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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家教)虹光盡頭》作者:彌淚【完結+番外】

《(家教)虹光盡頭》作者:彌淚【完結+番外】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悠于 您是第29575個瀏覽者
文案:

曾有人這樣告訴過我,
「傳說彩虹的盡頭埋藏著寶藏。」
那是不是說——
只要我一直沿著這道虹光不斷行走,
就一定能夠到達你所存在的未來?

友情提示:
1.因為上無線格式的要求只能把文名首碼去掉,這是家教同人無誤。
2.此人BLX,拍磚請溫柔謝謝,鞠躬~

內容標簽:花季雨季 情有獨鍾 家教 少年漫
搜索關鍵字:主角:沢田綱吉(SawadaTsunayoshi),本鄉玖綠(HongoKumidori) ┃ 配角:家教眾 ┃ 其它:家教reborn,BG,27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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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青•線香花火

第1章 Overture 忘卻的鎮魂曲

  ……
  「我想……一定不是沒有堅持過的。只是我們誰都不夠勇敢,也不夠堅定。」
  「但是,錯誤的不是你,只有我。」
  
  「我不想繼續這樣下去了。」
  「所以選擇了背叛你,背叛整個彭格列。」
  
  「我知道你一定會恨我的,那麼,儘管恨就可以了。」
  「反正,現在站在這裡的這個我早就不是你所認識的那個人了。」
  「她在十年前你放手的那一刻就已死去,或者是更早一些的時候。」
  「……但現在已經沒有關係了。」
  
  「……」
  「還記得當初的約定嗎?」
  「那個時候的承諾,我一直都遵守著。」
  「現在、我放我們自由。」
  
  話音落下的那一瞬間,是一道細微的聲響。
  槍聲走過□□的響動,雖然輕微,但已足夠被窗外那幾隻小鳥敏銳的感官所捕捉。
  鵝黃色的鳥兒撲扇著翅膀,在陽光下卷起的清風中倏忽飛遠。
  
  然後,世界轟然坍塌。
  
  
第2章 Chapter.01   扭曲的時光

  「知——知——」
  
  耳畔不住傳來綿長的蟬鳴聲,既遠又近,在街面上氤氳而起的熱氣中,恍若纏繞出帶著透明銀質的絲線。陽光明晃晃地落在安靜的街道上,透過街邊繁茂的樹梢,打落下星星點點的金色光斑。
  
  「啪嗒嗒——」
  
  一隻圓滾滾的紫色皮球骨碌碌轉動著,穿過微掩的鐵門縫隙向外滾去,在陽光下跳動了好幾下,終於在門外停了下來。
  
  「啊,等一下!」小小的女孩子驚呼了聲,隨即緊跟著從庭院中追了出去。
  
  白色的裙擺在陽光下倏忽綻開剔透的花朵,鐵門發出「嘎吱」的聲響,她匆匆追到外面,俯身將圓球抱起,這才長長松了口氣。然而就在準備轉身的那一刻,視線中猛然闖入一隻碩大的德國黑貝。
  
  棕黑皮毛的中型犬姿態高傲地立在街邊,黑豆似的眸中透出凜然的冷光,頓時將女孩子嚇得渾身僵硬。她下意識牢牢抱緊了懷中的皮球,驚恐地後退了兩步,湧起的水汽立馬將碧色的雙眸暈染得宛如兩方璀璨的祖母綠。
  
  她扁了扁嘴,似乎隨時都會大哭出聲,卻在下一刻狠狠咬緊了自己的嘴唇,只一動不動地注視著前方的黑貝。
  
  「阿玖!」
  
  男孩子清脆的童音突然打破了這死寂的僵持。隨後便見一個棕色短髮的小男孩從鐵門內跑了出來,原本還帶著疑惑的神情在見到這番情景之後瞬間變為驚恐。
  
  他頓在門邊,看著虎視眈眈的大狗不由向門內退了幾步,然而即刻便像想起什麼似地扭頭望過來。棕色的眸中分明還帶著明顯的懼怕,下一瞬間他卻咬了咬牙幾步沖過來擋在了女孩子面前,對著巨大的黑貝喊道:「不……不要過來!」
  
  前方的黑犬發出「嗚嗚」的低鳴,繃緊了身體像是馬上就會攻擊過來。
  
  男孩子嚇得頓時縮了身子,卻還是固執地張開雙臂將女生護在身後。
  
  女孩子微微伸出手來拉住男孩的手臂。被冷汗濡濕的掌心冰涼,卻在觸上對方肌膚的那一瞬間莫名溫暖了起來。
  
  她戰戰兢兢地躲在男孩背後,只小心翼翼地探出一點點的腦袋向外望去:「阿綱……」
  
  「沒……沒事的……」男孩子動作僵硬地回過頭來,儘管嚇得渾身顫抖,卻仍不忘對身後的女孩子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容,「我……我會保護阿玖的……」
  
  我會保護阿玖的……
  
  「本鄉!本鄉!」
  
  女子從回憶中猛然驚醒,一時間思緒仍是混亂。大大的綠眸茫然環視了一周四處的環境,這才緩慢地恢復了往日的神采。
  
  然而,腦海中的聲音卻是無論如何都揮之不去。
  
  那已經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呢?
  
  她伸出手指一根一根地掰著,難得耐心地細細計算起來。
  
  一年,兩年,三年……已經是十八年前的事情了吧。那段可以被稱之為「遙遠」的童年時光,即使經過了如斯漫長的歲月,依舊沒有褪去原本的色彩。時至今日,她仍然能夠那樣清晰地憶起當年男孩子故作勇敢的舉動。
  
  明明自己也害怕得不住顫抖,卻還不忘回過頭來安慰她。那樣的溫柔,不知該說是優點還是弱點。
  
  然而她終究是無法忘記的,那年夏日明媚的蟬鳴聲中,男孩子柔軟安心的笑容,就像三月的暖陽,充滿了清風和葵花的氣息。
  
  只是……這個世間,終於再也尋不到那人的身影了。
  
  「本鄉!你倒是給我振作一點啊!」
  
  不耐煩的男聲再一次響起,這一次終於引起了女子的注意。她側過頭去,看見站在一邊的銀髮男子,微微皺了皺眉:「你好吵,獄寺君。」
  
  「你也不看看你現在這個鬼樣子,就算……」話音戛然而止,似乎是不知道該怎麼說下去,獄寺動了動嘴唇,臉色突然暗了暗,「如果被十代目看到……」
  
  「他已經不可能會看到了。」話未說完便被本鄉毫不客氣地打斷。女子仰起頭來,望著視線中遮天蔽日的茂密枝葉,低低笑道,「倒是京子イモ……BOSS的事情不用通知她嗎?她畢竟是他的婚約者吧。」
  
  獄寺一時沒有接話,猶豫著看了兩眼女子的臉色後才緩緩開口:「這件事……山本會去做的。」
  
  「哦。」本鄉輕輕應著,然後就又沒了聲音。
  
  雨後的樹林中充滿了清新的草葉香氣,連日來的倦意似乎也因此稍微減淡了一些,卻始終無法沖去兩人心中各自的悲涼。
  
  視線漸漸開闊起來。
  
  前方隱隱露出一塊閃著亮光的黑色。那是一口上好的純黑棺木,在天光下泛起冷冷的銀光。恍若不屬於這個人世。
  
  獄寺的腳步驀然一滯,隨即停下。他就這樣立在原地,看著女子緩緩向著那具棺木走去,只好微微別開頭,將視線落在一旁的灌木叢中。
  
  天光落入綴滿綠葉的水珠,折射出七彩的虹光。
  
  ###
  
  密魯菲奧雷的那幫傢伙……
  
  青年下意識握緊了雙拳,堅毅的雙肩因為憤怒而不住顫抖。然而,他明白的,比起敵人,其實最為痛恨的、還是這個無法保護好十代目的自己。
  
  那個一直保護著他人的十代目,明明才是最應該被保護好的人!
  
  視線不由自主移向前方,卻在掠過女子緩步而行的身影時不自覺地頓住。
  
  她是那樣的小心翼翼,腳步踩在草叢中只發出輕微的摩擦聲,每一個動作都慎重虔誠得恍若正在進行一場盛大的膜拜。
  
  這個女子對十代目的感情熱烈而又內斂,就像埋藏在冰山中的火種,分明澎湃激昂,卻被她生生抑制在自己的世界中。
  
  這是誰都看得出來的事,也是誰都無法說出口的事。
  
  即使是在一年前十代目與笹川京子舉行訂婚儀式的那個時候,本鄉依舊表現得與往常毫無二致,始終能夠在觥籌交錯中談笑風生。
  
  歲月將她磨礪得隱忍堅毅,她的身上卻再也看不出年少時活潑嬌俏的模樣了。
  
  他記得訂婚儀式的當晚,那個早已能夠獨當一面的彭格列十代目醉得一塌糊塗,笑著笑著卻突然像個孩子般嚎啕大哭起來。口中溢出的話語斷斷續續,他在一邊攙著他行走,只能勉強辨出類似於「為什麼」「以前」「改變」之類的模糊字眼。只有那個稱呼顯得格外清晰。
  
  他在喚著——阿玖。
  
  但是他們兩人,終是沒有了未來。
  
  ###
  
  黑色的棺蓋在陽光下閃爍著刺目的冷光。本鄉走近前,俯身跪坐在棺木邊上。白皙的指尖輕柔地觸上那上面熟悉的彭格列圖騰,冰冷的溫度如電流般毫不留情地襲來,頓時刺得她一陣戰慄。
  
  阿綱……
  
  那個人就這樣安靜地躺在裡面,隔著一層薄薄的棺木,卻是隔了生與死的鴻溝。視線突然模糊起來,她閉了閉眼,努力將眸中的酸澀抹去。嘴角顫抖著,終於緩緩勾出一個清淺的弧度。
  
  這時,手掌下的棺木卻突然像是被什麼撞擊了一下,發出低啞的「砰」的一聲。
  
  本鄉驚異地縮回手,緊接著便見棺蓋「唰」地被移開,落在地面上,又發出一道沉悶的「砰」的重響。
  
  身體猛然僵硬。
  
  「出什麼事了,本鄉?」
  
  身後傳來獄寺大喊著跑近的聲音,她卻大腦一片空白,渾身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樣貌熟悉的棕發少年從打開的黑棺中猶疑著坐起身來。
  
  濃郁的百合花香頓時迎面撲來。
  
  十四五歲的男生看著她眨了眨眼,怔愣地轉動著腦袋,視線落在不遠處的獄寺身上又移回來,棕眸中滿是毫不掩飾的震驚:「十……十年後的獄寺君?還有……阿玖?!」
  
  話音落下的那一秒,一直沉寂如死水的碧瞳刹那間湧起氤氳的霧氣。下一瞬間,一滴晶瑩的水珠便「啪」地打在少年搭在棺木邊沿的手背上。
  
  男孩子不解地抬起頭來,稚嫩的臉上充斥著緊張和些許的好奇,大大的棕色眼眸如琥珀般澄澈剔透。
  
  真的是……那個人十年前的模樣。
  
  四目相接的這一刻,那些早已塵封的記憶終於衝破歲月的牢籠,如潮水般呼嘯而至。
  
  
螢白•歎息瓶

第3章 Chapter.02   眼中的風景

  「哇——都已經是這個時間了——」
  
  伴隨著一陣乒乒乓乓的混亂聲響,房屋的正門被「嘭」一聲大力推開,少年風風火火地從裡面沖出來,嘴裡還叼著一片薄薄的吐司麵包。
  
  「唔……」三兩口將麵包片咽入肚中,他一臉痛苦地皺了皺眉,隨即一邊沖著屋內揮了揮手一邊慌慌張張向外跑去,「我出門了!」
  
  清晨的陽光已然帶上了微薄的熱意,纏繞著迎面拂來的暖風,恍若沾染了花草香氣的輕紗。街邊的蟬鳴漸漸清亮起來,此起彼伏,仿佛想要將積累了一夜的精力全部爆發出來。
  
  沢田綱吉卻無心享受這樣美好的早晨,只知道一路拼了命地往前沖。眼看著並盛車站近在面前,可就在邁進車站的那一瞬間,腳下不知被什麼絆了一下,他頓時措手不及地朝著地面撲了上去。「砰」的一聲重響毫無意外地引來了眾人側目。
  
  「痛痛痛——」綱吉滿臉窘迫地抬起頭來,察覺到人群中或好奇或打量的目光時不由一陣臉紅。
  
  「太沒用了,蠢綱。」
  
  一道稚嫩的童聲猛然躍入耳畔,少年一驚,條件反射地扭頭,正看見自己背上立著一個身穿黑色西裝、頭戴黑色禮帽、還頂著只綠色蜥蜴的小嬰兒:「Re……Reborn?!你怎麼也來了?」
  
  「我可是你的家庭教師。」小嬰兒伸手壓了壓帽檐,露在外面的嘴角悄然勾起一個似笑非笑的弧度。
  
  綱吉頓時打了個大大的寒噤,正打算坐起身來,卻看見一片陰影迎頭覆下,恰好將他人的視線隔絕在了後面。
  
  他疑惑地揉著腦袋抬頭看去,不料正對上一雙玉石般璀璨的碧綠眼眸。面前的少女穿著一身寬大的連帽短袖運動衫,搭配一條寬鬆的及膝短褲,看起來清爽乾淨。
  
  她伸手抬了抬遮住視線的鴨舌帽簷,紮成馬尾的淺金長髮頓時順著肩頭滑落下來,拂過那一臉純粹燦爛的笑容,映照著頭頂上方落下的潔白天光,仿佛沾染了水珠的銀蓮。
  
  綱吉愣在原地,一時之間不知是困窘還是緊張,竟僵硬著身體不知所措。
  
  竟然被這麼可愛的女孩子看到自己這個樣子,實在是太丟臉了!還好她不認識自己……
  
  在心裡暗暗歎了口氣,他自我安慰著正準備起身,突然聽見少女輕輕開口,聲音輕靈愉悅:「阿綱!」
  
  原來她認識自己啊……
  
  綱吉再次歎了口氣,隨即猛地一愣,如夢初醒般倏忽抬起頭看過去,這才發現那個少女確實是在看著他,在叫他的名字。
  
  少年趴在地上,大腦反應不及。怔了好幾秒才不確定地指著自己開口:「你……在叫我?」
  
  「當然啦~」女孩子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臉上緊接著綻開更為燦爛的笑容,「這裡除了你又沒有其他人~謝謝你來接我,阿綱。」
  
  接她?沢田綱吉暫時停止運轉的大腦系統終於在捕捉到這個詞的時候得到了重啟。他「唰」地從地上跳起,一臉驚詫地大喊道:「你難道是……阿玖?」
  
  「嗯!」少女重重點頭,雙眼笑彎成細細的月牙,「好久不見,阿綱!」
  
  「確實是好久沒見了呢……」 綱吉愣愣摸著腦袋傻笑兩聲,突然一怔,「不對!阿玖你不是應該在機場的嗎?」
  
  被喚作「阿玖」的女孩歪歪腦袋,可愛地眨了眨眼,一臉無辜:「因為等了很久都沒看見阿綱,正好機場到並盛町有直達的輕軌,所以我就先過來了啊。」頓了頓,她笑起來,聲音像個孩子般天真輕快,「能夠自己先過來真好,因為這樣我就提早見到阿綱了呢!」
  
  「呃……」綱吉不好意思地伸手撓了撓臉頰,哈哈傻笑了兩聲,心情卻一下子大好起來。
  
  第一次被這麼說,他感覺自己都快要感動得哭出來了……
  
  「啊,對了,」似乎這才想起什麼,少年恍然大悟般一錘手,正扭頭看向自己的左肩卻在下一瞬間變得一臉迷惑,「Reborn?」左右張望了一下都沒找到熟悉的身影,綱吉埋怨地朝天翻了個白眼,喃喃道,「又不見了……Reborn也真是的。」
  
  阿玖眨了眨眼,終於忍不住好奇地湊上前來,笑道:「阿綱是在找什麼人嗎?」
  
  「啊?這個……那個……沒有啦!哈哈!」 綱吉想了想,明智地決定將這件事情敷衍過去,便忙擺著手轉移話題,「對了,我們快點回去吧,媽媽從昨天開始就在盼著你了呢。」他說著,伸手接過女孩子手中的紅色旅行箱,頓了頓,不由訝異了一句,「阿玖你的行李就只有這麼點嗎?」
  
  「咦?」阿玖低頭看了看自己小巧的行李箱,又看了看周圍來往的其他行人,微微皺起眉來反問,「很少嗎?我覺得已經夠了啊……」
  
  她這個樣子,看上去似乎真的在為這個問題苦苦思索,綱吉頓時有種忍不住想要吐槽的衝動,於是立馬當機立斷地再次轉移話題:「哈哈,不管這個了,我們快點走吧!」他一邊說著一邊向前走去,聽到身後有腳步聲跟上來,總算松了口氣,「話說回來,阿玖你這次怎麼是一個人回來的?以前不都是和奏叔叔還有歌帆阿姨一起過來的嗎?」
  
  身後的腳步聲猛然停了下來。他不解地轉過身去,只見嬌小的女孩子頓在原地,大大的帽檐在她臉上投落下濃密的陰影,頓時將她的表情全部隱藏在了光明背後。
  
  怎……怎麼回事?不會是自己說錯什麼話了吧?
  
  綱吉心中一震,沒來由地感到一陣愧疚,正絞盡腦汁地想著現在該怎麼辦才好的時候,卻冷不防見少女猛地抬起頭來,一臉跳躍的明媚笑意在陽光下充滿了孩子般的調皮:「嘿嘿,成功嚇到阿綱!~」阿玖吐了吐舌頭,蹦跳著兩步躥上前來,像只小兔子一般活潑,「我想,爸爸媽媽他們現在一定過得很好哦~」
  
  「誒?」綱吉終於感覺到、以自己的大腦估計是沒法跟上她的思路了,只好愣愣地抽了抽嘴角,「什……什麼?」
  
  「唔?」阿玖看了看他,像是不明白他到底為什麼要擺出這麼副懵懂的表情,正打算開口詢問,視線卻在下一秒被不知什麼東西吸引了過去。
  
  「啊!那不是……」女孩子驚喜地睜大了眼,下一瞬間便毫無預兆地向著前方歡快地跑了開去,「真沒想到這家店竟然還在,阿綱,我要去那裡吃早飯!」
  
  「哈——?早飯?」 綱吉再一次狠狠愣住,還來不及阻止什麼就見阿玖已經興致勃勃地沖出了老遠的距離。他頓時感覺到一股深深的無力感從腳底直直冒到了頭頂,「喂,阿玖!」
  
  前方的少女幾乎要跑得不見蹤影了,他無奈地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中的行李,終於深深地長歎出一口氣急匆匆追了上去,「等一下啦,阿玖!」
  
  ###
  
  可想而知的,等兩人回到沢田家的時候,都已到了午飯時間。正午的太陽火辣辣地炙烤著大地,耳邊的蟬鳴愈發大聲起來,像是蒸發在空氣中一般,無所不在。
  
  「啊……好熱……」沢田綱吉有氣無力地拖著身後的旅行箱推開自家鐵門,早已累得大汗淋漓。而跟在後面的少女卻依舊是那副清爽愉悅的模樣。綱吉回頭看了眼身後的阿玖,頓時覺得自己更加無力了。
  
  他就是這麼沒用……反正他已經沒用很久了!
  
  「啊啦,終於回來了呢,阿綱,小綠。」
  
  庭院裡冷不防傳來一個溫柔的女聲,兩人循聲望去,正看見棕發女子站在不遠處的衣架旁輕輕微笑著。微風吹起潔淨的衣物,女子攏了攏鬢間的碎發,走近前來,「好久不見了呢,小綠真是越變越漂亮了。」
  
  阿玖愣了幾秒,這時已經反應過來,立馬綻開大大的笑容,微微傾身鞠了一躬道:「好久不見,奈奈阿姨,這段時間都要打擾您了呢。」
  
  「哪裡,小綠能過來住我很高興哦~」沢田奈奈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臉上是一如既往的柔和笑容,「把這裡當作自己的家就可以了~啊,對了,」頓了頓,似是想起了什麼,她扭過頭去望向一邊的綱吉,笑道,「阿綱,拜託你先帶小綠去她房間吧,我把這裡收拾好就過去。」
  
  「知道了啦……」 綱吉忙不迭地點了點頭,終於趕在被太陽曬化之前沖進了家門。
  
  涼爽的空氣迎面襲來,儘管同時還伴隨著小男孩驚天動地的吵嚷聲:「蠢綱,你怎麼回來得這麼晚!藍波大人要吃午飯!」
  
  太陽穴突突抽痛了兩下,綱吉頭疼地低下頭去,果然看見玄關口正站著個身穿奶牛裝的男孩子,而他的身旁則是一個穿著紅色唐裝的小女孩。
  
  此時男生正氣鼓鼓地睜圓了眼瞪著他,大聲控訴道:「媽媽說一定要等你和那個……」說到這裡,他頓了頓,緊緊皺起眉來似是苦思冥想了一番,又立刻抬起頭大聲嚷起來,「那個綠色的傢伙!為什麼一定要等你們回來才能吃啊!阿綱你這個大笨蛋!」
  
  這又不是他的錯!還有,什麼叫做「綠色的傢伙」啊!
  
  綱吉抽了抽嘴角,只好耐下心來安撫道:「很快就能吃午飯了啦……你們先去哪裡玩一會兒吧,藍波,一平。」
  
  被點到名的小女孩乖巧地點了點頭,還不忘有禮貌地沖他打了個招呼:「歡迎回來,阿綱先生。」
  
  藍波看了看綱吉,又張望著看了眼站在門邊一聲不響的金髮少女,最後狐疑地瞥著阿綱又問了句:「喂!蠢綱!真的很快嗎!」
  
  「好啦好啦,真的很快啦……」
  
  「哼,藍波大人就勉強相信你一次吧!」藍波不屑地瞟了他一眼,再一次好奇地打量了下綱吉身後的女孩子,立刻恢復了往常的高漲興致,興高采烈地就踩著樓梯衝上了二樓,「哈哈哈,藍波大人要把蠢綱的午飯也都吃掉!」
  
  一旁的一平見他跑開也急忙追了上去,兩個小傢伙的身影迅速消失在樓梯口,只能聽見細細的童聲還在遠遠傳來:「等一下,藍波!」
  
  抬頭看了兩眼藍波和一平跑開的方向,綱吉終於長長歎出一口氣。然而他剛脫了鞋準備給阿玖找雙拖鞋,冷不防又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自頭頂響起,頭皮頓時又麻了一下:「太慢了,蠢綱。」
  
  綱吉耷拉著眼角抬起頭來,看見Reborn正一臉悠閒地坐在碧洋琪肩上、抬手托了托大大的帽檐似笑非笑地開口,「看樣子有必要加大每天的練習量了呢~」
  
  「Reborn!」
  
  「什麼練習?」
  
  兩個人的聲音同時響起,綱吉條件反射地扭過頭去,發現阿玖正一臉好奇地看著他笑問,「是社團裡面的鍛煉嗎?還是其它的什麼?」
  
  「什麼也不是!」毫不猶豫地否決掉她的猜測,綱吉一把牽起地上的行李箱,也不管Reborn和碧洋琪還站在旁邊,伸手拉起阿玖就向著二樓沖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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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Chapter.03   未知的現在

  「媽媽前不久剛把房間整理了一下,就是你以前來的時候住過的那一間。」 指了指右手邊的方向,綱吉一邊說著一邊推開房門走了進去。阿玖在門外站了幾秒,這才不慌不忙地跟上。
  
  房間內的佈置和自己記憶中的模樣毫無二致,有著乾淨的白色和簡單的蘋果綠,房門上還特意掛上了她的名字。
  
  書桌、床鋪,還有大大的落地窗。空氣中似乎也飄蕩著隱隱約約的淡淡香氣。
  
  她忍不住就想要微笑起來。
  
  此時,綱吉環視了一圈房間內的擺設,想了想還是將行李箱放在了床邊:「需要幫忙嗎,阿玖?」
  
  「不用了啦。」阿玖調皮地沖他笑了笑,已經打開了床邊的行李箱,「阿綱可不要小看我哦~我一個人完全可以的~」
  
  看著她著手開始自己整理,綱吉抓抓腦袋,略帶窘迫地站在一邊覺得有些不知所措:「可是……」
  
  「沒關係沒關係!」說到這裡,正忙碌著的女孩子突然眨了眨眼抬頭望向他,開口問道,「說起來……剛才在玄關碰到的那些人是誰?最近家裡來了很多客人嗎?」
  
  「MA……算是吧……」談及這個問題,綱吉顯得有些頭疼,就連說話的語氣也順帶著變得有氣無力起來,「而且應該還會住很久……」頓了頓,他顯然是不願繼續這個話題,轉而介紹道,「對了,那個什麼……最開始見到的那個穿著奶牛裝的男孩是藍波,那個女孩子是一平,後來的那個小嬰兒是Reborn,還有一個是碧洋琪。」
  
  「女孩子?」阿玖眨眨眼,回憶許久卻仍是沒有發現剛才見到的那兩個孩子中竟有一個是女孩,只好遲疑著問了句,「那個紅衣服的孩子?」
  
  綱吉默了幾秒,點頭應道:「呃……對。」
  
  「哦……」阿玖似懂非懂地看著他點了點頭,也不知有沒有記住,只感慨了一句,「還真是各種各樣的人都有呢……」思考了幾秒鐘,她似乎還想要繼續問些什麼,正巧這個時候房門突然被人從外面打了開來,隨後便見奈奈笑著走了進來:「阿綱,獄寺君和山本君來了哦~」
  
  「咦?這麼早就到了?」綱吉頓時拔高了音量驚詫起來,條件反射地就要衝出門去,想了想又立馬停住了腳步扭頭看過來,「那個……阿玖……」
  
  見他滿臉焦急又猶豫不決的模樣,女孩子忍不住抿著嘴唇笑出聲來,就像是看到了什麼有趣的東西一般滿臉俏皮:「嗯,既然阿綱有同學來了就快點下去吧~這裡不是還有奈奈阿姨在嘛~」
  
  少年的眼中倏忽閃爍起明亮的光澤,襯得那雙棕眸更加剔透起來。阿玖不由一愣,緊接著就看見他轉身跑了出去:「那……我先離開一下!」
  
  「阿綱真是的。」看著自家兒子風風火火地沖下樓去,奈奈笑著,順手合上了房門,「這個房間怎麼樣?小綠還喜歡嗎?」
  
  聞言,阿玖立馬回過神來,歪著頭笑:「嗯,這裡很好。」
  
  「呵呵,那就好。」奈奈說著便走到床邊幫忙整理起來。想了想,她終於還是伸過手來撫上女孩子毛茸茸的發頂,臉上的表情莫名帶了絲憂心,「難為你了,小綠。」
  
  手中的動作頓了頓,她沒有說話,只安靜地靠在床邊,嘴角帶著淡淡的笑意,卻斂下眼瞼不知在想些什麼。
  
  「你家裡的事情家光已經跟我說過了……歌帆他們在旅行的時候遇上車禍……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但是小綠你能沒事,我想你的父母也就安息了。」
  
  少女的睫毛輕輕一顫。頓了許久,她終於輕輕開口,嘴角卻不易察覺地咧開一個似是而非的弧度:「嗯。」
  
  「對了,聽說小綠這幾年一直住在義大利的親戚家裡……過得還好嗎?」
  
  聽到這裡,女孩子終於抬起頭來。陽光從落地窗外灑入,透明瑩亮,卻恍惚照得她的笑容帶上了那麼一絲飄緲的不真實。阿玖笑著,雙眼彎成纖細的月牙:「嗯,這幾年過得很好哦,那邊的人都很照顧我~不過家光叔叔建議我回國讀書也許會比較好一點,所以我就回來這邊打擾奈奈阿姨和阿綱了。」
  
  仿佛終於舒出一口氣,奈奈放心地笑起來,語氣也變得較剛才輕鬆了許多:「說什麼打擾……小綠也真是的。歌帆和我都是那麼多年的好朋友了,她的女兒就是我的女兒。小綠就安安心心地住在這裡吧~」
  
  「嗯,我知道的。謝謝奈奈阿姨。」
  
  談笑間,本來就不多的行李很快便整理完畢。奈奈滿意地看著房間,親昵地拍了拍阿玖:「好了,我們先去吃午飯吧~阿玖一定餓了吧?」
  
  「這麼一說確實有點呢……」阿玖摸摸肚皮,像是這才感覺到腹中傳來的饑餓感,忍不住調皮地吐了吐舌頭,「那我們快點下去吧~」
  
  兩人又稍微清理了一番,正打開門準備下樓,卻冷不防聽見屋內傳來一道悠揚的樂曲聲。緩急有序,舒展遼遠,滿滿地充斥了整個房間。
  
  兩人同時愣住。
  
  阿玖遲疑了幾秒,有些為難地扭頭對奈奈笑了笑道:「奈奈阿姨,你先過去吧,阿玖接個電話,很快就下去。」
  
  奈奈像是沒有聽到她的話,只怔怔看著空蕩蕩的房間,良久才反應過來,低下頭沖她露出一個柔和的笑:「好,那阿玖要快點哦~」
  
  「嗯,我知道了~」
  
  奈奈點點頭,伸手掩上房門。「哢」的一聲,很快便將房內的樂曲聲隔絕在了背後。她靠在門板上,耳畔卻不住響起久遠年代裡清脆悠揚的鋼琴曲。
  
  她仿佛仍舊能夠看到,初夏午後的音樂教室裡,優雅的少女安安靜靜地端坐在純黑的三角鋼琴前,白皙修長的十指在白黑琴鍵上翩然舞動,墨色長髮在溫熱的空氣中蕩開清澈的漣漪。
  
  那個時候,她就站在門口,看著陽光透過飄蕩的白紗悄悄浮動。一室流華似水。
  
  ——NE,歌帆,你剛才彈的那首曲子叫什麼?真好聽呢~
  ——叫……《少女的祈禱》。
  
  ###
  
  看著房門緩緩合上,阿玖這才慢悠悠地走到寫字臺邊,從上面的挎包中翻出了一台銀白色的手機。小小的機身只有手掌大小,粉藍色的螢幕正不住閃爍著幽幽的光亮。
  
  她垂眸看了眼上面顯示的名字,手指靈巧一動便移開了滑蓋:「Oregano?」
  
  電話那端傳來流利的義大利語,女子的聲音是一如既往的低沉平穩,聽得出來那必然是位久經職場的知性女子:「怎麼樣?到了嗎,玖綠?」
  
  阿玖勾起嘴角,手指無意識地撥弄著垂落在胸前的髮絲,唇邊的笑意漸漸浮至眼角。她伸手在挎包裡掏了兩下,手中拿出個小瓶子,隨即便向床邊走去:「嗯,剛剛把房間整理好正要下去吃午飯。」
  
  「那就好。要記住,就算到了日本還是要定期給Gina醫生打電話,另外,絕對不可乙太過依賴藥物。千萬不要忘記了。」
  
  腳步頓了頓,她垂下頭去,將手中的白色小瓶輕輕放在床邊,這才再次輕聲開口:「不會忘的。Oregano你什麼時候也變得這麼囉嗦了?放一百個心就是。」
  
  那端稍稍安靜了幾秒,女子像是低低歎了口氣,隨後才接著道:「今天是8月7日吧,再過不久就到你的生日了,我們給你寄了份禮物,大概正好能夠趕在當天送到你那邊,記得到時候查收一下。」
  
  「誒?」女孩子的聲音微微提高,她側過臉去似乎是想要通過手機看到對方的表情,臉上帶上了少有的天真,「都說了不用的……今年不會又是什麼奇怪的食物吧?」
  
  「……放心吧,這次Moretti的意見被我們駁回了。反正到時候就知道了,據說會對你的康復有所幫助。好了,我還有事,再聯繫吧。照顧好自己,玖綠。」
  
  「嗯。我會的。謝謝,Oregano,還有大家也是。幫我向他們問好。」
  
  「我知道了。那麼再見。」
  
  「唔,再見。」
  
  電話斷開。玖綠捧著手機,聽見裡面仍在持續不斷地傳來「嘟嘟」的電子音,單調劃一,不帶一絲起伏。她閉了閉眼,這才緩緩將手機移開。
  
  粉藍的螢幕漸漸暗淡下去。她垂著頭,碧綠的眼眸盯著手中的這個小東西許久,最後勾起嘴唇露出一個極淺極淺的弧度。
  
  落地窗不知被誰打開了一道小小的縫隙,溫熱的暖風從窗外湧入,頓時吹起窗邊的白紗。她扭過頭去,投落在視野中的、是一片純粹無邊的白。
  
  
第5章 Chapter.04   流動的光芒

  大概是因為剛剛才住進沢田家的緣故,阿玖顯然還沒有適應這裡吵嚷熱鬧的氛圍。不斷在周圍跑來跑去、跑進跑出的兩個孩子,還有樓上不時傳來的爆炸聲……她抬頭看了眼廚房裡正忙碌著的奈奈,終於還是什麼都沒有說出口。
  
  這時,奈奈正好回過頭來,一邊說著一邊將手中裝滿了橙汁的兩個玻璃杯放在一旁的託盤上:「小綠,現在方便嗎?可不可以麻煩你把這些點心和飲料送去阿綱的房間裡?」
  
  「啊,沒問題。」女孩子笑起來,走上前接過那個擺滿了東西的託盤,動作極為小心翼翼,「是阿玖隔壁的那個房間吧?」
  
  「嗯,沒錯哦~那就拜託小綠了~」
  
  順著樓梯走上去,這時的二樓已經明顯安靜了下來,只能聽見樓下藍波說著「媽媽,藍波也要吃點心」的稚嫩童音。
  
  她穩了穩手上的託盤,看著面前的門把手,有些困擾地頓在了門口。
  
  沒有辦法……開門。
  
  正踟躕著,眼前突然閃過一道紅色的影子,然後伴隨著「嘎吱」的聲響,面前的房門竟向著裡面緩緩打開。
  
  玖綠愣了幾秒,低頭望向不知何時出現在面前的紅衣女孩,有些靦腆地笑了笑:「那個……謝謝你。」頓了頓,又遲疑著道了句,「你是叫……一平,對吧?」
  
  小女孩仰著頭露出大大的笑臉,烏黑的沖天辮在腦後不易察覺地動了動:「嗯。是的。」她想了想,將門又推開了些,清脆的童聲裡還帶著生澀明顯的口音,「請進。」
  
  「啊……謝謝。」臉上紅了紅,玖綠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卻依舊友好地沖一平笑了笑,隨即便穩住託盤走進房去,「阿綱,奈奈阿姨讓我拿點心來給你們。」
  
  房中的幾人頓時聞聲回過頭來,一時之間整個屋子的視線都集中在了她身上。綱吉措手不及地想要過來幫忙,然而他剛站起身,玖綠已經將東西放在了他們圍坐著的矮桌正中。
  
  「已經學習很久了,休息一下吧~」少女微笑著抬起頭來,淺金髮絲掃過白皙的脖頸,在他眼前軟軟蕩開,「阿綱好用功~暑假裡還和朋友們一起討論作業~」
  
  「啊?哈哈……也沒有啦。」綱吉抬手揉揉腦袋,頓時感覺到從未有過的自我滿足,「大家一起做功課比較有效率嘛~」他說著,伸手從裝滿點心的碟子裡叉了塊小蛋糕,正準備放進嘴中犒勞一下自己,誰料張嘴咬到的卻是堅硬的鋼叉。
  
  少年盯著手中的叉子愣了幾秒,即刻便反應過來,「又做這種事情!Reborn!」
  
  「我說過的,黑手黨的世界是弱肉強食的世界,先下手為強。」身穿黑西裝的小嬰兒一口咽下食物,不忘勾起嘴角露出一個得逞的笑意,「看來對你的訓練還遠遠不夠呢~」
  
  綱吉耷拉著眼角正欲反駁,卻聽另一個聲音已先自己一步響了起來:「黑手黨?什麼黑手黨?」
  
  那個聲音清清脆脆,卻聽不出明顯的困惑。綱吉反應了幾秒,突然想起阿玖現在還在這個房間裡。腦中警報大響,少年慌忙轉過身去,手忙腳亂地沖著少女搖頭擺手,卻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才好:「不是,那個……其實……這個……」
  
  「是黑手黨遊戲哦~」不等他說出完整的句子,另一個男聲歡快地接了上來。山本武捧著喝了一半的果汁,看了看綱吉又看了看玖綠,臉上帶著一如既往的爽朗笑容,「要加入嗎?」
  
  聞言,獄寺隼人的額角頓時爆出碩大的紅十字。銀灰短髮的少年忍無可忍地一拍桌面低吼起來:「你在說什麼啊,棒球笨蛋!你究竟有沒有搞清楚狀況啊!」
  
  黑髮少年無辜地抓了抓頭髮,笑道:「啊嘞?難道我說的不對嗎?」
  
  山本還認為這是黑手黨遊戲……
  
  看著那兩人,綱吉一邊在心裡默默吐槽,一邊偷偷抬眼觀察玖綠的表情。然而房中的白熾燈光明亮得晃眼,少女的臉逆著光一片朦朧。等他眨了眨眼再去看時,少女已經一臉笑意地望著山本問起來:「你們的黑手黨……叫什麼名字呀?」
  
  連同綱吉在內的三個少年同時怔了怔,還是山本率先反應過來:「叫做『彭格列』,很棒的名字吧!」
  
  「Vongola……嗎?」聞言,女孩子笑起來,雙眼彎成細長的月牙,遮住了眸中璀然的色彩,「確實呢。」她若有所思地應著,沖山本和獄寺點了點頭,「初次見面,我叫本鄉玖綠。今後大概會有很長一段時間需要住在這裡,請多指教。」
  
  「啊,」山本友好地點點頭,笑道,「我是山本武,阿綱的同班同學。多多指教!」
  
  獄寺看了她幾眼,又看了看一旁的綱吉,輕聲嘀咕著:「既然是十代目的朋友……」他低低「切」了一聲,終於抬眼看向她,神情桀驁,「獄寺隼人。」
  
  見他們終於不再談論「黑手黨」這個令他時時驚悚的問題了,綱吉不由自主悄悄松了口氣,一扭頭卻看見Reborn抬手壓了壓寬大的帽檐,嘴角扯開一抹詭異的弧度。他頓時一個激靈,不覺有些心驚膽顫地咽了咽口水:「怎麼了嗎,Reborn?」
  
  「呵呵,沒什麼。比起這個……」小嬰兒淡淡抬頭看他一眼,目光卻掠過他落在不遠處的小女孩身上,「一平似乎有什麼話想跟你說呢~」
  
  「咦?」沢田綱吉這才發現一平已經在一邊等了他許久,不由有些抱歉,「那個……有事嗎,一平?」
  
  小女孩點點頭,輕鬆一躍跳至他肩頭,隨後湊上前來在他耳邊悄聲嘀咕了幾句。綱吉了然地點點頭,正看見玖綠起身打算離開房間,心下一急,慌忙提高了聲音喊道:「啊!等一下,阿玖!」
  「唔?」少女聞聲回過頭來,有些不解地看他,「還有什麼事嗎,阿綱?」
  
  綱吉絞盡腦汁卻找不到理由,只好求助地看向Reborn。誰知小嬰兒卻是一幅事不關己的模樣,往床上一坐便睜著眼打起了瞌睡。
  
  竟然在這個時候睡覺!怎麼可以這樣啊,Reborn!
  
