辦一場微型演奏會,他邀請路易莎抽空前去參加。路易莎至今仍對前事心有餘悸,出於安全的考慮,她猶豫了半晌還是拒絕了喬治的好意。喬治的神色黯淡了下來,滿眼失望地凝視著路易莎。路易莎一瞬間覺得自己好像做了天大錯事一般,如坐針氈。

  喬治溫潤的眼眸靜靜地注視著路易莎,語氣難過地問道:「是不是只有小李斯特先生陪同,您才願意出門。」

  「哦,約瑟夫先生,不,不,我現在只是儘量避免出門。畢竟,你也知道,發生那樣可怕的事情。」路易莎連忙解釋道。

  喬治收起難過的神色,朝路易莎溫柔地笑了笑:「我明白夫人的顧慮,您不必因為拒絕我感到有負擔。不管您做出任何決定,我都會一如既往地支援您。我想,如果有機會單獨為夫人演奏,我會同樣十分高興。」

  路易莎一瞬間突然想起了卡洛琳說過的話,她沉默了下來,沒有接喬治的話茬。

  不過喬治今天登門的目的,看來並不是簡單來送邀請函的。緊接著他面露難色,為難地看了一眼路易莎,欲言又止:「夫人,我不願意您被瞞在鼓裡。我相信小李斯特先生,也就是我的堂哥,肯定沒有將這件事情告訴你。」

  路易莎心裡癢癢地想要喬治馬上告訴她,又覺得和約瑟夫的關係還沒到那種程度,雖然她隱約感覺到彼此之間存在著好感,但是她不確定自己是否能以此為憑仗,無禮地探聽約瑟夫的隱私。萬一因此觸怒他,並不是一件得體的事情,或許她應該親自問他本人比較合適。

  不管路易莎心裡如何糾結,不知該如何抉擇,喬治已經繼續開口說道:「小李斯特先生在十年前曾經有過一段短暫的婚姻。他的妻子是卡珊多拉夫人,也是李斯特夫人的侄女。」

  路易莎神色一凜,臉上的笑意漸漸隱去。她早應該料到,年近三十的約瑟夫,肯定不是一直獨身過了這麼多年的。即使是她自己,赫斯特夫人也是結過婚的女士。但是二十一世紀的路莎卻是一個純情的姑娘。路易莎覺得自己有點頭疼了,感覺很分裂,一方面覺得約瑟夫有這樣的過往是很正常的,一方面又覺得自己有些不甘心。她被這樣想的自己,嚇了一大跳。

  見路易莎面露不安的神色,喬治雙眼一瞬,繼續下重藥:「他們的婚姻只持續了不到一年的時間。這裡面是有隱情的,我也是聽家裡的僕人偶然提到的。卡珊多拉夫人是因為難產而去世的,難產的原因是小李斯特先生在外麵包養的情婦也懷孕了。卡珊多拉夫人因此與丈夫大吵了一架,當天就難產身亡。那時候卡珊多拉夫人已經有八個月的身孕了。」

  路易莎神色大震,臉色怔松地望著喬治,一臉的難以置信。

  在路易莎疑惑的眼神下,喬治艱難地點了點頭,十分確定地說:「夫人,您沒有聽錯,小李斯特先生年輕時,每天都過著聲色犬馬的生活。」他似乎不忍心看路易莎難過,便不再說有關約瑟夫的隱秘之事,反倒安慰路易莎:「夫人,您不要因為我告訴您的事情,而改變了對小李斯特先生的看法。我說的這些事都是十多年前的舊事,早就該煙消雲散了。小李斯特先生也不是十年前那個放蕩不堪的傢伙了,他現在是一位正直體面的紳士。」

  喬治滔滔不絕地說著,神色中帶著不易察覺的得意之情。路易莎卻反而收斂了臉上的複雜神色,她暗暗打量著喬治,頭一次懷疑喬治告訴她這些事情的目的。如果這件事情是從卡洛琳口中說出來,按照她的個性,路易莎確定她是個單純八卦的人。但是喬治一直以來給她的感覺,並不是一個熱衷談論上流社會秘事的男人,現實地說,他自己本人的地位就十分尷尬,他也是一位私生子。在這種狀況下,再去談論另外一樁桃色緋聞,顯然不符合他一貫表現的寬厚善良的品格。

  當然,路易莎並不是懷疑喬治在欺騙她,她相信喬治所說的一切即便不是百分百的符合真相,大概也有百分□□十的可信度。正是因為如此,她才懷疑喬治的動機。她與喬治認識的時機很湊巧,在她並不認得喬治的情況下,喬治卻表現出對她十分熟稔的態度。路易莎並不懷疑自己的魅力,但是她頗有自知之明,十分瞭解自己並沒有優秀到足夠讓一個年輕人忽視年齡的差距,義無反顧地愛上她。但是喬治的所有舉動都一再暗示他對自己的強烈好感。

  以至於路易莎身邊的所有女性都看出這一點,哈特利夫人告誡過她,卡洛琳也這麼調笑她,路易莎沒辦法捂著自己的耳朵,自欺欺人地告訴每一個人,男女之間是有單純的友誼,就像她與喬治,就是一對忘年交。是的,她不能厚顏無恥地這麼做。

  等路易莎終於看清楚這一點之後,她突然覺得自己可以試著用卡洛琳的那一套觀點來思考眼前這件事。喬治是一個私生子,作為身無恆產的成年男子,他迫切需要身份地位和財產。而顯然路易莎作為一個擁有大筆遺產的寡婦,是十分適合他的狩獵對象。只要他足夠用心,相信他可以輕易獲得一個寂寞女人的好感和愛意。可惜,路易莎並不是從小生活在這個時代的英國女人。

  上流社會的年輕小姐們從小就在新娘培訓學校接受教育,她們年輕時費盡心思,參加各種社交舞會,展示她們的才藝,以求尋覓到一個身份體面的紳士,甚至可以毫不在意對方的年齡與婚育史。她們通過締結婚姻,維持優渥奢華的生活方式。一旦丈夫去世,她們手握大筆遺產,過著衣食無憂的生活,享受年輕男士的殷勤和追捧,再從中間挑選一個合適的人選,確定下第二次婚姻。她們的第一次婚姻是為了獲得財勢,第二次便是為了享受年輕男士的愛情。這是此時上流社會的主流作風。

  路易莎並不是批判或者看不起選擇這種生活方式的女人,她只是有自己的原則。儘管她這個原則,經常受到卡洛琳的冷嘲熱諷,也被現實的卡洛琳稱之為矯情。好吧,她確實很矯情,如果她現在是一個每天啃黑麵包、一睜眼就得考慮一天食物來源的貧窮婦女,那她肯定沒有多餘的心因為這些無病呻.吟的事情而困擾自己。每個人都只能過自己的生活,只能為自己做選擇,也只能為自己的選擇負責。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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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37

  路易莎面色平靜地送走了喬治。雖然稍微能看得出喬治的動機,不過他並沒有編造謊言欺騙她。約瑟夫的過往是真實存在的。路易莎暗暗歎了口氣,她真能相信約瑟夫會浪子回頭、徹頭徹尾地改變自己嗎?有著現代人通病的路易莎,即使到了十九世紀的英國,仍然改變不了自己小心翼翼的特點。

  對於男士們,必須嚴苛挑剔地瞭解他的所有一切,對自己的感情嚴防死守,在沒有確定對方心意的情況下,一定不能投入感情,更不能讓對方覺得自己愛得更深。這就是現代路莎把自己剩下了的原因。年齡大了以後,被親朋好友催婚地厲害的時候,她其實有反思過自己身上的問題。反思過後,整個人反而被後悔和遺憾淹沒了。遺憾自己沒有放開自己,享受單純的校園愛情;後悔自己的小心翼翼、一再試探,錯過了好幾段適合自己的感情。她等了又等,期待一個最符合理想的白馬王子橫空出世,降臨到她平凡的世界裡。然而等了近三十年,她都沒有等到,反而等到了她臉上的第一條魚尾紋。

  在纖毫畢現的鏡子前,她驚恐地注視著自己的鏡像,眼前這個戴著厚厚盔甲的女人陌生地嚇人,臉色淡漠、眼神挑剔、神色傲慢,是從前她最討厭、最害怕的大齡未婚女上司。而那一天是她的三十歲生日。

  她失魂落魄地上班,處理數不清的郵件和報表,對著笨手笨腳的年輕下屬狠狠皺眉頭……晚上獨自回單身公寓的路上,她開車路過麵包屋,於是為自己買了一盒小蛋糕。沒有蠟燭、沒有許願、沒有祝福,她就這麼過完了自己的生日。第二天醒來時,路莎驚恐地發現自己變成了十九世紀的路易莎·赫斯特。一個剛剛經歷喪夫之痛,淪落為可憐寡婦的英國女人。

  路莎十分確定自己並沒有對著小蛋糕許願,把自己變成路易莎。於是她暈過去了,隨後她把自己緊緊鎖在格羅斯維諾街的公寓裡,每天戰戰兢兢,唯恐有人發現她是假冒的,把她當作邪惡的女巫活活燒死。她翻箱倒櫃,四處尋找赫斯特夫人曾經存在的蹤跡,極力模仿她的一切,以期不讓任何人發現自己的異常。整整兩年的時間後,沒有任何一個人突然闖進家門把她拖出去燒死,路易莎這才漸漸從這種極端異常的心理狀態中恢復過來,變得能夠思考,學著享受當下的生活和美食。這對她來說,並不是件輕鬆的事情,幾乎耗盡了她全部的智慧和心力。

  按照現代人精打細算的性格,她不應該輕易相信約瑟夫會痛改前非,但是她不能欺騙自己,她確實對他動了心。路易莎苦笑,連穿越這麼不靠譜的事情都發生了,還有什麼事情不能相信。也許,她應該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己的直覺。即使眼睛會欺騙一個人,但是人的感情卻是無法質疑的存在。

  路易莎沒有答應喬治去觀看演奏會的邀請,但是約瑟夫登門說要帶她去教會學校參觀時,她一口應下了。

  這個學校就是路易莎捐了五千英鎊的孤兒院——帕爾頓公學。說它是一所孤兒院也不是很確切,學校裡雖然有收容無家可歸的孤兒,但是更多的是一些貧苦家庭的孩子。貧窮的家庭無力承擔養育孩子的重擔,家長們便每年支付一個英鎊,把年幼的孩子扔進這所學校。因為學校提供食宿,孩子們幾乎是一進校門就再也沒有出去過。

  這群被拋棄的孩子們,在學校裡度過自己的童年甚至成長時期,學校教會他們基本的學識和生活技能。有的孩子長大後離開了學校,有的孩子留下來在學校裡當教師,繼續教育後來的孩子們。當然,還有很大一部分孩子沒辦法熬過學校艱苦的條件、粗陋的食物,被疾病或者其他任何一件小事,輕易奪走年幼短暫的生命。

  雖然學校收的學費不多,但是家長們往往在頭幾年按時支付學費,之後便消失地無影無蹤,聯絡變得十分困難。因為學校的孩子變得越來越多,校長不得不拒絕一部分家長的請求,同時嚴令附近的居民將孩子丟在學校門口。而這所學校最大的贊助者是約瑟夫的父親,已經過世的李斯特先生,而現在是約瑟夫本人。

  約瑟夫面對學校捉襟見肘的財政十分頭疼,學校的校長也是愁眉苦臉、愁白了頭髮。他十分擔心約瑟夫因為沉重的負擔,就此拋棄了這個學校。年老的校長把一輩子的時間都貢獻給了這個學校,年輕時這位亞伯特先生是一位致力於在人間傳播上帝崇高思想的牧師,後來應去世的李斯特先生邀請,主持這所學校的工作。他一生未婚,先是準備把自己獻給偉大的上帝,後來又投身實事,身體力行地在踐行自己的美德。亞伯特先生說:雖然他現在從事教育工作,但是他一刻讀沒離開上帝,他覺得上帝離他更靠近了。

  路易莎此次就是應校長亞伯特先生的邀請,前來參觀這所學校。亞伯特先生拜託約瑟夫,務必將這位善良可親的女士帶到他面前。他會帶著赫斯特夫人去看看那群可愛的孩子們。

  帕爾頓公學坐落在倫敦附近的一個小鄉村裡,這個村莊的名字就是帕爾頓。路易莎很意外在距離倫敦這麼近的地方,會有這麼個貧窮的村落。不過在見識過倫敦的貧民區之後,路易莎覺得自己不應該意外這一點。富裕的人群只是金字塔的頂端,這個時代的大部分人是掙扎在貧窮與饑餓的邊緣,時時刻刻與死亡作鬥爭。他們勤奮刻苦、日夜不休地勞作,但只是成為了貴族們享樂的基石。一條花紋複雜、刺繡華麗的襯裙可能需要五六個繡娘不眠不休地工作一個月。她們摸著最華麗的布料,用最精湛的技藝來妝點它,但是終生都無緣獲得只尺片縷。這種事情即使是到了二十一世紀,仍然是司空見慣的事情。

  路易莎因此更加從約瑟夫、還有亞伯特先生身上,感受到了他們的無私和崇高。他們本都可以只顧著自己,過著衣食無憂的生活,但是他們並沒有像大部分那樣選擇這一條平坦的道路。路易莎對於自己先前的小家子氣和小心眼,感到十分羞愧。還好,她不曾無禮地開口質問約瑟夫。

  約瑟夫帶著路易莎坐馬車來到了帕爾頓。亞伯特先生在辦公室裡熱情地接待了他們。他是一個頭髮發白,卻整整齊齊梳籠在腦後的、和藹可親的老紳士。路易莎與他一見面,便很快對他生出濡慕之情。彼此不免又說起了帕爾頓公學讓人頗為頭疼的財政問題。

  路易莎關切地問道:「看來我的捐款也只是杯水車薪,只能讓學校勉強維持很短的時間。」

  「不,當然不是,」老校長連忙回答道,「赫斯特夫人,您的慷慨對我們是非常大的幫助。」

  他笑著繼續解釋道:「其實現在學校的財政已經比以前好太多了,十年前的時候我幾乎以為這個學校會就此關閉。」

  在座的約瑟夫,聽出了老校長話中意有所指,他免不了老臉一紅,偷偷用餘光瞟了一眼路易莎,發現她神色如常,似乎沒有察覺到異樣。約瑟夫暗中松了口氣,以前他確實很荒唐,父親過世後,他根本沒有在意過帕爾頓公學的存在,反而因為每年都要從賬上劃撥一大筆款項給學校,感覺到難以理解。甚至十分氣憤父親將繼續支持帕爾頓公學的事情寫到裡遺囑裡面,他不止一次咒駡過那個愚蠢不堪的臭老頭,給他留下了一個爛攤子。

  隨著校長不斷暗示學校財政困難的事情,他越加惱羞成怒,覺得自己被當成愚蠢的銀行提款機。他覺得自己被人愚弄了。在卡珊多拉意外去世之後,他根本就無心過問學校的事情,贊助學校的事情也就擱置了起來。後來還是校長跑到牛津大學,一次次登門懇請約瑟夫來帕爾頓公學參觀一趟,他這才動身去查看這所一直只進不出、不能給他帶來任何收益的學校。

  那一年的冬天很冷,因為一場奇異持久的寒流,許多人都病倒了。因為贊助者的撤資、也沒有其他收入來源,單靠家長們繳納的那些微薄資金,學校根本無力維持正常的運轉,甚至連教師們的薪酬都支付不起。教師們紛紛離開學校,留下來的只有那些在帕爾頓公學長大成人的孩子們。至於學生們,除了家中尚有餘力、被父母接回去的孩子外,大部分的學生根本就無家可歸,他們不得不留在冰冷的學校裡。

  學校裡沒有炭火升火爐,洗臉洗澡的水冰冷刺骨。每天晚上臨睡前孩子們必須將裝滿冷水的水瓶提到臥室裡,不然第二天水瓶裡的水就會凍成冰塊,敲都敲不碎。從最開始一天三頓黑麵包後到來一天只有一個黑麵包,甚至最後連硬邦邦的黑麵包都沒有。一天裡唯一可以果腹的只有早晨的一頓熱湯。孩子們餓得前胸貼後背,一個個瘦骨嶙峋、面黃肌瘦,不成樣子。饑餓與嚴寒奪去越來越多孩子的生命,幾乎走投無路的老校長這時才請動了約瑟夫。


Chapter 38

  約瑟夫至今難以忘記自己看到的情景,他以為自己來到了人間煉獄。這個悲催的世界,好像被整個社會遺忘的角落,封閉、沉重、絕望。

  孩子們雙眼無神地看著約瑟夫的到來,只有老校長經過時,才偶爾有幾個孩子圍上去,低聲說自己身上又冷又疼。手腳一攤開,全都是凍瘡。他們隨意地坐在地上,靠著走廊,有的乾脆躺在泥地上,好像一堆等待死神降臨的軀殼。

  約瑟夫問校長,他們為什麼不去教室上課。老校長無奈地說教師們都走光了。約瑟夫又問他,外面這麼冷,為什麼不讓孩子們呆在寢室裡。校長只能告訴他,校舍裡躺著一群發燒生病的孩子。因為害怕孩子們互相感染,只能讓那些孤兒院出生的教師們去照顧他們,功課自然就沒人教了。而剩下的孩子因為沒有寢室,被集中在幾個房間裡。孩子們嫌棄憋悶,反而更願意呆在寒冷的戶外,他們說房間裡更冷,而且空氣還很差。

  約瑟夫在校長的帶領下去查看那群生病的孩子。乾屍般的孩子,像一具空蕩蕩的骨架平攤在床上,有的左右翻滾,發出痛苦的呻.吟.聲,有的僅僅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還能證明他還活著。亞伯特先生不讓他靠得太近,以免被感染。之後他們又去看了校舍,很髒很亂,空氣確實像孩子們說的那樣很臭,同時非常潮濕陰冷。約瑟夫難以想像人類怎麼能在這樣的環境下生存。老校長說人手不夠,工作人員幾乎都跑光了,現在只能靠年紀大的孩子照顧年紀小的。他對一切也都無能無力。

  約瑟夫覺得亞伯特先生的目的達到了,他幾乎是蒼白著臉色落荒而逃。在這之後,他立刻將北方莊園的帳目搬過來,調動流動資金,迅速將一大筆英鎊交到了亞伯特先生手上。亞伯特先生含著痛苦的眼淚說道:他一直深信上帝不會拋棄他們的。

  約瑟夫是愧疚不安的,他覺得是自己一手將這些孩子們推入深淵,在他無意的漠視中,無數的孩子被奪去了生命,而這並不是他父親當時創辦帕爾頓公學的目的。認識到這一點,反而加深了他的痛苦。在他二十歲這一年,幾乎一切悲催的事情都發生在他身上,所有他曾經想像到、或者幾乎從未預料到的打擊接踵而來,他覺得自己幾乎一無所有。在痛苦無望中,約瑟夫一蹶不振。將剩餘的流動資金交給了亞伯特校長後,約瑟夫又縮回了自己的殼裡,躲在自己的世界裡醉生夢死。

  但是亞伯特先生又一次把他拖了出來,他說帕爾頓公學是老李斯特先生交給約瑟夫的責任,約瑟夫必須將這個責任勇敢地承擔起來。他幾乎是帶著對死者的愧疚,在亞伯特先生的強硬手段下,才勉為其難、不得不接管帕爾頓公學的財政問題。因為亞伯特先生威脅他,如果不振作起來,那些死去的孩子們會代替上帝,日夜拷問約瑟夫的靈魂,讓他永生不得安寧,永遠活在痛苦和黑暗之中。約瑟夫就是被這麼簡單地嚇唬住了,他被亞伯特先生連哄帶騙地帶進了這個大坑。

  這一呆就是十年的時間。約瑟夫有時候再回想起來,總禁不住冒出這一切真是不可思議、讓人難以置信的想法。

  此時他們坐在寬敞明亮的校長辦公室裡,亞伯特先生與路易莎彼此靠的很近,正在熱切地交談,他們的臉上不時閃過溫和的笑意。約瑟夫一口喝光杯中的咖啡,有點苦澀,但他心裡卻覺得有點甜蜜。或許眼前這一幕就是他一直以來不懈努力,想要追求的結果。

  亞伯特先生正在告訴路易莎,學校現在的財政在約瑟夫的大力幫助下,十分健康穩健地運轉著。

  約瑟夫眉頭一挑,毫不客氣地說道:「我可不是把錢往水裡扔的笨蛋。羊毛出在羊身上,我自然不會做虧本生意。」

  亞伯特先生笑眯眯地看了他一眼,朝路易莎解釋道:「約瑟夫先生開辦了幾家工廠,要求學校的畢業生必須在工廠裡無償工作三年時間。當然這些工廠產生的收益,其實大部分又投入到學校的建設中。至於那些不肯去工廠的孩子,一開始就被學校拒之門外了,」說到這一點,老校長神色有些黯淡,不過很快又笑眯眯地說道,「沒辦法,畢竟我們都不是真正的上帝,上帝也只能救助那些願意自救的人。」

  路易莎對此大感興趣,連忙又問道:「學校裡總有一些聰明的孩子吧,把這些人才送到工廠做簡單機械的勞動,不是很可惜嗎?」

  亞伯特笑眯眯地解釋道:「如果是人才,我們也會推薦他們到一些大學裡繼續深造。當然這並不是沒有代價,他們必須提前簽訂協定,畢業後繼續為約瑟夫先生無償工作十年,或者回到帕爾頓公學教導年幼的孩子們。」

  約瑟夫得意洋洋地朝路易莎說道:「現在我工廠裡的律師、管理員都是來自帕爾頓公學的學生們。他們很優秀也很能幹,我真捨不得他們只為我服務十年的時間,」他嘴邊掛著狡黠的笑意,「我真後悔,當初簽下的合約,只有十年的服務期限。這麼物美價廉的人才實在不可多得。」

  面對約瑟夫的大言不慚,亞伯特先生只是寬容地笑了笑,眼神中似乎在說:約瑟夫就是個口不對心的調皮孩子,他不會跟他計較的。

  表情這麼豐富、神色這麼放鬆的約瑟夫,路易莎是頭一次看到。她也是頭一次意識到,往常見到的約瑟夫為何總會讓她產生怪異的感覺。因為,現在的他才是真實的他,可以開懷大笑,露出毫無芥蒂、單純的笑容。而她以前看到的約瑟夫都包裹在一層厚厚的盔甲之下。

  約瑟夫願意在他面前展露自己的真性情,是不是表示她對於他有不同的意義。她是不是那個讓約瑟夫願意脫下盔甲的人呢?這樣想著的路易莎,不免有些多心,臉上悄悄爬上了兩朵薄薄的紅雲。似乎是察覺到路易莎灼熱的視線,約瑟夫偏頭望著她,深深地凝視著她的眼眸。路易莎覺得自己陷入一片黑沉沉的深海之中。以至於,她連亞伯特先生什麼時候離開辦公室,都沒察覺到。

  當辦公室的門被再一次敲響時,路易莎這才突然晃過神。她慌亂地連忙站起身,看了眼牆上的掛鐘,發現他們就這麼彼此不說話默默對坐了半個小時。瞧見路易莎慌亂的神色,約瑟夫卻一動不動地端坐著,還饒有興致地欣賞路易莎臉紅的表情。在他肆無忌憚的眼神下,路易莎差點惱羞成怒,約瑟夫被她的反應逗得哈哈大笑起來。路易莎狠狠瞪了他一眼,暗暗在心裡罵了約瑟夫幾句:真是沒臉沒皮的傢伙。

  還好亞伯特先生及時返還,暫時讓她從尷尬中解脫出來。他帶著倆人參觀了帕爾頓公學的教室和校舍,最後他們來到了食堂。路易莎在食堂裡意外發現了廚娘打扮的邦尼太太。邦尼太太遙遙看著路易莎,行了個屈膝禮。

  路易莎意外地回頭看著約瑟夫,滿臉驚愕。

  約瑟夫順著她的目光也看到了邦尼太太,他笑著替路易莎解惑:「邦尼太太是我已經去世夫人的侍女。卡珊多拉去世後,她就被李斯特夫人從府邸遣退了。因為她一個人帶著孩子生活有些困難,後來我就讓她來學校工作了。」

  

  路易莎第一次聽到約瑟夫提起他去世的妻子,卡珊多拉。他的語氣很平淡,沒有起伏。似乎一切早已水過無痕。路易莎神色複雜地打量了他兩眼。

  約瑟夫亮出閃亮的牙齒,毫不介意地朝路易莎笑道:「別這麼看著我。我想即使我是鰥夫,也絲毫不會影響我的魅力,照樣有一大堆女人前仆後繼地撲上來,」他故意哭喪著臉色,苦惱地繼續說道,「我就是太受人歡迎了,所以才故意留了滿臉的鬍子。怎麼樣,你是不是也被我的魅力嚇到了。」

