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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火影)夏祭》作者:蓉島【完結+番外】

第28章【倒V】

  跟著旗木朔茂回到木葉營地時已經是暮色四合了,原本應是華燈初上的山下城鎮,因戰爭的緣故卻是被一片暗沉沉的灰色籠罩著。

  春奈迎了上來就問道:

  「朔茂隊長和夏子們去哪裡了?」

  旗木朔茂身後不作聲,等著他來回答。

  他倒是泰然自若地開口說:

  「周邊巡視了一下,好沒發現什麼異常。」

  望著他的背影不由得有一刻的怔仲。沒想到正直如他,也會撒這樣的謊。不過倒也可看出,還真是一個體貼的男。

  不用提及自己戰鬥中的失常,由衷松了一口氣。

  春奈微微笑了笑:

  「朔茂隊長太謹慎了。」

  她的眼睛裡有血絲,臉龐上也顯露出濃重的疲憊,看來戰鬥中消耗的精神力可謂是非同一般。

  周圍的忍者多半是和她一樣的神態。

  說話間,慎也從別處小跑過來:

  「朔茂隊長和夏子沒事吧?」

  旗木朔茂安然無恙,的手臂上有幾處淺淺的劃傷,也無足輕重。有事的是問著這句話的他,他肩膀上纏著厚厚的繃帶,左臉上也貼著一張止血貼。

  之前與砂隱的戰爭中折損了不少兵力的木葉,再一次和雲隱陷入了苦戰。這些日子以來忍者們流的血,大概足以淹沒好幾條木葉村了。

  旗木朔茂說:

  「今晚守夜,們早點休息吧。」

  慎也起初怎麼也不肯,說著「這只是一點小傷根本不足為患」之類明顯失實的話,執拗地堅持要加入守夜的隊伍。

  旗木朔茂乾脆正色道:

  「這是命令。」

  不容置疑的語氣令慎也憤憤不平卻也無可奈何。

  春奈似乎還想說什麼,旗木朔茂揮揮手:

  「們回帳篷吧。」

  天空中打起了雷,轟隆隆的巨大響聲這廣闊的荒野山地間格外嘹亮。不一會兒便黑雲陡合,低壓壓的仿佛漸漸向地面逼近。半縷風也沒有,空氣沉悶得很。

  「要下雨了吧。」

  有忍者這樣跟身邊的同伴說道,說著他們就加快了腳步。

  雷之國的天氣像孩子的臉說變就變。

  片刻後果然嗒嗒嗒地落下豆大的雨珠。

  大約是七點左右光景,雨點打帳篷外壁的聲音中入睡了。身旁的春奈鼻息均勻,半個小時前幾乎是一沾地就睡著了,大概真是疲勞過度了吧。離們半米遠的慎也也和她一樣。

  營地中沒有床也沒有榻榻米,忍者都是坐地上背靠著帳篷睡覺的。帳篷裡只點著一根蠟燭,昏黃的燭光搖曳而斑駁。

  有時從睡夢中醒來,不禁會有一瞬間恍惚分不清自己現時是身哪一個世界。

  這個世界有電視有冰箱有洗衣機,卻沒有電話網絡和現代的交通工具,也沒有鋼鐵森林似的高樓大廈,房屋建築保持著古時日式的風格,們的日常談話中偶爾還會夾雜著一兩個如「thank you」、「OK」之類簡單的英文。

  如果不是戰亂,大概這也會是一個富饒而美好的世界吧。

  醒來時是半夜,蠟燭燃燒得剩下不足五釐米的短短一截。其他還靜靜地睡著,輕手輕腳地走出帳篷,只覺此時的空氣已一掃傍晚的悶熱,十分清爽涼快。

  雨不知什麼時候停了,地上的水跡風乾得很快,根本不像幾個小時之前才下過一場大雨。

  帳篷門前伸了個懶腰,一轉頭就看見數十米遠的一處斷崖旁有一道盤腿而坐的身影,背對著的方向,脊樑像往常那般直挺如竹,寬厚的肩膀看上去格外令安心。

  視線所及的範圍內,除了他還有三五個守夜的忍者。

  距離天明約莫還有四五個小時。

  想了想,走了過去他身旁坐下。頭頂廣袤的天幕仿佛巨獸張開著的血盤大口,幽黑的深不見底的喉嚨裡吞噬了本該滿天散落的繁星。對面遠處雲隱村的營地隱沒夜色之下,只能依稀看出模糊的輪廓。

  「來換休息吧,朔茂前輩。」說。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收回不知道落遠處哪裡的目光,偏過頭來淡淡應了一句:

  「啊,不用了。」

  然後就沒有再出聲了。如果是春奈和慎也,他們一定會堅持不懈地勸說他去休息。但認為,旗木朔茂這個,有時真的是比十頭牛還要固執。

  也許是近來一起執行任務漸漸熟悉起來,這樣的沉默也不覺得尷尬。夏末夜間的風涼似水,拂到臉上將剛才從帳篷裡帶出來的睡意一點一點吹沒了。身旁的男依然不動如山地坐著,手裡握著他的短刀。

  這一場不知道何時才會結束的戰爭,比怎麼望也望不到底的崖下深淵更讓惴惴不安。

  要這個世界活下去,究竟還要殺多少,經歷多少掙扎和彷徨?多麼希望有先知聖賢可以告知這樣走下去會是一個怎樣的結局。

  偶爾有巡夜的忍者經過,和們打了聲招呼,又走開了。

  不知道從哪塊岩石背後傳來兩三聲蛙叫,目光順著聲音的方向轉過去時,黑濛濛的一片什麼也看不清。

  「和雲隱的戰爭不會持續很久了。既要應付岩隱又要應付木葉,死死傷傷那麼多忍者,雷影應該沒有多少可用了。」

  以為會一直沉默安靜待到天明,沒想到旗木朔茂突然說起這場戰爭。

  「死死傷傷那麼多忍者」的何止是雲隱村,木葉這邊死去的忍者也不比其他忍村少多少。

  換了個坐姿,雙手抱著膝蓋,側頭看看他說:

  「木葉必勝,朔茂前輩依然是這樣堅信著的吧。」

  他笑了笑:

  「如果連勝利的信念都沒有,沒出征就已經輸起點了吧。」

  確實是呢。

  他們這些從小就對戰爭耳濡目染的正牌忍者,恐怕每一個都是抱著為國為村效忠甚至捐軀的覺悟上戰場的吧。

  也許對勝利的渴望也是多場戰爭下來士氣盛久不衰的最大動力呐。

  「但是究竟戰爭是為了什麼呢?猶如宏大的殺戮盛宴般的戰爭,勝利之後真的會為自己殺了多少敵而感到自豪嗎。朔茂前輩還記得有多少敵死自己手上嗎。」——一想到自己殺了很多很多,就會感到一股不可抑止的恐懼和憎惡。

  當然最後一句沒有說出來,其實這些話是不應該從忍者口中說出來的。要是平時,肯定不敢這樣明明白白表露出厭戰的情緒,也許會被當成異端遭到怒斥和肅清的吧。

  然而大概是白天的殺戮使不斷刷新對自己暗黑一面的認知,繃得緊緊的神經急需一個宣洩的出口,又或許是對漸漸熟悉了的旗木朔茂感到放心和信賴,相信著他不會因這些話而將歸為異端之類。

  他沉默了很久,一動不動地望著遠方,儘管夜幕之下大概只看得見一些模模糊糊的景象。

  就以為他不會再回答的時候,他轉過頭來直視說:

  「戰爭到底是為了什麼不好說,但有一點是很肯定的,殺戮並不是戰爭的最終目的。如果硬是要說,除開為國家為村子這種高尚的理由,認為更值得為同伴而戰鬥,為保護村子裡們後方生存著的同伴和與們並肩作戰的同伴而戰鬥。殺死敵,是因為不想自己、不想身邊的同伴被敵殺死。」

  他的聲音靜寂的夜裡低沉而清晰,這麼一大段話說下來,沒有猶疑,沒有動搖,語氣自始至終堅定得如山盟海誓。

  心中回味著他的話,不禁同之前阿斷和繩樹說過的有某種程度相似的話重疊起來——保護同伴,保護好身邊的。於是脫口就問道:

  「朔茂前輩的理想也是成為火影嗎?」

  他愣了愣,才笑著回答說:

  「不,不是。為什麼這樣問?」

  「因為他們說要保護好身邊所有的,才朝著成為火影的理想不懈努力。」

  他沒有問「他們」是誰,而是猶自笑得更釋然:

  「又不是只有成為火影才能夠保護所有想要保護的。,,還有大家正做的事情,不也是努力保護著同伴嗎。」

  他說的那樣誠懇,宛如同伴就是他的信仰。

  夜色太蒼茫,即使相距不過咫尺,也看不清他臉上的笑容是否像他的話音中所表現出的那樣愉悅而充滿著五月微風一般的柔和意境。如果是陽光之下,說不定那會是一個很好看的笑容。

  聽說有些看到破繭而出的美麗蝴蝶時,聯想到的卻是撲火而亡的悲哀飛蛾。大概就是屬於此類,這時因他的話而浮現腦海中的也是一些不好的假設——

  ——如果有朝一日被自己的村子自己的同伴所否定,如果他們視為恥辱,如果大家都不再需要,一直以來那麼珍視著這一切的,會怎麼做?

  ——如果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信仰,如果再也沒有願意做的同伴,會不會後悔曾經那樣努力地想要保護好他們?

  到底是這時的氣氛太好,終究沒有說出這些勢必會惹不快的話。

  老朋友曾經說是個不會討歡心的悲觀主義者,凡事首先想到的都是不好的一面。那個很有名的案例,看見桌子上的半杯水,有會說「還有半杯水」,有會說「只有半杯水」。而無疑就是後者。

  但願所有的「如果」都與他無緣。

  但願他的同伴無論任何時候都像如今這樣尊敬並信賴著他,一如他將他們放心頭至重。

  ***

  過了約莫十來天,和雲隱村的戰爭尚未結束,一天清晨,有老鷹營地上空盤旋最終落到旗木朔茂的手臂上。

  是木葉送來的暗號信。

  破譯後旗木朔茂和們說,是新任務。大名的壽辰宴會半個月後舉行,第三小隊被派遣宴會時暗中保護大名及其家屬親眷,見信後即刻返回火之國前往大名府。

  春奈和慎也緊蹙著眉頭很不情願的樣子。旗木朔茂也沒說什麼別的話,只吩咐們收拾好行囊就啟程。離開戰爭前線拼命戰鬥著的同伴,而去守衛一個酒池肉林的宴會,他大概也是心有不願的吧。

  前線每日屍體成山,後方的權貴依然過著聲色犬馬奢侈糜爛的生活。

  忍者拼上性命想要守護的東西,這些權貴面前根本渺小如沙吧。


第29章【倒V】

  大名府位於都城中央,三面被護城河圍繞著。大概是因為大名即將舉辦壽辰宴會的緣故,府邸門前車水馬龍,繁雜的物資絡繹不絕被運送過來。

  馬蹄聲,車夫的吆喝聲,物資搬運時不小心掉落地的響聲,喧鬧如集市。

  一路走來,張燈結綵的街道上不時有孩童玩耍嬉笑,大們則忙碌著修剪前院裡探出牆來的枝葉。

  到達的那日們並沒能見到大名,府內的總管說大名正接待重要的客,不好打擾。他一邊和們說著話,一邊捋著自己的山羊鬍子,那神態不可謂不慈祥,令想起木葉的三代目火影。

  然後他說:

  「路途辛苦了,各位先略作休息吧,稍後會有帶們熟悉一下大名府內的環境。」

  們被帶到一個寬敞的和室內,帶路的侍女低著頭點起檀香,卻不時用眼角好奇地打量著們,可能是沒見過從正統忍村來的忍者吧。

  大名的直屬護衛隊裡也是有十幾名忍者的,只是他們不隸屬於任何一個忍村。

  牆上掛著一幅浮世繪美畫,上面題有一首四行的和歌,可惜是草書,看得並不十分明白。壁龕裡插著幾枝盛開的白芙蓉,花瓣上還有未幹的露珠。

  比起戰場上那只能夠遮風擋雨的粗糙的帳篷,這風雅的和室讓不禁覺得恍如身處另一個世界。

  侍女心不焉的動作終是出了差錯,手背不經意間將櫃子上插滿菖蒲的玻璃花瓶碰跌,好一旁的旗木朔茂眼明手快,花瓶落地之前接住瓶身,而後穩穩放回原先的位置上。

  侍女窘迫地向他欠欠身,臉頰微紅。

  紙門半開著,她跪退到門外,依然低著頭,輕聲輕語地說:

  「忍者桑有什麼需要的話,請儘管吩咐就好了。」

  旗木朔茂點點頭:

  「謝謝了。」

  她朝們行了一個跪拜禮,然後從外面緩緩合上紙門。

  房間裡只剩下們四個,慎也盯著手中小巧的茶杯說:

  「真不愧是大名府,這樣隨隨便便一套茶具就抵得上普通家五年的開支了。」

  端起茶杯看了兩眼,實看不出原來是那麼名貴的珍品。

  春奈倚窗邊,目不轉睛望著外頭院子裡半紅半黃的楓葉,突然說出一句:

  「這個時候木葉和雲隱又該開戰了吧。」

  聽聞此言,慎也和旗木朔茂的眸光深沉了下來,好半晌都沒有再開口說話。

  先前走都城的街道上,真的是一點兒也感受不到戰爭的氣息。和室內坐著,也時不時聽見外頭籌備宴席的鼎沸聲。

  前線屍骸遍地,木葉幾乎每隔幾天就有家做喪事,而這裡,距離戰場2000公里、距離木葉800公里的大名府,喧嚷喜慶得宛若繁華盛世。

  他們清點著待宰家禽的只數,兢兢業業毫不含糊地記錄案。但他們一定不知道,估計也不會想知道,每日每時有多少忍者犧牲戰場上,有多少木葉的家庭家破亡,有多少孩子一夜之間就淪為無親無故的孤兒。

  小春曾經和說過,木葉是火之國最牢固的一道防線。只要還有木葉的忍者,火之國就會永遠屹立於別國之上。

  但是木葉的忍者啊,前赴後繼的,一個個喪生戰爭中,用他們的屍骨堆砌出來的城牆,圍城裡卻是一個裝載著無知者歌舞昇平的幻象。

  不知道為什麼,儘管遠離艱苦殘酷的戰場,終於可以安安然然地坐著喝茶看楓葉,此時此刻卻感覺到一股很難言明緣由的難受和悲涼。

  被風吹離枝頭的楓葉從大開著的窗子飄落到榻榻米上,抬起頭時驀地發現窗外竟不知什麼時候站著一個光頭男。但他似乎對們視若無睹。們,指的是,春奈,和慎也。

  他的目光直勾勾地落旗木朔茂身上,銳利而傲慢,猶如一把閃著冷冽寒光的刀。

  「別來無恙吧,木葉白牙。」

  他抬抬那和他的頭頂一樣光滑的下巴說。

  旗木朔茂卻絲毫沒有受他那狀似挑釁的語氣影響,依然一副溫文爾雅的樣子微笑道:

  「托賴了,三藏君。」

  他的語調很平緩,吐字清晰,對比起那位三藏君如利劍出鞘般尖銳的神情,雖稍嫌溫和卻並不輸氣勢。

  原來有些身上真的存著氣場這回事。

  一直以來所觀察到的,旗木朔茂為處事方面,遠不如他手中的刀那樣鋒利而咄咄逼,也比他那個「超級天才」的名號要謙和低調得多。

  叫三藏的男就這樣直直盯視著旗木朔茂好幾秒,再也不發一言,眼神中充滿了令不禁繃緊背脊的不明意味,倒不能說是敵意,可也並非善意就是了。

  他連眼皮都不曾抬一抬,結印,瞬間就消失窗外了。

  慎也遲疑著開口說:

  「朔茂隊長……」

  「那是大名直屬護衛隊的忍者三藏。」

  旗木朔茂看了看們說。

  「禿鷹三藏?!」春奈驚訝地說。

  被喻為禿鷹麼,他的眼神的確是有如禿鷹般犀利呢。

  只是不知道名喚三藏的光頭青年,是否也會念緊箍咒,收服了悟空、八戒和沙僧三個徒弟,騎著白龍馬去西天取過經。——開個玩笑罷了。

  三藏剛走沒多久,和室的紙門被「嘩——」地拉開。出現們面前的,是一名穿著繁花和服的妙齡少女,濃眉大眼,面白唇紅,臉上的笑意似乎要飛揚起來,但那神態比剛才的三藏還要傲慢跋扈。

  她的聲音猶如太鼓般響亮:

  「們就是木葉的忍者嗎?」

  不等們回答,她食指一伸指了指,又指了指春奈,揚起下巴說:

  「們兩個來陪玩吧!」

  不曉得這莫名其妙出現的盛裝少女的身份,和春奈不由得面面相覷。

  和室外的簷廊上有侍女的聲音呼喊著「公主大」,少女不耐煩似的陰下臉,努嘴道:

  「真煩!」

  而後連鞋都不脫就閃身進來,又「嘩——」的一聲合上紙門。

  春奈向遞了個眼色,若無其事地撇過頭去當作什麼都沒看見。

  儘管不曾言明,但從戰場到大名府這一路來,每每提及這次的護衛任務,她的臉色就像那陰沉沉的下雨天。有時慎也說起都城裡的某某知名權貴,她也是興趣乏乏地做著別的事情愛聽不聽。

  途中倒是聽到了不少有趣的野史和傳聞。

  外頭侍女的聲音漸行漸近,蠕了蠕嘴唇,冷不防被少女一把撲過來捂住嘴巴。少女,或者說公主,怒目瞪著壓低聲音說:

  「不准叫!」

  愣了一下,才明白過來她大概是以為要將她的行蹤告知侍女吧。

  事實上只是想提醒她,她的裙擺被門扉夾住了。

  少女看起來不顯胖,沒想到還挺重的,這樣毫無預兆地撲過來,一時腳跟不穩,向後踉蹌了好幾步。

  幸好身後有一隻大手及時扶住了的背脊,才險險穩住了重心。公主依然緊緊捂著的嘴巴,還沒來得及向他道謝,他業已鬆開了手,轉頭讓慎也去打開門。

  公主氣憤的視線從臉上轉移到他的臉上。

  「拐帶公主殿下的罪名們可擔當不起,公主還是請回吧。」

  他很溫和地說著,不卑不亢。

  四五名侍女不消片刻就找到這邊來了,苦口勸說著公主不可再從禮儀修行課上偷溜出來了云云。

  公主鬧了一會兒小脾氣,終於不情不願地侍女的簇擁下氣呼呼地走了。臨走前朝著們哼了一聲,像是故意要擺出一副趾高氣揚的樣子揚長而去。但那模樣太過孩子氣,倒也不使覺得討厭。

  侍女中稍顯年長的一名,匆匆向們鞠了個躬,幫忙拉上紙門。

  和室內安靜了下來,慎也笑著說:

  「傳聞大名府的公主貌若天仙,親眼所見也不過爾爾。這等相貌的女孩子,木葉多不勝數了。」

  春奈也笑了:

  「別忘了木葉忍界中有個別名叫做「美忍者村」。」

  「美忍者村」這個名號倒真的是第一次聽說。仔細一想,先前戰場上見過的雲隱女忍者多數相貌平平,而相比之下的木葉女忍就顯得較為賞心悅目了。

  認識的女忍者中,綱手,春奈,還有美樹,更是一等一的美。忍者學校裡曾經帶過的那個班上,也可見好幾名假以時日定會光華怒放的美胚子。

  一方水土一方。

  「木葉的確是個養育出各種美的好地方。」

  旗木朔茂卻笑了笑說:

  「女子美麗與否,也不能只看相貌。」

  他這句話令原本只是開玩笑的慎也和春奈相視一笑。他們兩個尚算厚道,若是阿亮,肯定會調侃他說「事事都那麼較真,真是無趣得可以了」之類的話。

  怎麼說呢,旗木朔茂這個雖然好脾氣好相處,但到底太正經了活躍不了氣氛,如果多幾個這樣的齊聚一室,估計確實會很悶吧。

  ***

  宴會的前一天,一個大名府的庭院裡走著,原先靜靜坐簷廊上曬太陽的老婦突然沖過來緊握著的雙手,渾濁的眼睛裡閃爍著淚光,只聽見她顫著聲音說:

  「秋繪,為什麼還不回家呢,秋繪?」

  頓時感到腦海中電閃雷鳴,很多東西翻翻滾滾如排山倒海般湧來,鼻子忽然一酸,卻好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秋繪。

  很熟悉的名字,但也很久沒聽過別這麼叫了。

  啊,未成為加藤夏子之前,一直都是叫做秋繪呢。


第30章【倒V】

  任由這名陌生的老婦緊緊握著雙手,腳步無法挪動半分,也說不出一句話來。如果面前有鏡子,想那映射中的模樣一定是呆若木雞。

  她口中依然絮絮說著含糊不清的話語,那殷殷切切的神情讓心裡覺得十分酸澀。

  「您認識嗎?」小心翼翼地輕聲問。

  她盯視著的眼睛,只是一直重複著剛才那句話:

  「為什麼還不回家呢?為什麼還不回家呢?」

  她的手指突然用力,指甲幾乎要掐進的肉裡,痛得不禁「嘶」地倒抽一口冷氣。而她卻是仿若未覺,握住的手分毫不松,淚水就這樣順著皺巴巴的臉皮流了下來:

  「媽媽等了好久啊,為什麼還不回來呢?」

  一下子就怔住了,愣愣然地望著她,這才想到另一個可能——可能她並不是認識,而是認錯了。

  的母親,早好幾年前就已經病逝了。

  「歐巴桑原來您這裡啊!」

  庭院門口突然響起一道清亮的女聲,轉頭看過去,只見前幾天曾打過照面的公主身邊稍為年長的那名侍女急急忙地小跑過來,連額上的汗珠都顧不上擦,握著面前老婦的手臂說:

  「歐巴桑您怎麼自己跑出來了?」

  老婦終於鬆開的手,轉而對著侍女不斷叫著「秋繪」。侍女像是習以為常,柔聲哄著她說:

  「是是,們現就回家了啊。」

  侍女歉意地朝施了個微躬禮,扶著老婦向簷廊的另一端慢步而去。原應返回和室和旗木朔茂他們商討明天的護衛安排,卻不知怎地就跟了上去,對侍女說著:

  「和們一起走好嗎。」

  她矮約莫半個頭,聞言抬起頭來臉露驚訝地看了看,而後又施了個微躬禮,頷首道:

  「是。」

  從這個庭院走到老婦居住的另一個院落不過十來分鐘,其間侍女娟子(談話中得知她名叫娟子)和聊了一些關於老婦的事情。

  原來老家是公主的奶媽,唯一的親生女兒十幾年前的夏日祭典中走失,儘管很多幫忙找了好久,卻一直沒能找回那名小女孩。後來老家憶女成癡,神志漸漸惛憒不清,每逢遇見年輕的女孩子都會拉著別念叨著「秋繪」。

  說來也巧,她那失散多年的女兒和一樣名叫秋繪。

  「秋繪比忍者桑您還要年長幾歲呢。」娟子說。

  想了想,夏子這副身體今年才十七歲呢。要是以前生活的世界裡,正是念高中二年級的年紀吧,而阿斷和旗木朔茂他們也正是念著大學、尚未脫離象牙塔的年紀。

  一直以來都忍不住把這個世界和原先的世界相比較,把這個世界裡認識的和原先的世界裡認識的相比較,並不是非要得出個什麼樣的結論,只是不自覺地就會聯想到一塊。

  耽誤了一會兒,回到和室時只看見旗木朔茂一個坐矮桌旁拭擦著他的短刀,窗外的楓葉映落白燦燦的刀身上,從的角度可以看見那幾片葉子模模糊糊的倒影。

  他抬頭看了一眼,動作卻停了下來,說:

  「是出了什麼事嗎?夏子的臉色那麼難看。」

  摸摸臉頰,依然沒從突然被呼叫真名的震憾中掙脫出來,儘管已確知那只是個誤會,卻還是沒辦法不去想那個未成為加藤夏子之前的自己。

  那些如同電影鏡頭一般腦海中掠過的關於往昔的片段,竟然比他刀身上的楓葉倒影還要模糊。

  「怎麼了?」

  大概是見神色呆滯毫無反應,他十分關切地又問了一遍。

  搖搖頭,逕自轉開話題:

  「怎麼只有朔茂前輩一個,慎也和春奈他們呢?」

  他斂起眸色,沒有再追問,邊收刀入鞘邊回答道:

  「他們有事出去了。」

  出去?

  出大名府?

