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
「姐姐，你的心還是，有點太軟。」那個少年歎氣。
「我是和平年代來的。」跟小P孩解釋是一件很累的事，「在我看來，你們這些小孩的心太硬就是了。」「流星街沒有小孩。」「那你們是什麼？」「變異生物？」他眨著漂亮的善良眼睛，滿臉無辜地對我說。
其實，你跟我，五十步笑一百步而已。
即便是蜘蛛的血，都是熱的，更何況是流星街這種護短護到只是為了表明一個態度就拿去三十一條人命的地方？
殺光所有的人之後，俠客無奈地看著沾到血的衣服，歎了口氣說：「我們一向都不太在意這種事。有時候只是為了避免麻煩不得已才動手的。」這傢伙說得好像卻有其事。
「看樣子我們要走到城裡去了，大概還有四十公里……」抬起頭，看了看面前的大道，俠客把手插到口袋裡，忽然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你的能力還真不少啊。是血統關係嗎？」
「血統？」
「阿卡拉族，不是很難查。人數雖然稀少，但是很有名。」俠客加快了些速度，「接下來用跑的，你沒問題嗎？」
「四十公里，應該還沒問題吧。」你說是要送我的，結果兩個人都用兩條腿跑，這叫送嗎？
「那麼開始了。」
俠客的身手，還在小滴之上——這丫不是戰鬥隊員啊。話說回來在看動畫的時候，派克還不是一下子就把那個養了很多條狗的保鏢一下就制服了？雖然過程已經想不起來了……我記得派克應當是特質系，這個系除了特殊能力之外，戰鬥能力應當不強吧——庫洛洛也是特質系的，就能跟揍敵客家的兩大BOSS對決。
人類果然是個體生物，之間的距離天差地別。
記得那個小小的，有著柔軟的暗綠色頭髮的孩子，那樣臭屁地跟我說：「安安姐姐，我的能力很有用的，可以讓人產生幻覺的哦。」「小鬼，那你也要抓得到我才行，而且至少要保持接觸十秒以上。」「可是……」「沒有可是。等你可是了，早就被人幹掉了。」「這倒是，安安姐姐沒有念力也很強，可是我格鬥就很差勁了，怎麼練都比不過莉香。她明明也是特質系的嘛。」噘著嘴巴，男孩露出了小狗般的表情。
那個小小的，漂亮的小孩，已經被埋在那片廢墟之下，再也等不到使用他能力的時候。
人明明都是個體的，為什麼還會為另一個人流淚傷心？
跑步的過程不像想像中那麼長。因為跑了沒多久，就有對面的車輛駛來，一眨眼的功夫，俠客這斯就很輕鬆地又借了一輛。
重新回到公路，開了大約一刻鐘，車子進入了一個規模不大的小鎮，停在一家家庭旅館面前。
打開車門，才跨出了一隻腳，就聽見驚天動地「轟」地一聲，三層樓的民居轟然倒塌。
我什麼都沒做啊！
眼前一閃，忽然看見兩個人影從廢墟中躍了出來。首先跳出來的是派克，很狼狽的樣子，手中還抱著那美。一下子我的目光就被那一抹紅色所吸引，再也離不開了。
「那美。」
呼吸凝固在這一刻，幾乎是急速地腳尖點地，一扭身飛了過去。派克甚至還來不及作出躲避的姿勢，那美就被我一把搶到了手裡。
「那美。」我緊緊地把孩子摟在懷裡，親吻著她那柔軟的頭髮。
小丫頭一開始嚇了一跳，但緊接著卻咯咯笑了起來，用手開始扯我的頭髮。
我扭過頭去，看清楚了從廢墟另一邊鑽出來的男人。「德爾斯特，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饑渴了？」
「安娜，你怎麼在這裡？」
「這個問題應該我問你啊，你……不會追求人家失敗用強的了吧？」
「死丫頭！我是來找朋友的，忽然就看見那個女人抱著那美！」德爾斯特終於被我的胡說八道逼怒了。
「我知道了。」抽了抽嘴角，扭過頭去看派克，身上有血，似乎受了點傷。德爾斯特這個強化系的傢伙可不是那麼好對付，如果不是因為怕傷到那美，派克絕不止受這點傷。