  路易莎鼻子一哼,切了一聲,不理會洋洋得意、孔雀開屏般的約瑟夫。

  在回程的路上,約瑟夫十分意外地向路易莎坦白了他的心意。路易莎很詫異,她以為兩人彼此間的關係會繼續曖昧一段時間。她也說不清楚自己的心情,總之,她面上的神色很複雜,並不是約瑟夫期待中可能出現的歡喜愉悅的表情。

  當時馬車車廂裡只有他們兩人,兩人面對面坐著,彼此距離不到半米。路易莎倚靠著車窗,看著外面一路的風景。約瑟夫開門見山地朝她說道:「路易莎,你知道我今天為什麼帶你來參觀帕爾頓公學?」

  路易莎疑惑地回答:「不是因為那張五千磅的支票嗎?」

  約瑟夫發出意味深長地輕笑聲:「這只是一部分原因。更重要的是我想讓你親眼看到我過去十年裡在做的事情。我並不希望你從他人嘴中得出關於我的一切。」要是任憑喬治那小子在背後添油加醋,他不知道自己會被編織出如何邪惡的過去。雖然有一部分確實是無法回避的事實。

  路易莎大吃了一驚:「你從哪聽來這種傳言?」路易莎試圖否認。

  「本來不知道,不過現在看你的反應,我就知道了。」

  「你在詐我。」路易莎沒好氣地撇了撇嘴角。

  約瑟夫心下嘀咕,要不是怕喬治在他背後亂來,他也不必這麼急著向路易莎坦白。

  路易莎瞪了他一眼,示意他繼續。

  約瑟夫的反應卻變得吞吞吐吐起來,路易莎等得有點不耐煩:「你有話要跟我說?」

  「難道我表現得還不夠明顯嗎?」約瑟夫臉上不禁一熱,「簡直像個沒見過世面的傻小子。」

  路易莎被一下子噎住了,臉頰騰地升起一片紅霞。


Chapter 39

  賓利到達內瑟菲爾德之後寄來一封短信,簡單地說了一路上的情況,又表明接下來準備在赫特福德郡打獵的計畫。他預備在那裡停留一段時間。不過一個星期後,他又急急忙忙送來了另一封信,信中字跡繚亂,顯示寫信的人心中難以抑制的激動。賓利在信中匆忙寫道,他已經向貝內特家的大小姐求婚成功。他請求姐妹們原諒他並沒有提前告知她們,同時一再祈求路易莎與卡洛琳儘快出發前往內瑟菲爾德莊園,他希望姐妹們能出現在他的訂婚舞會上。

  接到信的路易莎與卡洛琳都大吃了一驚。卡洛琳始終覺得貝內特家族的身份地位配不上賓利家,雖然她對貝內特小姐本人並沒有很大的意見,但是她認為沒有相匹配的物質基礎的婚姻,實在是太草率。但是她唯一的同盟軍達西先生早已倒戈,在這個家裡,她的意見得不到任何支持。路易莎勸說她:既然查理斯此次態度如此堅決,等不及她們在場就準備訂婚,肯定多少也出於速戰速決、害怕姐妹們不同意而橫加干涉的考慮。既然事實註定無法改變,卡洛琳還是選擇接受更好。

  因為去年卡洛琳與達西隱瞞了簡來倫敦的事情,賓利雖然是個好脾氣的人,但是也有好長一段時間不肯原諒卡洛琳。老好人發起脾氣來也是很驚人的。路易莎不希望卡洛琳與賓利鬧僵了,畢竟卡洛琳是即將出嫁的女兒,以後還需要仰仗娘家的支援和幫助。

  卡洛琳有點放不下臉面,她和簡之間鬧得很不開心,幾乎算撕毀了彼此的情誼。她真不希望簡成為查理斯的妻子,以後生活在同一個屋簷下,大眼瞪小眼。

  「卡洛琳,貝內特小姐是一個溫柔大肚的人,我想她肯定會原諒你的,如果你向她道歉的話。」路易莎極力安慰她,「為了可憐的查理斯著想,也為你自己著想,別太倔脾氣了啊。」

  卡洛琳撇了撇嘴角,心裡還是覺得十分抑鬱。

  因為準備出發去赫特福德郡,路易莎只好匆匆寫信向哈特利夫人以及約瑟夫告別。那天她與約瑟夫的談話只進行到一半,就戛然而止了。分別之前,約瑟夫請求路易莎認真考慮他說的話。其實這幾天她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說實話,她有些不確定和猶豫。她看得出,約瑟夫還沒有做好準備開始另一段婚姻生活。他的言行中有試探、有猶豫,還有不確定。約瑟夫可能是對她有好感,不介意彼此間發展一段超出友誼的關係,但是更多的東西,現在的他可能拿不出來了。路易莎心底還有一點無法說出口的心思,她當時真的害怕約瑟夫一不小心說出求婚的話。若是真那樣,她確實不知道是該拒絕還是同意,反而讓彼此的關係陷入僵局。路易莎思來想去,腦子都快打結了,她得出一個結論:目前他們兩人都沒有做好結婚的心理準備。

  「好的愛情讓你時刻反省自己付出的夠不夠多,使你不害怕老去,因為即使年華老去,你也不會失去對方。你不會擔心十年後,你們的步伐不一致,因為你們攜手漫步在草原上,而不是在屋簷下避雨,當雨停了,也就沒必要相依下去」。(引張小嫻語)

  那次短暫的交談之後,約瑟夫沒有露面,他們也就再沒有相見。路易莎有時恍惚覺得約瑟夫那天的表白突然像一個夢一樣,有些不真實。

  提起羽毛筆,路易莎將吸墨紙墊在信箋之下,交待了即將離開倫敦的事情後,突然不知道該再寫些什麼。她提著筆,神情不禁怔松了起來。羽毛筆筆尖上的墨水,啪嗒一聲滴到信紙上,很快暈開,形成很大的墨點。路易莎喟歎了一聲,將寫到一半的信紙揉成一團,又重新抽出一張信紙。這一次再也沒有猶豫,路易莎急匆匆地寫了幾句客套話,便用火蠟封口。她害怕自己改變心意,信一寫完就交給僕人,讓人送給約瑟夫。

  無論如何,這件事等賓利結婚之後再考慮吧,現在沒時間想這麼多了。

  僕人卻為難地看著路易莎:「赫斯特夫人,請問這封信函要送到哪個地方?」

  「當然是李斯特府邸,」路易莎突然愣了一下,「哦,不,先等等。好吧,你先出去吧。」路易莎將信收了回來,暗歎了口氣,她一直都忘了問約瑟夫,他現在住在哪裡。關於他的過去現在和未來,她一直處於一種十分迷茫的狀態。看來這封信是寄不出去了,只能留給家裡留守的僕人,等約瑟夫上門時再交給他。

  約瑟夫此次回到倫敦後,既沒有住在李斯特府邸,也沒有立即入住格羅斯維諾街新租的公寓。目前他還暫住在亞伯特先生家中,就如往常每次回倫敦一樣。亞伯特先生至今單身沒有成家,他習慣住在帕爾頓公學的校舍裡,可以就近辦公,於是倫敦的房子便常年沒有人居住。而約瑟夫因為幾乎每次回倫敦都只是短暫的逗留,又有亞伯特的房子做落腳處,因此他一直都沒有考慮過在倫敦置辦房產。不過,今後既然打算長住倫敦,房產的事情就得儘快留意。

  不過此時置辦房產的事可以暫放一邊,有些人卻不能這麼輕易放過他。這麼想的約瑟夫很快地找了個藉口,又一次登門拜訪李斯特府邸。

  李斯特伯爵對大女兒出格的舉動大為惱火,珍妮雅最近一段時間都被勒令閉門思過。李斯特夫人對約瑟夫的來訪大為警惕。她暗自頭疼,沒想到約瑟夫一回到倫敦就給了她這麼份大禮,一想到從丈夫手中簽出的那張五千英鎊的支票,她就不禁一陣陣心痛,這個該死的傢伙,怎麼不死在鄉下,還跑回倫敦幹什麼。怒氣衝天的李斯特夫人不停在心中咒駡約瑟夫,面上卻得對約瑟夫維持一副和善的面孔。約瑟夫饒有興致地欣賞了一會李斯特夫人青白交錯的臉色,不過他今天的目的並不是為了看她出醜。

  好不容易覷見了一個機會,約瑟夫走到了落單的喬治身旁,以外人看來十分親密的姿勢摟住了喬治的肩膀。喬治臉上一僵,神色複雜地看了眼約瑟夫。約瑟夫眉毛一挑,回應了一個深沉的眼神,他壓低聲音在喬治耳邊說道:「你那些小把戲收斂一點。別把別人都當成傻瓜,當心點,夥計。記住我的忠告。」說完他大力拍了拍喬治的肩膀,哈哈笑了幾聲,假裝彼此交談地十分熱絡。戈德溫先生被約瑟夫的大笑聲驚嚇到,滿臉疑惑地打量了他倆兩眼。

  喬治只感覺到肩膀一痛,默默地偏轉了下身體,維持一貫的沉默不語。至於他心裡在想些什麼,只有他自己知道。在沒人注意的角度,他一雙眼睛漸漸暗沉了起來。

  他低沉的聲音帶著略微的嘶啞:「約瑟夫先生,我想我們是最應該結成盟友的人,我們有共同的敵人,不是嗎?」

  約瑟夫鼻子裡發出不屑的哼氣聲:「別跟我套近乎,你我橋歸橋路歸路,只要你以後離路易莎遠點,我沒心思找你麻煩。」他最後又朝喬治撂下一句重話,「有本事的男人不會選擇窩在女人堆裡耍些女人的小把戲。太沒出息!」

  約瑟夫說完想說的話,就甩甩手十分乾脆地走掉了。喬治心中卻頗不服氣,暗道約瑟夫如果沒有父母留給他的遺產,如果他不是李斯特家的繼承人,他又有什麼資格站在他面前大言不慚。約瑟夫不過是投了個好胎罷了。這麼想的喬治,眼神中漸漸流露出癲狂的神色。似乎是一下子意識到自己反應過度,他倏地垂下眼簾,掩蓋住一切思緒。

  約瑟夫處理好手頭上的事情,又憋了好幾天沒去找路易莎。一周後,他覺得留給路易莎考慮的時間已經足夠多了,他便興沖沖地上門了。他以為那天回來的路上他已經說得夠清楚了,他從沒設想過路易莎拒絕他的可能性。

  然而賓利家卻人去樓空,路易莎只交待留守的僕人交給他一封短信。信裡什麼也沒說,只說她和妹妹離開倫敦去了內瑟菲爾德莊園,短期內不會回來。

  約瑟夫緊緊攥著手中的信紙,整個人像被潑了盆冰涼的冷水,滿心的火熱一下子被澆滅了,他臉上的笑容漸漸隱去,不得不懷疑路易莎是故意藉故離開倫敦。

  愛情容易使人患得患失,輕易喪失理性和智慧,即使再聰明的人一旦陷入愛河,就與普通人一般無二了。顯然路易莎與約瑟夫之間還有一段很長的路要走。路易莎需要學著更加坦誠和勇敢,而約瑟夫還需要將路易莎放在一個與他對等的位置。相愛的兩人應該是互相扶持的橡樹,而不是糾結纏繞的菟絲花與橡樹。

  此刻她和卡洛琳剛剛到達內瑟菲爾德莊園,迎接她們的是欣喜若狂的賓利先生。他迫不及待地宣佈了他和貝內特大小姐訂婚的喜訊,同時請求路易莎儘快寫信邀請簡和貝內特一家前來內瑟菲爾德參加晚宴。他已經提前吩咐巴特太太做好了廚房的一切準備。

  路易莎親切地和弟弟擁抱了一下:「恭喜你,查理斯,」她拍了拍賓利的胳膊,「簡是個好姑娘,我相信你們以後的生活會十分幸福的。」

  「如果沒有貝內特一家人的打擾的話。」卡洛琳抱著胳膊,冷淡地反駁道。

  「卡洛琳,我需要你的祝福,」賓利走到卡洛琳跟前,湛藍色的眼眸深深凝視著妹妹的眼睛,深情地說道,「我們是一家人,沒有你的祝福,我註定無法獲得完整的幸福。」

  路易莎站在一旁,眼神熱切地望著卡洛琳,不斷催促她答應賓利的請求。卡洛琳終於不情不願地撅著嘴說道:「好了,你們都那麼喜歡簡,我有什麼辦法,反正也沒人把我放在心上。查理斯,你想怎麼辦就怎麼辦吧,我不管了。」話一說完,她就氣衝衝地跑回二樓的寢室。

  卡洛琳的話相當於默認了賓利與貝內特小姐的婚姻,路易莎與賓利也就不再強求她保持好臉色了,只要到時她不出聲反對就好。路易莎與賓利無奈相視一笑。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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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40

  平常有事沒事總要給喬治找點麻煩的李斯特家的三個女人們,最近卻都忙了起來,連約瑟夫的行蹤都不再花心思關注了。

  原因只有一個,李斯特伯爵迷上了倫敦的一個戲子。愛麗娜夫人是個法國人來自巴黎,出現在倫敦的戲場還不超過一年的時間。李斯特伯爵這麼快就迷戀上她,讓一堆人都跌破了眼鏡。雖然不可否認,愛麗娜夫人是個美人兒,她皮膚白皙、身段豐胰,渾身上下有一種成熟女人的獨特魅力。一位紳士樂意為她捧場,是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但是捧戲子這樣的事情發生在李斯特伯爵身上就顯得大為不尋常。

  李斯特伯爵一向很給夫人面子,不管在倫敦以外的地方,他如何聲色犬馬,一旦回到倫敦,他都樂意維護夫人的體面,從未在她眼皮底下花天酒地。至今為止,只出現過喬治的母親安娜夫人這個唯一的例外,因此李斯特夫人才會如此痛恨安娜夫人和喬治的存在。他們狠狠打了她的臉,把她維持了幾十年的幸福毫不留情地撕碎了。

  而愛麗娜夫人的意外出現,李斯特伯爵的特殊舉動,一下子讓李斯特夫人警惕了起來。她好不容易讓倫敦的人忘記安娜夫人那件事情,絕對不允許再出現一個愛麗娜夫人。雖然她明知大女兒珍妮雅並不是個聰明縝密的女人,但在這個脆弱的時刻,她急需要傾訴。

  「可惡,愛麗娜這個女人到底是從哪裡冒出來的?這個巴黎賤.女人,都不知道睡過多少男人,竟然還敢來勾引父親!」珍妮雅勃然大怒。李斯特夫人太過傷心,一時也未曾注意到大女兒毫不符合淑女準則的口不擇言。不過這些對她們並不重要,畢竟她們都不曾把所謂的淑女教育放在心上。

  「瑪利亞是個傻姑娘,我現在只能和你商量了。」李斯特夫人眼瞼紅腫,一夜未曾入睡。她一大把年紀還要處理突然冒出來的情敵,顯然是力不從心、方寸大亂。平常她一貫指責珍妮雅不夠聰明,實際上顯然她本人也缺乏足夠的智慧。她若是夠狠就不會讓喬治在眼皮底下晃悠了這麼多年。這對母女都是空有一顆殘酷的心、卻缺乏相應手段的女人。既殘酷又愚蠢的人往往是最悲哀的那一群人。

  李斯特母女準備私下將愛麗娜夫人約出來,好好挫挫她的銳氣,讓她知難而退。母女倆瞞著小女兒,籌畫狙擊情敵的行動,不料卻逃不過瑪利亞的眼睛。察覺到珍妮雅鬼鬼祟祟的舉動,她自然時刻關注她。她一向因為自己外貌不如珍妮雅,對母親和姐姐的怨氣都不小,時常與珍妮雅過不去,十分喜歡找她的麻煩。探聽到李斯特夫人又準備瞞著自己,她臉立刻陰沉了下來,轉眼就想了辦法打算破壞她們的行動。

  她假裝冒冒失失地闖進李斯特伯爵的書房,哭哭啼啼地對著父親抱怨道:「爸爸,媽媽和姐姐又把我一個人丟下了,她們倆獨自去戲院看戲了。」

  李斯特伯爵眉頭一皺,他實在不喜歡哭哭啼啼糾纏不休的女人,但是因為這個人是自己的女兒,他多少不得不對她多一點耐心。他皺著眉頭,冷淡地安慰道:「好了,別哭了,你想去看戲,就讓車夫送你去戲院。你姐姐回來,我會教訓她一頓,讓她下次記得帶上你。」

  「我不要,下次就來不及了。姐姐說,她們這次可以見到迷人的愛麗娜夫人。等我下次去就沒機會見到她了。」瑪利亞依舊不依不饒。

  一個美人哭泣起來當然是梨花帶淚、惹人憐惜的姿態,但是一個面目平庸的人也做哭泣狀,只會顯得矯揉造作,自然惹人更加厭煩。李斯特伯爵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他被小女兒鬧得頭疼,不得不搖鈴讓本傑太太把瑪利亞帶走。

  「本傑太太,將瑪利亞帶到她房間裡,讓她學會安靜。」李斯特伯爵朝管家太太吩咐道。

  「我不要安靜,我要去看愛麗娜夫人。我要看她演戲。現在全家人裡就我沒見過她。爸爸你當然認識愛麗娜夫人,媽媽和珍妮雅也見識過她的魅力,就我一個人被你們撇開了,這不公平!」瑪利亞一邊哭喊著,一邊被管家太太拖出了李斯特伯爵的書房。

  聽到瑪利亞一再提起愛麗娜夫人,李斯特伯爵漸漸覺得有些不對勁,夫人和珍妮雅為何要特意去見愛麗娜。他臉色一沉,已經猜出了她們的意圖了,他鼻子一哼,神色晦暗不明。

  李斯特母女還不知道瑪利亞已經把她們的行蹤捅破了,她們的情況也不太順利。不同于溫順的安娜夫人,眼前的愛麗娜夫人高高挑著眉頭,漫不經心地看著眼前兩個不知所謂的女人。

  「哦,看來夫人今天來戲院不是來看戲的,倒是專門來捧我的場。真是榮幸,多謝夫人的盛情。」愛麗娜夫人手中搖著摺扇,一雙妙目流光溢彩,似笑非笑地盯著李斯特夫人。

  珍妮雅明顯不如母親沉得住氣,她粉臉氣得通紅,手指著愛麗娜夫人大罵道:「你這女人,真不要臉,你哪只眼睛看出來我們今天是來捧場的。」

  愛麗娜夫人無動於衷地搖著扇子,一下一下好像有某種規律,皓白的手腕隨著動作上下輕舞,尤為滑膩動人。

  李斯特夫人眼神一暗,攔住了莽撞的珍妮雅,看來這個女人不像安娜夫人那麼好對付。這種女人在歡場歷練慣了,一向狡猾得滑不溜手,讓人恨得牙癢癢也找不到把柄。

  「愛麗娜夫人戲演得不錯,不過別太天真把戲臺當做了現實,那會讓人貽笑大方的。舞臺上的王公貴族不管扮得再像、再逼真,也不過是一群供人取樂的戲子。人要有自知之明,別癡心妄想試圖去追求不屬於自己的東西。最後不過落得人財兩失,這種人我在倫敦可看多了,」李斯特一臉傲慢地說道,她狠狠剜了一眼無動於衷的愛麗娜夫人,「你戲演得這麼好,我可不忍心看你步入歧途,今天是特意來勸你的。」

  她轉頭朝珍妮雅示意,珍妮雅嘴角一撇,將一個裝著英鎊的黑色袋子放在了桌上。李斯特夫人將袋子推到愛麗娜夫人面前,繼續說道:「明人不說暗話。我想愛麗娜夫人也是個聰明人,明白我的意思。這一百英鎊就當你的車馬費,希望你儘快離開倫敦。」李斯特夫人嘴角的兩條豎紋越發明顯,眼神陰鷙地瞪著愛麗娜夫人。

  愛麗娜夫人輕笑:「李斯特伯爵就值這一百英鎊?不知道他會不會因此大為沮喪呢!我真是迫不及待地想見到他得知這一切後的臉色。」

  李斯特夫人一臉肉痛連忙承諾道:「如果你願意在一周內離開,我會再給你一千英鎊。」

  「李斯特夫人,下一場還有我的戲,請恕我失禮了。」愛麗娜夫人沒有看桌上的袋子,也絲毫沒有接茬的意思,她啪得收起手中的摺扇,從椅子上站起來,準備離開包廂。

  珍妮雅怕她逃走了,急地一把拉住她的手腕,用力往回扯。

  愛麗娜夫人眉頭一緊,痛叫了一聲。

  隨即包廂的門被人推開了,李斯特伯爵站在門口,眼神在包廂裡轉過一圈,臉上的神色慢慢陰沉了下來。

  珍妮雅一驚,手不自禁鬆開了。愛麗娜夫人連忙收回手腕,雪白的肌膚上已經出現一圈觸目驚心的青紫色。她眼含淚水,強忍著眼淚楚楚可憐地看了李斯特伯爵一眼,又急急垂下了脖頸,露出一截雪白柔弱的肌膚。

  李斯特伯爵眼神銳利地盯著珍妮雅,珍妮雅被嚇得不敢出聲,磕磕絆絆地解釋著:「我什麼也沒做,我就只是拉了一下她的手。」

  李斯特夫人私下的動作被丈夫撞破,也十分驚慌,但是她畢竟還是十分高傲的人,她強撐著體面,拉著女兒匆匆離開了包廂。從頭到尾,李斯特伯爵都不曾把目光放在她身上。李斯特夫人腳下一頓,轉過狠狠瞪著愛麗娜夫人,她卻早已依偎在李斯特伯爵懷裡,帶著他進去了包廂。李斯特夫人只能恨恨地看著他們的背影消失在眼前。

  珍妮雅猶豫了看了母親一眼:「我們這次被爸爸發現了,他以後會不會……」

  「不會,我們今天什麼都沒做,他無話可說。」李斯特夫人斬釘截鐵地打斷了女兒的擔憂,便一臉沉思不再說話。但是珍妮雅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顯然心底有些後悔,她都是出嫁的女兒了,萬一惹怒了父親,剝奪了她的遺產,她就哭都來不及了。她覺得父親不過是玩玩而已,母親實在是太過於大驚小怪了。只要不影響她們母女的生活,父親在外偶爾風流也沒什麼大不了的。畢竟他在倫敦不會呆太久。但是這些話她不敢對餘怒未消的李斯特夫人說出來,只是暗暗打定主意,下次再也不陪母親出來。母親交代的事情就讓瑪利亞那個蠢貨去做好了。

  母女倆各懷鬼胎,臉上都帶著不虞的神色,各自在心中不停盤算。真是一對像到極點的,同樣自私自利的母女。


Chapter 41

  湯瑪斯突然寫信邀請約瑟夫一起去赫特福德郡住一段時間,他在信裡說這又是一個適合打獵的季節。約瑟夫看完信,有些不解。去年離開赫特福德郡時,湯瑪斯曾告訴約瑟夫他準備把那處小莊園賣掉,重新在別處置辦房產。湯瑪斯一直覺得那處莊園的房屋有些狹隘,屋外的風景也不夠賞心。約瑟夫一直以為他早將那處房產處理了,沒想到都過去了快一年時間他還沒脫手。

  因為對赫特福德郡這個地方有些在意,約瑟夫很快就拋開心頭的疑問,轉而煩惱是否要答應湯瑪斯的邀請。他總覺得路易莎在藉故拒絕他的感情,如果他現在追著過去,實在有些失了體面。

