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chapter58
時間過得很快，一周就要過去了。
這是留在卡特夫人的莊園的最後一個晚上，G到花園裡準備抽根煙，無意中聽到了卡特和她母親的一段對話。
「告訴我實話，佩絲，那位G先生，到底是什麼人？」
G聽見卡特夫人這麼問。他轉了轉頭，背後是一道爬滿藤蔓的籬笆，聲音就是從籬笆後面傳來的。男人把煙放回煙盒，往一邊的大樹後躲了躲。透過藤蔓葉片的間隙，他隱約卡特和她母親慢慢往前走去，然後在盡頭處的木頭長椅上坐了下來。
從卡特夫人的語氣看來，她顯然是想和女兒談談心，G應當回避，可聽到自己的名字出現在了對話中，男人腳違背他的道德意識，仿佛紮根在地上般，一動不動。
「生意夥伴，我在信件中不是一直提到他嗎？」卡特這樣回答。
母親笑著搖頭，拍了拍女兒的手背：「如果只是生意夥伴，你不會把他帶回家。」
「那是因為他還是我的朋友。」卡特顯然開始繞彎子了。
卡特夫人哪裡會上女兒的當：「哦，我可不記得你有把哪個男性朋友帶到家裡來玩過。」
「媽媽，你也知道西西里的治安不太好，阿諾德又抽不開身……」卡特的聲音越來越小，看著母親的眼神，姑娘明白，她再怎麼找藉口也是白費力氣。
「好吧……是的媽媽，就是你想的那樣。」卡特舉手投降，說了實話。姑娘聲音柔軟，帶著微不可查的撒嬌味道。
躲在樹後的G聽見這句話，緊繃的表情松了松，偷聽帶來的局促不安突然減輕了，G低下頭腳尖碾著地面，臉上閃過一個稍縱即逝的笑容。
「哦，我的女兒長大了。」卡特夫人眼中滿滿都是笑意，拖長的語調中有調侃也有欣慰。
卡特夫人的聲音略微沉了沉，臉上的笑容也收斂了些，表現出慎重：「佩絲，你一直都很獨立，在這件事上我尊重你的意見，不會干涉什麼。我只希望你們結婚的時候，我能收到邀請。」
「媽媽……」卡特紅了臉，「你當然得在場。」
「你這樣說我就放心了。」卡特夫人這樣說著，「我這一輩子非常幸福，少女時有父母寵愛，結婚後有丈夫愛護，現在，」她看著卡特，「有女兒贍養。」
「我這一輩子過得太順利，所以我懂得東西很少，我什麼都幫不了你，佩絲。」
所以她什麼都不問。這一個星期，她沒有主動打探過G的背景，她也沒有細問卡特在西西里的生意。
「即使你尋求我的意見，我也給不了你好的建議。」
於是她給女兒充分的自由。
不聞不問，看上去非常不負責，但這不代表她不愛她。
「不管你做什麼決定，我都希望你幸福。」
「我會的，媽媽。」
告別卡特夫人，G和卡特到了塔爾波的住處。
塔爾波長大了。少年身上一度停滯的時間因不知名的契機再次開始流動，初次見面時極端的性格也緩和了很多。
沉浸于實驗的少年寡言冷淡，將新一批的指環交給兩人後轉身鑽進了實驗室。
G見怪不怪，招呼卡特：「走吧，回去了。」
三天后的清晨，兩人乘坐的郵輪在巴勒莫港口靠岸。
一下船兩人就發覺有人尾隨。
「受到了意想不到的熱烈歡迎。」卡特輕嘲道。
「分開走。」G低聲吩咐，「去工廠。」
卡特點了點頭，尚未出站，她仍和G保持同一個前進方向。
旁邊的男人再次開口：「要小心。」
