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7
12月初的天氣,氣溫有點低,即便是晴天,太陽的光線,照在人的身上,也只有很淡很淡的溫暖,並不灼熱。不過,今天的風並不是很大,走在街上,並沒有任何寒風刺骨的感覺,非常適合出遊。
街上,人來人往,除了偶爾幾個怕冷的路人會把自己包得密不透風外,其他人,都是薄外套、針織毛衣,即可應付。
小唯站在街頭,伸展雙臂,深深地吸了幾口氣,臉上有著掩飾不住的喜悅。
總算聞到自由的空氣了!這些日子一直待在醫院裡,她都感覺自己快要發黴了!而且……
小唯下意識地踢了踢自己已經可以行動自如的雙腿,笑眯了眼。
通過將近一個月來不分晝夜的艱苦複健,現在的她,已經不像最初那樣,走幾步就會搖搖欲墜——她可以一口氣走上很長一段路,甚至,小小的跑上一段距離,也都不會再摔倒。歌川醫生說,她的腿復原得情況很好,相信再過不久,她就可以出院了。
出院是嗎?其實,她對出院並沒有很高的期待。畢竟,出院,代表著她要回到那個「家」,回到那個沒有小愛、沒有媽媽、沒有溫暖的大籠子裡,一個人,孤軍奮戰。
那對現在還沒有完整記憶的她來說,不是好事。
雖然不想承認,但是在現實面前,她無法否認。她的翅膀還不夠硬,即便20歲的成年禮過後,她可以得到外公外婆留給她和小愛的幾處房產和染野銀行一小部分的股份,但是,她清楚,只有那一點股份和之前小愛暗中收購的那些,她還是無法達成心願,將染野銀行的實權掌握在手。何況,她昏迷了一年,除了高中文憑外,她再無其他謀生的技能可以自力更生,那麼,這就意味著,成年禮後,就算她得到那筆遺產,她的未來,也不過是在坐吃山空罷了——這是她不想看到的事。
一年的昏迷,讓她遺忘了很多,但是,不該忘的,她一樣都沒有忘記。只是,那些事、那些現實,就像一把沉重的枷鎖,壓在了她的肩上,逼得她不得不振作、不得不為自己的未來,精心謀劃。
她要和合島清子那個女人鬥,她就必須讓自己變得強大。這段複健的日子,她想了很多,也為自己未來要走的路,規劃了很多——她想過繼續升學,同時,也考慮著,要找個機會和她那位父親「重歸於好」,借助他,和合島清子那個女人一教高下,搶回原該屬於她和小愛的一切。
她不想回到那個「家」,可是,她也不想離開她母親留給她們的那座大宅,白白便宜合島清子那個女人。然而,就目前的形勢來看,如果她想按照自己的計畫做自己要做的事,那麼她就不能被合島清子這個女人監視。所以,出院後,她必須另外找一間房子,成了她現在首要考慮的目標。
醫院裡沒有電腦,她只能從各大報紙上,查詢相關的資訊。
前幾天,忍足在無意中知道了她在找房子的事,問了下緣由,知道了她的打算後,他很有義氣地說,他會替她留意。
而昨天在電話裡,忍足則告訴她,他已經幫她找到了一處符合她要求的租房,問她有沒有興趣過去看看。她自然是欣然答應,於是,此刻便有了兩人相約出遊的這一幕。
忍足幫她找到的租房在澀谷區神宮前町附近,面積不足40平方米。
房東是一位慈眉善目的中年婦人,夫家姓佐藤,給人的感覺,和藹可親。
小唯環視了一圈屋子的整體環境,是間很典型的單身公寓,裝潢不太新,粗略估計,應該已經超過三年,不過,裝潢的風格,偏向暖色調,給人的感覺,很有家的溫馨。
從大門一踏進來,往旁邊走幾步就是廚房,廚房的對面是浴室,中間有一個小過道,筆直延伸,就是客廳,再過去一點,就是小小的陽臺,陽臺和客廳之間,用一道玻璃拉門簡單隔開,屋子的整體格局,呈手槍型。
唯一的一間臥室,坐北朝南,地理位置相當好,推門進去,光線充足,小唯走到窗邊,推開窗戶,向外望去,隱約還能看見NHK的大樓。
幾乎是第一眼,小唯便決定自己要租下這間房子。