  約瑟夫把自己關在家憋屈了幾天,路易莎卻再也沒有來過一封信。他終於按捺不住,面上裝作勉強答應了湯瑪斯的邀請,實際心裡早已火急火燎、千肯萬肯了。

  路易莎很快在賓利的訂婚舞會上見到了約瑟夫。約瑟夫與湯瑪斯相攜而來,賓利十分熱情地迎上去。路易莎與卡洛琳卻齊齊地呆愣住了。

  約瑟夫走到路易莎跟前,行了吻手禮,眼含深意地笑著說道:「赫斯特夫人,很高興見到你。」

  「李斯特先生,好久不見。」路易莎愣了一秒鐘,回應了一個屈膝禮。

  「請叫我約瑟夫,親愛的夫人。」

  「你也不必稱呼我赫斯特夫人,叫我路易莎就好。」路易莎訥訥地回應。約瑟夫突然變得這麼客氣和彬彬有禮,卻讓路易莎升起一種不妙的預感。

  約瑟夫順從如流地答應了,然後很快走進了大廳。路易莎盯著他的背影有點愣神,他的表現太正常,正常到出乎她的意料。那天的告白,難道真是她的一場迷夢嗎。

  獨自出神的路易莎沒有注意到卡洛琳已經悄悄從身旁消失了。很快又有鎮上的居民到來,路易莎振作起精神與賓利一起迎接來賓。

  等客人們大部分到齊後,鼓點聲琴聲輕盈地奏起,賓利領著裝扮華麗的簡小姐滑入舞池,開始跳起開場舞。路易莎逡巡了一周,巴特夫人都安排得很妥當,客人們的酒水和食物都很妥帖,連貝內特一家似乎都格外地舉止得體。她這才暗暗松了口氣,找了個角落坐下來,悄悄放鬆酸痛的四肢。只是身上的禮服實在不輕便,路易莎只能扶著脖子,稍稍轉了轉頭,解解乏。

  舞池中盛裝的賓利與簡像一對金童玉女,臉上笑得那麼開心,連天使的笑容都無法比擬。他們跳著笑著,周圍的人圍繞著他們也一起跳著笑著,幸福像不要錢一般塞滿了每一個角落。路易莎心頭突然一陣隱隱的失落,臉上出現怔松的神情。

  突然她全身一凜,感覺自己的肩膀被人輕碰了一下。她倏地轉過頭,發現陰影裡站著一個男人,離她身後不過幾英尺。她臉色一變,剛要出聲,卻聽到一個低沉的聲音。

  「別怕,是我。」男人走到靠窗戶的地方,角落的燭臺照亮了他半張臉龐。如刀削般的五官在光線中半明半昧。路易莎舒了口氣,放鬆了緊繃的後背。

  她問:「約瑟夫,你怎麼躲在這裡,你沒去跳舞?」

  「我想邀請的女士躲在角落裡,所以我也沒辦法跳舞了。」約瑟夫嘴角一挑,笑著攤攤手,做出無奈的動作。

  路易莎有些尷尬,不好接他的話茬。約瑟夫卻突然朝她靠過來,低低在她耳旁說道:「下一支舞,你能滿足我的願望嗎?我想我們需要好好談一談。」

  路易莎感覺有一股熱流從耳畔呼嘯而過,她的半邊耳朵騰得紅了一片。等她抬起頭時,約瑟夫已經從她眼前消失了。路易莎突然意識到約瑟夫已經在不知不覺中對她產生了不小的影響力。她不禁抬頭在人群裡尋找他的身影。約瑟夫卻好似有背後靈一般,轉頭朝她遙遙舉起了手中的酒杯。路易莎被嚇了一跳,連忙挪開視線,假裝在看其他人。她突然覺得自己很口渴,招來僕人,喝了一大杯白葡萄酒。不知不覺中她獨自喝光了好幾杯葡萄酒,還猶自覺得現在的葡萄酒有點甜滋滋的味道,似乎度數不高。

  等第二支舞曲開場時,路易莎暈暈乎乎地意識到自己喝多了,她錯誤地估計了葡萄酒的後勁。她眼神呆愣地任憑約瑟夫領著她滑入舞池,約瑟夫詫異於她今晚的意外配合,待看清楚她臉上的紅暈和身上隱約的酒氣,他頓時哭笑不得地發現他們的狀況並不合適交談。

  路易莎的腳步像踩在棉花上,她覺得輕飄飄的好似抓不住根,只能將頭靠在約瑟夫肩膀上。約瑟夫怕她再跳下去會頭暈,便慢慢靠近舞池的邊緣,悄悄地扶著路易莎離開了大廳。

  從溫暖的室內來到戶外,被冷風一激,路易莎的腦海漸漸清晰了一點。她忍不住縮了下脖子,感覺後背有點涼颼颼的。隨即一件還殘留著余溫的外套被披到了她的肩上。約瑟夫神色溫柔地幫她理了理外套。

  兩人坐在花園的長椅上,路易莎轉頭神色複雜地看著他,朦朧的夜色籠罩著他的臉龐,她看不清他黑沉沉的眼神。

  她輕聲問道:「我以為你見到我會生氣,會不想理會我。」

  他哼了一聲:「我原本確實這麼打算。」

  「是什麼改變了你的想法?」路易莎紅著臉追問。

  「我也不知道,只是見到你之後就改變主意。我想,一個紳士應該對心儀的女士更加溫柔體貼,才能獲得她的芳心。」他的聲音沉穩而富有磁性,字正腔圓的倫敦腔從他嘴中飄出來,又飄進了路易莎的耳朵裡。她覺得耳朵癢癢的,卻又忍不住想更靠近他一點,好能聽得更清楚。

  黑夜給彼此蒙上了一層面紗,在靜謐之中,人與人之間似乎變得格外坦誠,彼此都放下了警惕和戒備。

  「我一直想問你,為什麼?」路易莎雙手抓著外套,將自己籠罩在他的氣味與溫度之中。

  黑暗中他發出一聲輕笑:「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愛上你嗎?」

  「恩,我一直想知道這個答案。我瞭解自己的處境,我不美不漂亮也不夠聰穎可愛,有時又固執又多疑還是個寡婦。你身邊有那麼多可愛的年輕小姐,你為什麼偏偏要……」路易莎小臉通紅,幸好夜色給了她一層保護色,她不必擔心被約瑟夫的目光看穿。

  約瑟夫接著她的話繼續往下說:「為什麼偏偏喜歡你呢?說實話我也不清楚。你倒是挺瞭解自己的,你既不美麗也不可愛還喜歡強嘴,有時不夠體諒人,我為什麼偏偏喜歡你呢?」

  女人是個總喜歡口是心非的物種,她可以貶低自己,可以嘲諷自己,但是這些話一旦是從別人嘴中說出就會顯得格外刺耳。路易莎敏感的神經被他刺痛了,立刻把滿腦子的旖旎之情都拋到腦後,氣急敗壞地反駁道:「是啊,我不夠美麗可愛,還有這麼多數不清的缺點,你怎麼會喜歡上我呢我還沒嫌棄你結過一次婚,還是個鰥夫呢!大家彼此半斤八兩,誰也別笑話誰。」

  路易莎頭腦一熱,這才發現自己說了不得體的話,她一下子沉默了下來,滿心懊惱。可惜說出去的話就像潑出去的水,沒辦法收回來。她怎麼也被卡洛琳感染了,變得容易衝動了。

  約瑟夫歎了口氣:「我沒有貶低你的意圖。你說的沒錯,我的處境並沒有比你更好。」他突然有狡黠地笑起來,「寡婦和鰥夫不是正好可以湊成一對,看來上帝已經註定了要讓我們在一起。你得知道,這個可憐的鰥夫身邊並沒有很多年輕可愛的小姐。」

  路易莎嘟著嘴低聲反駁:「因為沒有別的小姐,所以才不得不選擇我嗎?」

  「你總要曲解我的意圖嗎?」約瑟夫無奈反問。

  路易莎懊惱地緊閉上了雙唇,恨恨地咬了兩下嘴唇。她又犯了現代人容易疑心的小毛病了。其實她了解約瑟夫告訴她這些話,已經近乎是向她求婚了。

  「那你呢?你一直在拷問我的答案,那你的答案呢?我也想知道。我需要被公平對待。」約瑟夫不依不饒地追問。

  「什麼答案?不懂你在說什麼。」路易莎小聲地嘟囔。

  似乎覺得不應該如此逼迫一位女士,約瑟夫並沒有繼續追問下來。兩人都沉默了下來,路易莎心底又覺得有點失落。她今夜真是矯情地讓她自己都看不下去了。

  她一閉眼睛,破釜沉舟地說道:「你想知道我的答案,那就求婚吧!」

  約瑟夫一臉驚喜地猛地站起身:「你會接受我的求婚嗎?你確定要這麼快嗎?我以為還要再和你耗上一段時間。」

  路易莎惱羞成怒:「你到底想不想知道答案!」

  約瑟夫單膝跪在路易莎面前,緊緊握著她的雙手,在她的手背上落下一個輕輕的吻。路易莎低著頭安靜地望著他的雙眼,他也微仰著頭沉沉地凝視她的眼眸。彼此靠得很近,但是卻越發顯得如雲罩霧。

  一陣醉意漫上來,路易莎的聲音有些沙啞:「你從我眼睛裡看到答案了嗎?」

  「看到了。」約瑟夫十分篤定地點了點頭。

  路易莎撲哧一聲笑了:「光線這麼暗,你能看見才有鬼呢!」

  「我能看見。我看見那在黑暗中閃閃發亮的眼睛,看見嘴唇上方一點褐色的痣,還有那微翹的玫瑰花般的唇瓣,它在等待我的親吻。」約瑟夫的聲音越來越低沉,氣息越來越近。路易莎覺得一朵滾燙的火苗突然落在她的雙唇上,她神使鬼差地輕輕伸出舌頭觸碰了一下。接著她失去了意識,沉入了黒甜的睡眠之中。


Chapter 42

  約瑟夫扶著突然醉倒在他臂彎裡的路易莎,一臉哭笑不得。他的求婚還沒結束,精心準備的臺詞都還沒來得及說出口,結果女主角就已經睡過去了。

  他尊重她,並不敢在她喝醉的情況下冒犯她,便悄悄招來了侍女,扶著她回到了臥室。卡洛琳接到消息,匆匆地趕過來,接手了喝得醉醺醺的姐姐。在卡洛琳不善的眼神下,約瑟夫苦笑地離開了,或許他現在應該擔心的是,路易莎明天一覺醒來,就把今晚的一切都忘光了。

  路易莎第二天早晨在自己的睡床中醒來時,確實有一瞬間腦海裡一片空白,沒有任何記憶。宿醉頭疼的滋味很不好受,她只想著如何儘快擺脫這種痛苦。喝過妮娜端來的熱紅茶,她才漸漸緩過神來。

  路易莎靠在床頭,揉了揉一蹦一蹦還在發疼的額頭,虛弱地問妮娜:「我昨晚是怎麼回來的?昨晚的舞會順利嗎?」

  「赫斯特夫人,」妮娜回答道,「昨晚是約瑟夫先生把我叫過去的,後來卡洛琳小姐也一起幫忙。」

  路易莎慢慢地回想昨晚發生的事情,她想起來自己喝了很多白葡萄酒,然後約瑟夫邀請她跳舞,結果他們去了後花園。兩人似乎聊了很多東西,天啊,她突然記起昨晚自己強迫約瑟夫向她求婚。路易莎眉頭一皺,懊惱地捂住臉頰,頭更疼了。接下來的事情她都沒有印象了,用力想回憶起來,卻越發引起頭痛症,路易莎不得不揮手讓妮娜下去,自己虛弱地又躺回了床上。

  路易莎等到第二天才恢復正常,賓利除了和達西出門外總是找各種機會與簡相見,忙得分身乏術,而卡洛琳的行蹤也突然變得神秘了起來。這一點路易莎過了好幾天才發現。約瑟夫卻又像風一般消失了。而他們再一次出現時,除了約瑟夫外,湯瑪斯先生還帶來了她的女兒夏洛蒂。她的到來像一滴水落入滾燙的油鍋,立刻打破了所有平靜的局面。

  這天下午,路易莎好不容易逮到又準備偷溜的卡洛琳。

  「卡洛琳,」路易莎叫住了戴著圓帽準備出門的妹妹,「你要去哪?」

  卡洛琳放下手中的手袋,有點不自在的回答:「家裡有點悶,我出去外面走走。」

  「你不是很討厭走路嗎?」路易莎一臉狐疑地打量著妹妹。

  卡洛琳急急地反駁:「你要和我一起出門走走嗎?」

  「哦,也好,你等我幾分鐘。我去樓上換外出的衣服。」路易莎順勢答應了她的邀請,轉身去了二樓的臥室。

  卡洛琳臉上浮現一絲懊惱的神色,已經離開的路易莎沒有發現卡洛琳正在暗自後悔,她怪自己多嘴問了一句,但此時又騎虎難下,無法拒絕姐姐隨行的要求。

  姐妹倆手挽著手出門了。

  一路上卡洛琳都有些心不在焉。路易莎因為宿醉在家裡悶了幾天,之前又要忙著準備賓利的訂婚舞會,好久沒有機會輕輕鬆松地四處走一走了。今天難得出門,陽光又正好,路易莎心裡充滿了愜意,臉上便露出了盈盈的笑意。

  「啊!快看,有只兔子。」路易莎突然興奮地拉著卡洛琳的胳膊。

  有一隻白毛兔子突然從草叢中躥了出來,又鑽進了另一個深洞裡,很快消失不見。

  路易莎笑了起來:「這只兔子的動作還挺敏捷的,估計是被我們嚇壞了吧。」她突然想起約瑟夫曾經送給她的紅眼兔子。那天清晨,她提著鐵籠將它放出來時,它還呆呆愣愣地不敢亂動。路易莎蹲在旁邊默默看了好幾分鐘,那只紅眼兔子才悄悄翹起耳朵,試探地往前方伸了伸爪子。它把一團肉乎乎的身體往前挪動了一步,然後就又停下來不動,豎著耳朵警惕周圍的動靜。這樣重複了幾次,等它走到離路易莎五步遠的地方時,終於壯著膽子跑了幾步,見真的沒人來追它,這才撒丫子一溜煙跑得無影無蹤。

  路易莎被這只傻兔子逗得樂不可支。約瑟夫還說那只兔子跟她很像,真是無稽之談,她才沒那麼傻萌呢!簡直是污蔑,看低了她的智商。

  卡洛琳捅了捅她的胳膊,一臉狐疑:「你對著一隻兔子笑得這麼莫名其妙?你在想些什麼?」

  路易莎訕訕地收起臉上的笑意,反駁道:「有嗎,我有在笑嗎?你看錯了。」

  穿過樹林走到拐角時,有一個男人的背影突兀地出現在小路旁。

  路易莎明顯覺得卡洛琳渾身一震。

  那人轉過身,看到路易莎,臉上的表情十分意外。路易莎狐疑地看著妹妹和眼前的湯瑪斯先生,一再在心底告訴自己是她想多了。

  湯瑪斯先生態度親和地笑道:「赫斯特夫人,賓利小姐,下午好。真巧,能在這裡碰見你們。」

  女士們行了屈膝禮。湯瑪斯先生表情毫無破綻,十分自然地與兩姐妹寒暄。但是越是這麼正常,路易莎越覺得這裡面有問題。湯瑪斯先生提議大家同路散步。他剛開始走在路易莎的另一側,三人並排著慢慢往前走。走到一條小路時,湯瑪斯先生自動地後退了一步,示意女士優先。等出了小路時,湯瑪斯的位置已經從兩姐妹的身後,變到卡洛琳的身側。

  路易莎暗暗皺緊了眉頭。

  又走了大約半個小時的路程,卡洛琳嚷著說腳酸,眾人便往回走。路易莎以為湯瑪斯會在半途中告別離開,然而他一直將她們送回了內瑟菲爾德莊園。

  出於禮節,路易莎邀請他進屋喝杯茶。湯瑪斯先生態度真誠地感謝了她的邀請,又承諾他會在第二天來訪。

  回到臥室後,路易莎心底的疑問一直沒得到解決。她把卡洛琳叫到了自己的房間,兩姐妹進行了一番私密的談話。

  路易莎神情嚴肅地看著卡洛琳:「卡洛琳,請告訴我,之前你去蓋茨黑德莊園的那段時間裡發生了什麼事情?你當時為何與夏洛蒂小姐鬧翻,然後急匆匆地跑回家?」

  卡洛琳還在試圖辯解:「沒什麼,這個問題之前我不是已經回答過了嗎?我呆在外面太久了,我想家了,就回去了。難道我回家還得事先通知所有人嗎?」

  路易莎抓住她的胳膊,緩和了口氣,儘量冷靜地探問:「好了我不問了。你最近在忙些什麼?等查理斯這邊的事情差不多辦妥了,你就和我一起回倫敦吧。」

  「這麼快嗎?」卡洛琳神色一緊。

  「你在這裡還有其他朋友?需要向她們道別?」

  「哦,不。」卡洛琳站立不安,連忙擺了擺手。

  路易莎拿眼盯著她的臉龐,卡洛琳說謊時眼皮就會不停抖動,可惜她自己並沒有發覺這一點。如果說原本沒有確定,但現在路易莎已經確認無疑了。她長長歎了口氣:「你們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你和湯瑪斯先生?」

  卡洛琳倏地從椅子上站起身,眼神慌亂地四處游離:「路易莎,你在說什麼,荒唐,你怎麼說這種話?誰在你耳邊編造了這種惡劣的謊言。」

  「卡洛琳,」路易莎淡淡說道,「親愛的妹妹,沒人有在我這裡嚼舌根,是我自己親眼看到得出的結論。你和湯瑪斯先生相差了十幾歲,他已經快四十歲的人了。不管他的外表看起來多年輕,保養得多好,但他的女兒都已經十六歲了,她之前還曾是你的好朋友。」

  卡洛琳的臉色越來越紅,滿臉的羞惱。

  路易莎繼續幽幽說道:「你之前和夏洛蒂鬧翻就是因為她發現你和湯瑪斯先生私下有來往吧?」雖然用疑問的語氣,但顯然路易莎心中早已有答案。

  「卡洛琳,」路易莎臉上帶著凝重的神色,「你確定湯瑪斯先生是正確的選擇嗎?你們之間不僅有年齡的差距,他的女兒也是一個巨大的障礙。你確信自己可以克服這些困難嗎?卡洛琳,這是你的第一次戀愛,我不希望你因此受到傷害。」

  卡洛琳一臉沮喪地坐回椅子上,低垂著眼眸,茫然地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湯瑪斯先生向我保證他會處理好一切的。」

  路易莎摟著她的肩膀,輕輕摸了摸她的後背,輕聲問道:「卡洛琳,你不介意,我私下找湯瑪斯先生談一談吧?」

  卡洛琳發出一聲沉悶的答應聲。她對自己的戀情諱莫如深,一點都不肯透露。

  路易莎只好安慰她:「這件事我會替你保密的,連查理斯我都不會告訴他的。」

  當務之急,是找機會單獨和湯瑪斯先生談談。路易莎現在還不清楚,他們彼此的感情到底進展到了哪一步。路易莎心裡有點遷怒約瑟夫,他作為湯瑪斯先生的好友,應該早就察覺到好友的戀情了吧,他竟然可以一聲不吭,沒有向她透露過任何蛛絲馬跡。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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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43

  沒等路易莎寫信約湯瑪斯先生私下談話,湯瑪斯先生已經帶著女兒夏洛蒂登門拜訪,隨行的還有約瑟夫。路易莎對他有幾分遷怒,便不太想搭理他。雖然沒有明說,但是路易莎心裡對他求婚後又突然消失幾天的行為,十分不滿。

  約瑟夫私下暗示地看了路易莎好幾次,但是路易莎都避開了他的目光。他漸漸有點著急起來。

  見約瑟夫急了,路易莎這才覺得心裡舒坦了,總不能她一個人埋頭生悶氣,像個傻子。苦頭當然要大家一起吃。

  男士們互相問候後,便一起落座。夏洛蒂十分親密地坐在卡洛琳身旁,態度熱絡地挽著她的胳膊:「親愛的卡洛琳,好久不見。你這麼久都不給我寫信,我一直在掛念你。」

  卡洛琳有些不自在地笑了笑。

  路易莎便暗暗打量湯瑪斯的神色。

  湯瑪斯先生神色沉穩,神情篤定沒有一絲慌亂。路易莎注意到他偶爾會看向卡洛琳的方向,但是她不確定他看的人是卡洛琳還是他的女兒。

  路易莎一瞬間意識到如果向湯瑪斯本人直接確認這件事情,自己有可能會被牽著鼻子走。但是這件事情實在重大,關係到卡洛琳的名譽和終身,在這個不能離婚的時代,即使再慎重都不為過。

  晚餐過後,眾人支起牌桌準備玩牌戲。路易莎終於覷見一個機會,私下攔住了約瑟夫。當然約瑟夫本人顯然也是這麼打算的,他一臉驚喜地拉著路易莎的手腕,又跑到了後院的馬棚處。路易莎鼻尖隱隱聞到馬廄的騷臭味,不禁皺了下眉頭,但是此刻卻不是挑剔計較這件事情的時機。

  「約瑟夫,你知道湯瑪斯先生……」

  「路易莎,這幾天我出了一趟門……」

  兩人急急地向對方說道。路易莎無奈閉上了嘴巴,約瑟夫瞧見她臉色不對勁,也訕訕地停了下來。

  路易莎這才開口問道:「你先別急。我有件重要的事情要問你,你得向我保證你不會透露出去。」

  約瑟夫一臉疑惑:「你答應我的求婚,我們就是一家人了,還有什麼話不能說?這麼神秘?」

  路易莎臉一紅,隨即又急促地說道:「你得先向我保證你會守口如瓶。我不敢確定你是否會保守秘密。」

  約瑟夫臉一沉:「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意識到自己亂了分寸,路易莎連忙道歉:「抱歉,是我太失禮了。我真的有事情找你幫忙。」

  約瑟夫收斂起臉上的神色,認真地看著路易莎,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你保證不會說出去?」路易莎一再向他確認。

  約瑟夫鄭重地點了點頭,有點不耐煩。

  路易莎這才松了口氣,面露憂愁地說道:「我發現卡洛琳和湯瑪斯先生私下有不一般的來往。湯瑪斯先生是你的好朋友,你能向我確保他的人品嗎?」

  約瑟夫的神色也凝重了起來,他摸著下巴,低聲嘀咕:「怪不得他沒把赫特福德郡的老房子賣掉,估計他也猜到你們會經常到內瑟菲爾德度假。」

  路易莎一臉疑惑:「你真的絲毫都沒有察覺到湯瑪斯先生的異常嗎?」

  約瑟夫臉色誠懇地搖了搖頭:「從去年開始,我腦海裡想的都只有你,哪裡有心思去關注別人。」

  兩人間的窗戶紙一捅破,約瑟夫就變得越加不正經起來,什麼沒臉沒皮的話都敢往外說。路易莎卻是東方人典型的含蓄性格,對他的這種行事自然很不習慣。

  約瑟夫又追著她問,什麼時候可以向眾人公佈他們的關係。但此時路易莎一頭亂麻,顯然沒有心思去想這件事情。約瑟夫有些不高興了。

  「我一進門,你就給我臉色看,還偷偷瞪了我好幾眼。現在又忙著操心湯瑪斯的事情,」約瑟夫的語氣有點酸溜溜的,「我總覺得你那晚是喝醉了才會答應我的求婚,你確定你記得那天晚上自己說了些什麼嗎?要不要我幫你回憶一下?」他的語氣變得低沉了起來,似乎在回味一些奇怪的事情。

  路易莎見他越說越沒譜,忍不住踢了他一腳。約瑟夫捂著腳,跳了起來,用惡狠狠的眼神控訴地看著她。路易莎有點不好意思,她剛剛明明沒有很用力,只是輕輕碰了他的小腿。難道她沒掌握好力度?