卡特轉頭看去：「我知道，」三年間，她經歷了很多事情，應付尾隨者已經很有經驗，「你也是。」
港口忙碌的廣場上，一輛輛馬車排在路邊等待著客人。
在某輛空車前，G拉過卡特在她額頭吻了吻，然後把她推上了馬車。男人的動作讓卡特驚訝，他未曾在有旁人在場的時候親吻過她，更別提在滿是陌生人的公共場合。
因為G突然的動作，卡特不由地回顧了遍從看到跟蹤者到現在為止的所有細節，這次跟蹤是否和以前的不同？是否存在潛在威脅——非常嚴重的威脅，沒有，卡特找不出來。那為什麼G會做出這樣的動作？她想不明白。
回過神來，車夫已經按照G的吩咐，驅趕馬匹向輪船工廠行去。
提著碩大行李箱的紅發男人在車窗外對她揮了揮手，轉身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馬車已經和港口拉開了段距離，卡特從車窗看出去，能清晰地看到分散在人群中的幾個人跟了上去。
同樣的，卡特拉下窗簾，從縫隙中往外窺探，也有幾個人坐著馬車跟在自己後面。
卡特打開手提箱的搭扣，將放在衣物上面的鞭子取了出來。
紅發男人將碩大的男士旅行箱提到身前，放在胳膊上托平，另一隻手打開搭扣後探了進去。快步走著的男人已經遠離了港口，此時腳步一轉拐進了一條小巷。
西西里的小巷很複雜，一個轉彎就能跟丟人，G身後的跟蹤者不再掩飾，奔跑著跟上來。
G加快腳步，抬頭看了眼，高出密集二層建築的鐘樓給他指明了方向。
紅發男人拐進最近一個拐彎口，他的衣角才消失在磚牆後，跟蹤者也已經走到了拐角處。然而他們沒能進入G先一步踏進的小巷。
箭矢形狀的紅色火焰飛射而出，被射中的那人直接被釘在對面牆上，他身邊的兩人也被箭矢巨大的力量撞飛，狠狠撞上兩邊的牆，瞬間失去知覺。
手持長弓的紅發男人鬆開弓弦，氣流把他的頭髮吹得飛起來，右臉上的火焰紋身完整地呈現。
「到此為止了。」
「錢我放在車座上了，你繼續走。」
車夫提醒卡特有人跟著，這是卡給出的回應。
女性扣緊提箱搭扣，拿起已經準備好的鞭子，將鞭子梢繞在手臂上，然後打開車門，從行駛中的馬車上跳了下去。她跳躍著跑了兩步卸掉衝力，鑽進了路邊的小巷。
後面馬車上的人知道自己暴露，不再掩飾，也從馬車上下來，跟上。
然而他們的腳步多少有些猶豫，這裡才是彭格列勢力的邊緣，如果指環在卡特手上，她不該在這裡下車。
卡特這樣的行為，仿佛是為了引開他們，減輕G的壓力。
追蹤者們也是這麼認為的，指環代表著危險，G不可能把它們交給卡特。所以跟著卡特的人數比跟蹤G的要少。
然而，以上的情況畢竟只是追蹤者們自己的猜測，也許G猜到他們會這樣想，所以把指交給了卡特呢？所以，仍然有一隊人跟上了卡特。
G站在死胡同裡，把箱子往自己身後踢了踢，他手中的白色弓箭上描繪著和他臉上紋身一樣的紅色火焰圖案，銀色弓弦在死氣火焰的作用下折射出兇狠的的紅光。
男人的表情很嚴肅，沐浴在紅色火焰中的G散發出的殺意仿佛擁有實質。他的敵人點燃了手上的戒指，各色火焰逐一亮起。
「真是大手筆啊。」
橙色火焰順著手蔓延到鞭子上，卡特小步跑著，側回頭注意跟在身後的人，雖然人數不多，但每個人手上都有不止一枚指環。
看到卡特鞭子上燃起了火光，他們也紛紛點燃了戒指。
