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0
箱根，溫泉旅館，隨意一瞥就能看見適合步行的花園小徑，竹內和綠間隨便踏上了一條。
少年換過衣服了，此刻他身上的是件短袖T恤，竹內毫不懷疑傲嬌君很在意自己在超市里的那句玩笑。
綠間不說話，竹內偷偷看他，道路兩邊都是植物，夏蟲的鳴叫聲近在咫尺。
竹內搓了搓胳膊：「不會有蟲爬到我身上吧……」
綠間看她一眼：「很可能，人體比較暖和。」無趣的醫學生難得說了句稍微有點趣的話，「你怕蟲，蟲更怕你。」
竹內不信：「蟲知道什麼是害怕嗎？」
綠間：「要我捉一隻來試試嗎？」
竹內驚恐：「……你變回抓蟲子來嚇唬女生的愚蠢小學生了嗎？！」
綠間：「我小學的時候沒做過這種事！」
竹內：「……我沒說你做過啊。」
綠間咬牙，怒瞪著竹內：「你說了『變回』！」
竹內轉過身面對綠間，認真道：「『變回』指的只是年齡。」她的表情中帶一點嗔怪，微微皺著眉頭又顯得十分嚴肅，「呐，真太郎啊——」
綠間低頭看著竹內，等著她接下來的話。
女孩向前一步，伸出手，在綠間的猝不及防中扯住了他的臉頰。
竹內臉上的嚴肅消失不見，笑容戲謔，她兩手往外扯：「你是吃醋了嗎？」
不同與扯冷甯臉頰時的溫柔，扯綠間的時候竹內手上用了點力。
「我吃什麼醋！」臉被扯著，綠間的聲音含含糊糊，他握住竹內兩隻手，試圖把它們從自己臉上弄下來，一邊忙不迭的辯解，卻沒什麼底氣，頗為外強中乾：「我有什麼醋可吃！」
竹內不肯放手，笑眯眯地看著他，狡黠的笑容在綠間眼中成了不懷好意。
不知是急的，還是真被扯痛了，綠間扒拉竹內手也用上了力。
竹內松了手。
綠間揉了揉臉。
花園小徑兩邊有燈，看清距離很近的綠間沒問題，綠間真太郎的膚色沒有黑子白皙，但在男生中他也不算黑，臉上被竹內捏的地方很快泛出了紅色。
竹內略有負罪感，伸手碰了碰綠間的臉：「我下手沒這麼重吧——」
綠間觸電般的躲開，動作之快簡直讓人擔心他的脖子會不會扭到。他一躲之下，臉上的紅暈更盛。
竹內一愣：「啊呀，害羞啦。」
話音未落，傲嬌君炸毛，炸得徹徹底底：「竹內枝子——！」
他憤怒地吼著姑娘的名字，閃電般地出手，捏住了竹內的臉。
「嗷嗷——」竹內鬼哭狼嚎，向之前的綠間對她做的那樣，抓住男生兩隻手，想把它們從自己臉上扯下去，一邊扯一邊嚎，「痛痛痛痛！放手啊啊啊，快放手——」
傲嬌君不為所動，繼續捏著竹內的臉。綠間板著一張臉，沒有了咬牙切齒的表情，明顯已經冷靜下來。但他沒有放手，竹內深感不妙，在綠間的注視下，她「嚶」一聲不敢再叫了，可憐巴巴地看著他。
竹內一嗓子嚎起來，綠間被嚇了一跳，和毛一起炸飛的理智回歸，手上沒怎麼用力，但就這麼放手似乎太吃虧也有點窩囊。
不過接下來該做什麼呢？
綠間微微把竹內的臉往外扯，思索著。
扯一扯，松回去，再扯一扯，放鬆力道彈回去——綠間還是沒想到該做什麼。
竹內怨念地盯著他：「喂，玩夠了沒？」
綠間看她一眼，不說話，手上不松。
竹內忍不住了：「再不鬆手小心我踹你！」
綠間不為所動。
竹內：「用膝蓋踹喲！」她說著就抬起了腿，膝蓋上頂。