  樹叢那邊卻傳來幾聲突兀的爭吵聲。其中一個聲音十分激動地說著什麼。路易莎與約瑟夫對視一眼,兩人十分有默契地偷偷靠近那處樹叢。

  路易莎聽到了卡洛琳的聲音。另一個聲音似乎是夏洛蒂小姐,但是她並不確定,不過下一秒,卡洛琳就叫出了對方的名字。

  「夏洛蒂,你到底想要做什麼?你準備在大家面前和我撕破臉嗎?」卡洛琳的語氣有點惱怒。

  另一個聲音諷刺地回應:「撕破臉?你太抬舉你自己了。剛剛要不是在場的人太多,你以為我會給你留面子。趁著現在,我還沒發脾氣,好好收著你的面子,離我爸爸遠一點。」

  卡洛琳毫不服輸地回擊她:「我不需要你給我面子。我還想讓你早點從我家滾出去。我可沒有邀請你上門。」

  夏洛蒂已經惱羞成怒了:「我在蓋茨黑德已經警告過你一次了。沒想到,你又勾引我爸爸回到赫特福德郡。你真是個不要臉的下賤女人。你哥哥瞎眼娶了個鄉下破落戶,你姐姐不要臉,一個寡婦天天纏著約瑟夫,你這個妹妹更不要臉,竟然饑不擇食勾引一個已經有女兒的老男人。我就是太單純,被你矇騙了,你欺騙了我的友誼,卻行使骯髒的勾當……」

  「啪——」一聲響亮的摑耳光的聲音傳了出來。激烈的爭吵聲戛然而止。夏洛蒂捂著臉頰哭著跑進了大廳。路易莎與約瑟夫再也聽不下去了,兩人悄悄地離開了案發現場。

  約瑟夫的臉色十分陰沉,看見路易莎情緒消沉,便抱歉地朝她笑了笑:「你別太在意她的話。夏洛蒂只是個不懂事的小姑娘。」

  路易莎搖了搖頭:「沒關係,我不在意她說我壞話,我只是擔心卡洛琳,」她勉強振作起精神,「好了,我們出來太久了,快點回去吧。我怕夏洛蒂不會輕易甘休。」

  路易莎與約瑟夫回到客廳時,客廳裡的氣氛變得十分古怪。夏洛蒂把頭埋在湯瑪斯懷裡,雙肩抖動,不停啜泣著。路易莎環顧了一圈,僕人們一個都不在,卡洛琳也沒有出現。達西可能是出於避嫌的原因,也離開了起居室。賓利正坐在湯瑪斯對面,不知該如何安慰哭泣的夏洛蒂,正左右為難、坐立不安。一見到路易莎,他便一臉如獲救星地站起來,可能意識到自己的突兀,他又訕訕地坐了回去。

  路易莎用眼神示意約瑟夫先在外面等一會,約瑟夫有些不放心地看了她一眼,最終卻順從了她的要求。路易莎走進了起居室,關緊了房門。房間裡只剩下四個人。

  她不緊不慢地走到了賓利身旁落座,一聲不吭,靜靜等著夏洛蒂哭個夠。夏洛蒂的聲音漸漸低了下來,終於從湯瑪斯先生懷裡抬起頭。

  她的眼皮紅腫,白淨的臉蛋上有兩個明顯的掌印,眼瞼上還掛著眼淚,顯得十分柔弱可憐。路易莎雙眼一瞬,她明明聽到卡洛琳只打了夏洛蒂一巴掌。看來卡洛琳下手太輕了,而這小姑娘顯然是個對自己也能下得了狠手的角色。

  路易莎十分溫和地看著她,語氣中充滿了無奈和歉意:「實在抱歉,夏洛蒂小姐,您來府上做客,我們竟然讓您蒙受了這種不堪的痛苦和屈辱。請您務必將所有事情都告訴我,我一定會重重懲罰罪魁禍首。」

  湯瑪斯先生臉上的表情有一瞬間的不自在。他連忙向賓利兄妹解釋道:「赫斯特夫人,請無需如此鄭重其事。夏洛蒂太調皮了,她肯定是衝撞了什麼不好的東西,才會造成現在的後果。」

  路易莎在心底暗誹,原來您心底都知道自己的女兒是哪路貨色啊,湯瑪斯先生。

  不過她面上仍是淡淡地笑著:「我們的招待有什麼不周到的地方,讓夏洛蒂小姐受了委屈,您儘管都提出來。有則改之無則加勉,我和查理斯以後都會引以為戒,避免再次冒犯蓋茨黑德的府第。」

  湯瑪斯額頭冒出了一些冷汗,紅著臉解釋:「實在是失禮了。我想我們應該早點告辭,謝謝貴府的招待。」

  賓利在一旁看的莫名其妙,他顯然一頭霧水不瞭解事情真相,也不知道路易莎與湯瑪斯兩人在打什麼機鋒。

  夏洛蒂既然對自己下了狠手,當然不肯輕易放過這個機會,她就是想要徹底撕破臉,讓兩家人再也沒有來往的任何可能。

  她毫不猶豫地打斷了湯瑪斯的話:「是卡洛琳小姐將我打成這樣的,她說她不歡迎我,沒邀請我上門。」

  夏洛蒂可憐兮兮地說著,雙眼噙著淚水似乎馬上就會洶湧而出:「她還不停罵我,讓我馬上從內瑟菲爾德滾出去。我回應了她一句,她就狠狠地打了我幾巴掌。你們不相信的話,可以問卡洛琳,問她是不是說過讓我滾蛋的話。」

  賓利的臉色一下子變得不好看起來。他知道妹妹的脾氣並不好,個性容易衝動,但是他不敢相信卡洛琳會對客人動粗。

  路易莎實在佩服夏洛蒂的演技,她也不想多說,一切源頭都是因湯瑪斯而起,麻煩的事情就丟給他自己處理吧。夏洛蒂以為自己做的事情沒人看見就可以有恃無恐,任意顛倒黑白,可惜她錯了。

  路易莎沉下了臉色,制止了想要道歉的賓利,面若寒冰朝湯瑪斯冷冷地說道:「夏洛蒂小姐的為人,相信湯瑪斯先生作為她的父親,應該比我更清楚。我妹妹雖然是個衝動的人,但不是個不講理的人,也不會無緣無故動粗。夏洛蒂小姐應該先解釋下自己到底說了多難聽的話。她將賓利家的主人們都侮辱了一遍尚不肯甘休,卡洛琳只給她一巴掌,看來這個教訓還太輕了。結果她自己主動給自己補了幾巴掌,也算提前省了我的功夫。不然我確實準備在她另一邊臉上補上一巴掌。我的話就這麼多,願不願相信都在湯瑪斯先生您自己身上。對了,您還可以向您的好友約瑟夫先生求證,看我是否欺騙了您。」

  湯瑪斯先生臉色一白。夏洛蒂的眼神中閃過一絲慌亂,但是很快就鎮定下來,她捂著臉頰,輕呼了一聲,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路易莎搖了搖鈴,巴特夫人推開門走了進來:「夫人,您有什麼吩咐?」

  路易莎寒聲道:「你下去安排替我送客,務必將夏洛蒂小姐與湯瑪斯先生安全送出內瑟菲爾德的大門。」

  湯瑪斯先生再也沒辦法維持鎮定,勉強自己繼續呆下去,他扶著女兒,欠身道:「失禮了,我們這就告辭。」

  約瑟夫站在門口神色局促地看了一眼路易莎,路易莎望著他的眼睛微微點了點頭。約瑟夫猶豫了一下,還是在路易莎的暗示下隨著湯瑪斯一起離開了。


Chapter 44

  湯瑪斯一行人離開後,路易莎上樓敲了敲卡洛琳的房門,她靜靜等了一會,門一直沒有打開,屋裡傳來隱約的抽泣聲。路易莎心情有些複雜,臉色跟著黯淡下來。

  賓利訂婚後,達西便離開赫特福德郡去了倫敦。賓利向路易莎表示他將會在內瑟菲爾德住一段時間,一直到他和簡結婚後,才會考慮是否回到倫敦。路易莎猶豫著是否該帶卡洛琳回倫敦。從那天後,卡洛琳整日裡都神色懨懨的,做什麼都提不起精神。路易莎看在眼裡急在心裡,在心裡把湯瑪斯恨得不行。

  沒幾天約瑟夫又來找路易莎,不過卻是偷偷避開眾人,私底下和路易莎碰面。約瑟夫神秘兮兮地把路易莎約到樹林裡,路易莎以為他有湯瑪斯的消息要告訴她。實際上,她想多了。

  路易莎眨巴著眼睛,眼神期待地望著約瑟夫:「你是不是從湯瑪斯先生那裡探到真相啦?」

  約瑟夫一愣,顯然沒意料到路易莎看到他驚喜的原因,是以為他已經完成了她的託付。實際上,他差點把這件事情拋在腦後了。

  他一臉為難:「我現在還需要去調查湯瑪斯的事情嗎?那晚的事情鬧得那麼僵,卡洛琳和湯瑪斯應該沒有繼續發展的可能了吧?」

  路易莎一噎,確實是她這個舶來品想多了。她長歎了口氣,嫌棄地瞟了約瑟夫一眼:「那你偷偷把我叫出來的目的是什麼呢?有事?」

  「你該不會真的失憶了?」約瑟夫一臉懷疑,「你知道自己的身份了嗎?你是已經答應求婚的女人!」

  路易莎故意撩撥他:「我什麼時候答應的,我怎麼不記得?」

  約瑟夫朝她邁了一大步,一下子拉進了彼此的距離,五官深刻的臉龐瞬間在路易莎眼前放大。他黑沉沉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著路易莎,似乎想要深深望進她的眼裡,直到她心裡。路易莎呆愣著表情,傻傻與他對視。

  低沉嘶啞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不要戲弄我,我不擅長猜測女人的心思,我會當真的。你說什麼我都會深信不疑的。」

  路易莎腦海裡的一根弦嗡得一聲崩斷了。約瑟夫直起身,手中緊握著手杖,邁開大長腿,大步往前走。

  路易莎低著頭,神色複雜地徑直出神。

  發現路易莎沒跟上了,約瑟夫猛地回頭,朝路易莎大聲喊道:「傻女人,快跟上。」

  路易莎失笑了,搖搖頭擺脫腦海裡的胡思亂想,連忙跟上他的腳步。

  她不得不承認約瑟夫確實對她產生了不小的影響力,但是,現在她清楚地瞭解到她在約瑟夫心中也是十分重要的存在。確信這一點,讓路易莎不禁開始雀躍起來。花開的聲音,到底怎麼樣,她從沒聽到過,但是她覺得就在剛剛那一瞬間,自己好似被整個世界都溫柔地相待,她沉浸在花開後的世界裡,浸沒在花開後靜謐清甜、充滿愉悅的迷夢中。

  約瑟夫的一句話,竟然產生了如此巨大的魔力。路易莎後知後覺地想到。

  猶疑試探,又忍不住互相靠近,這就是愛情的魔力。

  「你到底帶我去哪?」路易莎一路追問。

  約瑟夫偏偏賣關子,故意吊她胃口,英俊的臉上洋溢著小人得志的壞笑。

  穿過山林,秋天微涼清爽的微風拂面而過。眼前的視野一片開闊。灰藍的天空,白雲拖著稀薄的棉絮尾巴,悠悠地遊動著。

  約瑟夫回頭,手中緊握的手杖伸到路易莎跟前:「抓著手杖,我帶你爬上去。」

  路易莎一手提著裙擺,拉住約瑟夫的手杖,和他一起爬上了小山坡。爬上山坡後,便能看到不遠處的斷崖。崖頂上有兩塊緊緊相連的大石頭。

  「你看那塊大石像。」約瑟夫用手杖遙遙指著崖頂。

  路易莎在約瑟夫身旁氣喘吁吁地站定,順著他手杖的方嚮往斷崖處望去。

  那兩塊相連的石頭,像一隻大手溫柔地托著另一隻小手。好似一對情人的雙手,綿長的情意盡在這溫柔的一握中。

  路易莎的心像純白柔軟的棉花糖一樣,一點點地化開了。她看著石像發愣,嘴邊溢出笑意,只剩滿心的歡喜。

  約瑟夫好似讀懂了她的喜悅,他默默走到她身後,整個人籠罩在嬌小的路易莎上方,手臂從她身後環繞過來緩緩地托起路易莎的左手,擺出和眼前石像同樣的姿勢。

  「嗡——」心弦輕顫。

  路易莎表情怔松地低頭凝視著彼此交握的手。她的手被他溫柔地托在手心,顯得無比柔軟嬌嫩,他的手有輕微的粗糲感,乾燥而溫暖。她看不見他的臉,也看不到他的表情,卻覺得萬般柔情瞬間湧上心頭。她明明沒有喝酒,整個人卻輕飄飄地漂浮起來,懸浮在半空中,熏熏然,不知所歸。

  路易莎沒有回頭也沒有抬頭去看他的表情,兩人依靠得很近默默站立著,遙遙望向不遠處的「情人之手」。

  回來後的路易莎把自己一個人關在房間裡傻笑,夜裡睡覺,蒙在被子裡也樂出了聲。她翻來覆去一遍遍用自己的右手去托自己的左手,覺得既滿足又失落。她一個人嗤嗤地笑了起來。

  如果當時有照相機就好,好想把那一刻永遠留在相框裡,鐫刻在記憶的海洋裡,永不磨滅。當時她和約瑟夫的表情和動作都很克制,在旁觀者眼中或許顯得乏善可陳,但是路易現在就是能一遍遍不停回味。他的聲音、他的動作、他的樣子,不停在她的腦海裡迴圈,好像老舊的黑白默片一幀幀從她眼前滑過,放映機吱吱轉動的聲音吵得她無法入睡。她覺得心滿意足了,即使這種幸福只持續一天,她也可以帶著滿足上天堂了。

  路易莎不清楚最終她是怎麼把自己折騰睡著了。

  隔天醒來時,她還有些恍恍惚惚找不到自己,抱著被子癡癡笑著。

  她想她真的愛上了約瑟夫。

  等達西和伊莉莎白訂婚的消息傳到內瑟菲爾德莊園時,路易莎才從自己的世界裡清醒過來,而卡洛琳也因為這個消息開始冷靜下來。

  她走出了自己的世界,向路易莎確認這個消息:「路易莎,達西已經訂婚了嗎?」她一臉的茫然。

  路易莎深深望著她,肯定地點了點頭。得到她的答案,卡洛琳臉上的表情並沒有多少變化。她突然低聲說道:「我想回倫敦了。」

  「好!我陪你回去。」路易莎忙不迭地答應了。

  覺得卡洛琳如今的狀態不佳,顧慮到她的心情,路易莎一直未曾向家人透露她和約瑟夫的戀情。等卡洛琳提出要回倫敦時,路易莎還在為難如何開口說出這件事。倒是約瑟夫聽說她們要回去了,二話不說也跟著準備啟程回倫敦。前來內瑟菲爾德的路上只有路易莎與卡洛琳兩姐妹,回去的歸途卻多了約瑟夫這個護花使者。

  天真的賓利並沒有察覺到異樣,他正大為苦惱,不得不送姐妹們回倫敦而和未婚妻分開,約瑟夫同行的提議立刻解決了他的難題。他十分放心地將賓利姐妹託付給了約瑟夫,同時大力地讚美了約瑟夫貼心仗義的舉動。他已經完全對約瑟夫徹底改觀了,再也不覺得他是第一次見面那個高傲的醫生了。

  路易莎在心中暗搓搓地偷樂。可惜樂極生悲,出發的那天早上,出現的人不僅有約瑟夫,還有一個意料不到的人物:湯瑪斯先生。路易莎看向約瑟夫的方向,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約瑟夫一臉無辜和無奈之色。

  已經坐進車廂的卡洛琳,見馬車遲遲不出發,疑惑地探出頭朝路易莎問道:「路易莎,可以啟程了嗎?發生了什麼事情?」

  路易莎忍不住捂臉,來不及把湯瑪斯趕走了,卡洛琳已經看到他了。路易莎看到妹妹的臉色一變,倏地縮回了脖子,沒再發出任何聲音。她回頭去看湯瑪斯,他愣愣地望著卡洛琳的馬車出神,臉上是不容忽視的落寂。

  路易莎喟歎了一聲,她現在應該慶倖夏洛蒂沒有出現。她沒有去問約瑟夫他們是怎麼安排夏洛蒂的,反正他倆想跟就跟吧。路易莎擠進了車廂,和卡洛琳同乘一輛馬車,約瑟夫和湯瑪斯的四輪馬車不緊不慢地跟在她們身後隨行。

  路上馬車在驛站停留,他們去旅館吃飯的時候,卡洛琳全程都是低垂著頭一聲不吭。路易莎恨恨地瞪了約瑟夫好幾眼,一點都不想搭理他。

  他這辦的是什麼事!他要對好朋友仗義,她不介意,但是卡洛琳是她的妹妹啊!他怎麼能不提前告訴她就擅作主張,怎麼能一點都考慮卡洛琳的立場,路易莎越想越覺得心火直躥,忍不住一陣煩躁。

  她臉上的神色更暗沉了。她果然不應該對這雙情人之手抱太多期待。


Chapter 45

  「你別生氣啊!我這也是沒辦法。湯瑪斯盯著我看了一個晚上,」約瑟夫悄悄朝路易莎低聲說道,「說不定事情會有轉機呢?」

  路易莎滿臉無奈地歎了口氣:「湯瑪斯先生真的喜歡卡洛琳嗎?他準備向她求婚嗎?」

  「求婚的話,賓利小姐會答應嗎?」

  路易莎有些沒把握地閉上了嘴,她其實並不清楚卡洛琳心底真正的想法。一直以來她都先入為主地以為卡洛琳喜歡的人是達西。或許達西身上寄託了卡洛琳的理想吧,按照卡洛琳從小接受的淑女教育推測,正值年輕貌美的卡洛琳肯定覺得達西符合了她關於未來伴侶的所有想像。就是因為這樣,她才會對達西產生不切實際的幻想,但實際上這並不是屬於卡洛琳的真實的愛情。

  而現在卡洛琳之所以閉口不談她與湯瑪斯先生之間發生的事情,多半是因為她自己也接受不了這個事實。卡洛琳清楚地知道,湯瑪斯先生並不是合適的結婚物件。感情被人貿然拆穿撞破,被人赤.裸裸地攤開在陽光下,卡洛琳的心裡如今只剩下難堪了吧。

  一直到了倫敦,卡洛琳都不曾和湯瑪斯說過一句話。湯瑪斯找不到道歉的機會,只能無奈離去。路易莎帶著妹妹打算回她位於格羅斯維諾街的公寓。約瑟夫一直將她們送到門口,天色已晚,路易莎便不再邀請他入內。

  她站在門外向約瑟夫道別後,等待他離開。約瑟夫卻突然狡黠地咧嘴一笑,拐了個方向,走進了她家隔壁的那座戈德溫先生曾經租過的房子。路易莎吃驚地張大了嘴巴,原來約瑟夫就是那個新來的租客。路易莎驚訝的表情顯然取悅了約瑟夫,約瑟夫臉上露出奸計得逞的得意笑容。

  路易莎一臉哭笑不得,嗔怪地看了眼約瑟夫。約瑟夫壞笑著朝她眨了眨眼睛,走進了大門。路易莎也轉身進門。

  回到起居室卻看到臉色晦暗不明、呆愣地坐在椅子上的卡洛琳,路易莎嘴唇動了動,想要和妹妹說些什麼,卻張了好幾下都沒能發出聲音,她好似被人扼住了喉嚨,一個字也擠不出來。

  或許只有時間才能帶走一切傷痛。

  「卡洛琳,」路易莎上前抱了抱她,輕聲問道,「晚餐你想吃點什麼?我讓管家太太準備。」

  卡洛琳默默看了她一眼,無精打采地回答:「像往常一樣就好。我有點累,想先去臥室休息。等晚餐開始,你再讓僕人叫我下來。」

  路易莎只好讓妮娜帶著妹妹去休息。

  晚上在自己的軟床上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覺,經過一夜的時間,第二天醒來路易莎覺得旅途的疲勞已經消退了一大半了。

  一起床,她就去小花園裡剪花來插瓶。

  路易莎的小花園裡開得最多最豔的就是正當季的山茶花。或許是因為曾經的路莎特別喜歡《茶花女》這本書,愛屋及烏地喜歡上了山茶花。變成路易莎之後,她特意在自己的小花園裡種滿了山茶花。這些顏色各異的美麗花朵曾經寄託了路易莎無限的思念。剛剛來到這個世界裡的路易莎常常會在自己的小花園裡凝望著這些花兒出神,似乎只有看著它們,她才能記住自己身在何方、從何處來。

  時隔多年,這些鮮花帶給路易莎的觀感已經完全變了,這個世界的顏色確實會隨著人的心情而改變。愛情讓一切都富有意義,也讓整個世界的顏色變得如同二十四色的調色板一樣多彩多姿。

  路易莎心情愉悅地挑選出大朵的顏色濃豔的山茶花,小心翼翼地把它們從枝頭剪下來,放進花籃裡。

  「咳——」

  頭頂傳來一聲清嗓子的聲音,路易莎握著剪刀的手不禁一抖。

  「小心剪刀——」約瑟夫臉色一變,聲音急促。

  路易莎抬頭朝他翻了個白眼,把剪刀放進花籃裡,直起身笑了:「昨晚休息得好嗎?」

  隔著一道木柵欄,約瑟夫朝路易莎靠過來,壓低了聲音回答她的問題:「我睡得很不好,腦海裡一直在想你,停不下來。」

  路易莎一臉的笑意盈盈:「哦,讓我瞧瞧黑眼圈在哪?」她鎮定自若地仔細看了看約瑟夫英氣勃勃的臉龐,他的臉色好得都快亮瞎眼了,她戲謔道:「瞧你這紅潤健康的膚色,看起來不像是一夜沒睡的人。」

  約瑟夫厚著臉皮大言不慚:「我用我的心想了你一夜,你光看我的臉,當然看不出來了。」

  路易莎望著他的臉撲哧一聲笑了。他們倆的對話真是有夠無聊的。

  路易莎剛想問約瑟夫今天是否有安排,她想讓約瑟夫帶她去帕爾頓公學一趟,冬天快來臨了,她想去看看學校過冬的準備,順便看看能不能幫上一些忙。她也有一陣子沒見到艾伯頓先生了。

  還未待她開口,妮娜跑過來告訴她,有客人來訪。路易莎一愣,她昨晚才剛回到倫敦,是誰這麼快得到消息來看望她?