和房東太太在客廳裡談妥相關事宜,簽好相關檔,小唯預付了一年的租金,心情愉悅地和始終噙著笑,默默陪在她身邊的忍足,一起離開了公寓。
這裡的周邊環境相當好,交通便利,特色街、品牌店,一路走來,一應俱全。
「你是怎麼找到這裡的?」和忍足肩並肩,漫步在表參道的巷弄裡,小唯難掩佩服的口吻。
這裡的地理位置不錯,租金也在她的承受範圍內,公寓的裝潢佈置也深得她心,傢俱、電器也是配備完全,不需要她自己額外添置,這意味著,出院後,她只要帶些隨身衣物,便能直接入住,省下了她很多的預算,也少了許多麻煩。
如果不是有房東太太在,而那間房子的裝修也有些年數,也許,她會自作多情地懷疑,這是不是忍足為了她特意安排好的。
「呵呵,佐藤太太以前家住大阪的時候,和我家只隔了一棟房子。後來,因為她丈夫的工作,才舉家搬到東京。上星期,我回本家吃飯,佐藤太太和她的丈夫正巧帶著禮物上門拜訪,吃完飯,大家坐在客廳裡,隨意聊了幾句,我才偶然得知她在澀穀這邊有一處空房,最近想找一個信得過的房客,把房子租出去……」忍足輕描淡寫地解釋,沒有提自己為了能讓佐藤太太以最低價出租這套房子,而答應佐藤太太的要求,替她的兒子在東京找一份體面點的工作。
現實就是這樣,做任何事,都需要付出代價。沒有誰,會隨隨便便地對別人好,每個人付出的好,都需要得到同等或更多的回報——這些事,自他父親開始從政後,他已經看得太多太多了。
敏感地察覺到忍足心底的那絲波動,小唯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她不遲鈍,忍足在提到佐藤夫婦上門拜訪時那隱含些許嘲弄的語氣,她並沒有錯過。也許,她從未問過忍足的家世,但是,從之前在醫院那個冒牌「外婆」得知他姓忍足後的態度轉變,以及适才房東太太接待忍足時的熱情,她不難猜出,忍足的父親絕對不是普通人。
只是……很多事,不適合攤在陽光下,亦如,很多事,知道卻寧願不知道,才會比較幸福、才能和對方……相處自然。
「呐!侑士!你喜不喜歡吃巧克力?」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小唯揚起燦爛的笑臉,詢問地看向忍足,「既然你幫我找到這麼好的租房,那禮尚往來,我請你吃巧克力怎麼樣?」
「巧克力?」忍足挑了挑眉毛,「為什麼不是吃飯?」
「吃飯的話,那不就是你買單了?」小唯無辜地眨眨眼,「我不能剝奪你在女士面前展現紳士風度的機會啊!」好無奈好無奈的樣子。
忍足失笑,沒有說什麼,跟著她,一起走進前方的糖果店。
Chapter 28
那家店,是2001年SEE’S CANDIES在日本開業的第一家分店,從名字就能猜到,這是一家糖果店。白色調的室內裝潢,黑白相間的格子階梯,走進店內,給人的整體感覺,乾淨清透,仿佛置身于牛奶王國。
時值中午,店內的客人不多,只有兩三個年輕人,拿著自己剛挑完的商品,在櫃檯邊排著隊,等候結帳。
小唯拉著忍足來到櫥窗前,望著櫥窗內陳列的色彩繽紛的糖和巧克力,一時間,有些舉棋不定,不知道要選哪一種好。
「如果不知道該從何選擇的話,可以先試吃看看!」一旁,不知何時迎上前的店員,笑容可掬地出聲提醒,伸手指了指每種糖果旁擺放著的試吃品,但是,店員雖然是在和小唯說話,但是她的目光卻時不時地在忍足身上飄忽不定。
可惜,忍足的注意力一直在小唯這邊,完全沒有察覺到美女店員的視線。
「怎麼樣?」見小唯試吃了幾種糖果,忍足笑著出聲問道。
「唔……感覺每一種都很不錯!」小唯皺了皺鼻子,順手拿起一塊給忍足。
忍足並沒有伸手接過,而是扣住小唯的手腕,將她捏著糖的手放到自己的嘴邊,很自然地就著她的手,張嘴吞下她指間的糖果。
熟悉的清香,甜甜的味道,嗯……味道還不錯!
