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只若初見
不二推開窗戶，清涼的晨風緩緩地鼓進屋子，空氣裡有淡淡的櫻花的香氣，沁人心肺。陽光溫和而乾淨，把無雲的天空映成了幾近透明的淺藍。
這個清晨的一切都恰如其分地美好。
視線不知不覺地被對窗的陌生女孩吸引。套著寬大的運動外套，盤腿坐在臨窗的書桌上，長髮隨意地散落肩頭，大大的耳機掩住了半張側臉。怡然自得的神情，仿佛清晨的忙碌時光在她身邊悄悄地放慢了腳步。
三個月前，在對面房子裡住了十幾年的藤田夫婦搬走了。搬家的那天下午，不二放學回來，站在家門口，看著他們一刻不停地進進出出，還有那熟悉的古樸美麗的院落。
據說，是由於藤田夫婦的兒子工作的原因，他們必須要舉家搬到大阪去。當屋子裡所有的東西都被堆放在了卡車上，藤田先生親切地走過來對始終安靜地站在門前的不二說：「周助，這裡的房子我們會租出去，有空來大阪記得來看我們喲。」
不二仍舊笑得一臉和煦，乖順地點了點頭。只是心裡不免感傷。
忠於習慣的人註定不會情感淡薄。從不二六歲搬到這裡來的那天起，兩家人就很熱絡，而現在，那些年少無憂的記憶似乎也要隨著他們走遠了。
女孩轉過臉，澄淨的陽光在她臉上籠起一片淺金。目光相觸，不二驀地回過神，尚才意識到自己的冒昧。他有一刻的遲疑——是該微笑著帶過尷尬，還是索性開口道個歉？儘管依他們之間的距離，他並沒有信心她能聽到。
只在這極短的瞬間裡，畫面便走到了下一幀。女孩彎如新月的眉眼，輕輕揚起的唇角，還有唇角旁漩開的梨渦，那是一個出自於本能的毫無防備的笑容，雲淡風輕地擦去了盤踞在少年心頭輕微的局促。
不二立刻回之一笑。她若無其事地別過臉，恢復到了先前那從容自若的姿態，仿佛毫不在意來自對窗的目光。長發水般流瀉，盤腿坐在桌上的姿勢自然隨性卻不粗魯，頭輕倚牆根，雙眼沉醉地眯起，說不出的清新和慵懶。
不二微微側臉，淡靜的笑容，連同淡金色的光暈一起，淺淺地映在明淨的窗戶上。
高三開學的第一天，年少時光漸漸走向尾聲。即使日後光陰荏苒了面容，忘不掉的是那一日近在咫尺卻遙遙相隔的笑臉。
只若初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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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江依奈。
老師在黑板上工工整整地寫下她的名字。
「若江同學剛剛從國外回來，從今天起會成為二年四組的一員，以後大家要互相幫助。」
若江依奈站在講臺前，聽到細碎的議論聲此起彼伏，微笑始終安好地掛在臉上。
假若轉學生是個女生，又恰好是個可人兒，總會令同班的男生莫名地興奮。
她按著老師的指示，坐到了第四排的空位上，是個臨窗的座位，運氣不錯。
「哎~真是可愛呢！」
循聲轉過頭，身後短髮俐落、眉眼純淨的少年抓了抓腦袋，笑得沒心沒肺：「啊……被聽到了呀，真是不好意思……那個……我叫桃城武，請多指教。」
「請多指教。」若江熟練地揚起笑容。
「嘶……」
坐在她斜後方的少年一臉凶相，卻在她轉過頭對他微笑的時候羞澀地把頭壓了下去。
「嘁！」桃城一聲不屑。
對方倏地抬頭，從喉嚨裡擠出粗重的聲音：「桃城，你想怎麼樣？！」
桃城毫不示弱地說：「怎麼了，蝮蛇，想打架嗎？！」
「桃城同學，海堂同學！」講臺上傳來老師慍怒的聲音，「現在在上課！」
