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終章 晨光
這年的冬季,彭格列家族迎來了第二代首領Sivnora的繼任儀式。
在西西里冬日萬里無雲的湛藍蒼穹下,彭格列一世Giotto•Vongola將七枚彭格列指環與一瓶血液交予了這個開啟彭格列家族「恐怖」時代的男人。出席這場繼任儀式的彭格列高層皆是心有餘悸地看著這個男人佇立在高臺上睥睨一切,在他戴上象徵著大空的彭格列指環時,他們才不禁懷念起那個最初引領他們成立家族的金髮男人。
他們很清楚,Sivnora以血和他人的恐懼贏來了屬於他的彭格列家族——誰都忘不了三個月前的那次高層會議上他果決而殘忍的一拳,它讓一個孕婦肚子裡九個月大的生命胎死腹中,將恐懼帶給了反對他的所有勢力,徹底摧垮了彭格列一世的時代。
巴勒莫大教堂禮拜的鐘聲遠遠傳來,似是為Sivnora•Vongola傲步而至的時代賀鳴,又似是在祭奠鐫刻著Giotto•Vongola這個名字的西西里舊時代,以及他創造的永不磨滅的榮耀。
艾科•瑞德是在十一月中旬的一個午後來到別墅探望茜拉的。
由於阿諾德在最後的鬆口,Sivnora繼任以後並沒有試圖將他從門外顧問首領的位置上趕下來——這個結果令許多人恍然大悟,理解了當時會議上這位門外顧問首領即使失去了自己未出世的孩子也沒有直接暴走的原因。但這也讓不少人開始對阿諾德產生了與Sivnora不相上下的敬畏。據說那天他帶著自己的妻子離開之後,立即調動了門外顧問部門的醫療部隊,經過一個下午的搶救才保住了她的性命。
而那個死于腹中的孩子,則是通過引產,以蜷縮的死亡姿態來到了這個世界。
三個月以來除了相關的醫療人員,幾乎沒有人見到過這位彭格列門外顧問首領夫人,艾科也如此。如果不是因為她即將跟著Giotto和他除阿諾德、斯佩多以外的守護者搬去日本,她相信她的上司也不會允許她來探望他的妻子。
在蘇蕾的帶領下來到二樓主臥房的門前之後,艾科深吸了一口氣,輕輕叩響了房門。
「請進。」屋內傳來了熟悉的女聲,她一時間無法從這個簡單的詞彙裡聽出門內人的情緒,遲疑了半秒還是推開房門走了進去。
房間內的落地窗微微敞開,戶外和煦的陽光灑下一片金色的璀璨。金髮女人正坐在床頭,臉色略顯蒼白,穿著厚實的棉衣,頸脖上還系著毛茸茸的羊毛圍巾——這令她披散的金色卷髮不聽話地翹起來,看上去有些滑稽。她低著頭專注於手裡的活兒,似乎打算趕工一條圍巾,聽到艾科的腳步聲時才忙裡偷閒地抬起頭來沖她笑了笑:「下午好,艾科。」
「茜拉……」
「我正在織送你的圍巾呢,桑恩前兩天還嘲笑我說這玩意兒太寒酸,但我想你不會嫌棄的——你們是明天出發嗎?我今晚得準備準備,明天要拖上阿諾德一起去送你們……」絮絮叨叨地念著,茜拉抓起手頭還是半成品的羊毛圍巾,不樂意地扁了扁嘴:「老實說,艾科你今年也已經二十九歲了,別再多想,既然一切都結束了那就趕緊去日本跟G把婚結了吧。我聽說Giotto和阡陌的婚禮也會在到達日本以後舉行?」
棕發紫眸的女人沒有應聲,她看著好友同往常無差的神態,忽然不知該喜該憂,淚水模糊了視線卻始終沒有溢出眼眶。她安靜地看著茜拉,而對方好半晌才察覺到她的不對勁,扭過頭看向她後不禁一驚:「噢上帝……你怎麼了艾科?!別、別哭啊,是擔心今後不能見面了嗎?放心吧,我一定會常去日本看你們的……」
「不是……茜拉……你——你的……」搖搖頭,艾科無論如何都無法把「你的孩子」說出口,她擔心面前這個看起來精神狀態良好的女人會在聽到這個詞時立即崩潰。
「……我的孩子?」然而茜拉到底還是理解了她的意思,只是不同於她的想像,這個金髮女人拍了拍自己的額頭,受不了地昂首歎了口氣,轉過頭來詫怪地看向她:「我的天……Giotto還沒告訴你嗎?」
對方聞言一愣:「誒?」