小唯微微一愣,似是沒料到他會這麼做,一時有些措手不及。
眼前上演的這一幕,讓美女店員清楚地知道自己要是再繼續杵在那邊當電燈泡的話,那就真的是太不識趣了。於是,摸摸鼻子,美女店員悻悻然地轉過身,回到留守櫃檯的同伴身邊,唉聲歎氣。
「怎麼了?」替排在最後的一位客人結了帳,包好糖果,幸村靈美這才有空轉向身側一臉哀怨的同事佐佐木,不解地挑了挑眉毛。
「靈美,你說,為什麼現在長得好看一點的男人都有女朋友了呢?」佐佐木巴巴地看著靈美,兩眼淚汪汪的。
「你很無聊!」靈美不客氣地吐糟。
「無聊!我是很無聊啊!沒有人關心我,情人節也沒有人陪我一起過!都快20歲了,還沒有談過一次戀愛!我無聊!我的確是很無聊啊!」佐佐木捧著自己的心,一臉做作地在那邊長籲短歎。
靈美直接伸手推了她的腦袋一下,「沒談過戀愛怎麼了?誰規定女人20之前一定就要談戀愛的?」還沒有長大成人、還需要伸手問父母要錢才生活得下去的年紀,談什麼戀愛?談戀愛意味著什麼?意味著要花錢!情人節還要自己掏腰包買些不實用的東西去討別人的歡心!而且,送巧克力都要精心準備一份不同的送!談戀愛有什麼好的?費時費力又費錢!靈美敬謝不敏。
「你這死丫頭!站著說話不腰疼!誰不知道你已經有個那麼帥的男朋友了?現在還搬出家同居在一起了,每天回到公寓都有愛心晚餐等著你!你還給我說這種話!少在那邊身在福中不知福了!」佐佐木理著自己被靈美弄亂的髮型,酸溜溜地道。
靈美在心底暗暗翻了個白眼,非常無語的樣子——她當然知道佐佐木口中的那個男朋友是誰,也清楚佐佐木肯定是誤會了什麼,但是,為了自家哥哥的清靜,她決定不和佐佐木這個花癡解釋自己和幸村精市之間的真實關係。
見靈美不接話,似是默認了她的指責,佐佐木的心理又開始不平衡了。
為什麼呀!這到底是為什麼呀!她自認長得不比靈美差,為什麼她就是沒有靈美的運氣,找一個那麼好看的男朋友呢?
「哎,靈美,我問你,你和你男朋友是怎麼認識的?」像忽然想起什麼,佐佐木湊近靈美,三八兮兮地開口問道。其實,她比較想問的是:你是怎麼把那位帥哥釣到手的啊?
「你想知道?」靈美笑得很甜,握拳的手,咯吱咯吱地響,威脅意味十足。
佐佐木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顫,尷尬地笑了笑,忙擺了擺手,說:「不、不用了!反正是你和他之間的事,我才不想知道!」開玩笑,她還不想死!空手道黑帶高手的威力……她可不想切身體會!
還算識相!
靈美滿意地彎著嘴角,轉過身,繼續去忙自己的事。
然而,不經意的抬眸,當靈美注意到此刻店內僅有的兩位客人時,整個人就恍若被雷劈中般,僵硬當場。
那是夜久唯……還是夜久愛?