  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幾下。綱吉抓著頭髮,冷不防瞟到手邊的作業紙,眼中頓時一亮:「啊,是這樣的……阿玖能不能來幫我們看看這道題目?」
  
  「唔?」
  
  「十代目!」
  
  少年少女的聲音同時響起。一個來自疑惑茫然的本鄉玖綠,一個來自震驚不解的獄寺隼人。
  
  少年激動得幾乎拍著桌面蹦起來,滿臉悲痛得像是下一秒就會被拋棄一般:「十代目,難道您不相信我的能力嗎?」
  
  「不……不是的啦,獄寺君。」綱吉急忙擺了擺手,見獄寺仍是一幅不甘心的受傷表情,想了想湊過去悄聲道,「其實是這樣的……那個……」
  
  「嗯……嗯!」獄寺邊聽邊點頭,臉上的神色漸漸輕鬆,隨之又變得極為鄭重,「原來如此!既然這是十代目的請求,那麼作為左右手的我即使是死也一定會為您達成的!」
  
  「不……不用這麼誇張的啦,獄寺君。」綱吉無語地坐回自己的位置,然後便將桌上的作業紙遞給玖綠,「那就拜託阿玖了。」
  
  玖綠伸手接過,卻並不坐下,只笑起來:「阿綱你不知道嗎?我在義大利的時候並沒有去上學啊……所以,連你們都解不開的問題我估計更是沒有辦法了呢。」
  
  綱吉聞言一愣:「沒去上學?那是怎麼回事?」
  
  「因為身體原因罷了,不過基本的知識還是有人會來教我的。」少女笑笑,最後在桌邊坐下,「既然阿綱希望我留下來的話,那我就留下來好了~反正我也沒有什麼事的。」
  
  被發現了……
  
  綱吉窘迫地抓了幾下頭髮,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一拍腦袋,不由興奮地提高了聲音:「對了,聽媽媽說你開學的時候就會轉入並盛中?這樣的話阿玖就和我們一起學習好了!」
  
  「誒?」玖綠有些不確定地看向一旁的少年,視線定定落在他帶笑的臉上。
  
  那個瞬間,似有什麼溫熱的東西毫無預兆地在胸腔中勃然跳動了一下。她一愣,再次抬眼看去的時候,夕陽的光芒恰好盛極。橙黃的華彩穿過微敞的玻璃窗,不偏不倚地落上少年的鬢角眉梢,勾勒出他柔和明亮的側臉。
  
  然後,在她眸中定格成永恆難滅的刻痕。
  
  ###
  
  「呼……終於做完了。」將紙筆往桌上一扔,綱吉抬頭望了眼牆上的時鐘,順勢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時間差不多了呢。」他扭過頭去,望向坐在床上打坐的一平,「一平,是這個時間吧?」
  
  紅衣女孩輕輕從床上躍下,乖巧地點頭應道:「是的。」
  
  「既然如此……」綱吉撐著桌面站起身來,看著其他人笑道,「山本,獄寺君,今天就在我家吃晚飯吧。」頓了頓,視線移向仍在專注于手中書本的玖綠,「我們走吧~阿玖」
  
  少女循聲抬起頭來,臉上依舊是燦爛甜美的笑容:「嗯。」
  
  綱吉愣了愣,莫名覺得那個笑容裡似乎有些說不上來的東西,卻又不知道那個說不上來的東西到底是個什麼。他想了想,看著正起身打算走出門外的玖綠,終於還是試探著叫出了聲:「那個……阿玖?」
  
  「嗯?」少女聞聲回過頭來,眨了眨眼,狀似有些茫然,「有什麼事嗎,阿綱?」
  
  其實還真沒什麼事情……
  
  綱吉抓了抓頭髮,看著玖綠嘴角的那個笑容,又覺得並沒有哪裡不太對勁。
  
  大概是錯覺吧?
  
  他在心裡默默點點頭,笑起來:「哈哈,沒事沒事。對了,我們的教科書你看得懂嗎?」
  
  玖綠點點頭,言語間卻不知為何多了份敷衍之意:「嗯,差不多吧。」她說著,便跟在山本和獄寺後面下了樓。
  
  綱吉摸摸腦袋,回頭去看卻發現Reborn不知何時早已不見了蹤影:「果然……」
  
  他跟著走到樓下,卻看見玖綠正呆呆站在餐廳門口。誘人的飯菜香氣源源不斷地飄過,她的周圍,是漫天飛揚的彩帶,還有熱烈高漲的笑聲。以奈奈為首的眾人站在她的面前,臉上帶著歡快的微笑:「歡迎來到這個家裡~」
  
  女孩子怔愣著,似乎一下子有些難以接受,茫然的雙目緩緩轉過來。綱吉摸了摸腦袋,笑得有些靦腆:「剛才一直瞞著阿玖真是抱歉,不過我也是聽一平講了才知道晚上有這麼個歡迎會來著。」
  
  「啊啦,嚇到小綠了嗎?」奈奈眨眨眼,懷裡還捧著一堆彩紙,「是不是大吃一驚?」
  
  玖綠好像還是有點在狀況外,反應良久才緩緩點了點頭:「嗯。嚇到了。」頓了頓, 她微微垂下眼瞼,唇角卻緩慢地彎起,碧綠的明眸中一點一點染上星辰般璀璨的細碎光芒。
  
  這一刻,沢田綱吉突然覺得一陣恍惚。他微微睜大了眼,看見乳白色的燈火中,少女蒼白卻略泛紅暈的臉頰上,神情柔和帶著淺淺的羞澀。
  
  不似那些一直綻放在她臉上的動人笑容,這個微笑、恍若野地裡初生的白罌粟,褪去了所有浮華,帶著夜露的芬芳,悄然盛開。
  

第6章 Chapter.05   銀白的十字

  八月的天氣,一如既往的晴空萬里。
  
  奈奈一邊哼著輕快的小曲,一邊在廚房裡悉心準備午餐。外面傳來門鈴的聲音,她扭頭望了眼,聽見開門聲隨之傳來,便又繼續埋頭於手中的工作。
  
  過了會兒,便聽有誰的腳步聲不疾不徐地接近:「媽媽,有包裹。」
  
  「包裹?」奈奈停下手中的動作,回過頭去,看見碧洋琪正站在餐桌旁邊,懷裡抱著一個不大的長方形紙盒,「是給誰的?」
  
  「玖綠。」長髮女子看了看包裹上的名字,又扭頭看了看此時正蹲在外面庭院裡的少女,微微頷首道,「我拿去給她。」
  
  「嗯,拜託了呢~」奈奈應了聲,順勢將砧板上切好的蔬菜放進待沸的油鍋裡,嘴裡又哼起了不知名的小調。
  
  ###
  
  今天一早,本鄉玖綠便一個人蹲在庭院裡不知在幹些什麼。碧洋琪拉開玻璃門,看見少女仍在專心致志地埋頭勞動著。
  
  她今天穿了一身再普通不過的純白連衣裙,淺金長髮用同樣的白色綢緞高高紮起。她就那樣毫無顧忌地暴露在臨近正午的炙烈陽光下,略帶蒼白的肌膚幾乎透明得可以看見裡面靜靜跳動著的青色脈絡。陽光在蟬鳴聲中傾盆而下,落到她身上,卻仿佛頃刻間便化作薄薄的輕紗,僅透出柔和的暖意。
  
  聽見聲音,她也沒有抬起頭來。於是碧洋琪只好走到她旁邊,伸手將那個長方形的紙盒遞過去:「玖綠?有你的包裹。」
  
  少女像是這才注意到她,視線緩緩移到她手中的包裹上:「給我的?」愣了一會兒,她伸手接過,看了看上面的名字,又順手放到了一邊,繼續拿起剛才放下的小鏟子一下一下地鏟土挖坑。
  
  碧洋琪覺得有些奇怪,不由問了聲:「你在種什麼?」
  
  「葵花。」玖綠應著,卻沒有抬頭,注意力始終集中在自己手頭的工作上,「奈奈阿姨早上交給我的,說是那個人在好幾年前留下來的。」
  
  那個人?
  
  碧洋琪想了想,卻沒有問出口:「現在這個季節種下……活得了嗎?」
  
  少女頓了頓,像是在思考,卻又像是在發呆。「不知道。」她很快答了句,又賣力挖出幾堆泥土,看了看,伸手掏出三顆細長的種子,一一扔進挖好的小坑中,「如果實在活不了也沒有辦法。」
  
  她的語氣淺淺淡淡,像是在說著毫不相干的事情,可臉上那種冷靜到近乎淡漠的表情卻又令人莫名覺得那並不是真正毫無干係的話語。
  
  「那麼,」只是這麼一會兒的功夫,少女已經站起身來。她拍了拍手中的泥土,抬頭望過來的時候臉上已經帶上了燦爛的笑容,「我先進去嘍~碧洋琪小姐。」
  
  碧洋琪點點頭,看著少女抱起一邊的包裹和鏟子轉身跑進門去,下一秒,肩頭猛然一沉。她沒有扭頭,低聲問道:「你怎麼看,Reborn?」
  
  立在肩頭的小嬰兒沒有答話,卻問了個不相干的問題:「剛才那個包裹是從哪裡寄過來的?」
  
  「義大利。」碧洋琪虛了虛眼眸,緊接著補充,「署名是、沢田家光。」
  
  「原來如此。」Reborn突然笑起來,抬手壓了壓帽檐,唇角的弧度意味深長,「我調查了一下本鄉玖綠之前的資料,發現她八歲以後的經歷完全是一片空白。只知道她人在義大利,但具體是在義大利的什麼地方、做了些什麼,卻根本調查不到。甚至於連她父母的死因……都是含糊不清。」頓了頓,小嬰兒從她肩頭跳下來,落進她懷中,「既然是家光那傢伙搞的鬼,暫時就不需要擔心了。我們也進去吧,碧洋琪。」
  
  「嗯。」
  
  ###
  
  走進客廳,玖綠便坐在沙發上將包裹小心拆了開來。裡面除了一個方形的小包裝盒,還有一張小紙條和一張明信片。她拿起紙條看了眼,便將目光移到了手邊的明信片上。背面的照片赫然是耀眼乾燥的廣袤沙漠。
  
  看了看正忙碌著的沢田奈奈,她拿起明信片走過去:「奈奈阿姨,有家光叔叔寄來的明信片。」
  
  「咦?家光?」奈奈一臉驚訝地睜大了眼,急忙關上火接過,「是什麼時候來的呀?完全沒有注意到呢……」
  
  「是夾在家光叔叔寄給阿玖的包裹裡面的。說是『既然寄東西過來了就順便附上明信片一張』之類。」
  
  「哦,原來是這樣。」奈奈抬手撫了撫自己的臉頰,笑起來,「今天是小綠的生日對吧?我和阿綱也準備了禮物哦~」
  
  「咦?」女孩子露出吃驚的表情,「不用……」
  
  奈奈伸手撫上她的臉頰,低下頭去以額相抵,眼中一點一點流露出懷念的色彩:「沒關係哦~因為是小綠嘛~」頓了頓,她直起身來,笑道,「說起來,阿綱過去取禮物怎麼到現在都還沒回來呀……真是的。要不,」她眨眨眼,有點點金光在發梢跳動,「我們先看看家光送給小綠的是什麼好不好?」
  
  小小的包裝盒被打開,紅色的禮盒裡面是用月白天鵝絨襯起的銀質吊墜。看似粗獷卻做工精細的銀鏈串起小巧的戒指,而戒指下方、是一個同樣精緻的銀色十字。幽紫的光芒在十字架上閃閃爍爍,鑲嵌在正中的水晶內部似有光華流轉。
  
  奈奈讚歎著拿起這條銀鏈,忍不住又驚歎了句:「竟然一點都不重呢~咦?戒指上似乎還刻著字哦~」她拿著湊到玖綠面前,笑道,「H•K……是小綠全名的縮寫呢~沒想到家光那個傢伙也會有細心的時候呀~」
  
  她顯得很滿意,一臉亮晶晶的幸福之色,周身洋溢起來的粉紅泡泡幾乎要佔據整個房間。陶醉完畢,她又湊近前來,笑:「我為小綠帶上吧?」
  
  玖綠點點頭,顯得有些不好意思:「唔,好。」她說著轉過身去,正好聽見外面傳來吵嚷的聲音。她眨眨眼,側耳去聽,似乎是有誰回來了。
  
  「喂!蠢綱!那個是給藍波大人的嗎!?」
  
  「走開,蠢牛!不要擋在門口!……十代目,真的不需要我幫忙嗎?」
  
  「那個……不用了啦……謝謝你的好意,獄寺君。我可以的。」
  
  「哈咿?這個兔子君果然是給小春的嗎,阿綱先生?小春好感動~」
  
  「都說了不是的……啊——!不要扯啊,藍波!」
  
  「不要不要!藍波大人要那個大兔子!把兔子給我,蠢綱!」
  
  「你在做什麼啊,蠢牛!快從十代目頭上下去!」
  
  「啊啊!不要在院子裡拿出炸彈啊,獄寺君!」
  
  「哈咿——Dangerous!阿綱先生!」
  
  「啊!給阿玖的兔子!」
  
  然後是更為吵嚷的喧嘩聲,還有不知誰的大吼。玖綠和奈奈對視了一眼,終於決定走出去看個究竟。
  
  「怎麼了嗎,阿綱?」話音戛然而止。
  
  她怔怔地站在門口,茫然地環視了一周人仰馬翻的庭院。藍波暈頭轉向地被掛在門口的樹梢上,獄寺還保持著雙臂張開的奇怪姿勢,Reborn則站在牆頭好整以暇地抬手摸了摸自己帽子上的綠色蜥蜴,還有一個紮馬尾的陌生女孩,正站在大樹邊抱著樹幹一臉驚恐。
  
  定了定神,視線最終落在正面對著她的少年身上。她動了動嘴唇,好不容易才說出一句話來,語氣明顯帶著一絲震驚和不可思議:「你在……做什麼,阿綱?」
  
  沢田綱吉顯然是沒有想到玖綠會在這種時候突然出現。他傻愣愣地看著她,全身上下僅僅穿了一條藍底白花的內褲,手中還抓著剛才好不容易拯救下來的毛絨公仔。
  
  額上的橙色火焰瞬間熄滅下去。他眨眨眼,迅速反應過來,頓時滿臉通紅地一把拿過一人高的公仔擋在面前:「那個什麼……這個……其實……真的什麼也沒有!阿玖你千萬不要亂想啊!」
  
  完蛋了!這下子連阿玖都要認為他是變態了!
  
  綱吉欲哭無淚。
  
  就在氣氛似乎開始往詭異的方向發展的時候,面前卻突然傳來「噗嗤」一聲。他猶豫了幾秒,終於還是偷偷從兔子公仔背後探出頭去,卻見玖綠正捂著嘴笑得幾乎看不見眼睛。
  
  「阿綱害羞起來的樣子好可愛~特別是抱著個毛絨玩具……讓我想起了小時候。」她揉揉眼睛,走近前來朝他眨了眨眼,「進去吧,雖然你穿得很少……但是曬著太陽不熱嗎?」
  
  這麼一說……確實有點。
  
  綱吉揉揉腦袋,突然覺得一下子放鬆了下來。他緊了緊懷中的公仔,看著少女明媚的笑臉,伸手將它遞過去:「生日快樂,阿玖。」
  
  少年的臉上泛著淡淡的紅暈,還有幾抹隱約的羞赧,卻令那張帶了幾道刮痕的臉龐顯得格外溫柔。視野中,有金色的陽光在他發上輕輕跳躍,仿佛精靈的祝福,連他眼中都寫滿了純粹的光輝。
  
  那樣耀眼的色彩,像是能將漫天陰霾統統驅散。
  
  「嗯,謝謝你,阿綱。」少女微微低下頭去,一臉滿足地將大大的毛絨兔子牢牢抱在懷中,「阿玖好喜歡。」
  
  她抬起頭來的那一瞬,清風四起。淺金髮絲,純白裙裾。他仿佛再一次看見幼年時的那個小女孩,抱著大簇大簇的潔白花朵,沖他露出世間最美好的笑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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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Chapter.06   泛黃的相片

  沢田綱吉的記憶裡一直住著一個笑容甜美的女孩子。那是童年時期的遙遠回憶。即使模糊了背影,旖旎了時光,最後只能在腦海中留下一個朦朧的輪廓。
  
  有的時候他也會想,他最初喜歡那個作為並盛中學校園偶像的笹川京子的原因或多或少也與這個有點關係。但是……
  
  現在絕對是因為京子是個那麼溫柔的人!總是會對那樣沒用的他露出那麼可愛的笑容!
  
  「嘶——」
  
  臉上猛然傳來刺痛的涼意,綱吉不由倒吸一口冷氣,這才從漫無邊際的出神狀態中回到了現實世界。他抬手摸了摸臉上的傷口,那裡剛才已經清洗過,還貼上了膠布。
  
  「洗臉的時候要小心一些哦,傷口這種東西最怕的就是碰到水。」玖綠一邊整理著急救箱,一邊回過頭來沖他眨眨眼,「現在還痛嗎?」
  
  綱吉擺擺手,傻笑了兩聲:「一點也不痛了。呵呵,沒想到還要麻煩阿玖幫我處理傷口……真是的。」
  
  「不用介意那麼多啦,畢竟阿綱是為了保護阿玖的兔子君才受的傷啊~」女孩子站起身來,在他旁邊坐下,「傷口應該沒什麼關係了吧?」她微微皺了皺眉,說著便一下子湊到了他面前。
  
  綱吉條件反射地向後仰了仰,然而兩人之間的距離依舊很近,他甚至可以清楚地看見少女微微顫動的長睫,還有那雙碧如湖水的明眸。
  
  他愣了愣,感覺到有淡淡的清香緩緩環繞上來。下一瞬間,臉上的溫度突然一下子直線飆升。
  
  他猛地彈坐起來,望著頭頂的天花板哈哈傻笑了兩聲:「那個什麼……說起來,我都差點忘記了呢……原來阿玖的生日是在8月15日啊……」還有一點他一直都不敢說的是,當時奈奈說起小綠要來他們家的時候,他其實一點都記不起來這個「小綠」究竟是誰。直到奈奈仔仔細細地幫他回憶了一遍之後,他才記起來小的時候確實是有過那麼一個人。
  
  那時候大人們都叫她「小綠」或者「阿玖」。她有個英俊的爸爸,還有個極為美麗的媽媽。他們一家三口並沒有住在並盛,但因為兩家的母親是從學生時代起便非常要好的朋友,所以他們小的時候偶爾也會見上幾次,但基本上都是本鄉一家來他們家裡做客。
  
  他也是前幾天自家老媽告訴他以後才知道,原來那時候的本鄉一家一直都旅居國外,在國內的時間根本屈指可數。
  
  也不知道他的父母到底怎麼了……竟然把女兒一個人送到他們家來。
  
  正出神著,玖綠的聲音卻響起來。女孩子笑笑,絲毫也沒顯得在意:「忘記很正常啊……這樣的日子,記著也沒有什麼意義。」
  
  「誒?」綱吉有些不明所以,不由扭頭看去。此時,少女正專注地望著窗外,也不知在看些什麼,臉上幾乎沒有任何表情。
  
  看著那樣的玖綠,他心裡陡然湧上一股不太舒服的感覺,不由有些激動地拔高了聲音:「為什麼要那樣說呢?無論對什麼人來說,生日都是很重要的日子啊!」
  
  聞言,玖綠突然睜大了眼望過來,看起來像是吃了一驚。綱吉這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頓時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只好抓了抓臉頰,訕笑了兩下:「而且……盂蘭盆節,大家都會聚在一起……不是更好嗎?」
  
  伴隨著話音的落下,室內一瞬安靜下來。
  
  玖綠久久沒有回應,像是在思考著什麼一般,眼瞼悄悄垂下。她抬手握住胸前的銀十字,手指微微用力。
  
  呃……不會是自己說了什麼不好的話吧?
  
  這樣想著,綱吉不由有些七上八下的,但又不能光明正大地去問,只好偷偷摸摸地打量著坐在床上的少女。然而這時,她卻突然抬起頭來。碧色的眼眸毫無預兆地對上他,他一愣,下一瞬便看見女孩子歪了歪頭,一下子笑起來:「說的也是呢。」
  
  心裡頓時松了口氣。「說起來,大家還都在客廳裡等著開飯來著,獄寺君還有小春他們也在。我們快點下去吧。」
  
  「嗯,好啊。」
  
  ###
  
  中午的餐桌上一如既往的熱鬧,再加上今天臨時又多了兩位客人,氣氛更是格外愉悅。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才知道,後來跟著綱吉他們一起回來的這個陌生少女名叫三浦春,雖然作為著名女校綠中的學生並非與大家同校,但相互之間卻熟稔得連一點隔閡也見不到。
  
  「小春的願望是要成為阿綱先生溫柔的妻子~」她這樣說著,一邊雙手合十做祈禱狀,那樣少女的表情、倒是像極了奈奈提到家光時的幸福模樣。
  
  是個開朗到脫線的女生。
  
  玖綠笑笑,伸手將自己面前的那份煎蛋遞給一旁的綱吉:「阿綱,我的給你。」
  
  「咦?」少年抓抓頭髮,有些猶豫,「可是阿玖呢?」
  
  「阿玖今天突然就不想吃了呢~」她彎彎眼睛,看了看餐桌對面正被獄寺拎在手中的藍波,「阿綱的不是被藍波吃掉了嗎?」
  
  聞言,綱吉頓時耷拉下了眼角,輕聲嘀咕:「不要說出來啊阿玖……」
  
  而藍波則是立馬放聲大笑起來,還不忘對著這邊吐著舌頭做了個大大的鬼臉:「哈哈!蠢綱!廢柴綱!噗啦啦啦——」
  
  話還未說完,一隻爆滿青筋的拳頭便惡狠狠地撞上了他的頭頂。獄寺抽搐著眼角,額角十字亂蹦:「你這頭蠢牛!我今天一定要揍扁你!」
  
  囂張的笑聲戛然而止。藍波扁了扁嘴,眼淚開始在眼眶中打轉:「要•忍•耐——做不到!」 男孩子終於號啕大哭起來,一邊哭著一邊掙扎著從獄寺手中跳下來,揮舞著雙手在頭髮裡胡亂掏出一大堆東西,「哇啊啊啊——」
  
  糖果、手榴彈、玩具……瞬間滿屋子亂飛。
  
  見狀,小春頓時不滿地指著獄寺控訴起來:「獄寺君,你怎麼可以這樣欺負小孩子!」
  
  獄寺朝天翻了個白眼,不屑地瞟了她一下:「不用你管,白癡女人!」
  
  「哈咿——?你竟然這麼說小春!小春哪裡白癡了!」
  
  「從頭到尾都是啊!白癡女人!」
  
  「哈咿?你說什麼!」
  
  綱吉頭痛地一把捂住自己的臉,哀怨了兩聲之後又只好急急忙忙地跑過去充當和事佬:「那個……獄寺君,小春……」
  
  玖綠捧著飯碗,視線偷偷移向客廳的玻璃門外。此時,外面的天色微微陰沉。奈奈正和碧洋琪一起在庭院裡面收衣服,完全沒有注意到裡面的混亂。
  
  藍波的哭聲依舊震耳欲聾。隨後只聽「轟——」的一聲,一團粉紅煙霧在客廳裡毫無預兆地炸開。
  
  房內瞬間安靜下來。
  
  幾人不由循聲望去,卻見散去的煙霧背後緩緩走出一個穿著黑色休閒西裝的少年。他閉著右眼,左眼緩緩掃視了客廳一周,目光最後落在滿臉驚訝的綱吉身上:「好久不見了呢,年輕的彭格列。」
  
  「大人藍波?!」綱吉大叫一聲,卻在看見倒在地上的紫色火箭筒時頓時了然,「藍波那傢伙……又哭著鑽進去了嗎……」
  
  少年不置可否地聳聳肩,隨即一臉自若地在餐桌邊坐下,毫不客氣地拿起筷子便自顧自吃起來:「看樣子我來得正是時候呢~」
  
  眾人似乎對這個現象早已司空見慣,然而這個時候,卻有一道聲音疑惑地響起:「那個……阿綱你說他是『大人藍波』……是什麼意思?」
  
  綱吉眨眨眼,看見玖綠正一臉不解地看著他,這才想起來她應該還不知道十年火箭筒的事情:「對了,阿玖還不知道……其實是這樣的,藍波有一個叫做『十年火箭筒』的東西,據說可以將人和十年後的自己進行交換……呃,大概就是這個感覺。」說到這裡,他伸手指了指陌生少年,臉上的表情有些糾結,「這個就是十年後的藍波啦。」
  
  被點到名的少年不由抬起頭來,視線在接觸到玖綠的時候突然愣了愣:「你是……」與此同時,氣氛猛然凝固。
  
  大人藍波眯了眯眼眸,有些不太確定地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最後若有所思地盯住了少女胸前的那條銀鏈。頓了幾秒,他的嘴唇終於微微動了動:「ku……」
  
  「轟——」
  
  粉紅煙霧再一次彌漫了整個房間。待它再次散去,五歲大的藍波正穿著奶牛裝茫然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啊嘞嘞?藍波大人剛才在做什麼?」他張嘴吮了吮自己的手指,在看見滿桌菜肴的時候立馬雙眼放光,「啊哈哈哈——藍波大人要開動嘍!」
  
  綱吉終於長長舒出一口氣來。
  
  總算是結束了……
  
  他走到自己的位子坐下,正打算繼續吃飯,想了想又偷偷扭過頭去看了眼身邊的玖綠。女孩子愣了幾秒,然後便埋頭開始吃飯,臉上的表情看不出任何異常。
  
  他微微歎了口氣,猛然想到——如果說大人藍波不認識阿玖的話,那不就是說十年後的阿玖並沒有和他們在一起?
  
  不知為何,心裡猛然湧上一股說不清的感覺。似乎有點失落,又好像只是有些感慨。綱吉一怔,隨即使勁搖了搖頭。
  
  好了,好了!不要亂想了!吃飯!吃飯!
  
  
第8章 Chapter.07   八月的尾巴

  下午的時候,果然下起了傾盆大雨。雖然雨勢到最後確實有所減小,但依舊劈裡啪啦下個不停,直到夜幕降臨仍舊沒有安靜下來。
  
  因此,據說原定於晚上舉行的並盛篝火晚會無奈之下不得不取消。
  
  綱吉本來也沒有多大的興趣,於是在送了獄寺出門之後便順理成章地回房打算打會兒遊戲放鬆放鬆。經過隔壁房間的時候,他下意識在門口頓了頓,卻發現房間裡面竟沒有透出一絲光亮來。
  
  才九點多……阿玖那麼早就已經睡了嗎?
  他抓抓腦袋,有點疑惑地又望了兩眼,這才走進自己房間。
  MA,無所謂啦~
  
  ###
  
  「NE,兔子君……」
  
  幽暗的房間裡,陰影層層疊疊鋪展開來,恍如潮水般,淹沒地板,浸透傢俱,觸上屋頂。薄薄的橙黃光暈從緊閉的窗簾外滲入,還未觸及地面,便模糊成一片毛邊。
  
  少女的聲音頓了頓,良久又輕輕響起,像是怕攪碎了什麼夢境一般,小心翼翼得宛若做錯了事的孩童:「NE,兔子君……」她抱著大大的毛絨兔子,視線卻一直停留在拿在手中的手機螢幕上,「你說,阿玖……是不是好孩子呢?」
  
  沒有人回答她。房間裡複又沉寂下去,只剩下床邊的鬧鐘有節奏地走動著,發出「滴答滴答」的聲響。
  
  她抿了抿唇角,將腦袋深深埋在兔子的肩上,手指一動,幽藍色的光芒頓時在黑暗中彌漫開來。小小的顯示幕倒映在她碧色的眼眸中,配合著「嘀嘀」的鍵盤音,甚至可以看見細小的黑色文字在那上面不斷出現。
  
  打完最後一個字母,她「啪」地按下輸送按鈕,隨即翻開通訊錄,一路向下查找。游標在連絡人名單上迅速下移,不出幾秒,便停留在一個漢字拼注的名字上。
  
  動作停了下來。她似乎仍在猶豫著,臉龐在螢幕背光燈的反射下透出一種異樣的蒼白。玖綠看著那個名字,像是終於下定了決心,一咬唇,拇指對著通話鍵狠狠按下。
  
  幾秒的靜默過後,樂曲聲緊接著便從話筒中流瀉而出。
  
  「嗒」。電話接通的聲音。
  
  然後是一個略帶爽朗的男聲:「你好?」
  
  「那個……」視線落在房間的地板上,出口的聲音柔柔軟軟帶了些許拘謹,「抱歉在這個時候打電話……沒有打擾到你吧,家光叔叔?」
  
  電話那頭似乎是愣了愣,但很快便反應過來。男子笑起來,聲音裡滿是陽光的氣息:「完全沒有。現在日本已經是晚上了吧?怎麼想起來給我打電話了啊,玖綠?」
  
  「嗯……就是禮物的事情,我想了想,總覺得還是應該親自向家光叔叔道個謝的。」
  
  「哦,是這個事情啊~不用在意那麼多,其實這還是Oregano他們出的主意。」頓了頓,他又問,「怎麼樣?禮物還喜歡嗎?」
  
  「嗯。阿玖很喜歡。」
  
  「啊,那樣就好。」沢田家光笑了笑,聲音突然低沉下去,「銀有辟邪的作用,水晶有寧神的功效。記好了,玖綠,那絕不僅僅是一件裝飾品而已。」
  
  眸光微微一動。玖綠垂下眼瞼,輕輕應了聲:「嗯。」
  
  話筒那邊的男聲複又明朗起來:「啊,對了,我聽說你自從回了日本之後就沒跟Gina醫生聯繫過?這可不行啊……」
  
  「唔……玖綠忘記了,」她笑起來,然而眼眸依舊盯著地面,裡面絲毫不見笑意,「嗯,等會兒我就給Gina醫生電話。」
  
  「這才是好孩子。在家裡有什麼事情就跟奈奈說,不用客氣。哦,還有阿綱那個臭小子,要麻煩你多照顧點了。」
  
  「呵呵,玖綠知道的。」頓了頓,「那麼,就這樣吧……阿玖現在就去聯繫Gina醫生。」
  
  「啊,那就這樣吧。」
  
  「哢」。
  
  夜色漸漸濃重起來,窗外的蟲鳴卻愈發明亮。
  玖綠緊了緊懷中的兔子,又往床角縮了縮。手機螢幕很快暗下去。她閉了閉眼,再次睜開的時候,手指已經按在了通話鍵上。
  
  「嗒」。
  「你好,Gina醫生。我是本鄉玖綠……」
  
  義大利。彭格列門外顧問基地。
  
  陽光透過辦公室的玻璃窗,眨眼間便從地面上轉移到了一邊的書櫃頂。沢田家光抬腕看了看手錶上的時間,這才發現差不多已經將近五點。
  
  要不先去解決晚飯?
  他想了想,正打算站起身來,卻聽門外恰好傳來兩記不徐不疾的敲門聲。
  
  「進來。」
  
  話音剛落,一身黑色正裝的金髮女子便推開門走了進來,手中還拿著幾份裝訂好的檔:「師傅大人,這些檔需要您過目一下。」她伸手將東西在他桌上放好,緊接著道,「另外,方才Gina醫生聯繫過我,是有關於玖綠的事情。」
  
  提起這個,她不由就想起當年的那段對話。當時Moretti曾調侃說:「師傅大人對玖綠小姐真是比自家少爺還上心呢~」
  
  那似乎是在一場酒會上,觥籌交錯的間隙中,男子回頭笑起來:「那個臭小子可是有奈奈看著呢,可是這孩子……」他笑笑,眼神穿透高腳杯中葡紅色的液體,微微有些感慨,「畢竟歌帆小姐是奈奈的摯友,而且本鄉夫婦在搖籃事件的時候也幫了我們不少忙,對他們最後的囑託總還是要盡下心的~」
  
  思及此,Oregano斟酌了一下,又道:「那孩子剛給她打了電話。」
  
  翻開檔的動作頓了頓,家光抬起頭來,示意她繼續。
  
  「Gina醫生說,那個孩子雖然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但如果她自己不願從那裡面走出來的話,她也無能為力。她還說……」
  
  「無論什麼事情,最後終究是要依靠自己的。」
  「玖綠,你還在吃那個吧……」
  「安眠藥。」
  
  溫和卻不容置疑的聲音依舊回蕩在耳邊。明明是昨晚的對話,但直到現在仍是那樣清晰。她甚至可以想像到那個時候女子含笑卻猶帶不滿的湛藍眼眸。
  
  玖綠笑了笑,透過五指的縫隙看見明媚碧藍的天空。有浮動的白雲從指尖徐徐飄過。
  
  其實她一直想要告訴他們,卻總是不知該如何開口。
  
  她沒有生病。
  因為,那不是病。那只是——
  心魔。
  
  她歎了口氣,站在川流不息的商店街入口張望了會兒,最終決定向右走。
  
  她是出來幫奈奈採購的,因為奈奈臨時被叫去參加了附近的主婦派對。本來由於擔心她會不認得路,奈奈想要綱吉陪她,怎奈開學將近而作業未完,於是便有了一平自告奮勇帶路,藍波不甘落後同往——這麼件事情。
  
  雖然藍波一直嚷嚷著「阿綠,藍波大人要吃章魚燒!」「阿綠,給藍波大人買棉花糖!」「阿綠……」但至少直到進入超市都是很順利的,甚至買完東西走到外面的時候三個人都還在一起。
  
  然而走了一段路,等到玖綠突然覺得太過安靜有些奇怪而再次回頭去看時,卻怎麼也找不到藍波和一平那兩個小小的身影了。她在商店街從頭找到尾,但畢竟是這麼大個地方,想要找到那麼兩個小傢伙自然是希望渺茫。而更悲慘的一件事情是,她本打算憑著印象先回去沢田家再說,卻不料走著走著也不知走到了什麼地方,最後完全迷失了方向。
  
  既然如此,那就算了吧。
  
  她隨意笑笑,慢悠悠地逆著人流往前走。手中的購物袋不時撞到小腿,發出「刺啦刺啦」的摩擦聲。
  
  一旁有人騎著自行車飛馳而過,她覺得那個身影似乎有些眼熟,但想了想卻實在記不起來究竟眼熟在哪裡。就在這個時候,肩頭突然傳來重重一拍,隨後是少年爽朗的聲音,裡面顯然還帶著一絲不確定:「你不是……阿綱的那個朋友?」
  
  玖綠疑惑地回過頭去,抬頭看見少年高大的身影,還有一張明媚的笑臉。
  
  「果然是呢。」山本武笑起來,咧嘴露出潔白的牙齒,「回家嗎?不過阿綱的家不是這個方向啊……」
  
  「啊,是嗎……」玖綠眨眨眼,很快露出一個笑容,「你是山本君吧?其實呢……」臉上的笑容明顯起來,「我迷路了。」
  
  結果,最後還是要麻煩山本送她回去。
  
  夕陽的餘輝灑了一路。玖綠默默跟著少年走在河邊的堤岸上,眼中被粼粼波光閃耀成一片金紅。
  
  從這個角度看去,她可以看見少年帶笑的眉眼和彎起的嘴角。她覺得這樣沉默下去似乎有些奇怪,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想了想,這才記起來自己好像還沒有道歉:「那個……山本君,謝謝。」
  
  「啊?」少年似乎一時間還不在狀態,反應了兩秒才意識過來,「啊哈哈,這沒什麼。」他扭過頭來,笑聲朗朗,「不用在意~」
  
  「嗯。」玖綠點點頭,視線冷不防落在他右肩背著的東西上,「那個是……山本君在學習劍道嗎?」
  
  「劍道?」山本迷惑地看了她兩眼,很快反應過來,「啊哈哈,不是啦。是棒球!」他停下腳步,站在原地空手做了個揮棒的動作,又低下頭來看著她笑道,「就像這樣!是項很有趣的運動哦!怎麼樣?要參加嗎?我可以教你!」
  
  少女看著他眨了眨眼,正打算回答,不遠處猛然傳來一陣高喊:「啊!是阿玖!」隨即便見一道紅色直直朝這邊撲了過來。玖綠急急伸手接住,低頭一看,竟是一平。
  
  小女孩從她懷中抬起頭來,皺緊了眉。「你沒事吧,玖綠小姐?」她說著,又臉帶歉意地低下頭去,「對不起。」
  
  掌心中傳來舒適的溫度。玖綠怔了怔,臉上的笑容一點一點變得柔軟。「沒事哦。」她彎起眼角,伸手揉了揉女孩子的頭頂,「謝謝你來找我,一平。」
  
  綱吉匆匆忙忙跑到三人面前,雙手撐著膝蓋深呼吸了好幾下,這才好不容易撫平了呼吸直起身來:「阿玖,沒事吧?」見她點點頭,他終於長出一口氣,感激地看向山本,「這次真是謝謝你了,山本。」
  
  「客氣什麼,阿綱!」山本拍拍他的肩膀,笑道,「說起來,馬上就要開學了,你的作業做得怎麼樣了?」
  
  「完全不行。」少年一臉慘澹地捂住眼睛,似乎已經預見了即將到來的悲劇,「絕對要完蛋了啦……」
  
  「啊哈哈,我也是呢!」他抓抓頭髮,臉上卻完全看不見煩惱,「MA,既然已經把人送到了,那我就先回去了~」他說著轉過身去,不忘回過頭來揮了揮手,「再見啦~」
  
  「啊,再見。」
  
  「那個……山本君!」混在綱吉和一平的告別聲中,少女的聲音略略提高。山本頓了頓,又扭頭看過來。玖綠努力睜大了眼,對上他的視線又笑起來,「謝謝你,山本君。」
  
  「哦!」山本點點頭,終於揮著手大步走開。
  
  綱吉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又有些不解地看向玖綠:「阿玖,你怎麼會遇見山本的?」
  
  「我也不是很清楚,山本君似乎剛為自己家的店送了外賣回去。反正就是在路上偶然遇見的。」
  
  「這樣……」綱吉似懂非懂地點點頭,隨即如釋重負般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呼!反正沒事就好。」他轉過身去,看了看前方蜿蜒的河岸線,又轉過頭來,夕照下的笑臉溫暖乾淨,「我們回家吧,阿玖!」
  