「親愛的,我那可愛的奧羅拉——那是我給她取的名字,意味著『曙光女神』——我是說,我的奧羅拉可沒有翹掉……噢,這該叫我怎麼跟你解釋?相信我啊親愛的,這原本應該是Giotto來告訴你們的!」慌亂之中茜拉丟開了手裡的圍巾,誇張地揮舞著手臂,急切地想要表達些什麼:「總之……一切都是Giotto這個混蛋的計策,事實上阿諾德早在那次會議的前一天晚上就回來了——呃,你懂我在說什麼嗎?」
得來的是艾科一愣一愣的反應。
時間若是回到三個月前Giotto潛入門外顧問總部的那個晚上,眼前所發生的一切或許就能夠解釋了。
「我們根本——根本就沒有退路。」
在茜拉說出這句話後,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她的Giotto忽而無可奈何地一笑,手中的火焰逐漸消弭:「但我們可以給自己創造退路,茜拉。」
「……什麼?」簡直要懷疑自己聽錯了什麼,別過臉不去看他的金髮女人又扭回頭來,眉頭幾乎要擰成麻花。
「戴蒙不可能還沒有發現你在假扮阿諾德,」金髮男人不緊不慢地解釋,提步來到她面前,壓低聲線道:「所以到現在還沒有揭穿你,恐怕就是為了在明天的和平協商會議上當著所有高層的面戳破你的身份——然後借此否決門外顧問部門的發言權,排除這個最大的障礙,取得Sivnora的繼任資格。」
頓了頓,他又朝她從容地翹了翹嘴角:「如果我們順著他的計畫來做,就可以消除他們的懷疑,安全地退出了。」
「你……你在開玩笑!」聽完他的話,茜拉險些要憤怒地從椅子上跳起來,再狠狠一拳掄上他的腦袋讓它開花——「要是真這麼做的話,門外顧問部門的存在有什麼意義!?這會成為所有人的笑柄……阿諾德這幾年的努力也都白費了!」
「先別急啊,茜拉。」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肩,Giotto點點頭微笑:「沒錯,就和你說的一樣,完全按照戴蒙的計畫去做的話,門外顧問部門的存在就沒有意義了。不過……如果最後由門外顧問首領宣佈認可Sivnora繼任首領之位——就不會有問題了。」
身子猛地一顫,金髮女人在片刻的怔忡過後,像是突然明白了什麼,睜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盯著他:「你這是……什麼意思?」
勾起唇角露出故作神秘的笑容,金髮男人將目光轉向了辦公室門口,徐徐開口:「其實也只是想給你一個驚喜而已——對吧,阿諾德?」
在他緩緩吐出「阿諾德」這個名字時,茜拉腦內一陣空白,動作僵硬地轉頭循著他的視線望向門口——那扇紅木門就在下一秒被推開,身著灰黑色風衣的瘦高身影不疾不徐地踱進屋內,鉑金色的髮絲在檯燈昏黃的光線下分外柔和,抬起眼瞼後那雙如同倒映了鈷藍色天際的湖泊一般幽邃漂亮的眼眸對上她的視線,眼神平靜而令人懷念。
茜拉好像螢幕中被按下定格鍵的演員一樣,神情呆愣地同他對視。
了然地笑了笑,Giotto剛想要安靜地退出房間留些時間給這對久別的夫妻獨處,便毫無預警地被身側的茜拉攥住了衣袖——金髮女人仍在注視著駐足在門口的鉑金髮男人,張了張顫抖的唇瓣,好容易才憋出了幾個發顫的音節:「Gio……Giotto……」
這出乎意料的第一反應讓阿諾德下意識地皺了皺眉,而無辜的Giotto更是嚇了嚇,「怎、怎麼了?」「我……」茜拉愈加用力的拽住他的袖口,碧綠的雙眸瞪得老大,抬起空出的左手,顫慄著摸向了自己的腹部,艱難地拼湊出了零碎的字句:
——「我……好像……快生了……」
……
一陣忙碌的雞飛狗跳。
門外顧問總部在接下來的幾個小時內炸開了鍋——當然,事實上作為剛回到自己領地的准爸爸的阿諾德及其下屬都十分冷靜,他們很快找來了醫務部的人員替這個因過度激動而臨盆的孕婦接生,並有條不紊地配合著醫生的指揮。反倒是身為一介黑手黨家族首領的Giotto被嚇得慌了手腳,比某位准爸爸還既欣喜又焦躁地四處添亂。