凝神細看,淡淡的琥珀色眼睛,淺淺笑起來時,兩頰邊若隱若現的梨渦——
是夜、夜久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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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比起夜久家那個動不動就啪嗒啪嗒掉眼淚、有事沒事就愛跟在她哥哥屁股後面,「精市哥哥、精市哥哥」地喊的夜久美織,13歲的靈美還是更喜歡最近來他們家借住的那對雙胞胎姐妹一點。
雖然夜久美織一直在靈美和她哥哥面前說那對姐妹怎麼怎麼可惡、在家裡怎麼怎麼使壞,但是,13歲的靈美,已經有了判別是非的能力,知道「耳聽為虛眼見為實」這句話到底該怎麼寫。
靈美不喜歡美織,不單單是因為美織總愛纏著她哥哥、像塊牛皮糖似的,怎麼甩都甩不掉,更重要的還是她動不動就哭,一旦做錯什麼事,總愛把責任往別人身上推的性子,實在令人不敢恭維。
這種連犯了錯、連自己的責任都不敢出面承擔的女孩,她說的話,靈美又怎麼可能會全信?
所以,當夜久家那對雙胞胎姐妹借住在她們家的那段時間,靈美可是幸村家裡最歡迎她們、最願意找她們說話的人。
「喂!夜久唯,你們為什麼要跑到神奈川來啊?」啃著蘋果,靈美靠在門邊,看著門裡正和妹妹一起整理臥室的夜久唯,不客氣地開口問道。她才不相信夜久唯她們是真的沒地方去,才跑到他們家求助的!
要知道,靈美的爸媽和夜久清子的關係相當好,靈美並不認為,夜久唯會傻到跑到自己「敵人」的陣營裡來尋求幫助——當然,礙于她們還是孩子,靈美的爸媽不會對她們怎麼樣,可是,他們也不可能會對她們有多熱情。不給她們兩姐妹臉色看或是直接把她們轟出去,就已經非常不錯了。
「你要聽真話還是假話?」鋪完床單,小唯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笑著看向站在門口的靈美。
「真話是什麼?假話又是什麼?」靈美挑了挑眉毛,語帶好奇。
「假話就是,我看上你哥了,我想追他!真話就是,我在東京呆不下去,只能跑到神奈川來碰碰運氣,看看能不能找到什麼辦法『挖個牆腳』一次!」
「挖牆腳?」靈美滿眼的問號。
而一旁正默默地把帶來的衣服一件一件放進衣櫃裡的小愛,則是不解地抬頭看了自己的姐姐一眼,似是不懂小唯為什麼會對幸村靈美這麼坦白。
小唯安撫性地對妹妹笑笑,頓了頓,才示意靈美進來,把門關上再說。
「合島清子那個女人身邊可以信任的人不多,而之前看她遇到什麼事,就往這邊逃的樣子,看得出來,你們家是她的避風港,你爸媽一定是她最依賴的人。不過,奇怪的是,剛剛在客廳裡,和你爸媽聊天的時候,我試探得出,他們其實並不知道,合島清子和我爸媽之間的關係!如果可以的話,我並不希望他們一直被合島清子這個女人蒙在鼓裡,繼續一無所知地偏幫著她,那對我和小愛來說,並不公平。」而且,她們要是真的在這裡住下,時間一長,或許還會發生很多有趣的事情——
至少,被母親困在東京的那位公主,會每時每刻沉浸在她的王子可能會被壞女生勾走的恐懼裡……
「你想把我爸媽挖到你的陣營?」靈美聽懂了夜久唯的打算,但,她並不看好她的前景,「你不要犯傻了!我爸媽才不會站到你這邊!他們把清子阿姨當成恩人看的!要他們站在你這邊,根本是件不可能的事!」靈美說得是事實。
「這樣啊……」小唯若有所思。
見狀,靈美張張嘴還想說什麼,但,似是有一些顧慮,掙扎了一會兒,終是歎口氣,什麼也沒有說。
「對了,你剛說,你看上我哥了?」靈美下意識地換了個話題,語氣,聽不出是支持還是反對。