  
第9章 Chapter.08   眸中的側影

  清晨的第一縷曙光悄悄透入房中,落在少年正奮筆疾書著的右手邊。他一邊拼命翻著書,一邊不停看向案頭的鬧鐘。
  
  「叮鈴鈴——」突然,鬧鐘大作。
  
  少年頓時狠狠抓住自己的頭髮哀嚎起來:「完蛋了完蛋了!作業還沒做完這可怎麼辦啊!」
  
  「很簡單。」一旁冷不防響起一個陰惻惻的聲音,他扭頭望去,只見一個身穿白大褂的小嬰兒正拿著個碩大的鐵錘站在桌上,沖著他咧嘴一笑,「只要給你的腦袋敲上一錘就好了。」
  
  少年驚嚇地想要逃開,卻不知被什麼絆了一下,還未起身便坐在椅子上狠狠向後倒去:「什……什麼啊——!」
  
  ###
  
  「痛痛痛——」
  
  沢田綱吉伸手揉著後腦坐起身來,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什麼時候竟從床上跌到了地上。愣了愣,他想起來作業總算是在昨天晚上險險趕完,終於長長舒了口氣,「還好,只是一個夢……」
  
  「總算起來了嗎?廢柴綱。」
  
  「Reborn?」聞言,綱吉抬起頭來,果然看見Reborn正站在床上,手裡竟拿了個閃著冷光的大鐵錘,頓時大驚失色,「那是什麼啊——」
  
  小嬰兒輕哼一聲,咧嘴笑起來:「哼。我正打算用這個叫醒你呢。」
  
  綱吉狠狠一抖,不等他說完便已手腳並用地站起身來倒退了好幾步。看見鐵錘瞬間變成列恩回到了小嬰兒的帽子上,他這才心有餘悸地抽了抽嘴角,「早……早安啊,Reborn。」
  
  原來那個不是夢啊——
  
  像是知道他在想些什麼,Reborn又哼了一聲,這才緩緩開口道:「媽媽帶著玖綠去學校了。她讓我告訴你一聲,早餐已經做好了,就放在餐桌上。」
  
  他說著便向外走去,走到門口的時候突然又回過頭來推了推帽檐,「不過,如果你再不下去的話你的那份就要被藍波吃掉了。另外,」他看了眼床頭的方向,嘴角愜意地勾起,「已經不早了哦~」
  
  「咦?」房門「啪」的合上。綱吉轉頭去看鬧鐘,在看清上面顯示的時間時,臉色「唰」的慘白,「哇——都已經是這個時間了——」
  
  新學期開學的第一天。沢田家依舊熱鬧如常。
  
  ###
  
  儘管最後仍是只能叼著片麵包就匆匆忙忙跑來上學,但總算趕在上課鈴聲響起之前沖進了教室。綱吉氣喘吁吁地拉開教室後門,一進門卻發現大家熱火朝天地不知在討論些什麼。
  
  「NE,NE,你說會不會是像獄寺君那樣的帥哥?」
  「怎麼可以都是男生啊!要我說啊,那可是個美女~」
  「什麼啊!你們男生就知道『美女美女』的!難道你見過?」
  「嘿嘿,實話告訴你吧,我剛才去班導辦公室的時候見到了哦~真是……嘖嘖!好可愛的說啊~」
  「……你這個……色狼!」
  ……
  
  在說什麼呢?
  綱吉滿頭霧水地向裡走去,正巧山本轉過頭來率先看見了他:「喲,阿綱。」
  
  他抬起手來打了個招呼,一旁的獄寺急忙望過來,臉上頓時堆滿了燦爛的笑容:「早上好!十代目!」
  
  「早安,山本,獄寺君。」綱吉點點頭,想了想又問,「那個……大家在說的那個是什麼?」
  
  獄寺忙不迭地湊上來:「就是有個轉學生而已,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啦~」
  
  「轉學生?」
  
  「嗯,沒錯。」山本點點頭,指了指教室裡三五成群的同學們,笑道,「聽說有新的同學要來,大家都很興奮呢~」
  
  其實只是八卦而已吧……
  綱吉默然。正想說話,便聽山本又問了句,「說起來,那個轉學生……不會是那個女孩子吧?」
  
  「哪個?」獄寺皺皺眉,一臉不屑地看向山本,「棒球笨蛋,說話不要說一半啊!」
  
  「那個啊……那個!」山本眨眨眼,突然做恍然大悟狀,「本鄉玖綠!」
  
  獄寺顯然還沒反應過來。依舊是看白癡的表情:「哈?」
  
  「啊嘞?難道我說錯了?」山本摸摸腦袋,毫不在意地大笑,「啊哈哈,不是叫這個名字嗎?」
  
  「是這個名字沒錯啦……」綱吉擺擺手,正想繼續說下去,冷不丁聽見一個女聲插了進來:「那個轉學生嗎?」
  
  聞言,少年愣了幾秒,迅速站直身子:「早……早安,京子グヒモ。」
  
  山本回過頭去,看見站在後面的笹川京子,抬了抬手算是打招呼:「早,笹川。」
  
  「早安,阿綱君,山本君。」少女露出甜美的微笑,陽光下那頭漂亮的褐發隱約閃爍著金色的光芒,「今天很早呢~」
  
  「還……還好啦……」綱吉摸摸腦袋,笑得極為靦腆,心裡卻顯然已經樂開了花。
  京子グヒモ今天也好可愛啊~
  
  京子眨眨眼,看了看周圍的大家又將視線轉回來,好奇道:「阿綱君也對轉學生感興趣嗎?不知道會是怎麼樣一個孩子呢~」
  
  怎麼樣……大概就是阿玖沒錯啦……
  綱吉繼續抓腦袋,也不知說什麼好,便開始隨意扯話題:「哈哈,京子グヒモ希望是男生還是女生呢?」
  
  「嗯……」思考了一會兒,京子又笑起來,柔聲道,「女孩子吧。這樣的話就可以一起逛街了呢~」
  
  那是什麼?
  綱吉一頭霧水。
  
  正巧這個時候,教室門再一次被拉開,班導拿著教案走進門來,身後還跟著個身穿並盛校服的少女。女孩子微垂著眼,神態淺淡,斜束在左側的淺金髮絲隨著她的腳步微微蕩起。
  
  底下頓時響起低低的吸氣聲。
  
  「好了好了,大家都回座位上坐好。」班導敲了敲講臺,隨即指著身邊的女生朗聲道,「今天我們班又轉來一位新同學,是不久前的暑假裡剛從義大利回來的本鄉玖綠同學。本鄉同學對日本的課程還不是很清楚,大家今後要多多照顧她。」
  
  「又是歸國子女誒?」
  「頭髮是金色的呢~混血兒嗎?」
  「不知道呢……不過像人偶一樣,好想抱回家啊~」
  「呵呵,你這毛病又犯了?」
  ……
  
  果然是阿玖啊。
  綱吉一手托著下巴,突然聽見背後有誰在叫他,回過頭去,正見山本神秘兮兮地湊過來,悄聲道:「果然是這孩子呢~阿綱。」
  
  「誒?啊……」綱吉點點頭,「是呢……」他下意識轉回身來,視線上移,不期然便對上一雙淺碧色的眼眸。少女看著他眨了眨眼,下一刻,臉上頓時綻開一個大大的笑容。
  
  那個笑,令原本安靜的女孩子一瞬間生動起來。就好像——冰雪初融的大地終於染上了春天的第一縷陽光,悄然間,早櫻便已含苞待放。
  
  綱吉愣住。他很想說那個笑容很可愛,但潛意識裡卻覺得它隔了層層疊疊的輕紗,明明近在眼前,卻虛幻得令人不知所措。
  他不知道這樣的念頭究竟從何而來,意識到的時候自己也狠狠嚇了一跳,卻又不好意思別開視線,只能不知所措地勾了勾嘴角。
  
  正好此時旁邊的京子扭頭過來悄聲叫他,綱吉頓時有種松了口氣的感覺,不由感激地循聲望去:「怎麼了,京子グヒモ?」
  
  少女眨了眨眼,帶金的黑瞳純粹乾淨:「NE,阿綱君認識那個孩子嗎?」
  
  「咦?嗯,認識。」綱吉抓抓臉頰,有些不好意思地問,「怎麼了?」
  
  「啊,沒什麼。」京子搖搖頭,又抬起眼來若有所思地看向玖綠,「不知為什麼……剛才有一瞬覺得那個孩子的笑容……」她頓了頓,似乎在斟酌著用詞,幾秒之後才又扭過頭來笑道,「稍微有點……無助,或者說是寂寞……的感覺吧。」
  
  心中有什麼地方猛然一顫。「啊?」
  
  「呵呵,也許是我的錯覺吧。」京子說著,又歡快地笑起來,「這孩子很可愛呢,阿綱君。」
  
  ###
  
  「嗯……本鄉同學的座位……就窗邊的那個吧?」
  
  似乎有什麼聲音傳入耳中,可此時本鄉玖綠的眼裡只有教室正中的那對少女。他們看起來似乎交談得很高興。少年的臉上更是平時所沒有的靦腆和羞澀。
  
  雙拳不由自主緊緊握起。她垂下頭去,心中突然有什麼湧起來。胸前的銀十字閃爍起刺目的銀光,細碎得像是想要將她割裂開來。
  
  「本鄉同學?本鄉同學?」
  
  玖綠閉了閉眼,終於抬起頭來:「是!」
  
  男子有些不滿地輕咳一聲,但態度依舊溫和:「本鄉同學的座位就在窗邊的倒數第二個,可以吧?」
  
  「嗯,謝謝老師。」少女彎起雙眼,笑容甜美,隨即便走下講臺向自己的位置走去。在到達綱吉的座位時,腳步微微一頓。然後,毫不猶豫地經過。
  
  那個瞬間,綱吉正好抬起頭來。
  
  他看見少女微彎的雙眼、上揚的唇角,倒映在他的眸中,卻不知為何勾勒出絲毫不帶感情的側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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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Chapter.09   窗邊的風景

  玖綠的位置在最靠近窗戶的那一排,後面是個空座位。從這裡看出去可以很清楚地看見學校大門,還有教學樓邊的那一排大樹。
  
  清風從敞開的窗扇間盈盈灌入,伴著陽光和樹脂的味道,溫柔地吹起手邊的紙張。沙沙聲起,白色的書頁在漂浮著塵埃的陽光中上下翻飛,呈現出一種近乎透明的質感。
  
  玖綠輕輕拿起橡皮壓上書腳,正巧這個時候下課鈴聲打響,她頓了頓,聽見老師宣佈「下課」,這才緩緩合上筆記本,從抽屜裡拿出早上奈奈為她準備好的午飯。
  
  便當盒已經用藍色的方布包裹好。玖綠微微抬了抬眼,看見山本和獄寺正分別從各自的位置走向中間綱吉所在的地方,而綱吉本人似乎正在抽屜裡面翻找著什麼。
  
  她猶豫起來。然後想到早上那種酸澀的感覺,更是變得遲疑。
  少年那樣的笑容,微微羞澀中又帶著受寵若驚的欣喜。就好像……只是這樣便能夠獲得滿滿的幸福和動力。
  他從來都沒有這樣對她笑過。
  
  握著便當盒的雙手悄悄用力。她垂下頭去,看見胸前的銀十字不住閃動著耀目的碎光,隱約中似乎還夾雜著斑斕的七色輝芒。
  
  玖綠愣了愣,然後緩緩地抬起手來,伸手抓住。
  她要做個好孩子。是的,一定要做到。
  
  正出神間,頭頂的陽光突然被不知什麼擋住。一片陰影頃刻間覆蓋下來。她抬起頭,正對上一雙清澈的棕色眼眸。少年手裡端著個和她相似的飯盒,柔軟的棕發恍惚被陽光染上了星火般的光芒:「阿玖,和我們一起吃嗎?」
  
  玖綠眨眨眼,然後歪著頭笑起來:「嗯,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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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經大家一致商量,幾人決定去教學樓頂的天臺上吃飯。最後,在場的除了綱吉、山本和獄寺,還有在天臺上偶遇的笹川京子和黑川花。
  
  綱吉背靠著護欄而坐,左邊是獄寺和山本,右邊是玖綠、京子和黑川。他看看左邊獄寺燦爛殷勤的笑臉,又看看右邊正和好友談笑著的京子,然後是從剛才開始就專心吃飯的阿玖,終於克制不住地抽了抽嘴角。
  
  誰來告訴他現在到底是怎樣的一個狀況啊!這可是好不容易才遇上的、能夠和京子一起共進午餐的機會啊!他本來還以為可以坐在京子旁邊的……嗷——
  沢田綱吉欲哭無淚。
  
  就在氣氛開始向著詭異的沉默狀態繼續發展下去時,京子柔和帶笑的聲音緩緩響起:「說起來,本鄉同學和阿綱君是認識的吧?」
  
  綱吉感激地循聲望去,看見京子正微笑著看著身邊的玖綠,明媚的笑容宛若綻放的純白百合。他頓時在心裡感動得幾乎飆淚。
  京子グヒモ果然是像天使一樣的存在啊……
  
  察覺到京子是在對她說話,玖綠緩緩抬起頭來,臉上還帶著一定的迷茫和懵懂。她看了看她,然後微微笑道:「嗯,我們從小就認識了呢,畢竟我們兩家的家長關係很好啊。」說到這裡,她扭過頭來滿臉笑容地望著綱吉,歪了歪頭,表情天真,「對吧,阿綱?」
  
  什麼什麼什麼!
  綱吉無辜地看著少女比他更無辜的表情手足無措。
  為什麼要來問他啊?而且!雖然阿玖說的沒有錯但誰來告訴他為什麼這句話的語氣會這麼詭異啊!阿玖不是一直都不願意提起她的父母的嗎為什麼要在這種時候提起來啊喂!
  
  他正糾結著,京子已經笑盈盈地看過來:「原來是這樣的嗎?那你們的感情一定很好吧~真令人羡慕呢~」
  
  「哈……哈哈……」綱吉傻笑著摸了摸自己的腦袋,卻在心裡默默垂淚。
  被京子グヒモ誤會了……怎麼會變成這樣!現在該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啊!
  
  這時,京子歪了歪頭,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恍然大悟道:「啊,差點忘記了!我還沒有自我介紹過吧?」她握住玖綠的手,帶金的黑眸中滿是真誠,「我是笹川京子,你可以叫我『京子』哦~」她說著又指了指身邊的黑髮女生,笑道,「這是小花,黑川花。」
  
  被點到名的少女循聲望過來,臉上的表情有點懶懶的:「請多指教。」
  
  玖綠愣愣地點了點頭,視線隨即落在少女握住她的那雙手上。有溫柔細膩的觸感順著肌膚浸透,她感到微微的不適應正順著神經跳躍。
  那明明是種異常柔和的溫度,但就像是小小的火苗一般,緩慢卻灼熱地在她掌心中燃燒起來。
  
  「NE,我可以像阿綱君那樣叫你……」
  
  「玖綠!」京子的話尚未說完,方才還怔愣著的少女突然抬起頭來。她反握住她的手,彎著雙眼露出堪比春櫻的燦爛笑容,「作為交換,京子イモ可以叫我『玖綠』哦~」
  
  「啊……」京子點點頭,表情有些迷惑。她眨眨眼,看著對方的雙手柔聲道,「玖綠グヒモ,你的手好冰呢,身體不舒服嗎?」
  
  「沒有啊~」女孩子搖搖頭,像個孩子般天真可愛,「阿玖的手一直以來都是這麼冰的,京子イモ不用擔心哦~」
  
  京子也笑起來,歪了歪頭道:「嗯,那就好~」
  
  見氣氛終於緩和下來,綱吉也偷偷松了口氣:「對了,阿玖,那個……課程什麼的還聽得懂嗎?」雖然這句話由他來問顯得很奇怪……
  
  「嗯!」女孩子轉過頭來,抬手抓了抓臉頰,似乎顯得有些不太好意思,「就是國語課上講的內容大多數都不明白,也不知道下午的歷史會不會也不懂。」
  
  聽到這裡,山本突然有了興致,抓抓腦袋笑道:「啊哈哈,原來本鄉也不懂啊?我也是呢~看樣子下次的學習會又要多一個人了呢~」
  
  「山本……」綱吉默了一下,正想說——其實山本你不用這麼迅速就聯想到學習會這種丟臉的事情也沒有關係的,卻聽一旁的獄寺已經大吼起來:「切!你當每個人都跟你一樣啊,棒球笨蛋!身為十代目的左右手的我怎麼可以容忍這樣的事情發生!」 少年揮舞著拳頭對山本怒目而視,隨即卻滿臉笑容地轉向綱吉,殷勤道,「十代目,請不要擔心!我一定會幫助你擺脫這個棒球笨蛋的!」
  
  「不……不用那麼誇張的啦,獄寺君……」他說著,不忘偷偷抬眼看向女生們所在的方向。千萬不要被京子グヒモ發現什麼啊!
  
  黑川花抬頭看了眼三個男生,對此嗤之以鼻:「真是蠢透了。」
  
  「MA,不要這麼說嘛,小花。」京子掩唇笑了笑,「很有趣呀~NE,玖綠グヒモ?」
  
  大概是沒有料到會被突然叫到,玖綠模棱兩可的「唔」了一聲。安靜了幾秒,她又一次抬起頭來,卻看見黑川花正若有所思地盯著她。
  
  心裡莫名就「咯噔」一聲。她不動聲色地眨眨眼,笑道:「怎麼了嗎,黑川イモ?」
  
  少女皺了皺眉,別開視線:「不,沒什麼。」
  
  這個時候,天臺的鐵門突然被人從外門「砰」一聲大力推開。緊接著,便見兩個小小的孩子大聲吵鬧著沖了進來。
  
  「站住!藍波!」
  
  「才不!」沖在最前面的奶牛裝小男孩扭頭對後面的孩子做了個大大的鬼臉,又卯足了勁向他們這邊沖來,「藍波大人才不會被你抓住!藍波大人要吃午飯哈哈!」
  
  黑川第一時間反應過來:「哇!這是誰家的小孩子啊!」她滿臉厭惡地看著就快跑到她面前的藍波,頭痛地擺手,「走開啦!走開走開!」
  
  「藍波!一平!」綱吉大驚失色地站起身來,在原地手足無措了幾秒之後又開始滿臉焦急地東張西望起來,「要是被雲雀前輩發現的話就完蛋了啦!」
  
  京子倒是十分鎮定,看著從身邊跑過的藍波笑了笑:「這不是藍波君嗎?怎麼到學校裡來了?」
  
  聽見有人叫他,藍波一邊跑著一邊回過頭來:「哈哈哈!藍波大人在玩尋寶遊戲……」然而話未說完,他竟一頭撞上前方的防護網,整個身體頓時由於鐵絲網的反彈作用向後飛來。與此同時,一個巨大的紫色火箭筒從他的頭頂直直飛出,然後沿著抛物線的痕跡正好落在一平頭上——
  
  「嘭——」粉紅煙霧頓時彌漫在眾人之間。
  
  黑川花終於受不了這樣令人崩潰的混亂,一把拉起京子就向外走去:「夠了!京子,我們走!」
  
  「咦?等等啊,小花!」京子歉意地沖大家笑了笑,緊接著也跟了上去,「等我一下,小花!」
  
  綱吉再一次抱著頭欲哭無淚。
  好不容易可以和京子グヒモ共進午餐的……結果竟然變成這樣了……
  
  「啊咧?我明明是在送外賣的途中……為什麼卻會出現在這個地方?」
  粉紅色的煙霧散去,一個纖細的身影出現在眾人眼中。頭包白布的少女手裡還提著一個送外賣的鐵盒子。她看看周圍的環境,又看看手錶,頓時皺起了眉,「面要糊掉了,再不快點的話又要被川平大叔說了。」
  
  玖綠看了看落在地上的十年後火箭筒,又看了看前方站立著的少女,微微皺了皺眉:「你是……十年後的一平?」
  
  聞聲,少女抬頭看過來,在看清她的樣子之後不易察覺地愣了愣,緊接著便微笑起來:「玖綠小姐,你不是去義大利留學了嗎?怎麼會在這裡?」
  
  「留學?」
  
  「留學?!」兩個聲音同時響起,相比玖綠,反倒是綱吉更為吃驚。他看了看玖綠,又看了看一平,吃驚地睜大了眼,「一平你……認識十年後的阿玖?」
  
  「你在說什麼啊,沢田先生。」一平擺擺手,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一般輕笑起來,「雖然氣質不同,但玖綠小姐的樣子幾乎沒怎麼變過,也只有像藍波那樣的笨蛋才會認不出來啦。」
  
  被說笨蛋了……藍波……
  綱吉下意識望了眼趴在地上的小奶牛,眼角抽搐。不過不得不承認,一平這句話說得確實是一針見血。
  
  「啊,不好了,再不走的話拉麵就要糊掉了。」一平看著手錶上的時間,向眾人點了點頭便匆匆忙忙地向樓下跑去,「失陪了。」
  
  少女的背影迅速消失在門口,藍波仍處於昏睡狀態中。天臺上終於再一次平靜下來。
  
  山本摸摸腦袋,依舊是豪爽的笑聲:「啊哈哈哈,真是有趣呢~」
  
  「哪裡有趣了啊!棒球笨蛋!」獄寺照舊是恨鐵不成鋼的憤怒表情,說著又惡狠狠地沖著山本揮了揮拳頭,「吵死了!」
  
  綱吉歎了口氣坐回原位。真是的,為什麼每天都要這麼吵啊……
  
  頓了頓,他抬起頭來,這才發現原本坐在旁邊的玖綠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站了起來。清風迎面拂過少女的裙角,掀起她柔軟的長髮,將一股淺淡的暗香送入他鼻中。綱吉眨眨眼,然後看見玖綠抬手將被風吹亂的鬢髮攏到耳後,只留給他一個安靜寂寥的側臉。
  
  阿玖……?
  
  
第11章 Chapter.10 蝕骨的傷疤

  進入九十月份之後,並盛町這裡的天氣就一點點涼下去。很快,大家就都換上了秋裝。夏季轉瞬即逝。
  
  今天綱吉和玖綠又是像往常一樣兩個人一起回家,然而還沒走到家門口,便有一堆身穿黑色西裝的大漢們映入眼簾。他們一個個虎背熊腰,看上去都不像是什麼善類,卻又圍在沢田家門口附近不知有何企圖。
  
  綱吉渾身一抖,頓時嚇趴在地上。這時,那邊的男人們也看到了他們,二話沒說便向兩邊自動分開:「歡迎回來,沢田綱吉大人!」
  
  「咦?」綱吉被這麼一嚇,愣了兩秒,隨即以平生從未有過的速度一把拉起玖綠飛也似地沖進家門,狠狠一下關上大門,這才重重松了口氣。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就在他依舊抱著書包深呼吸的時候,玖綠已經換好了鞋子,正站在玄關口看著他笑:「阿綱,你不進來嗎?」
  
  「啊!沒有啦……」綱吉揉揉腦袋,一邊動手開始換鞋一邊抬起頭來疑惑道,「說起來,阿玖不害怕嗎?剛才那幫人看起來一個比一個可怕誒……」
  
  女孩子正伸手接過他手中的書包,聞言頓了頓,似乎有些不太明白,不由看著他眨了眨眼,又眨了眨,這才緩緩說道:「為什麼要怕?他們身上沒有殺氣啊。」
  
  殺氣?那是什麼?
  綱吉無語地看著玖綠,良久才組織好了語言:「不要說得好像真的知道殺氣是什麼一樣啦,阿玖……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
  
  「我沒有開玩笑哦,阿綱。」少女緩緩垂下頭去,似乎是在一心一意地整理著裙擺上的褶皺,聲音一點一點低下去,「那個東西啊……」說到這裡,她突然停下來,頓了幾秒,隨即猛然抬頭露出大大的笑容,指尖卻一下子點上他胸口的位置,「阿綱你遲早會知道的,除非你足夠的強大。」
  
  綱吉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他怔愣著像是忘記了所有的動作,眼中只有少女燦爛的笑靨,耳邊卻回蕩著殘酷到近乎冰冷的語調。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為什麼要用那麼耀眼的笑容說出這樣殘忍的話呢?
  
  回過神來的時候,右手已經不由自主緩緩抬起。他似乎是想要去抓住什麼,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少女卻翩然轉身退開了幾步。
  
  指尖擦著那人的衣袖緩緩滑過。就像是電影裡面的慢鏡頭,他甚至可以看清自己的指甲在那件並盛秋季制服的袖口處劃下淺淺的痕跡。
  
  「那麼,我先去找奈奈阿姨了~」玖綠這樣說著,便匆匆跑進了客廳。綱吉在原地踉蹌了兩步這才險險穩住身子。他看著自己的指尖,莫名其妙地眨了眨眼。
  真是的,剛才自己究竟在幹些什麼?而且!阿玖的那番話果然很令人在意啊——!
  
  然而,現實並沒有給沢田綱吉任何思考這些問題的時間。因為——
  據說是他的師兄——也就是Reborn的前任弟子,身為加百羅涅十代目的Dino,此時正出現在他的家裡!
  
  Dino長得俊秀,實力也好,而且還有作為BOSS的氣質,雖然沒有部下在的時候也跟他一樣很廢柴沒錯……
  綱吉躺在自己床上默默對自己翻了個白眼。今天忙了一晚上,現在他總算是能夠舒舒服服地會周公去,但腦海裡卻仍在下意識回想著自他回到家裡以來發生的所有事情。
  
  他想到玖綠那一番奇怪的話,又想到回房前經過客房時聽見的Dino和Reborn的對話。
  
  「……吃飯的時候沒有告訴你,那傢伙是門外那邊定下來的。雖然本人似乎並不知情,但也算是阿綱的同伴了。」
  「原來如此,不過你們打算什麼時候告訴本人?」
  「哼,快了。我等著那傢伙自己來找我~」
  「呃……Reborn,每次你這樣笑的時候總會有人要倒楣……」
  「那麼……今天是你想要倒楣嗎?」
  「咦咦咦?絕對不是!……哇——不要變成炸藥箱啊,列恩——」
  「轟——」
  
  真是慘不忍睹。綱吉到現在想起來還是忍不住為Dino默哀。不過話說回來,他們說的那個人究竟是誰呢?會是他認識的人嗎?不對!無論認不認識他都不希望有更多的人摻和進來了啦——
  
  想著想著,意識終於漸漸模糊起來。他感覺自己不住往下墜落,身體輕飄飄的像是沒有重量一般。然而不可思議的是,他竟然一點都感覺不到類似害怕之類的情緒。
  
  最後,他落在一片開滿野花的草地上。旁邊是一條寬闊的河川,清澈的湖面折射著陽光,一片波光粼粼。他認出來,這是離家不遠的那段河堤下的草坪。他現在還隱約記得,自己小的時候似乎常常會來這個地方玩。
  
  頓了頓,他站起身來。前方不遠處有個小女孩正蹲在花叢中一朵一朵地採摘著小小的白花,動作小心翼翼。然後她坐下來,不一會兒便將手中長長短短的花束編成了一個漂亮的花環。
  
  綱吉向前走了走,卻仍是看不清那個女孩子的長相,只能看清她一身純白,像個小兔子般歡快地沖著河邊跑了開去。他這才發現,原來不遠處的河邊還坐著個棕色短髮的小孩子,看那樣子似乎是個男生的模樣。
  
  小女孩將手中的花環輕輕戴在小男孩的頭上,看見男生頓時一驚的表情咯咯笑起來。她湊到他眼前,大大的眼睛眨了眨,倒映出男孩微微泛紅的臉頰。
  
  男孩看著她,像是下了什麼決心一般咽了咽口水,儘管開口的聲音依舊奶聲奶氣,卻仍逼著自己裝出一幅大人的成熟模樣:「那個……媽媽說大人們結婚的時候都會帶一種叫做『戒指』的東西……」他說著,攤開手掌露出手心中兩個扁扁的小圓環,「所以……那個……這個給你……」
  
  男孩的臉通紅通紅。他偷偷抬眼想要去看女孩子的表情,卻又似乎因為擔心而始終不敢將目光移上去。安靜了幾秒之後,手中的「戒指」被另一雙白白的小手拿了過去。他欣喜若狂地望上去,看見女孩子可愛燦爛的笑容。
  
  女孩笑著,伸出手指拉住他:「嗯!我們拉鉤哦!」
  
  看著看著,綱吉的臉也開始不住升溫。他有些不敢置信地抬手捂住自己的眼,心裡默默垂淚。原來他竟然幹過這麼丟臉的事情……
  
  但是轉念一想,他又有些期待那個女孩究竟會是什麼人。於是他放下手,打算走近一點以便看清女孩子的臉,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大風突然四起,白色的花瓣頓時借著風勢拔地而起,一下子就擋住了他的視線。
  
  狂風將頭髮吹得東倒西歪,吹得他幾乎睜不開眼來。他不由抬起手臂擋在身前。朦朧的視野中,他卻發現原本坐在河邊的棕發小男孩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消失不見,而剩下來的、只有一個瘦弱的少女。
  
  她就那樣赤著腳站在河岸邊,一頭長髮迎風舞動,白裙的下擺在粼粼波光中宛如綻放的蓮花。然而她的腳下,卻踩著一地鮮紅。明豔的色彩從四面八方聚攏過來,在她足底匯成一灘濃烈的紅,然後又從她的腳邊蜿蜒流入河中,一眨眼便順著水紋氤氳開去。
  
  他愣了很久,等反應過來才發現自己竟然已經站在了少女的身後,方才的狂風也不知不覺消失了蹤影。他看著她的背影,突然覺得異常悲傷。
  
  幾乎是沒有經過思考的,他向著前面伸出手去,眼看著指尖就要觸到少女的衣裙——
  他猛地睜開了眼,看到的卻是自己房間的天花板。
  
  綱吉一溜煙從床上爬起來,顧不得回味剛才做了一半的夢境,只穿著睡衣就向樓下的衛生間沖去。
  搞什麼啊——果然是晚上水喝太多了!
  
  他手忙腳亂地拉開最外面的那扇門,伸手打開電燈,然後直直沖進最裡面,伸手一拉浴室移門——
  少年直愣愣地定在了原地。誰來告訴他為什麼浴室裡面竟然會有人在啊!不是明明沒有開燈的嗎……
  
  嘩嘩的水聲充斥著耳膜,少女背對著門口站在透明的水流下面,淺金色的長髮直直垂在身後,濕漉漉地貼上白皙的肌膚。此時她微微側過臉來,玉石般剔透的瞳孔中仿佛飄蕩著層層霧氣。有晶瑩的水珠順著她的臉頰倏忽滑落,綱吉咽了咽口水,隨即渾身一震,立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重重關上了浴室移門,二話不說便沖到了衛生間門外。
  
  他背靠著門板,感覺自己的心臟仍在以極其不規律的速度跳動著,一下一下撞擊著自己的胸腔。臉上的溫度更是燙得可以直接將他的肌膚燒穿。
  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要被認為是色狼了啊啊啊——
  
  沢田綱吉感覺到從未有過的驚慌失措。他抱著頭蹲在門口,苦思瞑想著試圖挽救這一彌天大錯,但想著想著,他突然冷靜下來。
  
  抱著頭的雙手緩緩移開,他靠著門板愣愣站起身來,臉上的表情被燈光打落的陰影重重掩住。
  
  剛才……阿玖背後的那道疤痕是什麼?
  那道、從腰部往下,幾乎橫貫少女纖細白皙的整個背部,就好像是要生生將脊椎截斷一般的巨大疤痕……究竟是怎麼回事?
  
  
第12章 Chapter.11   約定的誓言

  玖綠從浴室裡出來的時候,看見隔壁客廳的燈正亮著。她猶豫了幾秒,便也走了進去。少年正坐在餐桌邊上不知想些什麼,視線直直盯住面前擺放著的那兩杯牛奶,似乎並沒有注意到她的出現。
  
  她在門口頓了頓,伸手將蓋在頭上的幹毛巾又往前拉了拉:「阿綱,你現在還需要用衛生間嗎?」
  
  綱吉猛然抬起頭來,臉上的溫度迅速呈直線上升:「啊!那個……這個……」他不停揮舞著雙手,似乎是想要將什麼東西揮走一般,但越是這樣越是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最後只好挫敗地抱著腦袋垂下頭去,「那個……已經不用了……」突然,他像是意識到什麼一樣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來,但遲疑了幾秒,複又沮喪下去,「還不如說,阿玖你半夜洗什麼澡……不對,洗澡就算了為什麼還不開燈啊……」
  
  女孩子笑笑,沒有說話。綱吉偷偷抬眼去看,發現她的臉幾乎整個被毛巾遮住,只能看見她的唇角依舊悄悄勾起。「那個……阿玖?」他試探性地叫了一聲,見對方「嗯」了聲後又開始不緊不慢地擦拭長髮,總算低低松了口氣,「阿玖,你剛才用的不會是冷水吧?」
  
  玖綠頓了頓,伸手將頭上的毛巾掀開。「嗯,沒錯哦~」她抬起頭來笑笑,視線卻越過他不知落到了何處,「剛才出了一身汗,這樣就可以很快清醒過來了。」
  
  「做噩夢了嗎?……不是這個問題!」綱吉皺了皺眉,不滿起來,「都快到冬天了,這樣會感冒的!」
  
  女孩子似乎微微吃了一驚,這使得她原本有些茫然的目光終於有了一瞬的聚焦。她緩緩睜大了眼,有異樣的神情從臉上一閃而過。但緊接著,又恢復了以往的笑容。她歪了歪頭,又將毛巾搭到頭頂上遮住了大半了個臉:「沒關係的,別看我是個女孩子,身體還是不錯的哦。而且……」頓了頓,她的聲音猛然低下去,「生病的話也未必不是好事。」
  
  綱吉側了側耳,卻還是沒有聽清少女最後一句話,只好有些尷尬地「啊?」了一聲:「阿玖你剛才最後說了什麼?」
  
  「什麼也沒有啦。」玖綠走過去,伸手拿起桌上的杯子,卻也不喝,只是拿在手中,掌心貼住透明的杯壁,「這是給我的嗎?阿綱真好~」
  
  「咦?」綱吉愣了愣,微微有些臉紅,「哈哈,這沒什麼啦……」說到這裡,他停下來,略帶不安地抬起眼來觀察少女的表情,像是終於下了什麼決心一般咽了咽口水,「那個……阿玖,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玖綠正打算喝牛奶,但聽見綱吉難得用如此鄭重的語氣跟她說話,也不由停下了動作:「嗯,可以啊,是什麼?」
  
  她將玻璃杯輕輕放到桌上,看著乳白色的液體在杯中左右搖晃蕩開一圈又一圈的漣漪,然後聽見少年的聲音在面前低低響起:「阿玖,你背上的那道傷痕……是怎麼回事?」
  
  他問得那樣小心翼翼,就像是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她就會消失在他面前一樣。那個瞬間,她遲疑了。原本準備好的那個藉口不知為何消失在意識深處,任憑她怎麼努力去回想都想不起來。但是她想,她一定不可以將真相告訴他。
  
  萬一……萬一連阿綱都害怕她的話,她就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室內一下子安靜下來,就仿佛連空氣都一齊凝滯著,在兩人之間徘徊不定又無法離去。夜風從微敞的窗扇間鼓入,帶來零星的「沙沙」聲響。萬籟俱寂,夜色愈發濃重。
  
  玖綠沉默了許久,就在綱吉以為她並不打算回答這個問題時,她卻伸手將牛奶捧到面前,語氣輕鬆地開口道:「那個是有一次從樹上掉下來的時候被樹枝劃傷的,後來也不知為什麼就留了疤,一直到現在都沒好呢~」
  
  說謊。
  
  綱吉想也沒想就要反駁,但話到嘴邊他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他對阿玖的事情一點也不清楚,又怎麼能要求她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他呢?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秘密。他不也沒有告訴她關於自己和黑手黨的事情嗎?
  
  他正糾結著,玖綠已經很快喝完了牛奶,將杯子往桌上一放便轉身走開:「我先回去睡了。」她急急往外走,步履甚至有些匆忙,到最後竟然小跑了幾步。
  
  綱吉茫然抬起頭來,看見白色的毛巾在視野中緩緩落下,最後正好掛在他旁邊那張椅子的椅背上。他愣了幾秒,這才像是想起了什麼,匆匆忙忙抓起那條落在椅子上的毛巾追上前去:「等一下,阿玖!」
  
  少女的背影拐過轉角,迅速消失在樓梯口。綱吉也顧不得想些什麼,三步並作兩步地趕上去,終於在樓梯上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終於追上了……」不等玖綠反應過來,他已經上前幾步將毛巾搭在了她頭上,隨後抓了抓臉頰笑得有些靦腆,「把頭髮擦乾再睡吧,不要感冒了。」
  
  砰咚。
  心臟猛然漏了一拍。玖綠有些不敢置信地伸手抓住覆在頭上的毛巾,緩緩抬起頭來看他。少年的臉頰在燈光下泛著淡淡的粉紅,棕色的眼眸中卻依舊是清澈明媚的笑意。
  
  她突然感覺到一股難以言喻的驚慌在胸腔中炸響,臉頰上立馬像燒開了一般滾燙起來。她慌忙將自己的臉埋進毛巾的陰影裡面,同時下意識向後退了一步,卻不料一腳踩空,竟直直向後倒去——
  
  「危險——」
  
  時間仿佛被誰無限放慢,玖綠睜大了眼,看見少年的表情瞬間變得慌亂。他張了張嘴不知喊了聲什麼,她卻聽不見,只眼睜睜看著他拼命伸長了手臂朝自己撲來。他的指尖觸上自己的手腕,然後便有一股溫暖堅定的力量從腕上傳來。少年重重一拉,順勢將她攬進懷中。
  
  「咚!」
  最終兩個人還是一起摔落在樓底。
  
  綱吉的後背狠狠撞在地板上,痛得他幾乎流出淚來。「痛痛痛——」他揉揉後背直起身來,發現剛才被他護在懷中的玖綠正窩在他胸口,便急忙伸手扶住她的兩肩,擔憂道,「阿玖,有沒有受傷?」
  
  女孩子沒有抬頭也沒有回答,只是垂著頭埋在他的胸口,雙手抓著他的衣襟不住用力。
  
  不會是傷到哪裡了吧?
  一想到這個可能性,綱吉頓時變得更加慌張。他手忙腳亂地想要扶她起來,卻很沒用地再一次跌回了地上。
  
  這時,玖綠動了動,伸手拉住他胡亂揮舞著的雙手,卻依舊沒有抬起頭來。「阿綱……」她輕輕開口,像是下了什麼重大的決心一般,聲音帶著從未有過的靜謐和安詳,「阿綱,你說會保護阿玖,是真的嗎?」
  
  「咦?」綱吉愣住。他眨眨眼,卻發現自己滿頭霧水。他什麼時候說過那種話的?
  