「糟、糟糕了!!茜拉為什麼叫得這麼痛苦!!該不會——」
「……閉嘴。」
「阿阿阿阿阿諾德!!我我我是第一次看到兩個朋友的孩子出生啊!!」
「……閉上你的嘴。」
「怎怎怎怎麼辦!!阿諾德!!我好緊張!!等等——你、你聽到嬰兒的哭聲了嗎!?」
「……再發出一點聲音就逮捕你。」
……
兩個小時以後,彭格列門外顧問首領夫人順利產下了一個健康的女嬰。
儘管產婦已經被分娩的過程攪和得精疲力竭,也還是在此之後與自己的丈夫和Giotto協商好了如何解決黎明過後即將面臨的彭格列高層會議——他們決定把剛誕生的這個可愛的女孩兒暫時交托給六道骸帶離西西里,等待所有事情都過去,再讓她回到她的父母身邊。
起初茜拉差點兒為這事跳腳——用她的原話來說,她無法放心自己的寶貝女兒跟六道骸這個有人渣前科的小鬼一起生活,即使她還是個嬰兒,很難受到他的影響。而一切的反對意見都被阿諾德冷眼駁回,這個才剛剛真正成為母親的女人不得不妥協下來。
等到在她看來極其不靠譜的六道骸趁著夜色將她還在繈褓中的女兒奧羅拉帶走、Giotto也終於抑制住親眼看著朋友的孩子出生的狂喜之情離開門外顧問總部,茜拉才有了和阿諾德單獨相處的機會。
因為剛經歷過辛苦的分娩,天亮以後又要準備中午的會議,阿諾德並沒有對她多說什麼,督促她躺回了醫務部的病床上,便自己坐在床畔等待她睡著。
茜拉在入睡前伸手捉住了他的手,眯起眼朝因她這個動作而轉眸看向她的鉑金髮男人一笑,這才安分地合上眼休息。收攏了手反握住她微涼的右手,阿諾德沉默了良久,緩緩將停留在她臉上的視線挪開,低了低眼瞼。
「你做得很好。」他這麼說道。
已閉上雙眼的茜拉感到鼻頭一酸,她動了動脖子,把臉埋進枕頭裡,含糊地點了點頭,緊緊握著他的手。
「嗯。」
-尾聲-
茜拉如約拉上了阿諾德來到碼頭為Giotto等人送行。
與相熟的朋友一一道別後,他們立在碼頭目送著輪船遠去。東方的天際泛起微亮的晨光,那光芒隨著時間的推進愈來愈明亮,終於在朝暾掙脫地平線的束縛時照亮了西西里沉睡的大地。
冬季晨時的寒風從衣領灌進,茜拉凍得一哆嗦,趕緊拉緊了領口,接著又想起了什麼似的抬起頭看向身畔的阿諾德——與她意料中的一樣,他系著去年這個時候她替他織的羊毛圍巾,在注意到她的注視後也看向了她,挑了挑眉梢等她出聲。
「我們也是今天啟程嗎?」思忖半晌,她才抬手搓了搓自己被風刮得發紅的臉頰,呼了口熱氣問道。
兩個月前他們收到了古莉婭的邀請,決定搬離義大利,定居瑞士。阿諾德繼續擔任彭格列門外顧問首領,但這個職位畢竟與彭格列往常的活動沒有半點牽扯,因此即便是遠居瑞士也不會影響他的工作。考慮到日後二戰時期瑞士作為中立國將不會受到戰爭的過多影響,茜拉也欣然接受了這個決定。
「下午的船離開西西里。」隨口回答,他皺了皺眉,拽住她的手腕將她拉近,替她扣好了高領外套的領口,「六道骸兩天以後會帶奧羅拉抵達那裡。」「這可真是個好消息。」她愉快地笑起來,踮起腳吻了吻他,又握住了他垂在身側的手:「那我們先回家吧。離開之前我得做一頓豐盛的午餐,不是嗎?」
沒有回應她,阿諾德捉住她發涼的手攏進自己外套的口袋,便轉身領著她朝別墅的方向前行。
他們要去的地方始終距離Giotto他們很遙遠。
好在那目的地仍相同——不會再有無謂爭端的容身之所。晨光在他們身後照亮西西里和平的未來,將他們的影子投射在他們跟前,令他們再無理由回望這個他們曾經為之付出了數不清的血淚的島嶼。
他們知道,當這裡迎來了希望與光,他們便不再屬於這裡。
浪潮拍打海岸,退回深海時留下的水痕逐漸淡去,消逝。
再見,西西里。
海鷗劃過天際,時而俯近海面低翔,身影最終消失在了朝陽永恆的光芒中。
——再見,榮光。
END
作者有話要說:
結局BGM
任選其一)
1.《A place nearby》:
2.《A thousand years》:
我不是後媽!