若江斂起表情，心裡卻默默地想，似乎比想像的有意思得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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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過簡單的英文課和太過晦澀的國文課，起初若江依奈還逼著自己去聽，後來索性就用書擋著臉，望著窗外發呆。
這個時間的校園一派安詳，隱約有操場傳來的時斷時續的擊球聲和嬉笑聲，除此之外，只有偶起的風拂過樹葉和青草時發出的悉悉索索的聲響，還有粉白色的花瓣無聲輕舞。閉上眼來，仿佛能想像不遠的操場上，少年們向著陽光騰身躍起時的矯捷身姿，和少女們如花瓣般嬌豔的緋色的笑臉。
日本，東京，青春學園。一切都是那麼突如其來又順理成章，和過往的每一次一樣。
身後的少年趴在桌上睡夢酣然，身旁的少女盯著黑板神情專注。周圍年輕而又陌生的面孔來來去去不知換了多少撥，最後都在漫無止境的遷徙和時光的飛逝裡彼此淡忘。
相識。遺忘。這大概是生活最真實的模樣吧。至少對若江依奈來說，正是如此。
午休時分，教室裡彌漫著食物的香氣。學校沒有食堂，同學大都自帶了便當，各色食物的香味糅合在一起，令人食欲大開。
「同學，請問福利社在哪裡？」若江向鄰座的女孩詢問道。她打算去那裡買些吃的，順便在學校裡到處走走。
女孩微微仰起臉，褐色的瞳仁似蒙上了一層霜，冷得沒有溫度。淡漠的目光只在若江身上停留了片刻，便匆匆收回，仿佛站在她身邊的若江並不存在。
「芳子，別這樣嘛，」坐在若江前座的女孩走過來撒嬌般地攀在她肩膀上，沖著若江依奈甜甜一笑，「正好我們也要去福利社呢，一起吧？」
女孩的笑容令若江覺得親切，自然地應了下來。被她稱作芳子的女孩輕抿眉心，不情願的樣子，但終究沒說什麼。
「哇！若江你好厲害啊，去過那麼多國家，我都還沒出過國呢！」
「其實沒什麼特別的啦。」若江淺淺笑道。
三個人並肩走在校道上，柔粉色的櫻花瓣隨風舞動，無聲地落在她們的發間肩頭。其中一個始終一言不發，另兩個倒算是相談甚歡。
可愛的少女爽朗地向若江介紹，她叫鳴海杪，身旁的秋野芳子則是她最好的朋友。若江略微感到詫異，因為面前兩人的個性實在是大相徑庭。
她亦簡單地介紹了自己。出生在英國，小學畢業前轉學去了美國，不久又轉學去了德國，最後來到日本。於一個十六七歲的女孩來說，這樣的經歷聽起來頗有傳奇色彩，也難怪鳴海會因此而大驚小怪。
「話說回來，下午兩堂課後就是社團活動了，若江準備參加什麼社團嗎？」
「社團啊……」
「要不要來藝術體操部呢？若江身材蠻好的，說不定會很不錯哦！」鳴海說到這裡眼睛都發亮了。
「你還真是熱情哎，」沉默著的秋野芳子突然懶懶地開口，「就算藝術體操部缺人你也不用這麼隨便地招攬部員吧？」
秋野的話多少有些夾槍帶棒，若江倒也不在意，反而因她終於不再沉默而感到輕鬆了一些，介面問：「秋野參加了什麼社團呢？」
「沒有。」短促的回答，一副不願提及的樣子。
「芳子一放學就要去打工哦，沒有空的。」鳴海笑嘻嘻地補充道。
「可以自食其力的感覺很不錯吧？」
「哦？若江也想去打工嗎？」鳴海問道。
「那倒沒有，也許還是會去參加社團的吧……」若江俏皮地對她眨了眨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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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物復蘇的春季，校園裡一派生機勃勃的景象。樹枝抽出了新芽，輕盈的花瓣灑落一地。若江踩著細碎綿軟的花瓣，一路走到校道盡頭，遠遠就聽到清脆的擊球聲，以及一片人聲鼎沸。