決定向外出售指環的會議上，斯佩多提出了一個無解的問題，如果有某個組織大量購入指環，從而威脅到彭格列家族，該怎麼辦？
他們可以控制向每一個小家族出售指環的品質和數量。但各個家族間的吞併必然會使得這些指環最終聚集到有限幾個實力強大的家族手中。
喬托的回答是這樣的：「出售指環只是緩和矛盾的方法，無法徹底解決它，如果有一天其他家族得到了足夠多的指環，進而向我們宣戰。」金髮首領頓了頓，「我們別無選擇，也不會退縮。」
三層鐘樓的頂端傳出了鐘聲，咚——咚——咚——
恍惚間，報時的鐘聲仿佛融合了戰場上的鼓聲。
卡特突然轉回身，鞭子從刁鑽的角度抽出去，把敵人中唯一的霧屬性擊倒。
跟蹤者們集體退後一步，擺出攻擊的準備動作，然而卡特收回了鞭子，背過身去，向著原來前進的方向大步跑起來。
雖然追蹤者第一時間追了上去，但退後一步的準備動作造成了延誤，卡特和他們拉開了距離。
赤紅色的箭矢擊中了一名想要拔槍的敵人，G的站姿甚至可以稱得上悠閒：「都戴著指環呢，還用槍做什麼？」
「因為我們都不懂如何使用弓箭。」跟蹤者中的一個這樣回答說。
嘴上這樣回答著，跟蹤者心裡卻有些疑惑，沒有任何消息說G喜歡在戰鬥的時候和敵人對話。
G對他的回答是射去的一支箭。跟蹤者靈活的躲過，從他的動作中不難看出他超過其他跟蹤者的戰鬥力——回答G的問題的，是這群跟蹤者的領隊。
紅發男人眯了眯眼，微不可查地調整了下站立的姿勢。晴屬性的領隊一邊注意著G的動作，一邊把槍握在手裡：「即使是彭格列的嵐守，想要打敗我們所有人恐怕也有難度，不如，」他用眼神示意G腳邊的箱子，「做個交易，告訴我們指環到底在你的箱子裡，還是佩絲·卡特的箱子裡。」
如果在卡特手裡，他們自然沒有和G繼續打下去的意義。
G問：「如果在我這裡呢？」
領隊：「那當然得請您把它們交給我們。」
領隊話音未落，G突然動了，男人擰轉身體，一箭射向身後的磚牆。
爆炸聲中，磚牆轟然倒塌，就在牆面炸開前的一瞬間，一道人影從上面翻了過來。
也只有一個人過來了，卡特身後的跟蹤者統統被磚石掩埋。
尚未落到地面，卡特向G對面的敵人拋出了手裡的箱子：「嗨，接著，你們要的指環。」
有人下意識地想去接，G的弓已經轉了過來，領隊喝止伸出雙手去接箱子的人，然而同一時間，他看見了卡特望向半空中箱子的眼神——她根本沒看G腳邊的箱子。
來不及更改命令了，領隊向前躍起去夠箱子，因為這一動作，他全身都是破綻，G的箭沒入了他的胸膛。
鮮血四濺。
「領頭人死了，你們還要繼續嗎？」G問。
白色的弓箭上，紅色火焰燃燒著，再明顯不過的威脅。
剩下的人沒有猶豫太久紛紛放下武器，背轉身舉起了雙手。
並非每一個家族，都像彭格列家族那樣，因為信仰著首領所信仰的，所以才成立。
卡特用鞭子把自己的箱子從血泊中拖回來，打開它，從衣服下面拿出一個小袋子，打開檢查了下，三十幾枚指環完好無損。
第59章 chapter59
「托裡其家族。」
帶回的俘虜們口風不緊，斯佩多輕鬆問出了幕後主使。
幾乎每次運送戒指都會出事，彭格列家族對此已經見怪不怪，但這次有些不同，原因無外乎托裡其派出的所有人手上都戴著指環——有些人還不止一枚。