殘忍冰冷的歷史下面也有美好的希望,這是智慧與愛帶來的不滅的光。
終於完結了……寫到這裡,也是想讓大家感覺到溫暖。
或許他們不得不放棄自己的夢想,在用他們的淚水換來西西里的繁榮昌盛時默默地退出這個時代——但他們的意志留了下來,他們以最小的讓步換取了和平。
我不知道有多少人這麼想,但認真來說,喜歡看悲劇的可以把第52章看做結局,喜歡喜劇的可以把第57章看做結局,可這篇文的真正結局只有這一章。只有將第三階段的兩卷都看完,這才是一篇完整的小說。我想給大家看的,就是這些。
p.s.番外……番外本來是要發的,但是我有點猶豫。如果今天完結以後能看到大家認真的感想,我會把番外發上來。
第65章 後記
寫點小後記。
這大概是我第一篇寫後記的完結長篇……?
其實寫結局的時候邊聽A place nearby邊敲鍵盤,敲到最後自己看著word文檔,都捨不得發出去了。這個結局與倒數第二章的波瀾相比,要溫馨平淡得多。我一直在想,經歷了這麼多,最後就該平平靜靜地結束——就像之前寫到茜拉死亡那裡一樣,跟羔羊裡其他人的死相比,她的死其實是很安詳的。
我有說過,全文共六卷,每兩卷一個階段。當初規劃大綱的時候,第一階段的主題是「態度」,第二階段是「戰爭」,第三階段是「意志」。「態度」即活在這個時代的態度,「戰爭」即黑手黨之間的戰爭,「意志」即彭格列初代的意志。
劇情是為了塑造人物而安排,所以我想寫一寫我對於幾個我最喜歡的角色的理解。
先說說阿諾德,我對先生的看法還是和某章的作者有話說裡提到的一樣,塑造阿諾德人格的並非他自己,而是他所生活的這個時代、及他遇到過的那些人。在羔羊裡,先生年幼時家族遭到迫害,被父親的心腹送往西西里獨自生活——可以說,他的人格真正開始成形就是在他生活在西西里的這段時間裡。不知道還有多少人記得,但我印象最深的是艾米麗死後先生趕到時在看到茜拉蹲在那裡的動作以後聯想到的一幕。他曾經在西西里見到過一個老工人,這個老工人的女兒被捲入黑手黨的火拼慘死,老工人等待員警過來給他一個公道,最後卻凍死在了碼頭。這大概就是最初給阿諾德帶來衝擊的一個事件。我想應該很多人都忘了,阿諾德在那個老工人一動不動地等在碼頭的那三天裡都特地經過碼頭去看了,第三天發現那個老工人死掉時,還有幾個青年在翻他的屍體找值錢的東西——這一部分都是通過幾句簡單的話來回憶的,而之後阿諾德又回憶到,他後來獨自給那個老工人和他的女兒下了葬。這幾乎是全文中阿諾德在西西里的唯一一段回憶。因為這是他脫離父母,自己一個人開始在下層社會打滾生活的開端中目睹的這個時代的冰山一角。而他後來給那對父女下葬,也正是他目睹這些以後決定改變一切的無聲的決心。他能夠適應自己的所見,但不能夠容忍。因此他把這份決心轉化為「意志」,落實到他的行動之中,在越來越強大、獲得足以改變這一切的力量的時候,回到西西里,完成他的目標——開啟西西里的新時代。
這裡又要提到「夢窯」裡阿諾德的「理想世界」。看到很多留言說,想不到阿諾德的「理想世界」居然是在一個和平時代裡的平淡人生——其實仔細看的話會發現,他「現實世界」的人生轉捩點就是在他七歲那年家族遭到迫害。而他的「理想世界」扭轉了這一點,所以他的人生開始變得平淡無奇,沒有去過西西里,沒有遇到過Giotto他們,沒有成為情報局首席。他甚至不會想到要去那個西西里島——事實上就算他去了西西里,那兒也不同于他「現實世界」中的西西里。那兒就按照他的理想,成為了和平、安寧的天堂。但他到底還是在「夢窯」裡碰到了那個老工人、茜拉、Giotto、G,而他的妻子也和茜拉擁有一樣的容貌。說實話,這與「理想世界」並不矛盾。為什麼?因為阿諾德在追求西西里的新時代的同時,也渴望更多的挫折與挑戰。兩者碰撞,矛盾頓生——於是他開始懷疑,到底他失去了什麼。正是這個思考,最終讓他找回了他的意志,走出了夢窯。