俠客已經站到了派克身邊，並沒有過多的交流，仍是這樣神色自如地看著我們。
扭著身體從我懷裡鑽出來，那美咯咯地笑著，一邊沖著派克伸出手去。「派庫……派庫……」嘴巴裡發著模糊的音節。
這小丫頭會說話了。
派克下意識地抬手，動作做到一半卻停了下來。
「我接到了團長的電話。」她的聲音有一絲顫抖。平心而論，我比較喜歡瑪奇的嗓音，但這樣近距離地看著這個並不漂亮的女人，姿色什麼的反而倒不太重要了——派克有那種陰贄的氣質，很容易讓人產生敵對的意識。
「謝謝你這段時間對那美的照顧。」我說。
似乎沒有預料到我會道謝，棕發女子略有些錯愕。
我也沒有想到，我明明曾經是那樣恨著這些人。
「那美，跟派克說再見。」
那美伸出兩隻手，不停地叫著：「派庫……派庫……」
小孩子總是那樣眷戀著一直在身邊的人。我知道，我也理解，但我明明已經不是小孩了，為什麼仍舊眷戀著那已經不可能回來的溫暖？
目送走派克俠客之後，那美大哭了一場，但小孩哭過之後感覺累，就很快睡著了。反而倒是瞪著我的德爾斯特比較難對付。
「你不是在貪婪之島嗎？」
「悶了，出來透氣。」
「到哪裡去？」
「幻影旅團……臨時基地……」
「你知不知道現在自己還懷著孕啊！你是不是不要命了？！」
「愛操心的父親……」
「你說什麼！」德爾斯特有陷入暴怒的傾向，「我要真是你父親，現在就應該把搞大你肚子的混蛋抓來狠狠抽一頓！」
如果可以的話，倒真的希望你會那麼做，前提是，你抓得到那個人的話。
剛想說些什麼，忽然一陣手機鈴聲打斷了我的話。接起電話，傳來一陣熟悉的聲音。
「喲，小安娜啊，好久不見，想不想我這個老頭子啊？」
表情略略抽搐了一下。什麼好久不見，跟這位尼特羅大爺兩個星期前剛剛通過電話。
「您老又想怎麼樣啦？」
「圖洛家又來找我，說是要我們幫忙找到你——雖然他們認為你大概已經死了，不過還是掛了一個一億的懸賞。」
「拒絕他們。」
「活活，為什麼啊？」
這老頭！我真想砍他兩刀。雖然說沒幫你完成任務，也不用這樣報復我吧。
「你不是想私自把我的照片公開出去吧？」
「活活，這只是一個放在獵人網站上的任務罷了。跟我又沒關係。」
你丫的！跟我有關係啊。
「會長大人，我這裡有個重要的情報，跟你交換。」深呼了一口氣，「告訴他們我已經死了，OK？」
「重要情報？」電話那頭的聲音停頓了一下。
「大概，嗯，也就是馬馬虎虎幾十萬條人命。」
「小丫頭沒有在危言聳聽嗎？」
危言聳聽？我哪來這個美國時間跟你玩？
「一點也不感興趣的話我掛電話了。」我冷冷回答。
「年輕人不要那麼沒有耐心嘛。」死老頭情緒很高昂的樣子，「我一直都在，儘快趕來噢，我說了一星期答覆他們。」
「知道了。」掛掉電話，抬起頭，德爾斯特還在瞪著我。這傢伙的鬍子亂糟糟，也不知道幾個星期沒剃了。
「我要去找尼特羅會長說一件很重要的事。」我歎了口氣說道，「你跟我一起去？」
「當然。」
「回答得真痛快？您老就不再考慮考慮了？」
「不跟著你，不知道你又去幹什麼了！」德爾斯特斬釘截鐵的說。
從這個地方去獵人協會總部，倒火車要倒上四五次，飛艇沒有直達，只有轉上一趟列車才有。最近的路線，大概是三天左右。考慮到我身體的關係，德爾斯特決定包一部飛艇直飛，這樣可以將時間縮短為一天一夜。
包一部小型飛艇一天一夜的價格是九十萬，花的錢大概普通車票可以來回個十五次左右。才十五次——這個世界最貴的除了請殺手就是交通費了吧。不過用了獵人卡片，還可以打八折，有時候獵人卡的確也很好用。
「什麼——一瓶破酒就要兩萬五？這種就在超市只賣幾千塊的！」德爾斯特毫無形象地大吼。
順便說一句，飛艇上的消費是另外算錢的。