斯佩多轉向首領：「喬托。」
金髮男人聽出了他沒說出口的意思，托裡其是個大家族，在指環生意上和彭格列家族往來密切，托裡其半途打劫……
喬托閉了閉眼：「我會和他們的首領交涉，要求解釋的。」
「我認為，我們應該讓其他人明白我們的態度。」斯佩多進一步說到。
「我知道該怎麼做。」
斯佩多微不可查地歎了口氣。
彭格列首領親自上門，托裡其家族很快給出反應。
托裡其首領的說辭和大部分人料想的一樣，首領宣稱是手下的某個幹部自己策劃的行動，他本人毫不知情。
當然，首領說，他不會逃避責任，發生這種事情他深感遺憾，今後他一定會加強對手下的管束，同時為了維持和彭格列的友誼，希望彭格列首領允許他為這件不幸的事做出賠償。
「戴蒙覺得，應該給他們點教訓。」埃琳娜私下裡對卡特說。
「不止斯佩多這麼覺得。」卡特回答道，「但人已經死了，我們沒有理由發動攻擊。」
托裡其首領的說法冠冕堂皇，但可信度實在有限。
「托裡其是個大家族，一旦宣戰幾乎要投入彭格列全部的力量。在托裡其家族之外，還有小家族聯盟對我們虎視眈眈，光靠我們的力量很難兩頭兼顧。」卡特把輪船工廠的報表合上放在左手邊，拿過右手邊指環交易的記錄攤開。在家族裡，她負責財務記錄。
「如果真的發動戰爭，必然要尋求同盟。」埃琳娜索性放下了筆，這幾年，她同樣負責家族內的財務工作，女性普遍比男性細心，和同為女性的卡特共事各方面也方便些。
「說到同盟，首選必然是西蒙家族。」埃琳娜抬眼看著卡特。
卡特會意，頷首說下去：「西蒙不會同意的。」
我們的工作是阻止戰爭而不是發動戰爭。
科紮特早就表明了他的立場。
托裡其家族這次冒犯了彭格列，但也不是不能忍受的冒犯。
他在試探，試探彭格列的底線。
「之前小家族這麼做彭格列不追究可以說是仁慈，但對托裡其不追究，卻顯得……」埃琳娜頓了頓，「有點懦弱了。即使喬托面對托裡其首領時，能從氣勢上完全壓倒對方，但這種場面大家是看不到的。」
「我不覺得喬托做錯了，但……」埃琳娜說出了自己的擔憂，「戴蒙這幾天很煩躁。」
「煩躁不止斯佩多，」即使心裡憂慮，卡特還是安慰她，「G也很煩躁，他後悔殺了領隊的人，如果領隊人活著，我們或許就有足夠的理由了。」
埃琳娜壓下眼底的無奈，勉強笑笑：「無論是發動攻擊還是不，我們都找到了充分的理由。」
卡特也笑：「是啊，喬托很辛苦。」
三年，從自衛隊起步的彭格列達到了一個階段的鼎盛，接下來面臨著的就是定型或者變革了。
喬托常駐的本部，阿諾的門外顧問，斯佩多統帥的暗殺部隊，三者之間的聯繫非常薄弱，各自發展帶來的理念上的差異日益明顯。
埃琳娜搖了搖頭，拿起筆繼續工作：「這不是我們該操心的事。」
不同于尚未明確道路的彭格列，西蒙家族已經開始淡出人們的視線了，科紮特把家族本部搬到了偏遠的地方，在西西里各家族愈演愈烈的爭奪戰中宣佈退出。
此時，西西里農民大多過上了穩定的生活，科紮特對喬托說：「我該做的已經做了，接下來的，就交給其它人吧。」
他留下一個良好的基礎，該如何發展，他不管，交給後人規劃。
「喬托，我沒什麼本事。但如果你需要，我一定會來幫忙。」當時的西蒙·科紮特絕對不會想到，他的這句話成為了西蒙家族日後悲劇的導火索。