這個距離這個位置——綠間臉色一變，狼狽後退。
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傲嬌君再次炸毛：「竹內枝子！」
竹內拔腿就跑，綠間毫不猶豫地追上去。
岔道口，灌木之後，目睹了全部過程的木吉鐵平和伊月俊碰了碰啤酒。
木吉感歎：「談個戀愛真不容易啊。」
伊月表示同意：「比較下來，日向還是很幸福的。」
兩個男生對視一眼，想到相田在其他女生攛掇下做給日向的愛心便當，碰了碰杯又喝了口啤酒，心有戚戚。
真是太不容易了。
另一邊竹內和綠間還在跑，不過就要結束了。
綠間全力追趕，竹內不是他的對手，兩人間的距離飛快拉近。
身後的腳步聲極近，竹內驚恐地回頭，綠間面無表情，向她伸出了魔掌——在跑動中拉拉扯扯很危險，但這一刻誰會記得。
正往前跑的竹內一個踉蹌。綠間拉得用力，她毫無反抗力地往後摔去。
綠間自然不會想讓竹內摔倒，跑動中他也沒法太好地保持平衡，情急之下把人往懷裡一帶，兩個人歪歪斜斜地沖了幾步才穩住。
剛停下的一兩秒，竹內幾乎整個掛在綠間身上。
好不容易停下來，綠間還沒從驚嚇中回過神來，沒等他覺得不自在，少年就聽到了竹內抽冷氣的聲音。剛剛移開的重量又壓回了他身上。
「怎麼了？」
「腳、腳扭了。」竹內表情微微扭曲。痛她倒不太怕，但扭到腳一開始不僅是痛，還有酸。
就像、就像——竹內眨著眼睛，眼眶泛紅——就像辣椒放多了糖醋包菜。
糖醋包菜挺好吃的。
思維混亂的姑娘在綠間手上借力，把身體重量放在一隻腳上，站直了身子。
「還好嗎？」綠間聲音裡充滿了心虛。
雖然自己也有不對的地方，但難得傲嬌君服軟，竹內理直氣壯地發難：「你說呢？」
「站穩了。」綠間這麼說了聲，鬆開手，然後彎下腰，「哪只腳？」
根本不用綠間問出「哪只腳」，他動作做到一半竹內就知道他要幹什麼了，姑娘扯著他不讓他彎下去，阻止無效。
阻止無效她就叫，死命不讓綠間碰她的腳：「不要，我自己來！回房間我自己會處理！」
綠間拗不過她，心虛，也不敢和她拗。
蹲在她面前的少年抬頭看著她：「那我背你回去。」
自己走回去有點痛苦，竹內也不客氣，趴到綠間背上。
自從年齡那欄後的數字變成兩位元後，竹內就再沒被人背過，技術生疏，沒趴好。
家裡有個妹妹，綠間倒是有經驗，托著竹內往上顛了顛，立刻就把位置調整好了。
被顛了顛的竹內：「……」
腦內刷屏——好丟臉好丟臉好丟臉。
逃的時候慌不擇路，回去的時候就有點麻煩，好在每個岔路口都有路標，走走停停看看指示牌，也安全到達。
住宿樓大堂，東大籃球隊和火神等人齊聚一堂——桃井和相田已經把友誼賽賽程安排好了。
綠間背著竹內一出現，立刻成了視線的焦點。
青峰嘴裡叼著的半根黃瓜啪嗒掉下來：「……你們去幹嘛了？」
竹內把腦袋埋在綠間背上，泫然欲泣：「太丟臉了。」
綠間的嘴角微不可查地一挑，然後板著臉說：「她腳扭了，我送她回房間。」
小夥伴受傷了，桃井當即暫停會議，帶著綠間去了她和竹內的房間。
進了房間，被放到坐墊上，竹內悲催著一張臉，忙不迭地把人往外趕：「都去忙吧，我自己能搞定，謝謝啦。」