  明天就是宴會了啊。

  「都這個時候了……」遲疑著說。

  他起身走了過來,面前低頭壓低聲音說:

  「剛才收到一個新情報……」

  停頓了一下,也沒說具體的情報內容,卻忽然恢復聲音如常,像是並不上心地接著說道:

  「算了,大概是個惡作劇,不必理會就是了。」

  一瞬間看見窗戶外邊有道陰影一閃而過,楓樹的枝椏逆風搖晃。

  旗木朔茂和交換了個眼色,率先走出和室。跟他身後一米左右處,關門前最後望了一眼窗臺,那裡空蕩蕩的只有樹影斑駁沉默。

  自古權貴多恩怨,大名府這潭深水恐怕也不能掉以輕心。

  晚上負責守上半夜,站屋頂上可將大半個大名府盡收眼底。現時的豪華府邸比起白天時少了許多喧囂,但仍可感受到一片忙忙碌碌的氛圍。廚房一帶燈火通明,進進出出的皆腳步匆匆。

  不得不說,如果以滿分十分為標準,大名府的膳食至少可以打9.5分。尤其是吃了這麼多天兵糧丸之後,就算是清清淡淡的白粥青菜對來說也可謂是美味佳餚了。

  慎也和春奈早些時候就回來了,兩一臉的凝重再加上先前旗木朔茂的話語,讓不禁心中吊起一塊重石。聽他們講述事情的始末,越發覺得這場宴會怕是不能皆大歡喜地收場了。

  與別國的戰事尚未平息,國內上位者之間的勾心鬥角更猶如一場無硝煙之戰。

  忍者的世界總是不能讓安生,不知道旗木朔茂他們怎麼想,對於這個外來者而言,只感覺到如潮水般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倦累。

  和廚房一樣亮著燭光的還有西北方的一處院落,如果沒記錯的話,白天時叫「秋繪」的那名老婦就住那裡。那邊倒沒有進進出出,夜幕下那簇稍嫌蒼白的燭光看上去更像是一簇回不去陰間的鬼火。

  大概老家依然念叨著她女兒的名字吧,不知道那女孩是否能夠平平安安地成長為好姑娘呢。

  頭頂繁星滿目,想起第一次閒情滿滿地賞星看月的時候大約是十五六歲,和初戀的男生校園的操場上漫步,那時年少羞澀,聯手都不敢牽。

  後來們因升學而分開,那段戀情無疾而終。再見他時是前年,南太平洋的一個小島上,他攜妻子及一雙三歲大的雙胞胎兒女度假旅行。

  說實話,真心羡慕那歡樂美滿的一家四口。

  「有值得高興的事情?」

  旗木朔茂的聲音身旁響起時,著實嚇了一大跳。「嚇嚇死」這句話空曠的夜色裡效果尤為顯著。半分鐘後鎮定下來,才轉頭問他:

  「朔茂前輩是什麼時候來的?還沒到換班的時間呢。」

  他笑道:

  「來到已經有一會兒了。這麼鬆懈可不行。雖然這裡不及戰場兇險,但對忍者來說任何時候都不能大意。」

  不知道是不是從的表情中看出了什麼端倪,還沒等開口,他語氣頗為無奈地又說道:

  「夏子心裡一定埋怨這個囉嗦的前輩又說教了吧。」

  笑了笑,雖然他稱自己「囉嗦」,可其實很多時候他卻是一個十分言簡意賅的。

  「沒這回事,朔茂前輩多心了。」說。

  他環顧一周沐浴蒼茫夜色中的大名府,而後屋頂上坐了下來,拍拍旁邊的位置對說:

  「坐吧,站著更容易惹注意呢。」

  之後是一陣靜默,下面有一隊巡邏的守衛走過,提著的燈籠裡燭光忽明忽暗。

  身邊旗木朔茂叫了聲「夏子」,偏頭看他,只見他眼神認真地和對視,語重心長地說道:

  「要是有什麼事的話,也不妨和這個前輩說一下。也許覺得並不可靠,但多個一起商議總是好的吧。」

  嗯?

  這番話聽得莫名其妙,便疑惑地定定望著他。

  他突然伸手撓撓後腦勺,銀色的發被撓得有些淩亂,鬢邊有幾縷髮絲從護額裡垂落下來。

  片刻後語氣帶著幾分為難地說:

  「下午的臉色那麼難看,晚上卻自己一個站屋頂笑得那樣開心,真的沒事嗎?」

  一時間不知道應該怎麼回答。身上多的是不能告訴別的事情,儘管平日努力克制著不要流露出異樣的情緒,但總有的時候,連自己都未發覺之前就已經從臉色神態行為舉止間表現出來了。

  「情不自禁」這回事有時真的很令苦惱。

  就算面前的旗木朔茂是那樣體貼寬厚的一個,也不能夠告訴他,下午遇見了一個陰差陽錯叫出本名的,從而陷入對以前的自己的回憶中。晚上想起初戀的男生和他的妻兒,因羡慕著他們而不由得面露笑意。

  從成為加藤夏子那一刻,就已經註定了很多東西只能夠自己憋心底裡了。

  「朔茂前輩。」

  「嗯。」

  他應了一聲,看的眼神又添上了幾分認真。

  「到換班的時間了。」

  「……」

  他看了看天色,話音裡聽不出有特別的情緒,像往常一樣淡淡地說:

  「嗯,下去休息吧。」

  這樣連藉口都不找就避開問題,所依仗的不過是「旗木朔茂是個很體貼大度的男」這麼一個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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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富麗堂皇的廳堂裡坐著百來名從全國各地趕來為大名慶生的賓客。如今正值戰爭時期,路途上時常有流浪忍者乘火打劫,這個世界的交通並不便利,也難為他們坐著馬車一路顛簸到來了。

  大名的直屬護衛隊駐守大廳門口,前幾天見過的那名三藏君也其中,似乎還是護衛隊的隊長來著,依然眼高過頂直接忽略和慎也春奈,只微不可見地向旗木朔茂點了點頭算是招呼,而後神色倨傲地撇過頭去。

  春奈小聲對笑道:

  「們都成為朔茂隊長背後的牆壁了。」

  慎也隨即附和道:

  「還是比水遁水陣壁更透明的那種。」

  旁邊響起一聲熟悉的虛咳,那不厚道的兩笑笑就識趣地閉嘴了。

  抬頭望旗木朔茂,他也剛好斜睨過來,那眼神裡滿是兄長般的「拿們沒辦法」的縱容。難怪春奈他們雖敬重他卻也沒少拿他來打趣。

  「別鬧了,宴會就要開始了。」他說。

  大名和公主入座後,有七八名舞女從門外碎步而至,隨著樂師的琴聲和鼓聲翩翩起舞。

  旗木朔茂和慎也站大名身後,春奈和站公主身後。其實忍者此時本應隱去身形和氣息,但宴會前公主挑著眉梢說「又沒什麼見不得的,隱匿起來多無趣啊」,執意要們現出身形守候一旁。

  大名溺愛公主,旗木朔茂也不好反駁,只有春奈暗暗朝那小丫頭翻了個白眼,一副恨不得一掌打暈她的模樣。

  忍住笑輕輕推了推春奈的手肘。

  十來分鐘後,一曲終,舞女散去。眾向大名舉杯祝賀之前,大名突然轉頭對旗木朔茂說道:

  「就是傳聞中那個能夠以一之力對抗上百名上忍的木葉白牙嗎?」

  「木葉白牙」這個稱號聽過很多次了,但「以一之力對抗上百名上忍」的形容倒是第一次聽聞,沒想到居然還是從位高權重的大名口中聽說。

  既然是傳聞,不排除當中有誇大的成分,卻也可見旗木朔茂這個超級天才不只是忍界赫赫有名,權貴圈中想必也是個令敬仰的物吧。

  大名像是對他十分好奇,賓客們也是一臉驚訝且好奇的神情齊齊將目光集中到他身上。

  想起那些肥皂劇裡的經典狗血橋段,思忖著大名的下一句話該不會是「很欣賞,就把最疼愛的公主許配給好了」之類的吧。公主看上去還沒到適婚年齡,不過旗木朔茂也才二十出頭,等兩年還是等得起的。

  看了看公主稚氣未脫的白皙的側臉,這個年紀的女孩子,尤其是養深閨中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小姐,應該會憧憬著英俊而勇敢的英雄吧,而這個世界裡有資格被稱為「英雄」的就只有忍者了。

  然而她似乎對旗木朔茂不怎麼感興趣。

  啊,也許是旗木朔茂戴著面罩看不出英俊相貌的緣故?不禁猜想著。

  就胡思亂想的時候,大名的下一句話靜寂的廳堂裡倍顯清晰:

  「聽說旗木一族的刀術出神入化,無能及,不如朔茂君給大家舞一套刀法來助興吧。」

  賓客們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如同劇院裡懷著期待的心情等待好戲上場的觀眾。

  被這麼多注視著,旗木朔茂依然背脊直挺如松,從他身上看不出半分局促和拘束,反而自有一股似是經年久月歷練出來的沉穩從容的氣度。該說真不愧是見慣世面的男麼。

  但是平日他和們相處的時候,卻是時不時會因同伴的調侃和打趣而顯露出恰到好處的尷尬和窘迫,猶如一個臉皮薄經不起取笑的鄰家兄長。

  被點名的那位還沒說話,慎也和春奈的臉色霎時就陰沉下來了。

  不知道大名今天是不是特別高興,還饒有興致地轉過頭來問和春奈:

  「們同一個村子的,就算是再怎麼絢麗的刀法都看得厭煩了吧?」

  公主不如她父親大那麼好興致,皺著眉頭不耐煩地說:

  「忍者講究的是忍術,刀法再厲害又有什麼用。」

  站公主的右後側,比春奈距離大名要近一些,便開口回答了:

  「就所見,朔茂前輩的刀法最令移不開目光的時候,是他戰場上殺敵的時候。」

  以為自己會很平靜地說著這句話,直到左手手腕傳來一陣疼痛,才發覺原來緊攥手腕的壞習慣又死灰復燃了。不知道的臉色是否和慎也春奈他們一樣陰沉,但至少知道這句話脫口而出時,心裡是有著憤怒與不平之類的情緒的。

  這些不知前線戰事艱辛、只知沉醉酒池肉林裡的達官貴,如果他們有幸(或者說不幸)置身於旗木朔茂舞刀時周身散發出的殺氣漩渦中的話,大概他們會寧願從來都沒見過他舞刀吧。

  認識這個被譽為「超級天才」的男一年多了,與他一起並肩作戰(雖然不見得是個好戰友)也有好幾個月,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但起碼對他的性情和為有一定程度的瞭解。

  旗木朔茂的刀,揮舞起來時如同寒風過境,凜然而蕭殺,即使是傍晚最美麗的雲霞也瞬間黯然失色。對大名所說的每一個字都是心底真真切切的感受,這一年多來見過的最帥氣的男,就是執刀於戰場上、身擋同伴前的旗木朔茂。

  他的刀是用來保護同伴守護村子的,不應該像馬戲團耍雜技一樣用來滿足觀眾的好奇心。

  這個外來者都這樣為他覺得不平了,慎也和春奈就更不用說了。

  大名的神情有點驚訝,大概他也只是隨口問一問,沒想到會得到這樣的回答吧。

  公主回頭掃了一眼,然後就轉過身去雙手交疊膝上端端正正地坐好了。

  一派喜慶氛圍的宴會上提起2000公里以外的戰爭無疑是極其不合時宜的,想必大名和賓客們一定是覺得很掃興了。而也是對剛才的「脫口而出」感到困擾,虧還一直以為自己是個深思熟慮的呢。

  但是懊悔嗎?好像也沒有。戰場上那個男曾經不止一次地為擋開過敵的苦無和刀劍,總不至於連為他說一句話的勇氣都沒有。

  大名忽然笑了起來,看了看他身後的旗木朔茂,又轉頭看著說道:

  「說的也沒錯,木葉白牙的刀法,是要留給戰場上的敵好好體會的。」

  舞刀助興這回事看來是就此跳過了,賓客們稍稍露出失望的神色,轉眼就被掩飾過去了。一張張分不清真心還是假意的笑臉紛紛附和著大名。

  說到底,戰爭離他們太過遙遠。過著奢華愜意生活的他們,無論如何想像也不會有身臨其境的緊迫感吧。

  針沒有紮到自己的肉裡就永遠不知道有多疼。

  「為什麼戴著面罩遮住大半張臉呢,難道真的長得見不得嗎?」

  本來賓客們對旗木朔茂的好奇已經轉到對大名的恭維上了,冷不防公主又冒出這麼一句話,廳堂裡頓時安靜了下來。

  公主的話音裡其實沒半點惡意,不過是被過分縱溺說起話來根本不顧別是否會介意。

  現因這句話而介意的「別」倒不是當事旗木朔茂。是春奈,她黑了一張臉,幾乎真的想一掌打暈公主那丫頭了。

  看見慎也拼命給她使眼色,估計是安撫她「童言無忌」的意思吧。

  「抱歉要令公主失望了,沒什麼特別的原因,只是習慣了而已。」 旗木朔茂說道。

  他的眉梢眼角間流露出極淡極淡的笑意,也許真的是把公主的話當做小孩子的無心之言了吧。

  公主努嘴「嘁」了一聲,撇過臉去不再看他,一副興趣乏乏的表情。真擔心她驀地又冒出一句:「既然沒什麼特別的,介不介意拉下面罩讓大家看看原本的模樣?」

  就算是全國最尊貴的大小姐,也不能夠把驕縱當成可愛。

  這段插曲就這樣作罷,宴會還繼續。賓客們紛紛站起來向大名舉杯祝賀,讚美恭維的話語一聲高過一聲。

  其間不知是誰高聲提議了一句:

  「木葉的忍者桑也代替三代目火影敬大名一杯嘛。」

  大名笑呵呵地看了們一圈,似乎是頗為贊同地說:

  「木葉的忍者們也坐下來和大家一起喝酒盡興吧,有三藏君他們門口把守著,不會有閃失的。」

  不禁暗想,大名既然那麼信賴他的護衛隊,為什麼還讓木葉派忍者過來保護他和公主?總不會是純粹讓們來參加宴會的吧。

  還猜測大名的意圖,就聽見旗木朔茂毫不猶豫地拒絕道:

  「大名的好意們心領了,身為忍者,重任身一刻也不可鬆懈呢。」

  他的話音剛落,有一陣白色的霧氣從門口蔓延進來,不一會兒便充斥了整個廳堂。

  賓客們開始還茫然地環視四周,直到那位三藏君門口大叫「有刺客,保護大名和公主!」眾恐慌地有如無頭蒼蠅一般桌子間亂竄。


第32章

  偌大的廳堂裡彌漫著濃濃的霧氣,視野內全是白茫茫的一片,只能勉強看得見身旁近咫尺的。

  桌子椅子被踢翻的聲響紛紛雜雜,有女眷的尖叫聲上空回蕩著。

  春奈的聲音幾步開外響起:

  「夏子,還公主身邊嗎?」

  看不見她的,便循著她聲音的方向答道:

  「呢。按昨天的計畫行事吧。」

  而後拉著公主的手臂說:

  「公主,請務必不要離開身邊。」

  公主此時倒異常配合,像只樹袋熊似的緊緊攥著說:

  「一定要保護好!有什麼想要的,都可以叫父親大送給!」

  很符合她性格的話語,單純而直接,飽含著與生俱來的驕橫和自傲。

  可是有什麼想要的呢,就算有,也不是她或者大名能夠給予的。

  低頭看她那雙因驚慌而瞪得大大的眼睛,想了想便說道:

  「公主放心吧,很快就會沒事了。」

  昨天春奈和慎也從府外回來後,旗木朔茂就根據他們的情報制定了今天的行動計畫。他說宴會途中可能會遭到襲擊,讓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都要守公主身邊,慎也寸步不離保護大名,而他和春奈就負責群中找出入侵者。

  現果然證實了一切都如他所料。而且據們收到的情報,似乎是和大名的弟弟脫不了干係。

  又是這種家族親之間的內鬥。都說血濃於水,看來親情血緣這回事終究是抵不過利益的誘惑。

  上個月風之國才上演了一場成功地弑兄奪位的「勵志」劇,難道火之國也想有樣學樣麼。呵,大概大名的弟弟是受到「激勵」了吧。

  這樣過了一會兒,霧氣有漸漸消散的跡象了。

  有跌跌撞撞地倒了過來,擔心是敵的陷阱,便拉著公主避開。那肩膀流著血,表情痛苦地跌坐地上,仿佛有對他窮追不捨。

  先前大名府內並沒見過他,估摸是遠道而來的賓客之一吧。

  這樣想著,卻聽見公主耳邊驚呼道:

  「秋仁哥哥!」

  她鬆開的手企圖跑過去,還沒邁出一步就被拉了回來。

  剛才還盛氣滿滿地要一定要保護好她呢,現又輕率地想要離開的保護範圍。本來今天的任務就是保護她,但她這樣任性會令覺得非常為難的。

  公主回頭氣衝衝地瞪著說:

  「快點救他!秋仁哥哥是未來的火之國大名!」

  她的話使愣了一下。曾聽慎也說起過,大名沒有兒子,估計以後會由他弟弟的兒子來繼承大名之位。

  可這場動亂很可能就是由大名的弟弟謀劃發起的啊,幕後主使者難不成就是這位「秋仁哥哥」的父親?但既然他兒子都是被大家看好的繼承了,他何必還要多此一舉?

  「還不去救!」公主怒斥道。

  雖然她已經火冒三丈了,然而有些事情還是要確認一下的。

  「公主,您父親有多少個弟弟?」

  「現什麼時候啊問這個!信不信讓父親大鏟平木葉!」

  「就是因為事關重大才要問清楚,公主如果想快點救,就請回答的問題吧。」

  要是那位「秋仁哥哥」也是幕後策劃者之一,貿貿然將他帶到公主身邊就不能保證公主還會安然無缺了。

  「兩個!秋仁哥哥的父親已經去世了!」

  她的話音未落,朝著秋仁扔出手中的苦無,剛好擊落另一支差點要刺進他胸膛的苦無。

  公主像是十分著緊他,拼命想掙脫的手跑過去,根本不顧這危機四伏的場面。真是個懂得如何給別添麻煩的小丫頭,現輪到想一掌打暈她了。

  和她一起過去扶起秋仁,那青年的傷勢不輕,鮮血汩汩地流淌著。他倒知道怕公主受累,大半個身子傾斜到這邊,幾乎要靠著才能站立了。血水將的一邊衣袖染成觸目的鮮紅色。

  周圍的霧氣散開了一大半,隱隱約約看見了廳堂中央旗木朔茂的身影。

  「再堅持一下好嗎,馬上就可以結束了。」輕聲對秋仁說。

  他抬起蒼白的臉看了一眼,點了點頭。

  公主他身旁緊張兮兮地說了一連串關切的話語,說著說著就大哭了起來,勸都勸不住。

  頓時感到一陣頭疼。

  「夏子們那邊怎麼了?」

  慎也走過來問道。大概是聽到了公主的哭聲吧。

  「出了點意外。」回答說。

  原本以為刺客的目標是大名和公主,沒想到還漏算了一個下一任大名繼承。

  正疑惑著慎也怎麼會擅自離開大名呢,霧氣完全消散了,廳堂裡恢復了明亮。賓客騷亂中跑得七零八落,以三藏為首的大名護衛隊將廳堂中央團團圍住,那裡跪著幾個被制伏了的刺客和一名與大名有五六分相似的男。大名前方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們,左右兩邊分別站著旗木朔茂和春奈。

  那樣酷似的相貌,不是大名的弟弟還能是誰。

  結束了。

  無論是這場騷亂,還是大名和他弟弟之間的兄弟情,一切都結束了。

  「快點叫醫生過來啦!還像木頭一樣愣那裡做什麼!」

  公主沖著她的侍女吼道。

  大名也注意到了這邊,霎時臉色一變,急步過來從手中扶過秋仁,像是心疼自己親兒子一般連聲問道:

  「怎麼樣?很難受嗎?除了肩膀還有沒有傷到哪裡?」

  而後像公主一樣朝旁邊的怒吼道:

  「醫生呢?!」

  又一陣兵慌馬亂過後,秋仁大名和公主的陪同下被送到別處治療傷勢,意圖謀反的大名胞弟和幾個刺客也被護衛隊帶走了,賓客們的臉色餘驚未定的樣子,四散而去。廳堂裡狼藉一片,只剩下忙著收拾的僕和們四個。

  旗木朔茂看了看的血色衣袖說:

  「受傷了?」

  搖搖頭:

  「沒,沒事。不是的血。」

  杯碟碰撞的清脆聲響斷斷續續,因這廳堂太過空曠,連回音都顯得異常清晰。

  地上的瓷器碎片被清理後,依然留下斑斑點點的暗紅血跡。

  大名的這個壽辰宴會,險些就變成他的葬禮了。被親弟弟這麼對待,不知道他是否會覺得難過。如果是,被親兄弟處心積慮地背叛的話,一定會很傷心很傷心。

  不過生長他那樣的家庭裡,也可能從小見慣過慣了那種勾心鬥角如履薄冰的生活,心中早已建造起一堵厚厚的牆,將危及到自己地位的一切都擋牆外,包括所謂的親情。

  他對秋仁那麼緊張和關心,究竟是因為那青年是他的親侄子,還是因為他是他一手選定的繼承?

  這座豪華如宮殿的大名府,其實比戰場更令覺得壓抑。

  ***

  翌日中午,簷廊上遇見公主。她摒退侍女後直勾勾地盯著,欲言又止了好一會兒,才很不情願似的慢吞吞地說:

  「喂,願不願意嫁給秋仁哥哥?」

  頓時嚇了一跳,腦子還沒轉過來,估計是用一種很木然的神情望著她吧。

  她表情十分嫌棄地又開口說:

  「秋仁哥哥說身手不錯,長得也還可以,娶也不算太丟臉。」

  ……娶也不算太丟臉。——猜這句話是她自己加上去的。

  這個世界沒有一夫一妻制的法律規定,但凡稍有些地位和家底的男,妻妾成群並不罕見。

  未來的大名那麼輕易就說要娶,大概是因為以後妻子的數量沒有上限,反正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娶了回去不喜歡了,換一個就是了,他也沒什麼損失。

  「做妾嗎?」說。

  公主不耐煩地翻了個白眼,嗤笑道:

  「難不成還想做大名的正牌夫?別亂想了。」

  朝她笑了笑說:

  「不喜歡做家的妾。」

  木葉,從沒見過有誰三妻四妾。即使德高望重如火影,一直以來也只有琵琶子夫一個妻子。雖然曾經從自來也口中聽說過火影和他一樣喜歡偷窺美女出浴,但認為那也只是一個玩笑,當不得真。

  就算不說什麼一生一世一雙,才沒那麼好的氣度與別共用丈夫呢,無論是以前的世界還是如今的世界。

  公主用很奇怪的眼神看說:

  「這種事情有什麼好介意的,真固執。」

  笑笑沒說話。她之所以覺得沒什麼好介意的,不過是因為以她的身份地位,無論如何也不會淪落到做別的妾。

  「隨便啦,秋仁哥哥又不是非不可。」

  她無所謂地說著,嘟著嘴揚長而去。

  繼續往前走,轉角處看見有個雙手抱臂倚著柱子,不知道這兒站了多久。

  「偷聽別說話可不是君子所為啊,朔茂前輩。」

  「抱歉。只是剛好路過而已。很介意的話,就當什麼都沒聽到好了。」

  抬腳正欲離去,卻聽見他帶著笑意低聲說道:

  「真的不考慮一下嗎?那到底是火之國未來的大名哦。」

  ……雖然不介意,也由衷希望他當作什麼都沒聽到。


第33章

  宴會過後們本應回木葉向火影提交任務報告,但大名說護衛隊被派遣去清除謀反者餘黨了,大名府內的守衛極其稀薄,便去信火影要求第三小隊再停留一段時間,直至這邊的事情完全解決。

  是覺得無所謂了,反正哪裡都是執行任務。這種生死難蔔、兇險難測的忍者生活也已漸漸適應,當然這並非喜歡的生活,有時甚至會想著乾脆哪次任務中死去算了,省得以後要承受更大的未知的痛苦和艱辛。但那極其不負責任的念頭也不過是偶爾一閃而過,夏子該做的一切依然會努力去做,比如說守護她的村子,比如說不讓她哥哥擔心和傷心。

  借用別的身體而苟且偷生著,希望今世做一個勤勤懇懇、問心無愧的。

  春奈心急如焚想返回戰場和同伴並肩作戰,自然是很不樂意繼續留大名府。她對權貴有著一種比別更強烈的厭惡,但並不熟知她的過往,不知曉她這種情緒的由來,也就無法像慎也一樣勸解她。

  旗木朔茂似乎是知道些什麼的,卻也沒說話,拍拍的肩膀示意跟他出去,把和室留給他們二。

  「放心吧,春奈她不是一個會放任自己的情緒而不顧大局的。」

  走簷廊上的時候,他偏頭對說道。

  應了一聲「嗯」。其實這樣的又何止春奈一個,木葉的大家,包括他,慎也,阿斷,信一,還有直性情的阿亮和惠,哪一個都不是會放任自己情緒的。

  心字頭上一把刀,所謂忍者,不就是連刀刃割心頭肉上都要忍耐和無所畏懼的嗎。

  身後有個聲音叫著「夏子桑」,回頭一看原來是公主的秋仁哥哥。他的臉色比起宴會那時好了很多,血色飽滿,神采奕奕,那一雙向上揚起的桃花眼很像大名。公主的面容輪廓也極像她父親,唯獨一雙眼睛又圓又大,不知道是不是出自她母親。

  「殿下找有事?」

  他的視線掠過旁邊的旗木朔茂,後者向他點點頭,又對說了一句「去看看前院的守衛」,便邁步離去了。

  簷廊上剩下和秋仁兩個,他站離幾步遠的地方,沒有走過來的意思,間或抬眸看兩眼,卻一直沉默著不說話。

  等了好半晌,蔓延這四周的沉默都沒有要被打破的跡象,只好率先開口問道:

  「殿下的傷沒大礙了吧?」

  他似乎愣了一下,而後應道:

  「嗯,醫生說好好靜養就沒事了。那天真是謝謝。」

  說著就走近了些,目光灼灼地盯著說:

  「夏子桑真的不願意嫁嗎?可是像喜歡慶子一樣喜歡夏子桑呢。」

  「慶子?」

  他笑得十分坦率,毫不介意地說:

  「慶子和從小一起長大,是的第一個妾侍。」

  大概這個世界男的眼中,妻妾成群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吧。這樣坦蕩蕩無所顧忌地說出來,依然是一副理直氣壯的神情。

  其實就算是以前立法一夫一妻制的世界中,暗地裡三妻四妾的男也不少見。然而無論是哪一個世界,這方面,世俗總是對男特別寬容,對女尤其苛刻。

  這位未來的大名說想娶,不過是出於一種把喜歡的東西都收入囊中的習慣而已吧。而這種「喜歡」,也不過是一種難以長久的新鮮感。

  雖然過了小女生愛做夢的年紀,卻依然一直相信愛情,當然,並不認為秋仁這種所謂的「一見鍾情」屬於愛情就是了。

  「抱歉了殿下,不喜歡做家的妾。」說。

  他的神情中有失望有詫異,最後反而「撲哧」一聲笑了:

  「果然和公主說的一樣。」

  又好奇地問道:

  「們木葉的男都不娶妾侍的嗎?」

  仔細想了想,回答說:

  「從沒見過,也沒聽說過。」

  突然有侍女慌慌張張跑過來,大叫道:

  「殿下,忍者桑,不好了!公主不見了!」

  心中一凜,正想去找旗木朔茂商量,不料腳步才一抬便被拉住手臂。回身看見秋仁臉色鎮定而認真:

  「不用著急,知道公主哪裡。」

  他揮揮手讓侍女退下,帶著穿過一個種滿鬱金香的庭院。簷廊旁的□花含苞待放,染上紅霜的楓葉灑滿一地。最終一個大池塘旁找到公主,她坐池塘中央假山的石階上,赤腳浸池水中,鯉魚繞著她的小腿游來遊去。

  秋仁和站不遠處看著她,她仿佛一心沉浸自己的世界裡,沒有發現有到來。

  「這裡是公主小時候住的院子,今天是公主母親的忌日。」秋仁說。

  他這麼一說,倒想起了大名府這段時間從來沒見過大名的夫。就連壽辰宴會上,也沒見到大名的任何一個妾侍。

  「夫她很早就過世了,大名對公主溺愛到放縱,也是因為深愛並想念著夫吧。」

  「說起來,大名也只有夫一個妻子,夫過世這麼多年了也沒再娶妻。夏子桑想嫁的就是這種男吧?」

  這回輪到覺得驚訝了,真看不出大名原來還是那麼重情義念舊情的。坐火之國最高的位置上,無數年輕貌美的女子呼之則來揮之則去,能夠偶爾記起亡妻就已屬不易了,大名居然長情如此。

  這麼多的嬌花嫩草,真的有男能夠從不動搖過嗎。身為女的尚且覺得自己不會為亡夫守半世寡,何況是天性控制不住自己下半身的男。

  ——夏子桑想嫁的就是這種男吧?