埃琳娜說西蒙不會同意也正是基於西蒙已經隱退的事實，暫且不說西蒙會不會同意，喬托絕對不會因為這件事去麻煩他。
晚些時候，卡特把埃琳娜的話轉述給了G。紅發男人嗑嘣嗑嘣地嚼著硬糖，自從卡特意外暈倒後，他就不再在室內抽煙了。
「斯佩多會那麼想，我毫不驚訝。」G緊緊皺著眉頭，既煩躁又無奈，「暗殺部隊存在的意義就是用暴力維護彭格列的地位。」
那些覬覦著指環力量，卻不肯付出金錢的小家族，雖然表面上放過了他們，但暗地裡，他們都強迫接受了暗殺部隊的拜訪。
彭格列不能對交易夥伴派出暗殺部隊。
「托裡其讓我很不愉快。」G低聲咕噥，他也傾向於打一仗，「不管怎樣，做決定的是喬托，我只負責執行。」
斯佩多煩躁卻不開口，顯然也是出於同樣的考慮。
G揭過這一話題：「去吃飯嗎，佩絲？」
時間差不多了，卡特點點頭：「好的。」
彭格列家族壯大後，彭格列莊園常駐人員眾多，因此配備了大廚房，飲食不再需要卡特和埃琳娜動手。
「我的意思是，到外面吃。」
卡特愣了愣，茫然又不可思議地看著G。
紅發男人皺起眉頭，用暴躁的表情掩飾自己的不自在，他用乾巴巴的口氣凶巴巴地問道：「有什麼問題嗎？」
卡特已經習慣了溫和的G，男人突然的暴躁驚嚇到了她：「不，沒問題。」
看著卡特的表情，聽見她近乎戰戰兢兢的回答，G的目光透出了些只有他自己才明白的意味深長。
G覺得，他似乎找到了一個對付卡特的，非常方便的方法。雖然這個方法被識破後恐怕會被狠狠地調侃，但至少現在它是有用的。G相信自己能在這一方法被識破前找到新的，對付卡特的方法。
卡特很忐忑，她在心裡把家族成員的生日想了遍——今天不是任何人的生日。那麼是有什麼任務嗎？沒有。
剩下的唯一一個理由，就只剩和斯佩多帶著埃琳娜出去吃飯相同的那個了。這正是卡特忐忑的原因。
「G……有什麼事嗎？」路上，卡特忍不住問出了口。
「請你吃飯。」紅發男人簡潔地回答。
「但是，為什麼突然……為什麼？」
G看了眼因茫然而不知所措的姑娘。三年時間，她身上的青澀氣已然褪盡，現實的磨礪讓這個曾經看上去比實際年齡稚嫩的姑娘有了超越同齡人的穩重。
她為輪船工廠制定生產計畫發展目標，言談中的自信與果斷和當初那個因自己一個眼神而緊張的姑娘全然沒有相似之處。
「如果不是一直看著，我很難相信現在的佩絲和當初那個被我罵哭的姑娘是同一個人。」G曾對喬托這樣感歎。
金髮首領絲毫不理會G的感歎口氣，喬托挑著眉揚起語氣：「哦，一直看著。」
是的，他一直看著她，從一開始的不得不，到後來的不由自主。
正是因為一直看著，所以G發現，改變了的佩絲·卡特，依然是他所熟悉的那個佩絲·卡特。
她不知所措地看著他，眼中有著和初次見面時相同的光芒，澄澈又明亮。
他一直看著她，已然移不開目光。
又為什麼要移開呢？
卡特夫人對女兒說的一席話開導了G。戰爭會奪走人的生命，生老病死的自然規律同樣會，沒有哪個人能陪伴另一個人走完一生，從這一點來說，任何感情都是有時限的。
感情的可貴不在它的長度。
像卡特夫人，即使卡特先生不再了，她依然擁有美好的回憶。