雖然竹內這麼說了，即使能看出她的局促，但不可能真的什麼都不做，就這樣把她一個人留在房間裡。
桃井看了看綠間又看了看竹內：「我下面還有點事，綠間你照顧一下枝子吧。」
竹內苦著臉，綠間面無表情地點點頭：「知道了。」
桃井走的時候關上了門。
綠間看了看坐在地上的竹內，近浴室擰了條冷毛巾。他拿著毛巾出來後，竹內立刻對他伸出了手，綠間猶豫了下，把用冷水濕透毛巾遞給了她，竹內熟練地把傷腿抬上折疊好的被子，然後把冷毛巾敷上去。
綠間看見竹內腳踝那圈有點腫——過會兒恐怕會更腫，還好不算嚴重。
少年其實有些不明白，為什麼竹內不讓他碰她呢？
——不讓他碰她，想到的這句話讓綠間很不舒服。
媽媽和妹妹喜歡看的肥皂劇裡，女主角不都喜歡讓男主角為她做些什麼嗎？比如包紮下傷口之類的。
難道是他抱人的方式不對？
腦海裡冒出無厘頭的話讓綠間一囧，隨即他意識到——「抱」。
是的，他抱了竹內。
難以言說的情緒後知後覺地升騰起來，有點不自在，更多的是高興。
青梅竹馬，同一個小學同一個初中，手把手回家的時候不少。回憶起來，綠間突然想起，小時候的自己似乎把竹內當成了一個可靠的姐姐。
竹內性格很好，小時候也不會像別的孩子那樣耍脾氣，無論做什麼事都有一種沉穩的氣度，這樣的個性無疑很討喜，她有很多朋友，並且是朋友們的中心。
作為鄰居，綠間對竹內的瞭解比別人多，她明明沒花多少時間再學習上，成績卻總是名列前茅，似乎什麼都難不住她，強身健體的跆拳道她學得比同齡的孩子快得多，也更能堅持。
簡直就是一個完美的人。
那時候，綠間是把她當成自己的榜樣的。
但現在，至少自己可以讓她仰視了。
竹內看見綠間莫名的笑了笑，有點得意。
不過現在竹內一點都不關心綠間在得意什麼，她猶猶豫豫的：「真太郎你不下去開會嗎？」
福至心靈，綠間一挑眉，問：「你在害羞？」
竹內的臉刷一下紅了，她眼神亂飄，還在嘴硬：「才、才沒有！」
她色厲內荏地說：「你一個大男生在女生的房間裡幹什麼啊，出去啦出去！」
和室房間，竹內坐在地上，腳架在被子上，仰著頭看綠間，紅著臉表情兇狠，手指卻局促地扣著榻榻米邊緣。
綠間真太郎居高臨下，把一切盡收眼底。少年盤腿坐下，竹內往後一縮。
相比竹內的拘束，綠間顯得很自在：「我不下去，太吵。」
竹內：「怎麼可能吵，只有五月和相田在說話吧？」
本來就是藉口，竹內一問就把綠間問住了，愣了兩秒，綠間倒是想出了回答的話，但也不願意糾纏於這個太過明顯的藉口。
綠間站了起來。
竹內忐忑地看著他，自己惹他生氣了嗎？送客的意圖太明顯了。
好歹人家把自己背回來了，是不是得客氣點？不能仗著和綠間熟悉就為所欲為啊……
竹內反省著自己，愧疚地看著綠間，結果看見少年拿起進門凹櫃上的水壺插了電燒水。
竹內：「……」她發現自己越來越不懂青梅竹馬了。
綠間走回來坐下，扭著臉不看竹內，說的話是這樣的：「我在這裡陪你不好嗎？」
chapter41
不好，一點都不好。
綠間一句話說完，竹內連耳朵尖都紅了。
節奏好像有點不對，竹內呆滯地眨了眨眼睛，她怎麼會像個青澀的小姑娘一樣被綠間的一句話弄得滿臉通紅呢？她可是高中開始就在藝能界打滾的老油條了誒！