「看什麼看？沒看到過窮人啊。」
人家服務員也沒說什麼啊……大公司的員工畢竟受過訓練，臉上總是帶著笑容，一絲一毫變化都沒有。
「如果你心疼錢的話，其實找私人的飛艇。」我啞然失笑，「私人飛艇最便宜二十萬就可以了。多餘下來的錢，可以讓你在超市里買東西買到手軟。」
「我又不是出不起錢！」德爾斯特訕訕道，「我只是覺得他們太黑心罷了。一瓶破酒就翻了三杯價格。」不滿地嘟囔著，還是點了一瓶。這傢伙對酒也是喜歡的很。
「話說回來，你說的十幾萬人的命，到底是什麼啊？」
咖啡的幸福
「這件事情，要從我恢復記憶開始說起。」喝了一口拿鐵，我靠在椅背上，慢吞吞的說。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迷戀上了咖啡這樣東西。添加了巧克力的也好，濃濃的奶香口味也好，無論開始多香醇，最後留在嘴中的，只有最後的那種苦澀。
在不經意之間，我開始不停地喝咖啡。從一開始的偶然到現在的每天離不開——他們說這樣對孩子不好，但我就是忍不住。
尼特羅還是這樣笑呵呵看著我，上了年紀的人定力就是不同。相反在邊上的德爾斯特已經不耐煩了。這也不能怪他，在飛艇上無論他怎麼問，我死活就是不說，按照時間來說，這傢伙已經等了一天一夜了。
「圖洛家的那面鏡子，的確是神鏡。可以通往未來。」我淡淡地說，「我去了未來，看到了有關這段歷史。」
「在這之前，我在圖洛家的時候，也找到過這種生物的圖鑒，在今年找到過這種可怕生物的屍體的紀錄。」我解釋道，「這種生物叫做奇美拉蟻。」
「奇美拉蟻？」
「以吃人為生。螞蟻的女王負責產卵，能夠使後代得到被吃生物原本的力量和記憶。倘若念能力這被吃掉的話，這些螞蟻就將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成長起來。最後產下的王，強到可以令人類世界崩潰。」
「這是我在未來的世界所看到的歷史傳記故事，將有幾十萬的人類死去，其中包括了人類世界中絕大多數的強者。」
「按照你的說法。」尼特羅思考了一下，然後說道：「既然有未來，說明人類沒有滅亡。那麼最後使用什麼方法把那些螞蟻滅絕的呢？」
「……」
沉默。
「安娜？」
「我看到的傳記。」我歎了口氣說，「是在別人家裡面的藏書庫翻到的孤本，只有上冊。其中描述的也不是很詳細，只寫一個活到二零九一年的獵人的一生。總結下來有兩點，第一是很多人成為了螞蟻的食物，還有一個是蟻王很強，會長你將會戰死。」
「……」
這兩人徹底被我的話震驚到了。德爾斯特不用說，就連尼特羅有一瞬間也就那麼呆了呆。
「小安娜不是在開玩笑吧。」下一刻老頭恢復了原本的嬉皮笑臉，但語氣卻仍舊嚴厲。
「我有必要拿這個來跟你開玩笑嗎？」
「活活，老頭子的命不重要。」尼特羅頓了頓說道，「話說回來，你確定歷史可以改變嗎？」
fj的歷史已經被改得差不多了。至於現在這個歷史能不能改……我怎麼會知道！
「我歷史一向都不太好。」我歎了口氣回答，「如果不是因為跟你們有關，我大概會直接忘記這件事——反正世界還存在，不是麼？如果擅自去改變，搞不好會弄巧成拙，把原來的成功變成失敗。」
「安娜……」
「我只是個獵人見習生，報告一下情況而已。不要讓我做選擇題啊，我很不擅長的。」近乎冷漠的回答令得德爾斯特眉頭緊皺。
「對了，螞蟻的女王，最早應當在一九九九年或者兩千年的某一天被發現。地點是NGL。」我只記得這個縮寫，至於是什麼國家的縮寫，完全不記得了。
「難道就沒有一點如何滅掉螞蟻的線索嗎？」
繼續沉默。
忽然我又不想說出任何事實來。有的時候歷史是如此真實而殘酷，但站在我的角度，用將來時說曾經發生過的過去，實在是太奇怪的事。