G覺得他把自己看的太重要，如果有朝一日自己死去，卡特或許會以此為契機找到更好的，而現在，既然他暫時是最好的，怎麼能連回憶都不留下？
卡特尚且不懼怕可能的悲哀未來，他又有什麼理由躊躇不前呢？
G深深望進卡特的眼睛，男人深邃的目光中藏著許多不曾說出口的話，卡特陷在裡面幾乎窒息。
終於G收回了視線：「你說我一直躲著你，我想說，我沒有。」
卡特呆愣著，太過震驚以至於停下了腳步，姑娘眼中有水光閃現，她倉促狼狽地低下了頭。
G牽起卡特的手，帶著她往前走。
男人掌心的溫度傳遞過來，卡特的眼淚立刻掉了下來。她已經很久沒有哭過了，突如其來的眼淚讓她害臊，卡特抬起沒被G牽著的那只手去抹眼淚，她那麼害臊，甚至不敢拿出手帕。
G沒有回頭，只是牽著她的手，往前走著。男人步速不疾不徐，走在卡特側前方有意無意擋去了投向卡特的目光。拙于言辭的男人在無聲的守護與縱容中表達著自己的情感。
卡特過了很久才重新抬起頭，又過了很久她才有了反應，她的聲音帶著哭泣後特有的窒悶，出奇的軟糯，：「……我什麼時候說你躲著我了？」
G：「自己想。」
卡特很清醒：「我絕對沒說過！」她突然想到自己不清醒過，「……是在船上嗎？喝醉了之後？」
G：「自己想。」
「我喝醉後到底說了什麼，告訴我吧，拜託你告訴我，G！」
G鬆開卡特的手，摸了摸她的腦袋：「好了，佩絲，到了。」
他再一次成功地逃避了這個話題。
第60章 chapter60
G和卡特的這頓飯吃得非常安靜。
卡特幾次三番想詢問G自己喝醉後到底說了什麼，從「躲著我」這句話來看，恐怕說了很多會讓自己窘迫到無地自容的……真心話。
不知道或許更輕鬆，但自己做出的事情自己怎麼能不知道呢？
一方面自己在猶豫，一方面G不肯說。
卡特思考著該怎樣開口，然而越思考越不知如何開口。
紅發男人好整以暇地看著卡特的表情變化，神情稱得上愉快。
然後G突然看見卡特的表情變了。
苦惱著的姑娘沒敢和他對視，視線一直擦著他的頭髮，投向後方。卡特顯然是看見了什麼，臉上糾結懊惱的表情頓了下，轉而變成了帶著急迫的正式。
「我想我們該走了，G。」
卡特這樣對男人說，輕微地搖了搖頭，提示G別往後看。
G沒有問為什麼，乾脆地伸手，招來侍者結帳，隨後起身便走，此時，他們的最後一道大菜還沒上。
「你看見了什麼？」離開飯館，走了一段距離，G才開口問道。
「塞弗諾亞。」卡特沉聲回答，「我覺得我們有必要回避。」
塞弗諾亞，Sivnora。
行事作風一絲不苟的黑髮年輕人是暗殺部隊的隊長，同為大空屬性的他有著和喬托截然不同的力量，喬托是包容的調和，他則是徹頭徹尾的憤怒的摧毀。
G的表情沉了下去。
塞弗諾亞是斯佩多一手提拔上來的，作為暗殺部隊的隊長，他很少出任務，值得他親自出動的任務是什麼呢？
G不知道。
暗殺部隊擁有很強的自主性，他們不需要時時向喬托請示，只需要提交大體的方案——暗殺中的變數太多太快，不可能像明面的戰鬥一樣處理。
卡特和暗殺部隊幾乎沒有交流，那個部門向來獨來獨往，卡特直覺自己和G在那兒會礙他們的事。
她是對的。
第二天一早，斯佩多上門來找她和G。
幾句話的寒暄中男人以不失禮貌的，不突兀的方式掩上了門，然後他切入正題：「昨天晚上，暗殺部隊在任務中遇到了托裡其家族幾名幹部的妨礙，基於任務第一的原則，暗殺部隊抹殺了他們，有了意料之外的發現。」