  約瑟夫明顯也聽到了這個消息。他摸著下巴,眼神中饒有興致。

  路易莎帶著疑惑回到了起居室,手中還提著花籃,裡面裝滿了帶著露珠的山茶花。

  喬治一見到她,連忙從椅子上站起身,臉上露出喜悅的笑容,朝路易莎欠身行禮。

  路易莎連忙抱歉地笑道:「喬治,請稍等一會,我先把花籃放回去。」

  「赫斯特夫人,」喬治體貼地笑著說,「您不必客氣,是我來的太早了,打擾了。」

  路易莎含笑搖了搖頭,朝後廚房走去。她收拾好山茶花,洗過手,重新整理了一下衣物,這才回到起居室。

  只是起居室裡已經多了一個人。大馬金刀坐在起居室裡端著咖啡杯的人,赫然是剛剛見過面的約瑟夫。路易莎忍不住瞠大了眼眶,眼睫毛忽閃忽閃不敢置信地望著約瑟夫。

  約瑟夫雙手優雅地托著咖啡杯,咧開嘴角,朝她露出一排亮閃閃的牙齒,滿眼的得意和壞笑。

  路易莎差點被他逗樂了。餘光瞄到喬治,趕緊神經一繃,憋住了笑意,收斂了臉上的表情。

  「赫斯特夫人,」喬治沒有去看約瑟夫的臉色,朝路易莎露出溫和的笑意,笑容如和風細雨的春風一般溫潤,神色顯得十分愉悅,「您離開倫敦的時間,我一直十分想念夫人。」

  路易莎笑了笑,接受了他的恭維。餘光卻看到約瑟夫撇嘴的表情,她差點沒繃住。

  喬治似乎感覺到路易莎與約瑟夫之間不同與往常的氣氛,有一瞬間,他覺得自己被他們排除在外了,他們之間沒有可供他介入的空間。

  但是他不甘心。

  「赫斯特夫人,」喬治臉上露出一絲羞澀的笑意,通常他這麼笑的時候,對方總是很容易放下戒心,「上次我參加演奏會的表演,您沒能有機會看到,我一直心存遺憾。三天后劇場裡還會再舉辦一次小型的表演。我能再次邀請您前去觀看嗎?」說完,他期待地望著路易莎。

  約瑟夫的眼神利箭一樣迅速朝路易莎射過來,路易莎瞬間覺得好似被針紮了一下。已經拒絕過喬治一次,若是再如此絕情,似乎會極大地傷害到他的顏面。

  路易莎頂著約瑟夫的壓力,艱難地朝喬治點了點頭。喬治一臉大喜過望地笑了。

  路易莎連忙又補充道:「我可以多帶一個人一起去觀看演出嗎?」

  喬治未料到路易莎會提出這個要求,愣了幾秒鐘,才回答:「可以,我回家後會讓僕人把入場券送過來。」

  路易莎露出滿意的笑容。約瑟夫一臉不滿地瞪大了雙眼:「喬治,這可不公平,你還沒邀請我一起去觀看演奏會。我可是你堂哥!」

  喬治一臉為難,小心翼翼地覷著他的臉色:「親愛的堂哥,實在抱歉,我手上的入場券已經不夠了。下次演出,我一定邀請你。你不會等待太久的,下個月就又會有一場表演。在冬天來臨之前,樂隊已經排了好幾場演出,你隨時有機會聽到演奏會。不過我可能不會每一場都登臺。」喬治耐心地解釋道。

  路易莎得意地斜乜了約瑟夫一眼。

  三人又泛泛地寒暄了幾句,談論了倫敦的天氣和最近發生的一些事情,以及彼此的近況,便沒有別的話題了。因為喬治和約瑟夫彼此都介意對方的存在,談話便很難進行得下去。喬治又呆了快半個小時的時間,終於告辭離去。

  他一走,約瑟夫也跟著站起身,哥倆好地神情親密地一起離開了。約瑟夫說要帶喬治去參觀他新租的公寓。

  路易莎囧囧有神地看著他們離開,算了,既然約瑟夫這麼著急告辭,她就不這麼快告訴他:她剛剛向喬治討來的另一張入場券是留給他的。就讓他多著急一會吧,路易莎不懷好意地在心裡暗搓搓地笑了。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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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46

  「我想,我已經警告過你,離路易莎遠一點。」一離開路易莎的視線,約瑟夫就沉下了臉色。

  喬治也收起了人畜無害的笑容,一臉似笑非笑地看了約瑟夫一眼:「親愛的堂哥,你是以什麼立場來警告我?」

  「你——」約瑟夫想說出他們已經約定終身的事實,一時顧忌到路易莎的名義問題,便將喉嚨口的話咽回去,「請牢記自己的身份。」

  「我的身份每個人都知道,無需你特意提醒我。我沒有那麼健忘。」

  兩人一言不合不歡而散。喬治沒有去參觀約瑟夫的新公寓,徑直離開了。喬治和約瑟夫分開後,去了劇院和樂隊的朋友們一起排練了幾首曲子。離開之前,他特意去見一個女人。

  

  地點約在一處僻靜的咖啡座。

  「最近,別經常來找我,我怕被人看到。」對面的女人皺著眉頭,聲音有些不耐煩。

  發現喬治在微微出神,她神色不耐地敲了敲桌面:「找我什麼事?我晚上還有約。」她點了支煙含在嘴裡,露出指甲染成豔紅色的五根纖細修長的手指。她的眼神裡波光瀲灩,煙霧從烈焰紅唇間吞吐而出。站在收銀櫃檯後的服務員,忍不住悄悄瞟了一眼角落裡女人。察覺到他的目光,女人朝他挑了挑眉,嘴角一勾,送給他一個妖媚橫生的笑顏。那位元服務生忍不住縮了下脖子,連忙低頭擦拭櫃面。

  淡淡煙草味的雲霧撲到喬治的臉上,有些輕微潔癖的喬治皺了皺鼻子。

  「愛麗娜,別忘了我請你來倫敦的目的。」

  如今在倫敦劇場化名愛麗娜夫人的女人,拿眼橫了喬治一眼,撲哧笑開了:「得了,我不會忘記是你花錢,雇傭我從法國來到倫敦的。你今天特地約我出來,難道就是想提醒我這件事情嗎?」

  喬治板著臉,冷冷地說道:「你記得自己的身份就好。希望你乖乖配合我,我會如之前承諾的,托人將你的情人救出來。」

  「我想你的情人等不了太久時間,我也同樣沒有太多的耐性。」他摸著小拇指上的銀色尾戒,神色中不自覺流露出一絲陰鷙。這個尾戒是他母親安娜夫人留給他的唯一遺物。

  愛麗娜夫人摁滅了手中的香煙,從座位上站起來,眼神淡漠地看了喬治一眼:「有時,我覺得你比我還可憐。」她拍拍手轉身離開了咖啡座,走到門口時突然又回頭朝呆呆站在收銀台後的少年看過去,兩指按在唇上,嘟著紅唇作了個飛吻的動作。可憐的服務生一下子看傻眼了。愛麗娜夫人嬌笑著,神采飛揚地轉身離開。

  喬治挺直了背部,緩慢地喝完了杯中的咖啡。咖啡裡沒有加糖和牛奶,他滿嘴只剩下苦澀的味道。他摸著手上的尾戒,在桌上留下一個先令的小費,起身離開了。

  出手抽了夏洛蒂一巴掌後,卡洛琳似乎將自己的所有心氣都一起抽沒了。卡洛琳起床吃過早餐後又很快消失了。妮娜告訴路易莎賓利小姐把自己關在房間裡。路易莎一籌莫展,她來到她房門外輕輕扣了扣門。

  「卡洛琳,今天天氣很不錯,我們一起出門走走吧,出去呼吸新鮮的空氣。」

  「我挺累的,不想走路。」

  「不然,我們坐馬車去教堂?」

  「今天又不用做禮拜。」

  路易莎皺著眉頭想了半天:「你想去看看你上次捐款的那所學校嗎?你還記得嗎?李斯特伯爵送給我們的那張支票?」

  卡洛琳不再拒絕,房間裡隱約有一些動靜。路易莎把耳朵趴在門板上細聽,房門卻刷地一把被人拉開。路易莎不禁晃了下身體,雙手連忙撐在門框上。

  卡洛琳握著門把手,擰著好看的柳眉嘟囔道:「路易莎,你幹嘛趴在門板上?」

  路易莎見她肯出門,臉上流露出喜色:「帕爾頓鎮離倫敦不遠。我剛好想在冬天來臨前去一趟。」

  卡洛琳還是有點興致缺缺,神色懨懨地問:「真的不遠嗎?太遠的話,我就不去了。」

  「不,不,一點也不,」路易莎連忙搖頭否定,抓著她的手腕往樓下走,大聲叫妮娜,「妮娜,請人幫我準備一輛馬車。」

  路易莎幫卡洛琳戴上蕾絲邊的圓帽,自己也套上了手套,怕卡洛琳臨時改變主意,收拾一停當,就領著妹妹出門了。

  馬車跑出大門的時候,路易莎有瞬間猶豫了下是否該通知約瑟夫,最終還是放棄了,免得卡洛琳不自在。

  路上路易莎提起那張五千英鎊的支票,卡洛琳似乎因此振奮了一些:「錢捐給哪個學校了?學校的管理者可靠嗎?」

  「帕爾頓公學,學校的贊助者之一是約瑟夫先生。」路易莎有點意外卡洛琳還會關心這些民生問題。

  卡洛琳臉色一紅:「你別小瞧我,我可不是那些花瓶一樣的天真小姐。」

  路易莎附和地笑了。卡洛琳突然又失落了起來:「我以前確實很天真,路易莎,以前我是不是很惹人討厭。我知道達西就不喜歡我。」

  路易莎握著她的雙手安慰她:「我和查理斯永遠都愛你。至於達西,他只是查理斯的好友而已,在查理斯心中,你肯定比達西重要得多。」

  卡洛琳彎了彎眼睛,終於露出一絲笑意。

  路易莎憐惜地摸了摸她雪白的臉頰:「你終於笑了,笑起來多好看,別再皺眉頭了。」

  卡洛琳艱難地點了點頭,身體靠緊路易莎,把頭顱放在她的肩膀上。路易莎的肩膀察覺到一點濕濕的潮意,緊繃了好多天的心神終於放鬆了下來。

  她堅信勇敢的卡洛琳一定會戰勝自己,成功跨過這道坎坷。

  亞伯特先生如今常年都住在帕爾頓公學的校舍,路易莎很輕易就在辦公室找到了他。他對賓利姐妹的到來表現出十分熱情的態度。

  路易莎笑著說:「亞伯特先生,希望我們沒有打擾您的工作。」

  「當然不會,」這位睿智的長者一臉的慈祥,「美麗的夫人和小姐的到來,讓帕爾頓公學蓬蓽生輝。」

  路易莎欣然接受了他的讚美和好意。

  因為已經來過一次,路易莎便謝絕了亞伯特先生領路的好意,特意向他求得了獨自逛一逛的機會。

  兩姐妹手挽著手走在綠草如茵、生機勃勃的校園裡。孩子們多的地方,似乎天然會凝聚起一股積極向上的力量。

  路易莎瞬間覺得自己變年輕了許多,想起前世的校園生活,頓時有種似乎近在眼前又恍如隔世的錯覺。

  她努力搜索記憶中原主小時候接受貴族女子教育的那段時光,那是獨屬於路易莎本人的年輕時代。可惜似乎早已模糊不清了。她便好奇地問卡洛琳:「卡洛琳,你以前在女子學校過得開心嗎?」卡洛琳也是上過私立女子學校的年輕小姐。

  卡洛琳似乎想起什麼不愉快的回憶,冷哼了一聲:「也就那樣,裡面有一些很討人厭的女人。」  路易莎剛想細問,拐角處突然跑出一個小男孩,撞到路易莎懷裡,差點把她帶摔了。卡洛琳手腳反應迅速地扯住了路易莎的胳膊。兩人險險穩住身體。

  路易莎扶起莽撞的小男孩,望著他大大的眼睛,覺得有些眼熟,一瞬間又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他。他卻瞪大了灰藍色的眼眸,警惕地看了路易莎一眼,連道歉的話都沒有說,一下子溜走了。路易莎轉身想喊住他,小男孩早已跑得無影無蹤。

  路易莎疑惑地望了眼小男孩消失的方向。

  卡洛琳小聲嘀咕:「這哪來的孩子,這麼沒有禮貌。」

  路易莎回過神,示意她沒有大礙,指著不遠處問卡洛琳:「我記得那邊有一片學生活動的場地,我們走過去看看。」

  兩人繼續之前被打斷的話題,卡洛琳突然說道:「李斯特家的兩位小姐也在那所女子學校上過學。」

  路易莎記起來,似乎李斯特家的二小姐與卡洛琳的年齡相近:「你和瑪利亞小姐在一個班級上課嗎?」

  卡洛琳搖了搖頭:「我和她同一個年級,但是不同班。那位小姐不討人喜歡,她整天生病,很愛請假,在學校時也經常在背後耍小手段。」

  這些事情,路易莎從沒聽卡洛琳說過。怪不得之前在戈德溫先生訂婚的舞會上,卡洛琳對李斯特姐妹都沒有好臉色。

  「其實也有人不喜歡我,」卡洛琳皺了皺鼻子,撅著小嘴,「我知道伊莉莎白那個女人肯定在她姐姐面前說過我的壞話。」

  路易莎哭笑不得拍了拍她的手背:「好了,別扯遠了,簡已經和查理斯訂婚了,很快他們就會結婚,而伊莉莎白也要嫁給達西先生了。以後我們都不得不經常與貝內特家的小姐們見面。所以,何不讓自己開心一點呢。不管難過還是開心,都是同樣一天!」

  「是啊,」卡洛琳點了點頭,難得地贊同了路易莎的觀點,「湯瑪斯也經常勸誡我要把事情往好處想。」似乎意識到自己失言了,她反應過來一下子閉緊了嘴巴。

  路易莎知道卡洛琳一時難以忘懷。

  「卡洛琳,如果你真的忘不了湯瑪斯先生,我覺得你們應該見一次面,單獨好好談談,」路易莎停下腳步,認真看著卡洛琳,「我來替你們安排見面的機會。不管是就此劃上句號,還是繼續一起走下去,我都會站在你身邊,支持你。我相信查理斯也會同樣贊成我的決定。」

  在路易莎堅毅的目光下,卡洛琳終於點了點頭。


Chapter 47

  演奏會開始的前一天,約瑟夫頻頻找藉口賴在路易莎跟前不走,吞吞吐吐地開口:「路易莎,你別去聽演奏會。我不希望你去。」

  路易莎一臉戲謔看著他:「為什麼?」

  「你一定需要理由嗎?你不肯答應嗎?即使這是我的要求?」約瑟夫一臉控訴。

  路易莎撲哧笑開了:「你確定不要我去嗎?我本來還想把另一張門票留給你的。既然你不想去,那就只好作廢了。我問問看卡洛琳想不想和湯瑪斯先生一起去。」

  約瑟夫連忙阻止她,一臉的驚喜:「路易莎,你真是太善解人意了,這兩張門票還是留給我們吧,下一次我一定送卡洛琳更好的演奏會門票。」

  他已經得意地在心裡計畫著,與路易莎手挽手親密地出現在喬治面前,讓那小子睜大眼睛好好看清楚誰才是路易莎真正喜歡的男人。

  路易莎當然不清楚他心裡的打算,看到約瑟夫神色愉悅地露出笑臉,她的心情也不禁變得晴朗起來。

  「好想去看一次日出。可惜我們上次在彭伯利錯過了一次機會。」路易莎一臉懷念地說道。

  「這有何難,我回去找人看看天氣,找一個天氣晴朗的時間。我們一起去登山看日出。」約瑟夫興致勃勃地建議道。

  路易莎卻還有些遲疑:「倫敦秋冬季節的好天氣十分難得。想要看一次日出並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約瑟夫卻一臉「包在他身上」的篤定神色,路易莎只好將信將疑地點頭答應了。

  兩個人就這樣靜靜坐在庭院裡,一邊看看花園裡的花草,一邊悠閒地喝著下午茶。

  路易莎突然又問道:「約瑟夫,你在倫敦沒有事務需要處理嗎?」

  約瑟夫一臉問號。

  「不然你這麼閑,每天都有空在我家喝下午茶。」

  約瑟夫深思了一下,嚴肅地回答了這個問題:「當然不,親愛的路易莎,我有很多公務需要處理。但是你如今還沒對外宣佈我們訂婚的消息,我已經無心關心這些俗事了。」

  路易莎頭一疼,感覺自己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她討饒道:「約瑟夫,我會儘快告訴查理斯和卡洛琳的。」

  約瑟夫對她的回答有些不滿意,但是出於體諒路易莎的考慮,他也沒有進一步逼迫她。

  路易莎溫柔地看著他,伸出手握緊了約瑟夫擱在桌面上的手掌:「謝謝你。」

  約瑟夫渾身一震,靜靜地回望路易莎,過了好幾分鐘才開口,他的聲音嘶啞眼神炙熱地嚇人:「別對我太熱情,我怕我控制不住自己。」

  路易莎唰地想收回自己的手,卻被約瑟夫緊緊反握住,她的心猛烈地跳動起來。如果說她剛剛只是無意識地想溫柔地對待約瑟夫,伸手的動作是她下意識做出來的,根本來不及思考,那此刻約瑟夫緊抓不放的動作卻一下子擊中了她柔軟的內心,讓她無所適從。

  路易莎低垂著頭,紅著耳朵小聲地說道:「你快放手,會被僕人們瞧見的。」

  「這個時候不會有人打擾我們的。」

  路易莎不敢抬頭看他的眼睛。

  約瑟夫抓著她的手按在自己的左胸上,發出沉悶的聲音:「你有感覺到嗎?」

  路易莎紅著臉瞥了他一眼:「感覺到什麼?」她現在只感受到手掌心下硬邦邦的肌肉,這麼一想更加臉紅了,她連他赤.裸的上半身都曾看到過。

  路易莎一不小心想歪了,臉紅得快滴出血來。

  「你感覺到我的心跳嗎?它跳得好快,我怕我下一秒鐘會忘記怎麼呼吸。」

  路易莎一愣,靜下心來感覺,似乎真的有一股強勁有力的力量從他的身體裡傳遞到她的手掌心。那種躁動不安、狂熱的、無法言喻的……

  路易莎嚇得猛地抽回自己的手掌,轉身背對著約瑟夫,剛剛有一瞬間她覺得她自己的心也隨著約瑟夫的節奏一起快速地跳動著,它速度越來越快,幾乎蹦出自己的身體,她刹那間被自己的反應嚇到了。

  約瑟夫在她身後幽怨地長歎了一口氣:「我真希望我們明天就結婚,我迫不及待地想立刻把你娶回家。以後天天在一起,無時無刻地黏在一起,永遠不分開。」

  路易莎臉上的熱度很快消退下來,好笑地瞟了約瑟夫一眼:「相信我,那不會是一件好事。我怕到時候先受不了的人是你。」

  

  「怎麼可能,你太小瞧我了!」

  第二天下午約瑟夫打扮一新出現在路易莎面前,白色絲質襯衫,深色的燕尾西裝,貼身的西褲,錚亮的長馬靴,全身上下洋溢著連衣服都包裹不住的濃烈的男人氣息。

  路易莎看得眼睛有些呆了。

  約瑟夫的笑聲打破了空氣中的寂靜。

  他欠身伸出手:「親愛的路易莎,我現在可以邀請你登馬車嗎?」

  路易莎伸出戴著蕾絲手套的手,放在他掌心。他牽著路易莎的手來到馬車旁,扶著她坐進敞篷馬車。

  兩人坐定,馬車飛快往前奔跑。

  路易莎湊近他耳邊咬耳朵:「我第一次發現你原來可以這麼紳士。」

  約瑟夫臉上掛出得意的笑容。

  路易莎沒好氣拿眼盯著他的臉:「你現在不是更應該反省自己從前是多麼的粗魯失禮嗎?」

  「我只需要在心愛的女士面前表現我的紳士風度。」約瑟夫齜牙咧嘴地回答。

  路易莎總是被他不經意間毫無保留的真誠感動到。面對約瑟夫,她的心總是不自覺變得柔軟了起來。愛情像一種迷魂湯,讓人暈眩無知無覺。

  演奏會是在一個不大的劇場裡舉行的。現場估計不超過一百人。路易莎與約瑟夫的位置在靠前的頭幾排,可以清晰看到整個舞臺。

  樂隊以結構宏大的協奏曲開篇,路易莎聽不出是什麼曲子,但是可以感覺到其中深刻的宗教意味。人在音樂面前變得肅穆莊嚴了起來。路易莎在樂隊裡辨認喬治的身影。他很好認。身姿挺拔的青年一身莊重得體的黑色燕尾服,他是樂隊的首席小提琴手。

  瘦削的身姿隨著音樂顫動,像風雨中搖擺的楊樹枝,被壓地彎下去,卻又堅韌地彈回來。你以為它抵不過風雨的無情摧殘,它卻用它堅韌的意志告訴你它才是引領風雨,真正的勝利者。

  路易莎被這種音樂深深觸動了,被長按著發出鏗鏘有力聲音的鋼琴鍵,反復撥動發出撕扯聲音的小提琴,還有那低沉黯啞的大提琴聲。音樂聲環繞在劇場之內,像一個巨大漩渦將她整個人一起裹挾了進去。她紅著眼眶,感覺自己第一次這麼貼近這個時代,貼近這個國度。隔壁座的約瑟夫似乎察覺到她的失態,他緊緊握著她的手,讓路易莎免於被音樂的狂風暴雨卷走。

  接下來音樂漸漸消逝,樂隊奏起了輕柔和緩的小夜曲。路易莎緊繃的心弦悄悄鬆弛開來。她歎了口氣。

  喬治真是太棒了!路易莎不禁為錯過他的上一次演出感到遺憾。這樣才華橫溢的他卻被自己私生子的身份禁錮住。他的身份得不到旁人的尊重,他的才華也得不到上流社會的承認。

  可惜了。在現代,他本可以成為一個受人敬仰的音樂家。

  演奏會結束後,路易莎很想去後臺給喬治送束鮮花。不過一時不確定現在是否有這種習俗。怕自己的舉動太過唐突,最終她還是打消了念頭。回去的路上她的話變得少了很多。

  「你該不會被喬治迷住了?」約瑟夫眯著眼睛一臉不善地問道。

  「你在想些什麼?怎麼可能?我只是有些替喬治感到惋惜。」路易莎好笑地解釋道。

  「真的嗎?」約瑟夫還是一臉懷疑。

  「真的不能再真了,」路易莎臉上浮現沉思的神色,「約瑟夫你說,在倫敦,一個私生子通常有哪些出路?」

  約瑟夫遲疑了:「你問這個幹什麼?」他嘀咕道,「還說不是在關心喬治那小子。你放心,那小子精明地很,絕不會讓自己陷入窮困潦倒的地步。」

  路易莎想到約瑟夫與喬治之間說不清楚的親戚關係,也一時沉默了。身為侄子的約瑟夫可以繼承李斯特伯爵的財產,而作為李斯特伯爵的親身兒子,喬治反而得不到任何益處。這一切不知是該歸罪於限定繼承權的嚴苛,還是私生子的可悲處境。

  這是個無解的難題。路易莎沉默了下來,喟歎了一聲。

  聽完演奏會的第二天,路易莎就寫信告訴了查理斯她和約瑟夫之間的事情,並將這件事情也告知了卡洛琳。只是要求他們都必須為她保守秘密,她不希望有太多人知道她和約瑟夫之間的感情。路易莎不想引來不必要的窺探目光。

  卡洛琳顯然並不吃驚:「我早就猜到了。我還在想你到底準備什麼時候向我坦白。」

  路易莎一臉訕訕:「呵呵,你怎麼看出來的?其實我做出這個決定也沒多長時間。」

  卡洛琳一臉你別再騙我了。

  路易莎惱羞成怒,恨恨地把她撲倒在沙發上,不甘心地撓了幾下她腰間的癢癢肉。卡洛琳咯咯地笑得喘不過氣來。她這才得意地收手放過妹妹。


Chapter 48

  不同於反應淡定的卡洛琳,接到路易莎來信的賓利吃驚地張大了嘴巴,他忍不住和愛人一起分享這個消息。雖然路易莎讓他守口如瓶,但是親愛的簡並不是外人,他們很快都會變成一家人。

  貝內特大小姐一臉詫異轉而又高興地笑了:「這段時間我接連接受了兩個讓我震驚的消息。第一個是達西先生與莉齊相愛了,還有就是現在,赫斯特夫人幸運地獲得了自己的愛情。」

  「我真替他們高興。我真願意全天下的人都和我們一樣幸福。」她深情地凝視著賓利說道。

  「我也替他們高興。我簡直難以置信,抱歉,我現在表達不出我心中的感情,我覺得用任何詞語都無法準確形容我此刻的心情。路易莎能獲得幸福,我比自己獲得幸福還開心。」賓利興奮地語無倫次,「當然簡,和你結婚,我很幸福很開心。但是這不一樣,哦,你明白嗎?我……」

  貝內特小姐安撫激動的賓利:「我明白的!」

  賓利再一次感受到他一定是全英國最幸運的男人。

  他迫不及待地給路易莎寫了一封熱情洋溢的回信。

  路易莎還未來得及接收到賓利的來信,就有一個不速之客登門了。

  見到來人,路易莎面上一喜:「喬治,你那天的演出很成功,恭喜你。你的演奏真是太棒了。」

  喬治回以一個高深莫測地笑意,突然問道:「聽說你和約瑟夫先生準備訂婚了?」

  路易莎臉色一變,大吃一驚,不過很快又迅速掛上笑臉:「是的,」她點了點頭,「我可以邀請你參加我的訂婚晚宴嗎?」

  「不,夫人,」喬治一臉凝重,「你沒有將我上次的話聽進去嗎?約瑟夫先生,他是我的堂哥,雖然是這種斬不斷的親戚關係,我原本並不打算在背後議論他。但是……」

  路易莎打斷他的話:「喬治,作為朋友,希望你能祝福我……」

  喬治臉上流露出痛苦的神色:「我表現得不夠明顯嗎?你一直沒有察覺到我的心意嗎?」

  路易莎臉上的笑意漸漸消失,禁不住後退了一步。她有隱約地察覺到異樣,讓總是在心裡告訴自己這並不可能,她比喬治大了將近七歲,她實在想像不出來一個年輕的男孩子會喜歡上一個寡婦。是的,在路易莎眼中,喬治只是一個像弟弟般的年輕男孩。他的身體甚至都還沒長完整,還在抽條的喬治,看起來仍然顯得蒼白和單薄。

  「還是說你很樂意看到一個年輕人為情所困?」喬治反問。

  「我……」路易莎不知道該如何替自己辯解,她顯然錯誤估計了「男女間不應該存在單純的友誼」這個忠告。

  喬治抬眼盯著路易莎的眼睛:「我知道你今天會拒絕我,我本來也並不打算將我深愛著赫斯特夫人這樣的話告訴你。我今天只有一個目的,夫人,約瑟夫並不是適合你的結婚人選。」

  「你為什麼這麼肯定?」路易莎遲疑了。

  「你清楚他的過去嗎?」

  路易莎搖搖頭:「我只需要知道他的現在和未來。」

  「人的過去是無法割裂的。夫人,你太天真了。」喬治搖搖頭,失魂落魄地離開了。

  路易莎神色怔松地發了一會呆。不管她怎麼想的,今後她和喬治都不可能再重新成為朋友了。

  這個意外的插曲,讓路易莎一時有些消沉。她說服自己不要在意喬治那些關於約瑟夫的語焉不詳的話。

  當約瑟夫興致勃勃地計畫看日出的行程,路易莎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心猿意馬的路易莎很快無法掩飾自己的異樣。