如果我們只有一個未來，那我的一生究竟能算多少年？
「所以最好的方法，應當還是派最強大的人蹲點，在他們大批量產之前就全部幹掉。」無奈地說了一句。
「安娜，你就不能出點有意義的主意嗎？」
「這已經是最安全，風險最小的方法了。王太強了，而且越是強者，死去後被他吃掉的話，他的能力會更強。如果你死了，變成蟻王的一部分，恐怕世界上沒有人能夠戰勝它了。」
沉默了半晌，還是尼特羅打斷了沉默：「這件事情，我們會討論的，安娜你就安心生產吧。」
點點頭，沒有回答。
只是德爾斯特還帶著擔心的目光看著我：「安娜，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
「打算？」我眯著眼睛想了一會兒，「總之先把孩子生下來。然後，可能會開家店吧。」
開一家小店，養活兩個小孩。當然開店不是的目的不是為了賺錢——現在所有的資產已經足夠用上一輩子了。只是，這是那個棕色頭髮少女的願望，既然已經答應了，就一定要做到——所以說，我真的很討厭阿卡拉一族的能力。
「我會來照顧你生意的。」
「最好不要，我打算開診療所。」
「……」
「好了，我先出去買點東西，那幫人沒禮物會抓狂的，等你好了再打電話給我。——對了，我原來用的遊戲沒人動過吧？」那次通過往事之鏡出現在貪婪之島後，這還是第一次出來。當然這次進去我要通過正常途徑了。
聽到了肯定的答覆之後，我離開了獵人協會的總部，到四周的商店裡面逛逛。
那美交給了土豆，現在還在房裡睡覺，所以兩手空空地這麼出來。天氣不太好，陰沉沉的，才走出一條路，就開始淅淅瀝瀝下起了下雨。
躲進對面的一家咖啡屋，想起了我那杯忘記在桌子上的還沒有喝完的拿鐵，覺得略有些可惜。
「請問您要什麼？」
「一杯拿鐵，一份巧克力蛋糕。」
「好的，請您稍等。」
今天是休息天，店裡的人本來就不少，一下雨，又有更多的人進來躲雨，很快咖啡屋就幾乎坐滿了人。
望著路上已經變得稀稀拉拉的人流，正在發呆的時候，忽然被服務員打斷了。
「對不起，這位小姐，能不能和這位先生拼個桌？現在人比較多。」
抬起頭，一個二三十歲的黑髮男子，穿著西裝襯衫，手上提一個黑色的包，神色有些倦怠。
輕輕點點頭，那男子露出一個搭訕的笑容，我卻別過頭去，繼續看著水花四濺。
半晌，忽然聽見那男人發出一聲大叫：「怎麼一杯水也要一百二十塊？」雖然店內已經有些嘈雜，但這句話還是引得不少人側目。
微微皺了皺眉，我說道：「你想喝什麼？我請你喝。」
「啊，這個，不太好意思吧。」這男人摸著自己的頭，露出尷尬的神色。
「沒關係，你安靜一點就可以了。」我冷冷地說。
「抱歉，打擾到你了。」男人繼續囉嗦，「我叫雷歐利奧，今年十七歲。」
「噗。」我一口把剛喝到嘴裡的咖啡噴了出來。
上下打量了一下這個男人——好吧，是男孩。黑色的西裝，黃色襯衫，紫紅色的領帶——很不經意地撞到這個基本上完全不起眼的主角之一，意料之外給人的感覺十分老土。
好吧，我承認是基本上把這個形象忘記得差不多了。
「安娜。」給主角個面子，搭腔吧。
「啊，安娜小姐你好。」
「想要喝什麼咖啡？」
「那個，其實我不太懂。」
「點心呢？餅乾怎麼樣？」
「啊，好。」這傢伙有點結結巴巴。
叫過服務員，又點了一杯拿鐵和一份曲奇餅乾。
看見他腳下那個不合稱的箱子，忽然生出一種好笑的感覺。搞不好在獵人這個故事裡有名字的人出場人物中，最正常的那個就是他了。
這個人的理想，不是找到玄幻傳說中的父親，也不是殺人家族的繼承人，更沒有身負血海深仇不過。長相老成的這個少年，理想只是單純地當一個醫生而已。
單純的生活，對我來說卻有如夢幻。
雷歐裡奧無意中看見了我隆起的肚子，立即驚訝地長大了嘴。十三歲的我已經有著十五歲的外表，而如今卻幾乎沒有什麼變化。阿卡拉一族的人，外貌在發情期結束之前，都會基本保持一個穩定。