網球場的一塊場地被擠得水泄不通。穿著青綠色水手服和短裙的女孩不顧形象地擠作一團，這是令若江始料未及的情形。
「咦？若江同學，你也對網球部有興趣嗎？」
爽朗的男聲從身後穿來，若江回過頭，看到桃城換上了藍白色的運動外套，顯得格外精神。
「是桃城同學啊，」若江指了指周圍的狀況，「原來網球部這麼有人氣呀！」
「哦，哈哈，自從小島學姐退部後沒有經理還真是不方便，沒想到今天早上剛貼的招聘告示就吸引了這麼多人，連第一天來青學的若江同學都來了，真是榮幸啊！」桃城笑得一臉純真。
「這樣啊……」若江依奈輕咬嘴唇若有所思。
「不過若江同學還是別湊熱鬧了吧，教練好像打算要一年級的學妹，在部裡時間會比較久，而且最好是打過網球的，這樣會方便些。」桃城好心地提醒道。
若江指了指站在場地一角正焦頭爛額的中年女人：「這是教練嗎？」
「是啊，山田教練……」話音未落，卻看到若江依奈奮力地往人群裡鑽，「喂！若江同學！」
若江在擠進人群前圈起手指對他比了個「OK」的手勢，揚起微笑，不拘的自信，淡淡的狡黠。
第2章 年少無憂
球場鐵絲網外仍站滿了滿心不甘的女生們，細碎的抱怨聲和惋惜聲如陣陣潮水般漫進來，四五點鐘的陽光分外柔軟，暖暖地如一層薄被蓋在身上，不禁叫人慵懶起來。
面前女孩明朗的笑臉，卻像一陣清涼的微風，吹走了不二訓練後的所有疲憊。
和清晨隨性的打扮截然不同，穿上青綠色水手服的若江依奈顯得青春逼人，高高束起的馬尾和隨風輕揚的裙裾無不透著年輕女孩的神采奕奕。唯一不變的，是那甜美明亮的笑臉，輕揚的唇角和彎彎的眉眼輕易地黯淡了身後的櫻花漫舞。
「所以，從今天起，若江依奈就是網球部的經理了，大家要多多照顧她哦！」和藹的山田教練一手搭著若江的肩，向部員們囑咐著，「部員比較多，就不一一介紹了，反正你們年輕人很快就會熟悉的。」
若江順勢乖巧地鞠了一躬：「請大家多多關照。」
不出意外地，是來自男孩們的一陣興奮的起哄聲。
「明天開始就是校內排名賽了，大家要努力！今天就到這裡了！」見大家已經無心再聽任何發言，山田教練拍了拍手示意解散。
若江一瞬間被湧上來的部員們包圍。
「你好，若江同學，我叫中川治也……」
「若江，我是酒井……」
「我是山下，若江同學是二年幾組的？」
不二覺得應當向她打個招呼，畢竟她在同一天成了他的學妹和鄰居，可是眼前的情形，似乎有些困難，於是只是站在一旁看著她的應接不暇。
桃城一把將她從人堆里拉到一旁，引起了其他部員的小聲不滿，但又礙於他正選隊員的身份，埋怨了兩句也就散了。
「我說若江同學，你是怎麼說服教練讓你進部的？」
若江看著桃城一臉天真的困惑，噗哧笑了出來：「這是秘密喲！」
「真是的，」他撓了撓頭，「還賣關子。」
抬頭正看到幾步外微笑著看著自己的少年，若江從容地走近，朱唇輕啟，蹦出三個跳躍的位元組：「不二君？」
「誒？你怎麼知道？」多少有些始料未及。
「看到你家門口的表劄了呀。」
「哦，是呢，」不二嘴角的弧度放大了些，「我是三年七組的不二周助。」
「我是二年四組的，跟桃城和海堂同班，」說到這裡正有人喊她，「那我先過去了哦，不二學長。」
「嗯，好，再見了。」
恭恭敬敬的對話，自然而然的疏離。時光卻在彼此心中停頓了刹那。
那一日的陽光和煦，那一日的櫻花絢爛，後來想起，亦是那樣沒來由地鮮明，像是埋藏在記憶長河裡的一塊礁石，被時光打磨得光亮溫潤，而又堅不可摧。
若江和教練以及正副部長一起開了會，大概就是交代了一下為期三天的校內排名賽事宜。