接著再談談Giotto。最近看到大家的留言,都有說認為Giotto太聖母了,太懦弱了。這裡我想替他辯解,我認為他的一切深思都是有價值的。從創立自衛隊來看,其實他是個很有膽識又很聰明的人,他站在時代的最前端,高舉起反抗的旗幟,帶領西西里人民走向自己的未來。只是他過早地把自己代入心中那個理想國,因而在很多方面固執而又天真。拿戴安娜母子的事來說,面對所有人想要得到一個結果的眼光,他還是相當迷惑——他不懂為什麼一定要以犧牲來安撫犧牲——很多人無法理解他怎麼會產生這樣的疑惑,因為在我們看來,以牙還牙是最好的解決方法,不管那個孩子是不是為了自己的母親,他終歸是害死了這麼多人,他需要償命。可我想大家沒有站在Giotto的角度來思考……他最初組建自衛隊的原因是什麼?切爾涅家族的統治下,西西里不僅被貧窮折磨,還無時無刻不在發生無謂的爭端與犧牲——之所以選擇戰爭,就是為了避免這些犧牲,儘管在戰爭中他們也一定會面對犧牲——可那是為了比這些犧牲更多的生命而產生的。至於處決背叛者,則純粹是為了平息公憤……即是說是為了殺雞儆猴,也不需要一定選擇用「死亡」來儆猴。更何況戴安娜幾年來都為家族盡心盡力地工作,她最後以一個母親的姿態跪在他腳邊求他,誰能不動容?這不是一個背叛者的母親,而是一個直到此刻還與他們共患難的同伴,是一個臨死的母親。就連那些因為她的孩子而失去了至親的婦人們都存了惻隱之心,試問Giotto怎麼可能沒有猶豫?
再說到面對Sivnora和戴蒙的背叛時Giotto的反應。相信看到戴蒙在會議上直接聲討Giotto的軟弱做派、Giotto明知道這是他的陰謀卻還是沒有為自己辯解時,很多人都認為他很懦弱。其實不是這樣的,我那裡有寫到,他一直沉默地看著戴蒙,直到會議最後才制止他的高談闊論——Giotto在看什麼呢?他在看這個曾經的同伴。他在思考這個男人是不是真的變了。也許是羔羊沒有寫到彭格列發展前期的一些波瀾起伏,所以大家看不到他們曾經並肩為這個自衛隊、這個家族奉獻過,他們是一起走過了不少風雨的同伴。Giotto本就不是鐵石心腸的人,這一點上他跟戴蒙有本質上的區別,因此他沒有辦法針對他的朋友,與他兵戎相見。況且Giotto很清楚,已經迎來新時代開端的西西里不再需要戰爭,否則彭格列只會成為下一個切爾涅——因此Giotto一味的退讓。但他不是不清楚茜拉所說的Sivnora與戴蒙的猜疑,即使他想要退出,他們也不會理解他的想法,從而為了絕後患而對他趕盡殺絕——所以他最終想出了一個兩全的方法,既守住了西西里的和平,又安然地退出了他自己開創的新時代。
他不是一個軟弱的人。他只是用自己的方式,為西西里的未來揮灑了晨光——儘管這光在他的身後,他不得不背光而行。
(另:看到有留言提起最後一章的Giotto這個計策的問題,我在這裡解釋一下。最後一章也提到了,艾科在看到茜拉的時候,茜拉的臉色不好——那是一個傷患在療養過程中的正常狀態。也就是說,會議上被Sivnora一拳掄到的的確就是茜拉本人,只不過她這個時候已經把孩子生下來了,而為了不讓戴蒙他們看出端倪,只能假裝因為這個重傷而流產。也許會有人覺得這樣的話先生的反應會太平淡了……但要考慮到,這是事先和Giotto商量好的,他不至於衝動到因為老婆受重傷而暴走壞了事。)