事實上我自己也是一個精神年齡三十九歲的老妖怪。當然兩輩子二十歲不等於四十歲——我絕不承認我自己快要進入更年期了……
「雷歐裡奧先生，你是來旅遊的？」我問道。
「不是的，這裡的醫院招收護理，我本來是想碰運氣的，不過他們這次只收女生。」雷歐裡奧尷尬地笑笑，「回來的路上又正巧碰上了大雨。」
「雷歐裡奧先生還是學生？」
「已經輟學了。」他看起來十分沮喪，「啊，你可以叫我雷歐裡奧。」
「不繼續念書了嗎？」
「我想考醫校，但是沒錢繼續念了，所以得先找個工作。」他說，「我是說，我想找一個和醫生有關的工作……」他攤開雙手，意圖說明得更清楚些。
「我理解。」
服務員將他的咖啡和點心送了上來。
雷歐裡奧明顯餓了，起先還顧及形象，但瞄了兩眼發現我不在看他，幾分鐘之內就將一碟子的曲奇餅和一杯滿滿的熱拿鐵全都解決光，還順帶抹乾淨了嘴邊的碎屑。
「但是沒有經歷，工作很難找吧。」我微微笑著。
無論在哪個世界，找工作的原則都是相同的，學歷，經驗。十七歲的雷歐裡奧，不會因為長相老成就憑空變出一疊履歷表來。說智商，酷拉皮卡還有可能是少年大學班畢業的，雷歐裡奧麼——看這張臉就知道是經常補考的那種。
我忽然想到一個絕妙的主意。「我最近正打算開一家診所，你有興趣來當實習生兼助手嗎？時薪一千，包住宿。我知道這薪水不算高，但年底還有分紅，怎麼樣？」
「啊，是安娜小姐自己要開診所嗎？」
「是的，但是開診所需要做很多先期準備，但我要生產，沒有太多的時間來辦這件事，所以想找一個助手。」
雷歐裡奧的表情帶著狂喜，像是無法相信這件好事一樣。
「真的嗎？！」
「我有什麼理由要騙你？」我覺得好笑，「販賣你？」
「不，我只是不敢相信而已。」
「這並不是我的主業，這只是一個我已經去世朋友的遺願。」輕輕地歎了口氣，「你能夠幫助我嗎？」
「當然！我想我很願意做這件事。」看著他狂熱的樣子——雖然不記得書裡面沒有說過雷歐裡奧是什麼系——但我百分之九十九肯定他是強化系的。
一杯咖啡有時候就能夠讓單純的人幸福。
放下咖啡杯，抬起頭，陽光耀眼。
所謂幸福
在經歷過兩次孕期之後，我還不是不得不說，我恨懷孕這件事。僅僅七個月，肚子就已經大得驚人，這時候貪婪之島的某些閒人，認為我將生一對雙胞胎——肚子大就是雙胞胎。這一群人就是這樣直接地認為。
不過因為雷歐裡奧一直都在辦診所的事，所以這一陣子我從貪婪之島出來看看情況。雷歐裡奧幫我買下了薩巴的一棟三層的小型辦公樓，位置雖然偏僻隱蔽了些，但地段其實真的不錯，距離地鐵只有八分鐘的步行。（有人還記得薩巴是什麼地方嗎？）他真是個不錯的人，從買房子到辦執照，這個十七歲——當然外表像三十的年輕人，一手包辦。
把三樓改造成了兩間臥室，兩樓是一間客房和診斷室，底層則是接待處和觀察室。很小的一個診所，事實上我也沒打算同時接待兩個以上的病人。
雖然我認為我能夠照顧好自己，但德爾斯特顯然並不放心我，硬性地幫我請了一個鐘點護士按時檢查我的身體狀況。
診療所還在裝修，我住在附近的一家酒店。雷歐裡奧則是住在距離診所幾十步遠的一個單身公寓，這種公寓單間很小，可以按日，星期，月來租用，連續租用一個月的話只要三千多介尼一個晚上，價格比普通酒店便宜一半還要多。儘管我說裝修期間的住宿是我來提供，不用考慮錢的問題，但這孩子還是很老實地選擇了便宜的公寓。
「雷歐裡奧，你的理想是當一個醫生？」
「是的。」正在……做木工的雷歐裡奧回答。
我看你對木工也很有興趣……
「為什麼呢？」
「因為……想要救人。」他停下手中的活，很認真地回答我。
「罪犯也救？」
「啊？罪犯？」
「嗯，那種殺掉過很多人，雙手沾滿鮮血的。」