臉上傳來溫涼的觸感，是綠間的手指。
少年才絞過毛巾，指尖尚帶著濕意。綠間看竹內的眼神又專注又茫然，鏡片後的一雙眼睛極明亮。
他和竹內面對面坐著，因伸手的動作微微向竹內那邊傾過身，兩人間的距離被拉近，竹內能清晰地看見少年的下睫毛。
微涼的手指停在臉上不動也不離開，竹內心臟砰砰直跳。房間裡的氛圍突然讓她心悸，她僵著身體一動不敢動。
綠間嘴角微微一揚，然後咳一聲收回了手，下意識地撚了撚碰過竹內臉的手，這個無意識的小動作讓竹內臉上的溫度又高了些。
綠間真太郎故作鎮定地推推眼鏡，嘴角弧度落下，又變回了平時的嚴肅樣子：「算了，我下去。」
通紅著臉的竹內結結巴巴地揶揄他，一點氣勢都沒有：「下、下去，哼……」她斜一眼綠間，背過身去，咕噥，「耳朵都紅成那樣了，下去讓別人笑話麼。」
臉色正常，表情嚴肅的綠間摸了摸滾燙的耳朵。他覺得自己好像摸到了一點訣竅。
大大咧咧咋咋呼呼，沒心沒肺沒節操的竹內意外的好對付。
綠間看著背對他的竹內，語氣平靜，就像帝光時兩人討論習題那樣，正經認真：「你還沒回答我。」
沒回答他什麼，竹內稍微愣了下，隨即反應過來，綠間問「我在這裡陪你不好嗎？」她沒有給出回答。
幹嘛在這種事情上緊追不捨啊！不覺得臊得慌麼？！
不回答不回答不回答！
「嗯？」
竹內久久不回答，綠間湊近了些，對著她的耳朵發出了疑惑的鼻音。不短不長的一個音節頗有些餘音繞梁的味道，竹內聽在耳朵裡居然聽出了兩分嬌媚的味道。
嬌、嬌嬌嬌、嬌媚？！Σ(っ °Д °;)っ
這、這這這、還是她認識的那個綠間真太郎嗎？！對著女孩子耳朵吹氣什麼的真的是傲嬌翠會做的事嗎？！
竹內枝子臉上的紅色唰得退掉，她仿佛受了極大的驚嚇一般猛地轉過身——鼻子撞上綠間的眼鏡讓姑娘發出一聲哀嚎。
竹內一手捂著鼻子一手把綠間推開，拉開距離後用手指指著他：「你、你是綠間真太郎的第二人格嗎？傲嬌翠怎麼了？你把他吃掉了嗎？」
竹內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話裡有幾分玩笑幾分認真，自從綠間問出「你在害羞？」之後，她整個人都渾渾噩噩了。鼻子撞擊鏡框的酸楚讓她的眼角在今天晚上第二次泛起了淚花。
綠間扶正被撞歪的眼鏡，因姑娘的想像力無語了一瞬：「你以為誰都是赤司嗎？」
似乎是怨念于之前姑娘不讓他碰扭傷的腳踝，綠間這回沒打招呼，直接拉開了竹內捂著鼻子的手。
竹內皺皺鼻子，沒反抗。
綠間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沒事。」
竹內揉鼻子：「……」捏她的鼻子不是為了看她的鼻子有沒有撞壞吧？絕對不是吧？！
一隻手還被綠間握著，竹內低頭看了看。打籃球的男生，手通常比較大，竹內看見綠間手掌下露出的自己的指尖——明顯比綠間的手指更白更細，心裡莫名地升起了一得意。
竹內又看了看綠間的另一隻手。
因為長時間綁著繃帶，綠間左手手指的皮膚要比手背上的皮膚白一些。現在少年手上沒纏繃帶，竹內記不太清散步是綠間手上纏了沒。