「有什麼問題嗎?」小唯笑笑,並沒有做正面回答,也沒有提醒靈美,自己剛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其實是以「假話」為前提的。
「問題當然是沒有問題!只是,你要當我的嫂嫂,你要走的路會很漫長!」靈美說得一本正經,「我哥可不是那麼好追的!而且,他也沒有打算要在讀書的時候就交女朋友。」她哥哥對未來有自己的計畫,而在那些計畫裡,靈美並沒有聽他提過要談戀愛什麼的。
「所以,他沒有交過女朋友?」小唯有點意外。她還以為他是美織的男朋友。
「沒有!他怎麼可能會交女朋友呢?要是真要說他有戀人的話,那大概就是他網球部的那些部員了!」說到這兒,靈美無奈地歎了口氣。一副對自家哥哥非常沒轍的樣子。
「部員?」小唯愕然。
「他現在把網球部的人當成戀人來看!啊!當然,我的意思不是說他喜歡男人啊!他的性向還是很正常的!真的!我保證!」小唯的表情讓靈美認識到自己剛剛說的話有一點歧義,忙紅著臉,替自己的哥哥澄清。
小唯沒有說話,只是很開心地揚起了嘴角,好像是被靈美的話逗笑了。
不是客套、沒有偽裝,是出自內心的愉悅笑意。
耀眼地,就像此刻披在她身上的陽光一樣。
靈美有片刻的失神,忽然覺得,要是夜久唯真的喜歡上哥哥的話,也許,真的是一件很不錯的事——至少,比起夜久美織,夜久唯和她哥哥站在一起,光從外形上看,絕對是更相配的一對!
可惜,一直到後來,靈美才恍然,自己當初的這個念頭,真的是太天真了。
Chapter 29
思緒回到現實,眼前,那張許久不見的臉,近在咫尺。
褪去稚嫩的外衣,女孩本就漂亮的五官,更顯清麗,不得不說,夜久唯,她真的是個美人胚子,每次見她,都會讓人有種眼前一亮的感覺。
只是……越是漂亮的玫瑰花,她身上所攜帶的刺,就越毒!往往在不經意間,刺痛人的手指——十指連心,痛徹心扉。
靈美嘲弄地笑笑,注意到夜久唯已經選好了巧克力,正要過來結帳。
「喂,幫忙頂一下!」靈美拉過一旁的佐佐木,直覺不想和夜久唯打照面,「我去幫你買外賣!要吃什麼,手機聯繫!」話落,低著頭,也不等佐佐木說話,就立刻溜出了櫃檯,打算趁夜久唯這會兒還沒有發現到她的存在時,火速離開這家店。
可惜,事與願違,當靈美垂著腦袋,剛和夜久唯擦肩而過的時候,走在夜久唯身後的忍足,出手拽住了靈美的胳膊。
「你……」靈美不解地抬起頭,這一抬頭,仇人見面分外眼紅!「原來是你?!」瞪著那張熟悉的俊臉,當初被店長罵的委屈浮上心頭,靈美心裡的火蹭蹭蹭地往外冒,恨不得把眼前這個害得她不得不辭職的罪魁禍首,挫骨揚灰一頓!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她都還沒開始找他算帳了,他就自己自動送上門來了?好!非常好!靈美咯吱咯吱地活動著自己的拳頭,這一刻,竟忘記了自己剛想遁走的決定。
「我找你很久了。」無視于女孩冒火的雙眼,忍足很平靜地開口。
「找我?你找我做什麼?是想看看我被你害得有多慘是不是?」靈美惡聲惡氣地嗆他,張牙舞爪的模樣,活脫脫一隻正在發飆的小野貓。
小唯饒有興趣地看著這一幕,並沒有開口詢問忍足,是不是和這個女孩認識。
小唯沒有說話,從櫃檯處風風火火地趕過來插到忍足和靈美中間、勸靈美冷靜一點不要衝動的佐佐木,開了口。
佐佐木拉著靈美的手,問她:「你們認識?」亮晶晶的眸子,直盯著忍足的方向。
「誰和他認識?誰認識他,誰倒楣!」靈美的口氣很沖,看忍足的目光,就像在看一個仇人。
當初,要不是這個男人莫名其妙地剪了花店裡的那樹模擬紅山櫻,她也不會在那麼多人面前,被店長的大嗓門罵得抬不起頭!甚至,還丟了她人生中做得最長、也做得最好的一份工作!