部長叫白石藏之介，一臉清秀俊朗，做事認真而謹慎，言語裡有蓋不住的關西口音。副部長乾貞治是個戴著一副厚鏡片眼鏡說話句句不離概率的奇怪男生。
自始至終，都是客客氣氣的對話。
在青學的第一天，若江依奈的腦海裡就刻進了太多陌生的名字。當暮色深重，她臨窗而坐，望到對窗昏黃溫暖的燈火，內心升騰起莫名的情緒。
這是漂泊多年來都不曾有過的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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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瘋傳。
無論是晨練時場外圍觀的女生，抑或走進教室時故作漠然的同班同學，若江依奈都能感覺到她們拙劣的掩飾下流露出的嫉妒。
作為一個不受歡迎的侵入者，她只能選擇大度地一笑置之，否則她日後的處境將會更加艱難。
「若江，你真的很厲害哎，居然這麼容易就當上了網球部經理，好羡慕你呢！」鳴海杪有一雙小鹿般純真的眼眸，乾淨得纖塵不染。
「今天午休後開始校內排名賽了，鳴海要不要來看呢！」
「啊，好想看啊！」語調和情緒一同起落，「可是我要訓練啊，訓練！」
若江也是後來才知道，一年級時的鳴海，就已經是關東區藝術體操大賽的亞軍了。
少女不加掩飾的生動神情，令若江忍不住想要捉弄：「呐，鳴海，要不要我代你向某位學長問好呀？」
「這樣啊，」若江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的一句玩笑話，會被如此認真地對待，「那這個就拜託幫我交給英二了。」
方方正正的飯盒，用素底藍花的帕子包著，表露無遺的少女心思。
「菊丸英二？」雖然連部員的名字都不知道幾個，若江對菊丸的印象卻格外深刻。整個部裡最開朗的一個，晨練的時候就管她叫「依奈」，徹頭徹尾的自來熟性格，倒是很令人覺得親近，和鳴海給她的感覺十分相似，這樣想來，倆人很是般配。
「嗯，是我做的壽司，午飯時拜託幫我交給他哦！」鳴海顯得極為坦然。
「我說小杪，」一旁的秋野芳子插嘴道，「你越來越不矜持了哎！」
「什麼嘛，芳子，你偶爾也像個十幾歲的女生一點好不好？」鳴海嬌嗔地回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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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若江依奈一手提著自己的飯盒，一手帶著鳴海的囑託站在社團活動室門口，看到不二周助、菊丸英二、白石藏之介以及桃城武坐在裡面的時候，她才意識到這個任務有多麼棘手。
「依奈啊，進來呀！」菊丸一如晨練時那樣爽朗。
若江一邊保持鎮定地向他走過去，一邊極快地用眼角餘光掃視其他三人。
「菊丸學長，這個是……」
「鳴海托你帶來的吧？」不二的一句話，輕易地帶過了她的窘迫。
原來大家都知道。松了一口氣的她就在菊丸旁邊的空椅上坐下來。
那一盒壽司比她想像的還要精緻，倒是很像出自鳴海這樣嬌俏的女孩之手的。
「菊丸學長，你還真是好命哎，常常有好東西可以吃。」桃城羡慕地說。
「喵，好棒啊！」菊丸兩眼放光，正要開動，又突然注意到了若江手裡的飯盒，「咦？若江你帶的是三明治嗎？看起來好好吃啊……」
飯盒裡裝的是一個個迷你三明治。鬆軟的麵包，碧綠的蔬菜，嫩黃的雞蛋，還有一層是不同的配料，熏肉、火腿或金槍魚，鮮亮的色澤令人垂涎。