姑娘開口了：「呐，真太郎啊，我有點好奇呢。」
「初中的時候你手上似乎無時無刻不纏著繃帶，那麼洗手怎麼辦？連繃帶一起洗嗎？」初中的學生，才擺脫熊孩子的稱號又冠上中二的名稱，常常會做出奇妙的事來，「我好像從來沒看見你在學校換過繃帶呢。」初中他們有段時間一個班，「或者——」竹內視線詭異地一瞄綠間，聲音低下去，「你在學校從不洗手？」
「怎麼可能！」綠間咬牙反駁，握著竹內爪子的那只手懲罰似的一緊，不洗手什麼的實在是……太、不、衛、生、了！
醫學生無法忍受這樣的揣測：「當然是洗手後把手晾乾再纏新的。」
竹內頓了下問：「在洗手間？」
「嗯。」
沉默。
詭異的沉默。
綠間問：「你問這個幹什麼？」
竹內回答：「好奇。」她剛剛其實想說，上完廁所，洗完手後還在洗手間裡等手晾乾不會顯得有點奇怪麼？不僅要晾乾還要纏繃帶，別人不會像看怪胎一樣看著他嗎？但隨即竹內想到綠間真太郎確實是個隨身帶著吉祥物的怪胎，他不會在意別人的目光。
深入想一想，這種我行我素的強大自信，在某時某刻很容易讓人生出敬佩之情，這或許是綠間真太郎吸引人的原因之一。
綠間有些不信地看著竹內，沒在追問。
「你還是沒有回答我。」
竹內：「……」她都把話題繞這麼遠了，他怎麼還沒忘！
姑娘沒好氣地背過身去：「自己猜！」
——你在這裡陪我我好高興啊，麼麼噠！
這種破廉恥的回答她才不會說出口呢！而且她一、點、都不高興！
背對著綠間的竹內低聲咕噥：「都在房間裡呆多久了，還來問我，哼唧。」
綠間低頭推眼鏡，掩飾嘴角藏不住的笑意。
竹內背對著他，房間裡沒有第三個人，其實他根本不用藏，然而習慣使然，他依然做了這個動作。
電熱水壺加熱鍵跳開，發出「啪」一聲響，綠間站起身，倒了杯水放到竹內伸手能夠到的地方涼著，然後他把空調遙控器拿過來給竹內，又替她關上窗。
竹內偷眼看少年忙忙碌碌，氣鼓鼓地撅著嘴，心裡卻愉悅又溫暖。
「好好休息，有什麼事不要逞能，打電話給我們。」有些事情男生做恐怕不太方便，所以是「我們」。
綠間略彎下腰揉了揉竹內的腦袋：「我下去了。」
竹內又羞又惱：「再見。」
綠間關門離開。
難得到溫泉旅館，總要泡一泡溫泉。因為擔心竹內，桃井回了房間不準備去，結果黑髮姑娘單腳跳著把她趕了出去：「你不去我會有負罪感的啊！去吧去吧，好好玩。」
「去了我會有負疚感啊！」桃井不同意。
「我只是扭了腳不是斷胳膊斷腿生活不能自理，你幹嘛要有負疚感！」竹內一腳虛點著地，雙腿開叉，兩手叉腰，「你覺得我哪裡需要人照顧了？！」
桃井最終沒能拗過竹內，去了。等她再次回到房間時，竹內已經睡著了，她給桃井留了盞燈，被褥已經幫桃井鋪好。粉色頭髮的姑娘躡手躡腳放好東西，關燈鑽進被窩，閉上眼睛。
次日一早，竹內醒來，抬腳看看，腳踝果然腫得更厲害了，微微扭動不會覺得痛，只會有種麻木感，但一旦扭過某個角度，那就疼了。
既然打著訓練的名頭來的，自然要準備些應對運動損傷的藥物，桃井翻出藥油，準備給竹內塗，被竹內拒絕：「我自己來。」
她的拒絕在客氣之外還有一種不容否決的堅持，桃井不勉強，同為女生的她隱約感覺到了什麼。