  但是,玖綠似乎一開始就沒有打算等到他的答案。少女坐起身來,然後、緩緩將自己的額頭抵在他的肩上。
  
  身體驀然一僵。他無措地睜大了眼,大大的棕眸中帶著明顯的慌張,臉上卻不由自主浮上豔麗的紅暈。雙手下意識向上抬了抬,最後又垂了下去。他聽見自己的心臟毫無規律地瘋狂跳動著,好像下一刻就會從喉嚨裡直直蹦出來。「阿……阿玖?」
  
  「阿綱,我要留在你身邊。」少女的聲音在耳邊低低環繞,伴著一股幽幽的香氣,堅定不容拒絕,「直到世界坍塌之前,我都會留在你身邊。」
  
  頓了頓,她微微虛起雙眼,眸中有清亮的光芒一閃而過,「只要你不背叛,我就不背叛。」
  
  ###
  
  第二天,玖綠果然感冒了。
  
  綱吉出門前在她房間門口偷偷望了一眼,看見自家老媽正坐在玖綠床前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好像是發燒了呢……我先去找一下溫度計。對了,小綠想要吃什麼?我順便把早飯也端上來。」
  
  「嗯……不用麻煩了的……」女孩子躺在被窩裡面,蒼白的臉上因為生病而透出不正常的紅暈,「睡一覺就會好的。」
  
  奈奈搖搖頭,有些責怪地點了點她的鼻尖:「不可以。生病了就一定要吃藥。」她說完又幫她掖了掖被角,然後便站起身向外走來,走到門口看見他愣了一愣,「啊啦,綱君怎麼還在這裡?再不去上學就要遲到了哦~」
  
  「啊……那個……」綱吉頓時有種偷窺被抓包的窘迫,雖然他其實並沒有在偷窺,「那個……我先走了!」
  
  他說著三兩步跑下樓去,卻因為動作太急,一不小心又從樓梯上跌了下去。
  
  「咚!」「痛痛痛——」
  
  奈奈探頭看了眼樓下的景象,不由抿著唇角笑起來:「綱君真是的~路上小心哦~」
  
  吃過早飯又吃了藥之後,玖綠又沉沉睡去。看著女孩子安靜的睡顏,奈奈總算放下心來。她伸手撫開玖綠眼前過長的劉海,溫柔地笑了笑:「小綠跟你爸爸媽媽一樣,都是很漂亮的人呢。」頓了頓,她放輕了聲音,臉上的表情越來越柔軟,「你的媽媽一直都是個很優秀的人,只是……」
  
  說到這裡,像是想到了什麼悲傷的事情,她閉了閉眼,睜開的時候神色又恢復了以往的柔和,「小綠也跟歌帆一樣,總是喜歡把什麼事情都放在心裡。這樣的話,我們又怎麼知道該如何關心你們啊……真是的……為什麼什麼都不告訴我呢……」
  
  她說著說著,到最後也不知道究竟是在說誰,只是聲音一點一點低下去,終於消散在滿室的空氣中。女子垂著頭,放在膝上的雙拳微微握起。
  
  安靜了良久,終於又有聲音緩緩響起,卻像是歎息一般,瞬間散開。
  「小綠,不要輸……絕對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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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Chapter.12   散落的塵埃

  不知是不是因為藥物的關係,腦子裡一直混混沌沌的,就連睡著了也還是這樣的感覺。明明知道是一場夢,卻無論如何都清醒不過來。
  
  視野中的景物就像是卡了帶的老舊電影,背景是模糊成一片的墨色,但又不是純粹的黑,其上有黃褐色的圓暈,交割著白色的劃痕,仿佛滴落在宣紙上的顏料,層層暈染開去,將所有的一切都染得不再純粹。
  
  紅光,橙色,暗影。
  有刺眼的銀白從眼前一閃即逝。光影錯雜,所有的一切都亂了。
  
  她使勁想要捂住眼睛,可身體卻像是從來都不屬於她一般。然後她看見沖天而起的火光。那一刻,充斥著耳畔的嘈雜聲響猛然間炸開,驚叫聲、木材坍塌的聲音,最後都融進豔麗的火海中,伴著濃濃的煙霧消弭無蹤。
  
  有誰從身後靠近,緩慢地、吃力地張開手臂抬手捂住她的耳朵,還有一個人踉蹌著在她身前跪坐下來,連帶著她身後的人一起攬進自己懷中。她透過那人的肩膀看見前方宛若修羅場般的慘像,有聲音夾雜著轟鳴的崩塌聲闖入她的耳中。
  
  「阿玖,看著這一切,看著它……這是屬於你的力量。但是……絕對不要輸給它。」
  「阿綠,我們只能陪你走到這裡,今後就是你一個人的道路了。」
  「阿玖,千萬不要踏入本家一步。即使是死,也要死在本家的土地之外。」
  「阿綠,去尋找你真正的意義。」
  
  「阿玖……」
  「阿綠……」
  「對不起。永別了。」
  
  然後,溫熱的液體從四面八方濺上她的身體,又順著她的臉頰黏膩地滑落下來。擁抱著她的兩人相擁著向地面倒去,她睜大了眼,仰起頭來,看見火光不停舔噬著夜空,深黑的夜色中、流星依次隕落。
  
  玖綠猛地睜開眼來,瞳孔一下子收縮又擴張。額上有冷汗涔涔滑下,背上的傷痕又在隱隱作痛。她劇烈喘息了許久,這才慢慢平靜下來。望著頭頂的天花板,她抬起手臂遮在眼前,一閉眼仿佛還能看見那個場景:
  
  小小的女孩子赤著腳站在寬闊的中庭裡,背上猙獰的傷口處還在不斷滲出鮮紅的液體。血污染上她潔白的單衣,自腰部開始向上下張揚蔓延,綻開無數大大小小的紅花。
  周圍火光瀲灩。
  然後,她緩緩扭過頭來,蒼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豔麗的鮮紅從臉頰上慢慢滑落,她卻像是毫無知覺一般一動不動,只有一雙眼睛睜得極大,眸中卻什麼也沒有倒映出來。
  
  她已經很久不曾夢到這個了。她做了整整兩年的噩夢,每次都會在半夜痛醒。但她從來沒有告訴過任何人。她已經學會了如何壓制這一場夢魘。
  
  玖綠抿了抿唇從床上坐起身來,看見床頭的鬧鐘顯示時間是將近兩點。窗外陽光大好,看樣子她從早上吃過藥之後一直睡到了下午。不過這樣一來,感覺確實好了很多。
  
  一場夢下來,身體有些無力。她微微動了動手腳,這才下床披上一件外套,打開房門走下樓去。
  
  客廳裡傳來電視的聲音。
  
  玖綠也沒在意,直接往廚房走去打算倒杯溫開水。奈奈並不在,整個房間裡只有Reborn還有昨天來家裡做客的據說是Reborn朋友的Dino。視線下意識往院子裡瞟了兩眼,也沒有人。
  ……在哪裡呢?
  
  正疑惑著,一個稚嫩的聲音幽幽響起:「如果你是說媽媽的話,她和碧洋琪一起帶著藍波還有一平出去買東西了。」
  
  玖綠愣了一愣,轉過身去看見Reborn坐在Dino旁邊悠閒地喝著茶,而Dino也正望過來,對上她的視線不由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喲。」
  
  「你好。」玖綠沖那人點了點頭,捧著茶杯向外走去。這時,Dino的聲音再次響起:「媽媽說在她出去的這段時間裡要我們照顧你,你有什麼需要的嗎?」
  
  玖綠有些意外地停住了腳步,循聲望去正看見青年有些尷尬地抓了抓臉頰,「那個……我的意思是說……」
  
  少女站在桌邊,看著他不易察覺地皺了皺眉。就在這個時候,房中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Dino坐在離電話最近的地方,聽見聲音不由一愣,隨即便興沖沖地跑過去拿起了話筒:「你好,這裡是沢田家,請問你是哪位?」
  
  見這邊大概沒有什麼事情了,玖綠再一次準備離開,卻被Dino猛然拔高的聲音止住了腳步:「什麼?桃巨會?你們綁架了阿綱?贖金竟然要三百萬?!你們在什麼地方?喂!喂喂!」
  
  「可惡!竟然掛了電話!」Dino狠狠摔上話筒,扭頭望向這時還在家裡的其他兩人,「現在怎麼辦?」
  
  Reborn伸手壓了壓帽檐,抬頭向玖綠這邊看過來:「本鄉是怎麼想的?」
  
  女孩子沒有答話,視線微微垂下落在手上透明的杯中,碧色的眸中卻緩緩沉澱下幽深的墨綠。頓了兩秒,她抬起頭來看了眼牆上掛著的時鐘,依舊什麼也沒說,卻伸手放下杯子拔腿跑上二樓。
  
  看著少女跑開的背影,Dino眨眨眼,望著Reborn笑道:「這傢伙真的行嗎?不過話說回來,萬一她也像早上的那幾個小子一樣真的跑去桃巨會那邊怎麼辦?」
  
  「哼。」小嬰兒注視著門口的方向,唇角緩緩勾起,「你給我閉上嘴好好看著就是了。」
  
  Dino滿不在乎地聳聳肩,然後便聽見少女已經「噔噔噔」踩著樓梯跑了下來。
  
  玖綠迅速撥通電話放到耳邊,那一端鈴聲才響了沒多久就很快被接通。隨之傳來的是一個十分不耐煩的吼聲:「誰啊?」
  
  「獄寺君嗎?我是本鄉,本鄉玖綠。」她一邊說著一邊跑下樓梯,聲音卻始終淡定從容。那邊愣了幾秒,似乎沒有反應過來:「本鄉玖綠?」少年遲疑了好幾秒,這才緩緩接上,「是你?什麼事啊?」
  
  「獄寺君,阿綱現在在你旁邊嗎?」
  
  「廢話!」獄寺的聲音猛然高了好幾度,她甚至可以感覺到對方直線上升的怒氣,「身為十代目左右手的我怎麼可能會不在他的身邊!你這傢伙……」
  
  「那麼,」不等他講完,玖綠已經接了上去,「現在應該是下課吧?可以讓阿綱接電話嗎?」
  
  「嗯?」那邊頓了頓,這才有些不太情願地應道,「切。等一下。」
  
  說話間已經走到了客廳裡,玖綠淡淡看著房中的兩人,聽見電話那頭傳來略顯噪雜的交談聲,然後便是少年帶著疑惑又刻意壓低的聲音:「阿玖?出什麼事了嗎?」
  
  聽到這個聲音的那一瞬間,少女的神情一下子柔和下來。Dino有些驚訝地眨了眨眼,看著原本沉澱在女孩子眸中的墨色漸漸散開,轉而代之的是星星點點的金色光芒。
  
  「沒什麼事,阿綱你在學校對吧?我也是剛才突然想起來……可以幫我抄一下筆記嗎?」她輕輕笑起來,鬢髮順著臉頰滑落,掠過她含笑的眼角,「嗯,拜託了呢~那麼,晚上見~」
  
  說完這番話,她「啪」地按下電話,目光淡淡地掃過來:「阿綱現在還在學校裡,所以剛才那通電話大概只是惡作劇而已,不用在意的。」 然後她又對著二人微微點了點頭,便拿起剛才放在桌上的杯子不緊不慢地走上樓去。
  
  聽見聲音終於遠去,Dino這才將自己埋進沙發裡,目光卻依舊注視著玖綠離開的方向:「原來你連這個都料到了啊,Reborn?」
  
  Reborn輕哼一聲,不緊不慢地喝了口茶,這才悠悠開口:「誰知道呢。」
  
  Dino滿意地點了點頭才將視線收回,落在了面前的黑西裝小嬰兒身上:「雖說擁有強大的戰鬥力確實很有必要,不過家族裡面也是需要這種冷靜注重思考的人物的。」
  
  聞言,小嬰兒冷冷一哼,顯然對他的話很不屑:「你真的認為這個傢伙是冷靜的類型?」
  
  「這個我是不知道啦……不過至少從今天的表現來看差不多吧……」頓了頓,青年好奇地探過頭去,「還是說——這就是她的『信仰』?」
  
  「信仰?」Reborn拉下帽檐,臉上的表情全部隱藏在陰影中,只在嘴角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弧度,「怎麼可能。不要告訴我你不知道什麼是『信仰』,Dino。
  所謂信仰,是絕對的忠誠以及無私。對於信仰,沒有人會想要將它占為己有。但是,本鄉玖綠對於阿綱……你認為那是『信仰』?」
  
  青年愣了愣,笑起來:「呵呵,類似信仰的死忠……嗎?」
  
  「倒不如說是——她只相信她想要相信的東西。」頓了頓,Reborn猛地跳起來,一腳踹在Dino臉上,「你果然還差得遠呢,Dino。」
  
  「痛——不要踹我臉啊,Rebo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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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放學回到家,綱吉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沖進廚房找到奈奈。他猶豫了許久,終於還是決定將心中的疑惑問清楚:「媽媽,阿玖的父母為什麼要將她送來這裡啊?」
  
  正忙碌著的女子不由停下了動作,眼中有掙扎的神色一閃而過:「綱君怎麼想起來問這個了?」
  
  「那個……就是……」綱吉撓撓臉頰,含糊地說了句,「好奇。」
  
  奈奈笑笑,又忙了起來:「這有什麼好好奇的呀……好了好了,馬上就要吃飯了,綱君先去洗手吧~」
  
  「媽媽!」綱吉猛然抬高了聲音,奈奈一愣,轉頭去看他,卻在少年的臉上看到從未有過的堅持,「媽媽,告訴我實話。」
  
  奈奈遲疑起來。她咬了咬嘴唇,最後伸出手將綱吉抱進懷中:「她的父母……在六年前就過世了,所以……不要問,綱君。」
  
  這番話仿佛雷霆一般在綱吉心中毫不留情地炸開。他不知道自己最後是怎麼離開客廳的,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站在了玖綠的房間門口,手裡還端著奈奈特意準備的熱粥和小菜。綱吉在門口站了許久,這才抬手敲了敲房門,開門走進去。
  
  室內一片寂靜。少女還躺在床上,看上去睡得正香。少年小心翼翼地將東西放好,想了想,最後終於在床邊坐了下來。
  
  玖綠面朝床內躺著,懷中緊緊抱著個巨大的毛絨兔子,呼吸平靜舒緩。從他這個角度,正好可以看見女孩子略帶蒼白的側臉,還有微微皺起的眉毛。
  
  他又一次想起了她昨天晚上說的那番話。
  
  <b>「直到世界坍塌之前,我都會留在你身邊。」
  「只要你不背叛,我就不背叛。」</b>
  
  他不知道該如何表達自己的心情。平時,每當獄寺君說出類似於「為了十代目,即使是粉身碎骨也無所謂!」這樣的話時,他都可以一笑置之。但阿玖的這些話,他卻無論如何都無法不放在心上。
  
  他總是會忍不住去想,她究竟是抱著怎樣的心情,才會說出這樣決絕的話的。就好像是將她所有的一切都賭在了他的身上。
  
  綱吉垂下頭去,雙拳不由自主緊緊握起。雖然他一直是個廢柴,但既然如此的話——
  我一定會保護好你的,阿玖。
  
  
第14章 Chapter.13   折轉的未來

  Dino第二天便動身回義大利去了。
  玖綠也在病好的當天準時去上學,在房間門口碰見綱吉的時候卻發現少年神情沮喪,萎靡不振。「怎麼了嗎,阿綱?」
  
  「啊!」綱吉像是受了什麼驚嚇一般猛地抬頭看她,不由自主想起昨天在玖綠房間裡照看她的時候京子也剛好來探望。看見他,正推門進來的少女愣了愣,隨即微笑起來:「阿綱君和玖綠グヒモ的關係果然很好呢~」
  他漲紅了臉手忙腳亂地想要解釋,卻又怕吵醒了玖綠而不敢大聲說話,只能眼睜睜看著京子又笑道:「阿綱君看著這孩子的時候,表情很溫柔哦~」
  
  啊啊啊——這次徹底被誤會了!他到底該怎麼辦啊!
  沢田綱吉再一次欲哭無淚。
  神啊,你什麼時候才能讓可愛的京子グヒモ發現他的心意啊——
  
  因此在這個時候看見玖綠,他不出所料地再次慌亂起來,卻也不知道究竟是在介意被京子誤會的事情,還是在擔心被看出什麼,只能手忙腳亂地搖著頭沖下樓去,「什麼也沒有啦……啊!」
  
  「咚!」
  果然,又摔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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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生病在家休息也不過就一天,但等到完全痊癒,十一月份也已經近在眼前。然後就是期末考、聖誕、新年。這樣想想,接下來的日子幾乎都會在準備中忙碌度過。
  
  玖綠學習得十分認真,每天晚上綱吉睡前經過她房間總會看見門底下還在漏出明亮的燈光。她就像是想要將以前沒有經歷過的學習生活全部濃縮起來一般,即使走在回家的路上依舊在背英語單詞。不過話說回來,作為聽眾之一,綱吉覺得自己的英語水準似乎也有了那麼一點點的上升……大概。
  
  終於,伴著天氣一點點寒冷起來,最後的期末考試也迫在眉睫。於是從沢田家裡傳出的爆破聲也越來越頻繁。
  
  今天晚上也不例外。
  「轟——」又是一聲。
  
  奈奈正坐在樓下一邊看電視一邊打毛線,聽見聲音不由抬頭看了眼樓上的方向,隨後又不在意地笑笑:「大家真是有活力呢~」她剛說完,就看見玖綠走進客廳來,「啊啦,小綠怎麼下來了?」
  
  「嗯,阿玖今天學習得差不多了,所以想要下來做點什麼點心之類的。」她一邊說著一邊抬頭望向二樓,表情有些困擾,「阿綱似乎很辛苦的樣子……」
  
  奈奈笑起來,同時放下手邊的東西走上前去:「那麼,我也來幫小綠一起做吧~」她邊說著邊打開冰箱門,不忘扭過頭來問道,「還是做上次的蛋糕嗎?」
  
  少女思考了一會兒,然後撓了撓臉頰:「嗯。阿玖還不會做其它的點心。」
  
  奈奈將雞蛋從冰箱裡拿出,聞言不由拍了拍臉頰:「那麼,我今天再教小綠做些其它的東西怎麼樣?」看著女孩子漂亮的綠瞳,她做出神秘的表情眨了眨眼,「曲奇之類的……可以嗎?」
  
  玖綠眨眨眼,臉上隨即浮現出大大的笑容。「嗯!」
  
  「呵呵,那麼小綠,可以幫我把那些黃油過來嗎?」
  
  「好的……是這個嗎?」
  
  「嗯,沒錯哦~啊,對了,我記得還有些杏仁,我先去找找~小綠先準備一下麵粉吧?」
  
  「唔,好。」
  
  「找到了~說起來……小綠上次是為了準備家政課的考試吧?最後怎麼樣了?」
  
  「已經考完了。不過成績的話似乎是要等到最後發成績單的時候才能知道。」
  
  「小綠很厲害呢~那麼快就掌握訣竅了~不像我們家阿綱,做什麼事情都不行呢……」
  
  聽到這個,少女手中的動作突然停了下來。她垂頭看著烤盤上的曲奇,聲音微微有些輕:「我想一定不是那樣的……阿綱只不過是沒有找到適合他的東西罷了。肯定是的。」
  
  奈奈愣了愣,但很快反應過來。她抬起手來,用乾淨的那只手揉了揉女孩子的頭頂,笑道:「小綠真的是一個很溫柔的人呢~」真的是……和歌帆你好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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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點心花去的時間總算不多,當玖綠走進綱吉房間的時候,少年正抓耳撓腮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樣。而Reborn則頭戴安全帽站在不遠處的地上,隨時隨地準備著按下炸藥箱的金屬拉杆。
  
  看見她進來,兩個人都停下動作看過來。Reborn思忖了兩秒,然後跳過來在桌邊坐下:「既然有點心送上來了,那就暫時休息一下吧~」頓了頓,他又補充了一句,「吃完之後再繼續好了。」
  
  「還要繼續!?」綱吉抱著腦袋露出一副「我不行了求求你放過我吧」的可憐模樣,最後還是只能妥協般在桌邊坐下。他深深歎了口氣,看著託盤上的點心和飲料微微有些詫異,「曲奇和蛋糕?媽媽怎麼想到做這個了?」
  
  玖綠抓抓臉頰,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個……其實是奈奈阿姨剛剛教會阿玖做的,不知道味道怎麼樣……」
  
  「咦?原來是阿玖做的嗎?」綱吉眨眨眼,伸手拿起一塊曲奇放進嘴中,「唔,很好吃啊~」
  
  玖綠松了口氣,歪了歪頭又笑起來:「這樣的話就多吃一些吧。」
  
  「嗯。」綱吉點點頭,正拿起蛋糕往嘴裡塞,卻猛然發現窗戶被打開。一股冷風隨之灌入室內。他狠狠打了個冷顫,然後不出所料地看見藍波趴在窗框上,目標明確地沖著桌上的點心撲了進來:「哇哈哈——藍波大人要吃點心!」
  
  Reborn冷冷一哼,毫不遲疑地伸手拿起帽子上的列恩。然後便見列恩迅速變化成一面大大的平底鍋,正好擋在藍波必經的軌跡上。
  
  「砰——」重重的撞擊聲響起,平底鍋上頓時出現一塊明顯的突起。奶牛裝的小男孩緩緩滑落在地面上,面上一片通紅。
  
  「要•忍•耐——」藍波趴在地上抽了抽鼻子,幾秒鐘之後終於還是號啕大哭起來,「忍不住!哇——」他一邊眼淚橫飛一邊胡亂伸手往頭頂裡去掏什麼,哭聲震耳欲聾。
  
  就在他旁邊的Reborn額角跳了跳,二話不說飛起一腳就踹在藍波臉上。男孩子「砰」的一聲沿著原來的軌跡飛出窗外,而他剛才已經掏了一半的紫色火箭筒卻因為這一變故直直向前脫出——
  
  「咦?!危險!」綱吉反應過來的時候為時已晚,十年火箭筒不偏不倚地落在正對著藍波和Reborn的少女身上。下一瞬間,煙霧四起。
  
  看著眼前濃密的粉色煙霧,綱吉咽了咽口水,心跳突然一陣加速:「難……難道說……出現的會是……」他下意識看向Reborn,見小嬰兒拉著帽沿不置可否,不由一下子拔高了聲音,「十年後的阿玖?」
  
  話音落下的同時,粉色緩緩散開,越來越淡薄的煙霧背後漸漸顯露出一個窈窕的身影。
  綱吉緊張得睜大了眼。
  煙霧終於散開。
  
  出現在眼前的女子一頭淺金長髮,肌膚白皙到近乎沒有血色,除了身高、氣質、穿著,容貌和十年前的樣子幾乎沒有多大差別。看著突然出現的景象她似乎也有些反應不過來,碧色的瞳孔在室內轉了一圈,最後在接觸到怔愣著的綱吉時微微放大。
  
  「……」嘴唇動了動。然而還未等她說出一個完整的音節,她的身體晃了晃,竟然向著地面轟然倒下。
  
  「阿玖!?」綱吉驚慌失措地起身去扶,總算險險接住女子虛弱不堪的身體。懷中一沉,他不由順勢坐在了地上。
  
  「阿玖?」他試探性地叫了聲,但女子對他的聲音卻是毫無反應。他這才發現,玖綠像是強忍著什麼痛苦一般不住喘息著,冷汗從額上涔涔滑落,秀長的雙眉也緊緊皺起。她只穿了一件單薄的睡裙,月白色的衣料上甚至還能看見隱隱約約的血污。
  
  少年六神無主地望向Reborn,對方接收到他的求助信號後沉吟了幾秒,看著女子臉上的表情不易察覺地皺了皺眉:「看樣子受了很重的傷呢……而且、傷口似乎是裂開了……」
  
  綱吉手忙腳亂地扶住女子的肩膀,滿臉無措:「那……那該怎麼辦啊?!不會死掉吧!」愣了愣,他猛然反應過來,沖著Reborn大喊,「對了!急救箱!Reborn,急救箱啊!」
  
  「冷靜一點,阿綱!」Reborn跳起來,一手拍在綱吉頭頂,力道卻不大,「放心吧,看她這個樣子應該是已經治療過了,彭格列的醫療技術還不至於差到保不住她。」
  
  「可是……」綱吉還想再說些什麼,冷不防衣襟被人向下一拉,他不由低下頭去,正好對上一雙霧氣彌漫的碧眸:「是……阿綱嗎?」
  
  女子吃力地動了動嘴唇,臉上緩緩綻開一個虛弱的笑容,手上卻更加用力地抓緊了他的衣襟:「你只有在這個時候才會叫我『阿玖』嗎?……呵呵……但看你這麼驚慌失措的樣子……果然只是我的幻覺吧……咳咳!咳——咳!」
  
  「阿玖!?」
  
  她劇烈咳嗽著,費力地抬起手來擋在他的唇前。然後搖了搖頭,飄渺的聲音像是瞬間就會消散。「真的……已經……沒有辦法了……」她收回手,似是終於累極了一般緩緩合上雙眼,「那個時候……為什麼……」
  
  而與此同時,本該坐在綱吉房中的玖綠卻發現自己正處於一條寬敞明亮的走廊中。牆壁、房頂都是純白的新式板材,兩旁的壁柱上則雕刻著繁複的棕金花紋。淺咖色的地毯一直從腳下延伸開去。周圍卻沒有任何人經過。
  
  她想了想,決定去前面看看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但無論她怎麼走,周圍的環境依舊沒有改變,走廊裡也沒有一個人出現。
  
  她繼續向前走,遠遠的終於看見前方出現了一個拐角。然後,有腳步聲緩緩接近,似乎是皮鞋的後跟、不緊不慢地敲擊著地面。緊接著,轉角處的白色牆面上映出一個黑色的陰影,隨著腳步聲漸漸清晰起來。
  
  玖綠愣了幾秒,正準備加快腳步跑過去,不料身體突然一輕,周圍的景物迅速變換、後退,最後模糊成一片旖旎的彩色光暈,不住旋轉。
  
  她感覺自己的身體一直下墜下墜,像是永無盡頭一般。但當她真的開始這麼認為的時候,腳底卻突然踩在了地面上。
  
  紅色煙霧再一次「嘣」地湧起。
  
  綱吉只覺懷中一輕,等到視線再度清晰的時候,出現在眼前的已經是那個平日裡看慣了的玖綠。少女眨眨眼,在環視了房中一圈後,毫不在意地笑起來:「看樣子總算是回來了呢~」頓了頓,她垂頭看著綱吉茫然望著她的表情不由疑惑地笑了笑,「怎麼了嗎,阿綱?」
  
  「誒?!」綱吉像是這才反應過來一般,看了看自己空蕩蕩的雙手又看了看眼前明媚的笑臉,最後傻傻地抓了抓後腦勺笑起來,「哈……沒什麼啦……哈哈……」
  
  這件事情絕對不可以讓阿玖知道啦!
  不對,最重要的不應該是十年後的阿玖為什麼會受這麼重的傷嗎!車禍!?可那個傷勢不像啊……不會是被他們牽連了吧!
  
  他下意識去看Reborn,不料小嬰兒已經拍拍衣褲走到了一邊,面前是個大大的爆炸裝置。他抬起頭來,嘴角露出燦爛的笑容:「既然已經休息好了,我們就開始繼續學習吧,阿綱。」
  騙人!這哪裡叫休息好了啊喂!
  
  窗外,藍波掛在樹梢上搖搖晃晃,夜空中星光璀璨。然而位於另一片蒼穹之下的未來,卻終於走到了誰也無法回頭的岔路口。
  那條明亮到刺眼的長廊裡,拐角口的人影終於悠閒地走了過來,露出白色的鞋面、白色的褲腳。
  看見躺在地面上的女子,他的腳步頓了頓,隨即用著同樣閒適的步伐走近前去。然後微微彎下腰,整張臉全部模糊在一片明晃晃的白熾燈光中。
  「傷口又裂開了呢~這樣可不行哦~而且,睡在這裡是會感冒的喲~玖綠グヒモ~♪」
  
  
第15章 Chapter.14   接近的真實

  這之後,誰都沒有再提起十年後玖綠的事情。再加上接踵而至的期末考試、聖誕、新年,接著又是匆匆忙忙地狂趕作業,綱吉甚至連想起這件事的閒暇都沒有。
  等回過神來的時候,新的學期都已經過去了一個星期。
  
  這一天的最後一節課是體育。體育課男女生一向是分開上的。下課之後,大家回家的回家,參加社團的參加社團,最後教室裡的同學稀稀拉拉地只剩下幾個。玖綠還等在課堂裡,卻依舊不見綱吉回來。
  倒是京子,臨出門前走過來對她笑道:「玖綠グヒモ,還不回去嗎?」
  
  少女的身影暈染著夕照落在她身上。玖綠愣了愣,緩緩抬起頭來,剛好對上京子燦爛友好的笑容。她有些不自在地別開視線,輕聲道:「阿綱還沒回來,所以我在等他。」
  
  「咦?阿綱君還沒回來嗎?」京子眨眨眼,回頭看向綱吉的座位,那邊果然還沒有整理過,「真的呢……去哪裡了呢?」
  
  玖綠笑笑,下意識抬手摸了摸鼻尖:「不知道呢。應該很快就能回來了吧。」
  
  「嗯,說的也是。」京子歪了歪頭,隨即稍顯神秘地湊上前來,「那個啊,玖綠グヒモ,今天是情人節哦~」
  
  玖綠被她這個突如其來的動作弄得狠狠一愣:「誒?」頓了頓,她才不明所以地點了點頭,「那個……我知道啊……」
  
  女孩子笑起來,眼角的笑容溢滿了溫暖:「玖綠グヒモ有送巧克力給誰嗎?」
  
  「那個……還沒有……」玖綠臉上微微一紅,很快又反應過來,「京子イモ呢?」
  
  「呵呵,我和小春約好了,現在正要去做呢~」說著,她抬起手來看了看腕上的手錶,「啊,都這個時間了……」京子直起身來,笑道,「那我先走了哦~拜拜~」
  
  「嗯,再見……」看著少女的身影走遠,玖綠這才轉回身來,想了想又打開書包。那裡面正安安靜靜地躺著一個小小的盒子,五角星的圖案,裝著她為了今天而特意準備的巧克力。
  本來是打算在學校裡送出去的,可惜一天下來都沒有找到任何機會。
  
  她微微歎了口氣,這時突然有人推開教室門走了進來。玖綠第一時間抬起頭,映入眼簾的卻是個黑髮的少年。山本武看見她,頓時咧嘴露出個爽朗的笑容:「喲,本鄉。在等阿綱嗎?他在保健室裡哦~」
  
  「保健室?」玖綠眨眨眼,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山本君你剛才說的確實是保健室?」
  
  山本武哈哈笑了兩聲,點頭道:「啊,沒錯。獄寺也在。」
  
  少女愣了幾秒,然後迅速將兩人的書包都整理好,跟著山本去一樓的保健室找人。「山本君,你知道是怎麼回事嗎?」
  
  「啊哈哈,其實我也不太清楚。」走在前面的山本抓抓腦袋,回過頭來,「剛才碰到小鬼才聽說的,他讓我順便也告訴你一聲,幫阿綱拿上書包。」
  
  談論間,兩人已經走到了保健室門口。山本剛一拉開門,裡面的吵鬧聲便率先沖了出來。
  「十分抱歉,十代目!有我在您身邊竟然還發生這種事情……」
  「沒關係的啦,獄寺君。真的不關你的事……」
  「但是!」
  
  「喲!阿綱。我們來看你了哦~」山本揮著手走近床邊,看著綱吉一頭的繃帶摸了摸下巴,「傷得還真誇張啊~」
  
  綱吉無奈地抽了抽嘴角,剛好看見玖綠從山本背後冒出來,不由詫異:「阿玖!?你怎麼也來了?」
  
  「唔,來探望阿綱,順便把你的書包帶過來。」女孩子晃了晃手裡提著的兩個書包,臉上流露出擔心的神色,「阿綱,怎麼莫名其妙傷得這麼重?」
  
  綱吉默了兩秒,緩緩望著天花板無語道:「其實也沒什麼啦……就是……一不小心被雲雀前輩咬殺了……」
  
  「雲雀?」
  「咬殺?」
  山本和玖綠的聲音不約而同地響起,隨後又聽見獄寺滿是愧疚的懺悔聲響亮了起來:「都是因為我的關係……真的十分抱歉!十代目!」
  
  「都說了……」綱吉第無數次無力地歎息,「真的不關你的事啦,獄寺君……」
  
  玖綠看看綱吉,又看看山本和獄寺,腦海中關於這個「雲雀前輩」的資訊總算緩緩清晰起來。她記得入學後不久有見過幾次這個傳說中的人物。並盛中學的風紀委員長,統治著幾乎整個並盛的秩序,卻是個看上去蒼白羸弱的少年。
  
  有一次是在操場上,那個時候女生們跑完了八百米正聚在草坪上休息。她氣喘吁吁地扶著膝蓋放鬆,突然聽到坐在不遠處的一個女生驚喜地叫了一聲。
  「喂!快看!是雲雀前輩誒!」她推推身邊的好友,扭頭望著身後那條操場外的小路,臉上的疲倦之色頃刻間淹沒在眼角的喜悅中,「好帥哦~」
  旁邊的少女拉了拉她的衣角,有些膽戰心驚地扭頭瞥了眼正緩緩走來的少年:「小聲點啦,被發現的話會被咬殺的。」
  「嘿嘿,那有什麼關係~」女生晃晃手指,不滿地拉住好友的臉頰向外拉,「麻美真是的!」
  被稱作「麻美」的女生一手拍掉對方的手,嗔怪著瞪了她一眼:「我又不是由香裡,對於被咬殺這種事情可是一點興趣都沒有的!」
  「MA,MA~不要這麼說嘛,麻美~」
  
  耳邊還在響起女生間愉悅的談笑聲,玖綠下意識抬頭望上去,正好看見她們口中的雲雀恭彌從她背後緩緩走過。略長的黑髮,獨特的黑衣,但最令她印象深刻的還是那雙眼眸。桀驁冷冽的狹長鳳眼,靜靜流瀉出一股令人不寒而慄的強勢。
  就像是崇山之巔孤高的蒼鷹。
  
  正出神間,保健室的門「嘎吱」響著又一次打開,懶洋洋的男聲隨之傳來:「怎麼有那麼多人在啊,這裡可是不歡迎男生的哦~倒是……」聲音頓了頓,語調猛然上揚,「這位小姐真是可愛呢~」
  
  玖綠還沒反應過來,就感覺一股風已經刮到了面前,夾雜著淡淡的煙草氣息和古龍水的味道。然後,一張帶著胡茬的下巴便在視線中突然放大。
  
  少女一愣,條件反射地提起手中的書包對著越來越靠近的那張臉狠狠揮去。「嘣——」
  
  綱吉這時才反應過來。他看了看怔愣著的玖綠,又看了看被打翻在地上的男子,嘴角抽了抽:「Dr Shamal?!」
  
  玖綠猛然回過神來,驚訝地看向綱吉:「誒?是阿綱認識的人嗎?」
  
  綱吉默了一下,還沒開口,獄寺已經大聲吼了起來:「Shamal!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啊!」
  
  「呀呀,這位小姐還真是……」Shamal邊揉著臉頰邊爬起身來,聞言不屑地瞥了眼獄寺,「我可是這個學校的保健醫生。這裡是我的地盤誒,小子。」
  
  少年的額角頓時爆出一個碩大的紅十字。他揮著拳頭似乎打算沖上去,最後卻只是惡狠狠地吼道:「你這傢伙……」
  
  Shamal毫不在乎地揉著後頸聳了聳肩,突然察覺到一道打量的目光,便回頭望過來。不知是不是錯覺,那個瞬間他似乎愣了一下,但很快臉上又笑開了花:「這位小姐,有沒有興趣一起去喝下午茶啊?」
  
  玖綠看著眼前的男人皺了皺眉,臉上的神情似乎有些困惑。「那個……剛才對不起了,我不知道原來你是阿綱認識的人。」少女點了點頭,隨即毫不猶豫地拒絕道,「我答應了奈奈阿姨要回去吃晚飯的,而且現在的時間也不像是適合下午茶的樣子。」
  
  「啊哈哈,Shamal老師還是這麼有趣呢~」山本笑起來,頓了頓,扭頭問綱吉,「NE,阿綱,現在回去嗎?」
  
  「啊?」綱吉愣了兩秒,猛然回過神來,狠狠點頭,「嗯,現在就走!」他說著,已經迅速從床上爬了起來,「山本,獄寺君,我們走吧!」隨即便像躲避什麼瘟疫一般一把拉起玖綠向外沖去,「再見,Dr Shamal!」
  
  「哦!」山本拉了拉身後的球袋,轉身跟上,「啊哈哈,這麼急著回家嗎,阿綱!」
  
  獄寺則在第一時間就已沖了出去:「等等我,十代目!」
  
  大門狠狠關上。保健室內瞬間又安靜了下去。
  
  Shamal聳聳肩,一臉無聊地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現在的小鬼們真是太吵了……」
  
  「哼,你自己也不是一樣嗎,Shamal。」伴著一道稚嫩的童音,一個身穿黑色西裝頭頂黑色禮帽的小嬰兒不知從什麼地方跳了出來,「喂,有點事情要問你。」
  
  「知道啦……」Shamal無所謂地用手指掏了掏耳朵,似乎完全沒有將他的話放在心上,「說吧說吧,我可是很忙的~」
  
  Reborn冷哼一聲,在他面前的桌上站定,開門見山道:「你認識本鄉玖綠?」
  
  「本鄉玖綠?誰啊?」Shamal懶懶地挑了挑眉,同時打了個呵欠,「啊——」
  
  「就是剛才和阿綱他們在一起的那個女生。」
  
  聞言,男子的動作頓了頓。然後他看過來,眼神不再是平日裡的懶散:「不認識。」他回答得斬釘截鐵,Reborn不由虛了虛眼眸,正打算繼續問下去,又聽Shamal接著道,「不過幾年前見過一次。」
  
  「哦?什麼時候的事?」
  
  Shamal聳聳肩,又恢復了一貫的玩世不恭:「這麼久以前的事情了怎麼可能還會記得?不過當年西西里似乎是發生過一場很嚴重的火災,據說一家十幾口無一生還。」
  
  Reborn眯起眼,眸中有精光一閃而過:「你說的是六年前那次?」
  
  「對啊,不是說到現在還沒查清楚究竟是怎麼回事嗎?遇難的十幾人似乎也不像是因為逃難才聚集在院子裡的樣子。」
  
  Reborn拉了拉帽檐,對這件事情倒是不感興趣:「接下去說,你說見過本鄉玖綠是怎麼回事?」
  
  Shamal摸了摸下巴,回憶道:「那一天家光打電話過來說有個女孩子重傷希望我去治一下,據說還是個漂亮的孩子所以我就過去了。到的時候,門外顧問那邊的幾個都在場,但看上去都像是毫無辦法的樣子。家光說那孩子一直出血不止,他們又沒有辦法靠近,希望我的三叉戟蚊子能夠派上用場。」
  