「托裡其家族？這麼巧？」G的話中存在著明顯的質疑，這種說法方式對他來說算是溫和的了。紅發男人到底信任著斯佩多，認為他不會違背喬托的意願，私自行動，攻擊托裡其。
即使暗殺部隊有能力做到神不知鬼不覺。
「任務目標和托裡其相交匪淺。」斯佩多簡潔明瞭地解釋了下，「毒品。」
藍色頭髮的男人笑了笑，貴族式的矜持中透出讓人心寒的快意：「不過我確實交代過手下，對托裡其不必手軟。」
「幸好你們先走了。」斯佩多看著G和卡特，「否則托裡其向你們求助的話，塞弗會很難辦。」
「我們發現了這個。」斯佩朵拉回話題，從外套口袋中拿出手帕，展開露出裡面的指環。
鑲嵌著各色寶石的指環和塔爾波製造的有微妙的不同，卡特拿起一枚指環，轉著看它內部的銘文——T·F
托裡其家族。
「他們成功了。」卡特喃喃道，她知道這是遲早的事，但手裡的這枚指環還是對她造成了衝擊。
托裡其家族沒有成功搶劫行為有了解釋，一切都可以說通了。
「得告訴喬托。」G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托裡其恐怕已經等不及想把彭格列拉下馬了。
「我也這麼認為。」斯佩多頷首表示贊同。
男人的態度再明顯不過，他將把這件事告訴喬托的任務，交給了G和卡特。
自從暗殺部隊正式成立，斯佩多在本部現身的時間越來越少，一開始確實是因為新成立的部門有忙不完的事。後來漸漸的，暗殺部隊的行事作風給斯佩多造成了影響——建立了暗殺部隊的男人被他創建的機構改變了。
現在，除了喬托召喚，斯佩多一般不會出現在本部。
「棘手的有阿諾德就夠了，現在又多了一個斯佩多。」喬托曾這樣含糊地抱怨過。這句話他不方便對任何一個家族成員說，好在還有科紮特能聽他傾訴，兩個家族的首領不可思議地保持著一如最初時的友誼。
每每回想起來，喬托總會在心裡默念：感謝上帝。
即使不信教，每當這個時候，金髮首領投注其中的虔誠與感謝不比任何一位教民遜色。
當G和佩絲把刻著托裡其家族銘文的指環轉交給喬托，金髮青年問的第一個問題是：「暗殺部隊有傷亡嗎？」
G回答：「這你得問斯佩多。」
喬托點了點頭，神色凝重，他思考了會兒，給出指示：「G，增加各處的巡邏，加強警戒。托裡其家族暫時還沒和我們撕破臉。」碼頭上的追蹤戰是試探，後來托裡其首領的道歉說明他們暫時還有顧慮，「我們也暫時無從得知他們手上到底有多少指環。」喬托把紅色寶石的指環拋給G，G將其套上手指，赤紅色的火焰由弱至強，而後「啪」一聲，寶石碎裂。
卡特接過話頭：「也不知道他們手上的指環平均下來能到什麼級別。」
暗殺部隊帶回來的指環只有幾枚，還不足以說明問題。
「佩絲，麻煩你讓阿爾法特寫一封信，告訴塔爾波我們的發現。」喬托把剩下的幾枚指環交給卡特。阿爾法特認的首領是卡特不是自己，喬托從不越權。
「托裡其指環的事情交給阿諾德去查。」不可能等托裡其自己把秘密公佈，情報在這個時代尤為重要，沒有什麼卑鄙不卑鄙。
塔爾波製造的指環不也是因為外部力量而強行推出的嗎？