  不,不是的。

  如果將來走丈夫前頭,不管有沒有孩子,也一定不會要求他為餘生不娶。

  有很輕很輕的腳步聲靠近,轉身便看見旗木朔茂從拐角處走了出來。

  他看了看公主,有些尷尬似的看著和秋仁說:

  「聽侍女說公主不見了……」

  而後笑笑接著說:

  「看來是虛驚一場,公主沒事就好。」

  如果要勸慰公主的話,有秋仁一個就夠了,留下來也幫不上什麼忙。於是走到旗木朔茂旁邊,向秋仁行了個微躬禮說:

  「殿下,公主就拜託您了。和朔茂前輩繼續巡視府裡的守衛。」

  他點了點頭,眼中驀地浮上的了然神色令感到一陣莫名其妙。

  此後無驚無險平平靜靜過了十餘天,旗木朔茂說任務結束們即將返回木葉時,春奈大大松了一口氣,從沒見過她這樣愉悅的笑容。

  慎也也仿佛松了一口氣說:

  「沒想到會耽擱了這麼久。」

  「夏子,聽說未來的大名向求婚了。」

  一聽這話,就知道春奈終於掃盡心中陰霾,已經有心情揶揄別了。

  「沒答應嗎?真可惜。」

  慎也附和笑道。

  「即使是妾侍,以後的榮華富貴也是享之不盡的呢。」

  無意中說起大名妻子去世後一直沒娶,也算是個癡情的男吧。春奈不以為然,輕笑著說就算不娶妻納妾,堂堂火之國大名也不會缺女,而那些跟了他一輩子卻連分毫名分都得不到的女,日後豈不是更加淒慘更加可憐。

  「明面上無妻無妾而已,私底下有沒有誰知道呢。」慎也說。

  也是。笑了笑,說不定癡情專一的樣子不過是做給別看罷了。

  「不能這樣說吧……」

  旗木朔茂微微皺起眉頭,似是不太贊同地開口說:

  「也的確是有一些,娶了心愛的女子之後,就覺得其他女子都應該是別的妻子了。這樣就算妻子去世後寧願孤獨到老,也不是不能理解的吧。」

  們三十分驚訝地望著他。

  他撓撓後腦勺,像鄰家兄長般帶著幾分窘迫,片刻後斂斂神很認真地說:

  「家父就是這樣的男。」

  不由得心中感慨,他的母親一定是個很幸福的女子。

  俗話說有其父必有其子,說不定他也是個一生只認定一個妻子的男。

  ***

  離開大名府那天公主和秋仁來和們送別,沒注意的時候秋仁突然問:

  「夏子桑不願意嫁給做妾,是因為心裡有喜歡的吧,是朔茂君嗎?」

  ……他和公主總是能夠語出驚。

  「沒有的事,您誤會了。朔茂前輩于如兄長,說是敬重就差不多。」

  「是這樣嗎?雖然認識們不過半個月,但就所見,夏子桑和朔茂君一起的時候,比和別一起時要溫柔放鬆很多呢。」

  這是從哪個角度看見的?不禁覺得好笑,都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難不成和溫柔的待一起,自己也會不知不覺間變得溫柔了嗎?

  如果真是這樣,和實力強大的超級天才一起的時間越長,的實力是不是也會越來越強呢?

  ——這種話,當成是無傷大雅的玩笑就好了呐。

  從大名府出來,走路上回過頭最後望一眼那深似海的豪門府邸,白日的陽光下,主屋的琉璃瓦片閃爍著五彩斑斕的亮光。旁邊稍低一點的屋頂上坐著一名老婦,她那裡眺望什麼呢,之前是怎麼爬上那危險的高處的呢,娟子有沒有帶著守衛下面保護著她呢。這些都不得而知了。

  唯一可以篤定的是,她一定仍然念叨著「秋繪」這個名字。

  收回視線後發現前方的銀髮男也回頭看了過來,眸光溫潤如玉,說道:

  「我們回木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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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木葉31年的新年剛過,阿斷就離開村子執行任務了,據說大半年都不會回來。加藤宅只剩下一個,每日修行,等待任務,偶爾小春會過來和聊一下戰爭的形勢或指點的修行。她對夏子這個僅剩的學生確是好得無話可說,可惜並不如夏子那般令她寬心。

  忍者學校放春假,玖辛奈有時會跑來找「玩」,總不肯好好走大門,像個頑皮的男孩子喜歡翻牆而入。倒是很久沒見過水門,向玖辛奈問起他,女孩子立刻嘟起嘴說「不知道!」

  第三小隊解散了,不再和春奈慎也他們一起出任務,們四個甚至沒能好好吃一頓散夥飯。畢竟搭檔了這麼久,突然身旁的隊友換成別還真有點不習慣。但就像以前的朋友Jacob說的,誰能陪誰一輩子呢。以前也有朋友說一旦與相熟,就太過依賴身邊的。

  這真不是什麼好習慣。

  一天從木葉市場買菜回來,街道上遇見旗木朔茂。他一身僕僕風塵,忍者馬甲上還有一小片不知什麼時候落下的枯葉,大概是剛剛從村外執行完任務回來吧。

  和他一起的那個男也認識,不知火家的家主,住忍者學校附近,妻子已懷有三個月身孕,也算是這些日子以來村子裡為數不多的喜事之一了。

  昨天見到那將為母的少婦,她還一臉幸福地和聊到:

  「阿娜答說了,如果是女孩就叫加奈,男孩就叫玄間。」

  不知火家主歸家心切,和匆匆打了個招呼後就與旗木朔茂道別,不消兩秒便瞬身消失。

  離去之前他跟們笑著說了一句:

  「回到村子就能夠和妻兒相聚,一想到這裡就覺得無論任務多麼艱辛都是值得的。」

  旗木朔茂和相視而笑,這句話對們來說為時還早。尚沒有丈夫和孩子,而他也沒有妻兒家切切等候。們都是還沒有機會因掛念著家庭而歸心似箭的。

  他和並肩走了一段路,突然問道:

  「今天自己做飯?好像斷君不村子呢。」

  想起曾經很多次餐館遇見他,都是因為阿斷不家,嫌一個買菜做飯太顯麻煩和冷清,餐館裡的認識也好不認識也好,總歸比家裡熱鬧。

  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因同樣的理由時常出現餐館。

  「是啊,今天忽然想自己動手做飯呢。」

  「介不介意多一雙筷子?」

  意外了一下,笑答道:

  「歡迎至極。」

  「那就打擾了。」他說。

  說著就很紳士地朝伸出手,目光落手中的菜袋子上。

  爸媽還世的時候,每個週末媽媽買完菜回來,爸爸一定會她必經的街道旁,一邊和老友們下棋,一邊等她經過。然後幫她提過菜袋子,一起回家。

  每次陽臺上看見他們有說有笑步行到門口,明明自己帶著鑰匙卻笑著朝招手叫下來開門。那時就一直想,希望日後也會有個男願意為提菜袋子。

  ***

  四月初,櫻花的花瓣飄落到處都是。信號鷹上空盤旋嘶叫的時候,村尾一戶家的院子裡幫忙清除瘋長成災的雜草。這個家的男主去年喪生於戰場,只剩□弱多病的女主和他們三歲大的女兒。

  敵忍入侵的警報突然而至,第一反應就是沖入屋內,那兩母女還臥室裡呢,應該儘早帶她們前往避難所。村子裡有專門為普通村民建立的避難所,離這兒不到一公里。

  可惜一邁開腳步就感到一陣頭暈目眩,仿佛天旋地轉,根本無法繼續前行。心臟傳來陣陣絞痛,似乎要將這具身體四分五裂。

  是了,大蛇丸給的藥兩個星期之前就已經吃完了。他和自來也綱手去了雨之國執行任務,歸期未定。以為就算是兩三個月沒有藥物支撐也不會有什麼大問題,沒想到這具被禁術反噬的身體竟然會依賴藥物到如此地步。

  難怪小春那時的神情那麼痛心疾首,她比更清楚染指禁術後的下場。

  現這種情形,別說去救,若此時真有敵忍來襲,只怕連自身都難保。

  雙腿一軟跌坐地上,捂著心口開始劇烈咳嗽。直到有鮮血滴到撐地面的手背上,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原來又咳血了。

  周圍籠罩起一片紅光,像是天與地之間被一襲無邊無際的紅紗包裹著,又如同炙熱得令窒息的海浪層層洶湧。

  是火光。這座房子正被烈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吞噬著。屋頂,門窗,還有圍繞四周的木柵欄,全成了火海中的灰燼。

  水遁·波亂萬蒸之術。

  腦海中清晰地浮現出這個忍術的名字和結印方式,卻無法付諸行動——手指沒有力氣動彈,查克拉也調動不起來。

  禁術的反噬什麼時候發作不好,偏偏這個時候發作了。

  那對不諳忍術的母女不知道怎麼樣了,有沒有及時逃出去?還是依然被困大火之中等待救援?

  狂熾的火勢漸漸朝逼近,驀然有一種感覺,也許這一次真的要與這個世界道別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意識漸漸模糊之際,隱隱約約感覺到有來到身邊,然後被帶出這個似是要燒熔一切的火籠。

  耳邊有道熟悉的聲音說:

  「再堅持一下吧,這就帶去醫院。」

  ……醫院?

  一下子清醒了過來。不行,不能去醫院。信一就醫院,若他知道禁術的事情,阿斷肯定也會知道。妹妹的身體被糟蹋成這樣,以他的性格一定會自責和內疚為什麼沒能保護好妹妹,雖然根本就不是他的錯。

  儘管知道這個時候不應該任性矯情,但仍然覺得自己十分對不起他們兄妹。

  努力睜開眼睛對扶著的說:

  「不去醫院,拜託……」

  話未說完便徹底墜入無窮無盡的黑暗中。

  ***

  再次有意識的時候周遭已經沒有了什麼火光,視線之內是一個很普通的房間,不大,裝飾擺設也是平常家的樣子。睡榻榻米上,身上蓋的被子有一股被陽光曬過的味道。

  有輕輕拉開紙門走進來,手上端著一碗黑乎乎冒著熱氣的液汁。

  「醒了?」他說。

  旗木朔茂。

  記起了,昏迷之前見到的那個是旗木朔茂。

  看來面前的男又救了一命。感激不盡。

  「這裡是……?」

  「家。」

  他接道。把碗遞到跟前。

  「不肯去醫院,只好擅自把帶回來了。」

  「謝謝。」

  接過瓷碗時看見他的手背有一處被火燒傷的痕跡,水泡中帶著血絲,看著就覺得一陣疼痛從身體各處一湧而上。

  想想也是,那麼大的火勢,他要帶著出去必定不易吧。況且除了心臟那被禁術反噬的痛楚之外,身體其他部位均無傷無痛。

  把同伴看得比自己的生命還重要,他一向如此。

  不自覺地用另一隻手輕握著他受傷的手,感謝的話卻一句也說不出來,只是低喃了一聲「對不起」。

  如果那時沒有禁術的反噬就好了。

  如果再強一點就好了。

  他愣了愣,收回手若無其事地說:

  「小傷而已。」

  猶豫了好一會兒,心中有一片濃重的陰影越來越清晰,可能是猜到結果的,卻忍不住心存僥倖。欲言又止了良久才下定決心開口問道:

  「她們怎麼樣了?」

  敏銳如他,一定知道問的是那屋子裡的兩母女。

  他別過頭去,沉默不語。

  手中的黑色液汁有幾滴不小心濺落到被子上。

  那個只得三歲的小小女童,若干個小時之前才仰著臉叫「夏子姐姐」。

  明明離她不足百米,明明避難所就可以看得見的地方。以為努力修行總可以改變些什麼,沒想到能做的還是少得可憐。

  每當這種時候就感覺到自己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殺之後覺得難受,周遭認識的被殺之後也覺得十分難受。

  製造了那場大火的敵忍呢,他們把村子怎麼了?木葉突然被襲擊,是否查出是什麼所為?

  「是火之國周邊擅長火遁的小忍村,已經平息下來了。」

  旗木朔茂說,又補充道:

  「昏迷了一日一夜。」

  ——不知道錯過了多少事情。

  稍後從旗木朔茂家走回加藤宅,沿路大片大片被火燒得坍塌的房屋。如果連木葉都淪為戰場,還有哪裡能夠令安生。

  有個孩子站廢墟的斷垣上,微微弓著背脊,垂身側的手緊攥成拳。金色的發一片焦黑色的殘壁中尤為顯眼。

  旁邊有告訴:

  「這家的孩子經常和水門君一起玩呢,房屋著火的時候水門君從很遠的地方就看見了,和其他忍者趕到時火勢太大已經來不及救了……」

  水門抬頭看著,湛藍色的眼眸裡有斑斑血絲,神情悲切而懊惱:

  「老師,如果再強一點就好了。」

  原來這種想法不止一個有,相信也不止水門有。劫難面前,體會到自身渺小而無力的總會想,如果再強大一點就好了。強大到能夠保護想要保護的、救出想要救的,能夠阻止不願看見的悲劇,這才是一直一直不放棄努力的最大動力吧。

  幾日後木葉舉行追悼會,悼念這次襲擊事件中喪生的們。從旁那裡得知,死傷的大多是手無寸鐵的普通村民。這個以守護為信仰的村子,沒有什麼比不能保護好它的村民更能令它的守護者傷心。

  綱手和大蛇丸回來了,聽說自來也雨之國收了三個學生,正忙著盡師父之責呢。

  大蛇丸給了一瓶新藥,開始沒日沒夜地修行,比先前更努力,比先前更刻苦,為的不過是不想再意外來臨的那一刻怨恨自己不夠強大。

  後來出任務,漸漸聽聞綱手他們多了一個叫「三忍」的新名號。


第35章

  木葉31年的後半年過得異常平淡和充實,戰局開始慢慢平穩下來,各忍村之前的戰爭中消耗了大量力和物力,估計都想先緩一下喘口氣吧。

  沒有再從屬於哪一個固定的小隊,執行任務時的隊友每次都不同,認識的忍者是越來越多了,但能夠像旗木朔茂和春奈慎也他們那樣心無芥蒂地相互調侃開玩笑的卻並沒幾個。

  與相熟這方面,想就如同文火熬湯那般慢熱。

  修行倒是進行得很順利,不知道是大蛇丸的新藥功效顯著,還是的覺悟被主認可。希望是後者,但傾向於前者。啊啊,還有一個功不可沒——旗木朔茂。

  村子遭到偷襲後沒多久,河邊修行時遇見他,他說:

  「如果夏子願意的話,來做修行的對手吧。」

  當然是覺得詫異,以他的實力,倘若想找一起修行的對手,也只有大蛇丸那般水準的忍者才足以匹配。不是自謙,明白自己有多少斤兩。

  所以聽到他這句話的時候,隨即脫口而出一句「為什麼?」然後又覺得不太禮貌,便補充說:

  「這樣可以嗎?若是耽誤了朔茂前輩自己的修行可不好。」

  他撓撓銀髮說:

  「上次答應了信一指導修行,但當時忙著任務的事情,都沒能幫上什麼。」

  他說的「上次」,幾乎是兩年前的事情了。那時初來乍到,迷茫得很,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麼和怎麼做。這兩年來經歷磕磕碰碰,殺過不少,也好幾次差點被殺死,大概被怨恨著,有時也會怨恨自己,現已經十分清楚面前的路應該怎麼走了。儘管望不到盡頭,也知道要不斷強大、不斷劈荊斬棘才能夠繼續前行。

  笑了笑說:「前輩已經幫過很多了。」

  很多次危難間幸虧他出手相助,還是那句話——感激不盡。

  阿斷和他都會令時常想起父母,阿斷看的眼神就像爸媽看,而他偶爾的目光和舉止就如同爸爸對媽媽——是這樣感覺的,不知道是否過於多心了。

  不管怎麼說,修行時有個超級天才旁指點,對來說百利而無一弊。一段日子下來,他幾乎可以算是半個老師。有時開玩笑叫他「朔茂老師」,他立刻流露出窘迫的目光說「不敢當」。

  怎麼會「不敢當」,這個世界裡,無論是忍術還是為處事,他教給的東西絕對不會比小春和阿斷少。

  年底的一個陰雨天,出門忘記帶傘,丸子店裡避雨。春奈從門口經過,看見便收傘走了進來,一邊感歎著好久沒見,一邊拉過的手仔細盯視著,半晌才面露驚奇說道:

  「夏子的手背……是被朔茂隊長的刀所傷的吧,怎麼會這樣?」

  第三小隊已經解散很久了,她依然稱旗木朔茂為隊長,慎也也一樣沒有改口。原來不只一個懷念當初四個一起執行任務的那段時日,雖稱不上是多麼美好,但打心底裡覺得很珍貴。

  「一點意外而已,不礙事。」說。

  旗木朔茂的刀似乎是家族一代一代流傳下來的,不知道是由哪位厲害的刀匠所造,能夠將使用者的查克拉浮現表面,劃出的痕跡很容易辨認。也難怪春奈會那樣驚訝。

  修行時有小傷小痛是常事,就算旗木朔茂的控制力再好,若真是專心於戰鬥,總有一兩次來不及收回刀刃也是無可避免的。也不希望他太過放水,交手時處處謙讓的話修行就沒有意義了。

  他自己倒是自責,緊蹙著眉頭說「對不起」。

  低頭盯著他的手背說:

  「如果要道歉,向朔茂前輩說上三天三夜的『對不起』都不夠呢。」

  他的手背上依然留有當初救時被火灼傷的疤痕。也始終耿耿於懷曾經不止一次拖累過他。

  春奈和聊了好一會兒,神色中的驚奇愈來愈明顯,最後甚至意味深長地問道:

  「夏子,和朔茂隊長是不是一起了?」

  「……一起?」

  一起修行還是一起什麼?

  「前幾天遇見朔茂隊長就有一種說不清的疑惑,今天遇見夏子,才終於明白自己究竟疑惑些什麼——和朔茂隊長,們說話時的語氣和調子都透露著對方的影子。難道夏子一直都沒發覺嗎?」

  比她更驚訝,細細想起來,卻是覺得無跡可尋。這半年來確實是常常和旗木朔茂朝夕相處,也許不經意間受到了對方的影響而不自覺。

  這樣說來,潛移默化的確是一種很可怕的力量。

  看著春奈那「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的神情,不由得就笑了:

  「怎麼會想到那種事情?和朔茂前輩不過是因著時常一起修行,某些方面被對方所影響不也很正常嗎?」

  說著想起她和慎也的言行舉止間更能體現對方的影子呢,便隨口加了一句:

  「若真的要說,和慎也才更像是一起的情侶呢。」

  沒想到她瞬間就臉紅如番茄,眼神游離支支吾吾的樣子十分奇怪。

  直直盯著她,試探著問:

  「不會是被說中了吧?」

  她抬眸看了一眼,那意思不言而喻。

  後來問旗木朔茂知不知道他們兩的事情,超級天才神色無異,笑說道:

  「夏子和們不是同屆可能不知道,他們忍者學校時感情已經很好了呐。」

  他們感情好看得出來,只是沒想到那原是默契至極的戀情。

  又過了些日子,木葉32年的新年漸漸逼近,櫻花的花期尚未至,而粉白色的山茶花早已各家各戶的院子裡搖曳綻放著。

  大概是因為每天傍晚修行結束後旗木朔茂會送到家門口,連阿斷都開始問起:

  「夏子和朔茂君是交往嗎?」

  未等回答,他又像回憶起什麼似的說:

  「一直以為夏子喜歡的是阿真呢。」

  阿真?

  為什麼又會突然冒出一個阿真?之前從未聽他提起過有這號物啊。

  那是否真的是夏子喜歡的?

  不敢直問,只好先和他解釋說和旗木朔茂並非他所想的那種關係,他也沒再多說一些關於阿真的事情。

  晚些時候回到臥室,躺床上苦想這兩年多來有沒有遇見哪個叫「阿真」的男。想了很久依然沒有頭緒,如果有朝一日這個阿真出現面前,他是否也和阿斷一樣,認為夏子喜歡他呢?

  什麼都做不了的時候,順其自然就好了。

  臨睡前看了看窗邊的晴天娃娃,但願明天會有個好天氣。

  ***

  新年的前一天,旗木朔茂被火影叫了過去,自己一個樹林裡修行。冬日的風吹臉上寒意刮,樹枝上的葉子所剩無幾,寒風中瑟瑟顫抖。

  大蛇丸來的時候,雙手結印使出一個忍術與的忍術相撞相纏,猶如蛟龍般樹木間飛竄遊動,最後化為一陣白煙直上雲霄,消失上空。

  「比想像中要好呢。」

  他說。聲音嘶啞得如喉嚨裡含著沙子。

  「大蛇丸前輩說的是的忍術還是您的忍術呢?」

  「都是。」

  他站離大約十步遠的地方,卻感覺到一陣比冬日還要陰冷的寒意。他的相貌其實十分俊俏,除了膚色過於蒼白甚至可以說是死白,五官的精緻程度絲毫不輸旗木朔茂。

  然而他給的感覺恰恰和旗木朔茂相反,陰晴不定難以接近,至少給的感覺是這樣。

  但是木葉,要是說到對禁術的熟悉和鑽研,想沒有能夠比得上大蛇丸。可能火影例外?可惜未有機會見他戰鬥過。

  「七年。」

  他金色的眸子打量了一會兒說道。

  「這副身體最多還能撐七年。」

  他眼中流露出的興致勃勃顯而易見,像小孩子看著令他很感興趣的玩具。

  不禁覺得後背嗖嗖發涼,被他這樣看著,會以為自己已是一具將要被掏腸挖肺的屍體。

  如果他的話能夠當真,七年的時間不好說長或說短。可能可以做很多事情,也可能一事無成。

  而唯一能確定的是,已經沒有像普通那樣可以慢慢變老的資格了。這一點就算他不說也清楚得很。

  不過,如果還能有七年,那也不賴。

  「放心吧大蛇丸前輩,那個交易一直記住呢。」

  「那就最好不過了。」

  他轉身離去時有枯葉落到他肩上,遠遠看去他就像是與這幅毫無生氣的冬日景象融為一體了,也像一幅主題為死亡和荒蕪的畫。但他卻是那麼憎恨死亡的一個。

  偶爾會想,如果大蛇丸生以前的那個世界,或許會成為一個了不起的哲學家也說不定。哲學家們不是常常會探討一些有關生命啊死亡啊毀滅啊之類永遠找不到答案的問題麼。

  回家時前院門口看見一個,黑髮黑瞳,外衣上有團扇的標誌,一雙丹鳳眼像是隨時要笑的樣子。

  他目光看了過來,唇角一彎就微笑道:

  「夏子,我回來了。」


第36章

  宇智波真。

  猜到宇智波真=阿真的那一瞬間,呆立原地有點不知所措。

  一年多前與砂隱村對戰的戰場上見到他時,就已經感覺到他對說話的口吻比其他稍顯親近。那時也曾經自私地祈望他和夏子不過是泛泛之交。

  後來再也沒和他有過接觸,不自覺就淡忘了這麼一個,以至於阿斷提起「阿真」這個名字,一直都沒想到原來是指宇智波真。

  他其實長得並不如旗木朔茂那般俊秀,但眉宇間所顯露出來的氣度卻異常老道幹練,這一點連旗木朔茂和火影的三個學生都遠比不上。

  早就聽說宇智波一族是木葉第一名門大族,它的族有這種氣度也不足為奇。

  「阿真哥哥。」

  話一脫口就暗自愣住了,如此自然如此親昵,哪裡像是該有的反應。

  是夏子才對。會和他這樣親近的是夏子。

  他笑著走了過來,那雙丹鳳眼中光華灼灼,手掌一點兒也不避嫌地輕輕搭發頂,說:

  「上次見面時一直『真君』『真君』那樣稱呼,還以為夏子長大了不願意叫『哥哥』了呢。」

  叫他「真君」的是。

  叫他「阿真哥哥」的只會是夏子。

  時常有這麼一種感覺,夏子一直以別無法察覺的姿態看著她的村子,她的家,她的同伴,以及所做的一切。

  這令時而安心時而忐忑,渴望她認可所做的事情,唯恐行差踏錯惹她不高興。

  「們去散散步吧?」宇智波真說。

  他的目光落前方那條兩旁植滿胡枝子的道路上,神色懷念而愉悅。不禁猜想以前他和夏子是否曾很多次一同慢步走過這條路。

  但是不想去。

  他和夏子關係匪淺,與這樣的單獨相處會覺得心虛,有時也會覺得愧疚,和阿斷相處的時候就是這樣。

  用的是別的身體,享受的是別的溫情,永遠沒辦法心安理得。

  「抱歉,剛修行回來,有點累。」

  他收回手落身側,臉上雖然有極淺極淺的失望,卻沒有再勉強,只是說道:

  「那回去好好休息,也要去一趟本家。」

  記起他和美樹都是宇智波分家的,那名富岳少年倒是本家的下任繼承。

  翌日是新年。

  這是這個世界過的第三個新年,從小春那兒收到的年曆早早就掛了起來,聽說正中央那「木葉32年」的字樣還是由火影親筆書寫的呢。

  正好是冬日裡難得的大晴天,阿斷修葺屋頂,後院池塘邊喂鯉魚。能夠這樣悠閒,皆因現時戰局穩定,前線和後勤的忍者得以安安分分各司其職。但是不知道這種雖不緊迫卻不能有絲毫鬆弛的局面還要僵持多久。