有敲門聲響起，桃井去開門，隨口問道：「腳踝是你的敏感點嗎，枝子？」
「敏感點？」誰的敏感點會在這裡啊……
竹內反駁的話才起了個頭，生生頓住。
門外，站在的是綠間。
少年顯然聽到了她和桃井的對話，視線飛快地竹內腳踝上一掠，然後收回，搖搖手裡的瓶子：「看來你們不需要這個了。」
他問竹內：「要幫你把早餐拿上來嗎？」
竹內：「不用了，我自己能下去。」她繃著臉，極不自在地用手擋住受傷的腳踝。
綠間敷衍般地點點頭，視線掃過兩個姑娘：「有什麼事叫我。」
桃井一笑，代替竹內答道：「不會和你客氣的，要隨叫隨到喲！」
綠間走後，桃井略帶驚奇的回頭：「真的是敏感點？」
「怎麼可能。」竹內哭笑不得，「只是會覺得不自在，畢竟是腳嘛。」
桃井：「等你腳好了後，我來試試你話的真實性。」
竹內：「……你想怎麼試？」
桃井笑：「到時候就知道了。」
竹內大驚：「等等，我還沒同意！」
「好啦好啦，開玩笑的，我扶你下去吃早餐。」
吃完早餐，桃井帶著男生們訓練，竹內則留在三層小樓裡準備午餐，切切剁剁，炒炒爆爆都是手上的工作，腿腳不方便也不礙什麼事。日向等人的午餐也要在這裡解決，友誼賽還沒開始，得知竹內在準備午餐，粉絲火神自然過來幫忙——他拖了日向過來壯膽，跟過來的相田麗子被三個人攔在廚房外，委委屈屈地在剝葡萄吃。
日向料理水準一般，但切東西完全沒問題。
第一餐竹內準備做咖喱，人數多先管飽再說，菜色等她掌握了每頓飯確切的食材用量再說。
咖喱做起來不難，廚房裡三人分工明確，幹起活來一派和諧。
等男生們訓練回來，咖喱也正好出鍋。
綠間一進門就看到竹內咬著勺子，真心實意的讚歎：「火神君好厲害！」
後者憨厚地撓著腦袋笑：「哈哈，不敢當不敢當，竹內小姐也很厲害。」
綠間：「……」
日向越過綠間看見了他身後不遠處的隊友，感受到他的目光，木吉抬手在自己脖子處一劃，歪頭伸舌頭翻白眼，做垂死狀——完了。
chapter42
廚房是半開放式的，進門後綠間在長長的料理台後停了停。
竹內舀了勺咖喱一瘸一瘸地蹦過來，勺子一抬：「啊——」
瞬間，半數的目光都集中過來。
綠間不可能在眾人的注視下和竹內鬧彆扭，沒怎麼猶豫，低頭吃了那勺咖喱。
「怎麼樣，」竹內眼睛亮亮的，笑容裡帶著興奮，「味道超級好對不對？」
咖喱濃香，牛肉酥軟，胡蘿蔔吸收肉質肥美異常。確實很好吃。
但說咖喱好吃不就是間接誇獎火神嗎？綠間才不想這麼做。
但咖喱確實好吃，綠間真太郎沒有小雞肚腸到違心地說不好吃，況且說不好吃否定的不止火神一個。
才結束劇烈運動，衣服大半汗濕的少年不咸不淡地看了火神一眼，略過又像看好戲又像為難的日向，目光最終停在竹內身上：「我去洗澡。」
話音未落，不等綠間回頭，圍觀的眾人加快腳步往房間走——洗澡洗澡，快回房間洗澡，洗完澡吃飯！餓死了有木有！
綠間轉身離開，火神憤憤不平，也不知道是為自己還是為竹內：「綠間你——」
背著身往樓上走的綠間聽見竹內安撫火神：「好啦好啦，真太郎就那個性格，別和他計較。」
綠間木著臉繼續往前走。他先後想到了兩件全然不同的事情。
剛運動完，他更想喝瓶冰水而不是吃咖喱，不過既然竹內都把勺子送到了自己嘴邊，不吃太駁她面子，自己就忍耐下吧。