四個腦袋不約而同地湊過來，白石小聲嘀咕了一句：「伯母手藝真是好啊！」
「是我自己做的哦……」
「誒？！」又同時驚歎。
「若江真是手巧呢！」不二誇獎道。
「話說……不二學長，這不會就是你的午餐吧？」若江指了指不二手裡那個看起來硬邦邦的麵包。
「是啊。」不二笑得滿不在乎的樣子。
「那你吃我的三明治好了，反正太多了我也吃不完的。」若江好心地說。
「哎？！依奈，我可不可以用壽司跟你換一個？」菊丸像個孩子般努起嘴。
「可以是可以啦……可是這樣鳴海會傷心的吧……」
「可是看起來都好好吃啊……就一個，好不好？」
「好啦……」
「菊丸前輩，你還真是貪心啊！」桃城看了看自己清淡的便當，咽著口水不甘心地說。
「那給你們一人一個壽司好了……就一個哦！」
「我的三明治也給你們一個吧！」
「今天有好東西吃啦！Ecstasy！」
正午的活動室一片敞亮，空氣裡彌漫著誘人的香氣，耳邊縈繞著細碎的咀嚼聲和起起伏伏的歡笑聲，還有那相互陪伴的溫暖，一直蔓延到內心深處。
分享食物，彼此調侃，攜手而行，年少時的快樂便是這樣簡單而明豔，像一朵綻放在記憶裡永不枯萎的梔子花，每每想起，幽香陣陣。
第3章 長路未盡
有苦說不出的感覺。
校內排名賽吸引了全校的目光。翠綠的球場，金黃的小球，瀟灑揮拍的少年，縱情歡呼的少女。這些，若江依奈統統看不到。
作為網球部的經理，她必須老老實實地守在活動室門前的登記處，獨自安靜地等待每一場比賽結束後部員來報告自己的比分，由她做記錄並且統計排名。
三天都是如此，漫長得令她覺得時間在等待中停滯不前。
春季柔軟的陽光穿過樹葉灑落一地碎光，溫煦的暖風拂過，揚起桌角筆記本的扉頁，輕薄的紙張沙沙作響，空氣裡有淡淡的櫻花香氣。愜意和乏味的時光太過冗長，叫人昏昏欲睡。
桌上投下一片陰影，抬頭，正對上不二溫雅的笑容，有極短一瞬的恍惚，然後溫和的聲音在頭頂響起：「C組，不二周助，6:1。」
迅疾回神，熟練地提筆在本子上記錄，一邊喃喃自語般地說：「丟了一局呀。」
「嗯。」辨不出情緒的淺淺回應。
寫下比分時，看到對手的名字，不由地停下來。
這三天單調的工作裡，若江已經有所瞭解，正選球員和其他部員間的差距相當大，尤其是三年級的選手，大都是以6:0拿下比賽的。可是這一場比賽，不二的對手是同樣身為正選的觀月初，這樣的比分就未免顯得懸殊了一些。
再次抬頭，少年好看的笑容仍舊掛在臉上，陽光從他身後穿過，勾出一個柔和的剪影，即使剛剛打完比賽，也是清清爽爽的模樣，眉宇間一派清秀。實在是個看起來乾淨、溫和得毫無攻擊性的男生。
「恭喜了，小組第一。」若江揚起微笑。
「謝謝。」
「不二，你果然是我宿命的對手！」觀月不知道什麼時候走過來，肩上扛著球拍，臉上寫滿不服。
「這幾天辛苦你了，我先去換衣服。」不二和和氣氣地對若江說完就從觀月面前走了過去，是刻意的惡作劇般的無視。
「不二周助！你……！」觀月氣得直跳腳。
若江一手撐起額角，遮住唇角忍不住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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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石藏之介，乾貞治，不二周助，菊丸英二，亞久津仁，觀月初，海堂薰，桃城武。
八位正選球員毫無懸念地勝出。
走出校門的時候，天際已泛起紅霞。三天的煎熬終於結束，想到這裡，若江依奈大剌剌地伸了個懶腰。
「若江。」