  春奈來約去神社祈福,阿斷從屋頂跳下來,拍拍肩膀說:

  「去吧,今天是大年初一呐,夏子順便給自己求段好姻緣喲。」

  春奈掩嘴輕笑,撇撇嘴無奈地說:

  「哥哥您都還沒娶妻呢,哪裡輪到。」

  夏子今年十九歲,村子裡的普通女孩子很多十六七歲就已經嫁了。不過忍者一向比普通村民晚婚,與夏子同輩的女忍者中也還沒有結婚的。

  新年的街道比平時熱鬧很多,看見玖辛奈的時候,她正一個坐街邊的長椅上,看著其他小孩子牽著父母的手蹦蹦跳跳。女孩子小小的身板微微弓著腰,小臉上的神色並不因這新年的喜慶氣氛而顯得活潑高興。

  渦之國被滅,這孩子也成為無父無母、無家可歸的孤兒了。

  揚聲叫了聲「玖辛奈」,她有些意外地抬頭望過來,雙唇緊緊抿著,大眼睛裡滿是倔強。

  「一起去神社祈福好嗎?」

  她鼓著臉猶豫了一下,跳下長椅噠噠噠跑過來拉著的手,揚起小臉對春奈叫道:

  「春奈姐姐。」

  也曾經和她說過,像稱呼其他一樣稱呼為「姐姐」就好了,但她依然固執地叫「老師」,雖然只教過他們一個月。

  水門也和她一樣,說著「就算您只教過們一天,也是們的老師」,依舊「老師」、「老師」地叫著。

  小孩子莫名的固執永遠出乎大的意料。

  神社門口見到慎也和旗木朔茂,兩並肩而立,像是等的樣子。

  果然,們一走近,就聽見慎也說:

  「們好慢,和朔茂隊長等們很久了。」

  玖辛奈仰頭好奇地盯著旗木朔茂的面罩,揉揉她的紅發說:

  「叫。」

  女孩子的聲音清脆而響亮:

  「朔茂叔叔,慎也叔叔。」

  未婚女子一般被稱為「姐姐」,但未婚的年輕男就未必有幸被稱「哥哥」了。

  也只有這一點,世俗對女稍微寬容一些。

  神像面前祈求戰爭早日結束,天下太平,現時安穩。來到這個世界之前,從沒想到有朝一天自己居然也會有「世界和平」這樣崇高的願望。

  睜開眼睛前突然想到出門時阿斷的話,便心中向神明補充了一句:

  「願夏子的哥哥早日遇到能夠與他相伴一生的好姑娘。」

  少頃,玖辛奈歪著頭問:

  「老師許了什麼願?」

  「天下太平。玖辛奈呢?」

  她咧嘴笑道:

  「木葉必勝。」

  語氣很堅定。

  神社內香客不少,住持和他的幾個弟子過來和們寒暄,不知道是說起了什麼,住持老家打量著旗木朔茂說:

  「覺得這位小哥很有慧根,倘若留下來隨們一起修行,他日必定大有作為。」

  旗木朔茂今天沒穿忍者服,看上去就像一個溫和斯文的普通青年。

  們一旁忍俊不禁,悶笑著看他尷尬地婉拒住持的「好意」,很沒義氣地沒上前幫忙。

  住持走後慎也才說:

  「沒有什麼比朔茂隊長作為忍者更能大有作為了。」

  嘖嘖,馬後炮。

  不過這句話倒說的很對。

  門口處一陣騷動,只見浩浩蕩蕩進來了一大群,皆黑髮黑瞳,身著帶有團扇標誌的外衣。

  這般陣勢,恐怕大半個宇智波家族都出動了。

  「美琴!」

  玖辛奈興沖沖地朝著她的好朋友招手,對方面露喜色,卻礙著族旁,不敢肆意回應,只怯怯地抬頭望了一眼身旁的大,得到首肯後才眉眼彎彎地跑過來握住玖辛奈的手。

  稍稍分了下神,直到有面前叫著「夏子」,抬眸一看原來是宇智波真。

  其實並不想見到他。他和夏子似乎有太多不知曉的過往,這令面對著他時非常沒有安全感。

  他突然伸手過來,以為他又要將手搭發頂,這樣的動作太過親昵曖昧,何況現還是眾目睽睽之下,沒多想便側了側身,半個身子躲旁邊旗木朔茂背後。

  等反應過來發覺這個動作同樣也會令覺得親昵和曖昧、只是物件有所不同的時候,宇智波真的手半空生生停住了,臉上的神情很愕然,或許還有些少黯然。他尷尬地收回手,扯出一個笑容說:

  「夏子的頭髮上有枯葉呢。」

  愣了一下,想說些什麼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這氣氛詭異得令難受。

  如果是夏子,應該不會介意他的觸碰吧。對此很抱歉。

  頭髮上的枯葉最終還是被拿了下來,旗木朔茂的拇指和食指撚著那片枯黃的殘葉伸到眼前,說:

  「是神社前院銀杏樹的葉子。」

  他話音一落,宇智波真就向們點點頭走回他的族那邊了。

  從旗木朔茂手中抽出枯葉,鬆手,看著它打著旋兒慢悠悠落到地面。

  祈福儀式還進行,似乎沒注意到剛才這段插曲。

  遠遠看著宇智波真閉目祈願的側臉,低喃了一句只有自己聽得清的「對不起」。

  一月末,宇智波一族即將有喜事的傳言傳遍木葉。不久得到宇智波族的證實,三月初,族內將會有一場婚禮。

  ——是宇智波真和美樹。

  得知這個消息後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反而是阿斷,有好幾天總是小心翼翼地避免提到這個話題。終於有一天,他欲言又止了好久才開口問道:

  「夏子沒事吧?」

  「您放心吧,很好呢。」

  可能他見神色是真的沒事的樣子,長長舒了一口氣,釋懷似的說道:

  「沒事就好了。夏子也知道的,宇智波一族一向推崇族內通婚,不太會接納外族。」

  看他那不像是為妹妹傷心或鳴不平的神情,才意識到——原來他也是不希望夏子和阿真一起的。宇智波一族自視甚高,他擔心妹妹若是嫁過去會受到刁難和排擠。

  稍晚些時候回到房間,原本掛窗邊的晴天娃娃掉了地上,大概是被上午的寒風吹落的吧。

  白色的手帕已經變得泛黃,圓團上的五官也已模糊不清,這個晴天娃娃應該跟了夏子很多年了,不知道它又知曉夏子多少過往呢。

  撿起來拿手中,竟發現手帕的內側似乎寫著一行字。翻開仔細一看,那是一行歪歪扭扭、頗顯幼稚的字跡,大概執筆者當年只有六七歲吧。

  ——想長大以後娶夏子為妻哦。

  署名是宇智波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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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想長大以後娶夏子為妻哦。

  的,應該說是夏子的眼睛一直盯著這一行字,怎麼也移不開。很難形容此刻的感受,明明只感覺到遺憾和唏噓,但這副身體卻像被無窮無盡的悲傷充斥著,連心臟的跳動都如同針刺般隱隱作痛。

  眼睛很難受,嘗試著睜大一點,淚珠就毫無預兆地簌簌掉了下來,似夏日午後的暴雨,猛烈得令措手不及。

  不是,從沒想過要哭的。對宇智波真沒有絲毫特別的感情,不會因為他要娶誰而難過。

  夏子才會這樣傷心地哭泣,無論抬起手如何拭擦,眼眶裡總是有淚水不斷洶湧而出。晴天娃娃的手帕濕了一大半,連那圓團上的笑臉都是看起來像一不小心就要哭出來了。

  看來夏子是真的很喜歡宇智波真啊。

  可惜那個很小的時候就說要娶她的男,不久後就要成為別的丈夫了。

  ***

  一月的最後一天,從屋裡出來,一推開門就看見宇智波真前院的木柵欄外徘徊著。他低著頭,神情很專心,不知道想些什麼,並沒有看見。

  想了想,大約十步開外的距離就開口叫他:

  「真君。」

  是做不到像夏子那樣叫他「阿真哥哥」的了。當初稱呼阿斷的時候,也是心中猶豫掙扎了好久才決心叫出那聲「哥哥」。他們的年紀比還要小幾歲,雖然是借著夏子之口,但稱呼比年輕的為「哥哥」,仍然覺得挺難為情的。

  宇智波真抬頭看了過來,還真是靜靜地看著,過了一會兒才彎起唇角說道:

  「有事情找夏子呢。」

  「進來嗎?」

  「不了,就這裡說吧。」

  大概是婚期將近的緣故,准新郎也知道要避嫌了。

  走出去,繞過木柵欄站他對面,端端正正佇立著等他說話。

  他說話的時候,目光並不看著,而是仿佛透過看著某些令他耿耿懷念著的東西。

  「啊,以前也好現也好,一直沒改變過的心願就是希望能夠娶夏子為妻。夏子被派遣到風之國,就請求三代目讓駐守木葉和砂隱村主戰場的前線。是想著,那樣的話就可以第一時間知道夏子的安危,與夏子一起並肩作戰了。」

  說到這裡,他的目光終於轉到臉上,可那神情卻似乎漸漸浮上幾分苦澀。

  「不過夏子所認可、所祈望的與之並肩作戰的好像不是。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砂隱村戰場上的時候就已經感覺到夏子對很生疏呢。自小時候起就很享受和珍惜夏子對的信任與依賴,從沒想過有一天夏子所信賴的不再是。」

  無言以對,十分心虛和愧疚。

  「回到木葉的這段時間,一直想,是不是所有的一切,包括想和夏子結婚,都只是自己的一廂情願。也許夏子從來就只當是哥哥,像斷桑一樣的哥哥,是這樣的嗎?」

  他此時唇邊依然掛著笑容,就像那日晴天娃娃的笑臉一般,仿佛一不小心就會隨時落下淚來。

  他問夏子是不是只把他當成像阿斷一樣的哥哥。這個問題就算夏子不了,也可以替她回答。

  不是,當然不是。

  如果只是哥哥,夏子怎麼會那樣珍惜地保留著他送的晴天娃娃這麼多年,這副身體怎麼會換了靈魂後還能脫口而出叫他「阿真哥哥」,看到他小時候寫下的承諾時,又怎麼會無視的感受,逕自哭得那樣傷心。

  可以感覺得到的,夏子她啊,很喜歡很喜歡面前這個男呢。

  然而這些都是不能夠告訴他的。

  他是一個多月後就要成家的,不能夠讓這些縹緲如鏡花水月的東西令他動搖。

  況且,可以替夏子去愛護她所看重的村子、家和同伴,卻沒辦法替她去喜歡她所喜歡的。

  也很清楚宇智波真真心喜歡的是夏子而不是,心胸並不寬敞,愛情上不想作為任何的替身享受著自欺欺的柔情蜜意。

  「真君,夏子曾經很喜歡呢。」

  他的笑容很酸澀,輕輕點了點頭。

  他明白的意思,雖然他所理解的和真正要表達的頗有出入,但那樣卻是剛剛好。沒有說謊,也沒留給他多餘的念想,但願他能夠作別與夏子的過往,此後安心與自己的妻子攜手白頭。

  能做的,就只有這樣了。

  「族裡安排,讓和美樹三月初結婚。」他輕聲說。

  「聽說了。」

  他抬起手,覆的發頂,語氣中帶著歎息說:

  「最後一次這樣親近地和夏子說話了。無法自己選擇與之共度一生的,但是夏子和不同,一定要好好選擇自己的歸宿,無論以後夏子和誰一起,開心就好。」

  說完他就收回手,雙手插外衣的口袋裡,轉身離去。

  目送著他的背影漸行漸遠,朝陽的光芒落他上衣背面的團扇標誌上,像鑽石一樣耀眼。

  那個據說享有著無盡榮耀的木葉第一望族,帶給他的除了榮耀似乎還有無奈。

  但是又能做些什麼呢,所帶給他的,也並非是快樂。

  夏子和阿真,對不起。

  二月中旬離開村子到外地執行任務,回來已經是三月下旬了,理所當然地錯過了宇智波真和美樹的婚禮,對此卻暗自慶倖。

  忍者學校的畢業班即將舉行結業式,答應了玖辛奈帶她一起去觀看。結業式的前一天,突然有暗部出現面前,說火影找。

  火影辦公室門口遇見阿亮剛好從裡面出來,才打過招呼,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齒,說:

  「聽說了和朔茂那傢伙的事情啦。」

  莫名其妙地應了一聲:「嗯?」

  他一臉「大家彼此心照不宣」的表情擺擺手說:

  「遲點再聊了,三代目他們等呢。」

  門內傳來小春的聲音:

  「是夏子來了嗎?」

  答應著推門而進,阿亮離開前笑容很閃亮地朝豎起大拇指。

  依然一頭霧水。

  辦公室裡是火影和小春門炎三個,進去後火影就對說:

  「夏子最近的任務表現得很出色呐。」

  「已經成長為能夠獨當一面的好忍者了啊。」

  來到這裡三年多,忽然得到首領的讚賞,說實話,很受寵若驚。

  這幾年過得有多麼辛苦和艱難,細數下來恐怕連自己都要感慨居然愣是撐過來了。

  但火影特地找來,一定不是為了稱讚他的下屬。

  果然,小春望他一眼,開口說:

  「說正事吧。」

  火影「呵呵」笑著,抽了口煙才說:

  「小野司,油女志微,山崎莉子,從明天起他們就是夏子的學生了。」

  說著他將那三的畢業成績單推到面前。

  「您的意思是……」

  回答的是門炎:

  「從明天開始,就是他們三的指導上忍了。」

  「夏子是第一次做指導上忍吧?不懂的就多點請教其他前輩。」

  小春當年說的,終有一天也會像她一樣,有自己的學生。

  現就是實現的時候了。

  可先前並沒有準備,突然聽到這樣的消息,頓時感覺肩上責任重大。

  不同於那時忍者學校裡代課,這一次,是要為這些孩子的忍者前程負責的。

  他們將來能否成為木葉的支柱,成為像三忍那樣享譽忍界的強大忍者,抑或一輩子默默無名、碌碌無為,又或是誤入歧途,對於這些都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夠肩負起這些孩子的未來。

  「夏子。」

  轉頭望向小春,她神色很認真地說:

  「們安排做指導上忍,除了是因為信任之外別無其他。」

  火影和門炎的神色也像她一般認真。

  只覺一陣感動心底湧動著。

  「是。」

  ***

  到達與旗木朔茂相約修行的地點已是遲到了半個多小時,他向來有早到的習慣,此時正舞完一套刀法,倚著樹幹調息,額上有一層薄汗。

  向他解釋說臨時被火影找去,沒來得及告知他一聲。他笑笑說「沒關係」,說著摘下面罩喝水,那棱角分明的臉龐無論見過多少次仍覺得十分英俊。

  「最近村子裡有很多閒言閒語吧,夏子是否感到很困擾?」

  他這句突如其來的話令愣了愣,也不難明白他指的是什麼。

  很長的一段日子以來,幾乎日日與他一起修行,待一起的時間比誰都要多。暫且不說其他,就連阿斷和春奈都曾經問過和旗木朔茂是不是交往。剛才遇見阿亮,他也是這個意思吧。

  儘管一次次地否認,但被問多了,總有覺得「與其這樣疲於解釋,不如就默認算了」的時候,卻又礙於這並不是一個的事情,怎麼能為了一時安逸隨便應答呢。

  「讓朔茂前輩困擾了?」

  他莞爾道:「怎麼會。」

  那就好。

  的忍術和身手一天一天有進步,最應當感謝的就是旗木朔茂。他指點修行的時候,比小春還要細心和耐心。時常想,這個男這樣照顧作為同伴的,而又能為他做些什麼呢?

  他的實力之上,自然用不著提點什麼,最多下廚做飯的時候預多一個的份。火之國不缺錢,大戰時期,大名府給木葉撥下的戰爭費用令瞠目結舌。上忍的工資不少,就算是多幾個都養得起,何況上無老下無小,除了自己並不用養任何。

  這天修行結束,見他的刀身上有未幹的水珠,大概是舞刀時瀑布的水流濺落的吧,便掏出一塊手帕遞給他。

  不想他沒有接過去,而是看看手帕,又看了看,思忖了片刻,臉上沒半分笑意地說:

  「白牙之刃旗木一族家主中代代相傳,父親追求母親時,曾經問她是否願意一輩子為他拭刀。」

  「夏子,不管村子裡的別怎麼說,願不願意親手為拭擦白牙之刃?」

  他的神情嚴肅得以為自己做錯了什麼事。


第38章

  「夏子是怎麼了?一直發呆。」

  阿斷身旁坐下,打趣地問道。

  他曾經對說過,「夏子這幾年來成長了很多,但事事太過認真謹慎,全然不像這個年齡段的女孩子呢。」夏子原本就不是一個活潑的女孩子,加之對這個世界總是小心翼翼,與處事恨不得時時打起十二分精神謹慎對待,唯恐有任何差池,因此阿斷這個哥哥看來,想必是覺得妹妹「夏子」過於老成了。

  去年夏子生日那天,阿斷送一件粉紅色珠花頭飾,差點目瞪口呆,無論他和春奈如何慫恿,愣是沒勇氣戴頭上。

  此時被他撞見發呆,他一副知心好兄長的神情,坐過來仿佛隨時準備著聆聽妹妹訴說心中苦惱的樣子,刹那間令有幾分哭笑不得。

  大概他的觀念裡,發呆也是少女情懷的一種表現?

  而事實上只是想著一些事情,不算棘手,卻也多少有些為難。

  那個男問,願不願意像他母親對他父親那樣,為他拭擦白牙之刃。

  不知道當時面對著他是怎樣的表情,但心底已驚訝到一時之間仿佛找不到任何語言來應答。

  這樣過了好半晌,待反應過來這種突然間的沉默其實很不禮貌時,手中的手帕被接了過去。對面的男低下頭擦著他的刀,動作很仔細很柔和,宛若視如珍寶。

  他的側臉令想起第一次見他時,那異常好看的下頜弧度曾使印象深刻。

  刀刃上的水珠被擦乾後,他抬起頭,較之的尷尬要自然淡定很多,還若無其事地輕笑道:

  「也不是什麼可怕的事情吧?如臨大敵一般啊,的神情。」

  而後斂斂笑意,語氣卻仍十分溫和:

  「夏子慢慢考慮再回答好嗎?不著急呐。」

  是從來沒想過要這裡談情說愛,結婚生子的。就算對這個世界越來越熟悉,與相處得越來越融洽,也總覺得不如上一世自快活。

  大概是缺少一種叫歸屬感的東西吧。可能嘴上說著顯得矯情,但不可否認的內心中的確是會存著一些莫名固執的情緒。

  況且,也沒有多少時日可供消耗了。這副身體的情況並不樂觀,就算沒有大蛇丸提醒也清楚得很。幾年的時間對於談一場戀愛而言不能算短,可對於認認真真以結婚為前提的交往而言就太短太短了。

  也許不消多久他就會遇見一個能夠與之白頭偕老的女子,他們會攜手走完很長很長的路,耄耋之齡時兒孫繞膝。

  旗木朔茂值得這樣的未來。

  這是深知自己無法給予和享受的未來。

  那麼為什麼不直接就拒絕呢?

  回來後也一直問自己,既然知道與這段感情無緣,為什麼硬是說不出拒絕的話來。

  還是有私心的吧,怕與他從此陌路,老死不相往來。

  而且,被那個男那樣溫柔的目光看著,就會覺得任何拒絕都是一種難以寬恕的罪過。

  優柔寡斷,當斷不斷。

  這些當然不能向別訴說,尤其是最關心夏子的阿斷。沒有比他更想夏子好,也沒有比更想他安心。

  一直以來有很多很多話積累心中,真怕有一天會忍不住挖個樹洞來傾訴。

  「沒什麼,只是想明天忍者學校結業式的事情而已。」

  這麼回答阿斷。

  「是為了第一次做指導上忍而擔憂嗎?夏子的話,一定沒問題的。」

  ——如果是的話,一定沒問題的。

  不禁莞爾,他們都喜歡這樣安慰。

  有沒有問題現還不好說,而確實是心懷擔憂,以及即將要為師表的期待和緊張。

  想像小春對夏子一樣,對待那三個孩子。可能以後也沒機會成家生子了,想將他們當成自己的孩子來教導。

  ***

  因有著指導上忍這個任務,結業式當天沒能和玖辛奈一起觀看。女孩子嘟著嘴說了一聲「哦」,鬆開的手跑向街旁樹下等她的美琴,半途還回過頭來朝揮揮手說:

  「老師有空就找去吃拉麵啊!」

  笑著說「好」,看著她和美琴走遠了,才轉身準備走往火影樓。小春說還有些注意事宜要告知。

  才回過身就看見旗木朔茂從另一條街道走來,晨曦灑他身上,金燦燦的像踏著雲彩降臨凡世間的天——不是暗示他像孫悟空,他和孫家大聖半分相似之處都沒有。

  「去看結業式?」他問。

  「不,不是。小春老師讓先去一趟火影樓。前輩呢?」

  「也正要去那裡呢,三代目找。」

  說話間就往前走了兩步,腳步頓了頓,偏偏頭說:

  「一起走嗎?」

  他的目光很溫和平靜,並不因昨天的事情而有所介懷,只是比平日更增添了幾分溫柔。就像以前工作日早上出門前,媽媽給爸爸打領帶時,爸爸站直身子低頭看她正忙碌的雙手的目光。

  旗木朔茂這個男,總會不經意間令想起父母之間的種種溫情。

  「嗯。」

  應著走他左側,他的左手插褲兜裡,手肘無意間輕輕擦過的手臂。

  三月的風已經帶著春日和暖的氣息,吹拂到臉頰上有如柳絮撫過。

  頭頂不斷有櫻花瓣飄落,紛紛揚揚像是下起一場櫻花雨。

  這景象唯美得如幻如畫,漫步其中很難不讓憶起年少時曾經像只偷腥的貓一般仔細呵護過的那抹悸動。但回憶歸回憶,現時感覺到的更多是尷尬。

  道行不夠,無法像身旁的男那樣泰然處之。而究竟他是否心底也如表面一般平靜泰然,就不得而知了。忍者的情緒一向比常難以猜測。

  不知火太太抱著嬰兒迎面經過,停下來和們打招呼,8個月大的小玄間還不會說話,雙手揮舞著咿呀咿呀笑。

  「像父親多點呢。」旗木朔茂說。

  少婦笑意盈盈:

  「朔茂君也是這樣覺得嗎?大家都說這孩子和他父親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呢。」

  輕輕握了握嬰兒的小手,笑道:

  「男孩子嘛,長大以後像父親一樣成為出色可靠的忍者,也沒什麼不好的。」

  「是嗎?玄間君。」

  小小嬰兒不知是否能聽懂,抓住的食指笑得眉眼彎彎。

  年輕的母親「呵呵」地笑著:

  「希望承夏子桑的貴言了。」

  離去前她的目光和旗木朔茂之間流連片刻,語氣十分真誠地感歎道:

  「朔茂君和夏子桑真是般配得令羡慕啊。」

  稍微窘迫了一下:

  「您誤會了。」

  她掩嘴輕笑,瞥了旗木朔茂一眼才看著說:

  「大家都是這樣認為的喲。」

  想也是。她的眼神正是這半年來所熟悉的「大家」的眼神,他們都認為和旗木朔茂這般親近熟絡,理所當然是一對。

  也有想過,旗木朔茂說想和一起,是不是純粹由於受到了眾稍嫌曖昧的目光和言語的影響。如果真是這樣,于他於而言都太可悲了。

  不知火太太走後,們前行了好一段路都相顧無言,直到火影樓前方不遠處映入眼簾,身旁的男突然停下了腳步。

  「夏子,並不是要催促。只是……昨天說的事情,希望可以好好考慮一下。」

  「不過,如果實是覺得困擾的話,就當什麼都沒說過吧。」

  他比夏子高出大半個頭,微微仰頭望向他時,有一片粉白色的花瓣落到他肩上,的手指動了動,差點忍不住想幫他拂下來。

  但是那樣的舉動意味著什麼,誰都知道。

  ——如果覺得困擾的話,就當什麼都沒說過吧。

  ——好啊,就當什麼都不知道,們繼續像以前那樣相處吧。——如果回答出這樣的話,想連爸媽都會為生養出這個女兒而感到羞恥。

  一直認為,感情上最惡劣最無恥的做法,不是拒絕了別的心意,而是明明知道卻刻意忽視,還妄想和從前一樣,心安理得地享受著別對自己的好。

  用一句不太文雅的話來說,就是既想當XX又想立牌坊。

  定定地望著他,心中斟酌了一會兒,緩緩開口問道:

  「前輩真的是有好好考慮過才和說那些話的嗎?是不是受到了村子裡的大家的影響呢,大家覺得們應該是一起的,所以才會生出『既然大家都這麼認為,也許和那個一起也不錯』這樣的想法呢?前輩真的想清楚了嗎?」

  他很耐心地聽著,看的眼神帶上了幾分詫異,然後搖搖頭失笑:

  「原來夏子是這樣想的?夏子以為是受到了那些閒言閒語的影響,才會說想和一起的?」

  「不是哦,不是那樣的。」

  「夏子,可以不誇張地說,從認識到現,這兩三年來,是看著漸漸成長為如今這個模樣的。可能覺得自己無論是修行還是處事待都不夠遊刃有餘、完美無缺,甚至會認為自己這裡不好那裡不好的,是嗎?」

  是,他說的完全正確。

  對這個世界缺乏安全感,總覺得自己無法達到這個世界的要求。

  「夏子給的感覺就是這麼一個啊,不管對別怎樣,對自己卻是從來不手軟的。恕直言吧,說的不好聽一點,是太妄自菲薄了。」

  「不知道夏子的這種自卑感是從何而來,但是,用自己的眼睛看到的,所認識和瞭解的夏子,一直一直都是一個很努力,並且不斷成長著、進步著的女孩子呐。修行也好對待其他事情也好,已經做得很好了。」

  「和其他說什麼無關,啊,大概就是喜歡這樣的夏子吧。」

  如果要形容此刻心中的感覺,大抵是如同海水漲潮時那般的洶湧澎湃吧。

  萬萬想不到,這個男對的瞭解比以為的還要多很多,連那刻意壓抑起來的自卑他都感覺得到。因為缺乏安全感,因為不是土生土長的這個世界的,從一開始就覺得自己比別差了一大截。

  一直努力甚至不惜步入歧途,想要的無非是能夠與別平起平坐、並肩作戰的能力。

  從來沒敢向別訴說過,從來以為所有艱辛所有不甘只有自己知,未想原來有如此一個看得那樣透徹。像是孤身一汪洋大海中突然遇見可靠的同伴。

  然而就算是這樣,也改變不了與這個世界的羈絆只剩下短短幾年的命運。發展和經營一段感情,已經來不及了,或者說,從一開始就已經來不及了。

  張嘴欲言,還沒說話就被他打斷:

  「所以啊,夏子還是先好好考慮再回答吧。」

  他的眸光很柔和,聲音也是極輕極輕的:

  「知道,如果夏子現再開口的話,一定是要拒絕。」


第39章

  五月的時候慎也和春奈結婚,受邀去喝喜酒,看見新郎新娘笑靨如花,喜氣逼,一時間竟恍惚生出現時正值太平盛世、歲月窈窕而靜好的錯覺。

  捫心自問,這樣溫馨幸福的情景,怎麼可能不羡慕呢。有握著的手說要照顧愛護一輩子,就算是滿堂金玉也換不來的款款真情。光是從旁觀者的角度看著,也不禁被感動著而高興起來。

  阿斷坐旁邊,突然轉頭過來說:

  「等到親眼看著夏子嫁成家,這個做哥哥的也真正可以安下心來了。」

  阿斷是個無可挑剔的好兄長。

  頗為心虛地笑了笑,說:

  「哪有哥哥都沒成家,妹妹就急著嫁的道理?您才是應該認真考慮一下自己的終身大事呢。」

  說著就移開目光,不料卻恰好撞上鄰桌宇智波真的視線,又不由得越加心虛,連忙低下頭佯裝喝茶。

  如果夏子還,或許她和宇智波真也會成就一段美滿姻緣。

  可惜如今說什麼都為時已晚了。信也好不信也好,這世間真的有天意弄這回事。

  突然一陣喧嘩,抬頭望過去,原來是一眾年輕忍者起哄著輪流向新郎敬酒,慎也和春奈頗有幾分應接不暇的樣子。旗木朔茂大概是不想摯友為難,十分仗義地站起來幫他擋酒,結果眾馬上轉移了目標,那神情分明就是暗慶「機不可失,時不再來」。超級天才仿佛不懂得拒絕,有點狼狽地一杯接著一杯被灌個不停。

  怎麼看他平時也不像是會嗜酒豪飲的啊。

  倒是新娘春奈面露焦色,往四周張望了一會兒,最後目光停臉上,使眼色讓過去幫忙。見那邊鬧得正起勁,於是假裝沒看見似的別過頭去跟阿斷說話。不用看也知道此刻她正氣結地瞪。

  實抱歉,並非旗木朔茂那樣正直仗義的。況且,也沒有理直氣壯的立場去替他解圍。

  宴席散後,跟阿斷身後向慎也他們告辭回家,旗木朔茂依然站一對新旁邊,和阿斷寒暄兩句,而後向點點頭算是道別。剛才那般鬧騰的陣勢,約莫他也喝了不少,身上有淡淡的酒氣,臉龐遮掩面罩之下,看不出是否有醉意,那雙幽黑的眸子倒還是清亮清亮的。

  走到門口時不知怎地忽然想回頭——然後就真的這麼做了,那個男的目光並未收回,見回頭,似乎愣了一下,又朝點了點頭。

  看見他的眼睛裡有很柔和的笑意。

  ***

  這兩個多月來一步不出木葉村,大多數時間都和那三個學生待一起。

  初次見面時莉子仰著頭好奇地盯著的臉看了很久,長長的睫毛撲閃撲閃地說:

  「老師,長得很像哥的朋友加藤斷桑。」

  失笑:

  「阿斷是兄長。」

  她隨即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俏似卡通公仔海綿寶寶,不禁覺得好笑。

  男生之一阿司的反應則是令窘迫不已,那孩子驚訝地叫道:

  「呀,老師不就是白牙大的女朋友嗎!」

  怎麼連小孩子都這樣說?