  「當你無法確定自己的心意時,我想你可以去拜訪邦尼太太。你應該知道她是誰吧。」這是喬治離開前說的話。

  她當然知道,邦尼太太,準確地說,她們已經見過兩次面了。一次是她在貧民區遇見意外的時候,一次是在帕爾頓公學。

  邦尼太太是約瑟夫已經去世的前妻的貼身侍女。約瑟夫替她介紹了工作,把她安頓在帕爾頓公學。邦尼太太還有一個年幼兒子。

  這是路易莎所知道的關於邦尼太太的所有資訊。

  「路易莎,你說我們要幾點出發,太早的話,我怕路上光線太暗,不好趕路……路易莎你在想些什麼?」約瑟夫突然停了下來。

  「啊,」路易莎連忙回過神,強做鎮定道,「你剛剛在說什麼,我一時走神了,沒聽清楚。」

  「路易莎,你心裡有事。」約瑟夫一眼看破她的偽裝。

  路易莎覷著他的神色,小心翼翼地問道:「你是怎麼找到邦尼太太的?」

  約瑟夫臉色一變:「你怎麼突然關心一個僕人?」

  「我只是有些在意你的前妻。」路易莎向他坦白。

  約瑟夫強壓住不耐的神色:「我已經告訴過你我結過一次婚。你為什麼還有疑問?我該死的一點都不想問赫斯特先生的事情?我該死的嫉妒得發狂。」他猛地站起身,在起居室快速走動了起來。

  路易莎面上陡然蒼白起來,她忘記了她也是結過一次婚的人。雖然結婚的人是路易莎·赫斯特,並不是她。但是她不知道該怎麼告訴約瑟夫她的心情。她咬著嘴唇,委屈地看著生氣的約瑟夫。

  約瑟夫被她一眼望得軟了心腸,歎了口氣緩和了語氣:「我只是不想提我的過去。那些日子並不光彩,我不希望你瞭解我那些不堪的過去。我希望你眼中看到的都是現在的我。」

  「一個人的過去是不可能完全割裂的。你和我都做不到,」路易莎不知道自己為何魔怔了一般,一定要得到他的回答,「我想知道你的一切,請告訴我,約瑟夫。」

  她說完這句話,不安地拿眼盯著約瑟夫英俊的臉龐。

  他的側臉乾淨俐落,沒有絲毫多餘的線條,長著這樣一副面孔的男人,可以很深情,也可以瞬間變得很絕情。

  路易莎呆呆盯著他的側臉發起怔。

  「因為得知我在外面有情婦,我和卡珊多拉,我的前妻,之間爆發了激烈的爭吵。她因此難產,最終一屍兩命。這就是我的第一段婚姻。」約瑟夫深深看了一眼路易莎,毫不留戀地轉身離開了。

  得到答案的路易莎,一瞬間心裡空落落的。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跟犯了魔怔一般,一定要挖出約瑟夫的傷口。她知道自己在不安,她那來自現代的邪惡靈魂又在拷問和折磨她脆弱的神經。

  路易莎知道自己把事情搞砸了。但是她沒辦法說服自己假裝對一切不在意。她垂下眼眸,雙手捂著眼睛,把頭顱深深埋進膝蓋之間。

  明天,她一定會向約瑟夫道歉,請求他的原諒。他們肯定會很快和好如初的。

  一時氣憤離開的約瑟夫一回到自己家裡,又忍不住開始後悔起來。他離開前路易莎的臉色十分蒼白,顯然他的話讓她受到了傷害。

  他忍不住深深地懊惱起來。

  路易莎為何突然問起邦尼太太的事情?他不禁開始深思起來。

  他只想到一個可能,一定是李斯特家的人橫插了一手。只有他們知道邦尼太太曾經是卡珊多拉的貼身侍女。該死的,他們又想來破壞他的婚姻,他們想毀了他。他不會讓他們如願的。

  約瑟夫臉上浮現陰沉的神色。

  第二天一早,路易莎神使鬼差地悄悄坐著馬車出門了。她先去了帕爾頓公學,在那裡找到了邦尼太太。

  邦尼太太身上還圍著圍裙,見到路易莎,聽見她提出私下談談的邀請,她狠狠吃了一驚。

  路易莎不好意思地看了她一眼:「亞伯特先生說離午餐時間還有三個小時,現在廚房的工人都在休息。所以我才敢冒昧打擾您,希望您不要介意我的唐突。您能抽出幾分鐘時間嗎?我不會耽誤您太久的。」

  邦尼太太冷淡地看了路易莎一眼,點點頭,把她帶出了學校的大廚房。

  「夫人,您無需對一個僕人這麼客氣。有事儘管問吧。」邦尼太太把路易莎帶到了她午休的房間。

  她對路易莎的態度並沒有多麼恭敬,路易莎感覺到她隱約的敵意。她頓時遲疑了,事先準備的臺詞一句也說不出來了。

  一個小男子拖著鞋,啪嗒啪嗒跑進房間,莽撞地撲到邦尼太太懷裡,撒嬌地喊道:「媽媽。」

  路易莎笑著看著小男孩:「邦尼太太,這是您的兒子吧。」

  小男孩抬起頭,一雙黑沉沉的眼睛警惕地盯著路易莎。

  路易莎一時再也無法開口,當著孩子的面問卡珊多拉夫人的事情。

  邦尼太太從兜裡掏出一顆彩色紙包裝的糖果,剝開紙,將糖果塞進兒子嘴中,拍拍他的後背笑道:「親愛的,你先出去玩一會。媽媽現在有客人。」

  小男孩嘴裡含著糖,扭頭又跑了出門。

  「我早就知道你一定會來找我的。」邦尼太太抬手收攏散落在耳邊的碎發,淡淡地開口。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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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49

  路易莎抬著頭靜靜地凝視著邦尼太太的側臉。她的臉上浮現一絲蒼白的略帶詭異的微笑。

  「你看到剛剛跑出去的那個小男孩了嗎?」邦尼太太嘶啞著聲音問道。

  路易莎臉帶疑惑地頜首。

  「你不覺得他的眼睛很像一個你認識的人嗎?」

  路易莎低頭沉思起那雙不斷忽閃的黑眸子,她猶豫地搖了搖頭,她看不出區別,孩子們都長得特別像,漂亮的孩子更是分不出區別來。至少在她眼中確實如此。

  「他不是我的兒子,是我領養來的,他的母親另有其人。你就一點都不好奇?李斯特先生為何對我這個前妻的侍女這麼關心,還特意幫我安排工作,甚至屈尊到我居住的貧民區看望我。」邦尼太太斜眼看著路易莎,臉上露出曖昧的含糊不清的笑意。

  路易莎心中一個咯噔,臉上的表情緊繃了起來。

  邦尼太太收回了目光,又低垂下了眼眸,因為勞作而關節粗大的手指絞在一起,無意識地磨搓著身上的圍裙。她的神情越發恍惚起來。

  「我家有五個孩子,我是中間的第三個女兒,既不是家裡最大的孩子也不是最小的,而是最容易被人忽視的那一個。因為窮,我很小就離開了自己的家,被管家買進了府中,由夫人安排服侍卡珊多拉小姐。我第一次見到小姐,她還只有五歲,像一個洋娃娃一樣美麗。小時候,我一直渴望擁有一個這樣的洋娃娃,金色的卷髮、大大的眼睛、挺翹的睫毛、粉紅的臉頰和唇瓣。我很樂意夫人安排我來照顧小姐。我給她講鄉下的故事,講羊群牛馬的故事,她就把自己的麵包和玩具都送給我。從那時起,我就知道卡珊多拉小姐是個善良的人。」邦尼太太語帶憂傷地回憶著。

  路易莎側著耳朵安靜地傾聽她緩緩地訴說。

  「我以為我會一直陪伴在卡珊多拉小姐身邊,看著她長大,變成一個迷人的年輕姑娘,然後她會結婚,被另一個健美的男人抱在懷裡,他們會有一個天使般的孩子,以後我還會像曾經照顧卡珊多拉小姐一樣照顧這個孩子。可惜上帝沒有聽到我的祈禱。」

  「李斯特夫人希望卡珊多拉小姐可以嫁給她丈夫的侄子約瑟夫先生。因為約瑟夫先生將來會繼承伯爵大人的財產,伯爵夫人認為這是一樁再合適不過的婚姻。約瑟夫先生身價不菲,相貌也十分英俊,還是牛津大學的學生,他身上並沒有可供挑剔的餘地。天真的卡珊多拉小姐害羞地同意了這樁婚事。然而這只是苦難的開始。我永遠想像不到,卡珊多拉小姐最終會把自己折磨得完全變了一個人。」邦尼太太雙手覆蓋住臉龐,嘴中發出沉悶的嗚咽聲。

  路易莎沉默地聽著,卻如坐針氈。她將一塊白色的繡花手帕遞了過去:「邦尼太太……」

  邦尼太太抬手隨意抹幹了臉上的淚痕,紅腫的眼瞼諷刺地看了一眼路易莎:「他們也曾經有過幸福的時光。剛結婚的那段時間裡,約瑟夫先生對卡珊多拉小姐是那麼熱情和體貼,我總是時常不小心撞見讓我面紅耳赤的場面。他們之間的幸福濃烈得插不進絲毫縫隙,人人都說活潑善良美麗的卡珊多拉小姐和約瑟夫先生是上帝安排的傑作,再也不會有比他們更幸福的夫妻了。然而,男人的心總是易變的,更何況一個有錢的美男子。約瑟夫先生很快就對家庭生活感到厭倦了。」

  邦尼太太沒有接受路易莎的手帕,路易莎默默地收回自己的手,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絲帕上的花紋。

  「隨著約瑟夫先生的行蹤不定、夜不歸宿,卡珊多拉小姐的脾氣變得越來越糟糕。我好幾次看到她半夜坐在窗前哭泣。等到約瑟夫好不容易回家時,兩人就會激烈爭吵起來。結果剛回來沒幾分鐘的約瑟夫先生轉身就又摔門出去了。周而復始,再深的感情都被磨沒了。我不知道約瑟夫先生在想些什麼、做些什麼,我只知道卡珊多拉小姐像一朵失去養分的玫瑰花一樣,漸漸開始枯萎。她臉上失去了笑容、變得喜怒無常,即使李斯特夫人極力安慰她,都不能達到任何效果。不過,我現在知道其實伯爵夫人根本就不曾安慰過小姐,她不在意小姐的死活,可憐的小姐只是她的工具罷了。但是在當時,對已經失去丈夫歡心的卡珊多拉小姐來說,伯爵夫人是她唯一的依靠。」

  路易莎側著臉抿緊了嘴巴,心裡像被刺狠狠紮了一下,整個心臟猛地一縮。

  後面的事情不用邦尼太太解釋,路易莎也略知一二。因為約瑟夫在外面有情人的事實爆發出來後,懷孕的卡珊多拉夫人因此動了胎氣,難產而亡。約瑟夫大受打擊,轉而學習醫科專業後,便遠離了倫敦長達十年的時間。

  然而還有一些細節是約瑟夫未曾告訴過她的。原來卡珊多拉夫人臨死前還收到約瑟夫情人寄來的恐嚇信。

  邦尼太太的聲音幽幽地響起:「當時,卡珊多拉小姐看完信,臉立刻就變得刷白。那封信是我從僕人手中接過來的,我這一生最後悔的就是這樣事情。如果不是我將信交給了小姐,她也不會……」邦尼太太的聲音戛然而止,像被人一下子扼住了喉嚨,她再也說不下去。

  寂靜的空氣中有種讓人焦躁不安的凝重感。

  過了好久,她才繼續說道:「卡珊多拉小姐去世後,我就被伯爵夫人趕了出來。我在倫敦沒有家人,沒有朋友,身份分文,只能流落到貧民區。」

  她抬起佈滿紅血絲的眼眸直直地盯著路易莎:「突然有一天,約瑟夫先生抱著一個孩子來找我。接著他又給我安排了工作,」她的聲音像刮著鍋底的鐵勺直直刺入路易莎的內心深入,「雖然約瑟夫先生一直都沒有告訴我任何有關孩子的事情,雖然我不知道他怎麼打發那個當時也剛好懷孕的情婦。但是當我把這孩子一天天養大,就發現他的眼睛越來越像一個人。」

  路易莎的心猛地緊縮,腦海裡一個聲音在拼命呐喊道:不要聽,快閉上耳朵。快離開,別聽這個女人胡說八道。另一個邪惡的聲音卻發出冷冷的嘲諷:路易莎,你就這麼懦弱,你還說你愛約瑟夫,現在這麼看你簡直像一個笑話。你根本就沒辦法接受約瑟夫的過去。

  最終這個邪惡的聲音勝利了,它毫不留情地把另一個軟弱的聲音殺死了。

  邦尼太太的聲音在她耳邊突然放大:「我知道,這孩子肯定是約瑟夫先生的私生子。」

  路易莎渾身顫抖地發出聲音:「你就不怕告訴我這些事情,約瑟夫會將你解雇,畢竟要重新找一個保姆並不是件困難的事情。」

  快點承認啊,你說的話都是騙人的!

  「你相信我說的這些話嗎?赫斯特夫人,」邦尼太太兩眼陰鷙地盯著路易莎,「你是不是也在害怕自己會變成另一個卡珊多拉小姐,步上她的後塵?」

  路易莎瞠大了眼眶,腳下不禁後退了一步。

  邦尼太太發出陰沉的笑聲:「你看你在害怕,你怕了,你相信我說的話了。」

  路易莎突然一瞬間找回了自己的理智,原來從一進屋開始,她就被邦尼太太牽著鼻子走了。

  「你剛剛說的話都是在騙我的,對嗎?」

  「你覺得呢?憑什麼你就能獲得幸福,和約瑟夫先生快快樂樂地渡過下半輩子,而可憐的卡珊多拉小姐只能躺著陰冷的地下墓室之中,」邦尼太太倏地拿眼惡狠狠地盯著路易莎的臉,「你們不配得到幸福。」

  路易莎神色慌亂地站起身,拿起自己的手袋,腳步踉蹌地想離開這個讓她如坐針氈的地方,卻怎麼也邁不開腿。

  邦尼太太一瞬間突然癱軟了下來,淡淡地說道:「你們的愛情就只到這種程度嗎?」她詭異的臉上露出曖昧的笑容,「我剛剛說的孩子的事情都是騙你的。那孩子確實是我抱養來的,不過並不是約瑟夫先生親手交給我的。他也不是什麼私生子。至於其他的事情我都沒有說謊。」

  路易莎神色大震,無從分辨她語氣裡的真假意味。她艱難地張嘴說道:「你不是很討厭我嗎?為什麼又決定拆穿自己的謊言?」

  邦尼太太的眼中十分平靜,沒有任何波瀾:「本來我確實是準備欺騙你到底的。但是卡珊多拉小姐早已去世了,我不希望你們這些人再來打擾她的平靜。你們愛做什麼就做什麼,想怎麼樣都可以,但是離卡珊多拉小姐遠一點。這是我對你們的忠告。你走吧,以後不要再讓人來煩我了。」邦尼太太背過身,不再看路易莎。

  一陣難堪、悔恨交雜著不斷衝擊路易莎的內心,她終於發覺自己做了一件錯事。她腳步淩亂地離開了帕爾頓公學,甚至來不及和艾伯頓先生告別。


Chapter 50

  前一場戲剛拉下帷幕,亂哄哄的劇院後臺裡堆滿了琳琅滿目的道具和服裝。往來不停穿梭的人群擁擠著,越發顯得整個空間逼仄地讓人窒息。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夾雜著顏料、化妝品、汗味、煙塵……各種奇怪東西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一個還帶著金色假髮的女人咧著紅豔的嘴唇,吐了一口煙圈,背靠在化妝臺上,漫不經心地朝隔壁的女人看去:「愛麗娜,這麼急著卸妝,準備去哪玩?」

  坐在化妝鏡前,小心摘下劣質耳環的女人,雙眼直視著鏡中的自己,淡淡地回答:「伯爵大人約了我喝下午茶。」

  金髮女人噗噗吐著煙圈,雙眼朝愛麗娜一橫:「了不得了,你竟然釣上了李斯特伯爵這條大魚。是不是打算金盆洗手了?你以後就可以過上貴婦人的生活了,到時記得拉姐妹們一把。」

  愛麗娜擦乾淨了臉上的脂粉,露出白皙細膩的肌膚,滑嫩地像剛剝了殼的雞蛋。金髮女人伸出塗著紅蔻丹指甲的手指,摸了把愛麗娜的粉臉,嘴巴發出嘖嘖的讚歎聲音:「這小臉滑不溜手的,怪不得……」

  愛麗娜曖昧地笑著輕輕拍開她的手指:「走了,晚上需要給你帶夜宵嗎?」

  金髮女人手指夾著煙,揮了揮:「不用,伯爵大人哪捨得讓你走呢!我還是去找我的小情人吧。」她跳下化妝台,踩著高跟鞋,擠出人群哢噠哢噠地搖曳著身姿離開了後臺。

  愛麗娜也不管她,自顧自地收拾好自己的東西,匆匆趕去赴約。

  這樣的情形在最近一段時間裡經常發生。李斯特伯爵因為大女兒的婚事滯留在倫敦,之後伯爵夫人又一直讓他留在家裡等待二女兒的婚事。或許這只是伯爵夫人企圖將丈夫留在倫敦的一個藉口罷了。果然這一等就是幾個月的時間,瑪利亞的婚事也沒有任何消息。

  風流成性的伯爵大人早已耐不住寂寞,便開始在外面四處尋找樂子。愛麗娜夫人就這麼入了他的眼。到了他這個年紀,不愛青澀的小姑娘,反而喜歡上了成熟有風味的女人,這種女人懂得自己的身份,會調情又知分寸,彼此玩起來也更放得開。輕易不會產生糾纏不清的後遺症。伯爵大人就陷入了溫柔的陷阱,越發食髓知味。

  甫一見面,李斯特伯爵就拉住了愛麗娜夫人滑膩的柔荑,包在手心裡反復揉搓。愛麗娜的小手柔弱無骨,輕輕在他的掌心撓動,李斯特伯爵的心頓時癢癢起來。他雙手捧著愛麗娜的臉龐不停親吻,心內騷.動著,空虛地大聲叫囂著,不夠、不夠、還不夠。他再也沒有耐心,一把將愛麗娜禁錮在滾燙的懷抱中,雙手在她身上揉搓著似乎想她整個人都塞到懷裡。愛麗娜臉上潮紅,雙眼霧水彌漫,嘴中不禁發出輕哼聲。這個聲音像一個開關一樣,一下子刺激了伯爵大人的神經。他臉色憋得通紅,一把拉下厚重的帷幔,抱著愛麗娜滾進了錦被堆裡,雙手猴急地扯下她身上礙事的衣裙,粗糙的大手抓住了香膩的小腳,送到了嘴邊亂啃。愛麗娜伸著腳咯咯笑得花枝亂顫。床帳搖晃著發出吱呀吱呀的輕響。

  不久後,聲響停歇了下來。房間裡彌漫著一種激烈情.事過後的餘韻。愛麗娜的長髮散落在枕頭上,她伸手摸到床頭點了根煙,深吸了一口,便調皮地將煙遞到李斯特伯爵的嘴邊。伯爵大人借著她的手,含住了煙還有愛麗娜的手指尖,深深吮吸了一口。愛麗娜嗔怪地抽回自己的手,輕拍了下他汗濕的胸脯。

  她轉回身,把頭顱靠在伯爵大人厚實的胸肌上,淡淡地開口道:「親愛的,伯爵夫人又約我喝下午茶呢!」她爬起身,裸著上半身趴在伯爵大人上方,深邃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著他,撅著小嘴有點不滿:「親愛的,你現在是不是很得意?看自己的妻子和情人爭風吃醋,大大滿足了你的自尊心了吧。」

  李斯特伯爵靠在床沿,曖昧地笑著攬過她的嬌軀,摸著她胸前的綿軟:「小寶貝,吃醋了,我最愛你,只愛你一個。現在滿意了嗎?」

  「還生氣啊,來,小嘴給我親親。不想要,好吧,你前幾天不是看中了一條寶石項鍊嗎?」李斯特伯爵從床頭灑落的衣服的口袋裡掏出一個小盒子,塞到愛麗娜手裡,「乖寶貝,給我親一口,項鍊就是你的了!」

  愛麗娜抓著盒子,嗔怪地橫了他一眼。伯爵大人絲毫不在意地邪惡地笑起來,兩人又摟在一起滾成堆。

  伯爵大人臨走時,愛麗娜一邊幫他扣上外套上的扣子,一邊低著頭悶悶地說道:「親愛的,你得回家好好安慰伯爵夫人。我實在不敢再見她。她糾纏著我不放,我在劇院都快待不下去了。我怕劇院的經理會把我趕走。她這麼鬧實在是有損伯爵大人的顏面。」

  伯爵大人眼神暗了一下,拍拍她的手背:「別擔心,我心裡有數。」

  愛麗娜垂著眼眸應了一聲,在他看不見的角度露出一絲莫名的微笑。

  李斯特伯爵回家的那一夜,和伯爵夫人進行了一場嚴肅的談話。按照事後的結果,顯然伯爵大人覺得自己已經充分告誡了夫人,他便可高枕無憂了。事實證明,他高興得太早了。

  沒幾天,李斯特夫人大鬧劇場,與一個交際花撕扯的緋聞就傳遍了整個倫敦的上流社會。伯爵大人大跌顏面。

  伯爵夫人與愛麗娜兩人廝打中闖到了正在進行表演的舞臺上。愛麗娜夫人戰鬥力十分強悍,竟然將李斯特夫人身上的衣服給扯破了下來,整個劇場的人都看見了伯爵夫人白花花的大腿和半邊胸脯。觀眾席上差點炸開鍋。

  李斯特夫人的名聲瞬間掃地,蕩然無存。

  上流社會的人都在嗤笑李斯特夫人的不成體統。伯爵大人狠狠黑了半邊臉,跑回家就當著女兒們的面狠狠給了妻子一巴掌。

  等他回頭想找愛麗娜算帳時,發現已經失去了她的蹤跡。她卷走了伯爵大人送給她的所有禮物,還盜走了伯爵大人的一張空白支票和印鑒。他氣得摔碎了整個書房裡的所有擺件,又急匆匆地去處理財產問題。伯爵大人的損失暫且不計,聽聞消息的李斯特夫人也一下子哭暈過去,她大罵著那個賤.女人騙走了她一大筆私房錢。至於錢的數目,李斯特夫人咬緊牙關不敢說出口,心裡恨了一肚子血。

  李斯特一家吃了個悶虧,被愛麗娜狠狠擺了一刀,又找不到罪魁禍首。這段時間,所有人都緊閉大門不再外出,連府上的僕人每次出門都是來去匆匆。

  珍妮雅小姐也在責怪自己的母親,為何那麼衝動去找愛麗娜,中了她的奸計不說,還被她設計出了一個大洋相。她實在想像不出為何一向自詡聰明的母親會做出這種潑婦一般愚蠢的行為。最後只能歸罪於敵人太狡猾了,愛麗娜太會耍手段了。

  李斯特夫人頭上包著絲帕,哼哼唧唧躺倒在病床上。沒人關心她是真病還是假病。瑪利亞小姐在她床前忿忿不平地責怪母親,怪母親連累了她的名聲。她現在連最寶貴的名譽都失去了,以後再也嫁不出去了。她悲痛欲絕地伏在母親床頭嗚嗚不停哭泣。李斯特夫人被女兒的哭泣聲攪弄得病情越發沉重了。她懷疑自己中了那個賤女人的奸計,那天她們坐在一起喝了一杯茶。她明明趁著那女人不注意把迷藥下到了她的茶杯裡,為何最後反而是自己中招了?

  這算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麼?!