你表面上是在勸火神，但實際上不還是向著我嗎，性格差又怎麼樣，真是，哪裡性格差了。
——少年，你想多了，竹內真的沒嫌棄你性格差，她只說你有個性而已。
男生們洗澡很快，去圍觀東大籃球隊訓練的木吉等人還沒和火神四人說上幾句話，樓上就有人陸陸續續下來了。
人太多，餐桌容納不下，茶几，流理台都利用起來，勉強能讓每個人坐到位置。
竹內、桃井、相田三個女生坐在沙發上吃，男生們有的嫌擠，吃著吃著，就托著盤子站起來，隨便找面牆一靠，呼啦呼啦往嘴裡扒飯，偶爾停筷子，伸手從桌上拿起湯碗喝兩口再放回去。
美味的咖喱飯讓大家讚不絕口。
吃完午飯，上午圍觀訓練的幾人自覺接下了洗碗的任務，做飯的幾位勞苦功高，被勸著上樓休息——別推脫啦，晚飯還要靠你們呢。
東大籃球隊隊員們也獲得了半個小時的休息時間，接下來他們需要開會，聽桃井的分析。
竹內準備睡個午覺，剛調好鬧鐘，門就被敲響了。
單腿蹦著去開門，是綠間。
少年站在門外沒進來，舉起一個罐子往前一遞：「給。」
「小豆湯！」竹內接過，罐身居然是熱的，「在熱水裡泡過？」竹內一連串地發問，「哪來的？山上沒有吧？難道是你從東京帶來的？」
「籃球場附近有家小賣部，那裡有，正好看見就買了兩罐。」綠間只回答了他認為有意義的問題，頓了頓，沒找到別的話題，「我下去了。」
「哎，」竹內扯住他的衣擺。做這個動作的時候竹內腦子裡劃過這麼個念頭，幸好綠間穿的是運動服，衣擺不用塞進褲子裡，不然她還真不太好做「扯」這個動作。
「我只是覺得火神君做飯好吃。」
雖然綠間什麼都沒說，但竹內能看出他的不高興。
「我知道。」綠間怎麼可能承認。
竹內扯著他衣擺的手沒松，看著綠間的眼神裡全是不相信。
綠間視線往下一垂。
房間是榻榻米的，自然不可能穿鞋，天熱，竹內沒穿襪子。腳踝扭了，腫起來不好看，姑娘穿了條長褲遮掩，深色牛仔褲下露出白生生的腳丫。
綠間抬眼，說：「敏感點？」
一瞬間，竹內臉色極其精彩，又紅又白，又羞又惱，她鬆開綠間，拍上門：「滾！」
路過的黑子被竹內的一聲大吼嚇得連低存在感都維持不了，突然從走廊上現身，出現在綠間的視線中。
綠間：「……」他聽到了多少？
藍發少年詫異地看看緊閉的房門，再看看綠間，眼神中又是敬佩又是憐憫。
綠間：「……」
房間裡，竹內扶著門深呼吸調整情緒，手裡溫暖的小豆湯極快地傳遞著熱量，姑娘的臉頰很快染上緋紅。
門外有腳步聲漸行漸遠，竹內松了口氣，背靠著門，抬起罐裝小豆湯，看准拉環的位置，把手指甲掐進去翹起縫隙，然後將之拉開——竹內只覺得自己的手指僵硬地不聽使喚。
好容易打開了罐子，竹內喝了一口，嚼嚼嚼，紅豆酥軟，年糕又糯又彈，溫度不冷不熱，一口咽下去，仿佛能甜到心裡。
罐裝小豆湯的容量不足300ML，竹內三兩口就吃完了。就像每個有輕微強迫症的人一樣，竹內眯著一隻眼睛，通過開口去看罐子內壁是不是還粘著紅豆或者年糕碎片。
當然有。
但這是鋁罐子不是紙杯，看見了也沒辦法把它們弄出來。
發現自己沒辦法的竹內有點難受。
NO ZUO NO DIE, WHY ME TRY.