原創人物和其他人我不大想說,因此茜拉也就略過吧。
然後我想提一提劇情,因為之前看到一條留言說覺得一世的時代應該是十分繁榮的,羔羊裡卻弱化了這一點,反而突出了矛盾與衝突。這裡我想說,羔羊的背景設定本來就是在切爾涅家族統治下彭格列的崛起,戰爭的矛盾無可避免——而之後的五年和平時間裡,之所以沒有描寫西西里的繁榮,是因為我覺得沒有必要了。就像人多數時候總是只能記住自己經歷過的苦難,而忽略曾經的幸福一樣,我想寫的是讓這些角色印象最深刻的記憶。
他們十八歲時建立了自衛隊,幾年以後創立了家族,贏得了戰爭的勝利,換取了西西里的和平,而後又在一切開始了十二年後默默地退出了新時代。
這就是獨屬於他們的記憶。而不是平敘的沒有溫度的歷史。
最後,老實說今天挺受打擊的,一開始是完結章發了那麼久JJ才抽出來,抽出來以後又沒辦法留言,導致直到現在都看不到大家對結局的感想……很沮喪啊。接著,雖然是意料之中,但是目前為止完結以後收藏一掉掉了20來個,看上去還真是心在滴血……留言都沒收到20條,收藏就掉了這麼多。大概是這篇文讓人厭倦了?甚至一文不值到連占一點我的最愛空間的價值都沒有?
……誰知道呢。
但是,很謝謝沒有刪掉收藏,並且一直支持我的大家。
這篇文是獻給你們的。希望你們不要嫌棄。
我愛你們。
——Sunness 2012年1月31日20:03分
番外 後來
八年後。
瑞士,蘇黎世。
春日午後和煦的陽光輕撫湖面,微濕的涼風輕微地撩起幾層漣漪擴散開來,搗碎了滿湖的金色。腳步輕快地踏過湖畔時能聽到悅耳的鳥鳴,空氣中彌漫的淺淡花香縈繞在鼻息之間,腳底彌望的新綠之間由不規則的石塊鋪成了灰色的小路,它通往前方不遠處的別墅,樹林掩映間只能瞧見那風格酷似西庸古堡的建築的一角。
這理應是個適合愜意地在暖陽下享用下午茶的午後,可這幢別墅裡的幾個活躍分子卻顯然不這麼想。
「你聽到我在說什麼了嗎,奧羅拉?」
將系在自己漂亮的鉑金色短髮上的黑色絲帶扯下來,年幼的小女孩頗感厭惡地瞧了眼絲帶上保留著的蝴蝶結形狀,一把扔開了它,轉動她貓一樣晶瑩剔透的翡翠色眼眸看向站在鏡子面前調試著腦袋上一頂米色遮陽帽的金髮女孩,為了引起對方的注意而不得不跳上了沙發,雙手叉腰提高了嗓門:
「噢我親愛的姐姐,別再去擺弄你滑稽的帽子了!我可是在說正事——我們必須把這事兒告訴媽媽,她有權知道真相!」
「得了吧蘇比,你說的那不是真相,只是你的臆測。」被叫做奧羅拉的金髮姑娘不緊不慢地從鏡子裡瞥了她一眼,繼續從容地調整頭頂的帽子,不忘給自己的妹妹忠告,「別做些無聊的事,那只會給爸爸媽媽添麻煩。而且我向你保證,就算你這麼告訴了媽媽,她也不會相信你的說辭。」
「好吧,好吧——我知道你總認為我針對爸爸,可這是我們親眼所見——『我們』,你聽清楚了嗎?不只是我,歐菲也看見了!」蘇比蕾娜並未善罷甘休,她挑起下顎好讓自己看上去更有氣勢,接著朝一旁窩在沙發那一頭翻閱著什麼書籍的鉑金髮男孩兒皺起眉來——她對她這個胞胎弟弟的不滿從不亞于對她姐姐的成見,這讓她的態度相當糟糕:「你至少得說句話,膽小鬼!」
歐菲爾德因為「膽小鬼」的稱呼而同樣蹙起了眉頭,但他一向比蘇比懂得控制情緒,因而他僅僅是闔上了手中的書,抬起頭來看了看面前自己這個暴躁的胞胎姐姐,眯起了他的翠眼,抿唇半晌才開口:「……我也不認為爸爸會做出……」