  鬧得雞飛狗跳的李斯特家中,只有一個人在暗暗得意,那就是喬治。不過他還是嫌棄愛麗娜的手段不夠狠辣,應該就趁機把李斯特夫人用迷藥迷倒,順便給伯爵大人戴一頂綠帽子。可惜愛麗娜完全沒有按照他們事先的約定行動,而在喬治想偷偷去找她算帳時,她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喬治咬牙暗恨,這個女人連自己情人的死活都不顧了,真是薄情寡義。估計她現在已經逃回了法國,上帝保佑她會一直好運,永遠不與他碰面。否則……

  緊裹著身上的披風,愛麗娜將帷帽拉得低低的,掩蓋住自己的整張臉龐,只露出一雙淡漠的眼睛。她站在船艙的甲板上,風吹過時,帶起了她耳邊的一絲碎發。她素面朝天,連妖嬈的身段都被厚重的衣服包裹起來,任何人都認不出她就是那個妖豔的倫敦劇場交際花。

  愛麗娜這個名字就讓它留在倫敦吧。隨著船隻起航的號子,她輕輕轉身,灰撲撲的裙擺劃出一個圓潤的弧度。

  她嘴角含著一個得意的微笑,她會讓喬治知道女人是不好惹的,所有威脅過她的人,她都不會讓他好過的。想到臨走前寄走的那封信,她露出一個得意的笑容。本文由魔爪小說閱讀器下載。


Chapter 51

  約瑟夫多次拜訪過路易莎的家,現在早已熟門熟路得很。路易莎卻是第一次走進隔壁這棟被約瑟夫租下的房子。約瑟夫的租屋和路易莎的家大小格局有幾分相似之處,都是兩層樓的小房子,後院帶著一個小花園。

  路易莎隨著僕人走進了房屋,屋裡收拾得很乾淨,或者說是因為太過空曠而顯得有些寂寥。除非必要的傢俱,屋子裡沒有任何多餘的擺設。明明是和路易莎的家相似的格局,整個空間卻看起來寬敞了一倍不止。

  路易莎走進了起居室,溫度變得怡人起來。壁爐裡的炭火劈啪作響閃爍著橘紅色的光芒。路易莎將手上的紙袋輕輕放在茶几上,裡面裝著管家太太特意準備的餡餅。約瑟夫曾在路易莎家中吃過這種點心,當時便讚不絕口。路易莎暗暗記在心裡,約瑟夫喜歡略帶點鹹味的點心。

  她沉默地在椅子上坐下來,僕人送來了咖啡。她看著牆壁上掛的壁畫,心不在焉地出神。畫上是一片金黃的稻田,路易莎雙眼虛擲,焦點並沒有放在油畫上。

  她是來找約瑟夫和解的。

  「你喜歡這幅油畫?這是我在一個鄉村給人看病時從一個老畫家手上買到的。」一個突兀的低沉聲音打破了空氣中的寂靜。

  路易莎一下子從椅子上站起身,似乎被嚇了一跳,驚慌地看了約瑟夫一眼。

  約瑟夫從門口不急不緩地走了進來。

  「我剛好有些事情要處理。讓你久等了。」約瑟夫笑著坐下來,看到路易莎手邊的咖啡,皺了下眉頭,「僕人怎麼給你上了咖啡,你一向只喝紅茶的。我讓人給你換一杯吧。」

  路易莎心裡一暖,伸手攔住了他:「沒關係,我偶爾也喝咖啡的。」

  「那你多加點糖和牛奶吧,口感不會太苦澀。」約瑟夫殷勤地把擺滿瓶罐的茶盤推到路易莎面前。

  路易莎滿心受用地露出一個甜蜜的笑意。

  她悄悄看了眼約瑟夫,張了張嘴,低聲地嘟噥:「謝謝你。還有,之前的事情,是我不對,希望你能原諒我的失禮。」她低垂著腦袋,露出一截白嫩的後脖頸。

  約瑟夫咧嘴一笑:「我還以為你今天這麼鄭重其事地上門是有要事呢!你該不會是以為我故意生你的氣,所以這幾天都沒去找你?」約瑟夫又開始捉弄路易莎。

  路易莎倏地抬起頭,一臉疑惑望著約瑟夫,驚訝地微張著嘴:「難道不是嗎?你那天走的時候可是發了好大的脾氣。」路易莎皺著鼻子,沒好氣地嗔怪他。

  約瑟夫訕訕地摸了下鼻子,目光游離,顧左右而言其他:「我發脾氣了嗎?我不記得了。」

  路易莎莞爾一笑,突然決定向約瑟夫坦白。她紅著臉不好意思地說道:「約瑟夫,我去見了邦尼太太。抱歉,沒有事先告知你這件事情。」

  約瑟夫收斂起臉上輕鬆的神色,目光變得深沉起來。

  「我自己想了很久,我承認這件事情我做得不得體。但是我不希望在一開始就在我們倆之間埋下一根刺,」路易莎的目光漸漸變得堅定一起,她的雙眼充滿力量地直視約瑟夫的眼睛,「我不想逃避問題。不過我也意識到我的態度和我的做法都是不那麼恰當的。即使我的出發點是正確的,但是我得承認我的手段不夠坦蕩。關於這一點,我想向你道歉。」

  路易莎停頓了一會,繼續說道:「我有錯在先,但是你身上也存在問題。」

  「哦?願聞其詳。」約瑟夫目光變得柔和,安靜地凝視著路易莎的臉。

  「把一切事情都攤開在陽光底下,才是最快速最直接解決問題的方法,」路易莎眼神淩厲起來,「而你,總是否定你的過去,並且你也認為我會否定你的過去。但是我想告訴你,約瑟夫,沒有你的過去,就沒有現在的你,我們也不會相識,此刻更不會面對面坐在一起喝茶。」

  她雙眼懇切地望著面色開始變得認真的約瑟夫:「我懇求你,相信你自己,也相信我。彼此信任是感情最重要的基石,我們之所以會有分歧,不正是因為我們對彼此都不夠信任嗎?我想試著全心全意地信任你,也請你以同樣的感情回饋我。你做得到嗎?請明明白白地告訴我你的答案。」

  約瑟夫站起身,背對著路易莎沉默了很久。路易莎一顆心不禁懸了起來。在來之前,她獨自一人想了很久,終於看清彼此間最大的問題就是不夠互相信任。也許他們暫時被對方身上的一些品質所吸引,決定攜手共度今生,但是沒有信任基礎的感情是無法長久的。老實說,彼此坦誠互相信任不是一件說出口就能馬上現實的事情,他們必須彼此立下約定,按照約定來約束自己的行為舉止。這是一個漫長的過程。路易莎希望約瑟夫能清楚地認識到這一點,做出無愧於心的選擇,並對自己的決定負責。

  就在路易莎以為約瑟夫打算不理會她的請求時,約瑟夫終於轉回身,烏鴉鴉的眼眸裡寫滿了複雜的情緒:「我的家庭和過去都不那麼清白。即使是現在,我也並不是傳統意義上的紳士。路易莎,你確定你會接受全部的我嗎?」

  「我已經做好了準備,即使一時無法接受,只要你給我自我消化的時間。在你放手之前,我向你承諾,我會緊緊抓住你的。」路易莎走到他跟前,伸出手握住了約瑟夫的手掌。

  氣氛突然沉靜了下來。

  約瑟夫比路易莎高了近二十多公分。他兩隻胳膊一伸,把嬌小的路易莎裹進了自己的懷抱裡,緊緊地按在自己的胸膛上。路易莎感覺他全身的重量都壓在她身上,鼻尖聞到一股淡淡的煙草味道。她猶豫了一下,把手輕輕放在他的後背上。

  這樣彼此抱了很久,很久……約瑟夫用很低很模糊的聲音回答:「我答應你。然後,現在我可以吻你嗎?」

  路易莎渾身一抖,整個人像被突然電擊了一下,連忙從他的懷抱裡掙脫出來,期期艾艾地說不出話。

  約瑟夫饒有興趣地看著整個人瞬間變成煮熟的紅蝦的路易莎,眉目舒展地發出一陣大笑聲。

  路易莎恨恨地橫了他一眼,他的笑聲反而越發變本加厲。

  兩人終於達成了和解。路易莎安心地松了口氣,幾天來的忐忑與不安一掃而空。

  幾天後,當僕人送來一封不具名的信函時,約瑟夫有些莫名其妙。他刮掉紅色的火漆,拆開了信件,越往下看,他臉上的神色慢慢變得有些陰沉。

  「李斯特先生,您不必知道我是誰,也不必去追查我的行蹤。因為當您收到這封信時,我已經離開了倫敦。在離開之前,我想我有必要告訴您一些事情的真相。您的身邊潛伏著一個心思深沉、對您不懷好意的年輕人。我想此時,您大概已經猜出我說的這個人是誰吧。沒錯就是喬治·李斯特。不過我想作為一個私生子,他現在應該還沒冠上李斯特這個姓氏吧。我對他的真實姓氏不感興趣,我只需要知道他是喬治先生就足夠了。」

  這是信函的開頭部分,信是一位元不願意具名的美麗女士寫來的。

  約瑟夫一目十行地掃了一遍,皺著眉頭站起身在書房裡來回踱步,靜了會心,他又打開手中的信從頭仔細看了第二遍。

  這位女士在信函中交待了喬治如何抓住她的把柄,如何威逼利誘她來到倫敦,如何計畫安排她去勾引李斯特伯爵,以及破壞伯爵夫婦的婚姻和李斯特家族的名譽。

  顯然這位聰明的女士略施手段,擺脫了喬治的控制,還在臨走前反將了他一局。自以為聰明的喬治一定沒想到這個女人膽敢這麼做吧。她確實很聰明,還能將主意打到約瑟夫身上,她明顯是借刀殺人,想借著約瑟夫的手對喬治略施懲戒。

  約瑟夫苦笑地搖了搖頭。

  「李斯特先生,我想您此刻心裡一定對我特意寫信給您的意圖,了然於心。我無意差遣指使您如何做,但是我相信您一定不願意喬治先生時不時糾纏在赫斯特夫人身邊大獻殷勤。女人都是很容易被甜言蜜語降服的,相信我比您更瞭解女人的本性。她們沒有心、沒有情,任何人手中只要有糖,就能輕易將她們騙走。請牢記我的忠告。——來自一位對您心懷好意的不知名女士。」

  約瑟夫將信折了起來,壓下厚重的書本底下。這個狡猾的女人,將每個人的心思都抓得這麼準確。怪不得伯爵大人一家會在她身上載跟頭,這個虧吃得不虧。

  至於她在信中說的其他事情,約瑟夫暗暗在心裡思忖,他確實很不喜歡喬治一直夾在他和路易莎之間。他像個惱人的蒼蠅,時不時出現強調自己的存在感。也許是時候好好教訓他一次,讓他牢記在心。雖然因為他的攪局,約瑟夫與路易莎產生過分歧,不過反倒因禍得福,兩人的感情變得越發堅定起來。不過,對於這一點,約瑟夫並不打算感謝喬治。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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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52

  喬治雖有心思和手段,畢竟還是年紀小了,有些稚嫩,而約瑟夫少說也是在倫敦混跡過快三十年的人了。在他面前,喬治的手段不免就落於下乘,顯得有些不夠看。他對喬治的目的不感興趣,原本他也不打算對他做些什麼。他連李斯特夫人都能看在卡珊多拉的份上,放她一馬,更何況是原本就與他沒有利害關係的喬治。只是喬治現在的所作所為已經超出了約瑟夫的忍耐底線了。

  李斯特夫人和她的兩個女兒,自己就能把自己作死,根本無需約瑟夫出手。等伯爵大人去世後,約瑟夫會按規定收回家族的財產,而那三個女人就會失去居所,至於她們以後是否會將身上的財產揮霍一空、甚至因此窮困潦倒,那都不在約瑟夫的關注範圍之內了。

  而喬治,對於他來說不過是不癢不痛的小疙瘩,約瑟夫也不打算耍什麼手段,只需明白白的陽謀,喬治就會狼狽退場。

  當然他決定採用這麼坦蕩的方式,一方面也是為了不讓路易莎對他產生不好的誤會和聯想。

  約瑟夫得到愛麗娜夫人特意寄來的信後,派了手下的人暗中調查了一番。事實真相同愛麗娜夫人說的相差無幾。接著他什麼都沒有做,他只是上門暗示了親愛的伯父大人幾句話。至於李斯特伯爵打算怎麼處置喬治,他不關心,一切都聽從上帝的旨意。

  當喬治被李斯特伯爵叫到書房的時候,他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踏進這間沉悶的、陰暗的、他從未被允許走進的房間時,他忍不住諷刺地笑了。

  李斯特伯爵大馬金刀地坐在寬大的書桌後面。他的臉一半隱藏在陰影裡,昏黃的燈照亮了他另半邊臉。他的眼角皺紋呈扇形式擴散,下巴顯得有些鬆弛,無一不顯示他已經開始邁入衰老。但是他微微眯起的眼睛裡卻精光四射,即使這頭雄獅已經開始老去,他的鋒芒與威嚴仍然不是可以輕易被冒犯的。

  喬治垂下了眼眸,掩藏住內心所有思緒。

  「砰——」

  一個裝滿墨水的玻璃瓶猛地被人扔了過來,重重砸在喬治的胸口,發出沉悶的聲響。墨水瞬間染黑了喬治身上的白色襯衫。玻璃瓶掉落在地板上,悄無聲息。

  喬治腳下後退了一小步,臉似寒冰。

  李斯特伯爵淩厲的目光朝喬治射過來:「看來你已經長大了,翅膀硬了。」

  喬治低垂著眼瞼,一聲不吭,雙眼中卻是掩藏不住的熊熊燃燒的憤怒火焰。

  「我養了你二十年,卻養出了一條豺狼。」喬治的沉默更加激怒了伯爵大人,他倏地從書桌後站起身,幾步走到喬治面前,大腳一伸,用力踹在了喬治的小腿骨上。

  喬治臉色變得刷白,他嘴中溢出一聲悶哼,右腿一軟,半跪在地板上。他抬起頭,第一次認真正視李斯特伯爵那張即使年過半百仍然十分英俊的臉龐。

  他的聲音模模糊糊:「別太自以為是了,我早就想告訴你,我不是你從外面撿回來的一條流浪狗。」

  「我即使養一條狗都會對我搖尾乞憐,你卻把手中的刀對著自己的家人。」李斯特伯爵勃然大怒,脖子上青筋直跳。

  喬治諷刺地扯了扯嘴角:「這些人算哪門子的家人。做丈夫的人在外面花天酒地養情人,做妻子的人就在家虐待私生子出氣,兩個女兒更是如出一轍、變本加厲。你不配做我的父親。從我母親因你而死的那一刻起,父親這個詞就在我的字典裡消失了。你說,對著這些不是家人的雜碎,我憑什麼要心慈手軟。」

  「賤種,真是賤人生的賤種。私生子就是上不了檯面。」李斯特伯爵臉色氣得通紅,狠狠又在喬治身上踢了幾腳。

  

  最後他終於累了,坐回到書桌後,陰沉著臉指著門口的方向:「你不是說我不配做你的父親嗎?那從今天開始你就從我家滾出去。李斯特的姓氏我會收回來的。我不會把它留給一個心術不正的人。滾吧,像一條狗一樣滾吧,記住休想帶走任何不屬於你的東西。」

  喬治伸手擦了下嘴角的血絲,緩緩站起身,一瘸一拐地離開了書房。

  他什麼行李都沒有帶,摸著手上的尾戒,趁著夜色離開了李斯特家富麗堂皇的莊園。

  路易莎家的大門被人漏液敲開了。路易莎裹著披肩舉著蠟燭台,眼前看到的就是喬治這幅狼狽不堪的模樣。

  卡洛琳也被吵醒了,她站在二樓的臺階上往下看:「是誰啊,這麼晚敲門?」

  「沒事,你先進去睡吧。」路易莎回頭朝她大聲說道。

  卡洛琳嘴上嘟囔了兩句,就重新關上了臥室的房門。

  「天啊,你受傷了,」路易莎舉著蠟燭台靠近喬治的臉一瞧,不禁驚呼道,「妮娜,你快去拿藥箱。」

  路易莎讓僕人扶著喬治坐在椅子上,擰著眉頭憂心忡忡地看著他。

  喬治的臉色蒼白,嘴唇發紫,額頭上不斷冒冷汗。他朝擔憂的路易莎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勉強的笑意:「別擔心,死不了,都是小傷。」

  「是誰這麼殘忍把你打成這樣的?我還是讓約瑟夫過來幫你瞧一瞧傷勢吧。」路易莎遲疑地望了他一眼。

  她準備吩咐僕人去找約瑟夫,卻被喬治攔住了。他語帶諷刺地開口:「我現在不想看到他,我不想讓他見到我這幅倒楣樣。這樣只會讓他更得意。」

  喬治今晚的表現與往常溫和親切的他,大相徑庭。路易莎神色驚疑不定地看著他。

  喬治捂著胸口嘶了一聲,臉上卻露出一絲詭異的微笑,朝路易莎意味不明地說道:「你不好奇到底是誰害我變成這樣的?」

  路易莎愣了幾秒鐘才找回來自己的聲音:「是誰?」

  總覺得他會說出一個可怕的答案。

  「約瑟夫先生,你深愛的約瑟夫先生。」

  「不可能,這不可能,你在撒謊。他根本沒必要去為難你。」

  「有必要,因為我向你表示過愛意,因為我也同樣深愛著你,並不亞於他對你的感情。我親愛的夫人,你覺得這個理由足夠嗎?」

  路易莎臉色大變,吃驚地後退了一步:「喬治了,你冷靜一點,我還是讓僕人去請醫生。即使不是約瑟夫,你今晚也需要一個醫生。」

  她留下蠟燭台,提著裙擺腳步不穩地走出去大聲喊僕人出門請醫生。

  喬治靠著椅背閉上雙眼,因為身上的傷勢,他的臉上浮現痛苦的神色。路易莎找了一個健壯的僕人,讓他將喬治扶到客房。

  醫生到來之前,路易莎都不敢再開口同喬治說話了,她怕他再說出更不得了的事情。醫生幫他包紮好身上的外傷,又開了幾天的藥。路易莎一面送走醫生,一面讓僕人去照顧喬治。

  過了一會,妮娜小心地走到路易莎身旁,低聲說道:「夫人,喬治先生已經吃完藥,他現在睡著了。」

  路易莎輕輕頷首。

  妮娜猶豫了一下:「夫人,我覺得喬治先生看起來怪怪的。」

  路易莎瞟了她一眼:「吩咐下去,讓大家不要將今晚發生的事情傳出去。若是有人明知故犯,那他也不必再留在這個家裡了。」

  妮娜連忙閉上嘴,示意自己絕對會守口如瓶。路易莎揮手讓她去休息了。

  她歎了口氣,回到了自己的臥室。不過一整晚都翻來覆去、心神不寧,直到天微微亮,她才稍微眯了下眼睛。

  一大早趁大家都還沒起床,街上還沒有什麼行人,路易莎砰砰敲響了隔壁約瑟夫家的大門。

  「親愛的路易莎,這麼早就想我啦。以後可以晚一點起床,我就在這裡,又不會跑掉。」約瑟夫不正經地胡說八道。

  一見到睡眼惺忪的約瑟夫,路易莎就語氣急促地對他說道:「喬治昨晚被人打傷了,看上去無處可去的模樣。我沒辦法收留了他一晚,他現在還在我家裡。」

  約瑟夫神色一震,徹底清醒過來。

  路易莎遲疑了一下,斟酌了措辭才繼續解釋:「本來昨晚我就想讓僕人來通知你的,結果喬治一聽到你的名字,反應就很激烈。我怕刺激他,後來就另外找了一個醫生替他治療外傷。」

  約瑟夫鼻子裡哼了一聲:「他這是自作自受。」

  路易莎一時沒聽清楚:「你說什麼?」

  「沒什麼,他這是心虛不敢見到我。」

  路易莎懷疑地上下打量約瑟夫:「你該不會背著我把他打了一頓吧?」

  「我才不會幹這麼低級、沒有技術含量的事情。」約瑟夫面不改色地大聲反駁她。

  路易莎將信將疑地點頭:「不是你做的就好。」

  「約瑟夫,你要去我家看看他嗎?畢竟你們是親人。喬治睡了一夜,應該已經冷靜下來了,你剛好問問看他現在的情況,看他今後有什麼打算。」路易莎建議道。

  約瑟夫揮揮手:「我心裡有數。你別管這麼多。」

  路易莎狠狠瞪了他一眼:「說好的要彼此坦誠、互相信任的,你現在就忘記自己說過的話了?」

  約瑟夫訕訕地挪開了視線。路易莎無奈地看著他,看來調.教約瑟夫的道路還長著呢。真是本性易改江山難移。


Chapter 53

  「你從未察覺到喬治對你不同尋常的態度嗎?」約瑟夫揚著下巴,雙眼斜睨,好整以暇地看著路易莎。

  路易莎思考了幾秒鐘:「一開始的時候沒有,後來我也覺得他的態度轉變得太快了,意圖也太明顯了。只是他一直不曾明說,我也不好大喇喇地往自己臉上貼金。他都沒開口說過,我想拒絕都無從下手。」路易莎臉上露出一抹無奈之色。

  「我和他的年紀差了好幾歲,我總也沒辦法把他的心思往歪處想。他比查理斯年紀還小呢,在我眼中他還只是個少年呢。」路易莎小聲嘀咕。

  「你沒有懷疑過他的動機嗎?就像你說的那樣,他年紀比你小,卻為何會對你緊追著不放?」約瑟夫反問。

  路易莎低聲反駁:「也沒緊追不放,就是有些突然啦。年輕人比較容易衝動吧。」她始終不願意懷疑從第一次見面開始,在她印象中一直是如白楊樹般挺拔堅韌的少年。

  她歎了口氣,幽幽看了眼約瑟夫:「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說我身上沒有什麼可讓人貪圖的,除了那些黃白之物。知道這一點,還真是讓人喪氣啊!」路易莎搖頭苦笑。

  約瑟夫面上出現不忍之色,忍不住安慰失落的路易莎:「那是他瞎了眼,沒看出你的好處。你的好處,全世界只要我一個人知道就夠了。」

  「恩。我知道。」路易莎雙眼彎成月牙,笑意盈盈。空氣起充滿了甜蜜的泡泡。

  「你放心,喬治的事情交給我處理吧。畢竟我也算他的堂哥。」約瑟夫嘴邊掛著一抹不懷好意的笑意。

  路易莎也知道自己幫不上忙,反而會越摻和越亂套了,索性就將事情都甩手丟給約瑟夫。

  也不知道約瑟夫進了客房,和喬治兩人關在房裡說了些什麼,等路易莎再見到喬治時,他已經徹底冷靜了下來。

  當著約瑟夫的面,他朝路易莎說了一番意味莫名的話:「我說過我深愛著赫斯特夫人,這些話並不是騙人的。路易莎,也許我一開始接近你的目的不純粹,但是在交往的過程中,我一直是將全部的自己真誠地攤開在你面前。我不會留下來打擾你們,但是我會一直等著你,路易莎。歡迎你隨時來找我!」他臨走時仍不忘挑釁約瑟夫。

  約瑟夫氣得忍不住想上前胖揍他一頓,這傢伙剛得了便宜就賣乖。看來還是欠修理。

  路易莎扯了扯約瑟夫的袖子,示意他不要被激怒。她朝喬治搖了搖頭:「謝謝你的好意,不過我想不會有這麼一天的。」

  沒有再說多餘的話,也沒拖延時間,喬治十分乾脆地離開了路易莎的家。約瑟夫帶著他坐著四輪馬車去了另一個地方。

  最後一次見到喬治時,他身上的傷都已經好得差不多,至少表面看起來是這樣的。他是來向路易莎告別的。

  他穿著一身嶄新的軍服,有一種不同以往的強悍的氣質。就好似舊友在路上偶然相遇,如往常一般,他站在街角朝路易莎遙遙露出一個溫潤如春風般的笑意,這個笑容如以融化冰山寒雪。路易莎的心一瞬間變得柔軟起來,腦海裡快速閃過喬治站在舞臺上拉著小提琴的模樣,他像一棵成長在風雨裡的永不屈服的白楊樹,堅韌不拔,總能擺脫困難,找到最有利於自己的方向。

  揭過以往種種路易莎鬧不明白也理不清楚的錯綜關係,在這一刻,路易莎由衷地希望喬治能找到屬於自己的幸福。

  這麼努力、這麼用力的他,有權利、有資格獲得幸福。

  路易莎站在原地看著喬治的身影漸漸消失在拐角,好像送走了一個即將遠行的好友,她的心裡有一瞬間五味陳雜。

  當路易莎神色惆悵地向約瑟夫形容自己既失落又高興的心情時,約瑟夫難得沒有吃醋,反而自個小聲嘀咕:「你要是知道我花了多大代價才將他打發到海軍裡,就不會笑得這麼開心了。算了,還是不告訴你。真是便宜那小子了。」

  「你在嘀咕什麼?」路易莎疑惑地問道。

  約瑟夫翻了下白眼,朝一心替朋友高興的路易莎露出敷衍的笑意:「親愛的路易莎,別替喬治瞎操心了。我已經將他安排進了海軍,他只要不是個傻瓜,去一趟印度回來,起碼能掙到一個橡膠莊園,以後一輩子衣食無憂。再稍微能幹些,說不定還能混上軍銜。那小子,狡猾得很。」