  也十分驚訝,故意板著臉說道:

  「沒有的事,小孩子不要亂說話。」

  他吐了吐舌頭,毫無悔改之意地「嘻嘻」笑著:

  「才沒有亂說,媽媽和鄰居的歐巴桑經常說起們的事。」

  這才知道,原來也有幸成為木葉的家庭主婦們茶餘飯後的談資了。

  哪裡有女,哪裡就有八卦。這話果真不假。

  另一名男生和這兩相比存感薄弱了許多,小小年紀卻戴著一副舊式墨鏡,衣領豎得老高老高的,少年的臉龐有些看不清,只看得出身材纖細削痩。

  他只說了一句話:

  「老師,是油女志微。」

  昔日名門油女一族,自一出生便與蟲子訂下契約的蟲使家族,查閱木葉歷史時曾瞭解過一些。

  三個孩子的基礎不錯,看來忍者學校時均是下過一番功夫的。尤其是志微,據說是油女一族這一輩中的天才,才十來歲的孩子,總是冷冷靜靜一副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模樣。

  不得不說,木葉真真是遍地天才。

  可惜唯一遺憾的是,從未見過那孩子展露過笑容,連淺淺的微笑都沒有。起初以為他是有著怎樣不為知的悲慘經歷,後來有一次莉子口直心快直接問道:

  「志微君,為什麼總是不笑的呢?」

  怕勾起他的悲傷往事,正準備出言解圍,卻見他抬頭面對著們,以極慢極慢的速度微微彎起嘴角,露出了一個若要稱為笑容則令驚悚不已的表情,說:

  「是這樣……嗎。」

  頓時覺得遍身雞皮疙瘩都冒出來了。偏頭看看莉子和阿司,他們的反應比更糟糕,像見到妖魔鬼怪一樣的驚駭神情。

  連一向最為伶牙俐齒的阿司都被嚇得結結巴巴起來:

  「還是不要笑了……」

  原來有些的確不適合「笑」這種表情。

  輕言輕語安慰道:

  「志微君還是不笑的時候比較帥。」

  旁邊莉子和阿司點頭如搗蒜,連聲附和道:

  「是啊是啊,老師說的對!」

  志微的墨鏡鏡片仿佛反射出一道白光,少年雙手插.外衣的口袋裡,沉默了半晌,才緩緩開口說:

  「老師,莉子,還有阿司,們安慰的神情太明顯了。」

  們三面面相覷。

  修行之餘他們喜歡問起戰爭的事情,尤其是莉子和阿司,每次都安安分分坐身邊睜大著眼睛聽著,眼神閃亮宛若星辰。關於戰爭,他們好像有著問不完的問題,源源不絕的好奇、氣憤,和興奮。

  木葉村的孩子,確切地說是即將或剛開始成為忍者的孩子,對踏上戰場總有一股可怕的憧憬。當然了,這種憧憬看來是可怕,但那些土生土長的一心要守護村子的忍者看來則是可喜。

  忍者是不應該存著厭戰的情緒的。

  可是厭惡戰爭就如同大蛇丸厭惡衰老與死亡,旗木朔茂厭惡同伴面前犧牲一樣。

  戰爭是會將變成魔鬼的——對此雷之國的戰場上早已深有體會。

  畢竟是被和平年代嬌生慣養過來的,光是這一點已足以使無法完全融入忍者的世界。

  問孩子們為什麼想要上戰場。阿司迫不及待地搶著回答:

  「因為上戰場可以殺很多敵!」

  忍者的目的究竟是殺敵呢,還是守護村子呢?

  莉子用很奇怪的眼神看:

  「老師,守護村子不就是要把危害村子的敵都殺掉嗎?」

  志微沒說話,但從他的神情可見除了贊同別無其他。

  知道這是這個世界最正統最不可置疑的觀念,也不能說這些孩子的想法有什麼錯誤。

  然而,如果有孩子,希望他日後若成為忍者至少不要讓殺戮佔據了他的大半心思。

  閒聊的時候曾經問過旗木朔茂,為什麼各個忍村從來沒有寬待俘虜的先例。

  其實有些,雖說是各為其主的敵,但也不一定非得要趕盡殺絕至死方休的。

  他幾乎連想都沒想,搖搖頭笑道:

  「從來沒有聽過這樣的說法啊,夏子為什麼會這麼問?被俘虜的忍者都會想方設法自盡,也不存什麼寬不寬待的問題。」

  既有意料之中,也有震驚,當即閉上嘴沉默起來。

  直到現還牢牢記住當日他和說的最後一句話:

  「夏子,寬待俘虜這種話,和說過就算了,以後切勿向別再提起。」

  從未見過他用這樣嚴肅的口吻說話。

  ***

  兩個月後,村子西北邊的前線戰事又起,大批忍者被派去支援,包括和手下的三名學生。他們摩拳擦掌的樣子讓不禁心頭一酸——一直說想將他們當成自己的孩子來教導,是不會捨得讓自己的孩子年紀輕輕就踏入戰場、與殺戮為伴的。

  但他們把參戰當作至高的榮耀。

  出發那天莉子拉著的手,驀地抬起頭來叫:

  「老師,害怕嗎?」

  一怔,隨後反問道:

  「怎麼啦?」

  她用手攤開的掌心:

  「老師的手心全是汗啊。」

  阿司一旁取笑她說:

  「笨蛋!這種盛夏的天氣還拉著老師的手,不出汗才奇怪哩!」

  「而且老師怎麼可能害怕嘛,聽說夏子老師曾經戰場上殺過很多敵呢!」

  他看的眼神中閃爍著小孩子很純粹的崇拜,好像只要這樣看著,就會帶他們去做很厲害的事情,比如說上戰場殺敵。

  而實際上,如果不是上級的命令,根本不願意讓他們這個年紀就置身于那樣的修羅場之中。戰場上萬事變幻難測,連自己下一秒還有沒有命都不知道,更別說想保護他們。

  莉子說得沒錯,是害怕。因為深知,只要一踏上戰場,是保護不了這些孩子的。

  還有,一點兒也不想被別提及曾經殺過多少。

  「戰鬥的時候,一刻也不能掉以輕心,更不能輕敵。」

  反反復複地提醒他們。

  一同前往前線的忍者中有大蛇丸和他學生繩樹。大蛇丸那雙暗金色的眸子漂亮是漂亮,但那種「等著死亡」的目光令很不舒服,被記掛著屍體的感覺可謂一點兒也不好受。

  半開玩笑地跟學生們介紹說:

  「這位是將來要成為火影的繩樹君。」

  繩樹冷不防臉紅起來,莉子和阿司則一口一個「繩樹前輩」叫得好歡樂。

  然後是投身於戰爭,每天每天看著同伴和敵受傷,死亡,受傷,死亡,如此周而復始,同時不免暗暗慶倖自己還活著,所帶的三個學生也沒有傷亡。

  直到有一天,木葉的一隊忍者遭到敵埋伏,幾乎被全殲。運回來的屍體被起爆符炸得血肉模糊,就算是至親也辨認不出他們原本的模樣。

  其中有一具十來歲孩子的屍體,看見大蛇丸上前和搬運屍體的忍者說了幾句什麼,然後從那攤焦黑焦黑的屍體脖子的位置摘下了一條好像項鍊的東西。

  他們路過身邊時看見那孩子的臉龐已經連五官都分不出了,想了想還是輕聲問道:

  「這是誰家的孩子?」

  有一個回答:

  「是繩樹,千手繩樹。」

  很久都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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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停放屍體的帳篷外面聽到綱手竭斯底裡的哭聲,像是將上好的綢緞生生撕裂一般,落耳中不由得帶上了幾分決絕和殘忍的意味。

  如同整個世界驟然崩塌啊,那樣的哭聲。

  自來也是陪同她趕到這個戰場來的,此時也站帳篷外,抱著臂偏著頭,眉頭緊緊皺著,神情很不忍。離他幾步遠站著的是大蛇丸,半闔著雙眼,與其說是面無表情,倒不如說是一臉平靜。

  裡面躺著的是曾經和他朝夕相處的學生,他怎麼可以表現得如此置身度外不以為然。

  自來也氣憤地揪著他的衣領大聲質問,他也不怒,依然很平靜地拂開自來也的手,甚至還抿出一抹嘲諷的笑,慢條斯理地說:

  「戰爭會因為的悲憫而停止嗎,無意義的事情從來不做。」

  自來也沖他嚷道:

  「對於這傢伙來說,為死去的學生悲傷也是無意義的事情嗎!」

  「無意義,而且多餘的事情啊。」

  自來也咬牙攥緊拳頭,像是隨時會向他揮去的樣子。

  大蛇丸不再理他,慢騰騰地一步一步走開了,從旁邊經過時卻回頭說了一句:

  「這就是戰爭。」

  連為犧牲的同伴感到悲傷都顯得多餘——他說這就是戰爭。

  如果是旗木朔茂,他一定不會這樣認為。就算是戰場上,他也不會認為同伴的犧牲是理所當然的。他一直做的事情,就是努力使傷亡的同伴能少一個就少一個——這一點,他身邊的那段日子看得很清楚。

  「不是因為大蛇丸前輩原本就是一個薄情的嗎?」

  不知道是懷著怎樣的情緒,話出口時能夠很確切地感覺到自己語氣中的嘲諷。

  大蛇丸前行的身影與平時散步時相差無二,好幾秒才從前方傳來低低的幾不可聞的笑聲:

  「嘛,誰知道。」

  自來也一拳打帳篷旁的樹幹上。

  綱手的哭聲漸漸聽不見了,往帳篷門口掃了一眼,轉身卻發現三個孩子不遠處等。他我們低著頭,神色很沮喪,一動不動。

  走過去問怎麼了。沒應,阿司別過頭抹了一把眼淚,過了一會兒,才聲音中帶著哭腔說:

  「一直以為上戰場是一件很令興奮的事情,沒想到會那麼難受。」

  這些從小就以英雄忍者故事作為床頭故事長大的孩子,他我們未上戰場之前,一定以為戰爭中死的都是敵。

  ——我們木葉有那麼多厲害的忍者,他我們英勇無比,他我們所向無敵。

  連木葉村門都沒出過的孩子我們對於戰爭的認知,不外如是。

  等到有一天,他我們踏上戰場,真正正面接觸戰爭,就會發現從前的自己是多麼單純得可怕。身邊的屍體越來越多,除了敵的,當然也有同伴的。

  那個誰誰誰,可能幾個小時之前還一起相互鼓勵談笑;那個誰誰誰,可能以前忍者學校裡曾經暗暗喜歡過他/她;還有那個誰誰誰,可能認識了很久曾約定過要當一輩子的好朋友。——他我們看著這些一個一個身旁死去。

  叫得出名字的屍體越來越多,他我們終於意識到戰爭原來完全不是自己想像的那麼一回事。

  彎下腰按著他的肩膀說:

  「能明白這一點,已經是最大的收穫了。」

  他愣愣地睜大眼睛,連眼淚都忘了擦。

  莉子卻仰臉淚眼汪汪地望著說:

  「老師,如果有一天我們戰死了,會不會傷心?」

  會。

  沒辦法像大蛇丸一樣看得那麼淡,和這些孩子朝夕相處,所有的母愛式的感情都傾注他我們身上,希望還能看得見的時候他我們能夠平安健康地成長。

  「大概會很傷心吧。」

  女孩子擠出一個不怎麼好看的笑,朝伸出彎起的小指:

  「那老師一定不要傷心很久,我們約定吧。」

  阿司和志微看著她,也朝伸出小指。

  頓時心酸不已,只得答應著說:

  「好,我們約定了,如果有一天老師戰死了,我們也不要傷心很久。」

  ***

  回到木葉後將三個孩子一一送回家。因為我們四的住處各不相近,他我們平時都是不肯要送的,今天卻一個個不作聲,像聽話的小狗似的由送到家門口。

  不知道我們像這樣好好待一起的機會還有多少呢。——大概他我們和一樣的想法吧。

  世事多變,福禍難料,他我們年紀雖小卻也漸漸開始明白,這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珍惜當下。

  翌日晚上火影召開上忍集會,綱手言辭激動地提出要增加醫療忍者,以減少戰場上同伴的死亡率。她說的有條有理,聲情並茂,顯然是做過詳細的考慮。

  火影為難地沉吟了好久,才說道:

  「也知道,培養一名醫療忍者並非易事,現戰事吃緊,哪裡有這樣的時間和精力?的提議和兩位顧問老師會認真考慮,但這件事情還是以後再議吧。」

  門炎和小春點頭贊同。

  三年前阿斷就曾經提過木葉醫療忍者短缺這個問題,當初火影的回答和這時幾乎一模一樣。三年的時間,似乎遠遠不夠將他口中的「以後」化作「現」。看樣子,為培養醫療忍者投入更多的精力應該是戰後的事情了,可是這場戰爭的盡頭還目光無法到達之處。

  綱手仍然不死心地據理力爭,那副執著的模樣令想起當初的阿斷,於是就轉過頭去看他,只見他定定地盯視著綱手,表情似驚喜似肯定。

  他我們兩個是有著相同信念的。

  可惜這樣的提議還是火影和兩位顧問的堅持下不了了之。

  散會後跟另一名忍者聊了幾句,回頭就不見阿斷的蹤影了。忘記帶鑰匙,還想著和他一起回去呢。

  走出大門看見他和綱手並肩走往與加藤宅相反的方向,離有點遠,夜色中他我們的背影有些模糊,路燈昏暗的光暈襯托下稍顯單薄。

  單憑他我們兩的力量,要說服火影和兩位顧問就如同鑽山塞海般艱難。

  小跑過去想問阿斷要鑰匙,將要追上他我們之際卻聽見阿斷對綱手說著這樣的話:

  「……死不能複生,節哀順變。啊,很能理解的感受。當初夏子風之國遇襲,一度以為要失去唯一的家了。不怕笑話,每當想起那一次險境,依然會害怕得要死呢……」

  突然就走不動了,雙腳仿佛灌滿了重重的鉛,默然地看著前方兩漸漸走遠。面前好像佇立著一堵透明的牆,說不清是什麼原因,「並非加藤夏子」這個念頭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強烈。

  感覺自己像是一個用了不正當手段得到原本不屬於自己的東西的。

  沒有再跟上去,轉身換了另一個方向。

  漫無目的地步行了一段時間,的腦子裡如同電影鏡頭般掠過一幅幅畫面,有小時未回日本前的,有上學時的,有和爸媽一起的,有和朋友一起的,很多很多,多得令沒辦法不懷念原先的生活。但卻愣是覺得那些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恍如隔世。

  啊不,其實已經是隔著一個世界了。

  現的生活不能說好,當然也沒到最糟糕的地步。

  不像初來那時,一天一天都是數著過來的。

  「夏子?」

  居然是旗木朔茂的聲音。

  環顧四周,才發現原來不知不覺間竟走到了他家附近,再往前走就是村子的郊外了。他站門扉前,木門半開著,不知道是將要出去還是剛回到家,語氣中有微微的驚訝。

  「是有什麼事嗎?怎麼一個來到這邊?」

  信口扯道:

  「今晚月色好,隨便散散步而已。」

  他看了幾眼,問道:

  「是要繼續走去郊外嗎?」

  「嗯」了一聲。

  「也正想出去散步,夏子不介意的話,正好有個伴呢。」

  「請便。」

  「等一下。」

  說著,他閃身進入屋內。

  九月初的夜風已經帶著涼意了,仍穿著夏季的衣裳,有點冷。

  抬頭仰望夜空,黑漆漆的一望無垠,別說月色,連月亮的影子都看不見。

  木門輕輕被關上發出的聲響使回過神來,旗木朔茂走過來把手上的東西遞給,頭頂的燈光下可見那是一件深紫色的羽織。

  不解地看向他。

  他說:

  「這是母親的衣裳。郊外夜寒露重,別著涼了才好。」

  不會有比他更細心體貼。

  忽然想,為什麼原來的世界裡遇不到這樣的男。

  我們沿著通往郊外的小徑漫步,空氣中彌漫著濃郁的芳香,不知是哪戶家的夜來香開了花。

  身旁的男說著話,說他忍者學校裡的事,執行任務的事,父母還世時的事。大多數時候是他說,聽。

  他的聲音低沉卻不沙啞,有一種很令安心的感覺。

  旗木朔茂很少會說這麼多的話,印象中他一直是個不善言談的男。而除了第一次殺後表現失常的那次,他也不怎麼說起過自己的事情。

  他不是那種會把自己剖析給別看的。

  郊外黑濛濛的一片,忍者的夜視力再好,也只看得見灌木模糊的枝影。

  上空不見星月,冷冷清清的如同一潭石子墜落也不起一絲漣漪的幽深的湖。

  一下子失了神,思緒飄啊飄啊仿佛到了一個不知名的時空,身邊的話語聲明明就耳邊,卻仿佛是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連內容都聽得不大清楚。

  小春,信一,阿斷,宇智波真,他我們珍惜和愛護的是他我們心中的夏子。而旗木朔茂和這些不同,他從一開始認識的那個「夏子」就是,只有他,對的好無關其他。

  「前輩。」

  聽見自己說。

  「我們一起好嗎?」

  知道是一時頭腦發熱,也清楚到了明天冷靜下來後肯定會後悔得想拍死自己,但此時此刻,就是說了這樣的話。


第41章

  週末,去找玖辛奈,剛好遇見綱手,就和她同行了一段路。

  途中她突然問:

  「我和朔茂君正交往?」

  頓覺意外,愣了愣才點頭應「嗯」,又生怕她會說出諸如「我也很喜歡那個男,我們公平競爭吧」此類的話來。

  平心而論,無論哪一方面,都是比不過這位木葉公主的。

  旗木朔茂曾說太過妄自菲薄,那是因為他至今不知底細。

  其實只是比常多了些許自知之明而已。

  可以感覺到身邊綱手的目光打量,似乎是遲疑了一下,她緩緩開口說:

  「斷君很擔心。」

  說這句話的時候,她的臉上也浮上擔憂之色。

  松了一口氣,幸好幸好,我們想的不是同一個男。

  但這種話不應該由她來對說。

  當下心明如鏡,不禁微笑起來偏頭看她。

  這三個月來,她和阿斷似乎走得很近。

  綱手秀眉一挑:

  「看什麼?」

  「很擔心哥。」說。

  她半晌才說:

  「和斷君是朋友。」

  想起今天早上撞見阿斷山中家的花店裡買白蘭花。

  「綱手前輩,喜歡白蘭花?」

  她的神色中有微微的驚訝:

  「怎麼知道?」

  但笑不語。果然如此。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阿斷比旗木朔茂更懂得討女孩子歡心。

  和旗木朔茂一起近三個月,他連棵草都沒送過給。不是抱怨,很早之前就知道那個男沒什麼浪漫細胞。當然那要歸功於阿亮的反復調侃。

  綱手的聲音耳邊說著:

  「自來也那傢伙曾經說過,女一戀愛就會變傻。雖然從來不把他的話當一回事,但現看著,倒是覺得也許真有幾分道理。」

  哈,有口說沒口說自己。

  看著她每次提起阿斷都一副面若桃花的樣子,莞爾道:

  「彼此彼此。」

  她急急辯駁道:

  「什麼啊!才沒有……」

  旁觀者清。

  她今天會和說這些話,無非是因為關心阿斷順便關心一下他的家。愛屋及烏這個道理懂。

  而且,她說起阿斷的時候,全然沒有木葉第一女忍者的剛強果斷。而是不自覺地流露出尋常女子對心上的喜歡和柔態,雖然很細微,但也不難覺察。

  嘖嘖,女一戀愛就會變傻。

  「阿斷是個不可多得的好男。」實事求是地說。

  她看一眼,沒有說話。

  直到我們走到分岔路口,方向不同,她才低聲說:

  「斷君和繩樹有著同樣的夢想,他身上才看得見希望。」

  說著她背對著走開了,右手隨意揮了揮算是道別。

  要怎麼形容眼前女子的背影呢?孤單,落寞,悲傷——三者皆有,而且遠遠不止。

  無論擁有怎樣高超的忍術和多麼堅強的心,她大概永遠都走不出喪失至親的悲痛了。

  ***

  一段時日不見,玖辛奈似乎沒什麼變化。用手比了比她的個子,依然和以前一樣,剛好到的肩膀處。

  女孩子背著手鼓起包子臉說:

  「以為老師有了新學生就忘記了呢!」

  啞然失笑,真是小孩子會說的話。輕輕捏了下她的臉頰,問起她的修行和功課,以及一些零零碎碎的近況。她像背誦課文一樣一字一句回答得很認真詳盡。

  「老師呢?老師好嗎?」

  她歪著腦袋睜大著眼睛問道。

  「好。」

  拉著玖辛奈的手走到路口時遇見旗木朔茂,他站一株盛開的山茶花旁,頎長的影子籠罩著大朵大朵的粉白色山茶花。

  玖辛奈原本就比一般同齡孩子活潑淘氣,現更是越發小鬼大,只見她仰著臉望著比她高出許多的旗木朔茂,一本正經地說:

  「朔茂叔叔,終於是老師的男朋友了嗎?」

  這孩子口直心快的性格令真不知是該好氣還是該好笑。

  旗木朔茂居然也學著她一本正經的樣子,點頭說:

  「是啊,終於是了。」

  女孩子抬起手掌遮住嘴巴,煞有介事地對他說:

  「偷偷告訴哦,老師有時候也會很凶的,小心不要惹老師生氣哦!」

  彈了彈她光滑的額頭,佯怒道:

  「什麼時候很凶啦?」

  她朝吐吐舌頭。

  旗木朔茂笑出聲來:

  「是,一定不惹很凶的夏子生氣。」

  以前怎麼沒發現這一大一小這麼聊得來?

  沒好氣地說:

  「我們心中留下很凶的印象真是對不起了哦!」

  說著不知為什麼自己竟會不禁失笑。

  玖辛奈向旗木朔茂伸出另一邊手,後者有點意外,反應過來後也輕輕拉著她的手。

  她走我們中間,我們一拉著她一邊手。不知是想到了什麼,突然「咯咯」笑起來,看看又看看旗木朔茂,紅色的長髮腦後晃啊晃:

  「呐呐,我們像不像爸爸媽媽帶著小女兒?」

  拉著她的手緊了緊,心口的感覺酸酸甜甜有些說不清。

  當然想和的丈夫孩子過著平淡幸福的生活,像這樣逛逛街說說笑。——如果真能有那麼一天就好了。

  然而這樣的願望會不會太奢侈了?