回首，不二的笑臉在霞光裡顯得那樣溫暖。
他三兩步走到她身邊：「回家嗎？」
「嗯，」她頓了一下，「算是吧，去家附近的超級市場買東西。」
「我也要去呢。」
夕陽給每一粒塵埃鍍上了一層金色，霞光漸漸拖長了一高一低並排著的兩個影子，暖色的光華鋪開一地，一直通向看不見的盡頭。
是個太美好的黃昏。踏著不疾不徐的腳步，記不清是誰先開口，聊些瑣碎無邊的話題，十五分鐘的路程，卻似乎不知疲倦地，走了很久很久。
後來的很多日子裡，兩人並肩走在這條連通學校和家的路上，走過花開花落，走過蟬鳴雪飄。那些劇烈而隱秘的少年悲喜，那些美好和憂傷並濟的蔥蘢歲月，彌漫了他們的來路和去路。
這是一條通往回憶的甬道，一路歷經太多變遷，卻總有一些片段，不因滄桑褪色，不為塵寰粉飾，純淨如故。
就如最初那個純粹而溫軟的黃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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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色調料，新鮮蔬菜，牛肉。
麵包，餅乾，速食面。
兩個人看看對方購物籃裡的東西，都覺得有些好笑。
「我說，不二學長，你每天都吃這些東西嗎？訓練會撐不住的吧？」
不二的笑容多了分無奈：「我只會做辣味料理哦，其他都不會。」
「那不二學長家裡其他人怎麼辦？」
「媽媽去美國陪在那裡工作的爸爸了，弟弟也去了那裡上學，姐姐去年出嫁了，現在只有我一個人在家。因為姐姐和媽媽太擅長料理，所以我平時都不怎麼做，一個人吃飯的話也不想麻煩，就這樣了哦。」不二提了提手裡的購物籃娓娓說道。
「不二學長怎麼沒有一起去美國呢？」
「我覺得現在的生活很好呢。」
依舊笑得雲淡風輕。雋秀的容顏，和性子裡的安之若素，看起來真是個平和得沒有任何野心的人。
「那麼若江呢？」
「我的情況和不二學長有些相像呢，家人在英國。」
「誒？那你是一個人租下藤田先生家的？」
「是的。」
「若江怎麼不和家人一起留在英國，那裡的教育不是更好嗎？」
「我國小四年級就離開那裡了，自己去了美國，後來又去了德國，上個月才回來日本。」
「自己嗎？」不二的腳步滯了滯，有些驚訝的神情，若江第一次注意到，褪去笑容的不二周助，有一雙比天空更湛藍的美麗眼瞳。
「嗯，自己。」
「這樣啊，」少年又習慣地彎起了眉眼，「為什麼要一個人到處跑呢？」
「大概是我比較容易厭倦吧。」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若江別過頭，不停地翻動籃子裡的新鮮食材。
不二很清楚地感覺得到她的回避，他沒有再問什麼，自然地向她伸出一隻手：「籃子，給我。」
「嗯？」
「這麼多東西女孩子拿起來會很吃力吧。」
「其實也還好啦……」她看到不二的手一直懸在她面前，還是將購物籃交到了他的手裡，「那作為回報，我明天多做一份便當給不二學長好了。」
「那麼謝謝了，我賺了呢。」
「不會，反正我每次做的自己也吃不完。」
從超級市場出來，天色已經暗下來，幽深的背景裡，居民樓裡一盞一盞橘色的燈火顯得格外溫馨。
拐過街角很快就到了家門口。不二將一個購物袋交給若江，兩個人簡簡單單地告別。
回過頭的時候，他看到她的背影融進夜色裡，消失不見。很快有一盞燈亮起，像是一些無聲的交代。
漫天繁星落在少年湛藍的眼眸裡，是另一片明亮的星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