  路易莎莞爾一笑,絲毫不介意他的陰陽怪氣。

  觀看日出的提議被規劃了幾次都未能成行,在這一天,終於被提上了日程。

  好不容易找到一天倫敦沒有雨霧的日子,路易莎與約瑟夫趁著朦朧的天色早早出發了。

  黑夜與黎明交替之際,整個倫敦被籠罩在一種灰濛濛的霧氣之中。路易莎與約瑟夫已經到達目的地,兩人下了馬車,深一腳淺一腳地在樹林裡穿梭。

  路易莎特地換上了輕便的服裝和靴子,以便於可以自由在山路上行走。走了一會,她已經開始冒熱汗了。她脫下手上的皮手套,捏在手裡,深吸了一口清涼的空氣。樹林裡到處是早起的歡騰的鳥兒,它們發出愉悅的叫聲和翅膀撲棱的聲音。

  潮濕的水汽撲面而來。

  注意到身後的動靜,約瑟夫停下了腳步,轉身伸出手拉了路易莎一把。

  他們要去的是離倫敦城不遠的一處高地。英格蘭的大自然永遠也探索不盡,她像一個無窮的寶藏,時間越久,越發現她千姿百態、優美可愛的地方。人置身于自然之中,與大自然和諧相融,稍一轉身似乎便能抓住她靦腆隱秘的魅力。

  心懷喜悅、平靜地穿過青蔥小路,便登上了最高處。

  微風中似乎送來了花草震顫的細微聲響,仔細辨認還有樹葉沙沙落地的聲音。

  站在最高處,視線一覽無餘。灰藍色的天空在群山盡頭與地面交匯,似乎已經融為一體,不分你我。

  「真好,我們來的很及時,日出還沒出來。」路易莎甫一站定,就氣喘吁吁地朝約瑟夫笑道。

  約瑟夫寵溺地看著她:「我早告訴你,我安排的時間不會出錯的。你真的不用一路上都著急趕時間。」

  路易莎調皮地吐了吐舌頭:「我哪想得到看一次日出會這麼難,我可不想再出現什麼意外。還是多做一點準備,有備無患。」

  就在兩人說話的時間,天邊的色彩開始慢慢發生變化。一絲明亮的光線撕開厚重的濃霧,天地開始分出界線。這對難分難舍的情人,好似被一雙無形的大手,從中間硬生生地分開。天與地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

  路易莎與約瑟夫雙手交握著,眼睛一瞬不瞬地看著天邊的變化。

  光線越來越亮,越來越安靜。明明沒有任何聲響,但是你就是能感覺到天地交界的地方似乎有一股力量即將奔湧而出。

  被壓抑住的力量不斷地壯大,膨脹到天地再也無法壓制時,一團耀眼的紅日一躍而出。無數的光芒瞬間灑遍大地。平原、高原、房屋、人和動物,一切地面上的存在都被一股溫暖的力量沖刷而過。一切都沐浴在明晃晃的光明之中,黑夜徹底過去了。

  「你現在有沒有一種感覺,好像所有的黑影都被自己踩在腳下了?」路易莎轉頭笑著問約瑟夫。

  「這就是你一直想要和我一起看日出的目的嗎?」約瑟夫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而反問道。

  「就算是吧。」

  「什麼叫做就算是吧?親愛的路易莎,看來,我有必要教會你坦率地表達自己的感情。」約瑟夫伸手要去抓路易莎。

  路易莎一個閃身輕盈地跳開,避開了他的手,大笑道:「我才不用你教呢!」

  路易莎笑望著約瑟夫,她希望為彼此製造一些讓人印象深刻的回憶,往後拿出來可以一遍一遍無數次回味。兩人共同走過的路,爬過的山,看過的日出,路過的花草樹木,會像那座「情人之手」石像一樣,永遠留在她的記憶中。即使愛情會漸漸消退,只要再看到這些在她有生之年都不會消失的東西,她的愛情就會隨著記憶一起復蘇。美麗的英格蘭,承載著她關於愛情的所有美好的想像和記憶。

  約瑟夫最後還是抓住了難得活潑了一回的路易莎,他低沉著嗓子發出嘶啞的聲音:「路易莎,我快等不及了。怎麼辦?」

  路易莎暗搓搓地樂了,故意板著臉:「等不及也得等,我最近還有很多事情要忙。你忘了,卡洛琳與湯瑪斯先生的事情還沒解決呢?這一拖,時間也夠久了。你不是說他離開倫敦回蓋茨黑德莊園,過幾天就會回來。現在這麼久了,他都還沒回來。他該不會已經把卡洛琳拋在腦後了吧?」

  約瑟夫連忙證明好友的清白:「湯瑪斯決定不會這麼做。親愛的,相信我,他肯定很快就會回來的。他肯定比我們還心急的。」

  路易莎將信將疑地點了點頭。

  湯瑪斯果然沒有辜負約瑟夫對他的信任,他很快出現在路易莎的面前。


Chapter 54

  路易莎抬眸,眉頭微蹙地盯著湯瑪斯先生,他的精神狀態看起來並不太好。畢竟是年近四十歲的人了,一旦精神上有不如意的地方,便會輕易顯現在外表上。這段日子想必他也過得挺煎熬的。雖然經過長途旅行,疲憊還未散去,他還是將自己盡可能打扮地得體整潔。在著裝這方面,性情溫和寬厚的湯瑪斯一向是頗為留意的。他不愛給人添麻煩的個性,讓他不自覺避免任何給人留下糟糕印象的舉止。

  路易莎歎了口氣,放下臉上的戒備:「湯瑪斯先生,關於你和卡洛琳的事情,你應該猜得出來我和查理斯並不是那麼贊同的。」

  湯瑪斯沉默地點了點頭,臉上露出一個苦笑。

  他深深歎息了一聲,放鬆緊繃的身體,靠在椅背上:「這也是我始料未及的,超乎了我的想像。不介意的話,可以聽我聊一聊有關我個人的一些私事嗎?」

  路易莎點頭:「當然可以,我會洗耳恭聽的。」

  湯瑪斯與妻子算是門當戶對的一對夫妻。夫妻間的感情雖說並不深刻,但也是相敬如賓。他的妻子性情端正,為人品格高貴,是一個稱職的賢妻良母。在妻子去世前的日子裡,湯瑪斯的生活平靜而安穩。他寄情山水,自有妻子在身後為他料理一切俗務。嬌妻美子,生活過得其樂融融。但隨著妻子的意外早逝,這一切都被打破了。他不僅要忙於料理家族事務,還必須照顧年幼的女兒。他一時無意再娶,又忙於工作對女兒便有所忽視,只懂得一味寵溺她,對女兒的要求都是來之不拒。等他發現女兒的個性變得越來越偏激時,他已經無力改變她了。

  對於卡洛琳,最初他只是將她當做女兒的女性朋友之一,他並沒有多餘的心思。因為賓利一家人都是正派的人,他很希望女兒多與這樣的家庭來往,夏洛蒂與卡洛琳很快成為了閨中密友,他也是樂見其成的。他盼望卡洛琳能給夏洛蒂帶來一些良好的影響。

  但是愛情的來臨總是讓人猝不及防。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活潑愛笑的卡洛琳牢牢抓住了他的視線、佔據了他的腦海。從未打算開始第二段婚姻的湯瑪斯,像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年,對自己感情的變化惶恐不安、不知所措。

  路易莎猜想最初的時候,眼光甚高的卡洛琳必然也是對湯瑪斯無感的。

  不過拋開湯瑪斯先生年長這一點,他確實是一個十分符合卡洛琳擇偶觀的人選。他家境優越,難得又十分善解人意,身上絲毫沒有貴族的傲慢。賓利再過十來年,多半就會變成如今的湯瑪斯。湯瑪斯可以說是成熟版的賓利。與這樣的人相處自然十分舒心,沒有任何負擔。

  家中已有一個查理斯這樣的存在,卡洛琳在與湯瑪斯相處時便不會感到拘束,反而在莫名的熟悉感中放鬆了警惕,被湯瑪斯一步步地攻城掠地。等她意識到自己的感情時,多半已經來不及回頭了。

  這種莫名的氣氛,身為湯瑪斯的女兒,與他相伴了十幾年的夏洛蒂,自然很快就察覺到了。

  惱羞成怒的她立刻嚴厲警告了卡洛琳,這才發生了後來卡洛琳匆匆從蓋茨黑德莊園返回倫敦的事情。

  卡洛琳與湯瑪斯之間隔的那層窗戶紙,被夏洛蒂一下子捅破了。夏洛蒂簡直可以稱得上神助攻。雖然她的本意是想阻止他們的交往。

  卡洛琳經過夏洛蒂的提醒,才意識到自己行為舉止的出格之處,她自然對家人三緘其口、羞於啟齒。她那時應該是打算悄悄結束這段不名譽的來往。

  湯瑪斯卻無法接受這種單方面斬斷聯繫的結果,當得知賓利一家就在赫特福德郡,他又一次追了過去。這一次他十分注意,將女兒夏洛蒂留在了家中。

  烈女怕纏郎。卡洛琳最終還是抵不過湯瑪斯一而再再而三的不懈攻勢。在賓利沉浸於訂婚的喜悅當中時,卡洛琳與湯瑪斯之間的感情以一種隱秘而迅速的速度,不斷開始升溫。而那個時候路易莎也困擾於自己的感情問題,自然分不出心思去關注舉止異常的卡洛琳。等她發現蛛絲馬跡,準備調查真相時,危機就以一種讓人無法控制的態勢爆發了。

  久久沒等到父親歸來的夏洛蒂,趕到了赫特福德郡。她發現卡洛琳根本就將她之前的警告拋在腦後,勃然大怒的夏洛蒂準備揭發他們之間的不倫之戀,即使是損害兩個家族的名譽,也在所不惜。

  在卡洛琳與湯瑪斯這兩個當事人都還未做好公開戀情的準備時,所有人都知道了他們之間的關係。

  難堪的卡洛琳無法面對家人,也沒有信心克服這些困難。賓利一家人都希望將事態控制住,不流傳出去。萬幸,所有人都算比較克制,事情並沒有那麼棘手,今後他們兩人男婚女嫁可以各不相干。

  然而卡洛琳發現自己並不快樂。

  如果卡洛琳再年長幾歲,或者湯瑪斯再年輕幾歲,他們之間的感情就不會惹來這麼多非議了。但是假設只能是假設。卡洛琳再年長幾歲、或者湯瑪斯年輕幾歲的時候,有可能他們反而不會愛上對方。所以說現實是每個人都必須誠實面對的課題。

  弄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路易莎發現他們之間的問題其實很簡單。

  「湯瑪斯先生,假如你堅持不放棄對卡洛琳的感情,你確定你可以說服你的女兒同意這樁婚事?」路易莎問他。

  湯瑪斯沉吟了一番解釋道:「我這次匆匆趕回蓋茨黑德莊園就是為了處理夏洛蒂的事情。我已經和她達成協議。如果我和卡洛琳結婚,婚後我們會嘗試一起生活一段時間。如果那個時候,卡洛琳與夏洛蒂兩人還是彼此無法相處,我會另外再買一處莊園,從蓋茨黑德搬出來。我已經提前立下了遺囑,將夏洛蒂母親的嫁妝以及我的一半財產都留給夏洛蒂。這份協議,夏洛蒂和我都已經簽字了。」

  路易莎猶豫了一下:「這件事情,卡洛琳知道嗎?」

  湯瑪斯為難地搖了搖頭,遲疑道:「我這次來就是想向她表明這件事情,也向她表明我想與她共度餘生的決心。」

  路易莎偏過頭長長歎了口氣,伸手指了下二樓:「卡洛琳就在二樓的書房等你,你自己上去吧。」

  路易莎站起身,離開了起居室。門外的約瑟夫連忙走過來,關切地看了她一眼。湯瑪斯隨後便也走了出來,來不及回答約瑟夫的疑問,他順著樓梯去了二樓的書房。

  「咚——」木板門被人急促地敲響了。

  正在書房裡坐立不安的卡洛琳,像彈簧一樣從沙發上一下子彈跳起來。她快速靠近門口,伸手握住了門把手,動作卻遲疑了。過了好幾分鐘,她才猶豫地轉了下手腕,拉開書房的大門。

  湯瑪斯眼神熱切地盯著卡洛琳,卡洛琳雙眼發酸,滿臉委屈地迎向他的目光。

  很快湯瑪斯的身影就消失在沉重的門板之後,書房的房門被緊緊地關住了。

  路易莎收回了目光,和約瑟夫兩人走進了起居室。路易莎讓妮娜重新上了茶水和點心,與約瑟夫兩人安靜地坐著,等待湯瑪斯與卡洛琳交談的結果。

  時間一下子變得緩慢下來,平常「嗒嗒嗒」快速走動的大座鐘,現在的節奏變成了「啪嗒——啪嗒——啪嗒」。

  路易莎面色憂慮地揉了揉沉悶的胸口,朝約瑟夫抱怨:「這個座鐘是不是壞了,怎麼走得這麼慢。看來我得讓管家太太把它送到修理鋪去清洗一番。」

  約瑟夫饒有介事地圍著大座鐘轉了一圈,一本正經地回答說:「沒問題,它的時間走得很准。」

  「真的嗎?沒毛病?」路易莎挑了挑眉毛。

  約瑟夫拍著胸脯保證:「親愛的,我以我的人格擔保,它沒有任何毛病。」

  時間好似過了好久,又好似只有一瞬,湯瑪斯與卡洛琳兩人就從書房裡出來了。路易莎緊張地看著他們倆,試圖從他們的臉上發現蛛絲馬跡。被路易莎盯得臉色發紅的卡洛琳,不好意思地瞪了一眼路易莎。

  湯瑪斯一臉興奮過度、神色激動地朝眾人宣佈,他已經向卡洛琳求婚了,而卡洛琳同意了他的求婚。

  路易莎臉上露出既高興又擔憂的神情,深深凝視著卡洛琳的眼眸:「親愛的卡洛琳,請告訴我,你確定要嫁給湯瑪斯先生,即使你們眼前還存在無數需要克服的困難。」

  卡洛琳堅定地回答:「我確定。路易莎,你放心,不管發生任何事情,湯瑪斯都會和我站在一起,共同面對。只要他站在我身邊支持我,我就什麼都不會害怕了。」

  路易莎眼眶一紅,欣慰地看著卡洛琳。眼前這個美麗的年輕淑女,她已經變得成熟了很多。挫折使人成長,愛情使人成熟。卡洛琳已經成長為一個有擔當的女性,她憑藉自己的智慧努力使自己的生活變得更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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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55

  賓利來信說他已經選定了結婚的日期,他打算和達西先生在同一天舉辦婚禮,地點就定在赫特福德郡。路易莎與卡洛琳不得不再次啟程前往赫特福德郡。路易莎覺得她頭一次開始頭疼如此頻繁的旅程。值得高興的是,約瑟夫與湯瑪斯將陪同賓利姐妹共同前往,並將卡洛琳訂婚的喜訊親自告知賓利。

  梅裡頓的貝內特一家將在同一天內將兩個最可愛的女兒嫁出去。貝內特太太的心情自不必說,這是她做母親的心裡最快活的一天。她現在已經嫁出去了三個女兒,除了稍顯不如意的小女兒嫁給了達西前任管家的兒子威克姆先生,其餘兩個女兒的婚事都十分稱她的心。她的丈夫,時而睿智時而詼諧的貝內特先生,卻十分難過,他已顧不得去挖苦人。失去最心愛的二女兒伊莉莎白,以及同樣疼愛的大女兒簡,讓他開始不喜歡呆在梅裡頓了。

  不管貝內特一家人的心情如何,在路易莎一行人到達內瑟菲爾德莊園後,婚禮緊鑼密鼓地開始籌辦起來。

  新娘們穿著潔白的婚紗,可愛的花童在她們身後笨拙地提著花籃,搖搖晃晃地站立著。兩對新人站在神父面前,傾聽神父的指示。

  莊嚴肅穆的神父手捧聖經站在高臺後,行使他最為高貴的職責。

  「今天我們聚集,在上帝和來賓的面前,是為了查理斯·賓利與簡·貝內特、菲茨威廉·達西與伊莉莎白·貝內特這兩對新人神聖的婚禮。這是上帝從創世起留下的一個寶貴財富,因此,不可隨意進入,而要恭敬,嚴肅。在這個神聖的時刻這兩對新人可以結合。如果任何人知道有什麼理由使得這次婚姻不能成立,就請說出來,或永遠保持緘默……」

  兩對新人彼此對望的眼睛裡隱含著閃閃的淚花。

  參加完賓利的婚禮後,接下來是卡洛琳的婚禮。他們的婚禮辦得很低調,只有幾個家人和好友參加。完婚後他們就立刻前往了蓋茨黑德莊園。分離那天,兩姐妹不免又抱頭抹了把眼淚。

  賓利與簡結婚後打算留在內瑟菲爾德莊園。賓利已經與房東又續租了一年。而他的好友達西先生與他的新婚妻子已經出發前往德比郡。彭伯利莊園的風景十分美妙,路易莎相信達西夫人一定會很快愛上那裡的。

  路易莎這麼說的時候,約瑟夫插嘴道,如果路易莎跟他去他北方的莊園住一陣,她也會很快愛上那裡的。

  路易莎莞爾一笑,免不了追問起約瑟夫初次見面對她出言不遜的緣由。

  「你第一次見到我,是不是不喜歡我?」路易莎問他。

  「哈,有嗎?我不記得。」約瑟夫目光游離,試圖轉移話題蒙混過關。

  路易莎不肯輕易放過他:「在你替簡看病之前,我們是不是已經見過面?」

  約瑟夫摸了摸鼻子無奈地點了下頭。

  「我以前冒犯過你?」路易莎盯著他閃躲的眼睛不放。

  「親愛的路易莎,我懇請你把這件事忘了吧!我討厭虛假恭維的那一套,也不喜歡唯唯諾諾的女人,所以路易莎,你儘管放心。即使你曾經冒犯過我,那原因也一定出在我身上。」約瑟夫不斷討饒。

  但是他越不肯說,路易莎就越好奇。她想像不出他們過去有何交集。

  向眾人宣告訂婚後,路易莎反而不急著立刻定下結婚的日期。在她的努力勸說下,約瑟夫也同意了她的計畫。

  路易莎希望趁著結婚前,還沒有孩子的時候,在英國的範圍內四處旅行。他們的最後一站定在北方,他們的終點是約瑟夫名下的北方莊園。

  克茨沃莊園位於英國的東北部,歷史悠久,從約瑟夫的曾祖父開始,李斯特家族的人就一直住在那裡。而倫敦的李斯特莊園是國王後來賜給伯爵大人的產業,因為被苛刻的限定繼承制度所束縛,未來它將會變成約瑟夫的財產。所以說,李斯特家族的根在克茨沃。它占地近千英畝,建築風格宏偉大氣、充滿了對稱的美感,周圍放眼望去,皆是純樸的自然鄉村風光。

  如約瑟夫所說,路易莎一見到這座莊園,就深深愛上了它。想到從今以後,她將變成這個美麗地方的女主人,她將和她的愛人以及她未來的孩子們一起生活在這些建築裡面,她就無限唏噓。

  路易莎結婚的時候,賓利與簡已經從內瑟菲爾德搬走了。經過為期一年的時間,性情同樣溫和的這對夫妻終於忍受不了梅裡頓的親戚們。為了彼此的關係考慮,也為了滿足兩姐妹殷切的期望,賓利在離彭伯利莊園不遠的地方買了一棟房子。賓利與達西之間相距不足三十英里。

  除了這些微末的不愉快外,賓利的婚姻生活過得十分幸福。即使過了一年的時間,他對簡的愛意都不曾有絲毫消退。

  沉浸在幸福婚姻中的賓利,也不忘為路易莎送上了新婚祝福。

  親眼見證過兩場婚禮,路易莎以為自己早已忘記如何緊張了。然而在穿著潔白的婚紗、手捧桔梗花,踏入教堂的那一刻,她突然開始緊張不安了起來。她的目光在觀禮席上逡巡而過,看到查理斯、卡洛琳,看到了簡·奧斯丁小姐筆下的其他人物,最後把目光停留在站在神壇下的約瑟夫身上。

  她有種恍恍惚惚的不真實感,幾乎以為這一切都是她做的一場夢。直到握到約瑟夫溫暖乾燥帶著粗糲感的大手,她的心倏忽被妥善地安放下來了。

  終於走到了這一步,終於等到你,還好我沒有放棄。

  路易莎結婚後,留在了克茨沃莊園,一年只回倫敦兩次,回倫敦時除了拜訪朋友就是呆在帕爾頓公學。有一年,她邀請哈特利夫人帶著小瑪麗在克茨沃住了幾個月的時間。哈特利夫人十分高興路易莎結婚後,還惦記著她。她現在帶著小瑪麗獨自居住,實在是不想看到侄子夫婦。

  戈德溫夫婦的生活並不美滿,最初他們住在李斯特伯爵家中。後來珍妮雅夫人為丈夫開立的報社倒閉了,李斯特夫人對大女兒大手大腳花錢的行為有些微詞。戈德溫先生不想看岳父岳母的臉色,便帶著妻子搬回老家。生活水準驟降,珍妮雅夫人自然大為不滿。兩人便時常因為小事爭吵起來,哈特利夫人剛開始還會試圖說合他們,後來便眼不見心不煩,藉口照看孩子,整日與小瑪麗呆在兒童室,不然就是帶著小瑪麗出門。

  從約瑟夫口中,路易莎還知道了李斯特伯爵一家的近況。李斯特伯爵如今每年呆在倫敦的時間不超過一個月,非得等到寒冷的冬天來臨之時,他才會回到倫敦。李斯特夫人又恢復了往常的日子,唯一煩心的事情是:小女兒瑪利亞至今仍嫁不出去。瑪利亞小姐的脾氣變得越來越糟糕。

  路易莎如今唯一掛念的就是漂洋出海的喬治。再次見到他的時候,是在三年後的一個舞會上。

  喬治的身上已經絲毫找不到,當初那個唇紅齒白的美少年的影子了。深棕色的頭髮整齊地梳籠在腦門後,黑褐色的眼眸不時閃過熠熠光輝。經過多年的風吹日曬,他的膚色偏暗沉,卻讓整個人的氣質變得更為沉穩可靠。

  路易莎微微吃了一驚,不過再次見到他,她的心情十分欣慰和開懷。

  約瑟夫告訴妻子,喬治和海上艦隊順利歸來後,便被國王接見了,他被授予了爵士稱號。從今後,再也沒有人會提起他私生子的身份。

  那個站在舞臺上隨風搖擺、顫抖著身體拉小提琴的少年,徹底地消失了。

  路易莎內心充滿了愉悅與惆悵交織的複雜感情。

  喬治的身旁圍繞著幾位年輕的淑女,不知他在說些什麼,竟然引起小姐們紛紛用摺扇捂著小嘴,笑得花枝亂顫。

  似乎察覺到路易莎的目光,他抬眸朝她的方向望過來。有那麼一瞬間,路易莎似乎發現他的眼中彌漫起濛濛的透明水殼,待她瞠大眼眶仔細辨認時,他已經低下頭收回了目光。

  一旁的約瑟夫小心翼翼地扶著路易莎,嘴上還在抱怨:「都已經五個月的身孕了,還到處跑參加舞會。」

  「你不必這麼擔心,這幾年我跟著你到處旅行,醫生說我的身體很棒,適當運動更有利於胎兒的健康成長。你自己就是醫生,應該比我更清楚吧。再說我們每年只回倫敦兩次,既然回來了,總不能呆在家裡閉門不出。這些應酬不能全都推掉,不然大家肯定以為你已經破產了,在鄉下躲債。」路易莎笑著安慰他。

  約瑟夫不在乎地撇撇嘴:「我根本不在乎別人對我的看法。我只需要好好保護我們的家庭。」

  路易莎臉色紅潤,透著幸福的光澤。看到她生活幸福,喬治心中有些微微的失落感。

  至始至終,他自己都弄不明白,他是否曾經愛過路易莎,或許那只是年少輕狂時做的一場夢吧。

  他終於做好心理準備抬起頭,想對路易莎展現一個得體的笑容,卻只來得及抓住約瑟夫小心扶著她往休息區走去的背影。

  他臉上出現了似笑非笑的尷尬表情,面對的年輕小姐疑惑地瞟了他一眼。喬治連忙收回心思,繼續向眾人說起有趣的海上見聞。

  他面上笑得風和日麗,心底卻不耐煩地咒駡道:該死的海水、該死的船帆……他這一輩子都不會再靠近大海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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