「嘿,聽聽——你在說些什麼?!到了奧羅拉面前你就改變立場了嗎!你這顆牆頭草!」不可置信地瞪大雙眼看著他,蘇比忽然激憤地跳起來,看上去像是恨不得立馬撲上前揪住他的頭髮將他痛揍一頓:「你對得起媽媽嗎!你這個懦夫!」
「……」難得沒有反唇相譏,歐菲捏住書皮的手指收攏,好像在做著什麼艱難的衡量,沉吟不語。
這反常的態度令奧羅拉扭過頭去望向了他,而後又像是想起了什麼,搖搖頭便重新將注意力放回自己的帽子上。蘇比恨鐵不成鋼地跺了跺腳,見狀乾脆跳下了沙發,快步沖到她面前用力拽下了她腦袋上的遮陽帽:「真是夠了,奧羅——噢上帝啊!!你這個髮型是怎麼回事?!」
怒喝頓時變成驚呼,低著頭沉思的歐菲爾德不禁抬起頭向她倆瞧過去,在瞅清金髮姑娘失去遮陽帽的掩飾之後那可怕的髮型後,簡直要被自己的口水嗆到——奧羅拉那頭順直的金色長髮竟被一不做二不休地剪成了短髮,中分的劉海倒是不大顯眼,只是腦袋後頭那幾撇詭異又神奇的金髮晃了晃,像極了一種被稱作鳳梨的熱帶水果。
「……你是怎麼做到的。」短暫地沉默以後,他張了張嘴,斂下臉上震驚的表情,通過鏡子直勾勾地盯著當事人的臉——他敢說,這是他出生以來頭一次看到奧羅拉露出一瞬間的堪稱「尷尬」的神色,幸而比起繼承了父親外貌的他們這對胞胎姐弟來說,她的那張臉遺傳了母親的因素更多,否則在「阿諾德臉」上安好這個髮型再配上尷尬的臉色,她一定會成為長輩們的笑柄。
不等奧羅拉給出回答,手裡還抓著那頂米色遮陽帽的蘇比就率先捧腹大笑起來。很顯然,她優秀的姐姐此刻這模樣在她眼裡滑稽透頂,相較起知道原因,她更想要先好好嘲笑她一番——「我的姐姐呀……快看看你對自己的頭做了什麼?你把自己變成了一個熱帶水果!哦呵,這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在六道骸——我是說你的師傅離開以後,你就打算這樣表示自己對他的尊敬?太別出心裁啦!」
蘇比毫無淑女形象地笑得花枝亂顫的樣子同樣惹來了歐菲鄙夷的注目,他上下打量著這對姐妹,無法判斷究竟是頂著自家母親臉卻剪出鳳梨頭髮型的奧羅拉比較獵奇,還是以自家父親的臉笑得如此失態的蘇比蕾娜更加丟臉。
而前後兩者明顯都未對自己的行為進行反省。奧羅拉沒有因為被自己的妹妹譏笑而沮喪,她冷靜地抬起頭來,伸手抓了抓自己的劉海,而後輕輕甩了甩腦袋後頭的鳳梨葉子:「當然別出心裁,這可是抽象藝術。」
「……別傻了奧羅拉,不管那是不是抽象藝術,我只知道爸爸回來以後你就完蛋了。」考慮到該提醒一下她,歐菲爾德還是適時地出聲,決定制止她莫名的自豪感。
果不其然,奧羅拉聞言身形一頓,半晌才鎮定地挺直了腰杆,這麼自信地道——「媽媽會護著我的。」
「媽媽?你在開玩笑嗎親愛的,媽媽只會在爸爸回來之前讓你的腦袋從熱帶水果變成溫帶水果——」似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蘇比笑得愈發誇張,她有些喘不過起來,幾乎要笑出眼淚:「譬如說……蘋果?噗——」
揪著自己的鳳梨葉子的金髮姑娘臉色一變。
「喂我的小搗蛋們,瞧瞧你們又在吵什麼?快準備準備,我們該去教堂了!」成年女性意氣風發的聲音從二樓的樓梯口傳來,奧羅拉趕緊搶過蘇比手裡的遮陽帽扣上腦袋,轉過頭看向臥室門口——金髮女人的身影隨著腳步聲的接近而出現在那兒,那是他們的母親斐洛莎•維多,儘管長輩們總叫她茜拉。