「那天的事,我很抱歉,不過,我後來有遵守承諾,再次去店裡向你的店長賠禮。」心知靈美在生氣什麼,忍足莞爾,很耐心地解釋,「我承認,自己當初的做法有欠理智,自私地只想到自己,從沒有想過也許你會因為這件事挨你的店長罵……我有向那位店長解釋過前因後果,而她最後也願意接受我的補償,至於你……我離開的時候,那位店長有答應我,如果你願意的話,你還是可以重新回到那家花店工作。」他承認,當初為了那束紅山櫻,自己真的不太理智,間接連累到這個女孩、害她辭了職——是他的責任,他不會逃避。
忍足的話,說得很誠懇,靈美的火氣,頓時消了一半。
既然人家誠心誠意地道歉,而且,也信守了承諾,上門向店長解釋過,那她也就不好再斤斤計較些什麼了,不然,顯得她幸村靈美好像很小氣似地。只是……
「繼續回到那家花店工作?」靈美不屑地哼了哼:「她以為她給的那份工作很了不起是不是?要知道,我才不稀罕呢!」不是很多事,你打了我一巴掌後再給顆糖,傷害就可以真的過去。雖然靈美心知,那也許不過是店長對忍足說的場面話,但是,不管是真是假,對她來說,已經不重要了。
好馬不吃回頭草,就算那位店長是真心的,靈美也決計不會再回去了。
她……可記仇了!
「你們在說什麼啊?什麼回去?什麼店長?你們到底是什麼關係啊!」一來一往的對話,佐佐木聽得雲裡霧裡,晃著靈美的手,不依不饒,至於小唯,還是那副似笑非笑的局外人模樣。
「哎呀!還能有什麼關係?陌生人關係!」不耐地甩開佐佐木的手,靈美回得很不耐煩。
「陌生人關係?」佐佐木狐疑,探究的目光在靈美和忍足身上流連不去。
小唯若有所思地看著靈美,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麼。
後知後覺地,靈美察覺到從夜久唯那兒過來的視線,忍不住在心底倒抽一口氣,表情僵了僵,咯吱咯吱地扭過頭,尷尬地迎上夜久唯的眼睛。
嗨?你好?好久不見?
氣色不錯嘛!又換男朋友了?
靈美煩躁地在心裡組織著能說的詞句,然而,當她還在為該怎麼開口打招呼發愁的時候,面前的夜久唯卻只是禮貌地對她笑了笑,很自然地調開目光,不再看她。
好像……在夜久唯的眼裡,她不過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陌生人一樣。
靈美有半秒的愕然,不懂這是不是夜久唯故意而為。
「可以結帳了嗎?」小唯輕輕地詢問忍足,見忍足點頭後,她才又將目光轉到靈美和佐佐木身上,「麻煩你們了。」她舉了舉手裡的巧克力,笑容自然。
佐佐木訥訥地接過夜久唯的巧克力,帶夜久唯去櫃檯那邊結帳。
靈美一直盯著夜久唯的臉,狐疑地打量著她,想從她的表情上看出一點端倪。
可惜,她失敗了。
夜久唯……似乎真的不認識她,坦然的目光,沒有任何修飾過的痕跡。
額……幾年不見,她的演技該不會更上一層樓了吧?要真是這樣,不去當演員,真是可惜了!