  聽到這裡,Reborn皺了皺眉:「『沒有辦法靠近』?那是怎麼回事?」
  
  「當時我也不明白,但當我的三叉戟蚊子飛過去的時候就知道了。」頓了頓,他拿起桌上的杯子喝了口水,這才又慢慢講起來,「那個時候,就那個小女孩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地上,臉上身上都是已經凝固的暗褐色血跡,只有身下一灘血泊還是鮮豔的紅。她的周圍明明什麼都沒有,但是三叉戟蚊子卻像是撞上了什麼東西一樣一下子摔落在地上暈了過去。
  我詫異了一下就走過去,走近了才發現女孩子的周圍不知包圍著一層什麼東西,是個半球形,透明的、堅固的,看上去像玻璃一樣,但感覺又比玻璃更輕薄。他們也不敢去破壞,生怕萬一傷到了孩子就麻煩了。
  直到我離開的時候,那層保護膜一樣的透明物質還是沒有除去。那個女生也還是像剛才一樣抱著自己坐在地上一動不動,就像是——」說到這裡,男子停下來,然後微微抬起眼眸將目光落在對面的小嬰兒身上,「拒絕了整個世界。」
  
  Reborn不為所動,只隨意拉了拉帽檐:「那後來呢?」
  
  「後來啊……」Shamal的聲音一下子往上揚起。他站起身來,一邊伸手拿過旁邊衣架上的白色西裝外套換上,一邊無所謂地說道,「後來聽家光說,似乎在我離開沒多久那孩子就暈過去了,周圍的保護層也隨之消失。然後他們就幫她治好了傷唄~」
  
  Reborn沒有說話,靜了幾秒才又緩緩開口:「那個女孩就是本鄉?」
  
  「啊,沒錯。」Shamal換好衣服向外走,剛拉開門又扭頭看了看Reborn,「雖然長大了不少,不過總體來說還是認得出來的。」
  
  小嬰兒點點頭,幾步跳到門口。他抬起頭來,看著眼前的男人微微虛起雙眼:「最後一個問題,你剛才說到的那層透明物質……那是什麼?」
  
  「SA,誰知道~」Shamal不甚在意地撇撇嘴,關上門步履悠閒地向外走去,「我後來雖然也有調查過,不過最後沒有什麼結果也就放棄了……反正除了搭訕女孩子,我都沒有興趣啦~那麼,」他說著,抬起手來沖後面揮了揮,「我去享受美好的情人節嘍~拜拜~」
  
  放學後的教學樓裡安靜得甚至可以聽見腳步聲的回音。走廊裡沒有開燈,夕陽的余暉也完全沒有射進來,於是狹長的通道裡便接連落下一片片濃密的陰影。
  
  Reborn站著沒有動。看著對方緩緩走遠的背影,他勾起唇角,然後習慣性拉了拉帽檐:「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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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Chapter.15   少女的禮物

  因為綱吉受了傷,於是獄寺和山本兩個男生就陪著一起回了沢田家。剛一走進家門便見奈奈迎了出來。
  
  她看著滿身狼狽的綱吉愣了幾秒,然後急忙上前扶住他檢查起來:「綱君怎麼受傷了?」
  
  「那個……」綱吉抓抓臉頰,隨口敷衍道,「從樓梯上摔下來的時候一不小心撞到垃圾桶了……哈哈,沒事的,媽媽。」
  
  「綱君真是的……以後要小心一點哦。」奈奈略帶埋怨地瞪了他一眼,卻明顯松了口氣。她直起身來,對著其他兩個男生笑道,「既然來了就留下來吃晚飯吧,而且今天女生們準備了特別的東西哦~」
  
  綱吉愣了愣,疑惑地問道:「女生們?」
  
  「沒錯哦~」奈奈神秘地一笑。這時,正好有兩個身影從廚房裡跑出來。綱吉一看,不由狠狠嚇了一跳:「京子グヒモ!小春!?為什麼會在這裡?」
  
  京子圍著圍裙,看見大家便高興地打了個招呼,可愛地笑道:「現在大家正在一起做情人節巧克力哦~」
  
  「大家一起?」綱吉眨眨眼,顯然還在狀況外。
  
  小春探過頭來解釋道:「本來是打算昨天兩個人一起做的,但因為小春要考試所以就只好今天做了。」
  
  綱吉點點頭表示清楚,但想了想又再次不解起來:「可為什麼是在我家?」
  
  「因為我們請了碧洋琪小姐教我們哦~」小春剛說完,便見碧洋琪不知從什麼地方走了過來,手裡拿著個沾滿了巧克力醬的蛋帚,說出的話卻是毫不留情:「這是極密的製作方案,在製作期間如果偷看或者礙事的話……可就小命不保了。」
  
  「所以呢……」京子和小春對視一眼,跑過來將玖綠拉到兩人中間,「從現在開始廚房男生止步,不准入內哦~」還沒等玖綠反應過來,兩人便不由分說地將她拖進了廚房,又迅速幫她套上了圍裙,「現在我們開始吧!」
  
  玖綠看著兩個少女滿面的燦爛笑容,不由愣了愣,垂下眼瞼:「我也要一起嗎?」
  
  「哈咿?」小春眨眨眼,清澈的黑眸中帶著爽朗的笑意,「那是當然的!今天可是情人節啊!我們女生一定要讓那些男生們大吃一驚!」
  
  我們?
  那一瞬間,仿佛有什麼溫暖的東西從胸腔裡緩緩湧出。女孩子頓了頓,抬手握緊了胸前的十字架。銀色的光芒從指尖滑過,她微微抬起頭來,頰上有淺淺的梨渦:「那……需要阿玖做些什麼?」
  
  京子拉過她的手,將她帶到料理台邊上,指了指那上面各種各樣的材料和鍋盆笑道:「當然是我們一起做啊~我們考慮製作巧克力乳,然後用餅乾沾著吃。現在碧洋琪小姐正在攪拌做巧克力乳的原料,所以我們先把餅乾準備好吧~」
  
  「那……」看了看料理臺上的材料,玖綠挽起袖子,抬頭笑道,「我們開始吧。」
  
  製作的過程很順利,雖然中間碧洋琪說是要讓Reborn試試巧克力的味道如何而去了樓上的綱吉房間卻一直沒有回來,但在三個女生的努力下,巧克力和餅乾總算是如期完成了。
  
  京子和小春一人端著滿滿一盒的巧克力乳往樓上走,玖綠則捧著剛烤好的餅乾跟在她們後面。小春一邊走在樓梯上,一邊興奮道:「小春還是第一次做巧克力呢~現在感覺好緊張~」
  
  「嗯嗯,我也是~」京子在一旁贊同地點頭,「也不知道他們男生會不會喜歡呢?」
  
  小春笑起來,自信滿滿地揚了揚下巴:「絕對沒問題的!我們做得很完美哦!」她說著,回過頭來看向玖綠,「對吧,玖綠イモ?」
  
  玖綠頓了頓,隨即也點頭笑起來:「嗯,一定會是的。」
  
  ###
  
  走進房間的時候,幾個男生正坐在矮桌邊上東拉西扯些不知什麼。看著她們將手裡的東西放下,綱吉已經激動地探過頭來:「這些巧克力看起來像湯一樣……」
  
  「嗯,這次是巧克力乳~」小春笑著點頭,京子在一邊接上,「所以請用餅乾沾著來吃哦~」玖綠伸手將餅乾放在桌上中央的地方,然後在一邊坐下,「餅乾有很多,大家可以儘管吃的。」
  
  藍波最先跳上前來,站在桌上活蹦亂跳:「哈哈哈哈——藍波大人終於收到巧克力了!」
  
  「藍波,先不要鬧啦……」綱吉伸手將藍波抱下去,不滿道,「把巧克力打翻的話就不能吃了哦。」
  
  藍波這才安靜下來,眼巴巴地看著桌上的巧克力和餅乾吮了吮自己的手指:「藍波大人要忍耐。」
  
  「切。蠢牛只有在這種時候才知道聽話。」獄寺不屑地別開臉去,最後還不忘重重哼了一聲。
  
  山本擺擺手,好脾氣地笑起來:「啊哈哈哈——這有什麼關係!」他說著又轉過頭去看向女生們,讚歎道,「很有創意呢……巧克力乳!」
  
  「對吧!」小春顯得很高興,一臉自豪地挺了挺胸膛,「小春也是這麼覺得的呢!現在就請男生們好好品嘗我們的作品吧!」
  
  「那麼……我們開動了!」
  
  ###
  
  一天的忙碌下來,終於到了萬籟俱寂的時候。玖綠一邊擦著濕漉漉的頭髮一邊走進房裡,然而還未等她走到床邊坐下,腳下的動作卻已不由自主停了下來。
  
  視線落在寫字臺上的五角星盒子上,碧色的眼眸暗了暗。她有些困擾地皺了皺眉,隨即轉個身走了過去。
  
  精心包裝好的盒子還是那個樣子,表面連一點傷痕都沒有。她伸手拿起它,順手將頭頂上的毛巾放在桌上。望了幾秒,玖綠微微咬住下唇,下意識扭頭望向門口的方向。
  
  有微涼的夜風自身旁拂過,沒有關實的窗扇間偶爾還會傳來晚歸的行人零星的腳步聲。夜色一點一點深了下去。但仔細聽還是可以聽得見,隔壁還有走動的聲音傳過來。
  
  抓著盒子的手掌緊了緊,她深吸一口氣,大步走出去敲響了隔壁的房門:「阿綱,睡了嗎?」
  
  裡面傳來「劈哩嘩啦」的一陣響聲,隨即房門被迅速打開。少年穿著睡衣站在門口,有些窘迫地抓了抓頭髮:「阿玖……這個時候還有什麼事嗎?」
  
  玖綠眨眨眼,透過綱吉的肩頭看見裡面側翻的矮桌,心下了然卻也沒有說出來,只從身後掏出個東西遞過去:「阿玖有東西要給阿綱哦。」
  
  「誒?」綱吉垂頭看著遞到面前的五角星盒子愣了許久,一時竟忘了伸手接過。看了好幾秒,他呆呆地抬起頭來,遲疑地對著少女的笑臉不確定道,「這是……給我的?」
  
  對面的女孩子歪了歪頭,無辜道:「當然了……阿綱不要嗎?」
  
  「怎……怎麼會!」綱吉幾乎是顫抖著手接過了盒子。他感覺自己都快要感動得哭出來了,「這還是我第一次收到同齡女生送的巧克力啊……」
  
  「你太誇張了啦,阿綱。」玖綠頓了頓,伸長手臂觸上他柔軟的發頂。指尖掠過少年毛茸茸的短髮,她的聲音莫名恬靜下來,「只要是阿綱的願望的話……阿玖每年都送巧克力給你。」
  
  那句話就好像帶著某種魔力一般,這一瞬間,綱吉原本澎湃著的激動心情突然冷卻下來。少女的表情在安詳中透出難以言喻的虔誠,他看著她,心裡卻不知不覺湧上些微酸澀的感覺。「阿玖……」他抬起手,拉過她纖細蒼白的手腕,然後微微垂下眼去,「其實……不用勉強的……那個……」
  
  少女的手掌緊了緊,她抬起頭來,依舊在笑,眼角的色彩卻帶了絲複雜:「不是的。」她說著,毫無預兆地向後退開幾步,將自己的手從他掌中抽了出來,然後,不等綱吉反應過來便轉身走進了自己房間,「那麼,晚安,阿綱。」
  
  
第17章 Chapter.16   山雨的前奏

  綱吉發現,自己真的是一點也弄不懂玖綠心裡在想些什麼。明明昨天還是好好的,今天卻總是有意無意地在避開他。早上沒有等他一起上學,晚上也是……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
  
  他一邊抱怨著一邊又不知道自己究竟為什麼要抱怨。心情不知不覺就低落下去。「好累……」綱吉愁眉苦臉地拉開自己房間的門,一抬眼卻看見裡面正坐著個□□歲的小男孩。他頓時一愣,還沒等反應過來,男孩子已經一臉驚喜地沖上前來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見到了!見到了!初次見面,阿綱哥!」
  
  「誒?」綱吉一頭霧水地看著對方燦爛的笑臉,對於男生的熱情一時有些招架不住,「阿綱哥?你是誰?」
  
  這時,腦袋上突然一重。他還沒抬頭,便聽一個糯軟的聲線從上方傳來:「似乎有事想請求你呢~」
  
  「請求?」綱吉不明所以地低下頭去,正對上小男孩無辜可憐的表情:「我叫風太。我被黑手黨盯上了。」
  
  「哈?」一顆豆大的冷汗順著腦後倏忽滑下。在開玩笑吧……這是他的第一反應。他下意識去看Reborn的表情,卻見對方正用一臉與平常無異的表情看著他。瞬間一股驚雷從天而降,「真……真的假的?」
  
  ###
  
  於是,玖綠回到家的時候突然發現家裡除了山本、獄寺和小春,又多了個沒有見過的陌生面孔。
  
  那是個茶色短髮的小男孩,白白淨淨的臉,同是茶色的瞳仁中帶著星星點點的墨色,看起來乖巧又可愛。這時,小男孩也看見了她,立馬湊過來打招呼:「你就是小綠姐吧?我叫風太,從今天起會住在這裡。請多多關照哦~」
  
  「啊……你好。請多多關照。」她眨著眼笑了笑,正巧聽見奈奈招呼他們過去吃飯,便先去樓上放了書包。此時樓下一片歡鬧,樓上卻安靜異樣。
  
  洗過手之後,玖綠正準備下樓,冷不防聽見身後傳來房門「哢嚓」一聲開啟的聲音。腳步頓了頓,她下意識循聲望過去,不料正對上少年乾淨清澈的棕色眼眸。
  
  綱吉顯然也沒料到會在這裡遇見她,微微一怔,隨即便笑道:「阿玖你回來了?放學後你不說一聲就走掉了……我還以為……」
  
  然而話未說完,少女的聲音便突然接了上來。玖綠轉過身去面對著樓梯,只留給他一個單薄的背影:「京子イモ說商店街有一家新開的精品店,所以阿玖就和她一起去了。如果給阿綱帶來困擾的話那很抱歉。」
  
  她說完便頭也不回地踩著樓梯跑了下去。綱吉站在樓上不明所以地抓了抓腦袋,突然覺得有些心煩意亂。
  
  什麼啊!雖然說阿玖和京子グヒモ的關係越來越好確實是件值得高興的事情,但問題是!說什麼「困擾」「抱歉」之類的話,到底是什麼狀況啊喂!
  
  可惜,還未等沢田綱吉有時間來思考這件事情,便有新的麻煩出現在了眼前。
  
  試問還有什麼比一大早起床就聽說最近接二連三地發生並盛中的學生被襲擊事件更令人鬱悶的?
  
  綱吉本就因為要去上學而低落的心情更加低落了。不過唯一值得慶倖的是,這幾天開始玖綠總算願意等著他一起去學校了。
  
  松了口氣的同時,他又開始擔心起最近的襲擊事件,但轉念一想——「反正估計也是對風紀委心存怨恨的人幹的……應該不會牽連到我們,對吧,阿玖?」
  
  等了很久,身旁都沒有反應。綱吉覺得有些奇怪,不由扭頭望去。少女似乎正在出神,聽見他叫她的聲音愣了一愣,但很快便反應過來。她彎起唇角,淺碧色的瞳仁隱藏在闔起的雙眼背後:「嗯,說的也是呢。」
  
  可話雖如此,玖綠的心裡卻開始有些忐忑。偏偏昨天晚上不小心見到的畫面又在這一刻猛然躍入腦海。
  
  昨天晚飯後,她本來正要做作業,但打開書包的時候才發現數學作業本竟然沒有帶回來。於是跟奈奈說了一聲後她便匆匆跑回學校去找。
  本來也沒什麼事,可在回來的途中,就在經過離家不遠的那條小巷時卻冷不防聽見前方有破空的聲音斷斷續續傳來。她眯了眯眼望過去,夜色中還是可以看得出不遠處的陰影裡正有兩道人影纏鬥在一起。
  腳步頓了頓,玖綠下意識躲進拐角的石牆背後,打算等那邊的兩人離開了再回去。借著路燈的微弱光芒隱約可以看見那兩人中一人穿著並盛的校服,而另一人則似乎是隔壁黑曜中的綠色制服。
  玖綠皺了皺眉,有些不耐。但幸好這場爭鬥很快結束。遠遠地可以看見一人倒在地上暈了過去,而另一人則俯身不知放了什麼在對方身上,然後便頭也不回地邁開腿悠閒離開。
  她猜測著那大概是兩個學校的不良少年在打架,也沒有深究。等待了幾分鐘後才走過去,順便幫倒在地上的少年撥了急救電話。
  
  但是現在將聽說的襲擊事件都聯繫起來就會覺得有些不對勁。特意挑在這種時間,而且昨天晚上的那個受害者也並不是風紀委員。如果說這不是針對風紀委的話……
  
  「阿玖!」
  少年的聲音冷不防在耳邊炸開,玖綠心下一驚,心頭猛然湧起一陣深深的不安。看著對方混合著擔憂和些微不滿的神情,一股越來越明顯的不祥預感漸漸在胸腔中膨脹起來。就好像——
  一直以來隱藏著的東西會因為什麼而、破碎。
  
  綱吉看著玖綠臉上的神情,看著她對著他露出乖巧可愛的微笑,卻發現自己完全無法從那裡面感覺到絲毫真實。
  隨著相處的時間一點點變長,他覺得自己正逐漸能夠發現玖綠那些笑容背後真正的表情了。那個少女總是一直一直地笑著,往往是微微彎起眼角,掩去眸中所有的色彩。有的時候她也會悄悄垂下眼瞼,碧色的眼瞳像是蕩漾著漣漪的湖水,遍染滿天星輝。
  他知道,只有在那種時候,她才是真正在笑著的。
  但無論什麼時候,她的眼中永遠無法倒映出任何東西,甚至是她自己的心靈。
  
  就好像現在,她分明有什麼心事,卻總是用虛假的笑容來掩飾。再聯想起前段時間她那種若即若離的態度,綱吉心裡隱隱有些不是滋味:「阿玖……是不是發生什麼事情了?」
  
  「誒?」玖綠的表情猛然一僵,但她隨後又笑起來,恍若無事般歪了歪頭,「阿綱在說什麼啊?阿玖怎麼聽不懂?」
  
  「騙人!」雙拳不由自主緊了緊,綱吉看著她,臉上終於帶上了近乎固執的堅持,「絕對有什麼事情……為什麼總是不願意告訴我們!」
  
  但話音落下的那一刻,他就後悔了。他看見少女原本就有些蒼白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更為蒼白。她不敢置信地看著他,駭然睜大的碧眸中漸漸泛起洶湧的波濤。但那也只是幾秒的事情,下一瞬間,她便垂下頭去,腳下踉蹌著向後退開。
  
  綱吉一驚,下意識伸出手去想要拉住她,然而右手伸到半空卻被對方毫不留情地狠狠拍開。女孩子緩緩抬起頭來,倔強地對上他的視線,眸光幽深,聲音帶著出乎意料的尖銳:「阿綱不也是嗎?黑手黨的事情……彭格列的事情……既然阿綱也有事情瞞著阿玖,阿玖又為什麼要將所有的事情都告訴阿綱呢!」
  
  這句話仿佛沖天巨浪般將綱吉頃刻間淹沒。腦中「轟」的一聲,隨即便是一片空白。他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震驚地睜大了眼。
  為什麼……阿玖竟然會知道這些事情?
  
  玖綠說著,又低下頭去,唇角一點一點勾起,卻明顯帶上了某種諷刺的冷然,「奈奈阿姨也是……說是關心我,可其實只是在我身上尋找那個人的影子罷了!」雙拳不由自主緊緊握起,她感覺自己的指甲都快要嵌進肉裡去,她不斷告訴著自己「不要再說了!不要再繼續說下去了!」可是,自己的聲音卻依舊沒有絲毫要停下來的徵兆,「其實大家都不喜歡我,對不對?其實對於大家來說,本鄉玖綠這個人從來就是可有可無的,對不對?」
  
  已經……不行了……
  這一次……是真的……要完蛋了……
  
  這一瞬間,所有的聲音仿佛一併離去。兩人之間沒有一絲聲響掠過。
  
  綱吉怔怔地看著玖綠的臉,張了張嘴卻始終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他看著少女的臉色明顯慘白下去,嘴唇卻依舊緊緊抿起。
  
  「不是的……阿玖……」
  他朝著前面伸出手去,但雙手只抬到一半又猛然僵住。棕眸中倒映出少女單薄的身影,玖綠看著他緩緩向後倒退了兩步,隨即毫無留戀地轉過身去頭也不回地消失在了他的視線中。
  
  「阿玖!」少年的瞳孔一陣收縮。他下意識看向自己伸出的手掌,那雙手握起又鬆開,卻始終什麼都沒有抓住。除了——
  一滴透明的水珠。落在右手手背上,然後隨著迎面拂過的微風倏忽滑下。
  
  真的是……糟透了啦——
  綱吉頓時愁眉苦臉地抱住自己的腦袋,進退兩難。
  誰來告訴他這到底是什麼狀況啊!
  
  「吵架了呢。」
  
  「是啊,吵架了……」綱吉下意識回答完,愣了一秒猛然抬起頭來,驚嚇地發現身穿純黑西裝的小嬰兒不知何時竟突然出現在了眼前,「Reborn!什麼時候出現的?」
  
  Reborn看他一眼:「一開始。」
  
  「一開始!?」綱吉頓時驚得跳了起來,「也就是說你全部都看到了!?」少年的臉唰的一片通紅,卻也不知究竟是害羞的還是惱怒的,「那你為什麼不阻止啊!」
  
  Reborn拉了拉帽檐,輕哼了一聲:「有些事情,不這麼做是不行的。」
  
  綱吉愣了兩秒,然後嘴角抽了抽,下一瞬間他又一下子抱住了自己腦袋哀嚎起來:「完全不明白你在說什麼啊——現在該怎麼辦才好啊——」
  
  「比起這個……」Reborn抬頭看了看他,涼涼地提醒道,「如果再不走的話,上學就要遲到了哦~」
  
  「誒?完蛋了——」
  總之,先回學校,然後再好好地向阿玖道個歉吧!
  
  
第18章 Chapter.17   漸近的迷霧

  大家總是這樣……自己什麼都不願告訴她,卻又要她將什麼都說出來……那個時候是,現在……就連阿綱也是……
  
  玖綠氣喘吁吁地停下腳步,站在街口望瞭望四周的景象,也不知自己究竟跑到了哪裡。她有些懊惱,不禁下意識皺了皺眉。就在這個時候,一旁的拐角處緩緩響起一道悠揚的嗓音,像清風般柔和,卻還是嚇了她一跳:「玖綠グヒモ?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呢~」
  
  她怔愣著循聲望去,只見不遠處正站著個可愛的褐發少女。察覺到她的目光,對方歪了歪頭,臉上綻開甜美乾淨的笑容:「怎麼了嗎?」
  
  玖綠像是這才意識到什麼,緩緩平復著呼吸,然後露出一個同樣燦爛的笑容:「早上好,京子イモ。」
  
  看見她的笑容,京子反而愣了愣。嘴唇微微動了動,她似是有什麼話想要說,但最後只是緊了緊挎在肩上的書包帶,然後走上前來:「既然難得,今天一起去學校吧,玖綠グヒモ。」
  
  這下子輪到玖綠稍顯有些吃驚。她點點頭,慢慢跟在京子後面,頓了頓,眼神緩緩移上少女白皙的側臉,卻又在對上那雙明亮的眼眸時倏忽別開。遲疑了一陣子,她終於深吸了一口氣,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一般問道:「NE,你沒有什麼要問我嗎?」
  
  「唔?」京子扭過頭來,帶著微金的黑眸眨了眨,「沒有啊~」這樣說著,她歪了歪頭,見對方隨即露出猶疑的神情不由又笑起來,「那個啊,我想,每個人一定都會有不想要說出來的秘密。那些屬於自己的、內心的東西,一定是只能夠與自己最親密的人分享的。」她走過來,輕輕握住她微涼的雙手,「玖綠グヒモ認為呢?」
  
  玖綠看著她,眼中泛起驚異的波瀾,一時之間仿佛失卻了言語的能力。她看見少女的笑容,依舊如純白的早櫻般明麗動人。以至很久之後她都還記得,那一天、對方溫熱的掌心。
  那股溫暖,透過毛孔滲入肌膚,悄然湧入她的血管中與血液融為一體,然後又一點一點膨脹起來,緩慢地填入胸腔。
  玖綠垂下眸去,臉上泛起微微的紅暈。「嗯。」她點點頭,率先向前走了兩步,聲音低低的卻有種說不出的清爽,「再不走要遲到了。」
  
  今天京子的心情似乎顯得比往常還要好,一路上很有興致地說著些女孩子間都會感興趣的話題。比方說商店街上的那家「Cake and Bread」昨天剛剛推出了幾款新品種的蛋糕;有一家叫做「Nanoha」的精品店最近正在進行抽獎活動,一等獎據說是個一人高的棕熊玩偶;隔壁町去年就造好了新的遊樂園,可惜她始終都沒有機會去……等等。
  
  而玖綠則一直在一旁安靜地聽著,臉上沒有什麼表情,但總會時不時搭上一兩句話,偶爾也會表現出些許的迷茫和不解。
  
  兩人就這樣一路走到學校,但是才剛走進教學樓,便有人匆匆跑過來叫住了京子。是個很高大的男生,但此時卻因為焦急而漲紅了臉。
  
  「你是了平的妹妹吧?」他緊皺著眉,似乎是在斟酌著用語,遲疑了幾秒之後以一種極快的語速道,「了平因為爬公共澡堂的煙囪摔了下來現在就在並盛中央醫院你快過去吧!」
  
  「誒?」京子狠狠一愣,還沒反應過來,眼前的男生便一溜煙跑得沒了蹤影。少女怔在原地,臉色一下子失去了原有的紅潤。頓了幾秒,她轉身就要往外跑,卻冷不防被人拉住了手腕。
  
  京子轉過頭來,看見玖綠正微微低著頭,雙手卻固執地拉著她。察覺到她的視線,少女緩緩抬起頭來,但在接觸到她的目光時又有些不自在地別開了視線。「那個……」她頓了頓,聲音很輕,卻在這樣喧囂的教學樓大廳裡切實傳到了她的耳中,「我陪你去……」
  
  ###
  
  和京子一起匆匆忙忙趕到醫院,又詢問過總台的護士,跑到笹川了平所在的七樓,玖綠這才發現一整個樓層竟然都是並盛中學的學生。
  
  但這個時候也沒有考慮這些的功夫,京子一路拉著她,目光不斷掃過病房門前的名牌,突然腳步一頓,隨即以更快的速度跑過去一把推開了房門。
  「哥哥!」她說著已經沖了進去,語氣說是不滿,但更多的還是滿滿的擔憂,「為什麼要去爬公共澡堂的煙囪呢?!你那真的只是挫傷嗎?」
  
  玖綠跟在後面走進去,剛好看見那個正躺在病床上的銀灰短髮少年揮了揮滿是繃帶的雙手,故作輕鬆地笑道:「啊。」
  
  這個時候,原本站在床邊的少年正循聲望向門口,聽見這話頓時抽了抽嘴角,因而使得他在看見玖綠時的表情呈現出一種很糾結的狀態。
  「阿……阿玖?!」沢田綱吉猛然拔高了音量,臉上的表情混合著驚愕和迷茫顯得極為豐富。他迅速看了看還在交談著的了平和京子,跑過來一把拉起玖綠就沖到了門外,「阿玖你怎麼過來了?」
  
  少女沒有看他,微微施力將自己的手從他掌中抽出來後便靠在牆邊,垂頭看著自己的腳尖道:「自然是為了陪京子イモ才來的。」
  
  果然還在生氣!
  綱吉頓時耷拉下腦袋,苦惱地抓住了自己的頭髮。
  怎麼辦怎麼辦!果然還是先道歉吧!
  
  下定決心,少年猛地抬起頭來正要說話,不料一直無言的女孩子卻搶在他前面淡淡開了口:「阿綱,你看。醫院裡全是我們學校的人。」
  
  「誒?」聞言,綱吉扭頭看了看四周,這才發現周圍竟都是穿著並盛制服的學生們,而且個個臉上都是凝重的擔憂表情,「怎麼回事?」
  
  這時前面一個男生剛好回過頭來,看見他,走過來打了個招呼:「廢柴綱啊!」
  綱吉此時已是滿肚子疑問,一上來便問:「NE,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呀?」
  「你還不知道嗎?從昨天晚上開始,三年級五人、二年級四人、一年級兩人,都不是風紀委員的人也被襲擊了!」男生滿臉恐慌,顯然已經被嚇得不輕,「這是對並盛中學生的無差別襲擊啊!」
  綱吉聽著聽著臉色已經鐵青,聽到最後終於開始哀嚎起來:「騙人的吧!為什麼會發生這麼可怕的事情啊!」
  
  玖綠側頭聽著男生們的談話,一低頭發現Reborn正抬頭盯著她看。她勾了勾唇角,毫不示弱地對上那雙黝黑的眼眸:「怎麼?難道我的臉上有什麼奇怪的東西?」
  小嬰兒冷哼一聲,卻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你好像知道些什麼的樣子。」
  玖綠愣了愣,沒有說話。下一秒卻低低笑起來,垂落在臉頰兩側的碎發隨著她的動作微微顫動,剛好遮住了那雙碧眸中的神情:「你怎麼知道我知道了些什麼?」
  「不要跟我繞圈子。」Reborn說著,手裡已經拿著列恩化成的□□對準了她的胸膛,「果然還是直接用武力解決好了。」
  女孩子挑眉看著他,有些不爽地扁了扁嘴,最後低低吐出一口氣,聲音又恢復了一開始的低緩:「我不知道它是不是和這次的事件有關。」頓了頓,她接著道,「是昨天晚上的事情……」
  
  這時,綱吉已經和同學說完了話,轉過身來看見玖綠正在和Reborn說些什麼,不由疑惑地湊了過來:「你們在說什麼?」
  
  Reborn抬起頭來,雙手背在身後,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在說昨天晚上的事。本鄉似乎看到了犯人的樣子。」
  
  「什麼?」綱吉大吼一聲,幾步沖過來扶住了玖綠的肩膀,「你昨天晚上遇見犯人了?沒有受傷吧,阿玖?」
  
  看著少年滿臉無法掩飾的緊張,玖綠反倒愣在了那裡。她直直盯著他棕色的眼眸,良久垂下眼瞼笑起來:「沒事的。我躲在角落裡,所以沒有被發現。」
  
  「這樣啊……差點嚇死我了……」綱吉心有餘悸地拍了拍胸口,終於像是想起了什麼,有些窘迫地抓了抓腦袋,支吾著道,「那個……阿玖……這個……今天早上的事情……」
  
  「啪」。
  話才剛起了個頭,耳邊卻突然傳來一個奇怪的聲音。綱吉不由低頭一看,一個綠色的條狀物體正掉在地上蹦跳著:「這是什麼?」
  
  「是列恩的尾巴。」Reborn彎腰撿起地上的東西,神情還是沒什麼變化,「列恩的尾巴斷了,這說明有不吉利的事情要發生了。」
  
  似乎是為了印證他的話一般,原本趴在他帽檐上的綠色蜥蜴開始不斷變換成各種各樣的形狀,但每一個都維持不到五秒的時間。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列恩沒事吧?」綱吉看著還在繼續變化的列恩抽了抽眼角,頓時一個頭兩個大。
  
  Reborn看著他,很無辜地解釋道:「因為尾巴斷了所以無法控制形狀記憶了。比起這個……」頓了頓,他扭過頭來看向玖綠,「你剛才說昨天晚上看到的那個受害者身上也放著一塊懷錶?」他說著從自己懷裡掏出一塊金色的表,遞到玖綠面前,「跟這個一樣嗎?」
  
  少女垂眸看著他手中的東西,緩緩點了點頭:「嗯。一樣。不過當時是打開著的。」
  
  Reborn「啪」一聲按開表蓋:「像這樣?那你有沒有看見上面顯示的時間?」
  
  「當時太黑了,而且我也沒有注意。」玖綠搖搖頭,彎腰看了眼那塊懷錶上顯示的時間。不多不少,正好是五點的位置。
  
  她虛了虛眼眸,正想說些什麼,就見醫生和護士推著急救病床從旁邊跑過:「快點!快點!讓一下!」
  
  「又有並盛中的學生被襲擊了!」
  「竟然是風紀副委員長的草壁學長!」
  「聽說一走出醫院就被打了!」
  「怎麼會!雲雀學長不是應該已經解決掉對方了嗎!」
  
  原本就極度不安的並盛學生們這下子變得更為驚懼,醫院的走廊上頓時充滿了顯然易見的恐慌。滿滿的,似乎馬上就會衝破這幢建築湧到外面的空氣中去。
  
  Reborn將還在不斷變化著的列恩扔給綱吉,自己則跑到草壁那邊,從昏迷著的男生懷裡掏出了個和他原本拿著的一模一樣的懷錶。
  
  綱吉跑過去的時候正好看見Reborn露出個了然的冷笑,下意識抖了抖:「你到底在做什麼啊,Reborn?」
  
  小嬰兒抬起頭來,冷冷哼了一聲:「這下沒有錯了,他們要找的人果然是你,阿綱。」他說著,將剛剛從草壁那裡拿來的表和原本放在懷裡的表都打開來遞到綱吉面前,解釋道,「這個是放在草壁身上的表,而另一個則是笹川了平的。根據剛才本鄉說的,之前被襲擊的人身上似乎也被放上了相同的表。我也問過其他人,前一個表上的時間是六點。你看這兩個表上面所顯示的……」
  
  綱吉雖然不解,還是仔細地看著表面念道:「5,4……」
  
  「沒錯,是倒計時。」Reborn一邊說著,一邊伸手拿出一張A4大小的紙張。紙面最頂端的地方畫著個金色的標誌,下面寫著「並盛中打架厲害程度排名」的字樣,「這是風太做出來的排名。上面的順序剛好是這次被襲擊的人的倒序。所以說……」
  
  「你的意思是,接下來被襲擊的人就是上面排名第三的……」聽見聲音,綱吉下意識扭頭看去,這才發現玖綠不知什麼時候也湊了過來,正仔細研究著他手中拿著的那張排名表。他愣了下,轉而又將目光移回紙上,卻在看見第三名的名字時瞳孔一陣收縮:「這是……
  獄寺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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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Chapter.18   未來的口信

  結果Reborn說有事情要去調查,二話不說就把尋找獄寺君的事情丟給他,自己卻跑得沒了蹤影。幸好阿玖願意一起去真的是幫了大忙了!
  綱吉一邊在心裡抱怨著,一邊和玖綠從醫院裡往外跑。他看了眼正微皺著眉撥打電話的少女,焦急地問:「怎麼樣了,阿玖?」
  
  「獄寺君關機了。」玖綠合上電話放進書包裡,站在醫院大門口指了指右邊的方向道,「我們分頭找,到時候聯繫,可以吧?」
  
  「啊。」綱吉忙不迭地點點頭,撒腿跑開。但跑了一半他才突然想起來——他沒有手機啊!到時候要怎麼聯繫?!
  
  不過到最後,這個已經不是最主要的問題了。
  
  當綱吉在路上聽說商店街有並盛中的學生和黑曜中的學生在打架而趕過去的時候,正好看見獄寺坐在地上,臉上、衣服上都還帶著燒傷和隱約的劃痕。
  
  看見他趕過來,少年感激得連連鞠躬,不忘炫耀道:「我剛剛將那傢伙擺平,應該是倒在那邊附……近……」
  話音剛落,兩人驚奇地發現原本應該躺著一個人的地方此時正冒著黑色的煙霧卻明顯連一片衣角都沒有留下,哪裡還有人的蹤影?
  
  還未等綱吉和獄寺反應過來,背後便傳來一個淡淡的男聲:「這下省事多了。」循聲望去,綱吉只一眼便被嚇得大驚失色。
  
  幾米遠的地方正站著個身穿綠色制服、頭戴白色絨線帽的少年。他面無表情地低垂著頭,衣衫襤褸,渾身上下也沾滿了斑駁的血跡。
  注意到兩人的目光,他頭也不抬,只緊了緊手中拿著的那兩個紅色溜溜球,隨即二話不說便伸長手臂將溜溜球朝著他們擲了過來!
  
  哇——
  綱吉頓時嚇得不知所措,只知道下意識閉起雙眼。但意料之中的疼痛並沒有如期傳來,只有「噌噌」兩道摩擦聲從耳畔飛快掠過。他不解地睜開眼,在看到擋在自己面前的獄寺時,瞬間驚得呆在了原地。
  
  「十代目,請快點逃走!」銀髮少年一臉凝重地側過頭來,說著卻踉蹌了幾步重重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識。
  
  綱吉驚慌地蹲下身去使勁搖晃獄寺的身體,可對方卻絲毫沒有醒轉過來的意思:「獄寺君!你沒事吧,獄寺君!」
  
  這時,前方的黑曜少年搖晃著身體,緩慢移動著步伐走近前來,手中的溜溜球已是蓄勢待發:「既然他倒下了那我就帶你走。」
  
  看著越來越接近的敵人,綱吉十分清楚自己現在該做的就是立刻逃跑,但雙腳卻像是不受控制一般不住顫抖著,無論他怎樣努力地告訴自己「快跑啊!」「快動起來!」,身體卻還是一動不動地立在原地。
  
  少年頓了頓,終於停下腳步。與此同時,他手中的溜溜球已呼嘯著飛了過來。綱吉看著那個紅色的圓點在視線中倏忽擴大,腦海中一片空白——
  這下真的要完蛋了!
  