眼不見心不煩，竹內把罐子扔進垃圾桶，在房間中央單腳獨立，做瑜伽。
小豆湯糖很甜，分含量很高，她模特工作的合約尚未結束，身材還是需要注意的。
感謝跆拳道和工作室的形體課，竹內現在平衡能力相當不錯，傷了一隻腳也能做體操。還能一邊扭曲上半身一邊刷手機。
冷寧也在箱根，查查地圖和竹內所在的地方距離不遠，
現在劇組也是午休時間，冷寧有空，在扣扣上戳竹內，兩個姑娘聊著毫無營養的話題，話題實在無聊，時不時因為沒話說而中斷。但她們樂此不疲，原因無他，她們用的聊天工具是騰訊企鵝，打字用的是中文。
無論竹內還是冷寧，她們的扣扣好友都只有對方一人，她們其他的朋友們不用騰訊，更不會用中文聊天。扣扣是兩個姑娘的小秘密，穿越女聯盟的秘密基地。
和冷寧用企鵝聊天的時候，竹內總會變得興奮，興奮中又有怕被發現的忐忑，那種偷偷摸摸的刺激，與擁有秘密而產生的莫名自豪感讓竹內感到了某種辛酸。
無關緊要的話題，不流行的聊天工具，寄託著她們對曾經生活過的世界的紀念，或者，奠念。
「下雨了，要轉移進室內，過會兒聊。」顯然小新人要幫忙搬東西。
「待會兒聊，」竹內回復，「你那邊下雨了，我這邊也快了吧。」
一套瑜伽做完，冷寧沒有動靜，竹內困意上來，冷寧還是沒有動靜。
沒必要刻意等著，竹內把手機推遠些，睡了過去。
鬧鐘還沒響，竹內就醒了過來，她是被窗外的雨聲吵醒的。
她揉揉眼睛看了看時間，也差不多該起來了。稍微整理一下，竹內扶著扶手往樓下走，樓梯才走到一半竹內隱約聽到一樓有些嘈雜，雖然聽不清在說什麼，但能從語調上聽出是在正經的交談，內容恐怕是消極的。
一樓有很多人。
竹內不驚訝，外面雨挺大，訓練用的籃球場是室外籃球場，下雨訓練只能暫停。
竹內驚訝的是一樓出現了個意外的人——松原。
松原坐在長方形餐桌的盡頭，客廳最深處的那個位置，他腦袋上搭著毛巾，渾身濕噠噠的，低聲說著什麼，整個人看上去非常消沉。綠間坐在松原旁邊，皺著眉略帶不耐煩的神色，卻克制著什麼也沒說，他顯然在扮演傾聽者的角色。
其他人刻意和綠間、松原保持了一段距離，竹內四周看了看，就近抓了個比較靠譜的，她問日向：「出什麼事了？」
「感情問題吧。」日向也不太清楚，「他是綠間半路上撿回來的。」
撿，這個字用得生動形象，不用過多描述，竹內就能想像出松原當時失魂落魄的狀態。
松原的敘述告一段落，綠間安撫地拍拍他的肩膀，把他帶去自己的房間。一樓的氣氛稍微鬆動，似乎是為了沖散松原留下的灰色情緒，一群人控制著音量，盡可能熱熱鬧鬧地開始準備晚飯。
大家一起動手，火神總指揮，竹內就沒必要一定得在。桃井把她拉到一邊，向她轉述事情經過。
「下雨了，訓練暫停。雖然出發前綠間提醒過可能會有雨，但當時天氣很好，男生嘛，真的帶傘的到底是少數。結果只能跑步回來，經過岔道口的時候，松原從一條小路裡沖了出來，看他的樣子應該是一不留神滑了下。他撞到我們的一名隊員，然後被綠間認了出來。」
桃井聳聳肩：「說實話，如果不是綠間喊了他的名字，我真沒看出那個狼狽的傢伙就是松原君。」
「綠間問他怎麼了，松原就像沒聽見一樣，只是一個勁地想掙脫拉著他的綠間。綠間不是好脾氣的人，他直接扭著松原到了這裡。」
「屋頂，毛巾，熱茶，松原慢慢平靜下來，終於開口。」
想到之前日向那句「感情問題」，竹內問：「和冷寧有關？」
桃井點頭：「沒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