「一年前,她出了車禍,很多事,都已經不記得了。」正當靈美面露嘲弄,想要衝上去攔住夜久唯說些什麼的時候,眼疾手快地,一直在暗處將靈美的情緒波動納入眼底的忍足,不動聲色地出手拽住靈美的胳膊,把她拉到一邊安靜的角落,淡淡地,以只有他和靈美兩個人才聽得到的聲音,如是說。
「車禍?」靈美懵了,茫然地偏頭看向忍足,一時間,無法消化這個訊息。
「因為那起車禍,她在病床上昏迷了將近一年,一年後,再醒來,她已經忘記了很多很多的事,尤其,是國一至高一那段期間,發生的事。」忍足看著正在那邊等著佐佐木結帳的小唯,一字一句,很慢很慢地道,幽幽的語氣,令人聽不出他此刻的心情。
靈美呆呆地望著忍足,再傻傻地看向小唯,腦海,一片空白。
她……從未想過再見夜久唯時,竟會是眼前這種情況!
失憶?那不是沒營養的言情小說和狗血的偶像劇裡才會發生的橋段嗎?
太、太可笑了吧?
靈美感覺眼前一陣暈眩。
好不容易,等她從震撼中回過神,她聽見「花心上帝」的聲音在她耳畔,平靜地繼續著。
他說,「小唯的主治醫生曾想利用催眠的手段,幫助她想起她以前的事,可是,每次小唯只要一想起她的國中,她明顯就會產生抗拒……也許,是那段記憶太痛苦,也許,是她潛意識裡,根本就不想要回那段記憶,所以,現在的她才會出現記憶斷層的現象!」
話說到這裡,忍足收回自己的目光,看向面前的靈美,鏡片後的雙眼,嚴肅、認真,「既然那段記憶對她來說太痛苦,那麼,失憶未嘗就不是一件好事。我不知道你和她是什麼關係,但是,如果你是在她遺失的那段記憶裡出現的人,那麼,我希望你以後再不要出現在她的面前。」他是個自私的男人,他不會放過任何一次機會——一年前,他已經錯過了她一次,一年後,他決計不會再讓歷史重演。
他不需要她想起過去,因為,他會陪著她重新開始,幫她製造出,獨屬於他和她兩個人的記憶,再與旁人無關!
忍足的話,讓靈美渾身一顫。
下意識地,靈美抬眸看向忍足,怔怔地,竟忘記了反應。
氣氛凝滯間,那邊的小唯,已經結完了賬,捧著包裝好的巧克力,笑著向他們走來。
看見小唯,忍足一改适才冷漠到讓靈美髮寒的眼神,掛起溫暖的笑意,舉步迎了上去。
「朋友嗎?」小唯用下巴努努靈美的方向。剛才,她有注意到忍足和那個女孩在那邊的互動,所以,結帳的時候,她才識趣地守在櫃檯,沒有向他們走過去。
「只見過幾次面而已。」很自然地伸手,忍足接過了小唯懷裡抱著的巧克力,語氣,輕描淡寫。
「那你們剛剛在聊些什麼?」注意到靈美落在她身上的複雜目光,小唯不由得蹙了蹙眉,面露疑惑。
從剛才她就感覺到了那個女孩看她的眼神……有點奇怪。
她們以前……認識嗎?
見狀,忍足藏在鏡片後的眸光閃了閃,故作不經意地上前跨了一步,隔開小唯看向靈美的視線,很輕描淡寫地解釋道:「呵呵,也沒聊什麼!我只是告訴她,我已經有女朋友了。」
原來如此!
聞言,小唯面露恍然,對那個女孩看向自己的古怪眼神,總算釋然。
「看來,你真的很受歡迎呐!」她挑眉看向忍足,似笑非笑的語氣聽不出是挖苦還是恭維。
「所以,一有機會的話,就不要猶豫!」忍足習慣性地推了推鼻樑上,很淡定地提出中肯建議:「當然,我是不會介意你『近水樓臺先得月』的。」
「你的自我感覺會不會太良好了點?」小唯搖搖頭,忍俊不禁。
「或許吧!」忍足挺認真地點點頭,閒談間,兩人一起離開了糖果店。
望著兩人並肩離開的背影,還愣在原地、久久接受不了現實的靈美,內心的感覺,五味雜陳。
這命運……也太愛開玩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