  但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腰上猛然傳來一股大力。他整個人都被這股力量撞得飛了出去,然後眼睜睜看著紅色的圓球旋轉著擦著對方揚起的長髮,劃過一個流暢卻尖銳的弧度。
  兩個人重重摔在地上。綱吉揉著疼痛的背部直起身來,映入眼簾的是少女驚魂未定的蒼白臉龐。她急促地喘著氣,在這樣寒冷的冬日裡額上卻掛滿了細密的汗珠。
  
  「阿玖?」綱吉終於忍不住叫出聲來。這時,少女正放開他坐起身,不知何時散開的淺金髮絲軟軟地掃過他的臉頰,帶來一股微弱的戰慄。
  
  玖綠抿了抿唇,回道:「我剛好找到這邊附近,聽見爆炸聲就跑了過來。還有……」她頓了頓,扭過頭去,「山本君也來了。」
  
  「山本?」綱吉一愣,急忙順著那道視線望過去,果然看見獄寺的身邊正站著個黑髮的少年。山本抬手沖他打了個招呼,又低頭看了看獄寺,抬起頭來的那一瞬間臉上已經換上了從未有過的冷峻表情。
  他看著對面的綠衣少年,聲音低沉,聽得出明顯的怒氣:「就是這傢伙吧?」
  
  幸好當時有人叫了員警過來,而對方似乎也無意與山本產生衝突,這一場鬧劇才算不了了之。
  直到回到家裡吃過晚飯,綱吉還是沒能從一連串的事件中回過神來。白天發生的一切依舊歷歷在目,他實在無法想像自己即將面對的到底會是怎樣厲害的人物。他長長吐出一口氣,卻無論如何都無法使自己鎮定下來,終於決定還是先去洗個澡好了。
  
  從浴室裡出來的時候,隔壁客廳裡的燈光竟然意外地亮著。
  
  綱吉一邊擦著頭髮一邊疑惑地走進去,一眼就看到餐桌邊上正坐了個身穿西裝襯衫的黑髮少年。他不由一愣,下意識看了看周圍,沒有其他人在:「大人藍波?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少年本在一心一意地喝牛奶,聞聲不由抬起頭來,睜開著的左眼眨了眨:「好久不見,年輕的彭格列。」頓了頓,他站起身來,摸了摸自己的頭髮,似乎正在考慮著什麼,「說起來……你們去過黑曜中學了嗎?」
  
  「還沒……」話剛出口,綱吉便狠狠一愣,頓時不可思議地睜大了眼盯著藍波,詫異道,「你怎麼知道我們正要去?」
  
  「我不知道原來你們正打算去的……」藍波聳聳肩,一臉無辜,「不過幸好趕上了。」他似是松了口氣,終於正色道,「彭格列有話要我帶給你。」
  
  綱吉眨眨眼,反應過來他口中的「彭格列」指的應該是十年後的他,但還是有些不確定地又問了句:「十年後的我?給我的?」
  
  少年點點頭,隨即摸著下巴皺起眉來:「那個……是什麼來著……」
  
  頓時有三道黑線順著後腦勺直直滑下。綱吉抽了抽嘴角,努力提醒他:「是關於什麼方面的?」
  
  「忘記了。」藍波抬起頭來,很無辜地看著他,突然一拍腦袋,立馬低頭在衣服口袋裡掏了掏,「彭格列有交給我一張紙條,說是要說的話都在那上面了。」
  他說著遞過來一張不大的紙條,綱吉很無語地從他手上接過,但在看到那上面的內容時神色卻驀然鄭重起來。
  
  「十年前的我:
  請務必不要讓十年前的阿玖見到骸。」
  
  那是他所不熟悉的筆跡。俊秀中帶著點滴凜冽,但又並非鋒芒畢露,反而有種溫潤的感覺。只是那上面所訴說著的,卻是他完全無法理解的東西。
  為什麼不要讓阿玖見到那個六道骸?難道他們認識?還是說那個叫做「六道骸」的人會對阿玖做什麼不好的事情?
  強忍住心頭滿滿的疑惑,綱吉繼續往下看。
  
  「如果無法做到這個,那麼至少——
  請在她想要逃走的時候拉住她,不要放開她的手。
  如果你不想要後悔的話。」
  「另外,雖然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最近最好不要讓她單獨行動。」
  
  完全莫名其妙啊!
  看完紙上寫著的話,綱吉只覺頭皮一陣發麻,腦袋裡面更是混亂得好似塞了一團棉花。他使勁抓了抓自己的頭髮,看著一臉淡定的藍波抱怨起來:「這到底是什麼意思啊!十年後的我就說了這些嗎,大人藍波?」
  
  黑髮少年聳聳肩,一臉「我也不知道」的無辜模樣:「彭格列就給了我這張便條。」
  
  綱吉抽搐著眼角,想著又低下頭去看了看手中的紙條,腦海中一瞬滑過早上和玖綠發生的衝突。今天發生了太多事情,他都差點要以為這是昨天的事了。
  
  「可是說什麼『一定要拉住她』這樣的話……」少年顯得有些洩氣,他總是不由自主想到那時候少女冷淡的聲音,還有拍開他的那雙冰冷的手掌,「我根本就拉不到她啊……」
  
  站在一旁的藍波看著他,有些不解地眨了眨眼:「什麼『拉不到』?」
  
  綱吉耷拉著腦袋,唉聲歎氣道:「她總是在我還沒拉到之前就跑掉了……」
  
  大人藍波莫名其妙地抬眼看了看他,愣了幾秒,最後無所謂地聳了聳肩:「雖然不明白你在說什麼……但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就多跑幾步追上去不就拉到了?」頓了頓,他似乎終於松了口氣,擺擺手打了個呵欠,「終於把話帶到了,我先回去睡了……」
  
  「啊!等一下!」就在藍波轉身的那一瞬間,一個念頭猛然在綱吉腦中滑過。他當機立斷地叫住對方,卻支支吾吾著似乎在猶豫什麼,臉上的神情也帶上了些許緊張,「就是……那個……上次阿玖被十年火箭筒打到後十年後的阿玖來了這裡,但她似乎受了什麼很嚴重的傷……所以……她現在怎麼樣了?」
  
  「你說玖綠小姐嗎?」大人藍波望著天花板像是在努力回憶著什麼,但想了許久終是搖了搖頭,「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啊……玖綠小姐沒有受過傷,雖然前段時間倒是有失蹤過……」說到這裡,他看著他點了點頭,「總之她現在很好就是了……」
  
  話音未落,便是「嘭」的一聲。粉色的煙霧背後,猶穿著奶牛裝的小藍波咬著棒棒糖眨了眨眼,隨即便歡快地跑了出去:「媽媽!藍波大人吃到棒棒糖了!」
  
  「咚咚咚」的腳步聲轉瞬即逝。一下子,客廳裡就只剩下綱吉一個人了。房中的白熾燈光明晃晃地落下來,房中安靜得只能聽到他自己的呼吸聲。
  
  少年有些煩惱地抓了抓腦袋,視線又不自覺移到手中的那張紙條上。他盯著它看了許久,最終長長吐出一口氣:「果然……還是莫名其妙啊……」
  
  
第20章 Chapter.19   掌中的光芒

  門外傳來敲門聲的時候,玖綠正坐在大大的落地窗邊,一邊喝著臨睡前的牛奶,一邊仰頭望著夜幕中圓盤般的銀月。冬末的夜裡安靜得有些蕭瑟,但很奇怪的,今天晚上她的心裡卻有種從未有過的安寧。
  
  外面的路燈帶著蟬翼般輕薄的橙光落在窗扇上,在透明的玻璃上染下瓊漿似的碎芒。她側頭隔著白紗窗簾將腦袋靠上去,閉上眼還能感覺到微涼的柔軟。
  
  然而腦海裡又一次猛然閃過早上的爭執。她有些心煩地皺了皺眉,碧色的眼眸緩緩打開,露出裡面略帶焦躁的墨綠。
  
  就在這個時候,房門上突然傳來三記緩急有序的敲擊聲。玖綠愣了愣,這才猶疑地站起身來,過去打開了房門。
  
  門板背後露出少年略帶窘迫的臉頰。他看著她,低下頭去抓了抓腦袋:「那個……阿玖,你還沒睡吧?」
  
  玖綠點點頭,側身往房裡讓了讓:「進來再說吧,阿綱。」
  
  「誒?啊……」綱吉呆呆地應了聲,走進房中以後卻顯得有些手足無措。直到她關上門在床邊坐好後,少年還站在原地抓耳撓腮。
  
  玖綠歪了歪頭,伸手抓起靠在床頭的兔子玩偶抱進懷中:「阿綱,你這個時候來找我難道就是為了讓我看你抓腦袋嗎?」
  
  「哈?」被他這麼一說,前一秒還很緊張的心情莫名其妙地散到了九霄雲外。綱吉看著眼前的少女,突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今天的阿玖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樣……」 雖然在面對其他人的時候好像還是沒有多大改變。
  
  聞言,女孩子的眼眸猛然暗了暗。她冷冷勾了勾唇角,隨即將臉埋進玩偶毛茸茸的腦袋裡面,不知是不是因為這個關係,她的聲音有些悶悶的:「反正已經被發現了,再裝下去豈不是顯得我很笨?就當是破罐子破摔好了。」
  
  聽她這麼一說,綱吉頓時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意外的好任性!但是……「我覺得……現在這樣的阿玖比起一開始的時候……」說著這樣的話,臉上的溫度似乎開始迅速往上飆升。綱吉有些不好意思地抬手撓了撓臉頰,聲音越來越低,「那個……要更可愛。」
  
  話音落下的那一瞬間,少女的身體猛然一僵。她像是無法置信一般緩慢地抬起頭來,眼眸中的光芒卻越來越明亮。玖綠看著他,視線直直落進那雙剔透的棕色眼眸中,就好像想要從那裡面看出些什麼來似的。
  
  嘴唇動了動,但下一秒她便別開臉去,將整個腦袋都埋進了玩偶兔子的懷裡:「就算阿綱這麼說我也不會感謝你的。」
  
  綱吉很無辜地眨了眨眼。從他這個角度看去,剛好可以看見女孩子通紅通紅的耳根。但就算是他也可以聽得出來,玖綠這句話中倔強的喜悅。
  
  唇角不由自主緩緩勾起。他走近幾步,站在少女面前沉吟了幾秒,正色道:「阿玖,早上的事情對不起。」
  
  說完這句話,他便看見玖綠又「唰」地抬起頭來。碧綠的雙眼看著他,似乎對他突然提到那件事情有些不悅。但他沒有躲開,依舊直視著那雙眼睛,用自己最真誠的語氣緩緩繼續剛才的話,「就好像我也沒有告訴你彭格列的事情……阿玖沒有把關於自己的所有都告訴我是很正常的。畢竟不管理由是什麼,每個人都會有不想說的事情。
  今天早上是我不對,我不應該逼著阿玖說那些不願意說的事情。所以……」他說著,對著面前有些怔愣的女孩子深深彎下腰去,「真的很抱歉,阿玖。」
  
  房中一下子安靜下來。冬夜裡甚至連屋外的蟲鳴都沒有,以至此時耳畔的聲音只剩下自己不斷如擂鼓般的心跳聲。
  
  綱吉緊張地咽了咽口水,心裡擔心著不知道阿玖會不會原諒自己,但又不敢抬起頭來看對方的表情。直到一聲輕笑猛然打破滿室凝固的空氣。
  
  他一臉狀況外地抬起頭來,正對上女孩子擱在兔子兩耳間的笑臉。純白的絨毛映著那張純白的笑臉,他突然覺得所有的擔憂都一下子變得毫無重量。
  
  玖綠彎著眼角,笑容看上去沒有什麼變化,但這一次,笑意卻分明從唇邊漫開,一點一點滲透進她漂亮的碧眸中。「阿綱是笨蛋~」她歪著頭,撇了撇嘴角,「不過既然你都這麼說了,我就原諒你好了。」
  
  綱吉頓時感動得熱淚盈眶:「阿玖你真好……」頓了頓,他又恢復了常態,一本正經道,「那個,其實還有一件事情。是關於彭格列……」
  
  「我不要聽!」少女的聲音驀然提高,將他的話毫不留情地打斷。綱吉狠狠一愣,卻看見玖綠的臉色一下子就沉下來,「我是不會說的,所以我也不要聽!」
  如果不瞭解就可以保持沉默的話,那她寧願什麼也不知道!只憑自己一個人的猜測就好!
  
  「不……不是的!」出乎意料的,綱吉慌忙擺著手,近乎焦急地解釋起來,「不是的啦!這個不是什麼交換條件!只是……我覺得這件事情就算告訴阿玖也沒關係的,反正我也沒打算當什麼黑手黨BOSS……」說到最後,綱吉又開始忍不住吐槽,「這種莫名其妙的事情真是夠了……」
  
  那一天晚上,綱吉講了很多關於山本口中那個「黑手黨遊戲」的事情,包括所謂的彭格列,包括Reborn的出現,包括Reborn把獄寺、山本、雲雀、了平也拉進他的「家族」裡的事情……
  說到最後,他看著女孩子冷靜到幾乎沒有表情的側臉,有些不知所措:「那個……阿玖你沒事吧?」
  
  「唔?」玖綠點點頭,眸中卻是一片清亮,「能有什麼事?不過……跟我想的還是有點不太一樣……」她垂了垂眼眸,聲音突然輕下來,像是在自言自語,「我以為阿綱已經知道了的……」
  
  「咦?知道什麼?」綱吉摸摸腦袋,想了半天還是沒弄明白她那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但玖綠顯然沒有回答他的意圖,轉而又道:「總覺得阿綱口中的彭格列真的給人一種是在做遊戲的錯覺……」她笑笑,語氣一下子輕鬆起來,「那這次的『黑手黨校際對抗賽』你們打算怎麼辦?」
  
  「怎麼連阿玖也這麼說?!」被提起這件煩心事,綱吉頓時又抱著腦袋哀嚎起來,「我也不想去啊!但是九代目下了命令,而且還有那麼多人因為我的緣故……」說到這裡,他的神情漸漸凝重起來,看起來還帶上了隱約的自責。他緊了緊雙拳,沒有繼續說下去。
  
  玖綠仰著臉看了他幾秒,突然伸手將自己懷中的兔子塞了過去。
  
  「誒?」綱吉看看兔子又看看玖綠,不知道現在這是什麼狀況。只見女孩子別開臉去,雙手依舊固執地將兔子塞進他懷中:「我可以借你抱一下兔子君……然後就會有勇氣了。」
  
  這樣說著,她又緩緩轉過臉來,視線落在眼前的兔子玩偶上,頓了幾秒,將自己的頭也靠了上來。
  
  綱吉的身體頓時僵住。
  
  他僵硬地垂眸看去,只見少女靠在兔子柔軟的背上,而兔子的整個身體則被她按在自己懷裡。這麼近的距離中,他甚至可以聞到少女身上淡淡的清新氣息,緩慢而又柔和地穿過鼻腔,順著血管滲透進每一寸肌膚,然後被愈來愈快的心跳撞擊著……充滿了整個胸腔。
  
  ###
  
  第二天剛好是週六,綱吉一大早便和Reborn、獄寺、山本以及碧洋琪一起出發去了黑曜中學。而玖綠則因為綱吉在昨天晚上特意叮囑說這次的事件比較危險,「阿玖千萬不要去!」,再加上她自己本身也沒有想要摻和進去的意願,便留在了家裡。
  
  幫奈奈曬完最後一件衣服,她坐在庭院裡一邊曬太陽一邊看書,想了想終於對著陽光抬起手來。陽光穿透指縫落在眼中,指間有微弱的鮮紅,泛起金色的光邊。
  
  她突然就想,如果她能夠運用那個力量就好了。她第一次試著這樣去想,如果……能夠控制好那個力量,不會讓它帶來災難就好了……
  
  就在這個時候,庭院門口突然傳來一個響亮歡快的女聲:「啊!玖綠イモ!」玖綠循聲望去,這才發現小春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站在了門口,正高興地揮著手沖她打招呼,「早上好!有興趣一起去逛街嗎?」
  
  「誒?」
  
  小春說商店街的服裝店因為馬上就到商店街的周年慶了因而最近正在進行大酬賓,於是拉著玖綠興高采烈地趕了過去。
  
  玖綠雖然沒有小春那麼高漲的興致,但畢竟也是個女生。等到終於滿載而歸的時候,兩人都已是一幅饑腸轆轆的樣子了。
  
  在街邊公園的長椅上坐下,兩人一邊休息一邊討論起午飯應該去哪裡解決的問題。就在最後兩人終於決定去那家新開張的義大利餐廳而準備提著東西起身的時候,玖綠突然像是感覺到了什麼,一把拉著小春跳開了好幾步。與此同時,一道紅色的人影從兩人眼前閃過,隨即便是「砰」的一聲悶響。
  
  「哈咿?」小春滿頭霧水地看著玖綠,又看了看剛剛出現的紅衣少女和黑衣少年,臉上寫滿了大大的問號,「這是怎麼回事?」
  
  玖綠皺了皺眉,一眼看見地上正躺著個面貌醜陋的傢伙。是剛才被一平踢飛的敵人。她抬起頭來,不解地看向此時已是少女姿態的一平:「出什麼事了嗎?」
  
  一平依舊保持著攻擊的姿態,抽空扭過頭來解釋道:「應該是對方派來的手下。」
  
  「派來襲擊我們的?」雙拳下意識緊了緊,玖綠猛地抬起頭來,陽光下她的臉上帶著某種難以言喻的情愫。少女深深吸了一口氣,隨即毅然轉身跑了開去,「我去找阿綱他們!」
  
  「啊!不行!」一平急忙打算沖上去阻止她,誰料原本已經被她打倒在地的敵人卻在此時爬了起來,張牙舞爪地朝他們撲來。她一腳踢過去擋住敵人,同時扭頭沖著身後的少年喊,「藍波!快點去阻止玖綠小姐啊!」
  
  可是這時大人藍波也正被小春拉著要他解釋現在的情況根本分 身乏術。他欲哭無淚地看著少女漸行漸遠的背影,無力地大喊:「已經不行了啦——」
  
  「怎麼會!」打鬥的過程中,一平不忘焦急地在人群中搜尋那個熟悉的身影。少女今天穿著身淺灰色的連帽衛衣和淺藍色的牛仔褲,本就不容易在人群中分辨出來,現在更是已經跑得沒了蹤影。
  「這下子……該怎麼向沢田先生交代啊!」
  
  
第21章 Chapter.20   破碎的表像

  找到寫著「黑曜」的路標時,玖綠已經沿路問了不少人。她站在寬闊的馬路上,周圍卻沒有一輛車路過,甚至連行人也看不到。
  
  是個荒涼到杳無人煙的地方。
  據說這一帶原本是個叫做「黑曜中心」的綜合娛樂設施,但後來附近建了新的馬路,很少再有車輛從這邊經過,這個黑曜中心也就慢慢地廢棄了。
  
  從敞開著的大門口進去,裡面更是像廢墟一般,處處斑駁。玖綠馬不停蹄地往更裡面的地方跑過去,就在經過一片小樹林附近的時候,頭頂猛然掠過一片小小的黑影。
  
  她抬頭看去,只見一隻毛茸茸的淡黃色小鳥正撲扇著翅膀飛過,隨即便不停盤旋在不遠處一座白色建築物的頂端不願離去:「骸!又有入侵者了!又有入侵者了!骸!」
  會說話的小鳥?
  玖綠怔了怔,很快反應過來它口中所叫的名字應該正是綱吉提到過的那個「六道骸」。她抿了抿唇,當機立斷朝著那幢高樓跑過去。
  
  建築物內部很暗,而且到處都是掉落下來的巨大石塊。她找了一圈,也沒有看到其他人,只找到一條可以通往樓上的入口。
  
  那原本似乎是條緊急逃生的通道,現在踩上去還會有石屑順著兩旁的牆面掉落。她以最快的速度爬上去,四處環顧了一圈,終於聽到隱約的人聲正從一道微敞著的門內傳出來。
  
  「……只要你說出心裡的話,那就是彭格列的回答!」
  糯軟卻帶著十足氣勢的童聲,確實是Reborn的聲音。玖綠頓了幾秒,隨即小心翼翼地跑過去。
  
  這時,那邊安靜了幾秒,接著又是一個聲音響起來:「ヱии,連家庭教師也放棄了嗎?他的心裡話就是現在馬上從這裡逃跑……」
  越往裡走,聲音越發地清晰起來。玖綠走到門邊,從這個角度剛好可以看見綱吉正背對著她垂頭跪在地上,而他面前的不遠處則有個男生在嘲諷地笑著,「還是為了同伴而無法逃走呢?」
  
  那句話狠狠撞過來,心裡猛然就是一顫。
  還未等自己反應過來,她已經一把推開了半掩著的門板,沖著裡面的人大聲喊道:「不是的!阿綱絕對不是這樣軟弱的人!」
  
  聞言,裡面的人皆是一愣。
  
  玖綠氣喘吁吁地站在門口,額上還有細細的汗珠微微滲出,但她就那樣毫不示弱地看著說話的少年,碧色的眼眸竟亮得駭人,「害怕也好,想要逃走也好,但為了同伴拼盡全力……那才是阿綱真正強大的地方!」
  
  伴隨著落下的尾音,陰暗的室內安靜得只能聽見石屑簌簌掉落的聲音。綱吉睜大了眼看著突然出現在眼前的女孩子,震驚得一下子說不出話來。
  倒是站在一邊的Reborn微微有些驚訝地叫了聲:「本鄉?什麼時候到的?」
  
  「本鄉?」然而回答這個問題的,卻並非玖綠本人,而是距離女孩子最近的白絨帽少年。
  此時的柿本千種已經被六道骸附身,綱吉眼睜睜看著他轉過身去,異色雙瞳似笑非笑地落在猶站在門邊的少女臉上,心下頓時一顫。
  還沒等他想到該做什麼反應,就見少年動了動嘴唇,聲音帶著危險的氣息在空氣中緩緩蕩開,「莫非是……那個『本鄉』?」
  
  話音落下的那一瞬間,少女的臉色陡然慘白下去。就像是看到了什麼極其可怕的事物一般,她踉蹌著後退了兩步,後背一下子抵上身後的牆面,雙眼卻依舊一眨不眨地盯住說話的少年。「你在……說什麼?」
  
  綱吉不明所以地看向玖綠,原本焦灼著的心頭此時被無盡的疑惑填滿:「什麼叫『那個本鄉』?」
  
  聽見聲音,少女的視線緩緩移過來。但就在對上那道目光的一瞬間,綱吉狠狠一愣。他清楚地看見那雙眼眸裡,充斥著驚恐和茫然,無助得像是即將失去什麼重要的東西。他渾身一顫,然後看見她動了動嘴唇,卻沒能說出一句話來。
  
  這時,千種的聲音又一次響起來,這下子已經帶上了相當的確定:「你不知道也是正常的,我猜大概連Arcobaleno也不知道吧。畢竟這已經是很古老的傳言了。」頓了頓,少年一邊說著,一邊朝玖綠走過去,「傳說自平安時代起,便有一支強大的異能者家族。族中成員皆身賦異秉,但最為出名的還是其中掌控空間的能力。
  利用特殊的能量產生某種特定的媒介物質,繼而對某範圍內的空間進行保護或者阻隔。簡而言之就是操縱空間。
  人們稱這種能力為『結界術』,而擁有這種能力的人即為『結界師』。ヾ
  當然,在那個年代裡,擁有異能者的家族也不在少數,但卻從沒有一個家族能夠像它一樣全部都是奇人異士。更奇特的是,結界師只有在這個家族裡才會出現。
  那個家族居於出雲ゝ之地,長久以來與世無爭。歷任族長皆只有結界師才可擔任。那個家族,便是傳說中的『本鄉』一族。
  然而,就在兩百年前開始,本鄉家最後一任族長去世之後,族中便再也沒有結界師出現,只留下一首古老的、類似預言一般的歌謠。」
  
  他每說一句,玖綠的臉色便慘白一分。她渾身顫抖著閉上雙眼,狠狠捂住自己的耳朵,可少年的聲音卻依然緩緩地傳入耳中。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千種所說的話中,因而也就沒有人發覺他的眼眸微微一動,紅眸中原本寫著的「六」字迅速變為墨色的「一」。與此同時,視野中不知不覺開始出現絲絲縷縷的霧氣,然後是飄渺的聲音、在寂靜到詭異的室內低低響起。
  
  聽不出男女,又好像混雜著許多人的聲音,但就那樣在空氣中緩緩蕩開,幽幽的,像是伴著漸漸彌漫的白霧,從地獄深處浮起的一般。
  
  「夢見 雙子星 瑪格麗特
  夜空墜落的羅慕路斯之邦
  你聽 我的孩子們
  有哭泣的聲音
  那是
  蜷縮在深紅地獄中的鬼之子」
  
  聲音不住回蕩著,仿佛魔鬼的低語,一遍又一遍地重複。千種停下腳步,淡淡看著玖綠,那個眼神就像是看著已經到手的獵物,手中的溜溜球閃爍著冷光,被白霧倏忽吞沒:「說實話,我也沒有想到竟然會在這裡遇見那個傳說中的『本鄉』家的人。哦呀,也不知道究竟是怎麼樣的能力呢?真是令人期待呢~」
  
  然而話音未落,漸濃的白霧那端卻響起一個顫抖的嗓音。女孩子的聲音猛然爆發出來,同時湧來的是空氣中極為強烈的波動:「住嘴——」
  
  「砰——」「嘩——」爆破聲接連響起,與此相伴的是石塊墜落的聲響。
  
  視線中一片白霧,綱吉根本什麼也看不到,只知道頭頂上方似乎正在發生強烈的爆炸。就在他站起身試圖尋找些什麼的時候,眼前的霧氣竟毫無預兆地散開,一直迴響在耳畔的低語也同時消失。
  
  「骸!從阿玖身邊走開!」綱吉大喊著蒙頭沖上去,但沖到一半才發現原本應該站在玖綠面前的少年卻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退到了房間的另一端,而他原本所在的地方此時卻立著個一人高的透明長方體。
  
  他愣在那裡,一抬眼才發現這時的室內竟滿滿地懸浮著無數大大小小的類似物體。有方形也有球形,雖說是透明的,但伴著飛揚的塵埃還是隱隱約約能夠看見其上一瞬即逝的流光。
  
  「這是什麼?」
  綱吉低頭去看Reborn,只見小嬰兒皺著眉不知在想些什麼,臉上竟是難得的凝重:「莫非……是結界?」
  
  「結界?」綱吉立刻下意識將視線轉向玖綠。少女依舊垂頭站在牆邊,長長的淺金髮絲隨意散落下來,將那張蒼白的臉全部隱藏在了濃密的陰影中。
  
  似是為了回答他們的問題,千種的聲音低低笑起來:「ヱии,就是那個『莫非』。」少年的身體隱在房間的陰影裡,只能看出一個大概的輪廓,「不過看樣子,似乎還無法掌握自己的能力呢~」說完這句話,那個身影陡然倒下,緊接著就見作為六道骸的另一個手下而被其附身的城島犬提起手中的三叉戟朝著玖綠沖了過去:「那就把你的身體交給我吧!」
  
  「啊!危險!阿玖!」
  反應過來的同時,綱吉便毫不猶豫地沖過去想要將玖綠拉開,然而還未等他跑到那邊,就看到少女猛地抬起頭來。
  
  犬的腳下頓時出現一個流動著銀光的正方形。少年身形一滯,腳尖迅速點地,當即向旁邊躍開,與此同時,正方形的四邊快速向上升起圍成一個密閉的長方體,隨即「砰——」一聲轟然炸裂。
  「真是危險呢~」
  
  聽見聲音,少女緩緩轉動視線對上蠢蠢欲動的敵人,原本純粹的碧眸中竟漸漸浮起隱約的血光。她就這樣面無表情地看著他,不說話,也沒有下一步的動作。就好像剛才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出於自身防禦的下意識行動,而她的靈魂、則早已不在這具身體裡面。
  
  綱吉咽了咽口水,但在看見玖綠身後的情景時又是猛然一驚。此時,那個被六道骸附身的獄寺正毫不留情地拋出大把炸彈,目標直指還未察覺到他的少女。
  綱吉想也沒想,立馬跑上前去一把拉過她撲到了地上。
  與此同時,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在兩人身後「砰」的響起,頃刻間煙霧彌漫,火光沖天。
  
  「阿玖!你沒事吧!」綱吉急忙坐起身來,見少女沒有大礙正想鬆口氣,卻又被對方的表情嚇了一跳。
  
  似乎是被這一變故一驚,她的雙眸一下子又恢復了往常的顏色,只是那裡面依舊充斥著滿滿的驚慌。玖綠看著綱吉的臉,突然不住掙扎起來,幾乎歇斯底里地想要從他的懷抱中逃出去:「放開我!放開我!」
  
  腦海中猛然劃過什麼。這一刻,綱吉冷不防就想到昨晚大人藍波帶來的那張便條。那上面說不要讓阿玖見到六道骸,難道指的就是這件事情?
  心中一緊,他下意識抓住少女的雙臂,手掌不住用力:「不行!我不能讓你逃掉!」
  
  「我不要!」玖綠緊緊閉著眼,自始至終都不願意去看他的表情,「不要!」
  絕對會被討厭的!擁有這種力量的自己!就像個怪物一樣……絕對會被討厭的!她唯一不想要的……就是被他討厭啊……
  
  「阿玖!」少年的聲音猛然抬高,帶著前所未有的鄭重和堅持。他緊緊抓著她的手臂,用力得像是要將她的骨頭捏碎一般,「看著我,阿玖!」
  
  少女的身體顫了顫,神情有一瞬的鬆動,但她依舊沒有抬起頭來,始終不管不顧地想要掙脫他,聲音到最後已經有了明顯的哭腔:「我不要看!你的臉上一定是驚恐的表情!你一定也在害怕我!」就像那個時候死在她手上的那些人一樣……「阿綱也一定會討厭這樣的我的!」
  
  「不會的!沒有關係的,阿玖。」綱吉深深吸了一口氣,聲音緩緩柔軟下來。他看著她的臉,眼中浮起溫暖的笑意,「不管你身上擁有怎麼樣的力量,不管你曾經經歷過什麼,在我看來,阿玖就是阿玖。這一點,從來沒有改變過。」
  
  他說,阿玖就是阿玖。
  他說,這一點從來沒有改變過。
  
  這一刻,原本不住掙扎著的少女突然安靜下來。她顫抖著睜開眼來,視線遲疑地對上他的眼眸,然後,在看清少年眼中的神情時,臉上的表情一瞬脆弱下來。那雙漂亮的碧眸中頓時彌漫開氤氳的霧氣。
  
  玖綠垂下頭來,將自己的臉狠狠埋進少年懷中,雙手緊緊拉住他的衣襟,像是用盡了自己所有的力氣:「阿綱……阿綱……」
  她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叫著他的名字,眼中卻有什麼溫熱的液體緩緩滑下,滲進少年胸前的衣料中。
  
  綱吉猶豫著,終於伸手攬住了她的肩膀。「嗯。」他低低應著,緊了緊自己環住少女的雙臂,「我會贏的。」
  他猛地抬起頭來,臉上的表情是從未有過的堅定和強勢,「只有骸、我絕對不想輸給他!絕對不要輸給這樣過分的傢伙!絕對會贏給你看的!」
  
  話音落下的那一瞬間,原本變成球狀而被Reborn背在背上的列恩突然劇烈抖動起來,緊接著便在所有人都還沒有反應過來之前一下子飛上了屋頂。
  一時間,屋內光芒大盛。
  
  作者有話要說:
  小資料:
  ヾ結界師的設定參考由田邊伊衛郎原作,在《週刊少年Sunday》上所連載的妖怪漫畫《結界師》,但在此基礎上會稍作改動。
  ゝ關於出雲[Izumo],有此一說。
  明鄭舜功《日本一鑒》有如下記載:十月神無月,俗以神集出云云。惟出雲謂之神有月。這段的大意是:日本民間認為八百萬天神於十月在出雲集會,除出雲以外,日本各地都是沒有神靈的,因此出雲稱十月為「神有月」。神無月的意思是「神仙離開的月」,在日本除了「出雲」這個地方把十月叫作「神有月」之外,其他的地方都會叫作「神無月」。
  古稱「出雲國」。此地常在日本神話中出現,傳說有許多神靈居住於此。
  
  於是一寫戰鬥我就思維混亂了ORZ但它還是爆字數了囧
  另外,本鄉是個很常見的姓氏,關於這個家族的事情其實是我胡謅的╮(╯_╰)╭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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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Chapter.21   斑駁的現實

  耀眼的強光幾乎刺得人睜不開眼來。
  
  綱吉一邊扶著玖綠,一邊怔愣地抬頭看著頭頂的列恩:「發生什麼事了?」
  
  「列恩終於羽化了。」Reborn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身邊,同樣抬頭看著上方光芒中心的列恩,「每次我的學生要接受考驗的時候列恩都會變成繭,然後當我的學生成長時它便會羽化。」頓了頓,他的目光依舊落在那上方,嘴角卻緩緩勾起,「你看,阿綱,它馬上就要吐出新武器來了,是我的學生——你專用的武器哦。」
  
  綱吉一驚,果然發現列恩正不住膨脹著,像是即將從嘴裡吐出什麼東西來:「新武器?」
  
  「啊。」Reborn點點頭,卻沒有繼續回答他的問題,反而轉過頭來看著玖綠道,「本鄉,這裡會很危險,你先到外面去。」
  玖綠猛然一驚,正想說什麼,卻被Reborn剛好打斷,「以你現在的水準留在這裡也只會礙事罷了。」
  
  綱吉一聽,頓時忍不住反駁起來:「Reborn!你在說什麼啊!」
  
  然而出乎意料的,玖綠卻沒有說什麼。她拉了拉綱吉的袖子,深呼吸一口氣,已經平靜下來的臉上緩緩綻開一個淡淡的笑容:「阿綱,Reborn說得沒錯。現在我還無法使用自己的能力,所以……」她站起身來,趁著六道骸還沒注意到,迅速往門外跑去,「我在樓下等你,要快點解決哦!」
  
  跑到樓下的時候已經聽不到上面傳來的打鬥聲了。
  外面到處都是碎石雜草,玖綠看了眼四周,最後在靠近出口的位置找了塊乾淨的地方坐下。她抬頭望向天空,看見淺淺的光芒從雲層背後輕盈地瀉下,在大團大團的白雲底下打上淺灰色的陰影,而周圍卻有著金色的柔光。
  
  玖綠閉上眼,蜷起雙腿將整個腦袋都埋進雙臂之間。她覺得自己整個顱腔裡面早已是一片混沌,有噪雜的聲音在那裡不住回蕩著。很多人的尖叫聲、厚重的石塊砸落聲、木料燃燒時的爆裂聲,全部纏繞在一起,最後統統變成那首古老的預言詩。那些男男女女的聲音低低的、幽幽的,飄蕩在腦海中始終不肯散去。
  
  身體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起來。她覺得有些冷,不由使勁晃了晃腦袋,然後又將身體往裡縮了縮。那一瞬間,少年清亮的聲音在意識中猛然炸開,就好像什麼誓言一般,他鄭重而又堅定地在她耳邊說道:「我會贏的。」
  
  世界突然安靜下來。
  其實她一點也不在乎他到底會不會贏這樣的問題,只要阿綱沒有事,她覺得輸贏並沒有什麼重要的。
  但不知為什麼,在聽到這些話的時候她一下子就冷靜下來。就好像從那句話裡面,從他的擁抱裡面感受到了某種名為「勇氣」的力量。她毫無緣由地就想要去相信——她也能夠戰勝自己,然後將那些想要忘記的東西統統拋開。
  
  她沒有錯。她只是不想被討厭罷了。
  
  就在這個時候,突然有陣風從身前拂過,風中隱隱帶了什麼令人不悅的氣息。玖綠愣了愣,隨即倏忽抬起頭,整個人也瞬間警覺起來。
  
  幾米開外的地方不知何時站了個身穿黑色風衣的男子。他遠遠地站在那邊看著她,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但那個表情卻沒來由地令人覺得恐懼。
  
  察覺到她的視線,男子臉上的笑意越發明顯。他向前走了一步,看似恭敬地彎下腰去做了個行禮的動作,隨即抬起頭來笑道:「我來接你了,公主大人。」
  
  聽見這句話的瞬間,玖綠便如觸電般猛地站了起來。腦中似有驚雷轟然炸開,她冷不防向後退了兩步,抿著唇看著眼前的男子,臉色慘白:「你是誰?」
  
  看著她這樣的反應,男子也不在意,依舊恭恭敬敬地笑著回道:「在下單名一個『隆』字,乃是分家的本鄉隆。」他說著,又上前一步,嘴角的笑意漸漸浮起幾縷微薄的寒氣,「隆奉長老之命接公主大人回本鄉本家,希望公主大人不要任性。」
  
  玖綠直直看著他,雖然想要強作鎮定,可眸子裡的驚慌卻還是顯露無遺:「你們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她不能跟他回去。絕對不可以回去。她明白的。
  雖然不知道究竟為什麼那些人總是不停地追趕著她,但只有這一點是確定的。她絕對不可以踏上本家的土地一步。
  少女緊了緊垂在身側的雙拳,心頭陡然湧上一股強烈的不甘。
  明明是那兩個人的錯,為什麼一定要由她來承擔後果!
  明明是他們逃離了本鄉家,明明是他們觸犯了禁忌,既然如此不要生下她不就可以了!為什麼還要讓她留下來!為什麼那個時候不帶著她一起死去!
  她才不要為那兩個不負責任的傢伙來接受家族裡面的懲罰!
  
  玖綠咬緊下唇,不甘示弱地盯住眼前的男人,目光甚至說得上有些狠戾。但對方卻像是絲毫沒有察覺到她的不善,依舊笑盈盈地回答道:「自然是因為公主大人使用了能力。結界術乃本鄉家至寶,本家自有探測的道具。那麼,」他說著,又上前一步,墨色的眸中帶著冰冷的嘲諷,「公主大人,我們該走了。若是被你的同伴們發現就又要延遲了。那樣,長老們會生氣的。」
  
  「不要!」玖綠狠狠一揮手,像是要隔空揮開男子朝她伸出來的手掌,腳下已經下意識作出了逃跑的姿勢,「我絕對不會回去接受那些可笑的懲罰的!那種不屬於我的東西……」
  她要儘量拖延時間。不管如何,只要等到阿綱他們趕過來……所以無論如何也要撐到那個時候!她答應過阿綱的!
  
  然而不等她說完,男子卻低低笑起來,似乎聽到了什麼有趣的事情般,聲音愉快但依舊帶著顯而易見的嘲笑:「懲罰?你在說什麼呢,公主大人?那怎麼會是懲罰呢,那是祖先的眷顧啊!」他緩緩移動著視線,將目光落在她臉上,那雙幾乎深不見底的黑眸中竟帶著某種近乎瘋狂的忠誠與執著,「用自身的血液滋潤本鄉的土地,將自己作為祭品進獻給本鄉的祖先們,這是何等的榮耀!公主大人怎麼會認為是懲罰呢?」
  
  他在說……什麼?什麼「祭品」?什麼「血液」?難道不是她所想的那樣是因為……
  玖綠震驚得睜大了眼。她看著對面的男子,吃力地張了張嘴,卻一個字都沒有吐出來。
  
  男子同樣看著她,說到這裡,他頓了頓,好像一瞬明白了什麼,臉上的笑靨更加歡快起來,「我知道了,一定是前任的夢見大人說了謊話吧?」雖然用的是問句,但語氣卻是不容置疑的肯定,「前任的夢見大人讓長老們很頭疼呢~明明知道自己會生下作為本鄉家兩百年來的第一位結界師,卻不僅不乖乖留在本家,反而要和奏大人一起逃跑,還害我們找公主大人找得很辛苦哦~」
  
  本鄉隆每說一句話便向前走一步,眼看著他就要走到面前,玖綠使勁搖晃著頭向後退去。她不想聽了,她不想聽他口中的真相。
  
  「聽說歌帆大人和奏大人最後是死在那一年派去的那些人手上的?真是可惜呢,像他們這樣的背叛者明明有更多的懲罰等著他們的,這樣死掉還真是輕鬆呢~不過沒關係,」他勾起唇角,那一瞬間,有強風自兩人之間掠過,玖綠看著男人及肩的黑髮迎風揚起,有聲音從他開合的唇間慢慢蕩開,「公主大人的身上流淌著本鄉家最純粹的血液,所以絕對不會讓你死在本鄉家以外的土地上的。因為公主大人是很寶貴的呢。」
  
  笨蛋!
  後背抵上牆面的那一瞬間,玖綠終於垂下頭去。她閉上眼,晶瑩的液體頃刻間恍若珍珠般從她雙眼間墜落,劈劈啪啪地打在地面上,一下子將腳下的水泥地染上了斑駁的褐色圓漬。
  什麼啊,怎麼什麼東西都偏偏要趕在這一天呢?
  