  「也希望將來有一個像玖辛奈一樣可愛的女兒哦。」

  旗木朔茂笑道。

  點點頭說:

  「畢竟相對于頑皮的男孩子來說,還是乖巧的女孩子更討喜歡啊。」

  發覺,和他我們一起的時候,會忍不住憧憬一個溫馨和睦的家。

  家裡有,有男主,有孩子。男孩女孩都沒關係,雖然更喜歡女孩子,最好是一男一女兩兄妹。允許他我們調皮、淘氣、打架、撒嬌,只要他我們懷揣著樂觀、堅強、和向善的心而孜孜努力著。

  還有啊,最好最好,他我們生活的時代不會有戰爭和殺戮。

  ——別做夢了。

  ——期待也好夢想也好,就像一個一戳就破的五彩泡泡。

  ***

  知道阿斷擔心什麼。

  那次旗木朔茂外出執行任務,臨走前他和說三天后回來,可是到了第五天依然不見他蹤影。

  開始坐立不安,患得患失。

  阿斷很耐心地安撫說:

  「任務中遇到意外的事情而耽誤回來的時間這很正常,夏子不要太擔心了。況且,朔茂君是最不可能輕易出事的。」

  旗木朔茂是超級天才來的,沒什麼好擔憂的。

  沒想到自己會變成這樣。此之前,以為多一個身邊也不過是多幾分安全感,沒想到不知不覺間會依賴他至此。

  到底是關心則亂。

  說起來,來到這個世界之前,成為忍者之前,本來就是一個會戀愛中習慣於患得患失的最最普通的小女。

  修行時遇見小春,她輕輕斥責:

  「這是做什麼?朔茂君只是不幾天,的臉色怎麼那麼難看?」

  她和阿斷一樣,一定是認為因戀愛而智商降低,小題大做。

  但他我們又怎會知道,心中忐忑害怕,是因為深知如果旗木朔茂回不來,大概再也不會有第二個理解愛護待那麼好。他我們不明白所貪戀的溫柔有多麼難能可貴。

  而這個世界就是有能夠把別珍貴的東西隨時化為烏有的本事。

  不否認,提出和他一起的大部分原因是由於孤單和感動。但如果硬是要問喜不喜歡這個男,只能說,時至今日,和他相處時仍會莫名地心跳加速。

  像他珍惜那樣珍惜他。

  旗木朔茂回來那日,像樹袋熊似的抱著他不肯撒手。

  他有點哭笑不得,又無可奈何,最終還是很安靜地站立著充當形抱枕。心頭突然湧上一種小時候不想上學賴父親懷裡撒嬌的感覺,就真的不自覺地低喃了一聲:

  「爸爸。」

  他似乎倍受打擊:

  「……沒那麼老吧。」

  不由得噗哧一聲。

  當然不是真的把他當成父親。

  只是,父母還世時,覺得媽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以前一直十分羡慕媽媽能夠嫁給那麼疼愛她的男。

  旗木宅大得出奇,從前院走到後院要穿過長長的回廊。廳堂裡的家私物品精緻齊全,但不知為什麼總給一種空蕩蕩的感覺。大概是因為沒什麼的氣息吧。

  加藤宅平時也只有和阿斷兩個居住,但這個地方,看上去比加藤宅冷清太多太多了。

  「一直是一個住?」

  旗木朔茂拉著坐回廊上曬太陽,回答說:

  「以前和父親、母親、還有十幾個傭一起住,雙親過世後,時常離開村子執行任務,三分之二時間都不家裡,就將傭全遣散了。」

  笑說:

  「原來還是個少爺。」

  他歎氣笑道:

  「說什麼少爺,那時母親身體不好,又年幼,父親才想著請多點來照顧母親和。而且,無論怎麼說,本家還是熱鬧點好。」

  「本家就剩下一個了,分家呢,是否還有族?」

  「現沒有了。」

  他輕聲說,目光望著很遠很遠的天際。

  「因為戰爭,大家都犧牲了。」

  心底掙扎了許久,最終還是忍不住伸出手去擁抱他。


第42章

  新年祈福時遇見美樹,少婦挺著大肚子,步履蹣跚,但臉色紅潤,精神很好。她的眸光中不自覺地流露著將為母的慈祥和喜悅,很容易讓忘記她和夏子原是同屆生。

  她當然不是一個來。看見宇智波真站離她不遠處,和另一名忍者正交談。

  美樹完成祈拜,走到他身邊微笑著聽他我們說話。十足十的好妻子模樣。

  他我們沒有看見。

  「不過去打聲招呼嗎?」

  旗木朔茂低頭問。

  「不,不去了。」

  挽過他的手臂,抬頭輕輕說道:

  「他我們可能有要事商談,我們別去打擾家。」

  旗木朔茂拉下的手握掌心中,笑了笑點頭。

  就算從來沒有說過,這個敏銳的男多多少少也猜得到夏子和宇智波真曾經有過關係不尋常的過去。

  大概美樹也是知道的吧。她新婚不久時,有一次街上偶然遇見她,寒暄過後即將道別,她突然沒前沒後地說了一句:

  「夏子,即使將來後悔,也不能夠把他還給了。」

  而竟然聽得明白,思忖一會朝她笑道:

  「還什麼,又不欠什麼。」

  想到這荒唐的借屍還魂,又忍不住自言自語道:

  「沒有任何欠什麼。」

  欠債的是。

  村子裡那些善良的給予的恩情和友善,都是從名叫夏子的少女身上借來的。

  被握著的手緊了緊,回過神來,只見旗木朔茂盯視著問道:

  「想到什麼了?突然皺起眉來一副凝重的樣子。」

  松松五指,又回握他,答道:

  「想起一些事情。不過,都不是壞事。」

  他沒有再追問,只輕輕一句:

  「有事可與商量。」

  知永遠不會告訴他那些匪夷所思的事情。

  村子裡懷孕的少婦不止美樹一個,和我們一起來寺廟祈福的春奈較之前豐盈了不少,小腹微微隆起,幸福的神情和美樹如出一轍。慎也緊張兮兮地跟前跟後,動不動就大驚失色地嚷嚷道:

  「要做什麼?!放著,來!」

  春奈紅著臉瞪他:

  「太小題大做了。美樹已經8個多月身孕,但是看家真君多麼淡定。」

  旁邊有忍者揶揄道:

  「以前真看不出原來慎也是那麼愛護妻子的男。」

  慎也為自己辯護:

  「以前又沒有妻子。」

  「再說,這種好品性是能夠從表面看得出來的嗎?我們未免太膚淺了。」

  「看得出來啊。」

  有應道,樂呵笑著。

  「像朔茂桑,一定是會好好愛護妻子的好男。」

  不禁失笑,他何止會好好愛護妻子。同伴,家園,甚至木葉的一草一木、一花一石,他都會拼上性命去守護。

  他是大家口中完美無死角的英雄。

  然而這種,作為丈夫的選來說,往往是最要不得的。因為他總有比陪伴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想到這裡,就會覺心酸不已。

  「好像看見斷君和綱手,那邊。」

  旗木朔茂指了指大堂東側,群熙熙攘攘,早已不見他我們蹤影。

  心中有數,拉著他走往寺廟後院:

  「裝作沒看見。」

  「為什麼?」

  春奈不解問道。

  「斷桑是兄長不是嗎,好歹也過去說聲新年好吧。」

  如實答道:

  「我們也別過去了,被熟撞見的話,綱手前輩會害羞的。」

  「害羞?說我們木葉的最強女忍者?」

  「真是不可思議。」

  旁邊的忍者搖頭笑道。

  又有問:

  「所以說,綱手桑和斷桑是交往?」

  拉著旗木朔茂快走。

  「不知道。亂說話會被綱手前輩殺掉的。」

  說這句話的時候,實忍不住翹起嘴角。

  就算夏子不,就算以後也不了,阿斷也不會是一個。——這樣就好。

  失去幼弟和失去幼妹的兩個一起,一定能夠相互理解相互扶持。

  瞬間感到心頭的大石放下了一塊。

  ***

  三月,又一季櫻花木葉半空綻放出一片粉紅花海,道路旁的鳶尾仿佛一夜之間全部抽出嫩綠嫩綠的新芽,到處可見稚鳥離巢學習覓食。正是有著這樣美好的景色,才會年復一年憧憬著春天。

  前幾天偶遇美樹母子,她懷中小小男嬰的一雙丹鳳眼像極宇智波真。

  「叫什麼名字呢?這孩子。」問。

  「帶土,宇智波帶土。」

  也許是聽見母親叫他的名字,不足兩個月的小帶土突然咧開嘴笑。

  這一陣子,少婦我們像是約好了似的紛紛孕育起小生命,今年的木葉似乎要迎來一股嬰兒潮。

  即便是這樣,聽到琵琶子夫有孕的消息,大家還是驚訝良久。

  自來也的眼睛瞪大如銅鈴,衝口而出:

  「騙的吧?那個老頭子居然還可以?!」

  話音未落,被綱手一拳重重砸胸口。

  慎也用很敬佩的語氣說:

  「三代目真是老當益壯。」

  一眾忍者掩嘴偷笑。

  春奈美目又瞪他:

  「亂說什麼,三代目也才四十二三歲!」

  慎也認真地「嗯嗯」點頭:

  「不愧是三代目,寶刀未老。」

  眾笑得更厲害了。

  自來也忍不住插嘴道:

  「應該說真不愧是色老頭才對。」

  綱手忍無可忍似的將他暴打一頓。

  自來也向來不還手,倒是一邊裝死一邊大聲嚷嚷道:

  「怎麼會有男願意和這種暴力女交往!夏子確定哥腦袋沒問題嗎!!」

  「給閉嘴!腦袋有問題的是!」

  隨著綱手這一聲怒吼,自來也像一包沙袋似的慘叫著被揍飛出去。

  看著他都覺得痛。遲半拍才問道:

  「自來也前輩沒事吧?」

  綱手的怪力忍界赫赫有名,一般忍者的話,怎麼都要住院三個月了。

  幸好綱手和阿斷一起時,溫柔得仿佛換了一個。果然損友和戀的待遇不可同日而語。

  綱手怒氣未息地「哼」了一聲,一副「誰管他死活」的模樣。

  旗木朔茂往自來也落地的方向望瞭望,笑笑說道:

  「放心吧,他早就習慣了。」

  語氣中難得的沒有同情和憐憫,當然他也不是一個會因這種事情而幸災樂禍的。

  分別時綱手驀地從身後叫住:

  「夏子。」

  駐足回頭看她,卻見她遲疑了幾秒,才開口說:

  「和斷君……」

  只這幾個字出口,又突然不說了,微微蹙起眉,似是斟酌猶豫。

  好像知道她想說什麼。

  想了想,輕聲笑道;

  「如果不是和哥哥有關的事情,根本看不到綱手前輩還會有猶豫不決的樣子呢。」

  她張張嘴似要反駁,趕她發聲之前斂起笑意,十分嚴肅地恭恭敬敬叫了一聲:

  「綱手前輩。」

  她的眼神裡也滿是認真。枝頭的櫻花瓣顫落到她金黃色的發上,映襯著白皙姣麗的臉龐,美麗不可方物。不知道是不是和阿斷待多了的緣故,跟以前相比,現的她給的感覺多了幾分難以名狀的親切。

  希望她是那個會陪著阿斷一直一直到白頭的。

  「綱手前輩。」

  又叫了一聲。

  「哥就拜託了。」

  說完就小跑開去,佯作不見她臉上驟然爬上的淺淺紅暈,也不理會身後她的嘀咕:

  「什麼啊,莫名其妙說這種話……」

  像一個急切為兒子的終身大事操心的老媽子。

  旗木朔茂和並肩慢行,握著手的大手掌心很溫暖,突如其來一抹踏實安穩的感覺湧上心頭,卻不知為何讓鼻子發酸。

  始終覺得,十指相扣這種牽手方式……略顯肉麻。

  走著走著,身邊的男突然停下腳步,與相握的手沒有用力,也沒有鬆開,只是這個男的眼神比剛才還要嚴肅。

  可能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這樣看的時候,會令心慌慌忍不住忐忑而躊躇。

  「怎麼啦?」

  小心翼翼地問,生怕是因為自己做錯什麼事而惹他不快。

  「夏子。」

  他的語氣中居然真的有幾分接近生氣的意味,雖然沒有明明白白地表現出來,但還是感覺得到這種鮮少會他身上出現的不快情緒。

  他一字一句地說:

  「剛才和綱手說的那些話,的神情,就像是……」

  話音戛然而止,經過這麼多時日的瞭解,知道此刻灰色面罩下的那雙薄唇必定是緊抿成一條線。

  他就這樣一動不動佇立著。半晌,面前的男似乎有點艱難地,緩緩地,接著那未盡之言:

  「就像是,交托遺言。」

  覺得他的目光有些刺眼,仿佛將的五臟六腑都看得透透徹徹。

  輪到抿唇不言。心亂如麻。

  只是一瞬間,很短很短的一瞬間,他又若無其事地笑了,儘管眉梢眼角間的笑意並不真實,語氣卻是故作輕鬆地說:

  「啊,一定是多心了。」

  「說是不是。」

  一點也笑不出來,只得勉強扯扯嘴角說:

  「是。」

  「是多心了。」

  的表情一定很難看。

  他俯下.身,下巴擱肩上,我們之間的距離那麼近,像天底下所有親密無間的戀。聽見他的呼吸就耳邊,甚至感受到他胸膛裡有力的心跳。

  但看不到他的神情,他也看不到臉上的悲哀。

  很久很久,他輕聲而堅決地說:

  「夏子,有事一定要與商量。」

  「無論什麼事。」

  他懷中點頭。

  如果說的一生中總會有些無法實現的承諾,那麼,於而言,這一定是其中之一。

  不必等到最後,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對他坦誠相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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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那天和旗木朔茂散步路過第三演習場,圍欄外就聽見學生阿司的聲音叫嚷著:「哈哈哈,豬鹿蝶……我們的組合名字太搞笑啦!!」

  駐足觀望,才發現演習場內站著六個孩子,分成兩列對立著。背對著我們的是志微、莉子和阿司三,而面對著我們的似乎是今年才畢業的新晉下忍。他我們面紅耳赤,憤憤不平,好像正為什麼事情而爭吵。

  「我們那嘲笑的眼神是什麼意思啊喂!太過分了!!」

  豬鹿蝶組合當中較胖的孩子怒嚷道。

  旁邊紮著短馬尾的少年怕麻煩似的勸他:

  「丁座,算了,別理他我們。」

  志微也說阿司:

  「太沒禮貌了,阿司。這樣不好,老師知道了會教訓的。」

  他我們身後忍不住笑,旗木朔茂笑睨一眼,朝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阿司不以為然地擺擺手:

  「安啦,老師又不!和莉子不要向老師打小報告就好了嘛!」

  然後一手叉腰一手指著對面的三名少年:

  「我們!要叫前輩啦前輩!!」

  換來對面一聲不屑:

  「切,才不承認我們這種沒禮貌的前輩!」

  志微的墨鏡反射出一道白光:

  「沒禮貌的只有阿司,請不要把和莉子同他歸為一類,丁座君。」

  他的話音還沒落,莉子就好奇滿滿地問道:

  「呐呐,是豬鹿蝶中的豬嗎?」

  志微:「……」他臉上浮現的「可不可以當作不認識這兩個」的神色顯而易見。

  名叫丁座的少年仿佛受到莫大的刺激,怒意沖天張牙舞爪:

  「居然說是豬?!!」

  短馬尾少年忙叫道:

  「亥一,快拉住丁座!」

  兩名少年一左一右摁住似要暴走的丁座少年的肩膀,這種情況下,亥一居然還能分神應了莉子一句:

  「他是豬鹿蝶中的蝶啦!」

  莉子和阿司瞪大雙眼不可置信:

  「不會吧?!輕盈的蝴蝶誒!丁座君?!」

  丁座終於掙開兩名同伴的阻擾:

  「秋道流,倍化之術!」

  「轟」的一下變成圓滾滾的大肉球。

  阿司不容遲疑地應戰:

  「土遁,土陸歸來!」

  一時間,演習場內咒語聲此起彼伏。

  「忍法,心轉身之術!」

  「雷遁,雷分.身!」

  「陰遁,影子束縛術!」

  「秘術,寄壞蟲!」

  塵土飛揚,幾個孩子扭打成一團。

  青春叛逆期的小鬼總容易衝動好戰,皺起眉頭:

  「真的受傷了可不好。」

  說著就要上前阻止。

  不料卻被身旁的男按著肩膀,他一副老神的模樣說:

  「小孩子的事情大別插手,說不定打過一架後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穫呢。」

  將信將疑地看著他。

  他瞥了一眼演習場內的混戰,笑道:

  「連和同齡打架的權利都要剝奪,這個成年未免也太苛刻了吧。」

  沒好氣地說:

  「要是不小心受重傷了怎麼辦?負責?」

  他從容不迫地笑著點頭:

  「是是,算的。」

  又微微低頭輕聲說道:

  「別擔心,相信吧。」

  一雙黑眸眸光溫柔似水,他一定不知道自己此時的目光有多麼容易令心底起漣漪。

  哪一次不是心無旁騖地相信著他。

  我們沒有驚擾那些孩子,靜悄悄地從演習場旁走過,就好像從來沒來過一樣。

  對於年少的忍者的教導,顯然旗木朔茂要比行得多。

  ***

  翌日,和三個學生約好了要修行。來到約定地點時,意外地看見他我們已經自己開始練習忍術了。

  額頭、臉頰、手臂上都有數量不等的輕傷,但三的臉色卻是比平日更精神更專心致志。

  他我們見到來,竟沒像往常那樣圍上來問東問西閒談家常,仍然專注于自己的修行。

  這算不算是意想不到的收穫?

  「是發生了什麼事嗎?總覺得我們今天特別努力呢。」

  佯作一無所知地問。

  阿司一臉不甘,答非所問:

  「哼,下次一定要將那三個小鬼打得落花流水!」

  莉子也是滿臉不服氣,撅起嘴:

  「老師教我們更厲害的忍術吧,下次我們絕對不會輸了!」

  倒有些意外:

  「我們輸了?」

  看來這一屆的新晉下忍有不少並非泛泛之輩啊。

  一直沒出聲的志微這時開口了:

  「老師,沒輸。」

  阿司和莉子黑了一張臉。

  他我們對於沒問「輸給誰了」這個問題似乎不甚意,也可能是氣當頭忽略了。不過放心,他我們並不是氣對手打贏了他我們,而是氣目前還不夠強大的自己。

  這樣的他我們,和當初一模一樣。

  將挫折轉化為動力,將不忿轉化為努力,才是不斷不斷變得強大的根本之道。

  旗木朔茂認為他我們應該明白的也正是這一點。

  身為老師,當然覺得欣慰和高興。

  過後跟旗木朔茂說起這件事,他彎起嘴角說:

  「相信沒錯吧。」

  那副胸有成竹的模樣似是一早就料到結果。

  後來從村子裡別的忍者口中聽說,豬鹿蝶的亥一、鹿久和丁座都是各自家族中備受期待的天才。

  木葉一向才濟濟。

  說起來,前幾天遇見了有一段時日沒見的惠。現的她不叫川本惠了,而是邁特惠。她和阿亮這對歡喜冤家也得以終成眷屬,真是令羡慕。

  「夏子夏子,問一個最近村子裡很流行的問題,腦筋急轉彎。」

  她拉著說,笑得十分不懷好意。

  「說我們這一輩中最厲害的男女忍者是誰?」

  這一輩中最厲害的男女忍者……當然知道是誰,所有木葉村都知道是哪兩位。——除旗木朔茂和綱手別無他。

  但她說是腦筋急轉彎,不得不仔細思忖斟酌。半晌,她的催促下放棄掙扎,老老實實答道:

  「除了朔茂前輩和綱手前輩之外想不出還有其他。」

  她露出一個極其燦爛的笑容,與阿亮極有夫妻相的一口白齒反著亮光。突然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是加藤兄妹哦。」她說。

  頓時驚訝:「和阿斷?」

  「的確,論實力沒及得上朔茂桑和綱手桑。但是——」

  她有模有樣地分析道,突然眼神一亮。

  「和斷桑卻俘獲了實力如此強大的那兩個的心,所以我們才是村子裡最厲害的忍者!」

  實忍不住白了她一眼。轉身走開時還聽見身後她「哈哈哈」的大笑。

  ***

  五月梔子花開,帶著三個學生出村外執行任務,一路上映入眼簾的盡是這種鑲嵌青枝綠葉間的白色小花。潔白如雲,芬芳清雅,甚至還記得它的花語——永恆的愛和一生的守候。

  可惜我們並不是出來遊山玩水賞花吟風的。

  六月份中忍考試,那之前還能夠外出執行任務歷練一番,未嘗不是好事。

  而對於期待已久的中忍考試,阿司早已躍躍欲試,連任務途中都不好好趕路,興奮異常地湊到跟前說:

  「老師,下個月我們就是中忍了,以後就能自己帶領小隊執行任務了!」

  莉子撲哧笑他:

  「確定能夠通過中忍考試嗎,就知道說大話。說不定就只能成為木葉的萬年下忍呢。」

  「什麼啊,少看不起了!連老師都說最近進步很大呢!」

  他朝莉子做了個鬼臉,隨即扭頭望著笑道:

  「可能這是我們夏子班最後一次一起執行任務了啊。」

  說著卻突然擰起雙眉,很有幾分傷感地說:

  「雖然做夢都想早點升為中忍,但不知為什麼總覺得有些捨不得呢。」

  不禁啞然失笑:

  「等成功完成任務後再來考慮這些事情也不遲喲,司君。也是時候學學志微的沉穩自若了,志微君可是一點也沒有因即將到來的中忍考試而分神哦。」

  「那傢伙是悶騷啦,老師!」

  莉子掩嘴偷笑。

  志微估計早就對這兩的取笑習以為常。這位油女家的少年,平時看似孤言寡語,可一旦囉嗦起來也會如夏蟬般聒噪。不過幸好,大多數時候他都會保持著可貴的沉默。

  其實細想下來,阿司的話也並非全是玩笑。

  他我們成為中忍之後,就不再是的學生了。這樣想著,還真的湧上一抹傷感心頭。

  知道的,他我們有成為中忍的實力。尤其是志微。

  這次的戰場火之國邊境,戰事的規模不大,對方不過是個沒什麼名氣的小忍村,想借著木葉先前幾次大戰役下來元氣尚未恢復之機乘火打劫。他我們的實力當然遠不及木葉忍者,但勝狡猾多詐,又雇用了不少流浪忍者,倒也不能掉以輕心。

  和三個學生分配好任務,便各自散開。

  一個小時後,解決完自己這邊的敵忍,約定的小山坡上等待他我們。但是過了很久仍不見他我們三的蹤影,隱隱覺得不安,心中越發忐忑。無論怎麼說,無論怎麼相信他我們的能力,但這畢竟是戰爭。

  戰爭中能發生的意外實是太多太多了。

  直到再也無法忍受這令窒息的等待,志微的身影終於出現的視線中。少年頭髮淩亂,衣衫被苦無劃得破破爛爛,臉上也有好幾道血痕,身形狼狽不已。但卻放下心來——能夠平安回來,比什麼都重要。

  「老師!夏子老師!」

  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回頭遠遠地看見阿司攙扶著受傷的莉子,緩慢地,一步一步地朝走來。他我們兩個的情況並不比志微好多少,那麼遠的距離仍然看得見莉子腿上粗略包紮的白色繃帶。但是少年的臉上仿佛盛開著一個太陽,那燦爛奪目的笑容恐怕連一整個黑夜都能照亮,手臂舉得老高老高向招手。

  那一刻忽然有一種很奇妙的感覺——就算日後他我們不再是的學生,依然會為他我們而驕傲。

  很煽情。

  也很溫暖。

  那一刹那,就是那一刹那,快得幾乎不知道是怎麼發生的。

  「轟隆」一聲,仿若地崩山摧,阿司和莉子他我們周圍,數量眾多的巨大岩石從半空中像雨點一般砸向地面。沙塵漫天飛舞,天地間猶如混沌未開,眼前模模糊糊全是黃沙岩石。

  置身于其中,連時間都變得沒有任何意義。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是一分鐘,也許是十分鐘。視野漸漸清明後,剛才還對大喊大笑的少年和微微笑著的少女都已經看不見了,什麼都看不見了。

  滿眼只有岩石,岩石,岩石。

  和石頭縫隙中流淌著的鮮紅的血。

  甚至沒能完全反應過來,只覺有冰冷冰冷的液體無法控制似的從眼眶滑過


第44章

  再一次看到阿司和莉子的臉的時候,他我們已經不會再對說話對笑。十二三歲的稚嫩面龐,髒兮兮的沾滿了塵沙和鮮血。眼睛緊閉著,仿佛怎麼叫都叫不醒的樣子。

  ——不是仿佛,是真的怎麼叫都叫不醒了。

  而除了守著他我們的屍體無聲落淚之外竟然什麼都做不了。

  聽見身後有聲音叫「夏子」,似乎是另一個小隊的同伴,從聲音上來判斷,大概離有一段距離。

  不敢回頭,連忙抬手擦掉眼眶裡和臉頰上的淚水。

  忍者心得第二十五條——身為忍者,不管任何情況下,都不可以流露出真感情,要以任務為第一,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可以掉下眼淚。

  啊啊,現的,忍者心得已經背得比什麼都要熟了。

  可惜眼眶裡的淚猶如噴泉的水一樣,怎麼擦都擦不完。儘管不斷心裡告誡自己,不要哭不要哭,但眼睛裡好像住著一個打開就關不上的水龍頭。

  這個樣子,是不能面對其他忍者的。

  時至今日,不想再受到任何質疑。

  身後的說話聲漸行漸近,正苦惱要以何種表情面對他我們,突然感覺背後被一陣溫熱環繞,熟悉的氣息輕拂臉龐:

  「為擋住別的目光,哭吧。」

  略顯低沉,帶著顯而易見的安慰,溫柔,並令倍感安心的聲音。

  不禁有片刻失神,只覺劇烈的心跳慢慢慢慢平復下來,男懷中轉過身,視線中只有木葉忍者馬甲那蒼翠欲滴的綠色。埋首他的胸膛中,任憑淚水如何肆虐也覺得無所謂了。

  從未有過此時此刻這樣奇妙的感覺——耳邊這個男的心跳聲仿佛比世上任何一種聲響都要動聽。

  「咦,朔茂桑怎麼來了?」

  聽見有忍者疑惑地說。

  頭頂那道聲音答非所問地應道:

  「我們先回營地吧,這裡交給就好了。」

  攥著他手臂上的忍者單衣,等那些腳步聲漸漸遠去直到聽不見了,才松了一口氣,終於敢哭出聲來。

  一直有只大手輕撫後背,像長輩安慰因不小心摔倒而哭泣的小孩子。

  但何止是「不小心摔倒」那麼簡單。知道今天的這道血痕,即使是花上一輩子也不會痊癒。

  感覺是過了很久很久,抬起頭,深深呼吸了幾下,對著他一字一頓緩緩說道:

  「他我們就像是自己的孩子。」

  他的手掌從發間穿過,擁抱的力度很輕很輕,原本就柔和的語氣此刻甚至刻意放輕得如同春日飄落的柳絮:

  「知道。」

  只這一句,無限理解,無限疼惜。

  ***

  回到木葉後一直忙,連自己都不知道到底忙些什麼,總覺得有很多事情要做,總覺得不能讓自己閑下來。

  和旗木朔茂相處的時間驟然減少,對此他並沒有什麼異議,依然溫溫柔柔的,微微笑著的時候眼眸裡盡是包容。只是有時月上樹梢,夜幕下只有路燈散發著慘澹的暈黃色光圈,從別處回家,看見他一個靜靜倚著門口銀杏樹的樹幹站立著,有幾縷銀髮從護額滑落,輕飄飄地垂沒戴面罩的臉頰旁,燈光下格外顯眼。

  像一幅蕭條寂寞的畫。

  問他是否有什麼事,他總是淺淺淡淡地笑了笑說:

  「沒事,就是想見見。」

  然後走到身邊輕輕催促道:

  「進去吧,很晚了,早點休息。也該回去了。」

  他總會看著進屋再離開,前院通往主屋的石板小徑上,好幾次想回頭看他,但終歸還是忍住了。

  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跟什麼過不去。

  剛回來的時候,去過阿司和莉子的家。他我們的父母得知兒女已戰亡的噩耗時,那極度悲愴和痛楚的神色猶如一支支利箭紮心頭。至今不能忘懷莉子母親眼中的死寂。

  但他我們對一句責怪的話語都沒有,也不認為這個做老師的有任何過錯。阿司母親甚至抑制不住的淚水中很勉強地擠出一個笑容,哽咽道:

  「那孩子能夠為村子犧牲,也是他的榮幸。」

  那個笑容呵,要怎麼形容呢,大概是任何見了都會為之落淚吧。

  然而令震驚的卻是她的話。明明傷心欲絕,明明那麼艱難地壓抑著痛苦,為什麼還能這麼流暢地說出那樣的話來。

  ——能夠為村子犧牲,是他的榮幸。

  可從來不覺得的學生為村子犧牲是什麼值得驕傲的事情。寧願不要這樣的驕傲,哪怕會受到任務失敗的處罰。

  那一刻更加清楚地意識到——他我們才是真正的忍者。忍者世界的價值觀,于而言依然難以認同。

  看著她,心底裡的滋味很複雜,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七月,牽牛花開得特別旺盛,紫紅色的花朵攀爬圍牆上,像一個個色彩豔麗的漏斗裝滿著陽光。

  有暗部讓到火影辦公室,過去後不意外地看見小春和門炎也。聽說年輕時候他我們三是一個小隊的同伴,真好呢,這麼多年了他我們依然是老搭檔。多少忍者連和同隊隊友暢談當年的機會都沒有。

  「三代目,小春老師,門炎老師。」

  小春遞給一份資料,說著:

  「認識一下吧,的新學生。」

  握著紙張的手一緊,根本就不想翻開手中的資料,怔怔地盯著頁面的一角,半晌不作聲。

  大概是見這個模樣,火影很慈祥地問道:

  「怎麼了?夏子是有什麼難處嗎?」

  接著就聽見門炎的聲音說:

  「現雖不是忍者學校的畢業季,但這三個孩子的指導上忍前不久的任務中喪生,就代替他繼續教導這些孩子吧。」

  閉了閉眼睛,莉子和阿司最後的臉龐腦海中一掠而過,睜眼後視線從紙張上移開,不知為什麼聲音突然有點沙啞:

  「不帶學生了。」

  小春像是沒聽清似的看著。

  又重複了一遍:

  「不帶學生了。」

  然後她皺起眉頭,盯著的眼睛裡神色越來越凝重。

  火影抽著煙,白濛濛的煙霧半空縈繞不散。門炎的神情也不怎麼好看。

  算是一個比較逆來順受的,但有時也會像笨蛋一樣堅持著某些連自己都說不清的東西。

  過了好一會兒,小春才開口說:

  「夏子,不要任性了。」

  她的聲音平淡無瀾,像長輩教訓無理取鬧的晚輩。

  門炎推推眼鏡:

  「忍者心得第七十條……」

  「算了。」

  火影突然開口打斷他,慈眉善目地微笑著說:

  「既然夏子不願意,就算了吧。」

  火影一向是一位親善寬容的好好長輩。

  「是因為對學生犧牲戰場上還耿耿於懷嗎?」小春說。

  她那像往常一樣平淡的語氣令心中泛起刺痛感,一時沒忍住便未經思索脫口而出:

  「老師又怎麼會明白……」——的感受。

  的話音戛然而止,是因為看見她臉上的表情有一絲鬆動,儘管是稍縱即逝的變化,但確定自己沒有看錯。猛地想起其實她是明白的——她所教導過的學生,除了(別眼中就是夏子),一個一個都死了戰場上。

  她是比任何都明白痛失學生的感受的。

  向火影他我們深深鞠躬,告辭離去。

  ***

  翌日清晨,慰靈碑前看著莉子和阿司的名字出神。身後有走過來叫「夏子老師」,收回觸摸著石碑的手,轉頭應道:

  「志微君。」

  曾經的學生,也就只剩□旁的這個少年了。

  上個月中忍考試,這名油女家的少年不負眾望順利通過,已能作為隊長帶領他的小隊獨立執行任務,平時也就不再跟著一起修行了。

  「真是抱歉呢,連祝賀晉升中忍的禮物都沒有準備。」說。

  然後低頭又看著慰靈碑,思忖片刻,彎起嘴角自嘲道:

  「說起來,其實是個不稱職的老師吧,到最後都沒能教給我們什麼厲害的東西。」

  他沉默地站旁邊,不知想什麼。

  直到轉身要走了,才聽見他開口說道:

  「一直認為忍者是為戰爭而生,從小也是被這麼教導著,對上戰場充滿著憧憬和期待。但後來才明白,戰爭不應該是令興奮的事情,即使是為了村子,同伴的犧牲也不是理所當然的。」

  「忍者,應該是為了結束戰爭而生才對。」

  「這些都是老師教給我們的啊。」

  像是腳底灌滿了鉛,一步也邁不開,心裡千回百轉,眼前似忽然蒙上了一層薄薄的水霧,驚訝地看著他。

  少年雙手插.外衣的口袋中,墨鏡鏡片上反射著清晨清清淡淡的陽光,少年老成地感慨似的,很認真地說:

  「老師還記得我們四個的約定嗎,無論誰戰死了,存活下來的一定不要傷心很久。」

  「啊,和阿司莉子一樣,覺得能夠成為夏子老師的學生,真是太好了。」

  遠處地平線上的陽光越來越明媚,明晃晃的刺得想落淚。


第45章

  和旗木朔茂去看望慎也一家的時候,他我們的女兒已經四個月大了。小嬰兒搖籃裡「咿呀咿呀」地說著只有她聽得懂的話,蹲旁邊輕輕戳她胖嘟嘟的粉嫩粉嫩的小臉。

  她母親春奈笑睨:

  「現欺負她,小心日後她長大了欺負兒子。」

  輕笑道:

  「以後有沒有兒子都不知道。」

  還能活多久都很難說,按大蛇丸的說法,最多也不會超過五年。而且,這副身體被禁術反噬這麼多時日,能不能生育都還是個未知數。想到這裡,只覺喉頭一陣苦澀。無奈,卻也不得不接受這個現實。

  眸光一偏不經意地撞上旗木朔茂有點複雜和擔憂的目光,心底突地一驚,連忙牽著嘴角佯裝開玩笑地說:

  「也許以後生的是女兒呢。」

  慎也「哈哈」地笑道:

  「一定是眼紅家的乖女兒,生男生女可不由得說了算,是吧朔茂隊長?」

  春奈夫唱婦隨地掩嘴笑。

  旗木朔茂才不買他的賬,微微一笑說:

  「也喜歡女兒。」

  說著,旁邊俯身看看小嬰兒,轉頭問慎也:

  「這孩子眼睛像母親,取名字了嗎?」

  「取了,叫紅。」春奈笑著答道。

  慎也扶著她的肩膀,一副鶼鰈情深的模樣,甜得像蜂蜜一樣的笑意從唇邊溢出,重複了妻子的話:

  「夕日紅。」

  真是個美麗的名字。

  初為父的男突然「呀」了一聲,撓撓頭說道:

  「聽說琵琶子夫前幾天生了個大胖小子,三代目一定很高興吧,我們都還沒來得及去道賀。」

  火影那邊和旗木朔茂是去過的。儘管不是第一個孩子了,已過不惑之年的火影還是興奮不已,他學生自來也糾纏著要抱抱恩師的兒子,被綱手痛毆無果,火影抱著孩子躲過他執著地伸來的手,呵呵笑道:

  「那麼想抱,自己去弄一個出來。」

  自來也「哼哼」地說他小氣,嚷道:

  「綱手都跟了別了,去哪里弄一個啊老頭子!」

  綱手怒氣衝衝,一拳把他從窗口揍飛出去。

  琵琶子夫無奈地輕斥丈夫:

  「捉弄學生很好玩嗎,老不正經的。」

  火影抱著他的寶貝兒子傻樂,充耳不聞。

  琵琶子夫不理他了,對著和旗木朔茂歎道:

  「讓朔茂君和夏子見笑了。」

  旗木朔茂真的笑了笑,說:

  「習慣了。」

  忍住笑,覺得這有時還挺高端黑的。

  「夏子笑什麼?」

  回過神來就聽見慎也這樣問道,和旗木朔茂對視一眼,顯然他也是想起了這麼一樁,眼睛裡笑意一閃一閃的,對慎也開玩笑道:

  「三代目家的是兒子,以後紅長大了可以欺負他。」

  慎也睨他一眼,佯作不贊同地說:

  「變了,朔茂隊長,以前是絕對不會說這種話的。」

  然後一臉恍然大悟的樣子:

  「啊,知道了,一定是和夏子待一起久了。」

  春奈不忘發揮好妻子的精神支持丈夫: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朔茂隊長一定是被夏子教壞了。」

  旗木朔茂居然很認真地思忖,然後點頭說:

  「可能是。」

  好笑又好氣,嘖嘖,果然是學壞了。

  「喂,我們三個不要隨便冤枉,可是很正經的來的。」

  話音還未落,慎也就介面道:

  「朔茂隊長以前才是正經呢。」

  春奈笑不可支。

  拍拍身旁男的手臂,道:

  「說句話啊。」

  他看著,眨眨眼睛,還真只說了一句話:

  「說什麼?」

  這會兒又知道顯露出老實的本質了!這傢伙絕對是故意的。

  夕日家的小夫妻相擁而笑,連同新成員紅小朋友也笑得格外歡樂。

  ***

  回家時途經一間花店,買了一束滿天星,跟旗木朔茂說要去村口的慰靈碑那邊。他本來說一起去,不允,說:

  「去和的學生說會兒話,去做什麼?」

  他不語,交握著的手沒有鬆開的意思。

  想,他和一起挺不容易的,總有這樣那樣令他不放心的地方。

  「已經沒事了。」

  向他保證道:

  「已經沒事了。」

  他的眼神將信將疑,抱著他的手臂笑道:

  「令各國聞風喪膽的超級天才這樣婆婆媽媽會被笑話的。」

  他不理的調侃,良久才歎了口氣,說:

  「真的沒事才好。」

  然後鬆開的手:

  「去吧。」

  走出很遠了,回頭望去,他依然站花店門口,見回頭,大概是笑了笑。距離有點遠,看得不是很清楚。

  慰靈碑前之前就有了,黃色的馬尾垂腦後,背影很熟悉。

  輕步過去把滿天星放地上,而後和她並肩而立。

  一低頭就看見石碑上繩樹的名字。

  兩無言地站了一會兒,她突然開口說道:

  「聽說不願帶學生了?」

  望向天邊染著夕陽余暉的雲霞,說了句:

  「帶學生太累了啊。」

  她偏頭盯著看。

  扯扯嘴角說:

  「就算綱手前輩說膽小也好,啊,實是受不了了。」

  如果再有一次親眼看著學生犧牲戰場上,一定會無比憎恨這個世界。

  綱手別過臉去,不知是不是想起弟弟繩樹的犧牲。片刻,故作輕鬆地轉了個話題:

  「老頭子整天說要卸下火影的擔子回家帶孩子,真是煩死了。」

  看她一臉嫌棄加鄙視的表情,只覺他我們師徒四的感情其實是很好的吧,不過大蛇丸一定不以為然。

  「有 『三忍』那麼厲害的學生,難怪三代目會這樣說啊。」

  不是奉承,這幾年戰爭不斷,而木葉總能立於不敗之地,火影的三個學生功不可沒。

  「才不想當什麼火影,至於自來也和大蛇丸,哼哼。」

  不知道她的「哼哼」是什麼意思,倒是想起了大蛇丸似乎對火影那個位子很感興趣來著。

  而平心而論,他確實是有影級忍者的實力。

  又聽見綱手說道:

  「說到厲害,村子裡最有實力當火影的恐怕不是我們三個吧。」

  「您是說團藏大?」

  立刻被她瞪了一眼:

  「別跟裝傻。」

  「以為白牙『超級天才』的名號是說著好聽的?」

  天際的雲霞一點一點褪去了彩色。

  有些東西還是很篤定的,便笑道:

  「不會是他。」

  綱手看的眼神有些疑惑,朝她笑了笑,半真半假地說:

  「不能指望他。他啊,實是一個沒什麼雄心壯志的呢。」

  ***

  翌日黃昏,晚飯後和旗木朔茂田畔散步,閒聊間和他說起與綱手的那段對話。他搖頭失笑,說:

  「原來夏子心目中是一個沒什麼雄心壯志的男啊。」

  記得很久之前他曾對說過沒有成為火影的夢想,不知道現有沒有改變呢,便笑著問道:

  「有嗎?」

  他看著的眼睛,笑容稍微斂了斂,答道:

  「有。」

  滿心驚訝,竟然是會錯意了麼?

  他仿佛看出心中的疑問,輕輕鬆松地笑道:

  「雄心壯志也不是非要成為火影。」

  這回輪到失笑了,類似的話好像他以前也有說過。

  「是,偉大的願望應該是守護村子、保護同伴才對。」說。

  「不止是這個。」

  不禁「咦」了一聲,問他:

  「還有什麼?」

  他半晌不作聲。

  調侃道:

  「該不會是什麼難以啟齒的願望吧?」

  田邊的野菊花盛開得很漂亮,花香隨著傍晚的微風一陣一陣襲來。

  身旁的男沉默得有點奇怪,耳根也突然有些泛紅,一雙黑眸直直地盯著的眼睛,很有幾分欲言又止的樣子,像忐忑地向初戀的女孩子表白的十幾歲男生。

  可我們早就過了靠表白來得知對方心意的時期啊。

  他輕輕歎了口氣(也許應該提醒他,最近他歎氣的次數越來越多了,這可不是什麼好事),右手從褲袋中不知掏出了個什麼,又用那仿佛做錯了什麼事的嚴肅口吻說道:

  「夏子,我們以後也一直一起吧。」

  「這是一生的請求。」

  看見他攤開的掌心中,一枚銀色的指環閃閃發光。

  那一瞬間卻驀地想起四年前,木葉醫院的後院中,他也是這樣攤開著手掌,將飛走的紙鶴還給。

  這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一下子不知所措,腦海裡一片亂糟糟的,說不清是震驚多點還是喜悅多點。

  好半天都反應不過來,也沒伸手接過他的指環。他也不催促,靜靜地維持著同一個姿勢,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

  忽然很害怕,這時才對他坦誠道:

  「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死去。」

  這句話沒頭沒尾,絲毫不應景,原是心亂如麻未經思考就說出來的,不想他卻沒半分詫異,像是早就知道了似的,居然還有心情莞爾道:

  「真巧,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死去。」

  搖搖頭,他說的和說的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夏子。」

  抬頭望他,風吹得他的銀髮朝一個方向擺動,瘦削的臉龐一如第一次見他時那般英俊。

  「就算只剩下一天,一分鐘,一秒,都希望作為的妻子身邊。」

  黑色的眼眸眸光溫柔似水。

  怕有朝一日會溺死這個男的溫柔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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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結婚這回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加藤家只剩下阿斷兄妹和信一一家三口,而旗木一族就只有旗木朔茂孤零零一人,兩個家族都算是人丁凋零得可憐,自然不會像宇智波一族那般大張旗鼓地操辦婚事。

  旗木朔茂問我意見,我說連婚宴都不要辦了,一家人一起吃頓飯就好了。外頭還有戰爭呢,說不定上一刻我我們還在戰場上,下一刻回到村子脫下血衣參加婚宴,哪裡會有心情。

  旗木朔茂笑著說:

  「那麼簡略,斷君會不會責怪我?」

  我也笑:

  「你打不過他嗎?」

  阿斷從裡屋走出來,看看我又看看旗木朔茂,才彎起嘴角說:

  「你我們兩個,躲在後院說我壞話嗎。」

  隨即笑意一斂,攬著我的肩膀,卻是對旗木朔茂一字一頓地說:

  「朔茂君,我唯一的妹妹就拜託你了。」

  旗木朔茂看我一眼,而後對阿中斷點點頭:

  「你放心。」

  聲音輕而堅定,彷如承諾。我突然想起新人在天主面前宣誓時的那句「我願意」,不禁心中一暖。

  阿斷和我我們說了一會話就回裡屋了,我這時才想起要問旗木朔茂:

  「我我們不辦婚禮,會不會有損你超級天才的顏面?」

  他似是無可奈何地盯著我,笑了笑:

  「你倒是越來越喜歡擠兌我了啊。」

  然後拉著我的手慢步到池塘邊看鯉魚,過了好一陣子才說:

  「況且,忍者的顏面可不是靠盛大婚禮來支撐的。」

  我笑睨他:

  「那靠什麼來支撐?」

  但他一張口我就搶先道:

  「我知道了,靠守護村子和同伴,對吧?」

  真是老掉牙的話呢。

  可能是我的語氣略顯輕浮,他低頭凝視我,欲言又止,最後像是斟酌著說:

  「你覺得忍者心得重要些?」

  我想起那一條條冷冰冰不近人情的鐵律,不由得抿抿唇,鬆開他的手,退到離他幾步遠,直視著他此刻全無笑意和溫柔的眼睛,輕聲道:

  「不,我認為你是對的。」

  他仿佛松了口氣,眉頭一舒,走過來攬我入懷,低聲說:

  「謝謝你。」

  我雙手環著他結實的腰,笑道:

  「這有什麼好謝的。」

  這個男人突然就不作聲了,我等了很久,忍不住從他懷中探出頭來看他臉上的表情,只見他的眼神複雜難懂,攬著我的手臂倒是緊了緊。

  「謝謝你和我有著一樣的信念。」他說。

  我這才恍悟,那些敬畏他的人,其實並不一定認同他的一切。

  ***

  那日天氣晴朗得不像話,我我們在加藤宅吃了作為「加藤夏子」的最後一頓飯。席上除了我和旗木朔茂,阿斷,信一一家,連綱手都來了,七個人圍著一張桌子,儘管沒什麼山珍海味,卻也有說有笑其樂融融。

  我看見阿斷脖子上戴著一條寶藍色墜子的項鍊,若沒記錯,當初繩樹也曾戴著這條項鍊嚷著要成為火影。

  阿斷一向很有小孩子緣,哄得侄女小靜音咯咯咯笑個不停,在母親懷中揮舞著小手要叔叔抱。綱手湊近看她,靜音小朋友趁勢挨到她身上,糊了她一臉口水然後笑得很開心。

  阿斷對女友說:

  「這孩子喜歡你呢。」

  綱手一邊擦臉上的水痕一邊介面道:

  「那以後做我的學生吧。」

  「連十幾年後的學生都預定了,你今天真是不枉此行。」旗木朔茂說。

  信一抱回頑皮的女兒,視線從周遭的人身上轉了一圈,最後停留在旗木朔茂臉上,神情有點好笑地說:

  「這裡全是加藤家的人,你倒是像入贅的夫婿。」

  他說「這裡全是加藤家的人」時,綱手秀麗的臉龐幾不可見地紅了紅。

  阿斷一下子被酒水嗆到,咳嗽幾下緩過氣來也笑道:

  「是有點像。」

  旗木朔茂攤攤手:

  「那可不行,旗木一族只剩我一個人,要是絕後了我就成千古罪人了。」

  聽說旗木一族子嗣雖少,但個個都是萬里挑一的精英。

  我哪裡擔當得起讓這個精英一族絕後的罪名。

  臨走前我站在夏子的臥室門口,細細環視這個我住了四年多的房間,不知怎的竟湧上一股傷感。

  我還記得初來時,從臥室的視窗望出去可以看見金黃色的田野和蔚藍無雲的天空。而現在,窗外的天空依然藍得像一面大鏡子,但田野裡卻是白茫茫的一片。

  昨天剛下了一場雪。木葉34年的第一場雪。

  都說瑞雪兆豐年,我希望來年豐收的不止是莊稼,最好還有和平。

  不知道到了來年,戰爭能不能結束。

  肩膀被人從後面攬了攬,沒來得及轉頭,就聽見阿斷的聲音笑著問:

  「不捨得嗎?」

  我抬眼看著他和夏子有六七分相似的臉龐,不說話,只點了點頭。

  真的有點不捨得啊——當年遭遇荒唐變故,這裡是我唯一的庇護所。

  「這裡永遠是你家,隨時都可以回來。」

  阿斷似乎也有點傷感,卻依然是面帶微笑,還有幾分像是放下心頭一件大事的神情,隨而話鋒一轉,語調輕鬆地說:

  「也要常常回來看望我這個哥哥嘛。」

  連我都走了,這座大大的房子就只剩下他一個人了。

  我是家中獨女,從未享受過手足之間的愛護和照顧,直至遇見阿斷。

  不管怎麼說,我十分敬重這位好兄長。

  ***

  衣裳和常用的物品早就搬了過去旗木家,要說嫁妝,倒有些夏子母親遺留下來的金銀首飾。但旗木朔茂又不缺錢,當然不會打妻子娘家嫁妝的主意。

  之前只知他年少時曾經是個少爺,後來到了談婚論嫁的時候,他把存摺和家裡保險櫃的鑰匙交到我手裡,乍一看,連驚訝都掩飾不了——這傢伙,果不其然是個有錢人。

  我朝他晃晃保險櫃的鑰匙說:

  「我算不算釣了個金龜婿?」

  他攬著我啞然失笑。

  從加藤家出來,一起步行回旗木宅。他握著我的手突然叫了聲:

  「夏子。」

  我抬頭看他。

  他緩慢而清晰地又叫了聲:

  「旗木夏子。」

  我「呵」一聲笑了出來,重重地點頭應道:

  「是。」

  然後他很不好意思地撓撓銀髮,像個做了什麼窘迫事情的小孩子,但眉梢眼角都是笑著的。

  我忽然覺得,這個男人會是個很好很好的丈夫。

  旗木宅前院的木門虛掩著,我推門進去,正準備走往正屋,旗木朔茂突然扶著我的肩,說:

  「來,走這邊。」

  我一時不明所以,被他拉著繞開正屋走往後院。後院池塘的假山上也覆著一層晶瑩的雪。天空晴朗歸晴朗,卻沒有一縷陽光。

  他停下腳步時,我順勢為他整理好因主人不注意而鬆鬆垮垮的圍巾。

  他說:「看。」

  我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只見後院種植著大片大片矮矮的綠色植株,一時間我也辨認不出那是什麼品種。可我記得幾天前這裡還是菊花和海棠花的棲身之地。

  大冬天的要移植這麼一大片植株,不知要花費多少工夫和精力呢,何況昨天還下了雪。

  「是送給你的新婚禮物喲。」

  他低頭輕吻我的手背說。

  「新婚快樂。」

  我實在忍不住笑意浮現。

  「你也是。」

  「新婚快樂。」

  走近了才認出那竟然是梔子花,我微訝道:

  「原來你喜歡梔子花?」

  他反問:

  「你不是最喜歡嗎?」

  又說:

  「等到夏天,這院子裡就會開滿白色的梔子花了。」

  「一定像漫天的繁星一樣漂亮。」

  經他這樣一說,我也不禁憧憬著夏天的到來。

  繁花似星,那將會是多麼美好的光景。

  茜草科梔子花——永恆的愛,和一生的守候。

  夜晚月光如銀紗,因是冬季,田裡的青蛙正值冬眠,夜蟲也不鳴叫了。旗木家近郊外,從夜幕降臨時起,周遭便趨於一派靜寂。

  從主臥室的窗口望出去,廣袤的天際,星河萬里。

  其實哪止夏天,冬天也有漫天繁星。

  像今夜,星光燦爛,閃啊閃啊好看得不得了。

  「我我們上次一起看到這麼好看的星空,已經是三年多前的事情了吧。」

  我靠著旗木朔茂的肩膀說。

  「是啊,在和砂忍對戰的戰場上呢。」他應道。

  「真是時光如梭。」

  他伸手將我圈在懷中靠在他胸膛上,聲音在靜夜裡格外有誘惑力:

  「那就一起變老吧。」

  我蜷縮成一團躺在他懷裡,抬眸看他光潔的下巴沐浴在銀輝中,複而垂下眼眸不說話。

  一起變老。

  光是想想就壓抑不住渴望與期待——想要和這個男人共度一生。

  但是啊,談何容易。

  夜色漸漸深沉,我睡不著,身邊的男人也未睡,但兩人都沒有再說話。

  拇指摩挲著無名指上的指環,涼涼的,卻涼不過人心。

  我吻他背上那道猙獰如蜈蚣的傷疤,不知為什麼心就慢慢慢慢暖起來,其他煩惱的事情也仿佛沒那麼重要了。

  我想啊,至少這一刻,我我們是真真實實一起共度的。


第47章

  婚後第一次執行任務,感覺身體似乎大不如前,偶爾會頭暈無力,很輕易就感到疲乏。回程時同隊的隊友攙著我的手臂,很認真地說:

  「夏子桑,你可不能倒在這裡,不然我我們沒法向朔茂大人交代了。」

  鮮少聽見有人稱旗木朔茂為「大人」,我看了她一眼,身旁的女孩子長髮及肩,十七八歲的模樣,褐色的發,褐色的眼,看上去元氣滿滿的。

  雖說是第一次和她同一個小隊執行任務,卻總覺得她有點眼熟。

  「我才不會在這種地方倒下啊。」

  說著,我忽然想起為什麼覺得她眼熟了,便笑道:

  「你是智子的妹妹吧,兩姐妹長得真像呢,難怪才第一次見你就覺得熟悉。」

  智子是我和旗木朔茂的鄰居,年紀與我相仿,卻是個不喑忍術的家庭主婦。

  女孩子的嘴角翹了起來:

  「不是第一次哦。當年在風之國的戰場上,我就見過夏子桑啦。」

  嗯?我疑惑道:

  「哪一年?什麼時候?」

  她「嘿嘿」笑著不語,露出的兩隻虎牙煞是可愛。

  夜裡我我們在野外露宿,衣裳被霧水打濕,周身涼颼颼的,幸好忍者有查克拉護體。

  我坐在樹上,看星光一束一束灑落在枝葉間,四周青草的清香很好聞,原來是春天已近。

  然後我想起了,這個褐發的女孩子就是三四年前在木葉和砂忍的主戰場上,給旗木朔茂送藥卻在帳篷門前羞羞答答徘徊的小少女。才三四年的功夫,便已出落成落落大方的清麗女孩了,和以前真是判若兩人。

  我轉頭輕笑著對她說:

  「已經成長為好姑娘了呢,下次遇見心儀的男生不會膽怯了吧?」

  她「噗」的笑道:

  「夏子桑記得我啦?」

  而後坐到我身邊來,像是數星星一樣仰望著頭頂的夜空,片刻後說:

  「我說句實話吧,夏子桑不要介意哦。」

  「請說。」

  「從我很小很小的時候起,朔茂大人就是我的夢中情人了。」

  她一說完這句話,我我們就一同笑了起來。

  「但是我羡慕夏子桑,卻不是因為這個。」

  我好笑地睨她一眼:

  「羡慕我什麼?」

  「真的不是因為我嫁了木葉白牙嗎?」

  她的笑聲像鈴鐺般好聽,吐吐舌頭說:

  「也有一點點啦。」

  而後像急於辯白似的:

  「可是我最羡慕夏子桑的,真不是這個原因哦!」

  她的耳環在月光下閃閃發光。

  「我最羡慕的,是夏子桑你能夠和喜歡的人一起並肩作戰。無論朔茂大人怎麼厲害,夏子桑都有能力站在他身邊。」

  「我不要像智子姐姐一樣,只能待在後方等戰場上的心上人回來,連是生是死也要靠別人來告知。」

  「我想成為的,就是像夏子桑這樣的女人。」

  她一口氣說了這麼多,卻真是把我嚇了一跳。

  原來我在別人眼中是這麼勵志的形象。可她根本不知我為了獲得這樣的能力要付出怎樣的代價。

  我想她此刻的眼睛一定亮若星辰,而我只能在月光照不到的地方歎息不被她看見。

  但是,我從來沒有後悔過,今後也絕不會。

  ***

  回木葉後我去了趟醫院,當然沒有找信一。四十來歲的普通醫生很專業地將我身體裡裡外外檢查一遍,然後笑得很慈祥:

  「恭喜你,夏子醬,已經有一個多月身孕了呢。」

  我頓時呆如木雞。

  那醫生大媽還在說:

  「直到孩子出生之前都不能出任務了哦,還有平時的飲食也要注意,兵糧丸那東西是絕對不能再吃的了……」

  我居然要做母親了。

  我居然可以做母親。

  在我完全始料不及的情況下,這孩子就選擇了我。也許是男孩也許是女孩,他/她是否也渴望著親眼見一見這個世界?