「我去和西蒙見一面。」喬托·彭格列和西蒙·科紮特的關係人盡皆知，幾乎是這個時代的傳奇。西蒙家族雖然已經隱退，但從沒有人真正忘記過它。彭格列受到攻擊，西蒙很可能被連累。
整個彭格列都行動起來，就像一台精密的機器，無聲卻迅速地運轉著。
塔爾波的回信很快寄到，托裡其指環的研製成功讓驕傲的雕金師感到了威脅，這一份威脅給讓他感到了與人競技的刺激，從而產生不絕的動力。他的回信非常長，裡面充滿了艱深的理論，顯然，他只是寫給阿爾法特看的。
阿爾法特舉著隨著信一起寄來的兩隻小巧的玻璃瓶，向眾人解釋信中的內容：「塔爾波說他找到了提升指環品質的方法，」阿爾法特垂眼瞥了眼信，「理論上可行，但他缺少一種材料。」
不見衰老的女人把精緻的玻璃瓶推到了喬托面前：「他需要你的血液。」
阿爾法特沒等喬托回答，繼續說下去：「一瓶和我一起打包寄給他，一瓶留在這裡，如果實驗成功，我和他一起帶著新指環過來，升級彭格列指環。」
阿爾法特的話震驚了在場的所有人，拿著刀在手臂上劃口子的喬托不小心下刀重了，劃得太深，血猛地湧出來，流得桌上到處都是。
G沒好氣地幫他按住又長又深的傷口：「你想死嗎，喬托？」
「疼疼疼疼疼！G輕點！」喬托抽著冷氣，笑得沒心沒肺，「納克爾不是在嗎。」
因為托裡其家族的事被從教堂叫來的神父從桌子的另一頭繞過去給喬托治療：「如果我不在呢？我通常不會在。」
「你不在的時候我通常很小心。」喬托這樣回答。
誰都拿他沒辦法。
卡特提出了在混亂中被忽視的消息：「薇拉，你要去塔爾波那兒？」
「是的，」阿爾法特給出了肯定的答案，「小傢伙說需要我的説明。」
女人抬著下巴露出得意的神情。
「升級彭格列指環？」喬托手上的傷口在納克爾的治療下縮短到了適宜的長度，男人一邊往瓶子裡注著血，一邊問道。
話題轉向了每個人的關心的方向，卡特暫時壓下到了嘴邊的話。
送阿爾法特上船時，卡特把話問了出來：「你說如果實驗成功的話回來升級彭格列指環，如果不成功呢？」
阿爾法特一手提著裝有喬托血液的箱子，一手壓著頭上的帽子：「雕金師都是瘋狂的，在成功前他們絕不會停下腳步，塔爾波的方案確實可行，不要小看活了幾千幾萬年的老女人的智慧。」
「就算無法立刻成功，充滿幹勁的塔爾波也會製造出足夠的戒指讓你們把托裡其打個落花流水。」
卡特小心翼翼地說，眼神中帶著期待：「……我聽說，實驗都有危險？」
「是的，實驗都有危險，」阿爾法特知道她想要聽什麼，但她沒法如她所願，「我不能保證你什麼，佩絲。」
「但我總覺得，我們會再次見面的。」
失去了預言能力的女巫如此斷言。
「我也這麼認為。」
汽笛聲裡，直覺準確的卡特最終笑起來。
她們都是對的，在今後的許多年裡，她們依然保持著聯繫。只是她們誰都沒想到，再次見面時，一切都變了。
作者有話要說：
想給斯佩多的背叛一個合情合理的解釋_(:з」∠)_
塞弗諾亞，Sivnora
我真的不是故意把二世的名字翻成這樣的QUQ，但無論是英文還是義大利文，線上詞典都翻不出來……能找到的翻譯我看得順眼的都是【女性名字】，所以……請原諒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