  她克制不住地扯開嘴角,唇邊蕩起的嘲笑不知是針對自己還是對這個荒謬的世界。
  直到這個時候她才發現,原來那個她所認為的真實、才是這個世界上最虛假的謊言。她自以為是地相信著自己的判斷,卻從來不知道、那對一直被自己責備著的父母,竟然為她擋住了全部殘忍而又醜陋的現實。
  他們明明知道自己會那樣埋怨他們甚至是怨恨他們……卻為什麼還是直到最後也不肯告訴她呢?
  
  腦海裡毫無預兆地就浮現起那些久遠歲月裡的畫面。她曾以為自己已經將它們全部鎖在了記憶的最深處,但這個時候卻出乎意料的清晰無比。
  她記得,陽光下母親清冷但極為柔軟的笑容,以及、父親寬厚溫暖的掌心。
  『你是我們的寶物,阿玖。』
  現在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會不會太晚了點呢?
  
  清風四起的那一刻,少女猛地抬起頭來。本來略顯蒼白的臉上此時帶著淺淡的粉紅,儘管頰上猶有殘留的淚痕,但她卻毫不猶豫地笑起來:「我拒絕哦~我才不會跑去送死呢~」
  
  男子面色一僵,眸中迅速滑過一抹殺意,但很快臉上便又浮起了笑容:「既然這樣真是可惜。隆只能無禮了。」
  
  他說著,手中憑空多出一把碩大的墨色鐮刀。長而鋒利的刀刃在陽光下畫出殘忍的弧度。他腳尖一點地面,在玖綠反應過來之前便揮動著武器沖上前來。
  只眨眼間,那道黑色的身影便已近在眼前。
  
  而與此同時,背後的建築物上冷不防傳來一陣巨響。二樓的牆面伴著這道巨大的響聲轟然碎裂,大塊大塊的木石頓時在彌漫的煙塵中毫不留情地墜上地面。
  緊接著,一道明亮的金紅光芒便在餘光中疾速掠過。下一瞬間,玖綠只覺身子一輕,等意識到的時候,她竟已身在半空!
  
  
第23章 Chapter.22   金紅的火焰

  突變發生的那一瞬間,閃著冷光的刀刃幾乎斜斜刺入玖綠的手臂。然而巨大的石塊就在這個時候從天而降,生生落入兩人之間。
  
  本鄉隆動作一滯,隨即便迅速抽身向後躍起,穩穩落在幾步開外的平地上。他微微眯起眼眸,看見少女的身影頓時被濃密的飛塵遮蔽,但那也只是一瞬,一道金紅的光芒便擦著飛落的石塊倏忽掠過,純淨明豔的色彩像是頃刻間便將灰白的煙塵斜斜切開。
  
  手中姿勢微動,他緩緩轉動視線,最後將目光定在正處於半空的少年身上。他的衣褲都已經帶上了無數大大小小的劃痕,看上去甚至說得上有些襤褸,臉上也有明顯的擦傷。但自他額上蓬勃跳躍著的金紅火光卻依舊耀眼絢爛。
  
  此時少年正攔腰將少女攬在懷中,努力用空出的左手向下方噴射火焰以控制平衡。他微微垂下眼眸看著懷中的女孩子,臉上明明清冷到幾乎有些冷淡,但映照著火光卻給人一種極為柔和溫暖的錯覺。
  
  玖綠直到察覺出自己正從半空中緩緩向下降落的時候才反應過來。她抬起頭,看見少年額間躍動著的金紅火焰,看見他臉上微微帶著凝重的表情,不由有些出神。
  
  和以前見過的任何一種姿態都不一樣,那樣微皺著眉的感覺,要比平時的他更為鎮定冷靜,而在那股鎮定冷靜的表像裡面,還分明帶著在這個少年身上從未有過的霸氣和強勢。
  
  就在她看著他發呆的這幾秒時間裡,綱吉已經低下頭來打量了她一番。金紅色的眸子落在她臉上,對上此時少女那股稍顯呆滯的表情,眸中漸漸浮起笑意,他的唇角也不由微微勾起一個柔軟的角度:「沒事吧,阿玖?」
  
  少年的聲音在耳邊猛然響起,比平時的聲線要更低沉一些,卻也因此帶上了一股說不出的磁性。玖綠驀地睜大了眼,心臟突然毫無規律地跳動起來。她看著少年的眼睛,張了張嘴,卻覺得劇烈跳動著的心臟似乎馬上就會從喉嚨口蹦出來,立馬將滾燙的臉頰埋進了他的胸口。
  
  「嗯。」她重重點了點頭,聲音隔著衣料在綱吉胸口鼓動,顯得有些悶悶的,「沒事。」
  
  這時,綱吉似乎也意識到了現在的姿勢有些不太妥當,頓時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正好兩人終於在此時落在地上。他急忙放開自己的手,但仍不忘下意識將少女護在身後,隨即警惕地盯住眼前手拿墨色鐮刀的陌生男子,皺著眉沉聲道:「你是什麼人?」
  
  男子卻沒有回答他的話,反而似笑非笑地把玩著自己的武器,最後輕蔑地看了他一眼便又將目光落在了他身後的玖綠身上:「原來是公主大人的騎士嗎?不過可惜了,我們的公主大人是不需要騎士的。因為——」他頓了頓,臉上露出惡意的笑,「公主大人是鬼之子啊~」
  
  玖綠的身體頓時重重一顫。她咬緊了唇,沒有反駁,但心裡莫名有種想要咒駡出來的衝動。不過還未等她將這股衝動化作實際行為,已經有人先她一步開了口:「閉嘴!」擋在面前的少年不悅地又向她面前移了步,堪堪擋住男子不善的目光。他說著抬起雙手,戴在手上的金屬手套頓時燃起更為明亮的光芒,「不管你是誰,快從這裡滾開!」
  
  本鄉隆神秘一笑,突然在原地消失了身影。下一秒,只聽他的聲音竟突兀地自兩人身後傳來:「那樣可不行呢~」
  
  他說著,伸出手來正要拉住玖綠的胳膊,誰知一道灼熱的金紅光芒不偏不倚地砸過來,他條件反射地伸開手掌一擋,身體頓時向後猛然退開。
  
  綱吉拉過玖綠,抽空偏頭看了眼正站在一邊的Reborn:「Reborn,阿玖就先拜託了。」
  
  「我說過,不要在我面前擺架子。」小嬰兒不滿地冷哼一聲,卻還是走過來將玖綠帶離了戰場。
  
  綱吉又看了兩人一眼,終於正色盯住面前的敵人,金紅色的眼眸純粹得令人只是看著就不禁心生畏懼。
  
  本鄉隆挑眉看著眼前的少年,勾起唇角笑了笑,神色中原本的不屑終於算是減淡了些:「騎士看樣子還是有些能耐的~可惜終歸只是小孩子一個~」頓了頓,他惋惜地搖了搖頭,看著天色有些不滿起來,「真是的,今天在這裡花太長時間了。也怪我剛才太小看了你們,還是快點結束吧。」
  
  他說著,再次瞬間消失又瞬間出現在綱吉背後。綱吉早有準備,在他出現的那一瞬間便轉過身去,一抬手,毫不費力地抓住了朝他直直揮下的鐮刀刀柄。手中微微用力,但墨色的刀柄卻沒有絲毫要融化的跡象。他微微一皺眉,左拳的火焰已經「篷」的燃起,隨即趁著對方還沒意識到,狠狠沖著他的腹部就是一拳。
  
  本鄉隆顯然是沒有預料到,頓時捂著腹部猛地退開了好幾步。男子有些不耐煩起來,臉上的表情也開始漸漸帶上了戾氣。然而就在這種時候,綱吉頭上的死氣之焰卻明顯變小起來。
  
  玖綠心中一緊,突然有什麼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她低頭看了眼Reborn,見他的臉上也隱隱帶上了些許焦躁。
  果然……是時間要到了吧?
  正這樣想著,就像是為了驗證他們的猜測一般,原本還猶存一點的死氣之焰竟毫無預兆地「嗞」一聲熄滅。綱吉眨眨眼,臉上的表情又變回了原本的樣子。
  
  糟糕——
  心念一動,玖綠想都沒想就沖了過去。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要過去做什麼,但心裡有一個聲音突然響起——一定要衝過去!一定要擋在阿綱面前!
  
  「等一下!本鄉!」
  Reborn似乎在身後叫她,但她已經顧不上了,眼中只有男子唇邊得逞的笑意,還有那面狠狠落下的巨大刀刃。
  
  不行——住手——
  她看見綱吉扭頭沖她喊著什麼,唇上的動作仿佛慢鏡頭一般清晰而又緩慢地映入她乾淨的眼眸中。他在說,不要過來,阿玖!
  
  笨蛋!如果不過去的話……我要怎麼保護你啊!
  她笑起來。那一瞬間,似乎有什麼突然在血液裡流竄起來,溫暖澎湃的力量一下子從毛孔中湧出來。腦中有幽藍色的光芒一閃而過。她感覺自己好像抓到了什麼——
  阿綱說會保護阿玖,但這一次,輪到阿玖來保護阿綱了!而且、這也是她自己的事情啊!
  「結——!」
  
  鋒利的刀刃落在透明的蔽障上,瞬間便被狠狠反彈了回去。
  男子手中一震,幾乎拿不住自己的武器。他惡狠狠地瞪著前方的身影,看著籠罩在透明結界中的少年少女,眼中迅速浮現出不甘:「竟然就是這種東西……」他說著正欲再次進攻,卻冷不防被一道稚嫩的童音毫不留情地打斷:「慢著!」
  
  Reborn放下列恩化作的手機,壓了壓帽檐緩緩走過來,唇邊竟莫名帶著意味深長的笑容,「本鄉玖綠是彭格列的人,如果要帶她走的話是不是應該先問過彭格列的意見再說?」
  
  此話一出,在場的其他三人都是狠狠一愣。綱吉率先大吼起來,詫異地盯著Reborn:「不要把阿玖也拉進這種危險的事情裡啊!」
  
  本鄉隆似乎沒聽到綱吉的話,只顧著自己大笑,聲音裡面帶著濃重的嘲諷:「不要開玩笑了!這可是本鄉家的家事!還輪不到彭格列的人來插手!」
  
  「是嗎?」Reborn看也不看綱吉,習慣性地扯了扯帽檐,嘴角的弧度竟愈發深了,「但牽扯到彭格列的人就不僅僅是本鄉家的家事了。而且……就算是那個『傳說中的本鄉家』,也不會希望和彭格列鬧出什麼不愉快的事吧?」
  
  話音剛落,就聽一道鈴聲不知從什麼地方傳了出來。本鄉隆一愣,伸手從風衣口袋裡掏出一部手機,看了眼螢幕後臉色頓時一變,接聽電話的聲音也是畢恭畢敬的。
  
  片刻之後,他掛了電話,心有不甘地看了眼綱吉等人,最後向玖綠詭異一笑便突然消失了蹤影:「公主大人,我們後會有期。」
  
  果然是瞬間移動。
  玖綠厭惡地沖那人消失的地方扁了扁嘴,輕聲嘟囔了句「我希望永遠都不要會!」,突然渾身無力地倒了下來。透明的結界也隨即消散。
  
  綱吉愣了一秒,難得眼疾手快地接住,但還是沒能避免兩個人一起坐倒在地上的狀況:「阿玖,你沒事吧?」
  
  「嗚……沒事……就是一下子使用了力量有些困……」玖綠打了個呵欠,感覺眼皮越來越重,但突然又從即將閉上的眼縫中看到三個穿著黑衣的男子從前方的建築物出口處用鏈條拖著三個少年出來,一下子滿臉疑惑,「阿綱,那是什麼?」
  
  「啊,是骸他們!」綱吉驚呼了聲,看樣子似乎是打算跑過去,但馬上就被Reborn制止了。小嬰兒看了眼黑衣男子們離開的方向,隨即便轉過頭來不再去看,臉上的表情隱藏在帽檐的陰影下方,也隱隱顯得有些沉重:「那是復仇者,是黑手黨界的執法者,負責制裁那些法律無法懲罰的傢伙。記住,絕對不要去招惹他們就對了。」
  
  玖綠眯縫著眼仔細看了看被帶走的那三個少年,除了中間藍色頭髮的那個,其他兩個都是剛才在那間房間裡見過的人:「阿綱,那個藍發的男孩子是誰啊?剛才……啊——都沒見過他。」
  
  「誒?那個啊……」綱吉有些無語地抓了抓腦袋,臉上的表情看起來有些糾結,「那個就是六道骸啦……因為他能用附身彈附到別人身上,所以剛才雖然阿玖見到的是其他人,但其實都是六道骸啦……」
  
  說完,綱吉下意識去看玖綠的表情,卻不知她什麼時候竟已枕著他的肩膀沉沉睡去。少女的睡顏恬靜美好,呼吸輕淺。不知夢到了什麼美好的事情,她的唇角微微勾起,笑容宛若孩童般純粹。
  
  看著她這個樣子,他終於也忍不住笑起來。
  明明不用跑過來也可以的,不過……
  真是太好了呢……阿玖。
  
  ###
  
  玖綠醒過來的時候似乎已經很晚了。她看了看床頭的鬧鐘,十點不到,是個大家差不多都準備睡了的尷尬時間。她從下午一直睡到現在,也不知道到底是誰把她帶回來的。
  
  可這個時候醒過來又有些睡不著了。也許是因為白天發生了太多的事情,睡著的時候雖然昏昏沉沉的,卻一直在做夢,但一醒過來又全都忘記了。
  
  玖綠這個時候清醒得很,一個人抱著枕頭在房間了裡轉了半天,終於還是轉到了房間外面。正在走廊裡不住地轉圈圈,對面的房門突然開了。
  
  女子的聲音溫柔地傳過來,還帶著淺淺的倦意:「小綠?怎麼還不睡?」
  
  玖綠聞聲立馬抬起頭來,見奈奈正站在主臥的房門口看著她笑,但她一時又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只好訕訕地說了句「睡不著」。頓了頓,女孩子抬起頭來,碧色的眼睛可憐巴巴地看著奈奈,夜色中似乎帶著明亮的玉石光澤,「奈奈阿姨,今天晚上可以跟你一起睡嗎?」
  
  奈奈似乎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又笑起來:「嗯,當然了~非常歡迎哦~」她說著揉了揉她的發頂,牽著她走進房裡。
  
  看著玖綠在床上躺下,奈奈還悉心地為她蓋上被子,自己這才睡下。女孩子眨巴著眼看著她,樣子看上去像極了某種小動物:「奈奈阿姨……那個……阿玖有件事要道歉。」
  
  「嗯?」奈奈臉上依舊帶著笑意,聲音淺淺的,柔柔的,似乎還有淡淡的香味,「是什麼呢?」
  
  玖綠低下頭去,有些不敢看女子柔軟的笑容,猶豫了好久才又低低出聲道:「其實阿玖一直到前些日子還在怪奈奈總是在我身上尋找媽媽的影子……對不起……」
  
  話音落下的很長一段時間裡都沒有人說話。
  
  玖綠以為奈奈也許不高興了,正偷偷摸摸打算抬頭去打量對方的表情,不料一抬眼卻看到女子依舊溫柔的笑臉。她揉著她的頭髮,笑音裡帶著隱隱的歎息:「傻孩子,這有什麼好道歉的。如果真要道歉的話也是我……我確實有在你的身上尋找歌帆的影子啊……」
  
  她這樣說著,似乎還想說什麼,但後面的話直到玖綠以為那只是她的錯覺時才在她耳邊輕輕響起,「但是啊,小綠和歌帆完全不一樣呢~小綠要比歌帆可愛多了~所以啊,千萬不要學那個傢伙把什麼都藏在心裡知道嗎?」
  
  玖綠點點頭,感覺有倦意一點一點慢慢爬了上來。在進入夢鄉前的最後一刻,她似乎聽見女子在耳旁低低地喃喃了一句什麼,並不是很真切,但大概就是——
  「無論發生過什麼,那些並不是小綠的錯哦~」
  嗯……玖綠在心裡點頭。這句話好似有什麼強大的魔力一般,她覺得渾身都輕鬆了下來。溫暖的感覺包圍著她,然後意識終於沉了下去。
  
  那一夜,沢田奈奈做了一個夢。
  
  夢境中是一個古老的和式宅院。烏黑長髮的少女獨自靠坐在紙推門邊上,背景是一片深藍到幾乎透出墨色的星空。
  一身白色單衣的少女就那樣安安靜靜地坐著,姿態優雅,側首望著星空不知在想些什麼。深夜的庭院裡安靜得什麼也沒有,就連她的身影也仿佛即將融進黑暗中去。
  然後她回過頭來,墨色的眸中盈著點點星光,唇角像往常一樣勾起一個極淺極淺的弧度。她動了動嘴唇,寂靜的夜中沒有發出一絲聲響。但那分明在說——
  
  『未來,改變了。』
  
  
第24章 Special[Nana &Kaho]   鏡中的殘像

  「NE,看見了嗎……這次的月考排名?怎麼樣?」
  「嗯……還是沒什麼變化,不過有提前也算不錯啦……優呢?」
  「跟阿步差不多啦……」
  「這次的第一名又是本鄉嗎?」
  「當然啦……每次都把第二名的堂本甩得遠遠的……女神啊!」
  
  此時的公告欄前圍滿了人,黑壓壓的一片腦袋看起來甚是壯觀。奈奈費力地擠到最前面,一眼就在第一排看見了歌帆的名字,然後她又順著長長的排名表搜索了一遍,這才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啊……又是這個名次……
  
  少女長長地歎了口氣,灰頭土臉地從人群中鑽出來,剛剛在外面站定,就有人輕輕拍了下她的肩膀:「奈奈!」
  
  奈奈嚇了一跳,有些驚詫地循聲望去——原來是班裡的下川娜。黑髮少女神秘兮兮地湊過來,臉上的笑容有些令她毛骨悚然:「NE,問你一件事哦~」
  
  「誒?」奈奈眨眨眼,滿頭問號,「什麼?」
  
  「奈奈永遠是這幅天然的表情,好可愛哦~」下川伸手捏了捏她的臉頰,又看了眼水泄不通的公告欄,伸手將她拉到遠一點的地方,「NE,聽說隔壁班的堂本君向本鄉イモ告白了?是真的嗎?」
  
  告白?
  這個詞撞入大腦的那一瞬間,奈奈只覺驚天一聲霹靂頓時打得她從頭到腳渾身僵硬。「告……告白!?」她慌忙拉住下川的手臂,滿臉驚嚇地睜大了眼,「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啊!」
  
  「啊咧?奈奈你不知道嗎?」下川眨眨眼,抽空拍了拍她的手臂以示安撫,「聽說是昨天放學以後的事情……本鄉イモ沒有跟你說嗎?」頓了頓,她像是想到了什麼,撓了撓臉頰,「也是啦……像奈奈這麼天然的,確實不適合談論這個話題。而且本鄉イモ……」說到這裡,她突然停下來,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奈奈的臉色,見她對最後的這句話沒有什麼反應這才松了口氣,「MA,那就算了。」
  
  「不!絕對不可以這麼算了!」奈奈突然雙手握拳,滿臉悲壯,下川甚至能夠看到她身後已經燃起了熊熊烈火,「我一定要去找歌帆問清楚!那可是第一次被告白啊!這麼重要的事情竟然瞞著我!」
  
  她說著,便以從未有過的速度沖了出去。下川還來不及喊住她,便見女孩子的身影風一般消失在了視線中。她無奈地抽了抽嘴角,有些無語地扶了扶額:「奈奈你難道不知道本鄉イモ很受歡迎嗎……這怎麼可能是第一次被告白啊……」
  
  那一年,沢田奈奈還不叫做沢田奈奈。那時候,她甚至還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會有個叫做沢田家光的男人。當年的她只不過是一個再平凡不過的高中生,雖然比起其它的同學要天然了些、遲鈍了些,但這並不影響她成為一個普通的花季少女。
  
  奈奈找到歌帆的時候,對方正坐在教學樓後面的花園裡看書。盛夏的陽光透過斑駁的樹影落在她身上,隨風而動的光點令那頭純粹的墨發似乎顯得更為深邃。
  
  腳步不知不覺就頓了頓。奈奈隔著幾米的距離看著那邊的少女,突然不知道該不該過去。無論多少次看到這樣的場景,她總會覺得這個人從來都不屬於他們的世界,甚至是她的世界。她總會忍不住地去想,她是否真的存在於她的眼前。即使、她們是彼此最好的朋友。
  
  就在她出神的這段時間裡,少女已經緩緩抬頭望了過來。那雙幾近透明的碧色眼眸淡淡對上她的視線,緊接著便透出些許笑意。黑髮少女合上書本,不緊不慢地撣了撣衣裙上的草葉,站起身來:「怎麼了嗎,奈奈?」
  
  奈奈愣了愣,這才想起自己的來意,臉上瞬間換了副興師問罪的表情:「歌帆!」她幾步沖過去,死死盯住對方的面孔,「你為什麼沒有告訴我堂本君向你告白的事情啊!」
  
  本鄉歌帆遲疑了幾秒,隨即微微垂下眼瞼,唇角緩緩勾起一個弧度:「我覺得這並沒有說出去的必要。」
  
  奈奈扁扁嘴,明顯不滿道:「歌帆總是把什麼事都放在心裡,這樣我就不知道該怎麼幫你了啊……」她眨眨眼,伸手撥了撥被風吹到臉上的碎發,似乎想要再說些什麼,但看了看歌帆波瀾不驚的表情,最後那句話終於沒有說出口。
  
  歌帆似乎低低歎了口氣。頓了頓,她緩緩抬起手來,對著少女的額頭輕輕一敲:「因為我可以解決所以才沒有告訴你的……不要多想。」
  
  「我知道……可是……」奈奈捂住冷不防受襲的額頭,張了張嘴,但在看到對方滿臉的堅持後,終是挫敗地歎了口氣。然而她很快便恢復了平時的活力,興致勃勃地湊上前去拉了拉歌帆的衣袖,「那麼,你怎麼對堂本君說的?他那麼優秀,歌帆一定是接受了吧?」
  
  「不對哦。」少女垂下眼眸,神色有些無奈,「我拒絕了。」
  
  奈奈睜大了眼,不敢置信地倒吸了口氣:「拒絕了?你跟堂本君的關係不是挺好的嗎?」
  
  「那只是一般朋友而已,是他自己會錯了意。」說這句話的時候,歌帆的臉上帶著近乎殘忍的冷淡,就好像所有發生在這世上的一切都與她無關。她不過是個旁觀者,看著那些事情發生,看著所有人走向那個既定的結局。
  這些,都不過是輪回中的一環而已。
  
  奈奈狠狠一愣,但緊接著便見少女抬起頭來,眸光又變得如往常那般清冷,「更何況……」陽光打在她臉上,明明滅滅的濃蔭中,少女扭頭望過來,那一瞬,她臉上的表情是她從未見過的柔軟,「我早就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那一個笑容,倒映在奈奈清澈的眸中久久不滅。以至很多年後,早已成為沢田奈奈的這個女子依舊能夠清晰地回憶起來,那個充斥著蟬鳴的夏日午後,十七歲的本鄉歌帆沐浴在陽光下的白色身影、以及那雙盈滿星輝的碧色眼眸。
  
  ###
  
  成績公佈之後的第二天就是暑假。奈奈因為早在學期初的時候就和歌帆約好了要去本鄉本家,暑假第一天便收拾了行李跟著歌帆一同出發去了出雲。
  在奈奈眼中,出雲是個神秘而古老的地方。它像是與世隔絕一般,擁有著自己獨特的風土人情,擁有著與眾不同的神話傳說。
  
  因為是乘坐本鄉家的私家車,到達出雲只花了一天的時間。下車的時候,古老的大宅門口已經恭恭敬敬地列了一隊傭人,令這座沐浴在霞光中的宅邸更顯出一種肅穆的清冷。
  
  奈奈呆呆地愣在車門口,瞪大了眼有些不知所措。幸虧歌帆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才從深深的震撼中回過神來,緊跟上前方少女的步伐。
  
  她知道本鄉是當地很有名的家族,也知道歌帆是那家的嫡系,卻不知道自己竟然會看到這麼大的排場。總覺得……很可怕。
  
  少女匆匆低著頭向前走,卻終是按耐不住心頭的好奇,悄悄拉了拉歌帆的衣袖:「NE,歌帆,你每次回來的時候都這麼誇張嗎?」
  
  歌帆沒有回頭,只微微垂下眼眸,臉上平靜得看不出什麼表情:「嗯。」頓了頓,她在門口站定,回過頭來沖奈奈輕輕笑了笑,「奈奈,你先跟沖田管家去你的房間,順便整理一下。我要去見個人,晚飯的時候見吧。」
  
  奈奈眨眨眼,隨即反應過來:「啊,是爸爸媽媽吧!」她狠狠點了點頭,像平時一樣燦爛地笑道,「我知道的,晚飯見!」
  
  歌帆似乎松了口氣,輕輕一笑後便轉向一直站在另一旁的一位女子:「雅子小姐,奏在嗎?」
  
  「在後院。」女子頷首,表情平板,「奏大人說,他在後院等著歌帆大人。」
  
  「我知道了。」歌帆點點頭,沒再說什麼便從另一條路上走開了。
  
  奈奈跟在沖田管家身後,走了幾步又扭過頭去,正好看見少女漸行漸遠的背影。她的步履似乎有些匆忙,但隱約卻能從那張臉上看出幾縷不易察覺的喜悅。她看見她的黑髮在空氣中微微揚起,很快便消失在不遠處的一個拐角口。
  
  奈奈垂下眼眸,卻下意識緊了緊手中拎著的書包。
  這個時候的她已經明白了一些道理。比方說,有些事情既然是別人不願意告訴她的東西,那麼她就應該裝作不關心或者不理解的樣子,讓他們不用擔心,也讓他們認為自己確實沒有在擔心。
  即使——自己還是會不甘心。
  
  在房間裡整理好這幾天的行李之後,奈奈便一個人在大宅裡閒逛。她的房間就在歌帆隔壁,聽沖田管家說這還是歌帆特意吩咐的。
  
  本來她想在房間裡等歌帆回來,可過了好久也沒見隔壁有人出現。無奈之下,她只好一個人漫無目的地四處走起來。
  
  本鄉家很大,奈奈甚至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這樣的大,只知道無論自己怎麼走都依舊身處這座龐大的古老建築之內。那種感覺,幾乎讓她形成一種錯覺,讓她以為這裡就像是一座豪華的牢籠,平靜華麗的表像下,其實帶著股異樣的濕冷。
  
  她使勁晃了晃腦袋,暗笑自己的多慮,腳下卻不由加快了幾步。也不知走了多久,眼前豁然開朗。出現在視線中的是一個寬闊的庭院。院中假山流水環繞,綠樹紅花相映,一派靜謐祥和。夕照朗朗灑下,明媚的光線頓時與沿路的陰冷形成了一種強烈的對比。
  
  奈奈心下一喜,正想著去那邊曬曬太陽休息一下,然而腳步在邁進庭院的那一瞬間便停住了。她沒有走過去,卻下意識躲進了一旁的灌木叢中。
  
  奈奈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心裡不住掙扎著,終於還是沒有敵過蠢蠢欲動的好奇。她悄悄抬起頭來,小心翼翼地透過樹叢的縫隙望進庭院裡,果然看見池塘邊上正站著兩個人。
  
  那是一對正在談笑中的少年少女。少女依舊是剛才分別時的裝扮,姿態動作也是平日裡熟悉的模樣。少年一身淺灰和服,遠遠的看不清面容,但那頭純粹的墨發卻深邃得恍若能夠將滿滿的陽光也吸引進去。
  
  她直覺地認為那定會是個漂亮的男生。奈奈暗自猜測著,又抬了抬腦袋,但這一抬,她便又愣在了那裡。
  
  滿目陽光下,少年一手拉著少女的手臂將她圈入懷中,另一手輕輕撫平她背後悠然揚起的黑髮,動作溫柔細膩,珍重得像是在呵護自己最重要的寶物。
  
  他低頭將腦袋支在少女肩頭,大概是說了什麼,少女渾身一僵,隨即便伸出手臂回抱住了自己身前的男孩。
  
  奈奈睜大了眼,看著眼前的這一幕頓時漲紅了臉。她感覺自己似乎是看到了什麼不該看的東西,偷偷摸摸地四處張望了番正打算離開,冷不防頭頂上卻落下一片陰影。
  
  少女渾身一僵,窘迫地抬起頭來,果然看見歌帆正站在灌木叢的前面,而她的身旁則站著剛才的那個少年。這麼近的距離裡,奈奈才發現,這個人的面容竟與歌帆有著說不上來的相似。
  
  這時,少年正淡淡微笑著,眼中帶著陽光般明媚的光彩。他彎下腰,朝著她伸出手,聲音清朗乾淨:「你就是歌帆口中的奈奈吧?我叫本鄉奏,是歌帆的……」說到這裡,他突然頓了頓,眸中猛然閃過一瞬什麼,但很快又恢復了剛才的明亮,「是歌帆的雙胞胎哥哥。」
  
  他說,他說歌帆的雙胞胎哥哥。他說,他叫做本鄉奏。
  這一天,奈奈直至躺到床上仍舊沒能將這個消息好好地消化完畢。她翻來覆去良久,最後呆呆看著頭頂的天花板,終於翻身坐了起來。
  
  這個時候,窗外的新月已經高懸枝頭,明晃晃的光芒透過窗櫺瀉了一地。奈奈怔怔看著那一角的銀色,腦海中又一次浮現出傍晚在庭院裡看到的那一幅場景。
  
  她想不明白,如果是兄妹的話,他們為什麼會那樣的擁抱彼此?他們之間的氣場又為什麼一點也不像是普通的兄妹?
  
  可任是她想破了腦袋,也始終無法得到一個能夠令她滿意,或者更確切地是說、能夠說服她自己的答案。
  
  在房裡猶豫了許久,奈奈終於鼓起勇氣走過去敲響了隔壁的房門。
  
  「請進。」裡面很快傳來輕輕的女聲。歌帆似乎還沒有睡,聲音裡面甚至一點也沒有困倦的意思。
  
  奈奈遲疑著打開門進去,一眼便看見歌帆正坐在房間另一邊的門口。那裡正對著外面的小院子,背景是一片濃密蒼茫的夜空。
  
  少女沒有看她,依舊微微仰著頭,視線落在外面廣袤無垠的星空之上。她穿著一身純白單衣,懶洋洋倚靠著背後的門框,柔順纖長的黑髮仿佛綢緞般瀉了一地。
  
  「我知道你會來問我的,不過沒想到奈奈竟能忍到現在。」歌帆輕輕歎了口氣,側過臉來,逆光下的臉龐似乎還泛著透明的光澤,「我說過的吧,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見她點點頭,她悄悄勾了勾唇角,臉上又一次浮現出那種奈奈不熟悉的柔軟笑容,「那個人就是奏哦。」
  
  說這句話的時候,少女的語氣前所未有的輕快,可奈奈卻還是聽出了其中的悲傷。她突然就明白了什麼,但也是那一瞬,原本想說的話、想問的問題都一下子在腦海中消失了蹤影。
  
  她知道的,即使是在有著近親通婚這種傳統的大家族中,可像歌帆和奏這樣的關係依舊是不被允許的。而歌帆能夠這樣坦率地告訴自己,是真的將自己看作她最好的朋友,最值得信賴的人。
  這個時候的歌帆想要得到的只有祝福,而她所能給予她的、也只有祝福。
  
  於是,奈奈點點頭,像往常那樣笑起來。然後走過去在歌帆身邊坐下,像她一樣抬頭望向夜空,聲音不知不覺就輕柔下來:「原來是這樣啊~奏君和歌帆很配哦~果然不愧是歌帆呢~」頓了頓,她又問,「歌帆在看什麼?」
  
  歌帆沒有立刻回答她。她只是看著她的臉,幾秒鐘後終於垂下眼瞼又笑起來:「謝謝你,奈奈。」這樣說著,她又將視線轉回了蒼茫的夜色裡,嘴角的笑容淺淡到幾乎消失,「我沒在看什麼,只不過是在想……」
  
  話音在蟲鳴聲中漸漸散開。奈奈有些不解地將視線從星空上移向少女臉上,正好看見歌帆也於同時回過頭來,墨色的眸中盈著點點星光,唇角像往常一樣勾起一個極淺極淺的弧度。
  
  她動了動嘴唇。那一瞬間,四周的聲響仿佛一下子向著遠方飄開。寂靜中,只剩下少女清冷的聲響,撥開一池漣漪。
  
  「未來……能夠改變就好了。」
  
  看著那樣的表情,奈奈愣了很久,久到她甚至覺得時間都仿佛已經停止的時候,才聽到自己的聲音緩緩響起:「未來?……歌帆能夠看見未來嗎……未來,是什麼樣子的?」
  
  「嗯,看得見哦~」歌帆看著她彎起眼角,眸光中卻是她看不分明的色彩,「每個人的未來都是不一樣的……有悲傷,有快樂,很多很多。」說到這裡,她頓了頓,似乎想到了什麼愉快的事情,她直起身來,微涼細膩的雙手緩緩撫上她的臉頰,然後,她低下頭,將自己的額抵在她的額上,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著,「我看見了哦……奈奈的未來。奈奈會在23歲的時候遇見自己最重要的那個男子,然後結婚、生下一個可愛的男孩子。雖然那個男人也會有事情瞞著奈奈,但他是真的愛著你,不希望你受傷擔心。奈奈會擁有一個美滿幸福的家庭,我想……那會是奈奈想要的未來吧?」
  
  她說的明明就是很好的事情,奈奈覺得自己應該微笑,可在這個時候,她卻無論如何都笑不出來。她只是努力睜大著眼看著歌帆,聽見她低緩清淺的聲音,緊接著問:「那歌帆呢?歌帆的未來又是怎麼樣的?」
  會是幸福的嗎?會是美滿的嗎?會是歌帆你自己想要的未來嗎?
  
  聞言,歌帆愣了愣,但很快又笑起來。她閉上眼,長長的黑髮順著臉頰軟軟地滑下來。奈奈看著她,感覺到她的長髮掠過自己的臉頰,然後才聽見少女在滿室的冷寂中笑起來:「我會和奏永遠在一起哦~」
  
  那個時候她說,她會和奏永遠在一起。
  這句話,奈奈直到很多年以後才真正明白。
  
  那個時候,綱吉已經八歲。那天晚上,家光打電話告訴她,他說,歌帆一家在義大利旅行的時候遭遇了車禍,只有她的女兒玖綠僥倖活了下來。
  
  那個瞬間,大腦一片空白。在她還不知道該做出怎樣的反應之前,眼淚已經撲簌簌地從眼眶中滾落了下來。
  
  她靠在電話櫃邊的牆上,渾身像是虛脫了般完全使不出一點力氣。奈奈抬手捂住自己的嘴,卻依舊有壓抑的抽泣聲從指縫間漏出。
  
  她閉上眼,甚至還能看見那些零零碎碎的片斷不住從腦海中劃過,卻始終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再也無法見到歌帆了嗎?
  
  她想起高三休學旅行時的事情,想起自高三畢業之後歌帆便與她失去了所有的聯繫,想起自己真的在23歲的時候遇見了現在已經成為她的丈夫的家光,想起久違的好友終於在自己結婚的那天寄來一張她和奏兩人的合影,想起……想起四年前,歌帆終於帶著一個孩子和奏一起來到了她家裡。
  
  她指著自己牽在手中的女孩子,笑容溫婉柔軟。她說,這是她和奏的女兒。她說,她叫玖綠。
  可是她沒有說,她們的相遇只剩下三次。三次之後,便是永久的別離。
  
  家光的聲音還在從話筒中傳來,男子低低歎著氣,語氣卻是難得的溫柔:「奈奈,想哭就哭出來吧。」
  
  沢田奈奈使勁搖著頭,不知是想要將什麼甩出自己的腦海。她知道歌帆的死絕對不會是車禍這麼簡單。她也知道自己什麼都不該追問。可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這個現實。
  
  緊緊咬住自己的嘴唇,奈奈聽見話筒那端短暫的沉默和男子笨拙的安慰,終於還是捧著話筒放聲痛哭起來。
  
  但她卻覺得,她不應該哭。她應該為歌帆感到高興的。因為她真的如她自己所說的,和她的奏永遠在一起了。因為——
  
  這個世上,沒有什麼會比死亡更為永恆。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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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粉•火樹銀花

第25章 Chapter.23   光陰的兩端

  她猛地驚醒過來,睜開眼的那一瞬間眸中猶帶著濃濃的茫然。但很快,意識便逐漸清醒。
  是的,這裡是彭格列總部,這裡是義大利。不是出雲,更不是那個見鬼的本家!
  