她穿著一身淡藍色的長裙,微鬈的金色長髮俐落地綰在腦後,腰間還系著沾上了不少油漬的圍裙——從她這幅打扮來看不難判斷她剛從附近的福利院回來,沒有認識她的人不知道這個女人向來不喜歡吵鬧的小孩子,可她多數時候寧可去福利院做義工也不要像個家庭主婦一樣待在家裡洗衣服煮飯。
「別這麼急呀媽媽,我想我們今天可能去不了教堂啦!」好容易才停下誇張的大笑,蘇比一溜煙跑到茜拉的身邊,也不嫌棄她腰前髒兮兮的圍裙就抱住她蹭了蹭——蘇比一向懂得利用自己的優勢,她知道她需要在還能夠撒嬌的年紀為自己爭取更多的疼愛,即便她總掩飾不了自己那對翠綠的眼睛裡狡黠的光芒:「您猜猜剛剛發生了什麼?奧羅拉做了件讓我和歐菲都唏噓不已的大事兒,您真該看看她毅然決然地把自己的頭髮弄成了什麼樣子……」
「弄成了什麼樣子?聽你這麼一說我可真是一點也不期待……」捏了捏她粉嫩的臉頰,茜拉搖著頭回答,抬眼瞅向佇立在落地鏡前邊使勁兒將頭頂遮陽帽的帽檐往下扯的金髮女孩,眯起眼來笑了笑,試圖讓自己看上去溫和一些:「能讓我看看嗎,奧羅拉?」
「當然可以,媽媽。」扁著嘴不卑不亢地說出與表情暴露的想法相反的話,奧羅拉摘下頭上的帽子,硬著頭皮迎上了她的視線——不出所料,茜拉在見到她那幾片搖晃的鳳梨葉子後立即長大了雙眼震驚地退後兩步,倒吸一口冷氣翻了個白眼,伸手拍了拍額頭:
「我的奧羅拉呀!!你……你……」
不顧她大驚失色的表情和正朝自己扮鬼臉的蘇比,奧羅拉篤定地點了點頭,扔開手中的帽子理直氣壯地宣佈——「這是我的新髮型。」
這堅決的模樣讓茜拉喉頭一熱,險些一口老血噴出來。她頭疼地審視著女孩兒,與她湖藍色的眼睛對視——她的確像極了她,也只有這雙眼睛和父親一模一樣,尤其是固執起來時的眼神。
「……你說得對,蘇比,我們今天去不了教堂了。」小心翼翼地推開黏在自己身邊的鉑金髮女孩兒,茜拉收起驚異的神情這麼歎氣道,而後又向奧羅拉眨了眨眼:「讓我來想想辦法……我們得在阿諾德回來之前處理好你的頭髮,奧羅拉。你不會想被爸爸教育的對吧,嗯?」
「爸爸才沒資格教育姐姐。」不等奧羅拉給出回應,一邊一言不發的歐菲爾德就咕噥起來——不大的嗓音卻足以讓茜拉聽得一清二楚,她偏首將目光轉向坐在沙發上的兒子,見他躲開了自己的視線,臉色不大好地撇過頭去。
「這是什麼意思?歐菲……」
「歐菲說得對!」蘇比好像受了刺激似的馬上跳起身來,死死攥住茜拉的袖口,一手叉腰義憤填膺地嚷嚷:「媽媽,您還不知道我們看到了什麼——爸爸他……他出軌!」「不要瞎說,蘇比!」早已無法顧及自己即將遭殃的頭髮,奧羅拉立刻出聲反駁她的發言,瞪圓了她的眼睛氣勢洶洶地抬高音調——「你們兩個別傻了!爸爸就算要出軌,也不可能讓你們捉到馬腳的——你們以為爸爸是什麼水準,出軌還能被你們撞見?」
「……」原本前一秒還在驚訝于蘇比爆炸性出言的茜拉聽得奧羅拉的這番辯駁不由得陷入了沉默,她自然是不認為自己的丈夫會出軌,可聽完自家女兒為阿諾德的申辯,她反倒有些站不穩立場了——噢,她親愛的奧羅拉呀,這番說辭只會令她開始覺得,哪怕阿諾德真是出軌她也只有被蒙在鼓裡的份兒。
興許是察覺到母親鬱結的注視,奧羅拉微微一愣,也終於意識到自己的辯解恐怕在母親耳朵裡造成了反效果,因而趕緊又改口:「再者……媽媽每天都想方設法勾引爸爸,就算爸爸要出軌也早被媽媽榨幹了,哪裡還有精力出軌!」
「……」這真是辯駁嗎奧羅拉!為什麼聽起來更像是在控訴我勾引你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