「那當然不會救啦！那樣的壞人為什麼還要救？」
「你確定你想要當的是醫生？」
雷歐裡奧一臉不明白我要說什麼的樣子。「當然了，為什麼這麼問？」
「醫生的職責是救人，而判斷是好人和壞人，是法官做的事。」我微笑著說，「所以，你的正確做法，應當事先把人救活，然後再送他去監獄。」
「……」雷歐裡奧有點被我噎到，半晌才說，「那萬一救活了他跑了呢？」
「這不是醫生擔心的範圍啊，從頭到尾，你只是醫生而已。」
「可是……」
「我只是多角度想你提供一下建議而已，不要太糾纏了。」我笑了笑，「有的時候，需要從多個角度看問題。你所看見的白，不一定是白。而你所看見的黑，也不一定是黑。」
「很難明白。」
這丫到挺老實。
「嗯，那你忙吧，我出去走走，總是呆在這裡空氣不好。」
一開始的時候雷歐裡奧總是堅持要陪我走路，拒絕無效後，我就開始從早上逛街逛到晚上，到最後總是他先體力不行，久而久之，這傢伙也就舉手投降了。
「啊啊，有件事。」他說，「招牌的事，今天要做招牌，一直忘了問你，名字要刻什麼？」
「DITY。」
「這是什麼意思？」
「嗯，也沒什麼意思。」微微笑了笑，「倒是圖示，我畫給你看？」我用一枝筆，在地上那一大堆刨下來的木屑中間，劃了兩個大大的中文字「諦聽」。
「這個圖示好奇怪啊。」他端詳了半天。
「你拿張紙描下來吧。」我不負責任地拍拍手站了起來，「今天天氣看起來還不錯，出去逛一圈，有事打我手機。」
慢悠悠地晃出小樓。小樓雖然所處繁華地段，但卻是在建築群中，前面是一條還算寬闊的人行通路，再走出去一條橫馬路才是車水馬龍的大道。
清理了一下信箱，都是些通販或者房地產商的廣告。隨手翻閱了一下，倒是找到一塊距離薩巴頗近地方的小鎮的賣地廣告。面積挺大，一百八十平方米左右，是居住區域。開價一千八百六十萬，按照地段來說是稍微貴了些。找人設計建一棟自己喜歡式樣的房子，應當是個不錯的主意吧。
城市裡面空氣太糟，還是這些稍微偏遠一點的小鎮好。我拿出手機，撥了上面的電話，和房產公司約了看地。看了看天氣，陰沉沉。我記得早晨還是陽光明媚，將近中卻開始變天了。不會又下雨吧。
慢慢地走在繁華的街上，忽然有一種恍然隔世的感覺。
上一次出現這種感覺，是什麼時候？
去找往世之鏡的時候？
還是，在垃圾堆上看那些孩子們嬉戲的時候？
現在他在哪裡？消失在時間的亂流中，還是，跑到了很多年以前？
十字路口的紅綠燈閃爍著，來往行人急匆匆的腳步，像是一場快速度播放的電影一樣，不停地前進著——而我卻看不見電影的終點。
第二天一早，看見雷歐裡奧滿臉大汗地扛著一個包從樓下跑了進來。
「雷歐，這麼早你去哪裡了？今天不是不用上課麼？」
因為暫時還沒打算正式營業，鼓動雷歐裡奧報了一個考前一年的補習班，不過為了不影響將來的營業，每個星期的休息天才上課。
不好意思地摸摸頭，這傢伙說道：「去買教材了。在補習班買的話是原價，我知道一個舊書店專門賣教材的，大概只有一半價錢。」
「我不是說了錢我出嗎？」
「啊，這不行。」雷歐裡奧拒絕道，「你已經給了我薪水，而且最近都很空，我根本就沒做什麼。」
你不是很空，你還幫我做傢俱……
「你看這本《醫學史》，原本要一萬兩千傑尼，打了四折，只要四千八。」他指著一本大概有四個拇指並列那麼厚的一本大開本詞典說道。
「這本《物理幾何學》，幾乎完全是新書，也打了八折。」
他把書倒在桌子上，都能堆一個金字塔了。
「你們要考多少科目啊？
「十二門。」
天啊，這個世界的考試制度，有那麼可怕麼？當年初中考高中也不過四門學科而已——當然南南的志願根本沒填高中。安娜這輩子念書也只是在鎮上的小學念過三年，識兩個字而已。至於接下來——還需要嗎？
「對了，你又要出門？」