  本鄉從床上坐起,透過落地窗的玻璃仍舊可以看見外面那彎細長的新月。她有些煩躁地抬手將垂到眼前的劉海撥到腦後,指尖在拂過額頭的時候冷不防觸到一片冰涼。
  
  動作頓了頓,她有些沮喪地順勢將手臂擋在眼前,唇邊緩緩勾起一個自嘲的笑意。
  都過去這麼久了……她竟然還會再做這樣的噩夢。
  
  那件事情到現在差不多正好十年。那一年,她曾以為自己可以逐步擺脫過去的陰影,她曾以為自己找到了可以依靠的物件。但最後在視網膜中殘留成記憶的、卻是猩紅的血色。
  那一天,是她沒有抓緊他的手。她直到現在依舊可以想起那個時候,少年的指尖緩緩擦過她的那道觸感。但她卻是在責怪他的……責怪他那個時候為什麼不努力地攔住她。
  每每在這個時候,夢中的場景便會突然變換。
  
  她一眨眼便發現自己仰面躺在巨大的石板上。頭頂是蒼白陰沉的天空,背後是冰涼堅硬的石塊。然後,鮮紅便在視野中漸漸彌漫開去,像滴在水中的顏料一般,從最初的淡粉變為最為濃烈的血色。
  可是她卻不擔心,因為她知道,這時總會有人闖進來將她帶走,就像十年前一樣。但這一次的夢境卻不同。
  
  這一次,她睜大了眼,眼睜睜看著鋒利的金屬長棍直直插入她的胸口,毫不留情地將她的心臟貫穿在最後一次的跳動上。
  「叮——」清脆的環佩聲在耳邊蕩起,然後——
  整個世界皆於此處,戛然而止。
  
  本鄉玖綠重重地歎了口氣,索性掀開被子站起身來,一邊從衣架上拿了件大衣披上一邊打開門向外走去。她想,就算是去中庭裡吹吹風大概也是好的。
  
  但經過二樓的辦公室時,前方卻突然閃出一道熟悉的人影。那頭棕色的短髮猝不及防地映入眼簾,偏偏又是在這麼一個不適當的時機裡。
  
  腳步頓了頓,她站在陰影裡,一步之遙的地方便是光明。
  
  青年正低頭關上辦公室的大門,身影一半沐浴在銀色的光芒中,一半隱藏在斑駁的黑影裡。那頭柔軟的棕發隨著他的動作微微散落下來,恰好擋住了他一半的側臉,只留給她一個輪廓堅毅的下巴。
  
  本鄉下意識退後了一步,而這個時候對方正巧轉過身來。抬起頭的那一瞬間,她看見那雙深邃的棕眸中倏忽閃過一絲光芒,隨即便帶上了些許錯愕。然後,他看著她,點了點頭,唇邊緩緩綻開一抹淺笑:「好巧。」
  
  好巧。真的太巧了。
  
  她不由自主地又開始冷笑,卻也不知道究竟是對著他還是在對著自己。本鄉緊了緊披在肩上的大衣,小心掩飾起眸中的嘲諷,像往常一樣彎了彎唇角:「晚上好,BOSS。」
  
  除了BOSS,她早已不知道應該叫他什麼。
  沢田綱吉這個名字,是她本鄉玖綠心中的禁忌。連同「阿玖」這個稱呼。
  
  對她這樣看似溫和卻飽含疏遠的態度,沢田的眼眸暗了暗。但那也只是一瞬間,下一秒他只是習以為常地抿了抿唇,便走過來,一路踩上撒入廊內的星輝和月光,腳步依舊沉穩:「這麼晚怎麼還不睡?」
  
  本鄉垂下眼眸,長長的劉海又在眼前蕩開。她也懶得再去理它,逕自向前走去,在即將與對方擦肩而過的那一瞬間才淡淡道了句:「散步而已。BOSS不用在意。」
  
  又是這樣的話。
  那個瞬間,沢田只感到一股強烈的不滿猛然從心頭湧上,一下子便通到了四肢百骸。他想也沒想地伸出手去,一把抓住女子纖細的手腕,用力將她推到了走廊的牆上。他牢牢握著她的雙臂,修長的身軀一下子便將她禁錮在了自己與白牆之間。
  
  沢田低下頭去,卻看不見對方的表情。他緊了緊手掌,像是將全身的力氣都聚集在了十指之上,指節隱隱泛白。
  
  「你就一定要這樣對我說話嗎?」青年的眼中有著隱約的怒意。清亮的棕眸在月色中似乎帶上了幾許危險的意味,好似潛伏在深夜中的猛獸。
  
  女子的身體頓時僵了僵。然後她緩緩抬起頭來,臉上依舊是近乎毫無表情的平靜。她就那樣不畏不懼地直視著他的眼睛,碧色的眸中似乎什麼也沒有,又似乎只剩下冷冷的嘲諷。
  
  沢田愣了幾秒,在憤怒的情緒終於席捲大腦的那一秒,他一低頭,終於狠狠吻了上去。
  誰都沒有預料到這樣的發展。
  這個吻遲到了漫長的歲月,遺失在所剩無幾的信仰中,到最後只餘下滿懷愧疚的報復。
  
  過去、現在、未來,已經全都不在他和她的手中,已經全部都亂了套。
  所有的事實中,唯有一件是確定的——
  那雙放開的手,誰都沒有了再次牽起的勇氣。
  空白的八年。錯過就是錯過了。
  
  觸電的感覺頃刻間席捲全身。她突然就有了哭泣的衝動,只是這麼多年來,就連意識中也已經遺失了這種感覺。
  於是她張了張嘴,毫不留情地在對方唇上重重咬下去。濃重的血腥味頓時在口腔中彌漫開來。
  
  沢田吃痛地微微松了鬆手,本鄉趁機便是狠狠一推,立刻將青年踉蹌著逼開了好幾步。她抬起頭來,唇邊還帶著明顯的血跡,語氣卻沒有什麼變化:「BOSS,你該不會忘了家裡還有個未婚妻這件事情吧?」
  冷冷的嗓音在寂靜的深夜裡擴散開來。分明是在早春的三月間,卻依舊讓人感覺到一片寒意。
  
  她終於不再看他,伸手拉了拉大衣的領口,毫無留戀地轉身向著原來的方向走去。
  
  沢田站在原地一動未動,過長的劉海擋在眼前,遮住了那雙眸中所有的情感,但他依舊看見她幾乎曳地的月白色裙擺在黑夜裡滑開帶著金屬光澤的漣漪。那道冷然的光芒猛地刺入眼中,他突然就鬼使神差地開了口:「你那個時候說,只要我不背叛,你就不背叛。那麼,在我已經背叛了你的現在,你會背叛我嗎,阿玖?」
  
  話音落下的那一刻,女子的腳步猛然頓了頓。她的身影幾乎就要融進黑暗裡面去,聽見這番話,又微微側過臉來,還有最後的月光打落在她的臉頰上,在那上面泛起白瓷般的光澤。本鄉玖綠輕輕勾起唇角,卻仍是毫不猶豫地扭過了頭去:「誰知道呢。」
  
  就算改變了過去,已經存在的事實也不會產生任何變化。
  我們所處的依舊是這個不變的現在,而改變的過去、所指向的只會是另一個未來。
  我們之間早已失去了任何可能性,也同樣不會存在除此之外的其它選擇。
  
  已經……沒有退路了。
  從你放手的那一刻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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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玖?阿玖——」
  沢田綱吉苦惱地抓了抓頭髮,可惜儘管他不住四處張望著,依舊還是沒有找到女孩子熟悉的身影。
  
  人群的喧囂已經離得很遠,但還是可以聽見交織成一片的歡聲笑語,高高的,好像已經具現成了濃濃的霧氣,嫋嫋向著蒼穹升騰而起。他扭過頭去,遠遠的還能看見錯落地分佈在一片粉紅海洋中的人群。
  
  他明明是出來賞櫻的啊!為什麼現在會變成在這裡到處找人啊!……難得Dino先生和他的部下們也從義大利特意趕了過來。
  想到這個時候其他人一定還在一邊吃著茶點一邊談笑,他不由就更加糾結了。
  阿玖你到底在哪裡啊……
  綱吉欲哭無淚。
  
  自從剛才突然發現玖綠不見了蹤影,他就開始獨自出來找人,可直到現在還是毫無頭緒。早知道就告訴山本他們也好一起過來找了……
  他再一次重重歎了口氣,剛又向前走了幾步,突然腳步一頓。他不知想到了什麼,雙眼猛地睜大,臉上一下子浮現出驚慌失措的表情:「不會是像上次那樣……」
  
  「安心吧,這是不可能的。」
  不遠處的灌木叢後冷不防傳來一道糯軟的童聲,恰好適時地打斷了綱吉的胡思亂想。少年下意識循聲望去,正好看見一個高大的身影從那邊走過來。青年一身休閒大衣,金髮在陽光中柔軟光滑。而他的肩上則悠閒地坐著個身穿黑色西裝、頭頂黑色禮帽的的小嬰兒。
  
  綱吉頓時驚訝地張大了嘴,清澈的棕眸中滿是不解:「Re……Reborn?Dino先生!你們怎麼會在這裡?」難怪剛才出來的時候沒看到他們……
  
  看見他,Dino笑吟吟地抬手打了個招呼,而Reborn則涼涼地哼了聲,沒有回答他剛才的問題,卻緊接道:「蠢綱,本鄉家的人既然在上次黑曜的時候收手了,就不會這麼快又有所行動。」
  
  綱吉似懂非懂地「哦」了一聲,又低頭想了想,覺得Reborn說得大概沒錯,這才想起來一直擱在心裡沒有機會問出口的那個問題:「對了,Reborn,那個時候的那個男人為什麼會突然接了個電話就離開了?」他當時還以為自己和阿玖真的要完蛋了……
  
  Reborn輕哼一聲,隨即挑起唇角,臉上的笑容有些高深莫測:「我只不過給彭格列的某個人打了個電話,至於那個傢伙是怎麼做的就是他的事了。」
  
  「那個傢伙?」綱吉眨眨眼,「誰?」
  
  「你到時就會知道的。」Reborn拉了拉帽檐,輕輕一躍便從Dino肩上跳了下來。他向著人群的方向走了幾步,突然又回過頭來,看著另一個方向努了努嘴,「啊,一直忘了說,本鄉的話,我剛才在那邊看見她了哦。」
  
  「啊!真的嗎!」綱吉驚喜地大叫一聲,想也沒想便朝著Reborn所指的方向沖了過去。身影不消多時便消失在層層疊疊的灌木叢背後。
  
  Dino略帶同情地看著少年離開的背影,聳了聳肩:「我說Reborn,你這樣故意指錯方向真的沒問題嗎?」
  
  「哼,學會保護好自己的部下也是試煉的一種哦~」小嬰兒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角,笑得意味深長,「更何況,暫時不要去找她——那不是本鄉自己說的嗎?」
  
  Dino抽了抽嘴角,但面對自己的前任家庭教師終於什麼腹誹都沒敢講出來:「說起來,那個叫做『玖綠』的孩子跟上次看到時的感覺完全不一樣了……是我的錯覺嗎?」
  
  Reborn沒有回答,也不知是默認了他的問題還是默認了他的感覺。Dino習以為常地笑了笑,又道:「不過Reborn你猜得果然沒錯,那孩子竟然真的來主動要求加入阿綱的家族,而且還這麼快……看她原來的那個態度,我以為會拖得更久一些的。」
  
  他想起剛才女孩子面對著他和Reborn時那種毫無畏懼的堅定眼神,碧綠的眼眸清澈得只剩下最初的真實,就好像——終於連通了天空與大海的碧水,只一瞬便靈動鮮活了起來。
  
  聞言,Reborn不置可否地點點頭,語氣也隨之鄭重起來:「嗯,從時間上來說,確實比我預計的要快。」頓了頓,他扭頭望過來,眸光幽深,「大概是終於想通了一些事情吧。」
  
  而這個時候,綱吉正順著Reborn所指的方向一路找去,可走了許久仍是連玖綠的影子都沒有看到。他不由在心裡抱怨起來,卻還是堅持不懈地撥開眼前的樹叢:「真是的……到底在哪……」
  話音戛然而止。
  
  綱吉猛然頓在原地,身後走過的樹叢還在發出「沙沙」的聲響。他眨眨眼,唇角卻不受控制地緩緩勾起。
  
  前方幾米遠的地方橫臥著一塊巨石,而那個他一直尋找著的少女此時就倚靠著這塊石頭而眠。她似乎猶沉浸在夢鄉中,臉上的表情恬淡安靜。
  柔順纖長的淺金髮絲仿佛陽光般鋪了一地。清風中,櫻花瓣紛紛揚揚地盤旋而下,落在她的發上、臉上、衣裙上。
  這樣的畫面,美好得幾乎令人不願打擾。
  
  綱吉小心翼翼地走過去,甚至連呼吸都不自覺地放輕了許多。他走到玖綠身邊,猶豫許久終於還是伸手輕輕推了推她:「阿玖?」
  
  風聲中,樹葉婆娑著,似乎將他的聲音也一併乘風帶入了天際。手上的動作頓了頓,他悄悄伸過手去,指尖拂過少女臉頰上的花瓣,帶來幾縷微涼的觸感。
  
  這時,玖綠微微皺了皺眉。綱吉渾身一震,急忙將自己的手收回來,臉上的溫度卻已經直線燒了上去。
  
  他不自在地假咳一聲,看見女孩子有些不甘願地揉著雙眼抬頭望過來,顯然並沒有注意到他剛才的舉動。「阿綱?」她眯了眯眼睛,有些像只警惕的貓科動物。在看清眼前的少年後,她終於坐起身,卻懶懶地抱怨起來,「很困啊……」
  
  綱吉歎了口氣,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髮:「睡在這裡會感冒的,阿玖。我們回去吧。」
  
  斑駁的光影中,少年的臉頰暈著螢白色的光邊,顯得特別柔和。玖綠看著他歪了歪頭,好像還沒有從剛才的夢境中回過神來,反應了好久才拍了拍衣裙站起:「知道了啦……」她抬起頭,看著少年的臉愣了好幾秒,下一刻卻突然笑起來,原本還殘留在臉上的迷茫一下子就淹沒在眼角的光彩中,「阿綱,我剛才好像夢到你了哦~」
  
  「誒?」綱吉眨眨眼,毫無預兆地感到那一瞬自己的心臟似乎猛然劇烈跳動了幾下。他有些不自在地別開視線,抬手搔了搔臉頰,「那個……不會是什麼不好的事情吧……」
  
  誰知女孩子卻聳了聳肩,已經先一步撥開樹叢向外走去:「不知道。」說著,她停下腳步望過來,笑道,「反正我知道,肯定是有阿綱的就可以了。」
  
  其實那個夢早就已經完全記不清楚了。
  殘留在腦海中的最後一塊碎片裡,她只來得及看到和自己背道而馳的金髮女子,還有那人背後垂首而立的棕發青年。
  然後,那個女子終於步入最深的黑暗中,再也無法回頭。
  
  
第26章 Chapter.24   預兆的細語

  春日來臨之後,天氣終於漸漸暖和起來。
  
  綱吉打開窗戶,頓時感受到一陣迎面撲來的夜風,沁涼、混合著樹脂的清香,瞬間將一日來的疲憊一掃而空。他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正準備關上窗去睡覺,房間的門卻不知被誰輕輕敲響。
  
  他愣了幾秒,這才匆匆忙忙跑過去。打開門的那一瞬間,剛好看見少女局促不安地捏著裙擺抬起頭來,碧綠的眼眸中還帶著來不及掩飾的驚慌。
  
  「阿玖?」綱吉眨眨眼,微微吃了一驚,「怎麼了嗎?」
  
  對上他不解的視線,女孩子猛地別開眼去,臉上迅速掠過一抹淡淡的粉紅:「那個……有點事情……」抿了抿唇,她突然回過頭來,倔強地看著他吼,「你要讓我在外面站到什麼時候啊!」
  
  「誒——啊,我忘了……」綱吉不好意思地抓著頭髮,急忙將玖綠請進門。轉過身來的時候,他才發現原本還在房中的Reborn不知什麼時候竟已消失得不見了蹤影。
  
  真是的,怎麼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
  他一邊在心裡嘀咕著,一邊請玖綠在房間正中的矮幾上坐下,自己也在她對面坐了下來:「阿玖想說的事情是什麼?」
  
  玖綠抬起頭來,雙手卻還是不自覺地拉緊了裙擺。她認認真真地對上少年清澈純粹的視線,像是終於下定了什麼決心一般,緩緩開口:「阿綱,黑曜事件已經過去很久了……你就真的沒有什麼想要問我的嗎?」
  
  聞言,綱吉不由一怔。他抬手撓了撓自己的臉頰,有些不知道該怎麼開口:「要真說什麼疑問都沒有是不可能的,但是……」他頓了頓,再次抬起頭來,靦腆地笑道,「但是我想,果然還是應該等到阿玖真正願意說的時候吧。」
  
  說這句話的時候,少年的臉上是與平常一樣的溫暖笑容,但不可思議的,卻如同泉水般緩緩流入她原本瀕臨乾涸的心澗,將那裡填得滿滿的。
  
  玖綠低下頭去,抬手握住了胸前的銀色十字。她想,她是真的很慶倖,能夠遇見這樣溫柔的阿綱,能夠看見那些溫暖的事情,能夠……現在還留在這裡。
  
  她抿了抿唇角,複又抬起頭來,碧色的雙眸在那一瞬亮得駭人:「阿綱,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你,關於……」她停下來,深深吸了口氣,卻沒有移開目光,「關於我八歲時發生的那件足以改變一切的事情。」
  
  手掌突然一陣痙攣。綱吉覺得那一刻,自己的呼吸似乎都有了一瞬的停滯。但不知為何,他的心裡卻莫名其妙地湧上來一股混合著了然和欣慰的複雜感情,甚至還有——隱約的高興。
  
  他看見少女清亮的眼瞳,裡面帶著前所未有的堅定,卻要比任何時候都來得透明純粹,好似兩方最上乘的翡翠。
  
  春日的涼風夾帶著夜色的氣息從大開著的視窗湧入,鼓起兩邊的鵝黃窗簾。少女的聲音在夜風中緩緩飄入耳中。她的語氣顯得很安靜,也很淡然,但不知為何就是讓他覺出一股悲傷的味道。
  
  她說,八歲的那個滿月之夜,本鄉本家派出好多人,終於在義大利找到了她和她的父母。
  她說,那天晚上,她的父母為了保護她死在了對方的手上,而她背上的刀傷也是那個時候留下的。
  她說,後來想起來,也許她的父母早就預料到這件事情的發生了。
  她說,那是她第一次知道,原來自己的身上竟然還蘊藏著那樣可怕的力量。那一天,雛菊花開遍了整個庭院。
  她說,當時的事情她其實並不能很清楚地記起來,只知道有熊熊的烈火在周圍燃燒著,只知道、她殺掉了當時在場的所有人,用那個來自她的體內、卻完全不受她控制的力量。
  
  「後來發生了什麼我也不記得,醒過來的時候只知道自己已經被人救了。」玖綠垂下眼瞼,注視著自己雙手的掌心,聲音漸漸低下去,到最後甚至像是在喃喃自語,「我的手上沾滿了鮮血……每次想起來的時候,總覺得好可怕……」
  
  她自嘲般勾起唇角,這一次卻沒有再抬起頭來,「我好害怕,如果知道是這樣的阿玖……阿綱……大家……會不會討厭我……」
  
  可是她想,無論如何她都應該賭一次。
  即使最後——傷得遍體鱗傷。
  
  這樣想著,雙手又一次緊緊捏住了裙擺。身體幾乎忍不住微微顫抖起來,她眨了眨眼,卻還是感覺到溫熱的液體正逐漸在眼眶中氤氳開去。
  室內一下子安靜下來,沒有人說話,只有不住從窗外鼓入的風聲在房中縈繞著,回蕩著。
  玖綠突然緊張起來。
  
  怎麼辦……真的要被討厭了……
  她忍不住閉起雙眼,不敢抬頭,更不敢去看綱吉的表情。然而就在這個時候,頭頂卻有一片陰影緩緩覆了下來。
  
  少年彎下腰,雙手環過她的肩膀,笨拙地將她的腦袋按進自己懷中。
  「沒有關係的,這不是阿玖的錯。」溫熱的呼吸就噴在她的頭頂上,她不敢置信地睜大了眼,雖然看不見此時對方臉上的表情,但她卻能夠想像得到、他一定是在微笑著的,用那個她再熟悉不過的、乾淨清澈的笑容,「我怎麼可能會討厭阿玖呢?……所以,不要再露出那樣的表情了。」
  
  她的臉頰就這樣緊貼著綱吉的胸膛。隔著薄薄的一層衣料,她甚至能聽見劇烈的心跳聲正毫無規律地撞擊著耳膜,也分不清到底是來自誰的體內,但混合著少年柔軟溫熱的氣息,卻恍若浩瀚的海洋將她層層圍起,心裡出乎意料地就升起從未有過的安心。
  
  「嗯。」她點著頭,那一瞬間突然有液體順著眼眶蜂擁而出,「嗯。」她不住應著,再次狠狠點了點腦袋,將自己一頭埋進少年懷中,「謝謝你,阿綱。」
  
  ——沒有關係的,這不是阿玖的錯。
  她一直以來等待著的救贖,終於降臨。
  
  思緒猛然中斷,綱吉這才發現自己現在仍處於上課途中。
  啊啊,搞什麼啊!自己那個時候怎麼會做出那樣的事情啊!他竟然……抱……抱……
  「轟——」臉上的溫度迅速燒了上去。少年伸手抱住自己的腦袋,將通紅通紅的臉頰埋進雙臂之間。
  
  雖然這件事情其實已經過去好幾天了,可他每天都會不可避免地想起那個場景,懷抱裡就好像直到現在還殘留著少女身上溫軟清幽的香味。
  怎麼辦……阿玖會不會介意啊……
  
  然而每當想起那個時候玖綠隱藏在劉海下面的表情,雖然他並不怎麼看得真切,但真的覺得她似乎在下一秒就會哭出來。
  
  他不知道,除了擁抱,他還能如何帶給她力量,讓她擁有繼續微笑下去的勇氣。
  
  思及此,目光又一次不由自主移到了前方。從這個角度看過去,剛好可以看見少女略帶蒼白的側臉,淺淡、卻也美好。她不時抬頭看看板書,接著又低下頭去在筆記本上寫上幾筆,順手將滑落的鬢髮撥到耳後,完全沒有發現他此時的糾結。
  
  難道在意的只有他嗎?
  這樣想著,心裡不知為何就隱隱煩躁起來。綱吉無力地往桌上一趴,最後只好不情不願地將目光落在了課本上。
  
  將這一段的板書記好,玖綠頓了頓,像是突然察覺到了什麼,下意識轉過頭去,目光不由自主就落在斜後方的少年身上。綱吉正無所事事地翻看著課本,一臉無聊,棕色的短發軟軟垂下來,映著窗外投入的日光,顯得更為光澤純粹。
  
  光是這樣看著,心裡就好像塞滿了什麼溫暖的東西,仿佛世界也一下子安靜下來。有的時候,她真的會忍不住去想,如果可以的話,她希望能夠一直這樣看著他,直到自己的雙眼什麼也看不見,直到自己的大腦什麼也記不住,直到——
  世界末日降臨的那一刻。
  
  玖綠臉上紅了紅。她覺得自己似乎不應該繼續這樣注視下去,卻又捨不得移開視線。就在這個時候,綱吉卻毫無預兆地抬起頭來,明亮的棕眸一下子就對上她的視線。
  
  撲通——
  心臟頻率忽然猛地加快。
  
  碧色的眼眸中頓時蕩開粼粼波光,然而只是一瞬,她又猛地將視線移了回去,好似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般左手托腮看著前方正講得起勁的國語老師,右手指尖的圓珠筆卻略顯急躁地轉個不停。
  
  玖綠深呼吸了好幾下,良久之後感覺心臟的跳動終於恢復到了日常水準,這才又努力將注意力轉移回了老師身上。
  
  這堂是國語課,可她無論如何也提不起興趣來。也不是說討厭上這個課,只不過因為那六年的空白,她的國語至今為止還沒能完全跟上,甚至課本中的有些內容根本就無法理解。而且自從四月升上二年級之後,先不說課程難度逐漸有所提高,作業量也稍微有了一定的加大,導致每天晚上回家之後都要趕作業趕到十點。
  
  少女無奈地歎了口氣,看著黑板上老師剛剛寫下的板書,右手動作一頓,筆尖隨即飛快地在筆記本上疾馳起來。
  
  筆尖掠過書頁的沙沙聲響頓時不絕於耳,伴著粉筆敲擊著黑板的「咚咚」聲,困意終於不可遏制地在教室中彌漫開來。
  
  玖綠抽空看了眼周圍,大家腦袋一點一點的,其中不少已經乾脆直接趴在了桌面上。
  
  國語老師寫完板書回過頭來,看見此時教室中的壯觀場面,額角頓時爆出個碩大的紅十字。她抽搐著嘴角,怒不可遏地一揮手臂,一截半長的□□筆頓時從她掌中飛出,以雷霆之勢狠狠飛向某位犧牲者的腦袋。
  
  玖綠只覺一道涼風擦著耳鬢「嗖」地飛過,伴著一股乾燥的粉末味,緊接著後面便響起一記清脆的敲擊聲。
  這位新上任的國語老師真狠。
  
  新學期剛開始的時候,重新分過班級又換了座位。雖然玖綠的位置從窗邊搬到了教室中央,但幸好還是和原本認識的綱吉他們分在了同一個班級。
  而她的座位後面,則正好是山本武。
  
  玖綠下意識縮了縮脖子,扭過頭去的時候正好看見山本滿頭霧水地揉著腦袋直起身來,他的右手邊是碎成一片的粉筆殘骸。而坐在他旁邊的綱吉則是一臉驚恐地看了看山本又看了看國語老師,最後心情複雜地歎了口氣。
  
  「山•本……」國語老師咬牙切齒地走過來,手中的書本被捏得嘎吱作響,「請你將接下去的那一段念一下。」
  
  「接下去的?」山本睡眼惺忪地低頭翻了翻書本,最後抹著後腦勺站起身來笑道,「啊哈哈,抱歉老師,剛才講到哪裡了?」
  
  眼看著國語老師的怒火開始朝著另一階段飆升,玖綠埋頭在課本上「唰唰」寫了幾下,隨即輕咳了聲將書本立了起來。她在老師沒有看到的角度裡轉過身朝山本使了使眼色,又將書本揚了揚。
  
  山本眨眨眼,目光落在她打開的書頁上,看見那上面用很大的字體寫著「59頁第三段」,還做了個大大的箭頭,頓時心中了然。
  
  在老師頻臨爆發的瞬間,他迅速捧起書本找到那一段內容高聲念道:「臣安萬侶言。夫混元既凝,氣象未效。無名無為,誰知其形。……ヾ」
  
  老師的臉色總算慢慢好起來,正好這個時候下課鈴聲及時響起,她無奈地扁了扁嘴,最後說了聲「下課」就夾起課本走了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
  注:ヾ節選自《古事記•序言》
  
  上學期間俺儘量在保持在周更的基礎上不定期加更……當然,如果還是和上學期一樣忙就不好說了……望天
  
  
第27章 Chapter.25   春日的流光

  教室裡一下子沸騰起來,剛才的沉悶頃刻消散。
  
  沢田綱吉重重舒了口氣,暗暗慶倖自己剛才的走神還好沒有被老師發現,但這樣想著又覺得有些對不起很不幸成為了老師目標的山本。
  
  他抓抓頭髮,抬起頭來目光又不由自主落在了前方。玖綠正不慌不忙地收拾著上節課的書本,而他隔壁的山本則伸了個大大的懶腰,隨即欠過身去豪爽地拍了拍少女的肩膀:「剛才多謝啦,本鄉!」
  
  女孩子愣了愣,緊接著便側過身來。在對上少年雙眸的同時,她彎起眼角笑了笑,湖水般清澈的碧眸中頓時泛起淺淺的笑意。
  
  手中的動作猛然頓了頓,綱吉呆呆看著那兩人間的互動,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雖然他完全不明白那股不知所措的感覺究竟從何而來。
  
  正巧這個時候獄寺走過來,一邊還不忘笑容燦爛地叫道:「十代目,下節是體育課,我們一起下去吧!」見綱吉一時沒有反應,他眨了眨眼,順著對方的視線望過去,看見山本和玖綠貌似相談甚歡的樣子,不由不屑地哼了聲,「嘁,那個棒球笨蛋……」
  
  聽見聲音,綱吉這才發現似乎有誰在叫他。他急忙循聲望過去,正對上獄寺滿臉的不爽,不由心臟狠狠一顫,連帶著說話的聲音也變得小心翼翼起來:「那個……獄……獄寺君?抱歉,你剛才說什麼來著?」
  
  「沒什麼,十代目!」下一瞬間,銀髮少年堆著滿滿的笑容扭過頭來,諂媚得幾乎讓人產生一種——他的身後正不住晃動著一條蓬鬆柔軟的大尾巴——的錯覺。獄寺抓著後腦勺笑道,「不要管什麼山本了,十代目,就由我這個左右手陪同您一起去上課吧!」
  
  「誒?你們在說我嗎?」山本的聲音冷不防□□來。綱吉驚訝地抬起頭來,黑髮的少年已經走到了面前:「山本!」頓了頓,他急忙擺了擺手解釋道,「沒有啦……我們只是在說要一起到操場上去來著……」
  
  「這樣啊~」山本咧開嘴笑著,明媚的笑容堪比春日裡最燦爛的陽光,「也是呢~」他攬過綱吉的肩膀,一邊說著一邊將他向後門拉去,「那我們快過去吧,遲到的話又要被說了~啊哈哈!」
  
  「咦?等……等等……」綱吉手忙腳亂地被山本推出門外,後面還能聽見獄寺一邊大聲吼著「放開十代目你這個棒球笨蛋!」一邊忙不迭追上來的聲音。他回過頭去,視線從教室裡掃過,正好看見京子拉著玖綠從前門走出去。
  
  褐發的少女帶著與往常一樣燦爛甜美的笑容,似乎正開心地說著什麼,眼角溢出明亮的光芒。而一旁的金髮少女則微紅著臉頰輕聲嘟囔了句,倏忽別開臉去。
  
  京子臉上的笑容越發明媚起來。她歪著頭對玖綠又說了些什麼,然後便拉起她跑向了正等在門口的黑川花。
  
  緊接著,三人的身影便很快消失在了視線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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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將近五月的天氣終於是漸漸熱了起來。尤其是在下午,濃密的樹蔭似乎都無法擋住滿目炙烈的陽光。
  
  女生們在完成了這節課的學習內容後便坐在操場邊上的樹蔭下一邊聊著天一邊休息起來。男生們卻是完全沒有被這燦爛到過份的陽光打敗,至今仍在足球場裡大汗淋漓地奔跑著。
  
  玖綠低頭擺弄著自己的手機,在將滑蓋移開又合上無數次之後,她終於「霍」地站起身來,向無人的角落走了過去。
  
  然後還沒走出幾步,身後便傳來溫軟的叫喚:「怎麼了嗎,玖綠グヒモ?」
  
  腳步頓了頓,玖綠回過頭來,果然看見京子正不解地看著她。她眨眨眼,懶洋洋地揚起手中的手機:「打個電話,一會兒就回來。」
  
  「嗯,我知道了。」京子點點頭,看著少女的背影在陽光下跑遠。她扭過頭來,正對上好友黑川花的視線。女孩子看著跑開的玖綠,隨即湊過來,聲音裡帶了絲疑惑:「你不覺得……這孩子跟剛來的時候相比變了很多嗎?」
  
  京子歪歪腦袋,似乎比她還疑惑:「有嗎?」
  
  「絕對有。」黑川花煞有其事地點著頭,目光繼續落在遠處的玖綠身上,裡面還帶著明顯的探究,「雖然剛開始時的那種笑容令人很不爽,但最近她似乎變得不那麼愛笑了……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
  
  聞言,京子笑起來,目光也隨之落在操場另一端那片樹蔭下的少女身上:「我想,那一定是好事吧。」
  
  她說得毫不猶豫,語氣裡也沒有帶著一點猶疑。黑川有些吃驚,不由下意識去看少女的表情。陽光與樹蔭的斑駁下,女孩子輕快地微笑著,側臉的弧度柔軟美好。她遙遙望著那個身影,接著道,「那孩子的笑容比最開始的時候要真實得多,也快樂得多,小花你不覺得嗎?」
  
  黑川花撇撇嘴角:「不知道啦。」這樣說著的時候,她冷不防想起這學期剛開始時的那一件事。
  
  那天早上她剛到學校,在換鞋的時候卻聽到鞋櫃後面傳來幾個女生嘰嘰喳喳的聲音。本來她對那些人的話題也沒多大興趣,但就在準備離開的時候卻好巧不巧地聽見了京子的名字。
  
  黑川愣了愣,不滿地皺起眉,只聽一個女生有些憤懣地低道:「我實在不明白,那傢伙憑什麼會是並盛的校花啊!」
  
  「就是說啊~」另一個聲音隨即接上來,附和道,「而且聽說持田學長很喜歡她呢~難道是因為那傢伙夠天然?」
  
  「啊,說不準呢~搞不好被人賣了還會替人數錢哦~」
  
  女生們歡快地笑起來,笑聲中卻帶著酣暢淋漓的惡意。黑川不自覺地黑了臉,心中極為不爽。她快走幾步正準備繞過鞋櫃,卻意外地聽見一個清冷的聲音,好像還帶著尚未睡醒似的慵懶:「我說你們幾個……擋住我的路了。」頓了頓,接著道,「還有啊,說別人壞話的時候最好注意一下周圍有沒有你們口中那個傢伙的相關者。」
  
  她微微吃了一驚,走過去的時候正好看見金髮的少女背對著她站在鞋櫃邊上,很不耐地挑著眉毛看著一擁而散的那幾個女生,隨即轉過身來打了個呵欠:「好困……」話音猛然吞進肚子裡,玖綠看著她,抿了抿唇,良久憋出一句,「你……看見了?」
  
  黑川撥了撥肩頭的碎發,反問:「看見什麼?」
  
  「什麼也沒有!」女孩子飛快地接上她的話,隨即拎起書包一陣風似地從她身邊跑了開去。蕩起的空氣中,好像還隱隱殘留著一股若有似無的暗香。
  
  思及此,黑川花不由「嘖」了一聲,接著剛才的話又補充了一句:「一點都不夠坦率,有什麼好的。」
  
  「MA,不要這麼說嘛,小花。」京子笑起來,親昵地挽住她的胳膊,「玖綠グヒモ只是不太會表達自己的感情罷了,但其實啊,連她自己都沒有發覺,她的想法完完全全寫在臉上了哦~很可愛呢~」
  
  「哪裡可愛了……根本就是不成熟。」黑川花不屑地輕哼了一聲,視線卻又不由自主地移到了遠處的少女身上。那人顯然完全沒有察覺她們正在談論著她的這件事,還在不停擺弄著自己的手機,像是掙扎了許久一般,終於提起手機放到了耳邊。
  
  話筒裡首先傳來一串流利的義大利語,但在聽見她的聲音之後,男子立馬換上了雙方都熟悉的日語:「是玖綠啊!怎麼,有事嗎?」
  
  「家光叔叔……難道沒事我就不能給你打電話了嗎?」玖綠撓撓臉頰,覺得臉上似乎有些熱,「不過這次確實是有點事情啦……」
  
  話筒另一端頓時響起一個歡快的笑聲:「哈哈,玖綠願意打電話過來家光叔叔可是很開心的!說吧,是什麼事情?」
  
  玖綠揪了揪垂到胸前的髮絲,遲疑著道:「那個……爸爸的『清絕』……是不是在家光叔叔那邊?」
  
  聲音靜了幾秒,再次響起的時候已經帶了點不易察覺的嚴肅:「嗯,沒錯。你的父母在當年出事前將那把刀託付給了我。玖綠你……」
  
  家光帶了點試探的尾音在耳邊縈繞,旋即落下。玖綠深吸了口氣,臉上的表情一瞬鄭重起來:「家光叔叔,我想現在是我接回清絕的時候了。」頓了頓,她舒出一口氣,緩緩抬起頭來。
  
  金色的陽光透過枝葉間的縫隙滿滿地落進眼中。玖綠虛了虛眼眸,依舊仰起臉迎接著明媚的陽光,「我想,爸爸媽媽他們一定也是這樣希望的。」
  
  男子沒有立刻接話,頓了兩三秒之後,他的聲音似乎變得輕鬆起來:「嗯,那樣是最好的,玖綠。Moretti最近似乎要去日本旅遊,我讓他幫你帶過去吧?」家光笑了笑,一幅語重心長的樣子,「上次在黑曜發生的事情我已經聽Reborn說了……玖綠長大了呢,我想你的父母一定也會為你感到驕傲的。」
  
  「嗯。」女孩子點點頭,儘管知道電話那頭的人看不見她的表情,依舊不由自主地想要微笑,「對了,那次本家的人突然撤走……是家光叔叔幫的忙吧?」
  
  「我還真的只是幫了小忙而已。」家光豪爽地笑了兩聲,下一秒聲音又沉靜下來,「玖綠,你的母親實在是個太過聰敏的女子。就算她已經……還是能夠預料到這麼久以後的事情,又留下足夠的籌碼讓本鄉家的人至少暫時不會打擾到你……」他似乎歎了口氣,語氣複又歡快起來,「放心吧,這之後至少有兩三年的時間,本鄉家的人還不會輕易行動。」
  
  「哦……」玖綠有些似懂非懂地應了聲,也沒有繼續追問的意思,只是笑道,「我的媽媽是這個世界上最偉大的人。」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是從未有過的自豪。她轉動著視線,目光掃過操場上正汗流浹背的男生們,綱吉也在那裡面,大汗淋漓地跟著眾人追逐著那個小小的足球。
  陽光下,少年的身軀似乎正散發著耀眼的光芒。
  
  玖綠別開視線,繼續將注意力轉回來:「說起來家光叔叔,其實彭格列的事情……我在幾年前就知道了。一直沒有告訴你……對不起。」
  
  「這有什麼?沒事沒事。」家光的聲音不帶一絲停頓地響起,好像他一早就知道了這件事情,「本來就打算找個機會告訴你的,你能自己發現更是再好不過~看樣子我的眼光果然不錯啊!哈哈!」
  
  玖綠有些無語,剛好聽見那邊似乎傳來敲門的聲音,家光又說了幾句,兩人便掛了電話。然而就在這個時候,遠處冷不防響起一聲高呼,她還來不及轉頭去看究竟發現了什麼,一道黑影已經快速沖過來,一把拉過她的手臂將她向前帶開。
  
  玖綠踉蹌著狠狠撞上那人的胸膛,與此同時,不知什麼擦著她的頭髮倏忽掠過,頓時帶起一陣強勁的冷風。
  
  「啊哈哈,好險好險!」少年鬆開手,低頭看她笑道,「沒事吧,本鄉?」
  
  玖綠揉著鼻樑抬起頭來,看著對方明媚的笑臉撇了撇嘴角:「山本君的胸膛好硬……痛……」
  
  「啊哈哈,大概是經常鍛煉的緣故……抱歉啦!」山本武沒心沒肺地抓著頭發笑了兩聲,正好這時其他人也圍了過來,綱吉第一個跑上來,焦急地拉住玖綠:「阿玖,沒有被球砸到吧!」
  
  「沒有……」少女揉了揉鼻尖,冷不防打出個噴嚏,「就是撞到鼻樑了……阿嚏——阿嚏——」又是連著兩個噴嚏。她使勁捏了捏鼻子,似乎這才想到了什麼,抬起頭來對著山本眨了眨眼,下一瞬間臉上浮起淺淺的笑意,「謝謝你,山本君。」
  
  清風四起,空氣中蕩開初夏綿長的蟬鳴。
  那一日,陽光帶著淡淡的草葉與樹脂的清香,鋪天蓋地。
  
  綱吉看了看滿臉笑意的山本,視線又一次移到少女柔軟的笑臉上,心臟不知為何就猛地抽搐了兩下。
  
  不會吧……
  他就像是發現了什麼驚天的秘密一般,眸中迅速閃過千絲萬縷的複雜情愫。
  
  他覺得自己應該高興的,無論是因為阿玖的改變還是因為那個不知是不是正確的猜測,但這一刻,他只覺得胸腔裡好像塞了滿滿一團空氣,漲悶卻又無處可瀉,只能任由那團東西發酵、凝固,然後沉沉地堆在心裡,仿佛很快就會將他壓得喘不過氣來。
  
  不會吧……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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