「給你看這個。」我把那張廣告單遞給雷歐裡奧，「這地方不錯吧。」
「環境很漂亮，是薰衣草和向日葵吧……薩巴郊區，啊，我聽說過這個小鎮，有點名氣。」看到了下面的價錢，他又嚷嚷起來，「一千八百萬，不便宜啊。薩巴的地皮也不過兩千多萬呢。」
「薩巴兩千萬的地皮，都只有一百個平方左右，也不是中心區域。而且景色很漂亮，我想這樣的地方很適宜居住吧。」我說，「院子要做一個秋千，然後還要一個滑梯。一個狗窩……」
「還要一個可以養金魚的小池子！」雷歐裡奧插嘴道。
我笑了笑：「陪我去看地嗎？順便幫我殺價，你會做的吧？殺掉的價錢，你可以提成百分之二十，怎麼樣？」
「包在我身上！」
直接叫了一輛計程車，我和雷歐裡奧一同上路。車子已經開出了薩巴市，計價器跳到了四千兩百塊，其實也就是十公里都不到的距離——我就說這裡計程車黑吧。
窗外的景色變成了列車幹線與鄉村小屋的交替出現，車子開得很快，隱隱還看得見前方揚起的灰塵。
「安娜，你對將來有什麼想法沒有？」雷歐利奧問出這個問題到的確出乎我的意料。
「沒有吧。」我微微笑了一下。
「可是你還年輕。」雷歐裡奧說，「其實像你這樣的女孩子，應當住在城堡裡面，很多白馬王子圍著你轉的。」
「……」
「我是真心這樣想。」雷歐裡奧說，「你們都不是普通人吧，德爾斯特也是很厲害的人。可是不管你有多厲害，女孩子都應該受到別人的照顧。」
不知道這個外表粗礦的傢伙，竟然有這樣的心思，我原來以為他就是個大老粗來著。
人的錯覺。
就像我曾經以為，永遠不可能和旅團的某些人發生任何正面的交集。
就像我以為，我永遠忘記不了那些曾經爬滿了身體的那些可怖傷疤所帶來的痛。
忽然手機鈴聲響了起來，又是一個陌生的電話號碼。
「喂。」
「安娜小姐。」就像是一個多年不見的老朋友打著招呼。
庫洛洛？這丫還真是陰魂不散。
深呼了一口氣。
「什麼事？」
「上次比較混亂，有件事我想問你。」庫洛洛問道，「拉菲爾說你失憶了？」
「嗯，算是。」
「那麼，現在想起來了沒有？」 他的聲音柔和好聽。
我想說謊，可是我說不出。
一句我忘記了，我都不願意說出。
沉默。
沉默帶來的是流動著的沉重空氣。目光落到自己的腹部，略略有些失神。好半晌，才回答道：「我寧可沒有想起來。」
「也就是說，你已經想起來了？」庫洛洛渾然不在意我的怪異舉動，而是十分平穩地繼續問下去，「那麼，飛坦死了嗎？」
飛坦死了嗎？
這問題你怎麼拿來問我？奶奶的這不是你的團員嗎？
死咬著嘴唇，不讓眼淚掉出來。
我說過的，這是我最後的底線，不讓人看見自己的軟弱。
「你們兩個人一起消失在鏡子裡面的。在這之前，血是從飛坦身上流出來的，他刺中了你，但是受傷的卻是他。」
「我不知道，或許，還活著。」我淡淡地說。
深呼一口氣，一陣劇烈的疼痛從下腹傳來。
痛，痛徹心肺。
痛得我根本就沒辦法支持住自己的身體。我感到鮮血順著大腿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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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了一個夢。
陽光明媚的秋天，我坐在白色洋房前的秋千上。院子裡面開滿了紫色撩人的薰衣草，孩子們在花叢中嬉戲。腳下的牧羊犬懶洋洋地趴著，偶然晃著腦袋，發出一兩聲哼哼。
我原以為這樣的幸福生活就是我想要的。
然而夢中的我，卻淚流滿面。
-----------------卷二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