  但我真的能照顧好這個孩子嗎,真的能親眼看著他/她長大嗎——我害怕得雙手顫抖。

  不過,旗木朔茂一定很高興。

  「夏子醬,夏子醬!你有聽我說話嗎!」

  醫生突然拔高聲音,我連忙急急應道:

  「是!」

  她用病歷輕輕拍了拍我頭頂,聲音放得很緩柔:

  「初次做母親的感受我很明白,不要緊張,心情放輕鬆點,開開心心地迎接這孩子的到來就可以了。」

  我撫著尚平坦的小腹,心裡久久不能平靜——這裡居然有一個孩子,這孩子日後會叫我「媽媽」。

  旗木朔茂是一周後才從村外執行完任務回來的,吃飯時我跟他說起這件事,他愣了愣,筷子沒拿穩「哐當」一聲掉到了桌面。

  我起身給他拿了雙新筷子,一轉身就落入一個熟悉的懷抱中。又是一聲「哐當」,新拿的筷子掉到了地上。

  得,今天的筷子均是命途多舛。

  他的表情不知是驚喜還是驚恐,只直直盯著我的臉,半天才擠出一句:

  「我要做父親了?」

  我點點頭:

  「好像是。」

  然後我第一次見他露出不知所措的神情,看看我的肚子,又撓撓銀髮,像是想笑又不敢笑,十分小心翼翼的樣子,輕聲說:

  「我沒做過父親。」

  「但是會努力做個好父親。」

  我撫摸著他英俊的臉龐,用稍顯嫌棄的口吻搖搖頭說:

  「這副樣子實在是太丟臉了啊,白牙大人。」

  他把臉埋在我的長髮間輕笑。

  ***

  因為懷孕而一下子閑下來,無需再理會那些大大小小的任務,起初我並不太習慣這樣無所事事的生活,旗木朔茂笑我說:

  「你啊,就聽醫生的話好好休養吧。」

  「不是常常說很嚮往每天悠閒地種花養魚的生活嗎。」

  他在客廳裡盤腿看卷軸,我枕著他的膝頭仰視他一絲不苟的端然神色,通常看著看著就會不小心睡著了。睡醒時大多會在臥室的床上,有時也會還在客廳,只是身上多了一件外套。

  旗木朔茂喜歡喝茶,後院的水井裡有從山上引下來的山泉水。初春時節天氣乍暖還寒,我為他沏茶時白氣從滾燙的茶水中嫋嫋升起,彌漫在室內格外溫暖。一偏頭就可見他不知何時望過來的目光,比手中的茶水還要柔和和溫暖。然後我我們不禁相視而笑,他低頭繼續看他的卷軸或拭擦短刀。

  有時我也會為他拭擦白牙之刃。

  一天我我們出門散步,遇見小春和門炎迎面走來,問了好,小春的神色雖仍是淡淡的,但也看得出比往常高興。因夏子是她的學生,她一向待我親厚。

  門炎還是不苟言笑的樣子,似乎對超級天才不去鑽研忍術而經常陪老婆散步很不以為然,瞟了旗木朔茂好幾眼,後者佯作一無所覺。

  「好好調養吧,這可是旗木一族的子嗣。」

  這位木葉顧問之一最後這樣對我說。

  旗木朔茂握著我的手緊了緊,未等我開口,他就笑著應道:

  「這是我和夏子的孩子。」

  雖語氣是笑著的,但我抬頭見他眼裡根本沒半分笑意。

  我知他是怕我覺得委屈。

  道別後我回頭望身後,剛好看見小春朝門炎瞪了一眼。

  我不由得兀自笑了笑,謝謝他我們這麼愛護和體諒我。

  門炎說的原是實情,雖稍嫌不討好,卻沒有惡意。

  ***

  我雖然不用出任務,但旗木朔茂還是要忙的,也沒見過哪個忍者有大把大把的時間陪伴懷孕的妻子。

  他不在家的時候,我一個人澆花、喂鯉魚、帶開得最好的滿天星去慰靈碑、將收集回來的櫻花瓣用鹽保存起來、和鄰居的主婦我們閒話家常。

  三月底去忍者學校觀看結業式,遠遠就看見玖辛奈笑靨如花,水門金色的發燦如陽光。女孩子為終於能成為忍者興奮不已,拉著我不停說啊說像只活潑過頭的小雀。

  五月的一天,旗木朔茂正在村外執行任務,我一個人散完步,回家途中遇見約著一起修行的志微和豬鹿蝶三人組。志微和他我們可謂不打不相識,現在已成為很好的朋友。我這幾個月閑來無事,偶爾會在志微修行的時候指導一下,有時豬鹿蝶也在一旁,因此這三個孩子對我也不陌生。

  鹿久在太陽底下練習他的影子束縛術,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滑到下巴,依然一動不動咬牙堅持著。聽說這少年最為出眾的並非家族秘術,而是智商高於常人一大截的頭腦,日後長大了應該是軍師級的人物吧。

  我站在陰涼的樹蔭下,聽見他突然冒出一句:

  「真羡慕夏子老師啊,因為懷孕而不用去執行麻煩的任務。」

  他說歸說,卻一定不是真有什麼羡慕的。

  丁座朝他打眼色:

  「不要對夏子老師說這種無禮的話啦,鹿久!」

  我笑了笑,打量著他說:

  「真遺憾呢,鹿久君,你以後可沒有懷孕的機會哦。」

  少年的臉在陽光下黑了下來。

  四位木葉好少年說什麼「讓孕婦獨自回家萬一發生意外會無顏面對木葉的下一代」,堅持要送我到家門口。我倒認為沒必要,笑說:

  「就算我懷有身孕你我們也打不過我。」

  丁座湊到我耳邊低聲說:

  「不是啊,夏子老師,其實鹿久是想順路去邂逅吉乃啦。」

  「吉乃?是上次把鹿久君當成色狼痛扁一頓的那個女孩子嗎?」

  我不禁脫口而出。

  「上次那件事是誤會啦誤會!」

  鹿久難得地急急辯解道,狠瞪了丁座一眼:

  「丁座再亂說話就把你的零食全藏起來。」

  老實的丁座縮了縮脖子,把「我沒有亂說……」的後半句硬是咽回了肚子裡。

  亥一和志微事不關己各自望天。

  鹿久一向老成,提到吉乃的時候倒是露出了幾分少年的模樣。

  和這些孩子分別後,我一邊推開前院的木門,一邊撣下落在肩上的樹葉,意外地瞥見木柵欄旁蹲著一個小小的身影,便驚訝道:

  「玖辛奈?」

  紅紅的腦袋抬了抬,大眼睛裡似乎有幾分迷茫或其他什麼不確定的情緒,女孩子猛地彈起來奔到我身旁,仰著臉望我說:

  「老師你終於回來啦。」

  以前在加藤家的時候這孩子沒少來找我,但結了婚之後這還是第一次。

  我幫她拂下粘在紅發上的草屑,都已經是正式的忍者了,還一副迷迷糊糊的樣子,上到戰場上那該怎麼辦呀。

  「在和螞蟻玩嗎?」我笑道。

  女孩子一跺腳,臉頰鼓鼓地說:

  「才不是!」

  我拉著她入屋,邊走邊問:

  「今天怎麼想到來找我玩啦?」

  她默不作聲地低著頭,像是在數自己的腳步。

  客廳裡掛著一幅畫,畫裡面是櫻花盛開時的木葉街景,玖辛奈湊過去看了好久,才扭頭問道:

  「好漂亮啊,是老師畫的嗎?」

  我跪坐在榻榻米上倒牛奶,自己一杯,女孩子一杯,聽見她的問話,也看了看牆上的畫,答道:

  「不是哦,是我哥哥阿斷畫的。」

  結婚的時候阿斷送給我我們的畫,雖是普普通通的木葉春景,但我喜歡那溫暖而美好的畫面。

  聽說夏子的畫也畫得不錯,可惜我只會畫雞蛋,真是慚愧。

  阿斷說等他結婚我也要畫幅畫送給他我們,我面上訕笑著,心裡已打算到時找個藉口賴掉。

  和玖辛奈閒聊了一會,屋子裡出現了兩個令我更加意外的來客。

  「漩渦玖辛奈,你是時候回去了。」

  戴著白色動物面具的暗部說。

  玖辛奈立刻拉著我的手躲到我身後。

  我詫異不已,從什麼時候開始,玖辛奈的外出時間要受暗部這樣監控著了?

  「發生了什麼事?」我問。

  暗部猶疑一下,並未答我問題,只說了一句:

  「這是三代目和琵琶子夫人的吩咐。」

  玖辛奈躲在我背後不肯出來,拉著我的手越來越緊,手心冒汗。

  暗部作勢要過來拉她,我連忙後退一步完全擋住她,開口說:

  「玖辛奈和我很久沒有這樣好好說話了,今晚在這留宿一晚,明早我再送她回去好嗎?」

  兩名暗部猶豫不決,過了好一會才說:

  「夏子桑不要讓我我們為難了。」

  我抱歉地笑了笑,卻知道自己不能在此讓步。

  我知道他我們很大程度上是看在旗木朔茂的面子上才不與我動手。自從和旗木朔茂結了婚,許多輩分比我高、職位比我高的忍者都對我客氣了很多。

  說起來都算是妻隨夫貴,雖然並非是什麼值得誇耀的事情。

  他我們兩人對視一眼,其中一人瞬身離去,另一人一動不動地佇立在我我們對面。

  玖辛奈這才輕手輕腳地從我身後鑽出來,扶著我的手臂說:

  「老師你坐著吧。」

  這孩子大概覺得挺著大肚子的孕婦連站久點都很危險。

  約莫過了十分鐘,剛才離開的暗部回來了,向同伴點點頭,然後對我我們說:

  「三代目同意了。」

  他我們走後,無論我問什麼問題,玖辛奈一概抿唇搖頭不回答,後來我也不再問了。

  晚上和玖辛奈一起睡覺,兩個人窩在被窩裡東一句西一句說著無關緊要的事情,聊著聊著眼皮就漸漸自動合攏,迷迷糊糊中仿佛聽見女孩子問了一句:

  「如果我變成怪物,老師是不是就不喜歡我了?」

  我實在是困得腦子無法思考,大概也是迷迷糊糊地應道:

  「就算玖辛奈變成茨木童子,老師依然會喜歡你的。」

  然後我就睡著了。

  翌日醒來,玖辛奈還在熟睡,我為她掖好被角就出去做早餐。

  天已經大亮了,後院梔子花葉子上的露珠已消逝,再過一兩個月,院子裡就會開滿猶如漫天繁星的白色小花了。

  算了算時間,旗木朔茂差不多也該回來了。

  這種生活真是安逸得不像話。——這樣的想法剛冒頭,院子裡鬼魅般的出現了一個人——可惜也不是什麼值得高興的客人。

  家裡男主人不在,真是什麼人都可以隨便出入了啊。我自嘲地想。

  然而招呼還是要打的:

  「大蛇丸前輩。」

  今天是每個月找大蛇丸拿藥的日子,而我居然不小心忘記了。

  自從有了身孕,我就停止服用藥物了。是藥三分毒,我希望我的孩子可以健健康康地來到這個世界上,為此就算要我少幾年命,我也是願意的。

  大蛇丸並沒有走過來的意思,隔著好幾米掃了我一眼,似笑非笑地哼了一聲:

  「你還真不怕死。」

  我莞爾道:

  「如果我真的不怕死,就不會和您做那個交易了。」

  他不置可否地露出一個怎麼看怎麼嘲諷的笑容,轉身大搖大擺地走了,邊走邊說:

  「嘛,反正也與我無關。」

  「記得遵守你的諾言。」

  我覺得他就是來估量一下我大約什麼時候會死的。

  裡屋傳來玖辛奈的聲音叫著「老師」,我答應著走進去。

  ***

  此後一天偶遇綱手,我旁敲側擊地問她最近火影是否在計畫著什麼大事。她翻了個白眼嫌棄地說:

  「哼,老頭子整天忙著帶兒子,哪有空計畫什麼大事。」

  看她的神情,像是真的不知情。

  然後她瞥瞥我的腹部,說:

  「你肚子裡的打算叫什麼名字?」

  我想了想,希望是個可愛的女孩子,便答:

  「叫知世。」

  我當然沒有告訴她這名字是從我童年最喜愛的一部動畫片裡剽竊的。

  綱手不知情,玖辛奈又什麼都不肯說,我實在放心不下,最終還是去問了小春。火影無論做什麼大決定,一定會和木葉的兩位顧問商量。

  小春深深地看我一眼,語氣不情不願地說:

  「這不是你該關心的事情。」

  我皺了皺眉頭,她又放緩了語氣說道:

  「夏子,你是即將做母親的人了,不可再像以前那樣任性。」

  「你現在所做的每一件事,不再只與你一個人有關,朔茂君待你好,你也要凡事多考慮他和你我們的孩子。」

  她說這些話的時候,臉上的神色很慈祥,還伸手捋了捋我鬢邊的碎發,令我想起很多年前媽媽叮囑我要跟幼稚園的小朋友好好相處的場景。

  夏子的這位好老師,沒有丈夫,沒有孩子,她的青春全都奉獻給了村子。

  旗木朔茂回來後,一次我幫他整理卷軸時突然問他:

  「如果以後我給你帶來麻煩,你會不會怪我?」

  他從書本中抬頭,輕笑道:

  「你會給我帶來什麼麻煩?」

  我笑著攀著他伸過來的手臂,在他懷中找了個舒服的位置躺下來:

  「誰知道呢,說不定是很棘手的麻煩啊。」

  他低頭吻我的唇,說:

  「儘管找。」

  幾縷銀髮垂落到我的臉頰上,有點癢。

  天氣越來越熱,我卻依然喜歡把旗木朔茂當成靠枕,而在他眼中,大概我也有類似於抱枕的功能吧。

  梔子花終於開了,午後或黃昏時我我們坐在木回廊上乘涼,總有陣陣幽香沁人心脾。即使誰也沒有說話,我仍感覺時間像長了翅膀過得飛快飛快。

  有時我在半夜醒來,外面下著大雨,雨珠打在屋簷上啪啪啪響,枕邊的男人呼吸平穩睡得正酣,竟會無緣由地湧上一股心安和滿足。

  人生真是奇妙,在原來的世界裡,我的生活安定平和,根本不必擔心會遭戰爭所擾,身體健康無病無痛,亦無需擔憂性命安危。但我從未有過像此刻一樣的心安和滿足。

  大概是因為遇到了這個男人吧。

  我何其幸運。

  再次見到玖辛奈的時候,她的笑臉和以前一樣燦爛明媚,全然不見上次被暗部催促回家時的忐忑和不安。我雖始終不知道她與火影和琵琶子夫人之間發生過什麼,但她安然沒事就好。

  女孩子笑容堅定地對我說:

  「我有老師和三代目、琵琶子夫人,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怕!」

  我不由得微微驚訝,原來琵琶子夫人和火影與她這麼親近。

  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然而她說這句話的三個月後,我在家裡聽見來訪的綱手說,玖辛奈被雲忍擄走了。

  火影已經派出了好幾隊忍者去營救,但目前為止似乎還是一無所獲。

  「看來雲隱村這次是蓄謀已久,有備而來。」第一美女說。

  我執行任務時曾在雲忍手中吃過虧,當然十分清楚他我們素以狡詐多計著稱,便焦急道:

  「現時多國紛戰,出了火之國國境就很難救回了!」

  一激動就覺腹中疼痛,不禁急喘著氣冷汗連連。

  旗木朔茂連忙過來扶著我,我疼得厲害,也無暇對他那幾乎想趕綱手走人的神情有什麼異議。

  綱手倒不怕他,而是皺緊眉頭朝我擺擺手說:

  「你坐好坐好不要亂動!我告訴你這件事不是要你亂慌張的。」

  「何況事到如今,你慌張也沒用。」

  旗木朔茂攬著我說:

  「水門已經追尋過去了,一定會把玖辛奈救回來的。」

  水門畢業後成為自來也的學生,據說比他的好色老師可靠了不止一點點。

  「你就安心等水門的好消息吧。」

  綱手邊說邊從榻榻米上站起來,瞪了旗木朔茂一眼,對我說:

  「我走啦,再不走白牙就要拿刀砍我了。」

  旗木朔茂悠然笑道:

  「慢走不送。」

  我也笑了,起身準備送她,突然一陣劇痛襲來,雙腳發軟,連站都站不穩。

  這疼痛比我之前受過的任何痛感都要劇烈,瞬間感覺天暈地眩,周遭的一切都變得模糊不清,滿腦子只剩下痛,痛,痛。

  我隱約看見綱手和旗木朔茂慌亂得不成樣子。

  ***

  等到終於能夠掌控自己的意識時,已經是第二天的事情了,我從醫院的病床上坐起來,旁邊的護士笑著說:

  「夏子桑的生產很順利呢。」

  我怔了怔,伸手一摸腹部——呀,平了。

  忍不住覺得好笑——生平第一次生小孩,居然除了痛什麼都記不得了。

  「孩子呢?」我問她。

  她含笑看向門口,我轉頭就看到旗木朔茂抱著一團小東西進來,護士很善解人意地離開房間,關上門。

  待他走近了,我說:

  「讓我抱抱知世吧。」

  他有點哭笑不得地扯扯嘴角說:

  「是男孩子呢。」

  說著就坐在我身邊,動作很輕柔地把嬰兒轉移到我懷裡。

  親手抱著自己孩子的一刹那,我幾乎感動到要落淚。

  我一直以為我是沒機會擁有自己的孩子的。

  但現在,這孩子就在我懷裡安靜熟睡著。

  ——感謝主。

  「怎麼不說話了?」

  旗木朔茂攬著我肩膀輕聲問。

  我凝視他佈滿血絲的眼睛,心想我生小孩痛得死去活來,他的樣子卻比我更憔悴。

  這世上再無任何人比這個男人更珍惜愛護我。

  我靠著他的肩頭,心裡很多種滋味混雜在一起,無論如何也控制不了唇角一點一點往上翹。

  「水門和玖辛奈平安回來了。」他說。

  這當然又是一個好消息。

  我看著孩子熟睡的臉,不由得感歎道:

  「你我們家的基因真霸道。」

  這臉龐五官,長大後完全就是另一個旗木朔茂。

  他失笑道:

  「是是,應該怪我。」

  「不能叫知世了啊。」

  虧我還一直期待會是個可愛的女孩子呢。

  他也看著孩子,仿佛正認真思忖著這個問題,然後抬眸望向窗外,好半刻都沒有說話。

  我的病房在四樓,從視窗可眺望到遠處的繁華街景。

  如今正值初秋,但無關季節,木葉一直一直都是生機勃勃的模樣。

  「我我們的孩子,叫卡凱西好嗎。」

  他帶著很淺卻很溫柔的笑意說。

  卡凱西。

  ——守護麥田的稻草人嗎。

  我知道他的用意,看看他,又看看孩子,最終笑道:

  「好。」

  「旗木卡凱西。」

  他把「守護」看得比什麼都重要。

  我我們的孩子如果像他,也沒什麼不好的。

  窗臺上有不知名的鳥雀飛來,歪歪頭看了看我我們,又倏地一下飛走了。

  很像我當年折的紙鶴。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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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卷

真·結局

  卡凱西出生之後,我就沒再執行過任務。倒不是要待在家裡相夫教子——就算我想,現時的情形也不允許,而是這副身體的情況一日不如一日了。對此我是一早就料到的,先前懷孕的時候大蛇丸也意思意思地警告過我,但我不可能因為這種事情而放棄做母親。

  終究是瞞不過旗木朔茂,他緊皺著眉頭、口吻有些生氣地說:

  「夏子,你總喜歡瞞著我亂來。」

  我靠在他懷裡握著他的手背,抬頭看他,莞爾道:

  「你怪我哦?」

  其實我知道他不是在生我的氣,而是在生自己的氣。

  大概是氣惱自己沒能照顧好我吧——這個男人總喜歡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

  他歎了口氣,額頭抵著我的額頭,很無奈地說:

  「當然不是。」

  停頓片刻,又輕輕說了一句:

  「就算沒有孩子,我們兩個好好地在一起也足夠了。」

  我跟他拉開一些距離,直直盯著他的眼睛。他的神色很認真,一張俊臉緊繃著,平日的笑意根本無跡可尋。說是這樣說,他一定不知道自己平時看著兒子的眼神有多麼高興和期待。

  他是一個很疼愛孩子的好父親。

  我搖搖頭,輕吻他的唇角,說:

  「不是我們選擇了這孩子,而是這孩子選擇了我們。」

  如果一直沒懷上那也就算了,我早已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但是這小生命突然降臨,無論如何也不能捨棄他。

  何況,這可是我和旗木朔茂的孩子啊。

  他攬著我低聲歎息:

  「反正我說不過你。」

  ——哪裡是說不過,他只是習慣於事事遷就我,從不與我爭辯。雖說吵吵鬧鬧是夫妻,但我更鍾情這種被人細心體貼關懷著的平靜生活。

  我身體越來越差,旗木朔茂向火影請求減少外出執行任務的次數。幸好這兩年戰局平穩,沒什麼非得要超級天才親自出馬的重大任務。火影倒覺得沒什麼,很爽快地同意了,還叮囑他要好好照顧病中的妻子。這老人一向視木葉的村民為家人。

  小春和門炎勉強沒有異議,大概是因為看見我這個小春唯一的學生也命不久矣了吧。

  當然也有人強烈不滿,團藏好幾次向火影提出不能這樣縱容下屬,被火影婉言擋回。

  綱手在說到團藏的時候,秀麗的臉龐上頗有幾分不豫。和其他忍者敬重並畏懼著團藏不同,火影的三個學生對於那位木葉元老並沒多少敬畏。大蛇丸就算了,他無論對誰都是一副冷漠嘲諷的模樣,但綱手和自來也似乎並不怎麼喜歡那位元老。

  那日旗木朔茂在客廳裡看卷軸,我在哄兒子睡午覺,回廊上突然出現一個人,暗部裝束,戴著面具,說找旗木朔茂有要事商談。

  旗木朔茂與我對視一眼,朝我點點頭,和他進了書房。火影遣暗部來找旗木朔茂並非罕事,此時我也不怎麼在意。直到過了好一會兒,他們從書房出來,暗部離開後,我才隱約覺得有什麼不太一樣,便問道:

  「三代目找你有很重要的事情?」

  他走過來,攬著我的肩膀,看了看搖籃裡熟睡的兒子,怕吵醒他而將聲音放得很低很低:

  「不是三代目,是‘根’的人。」

  「根」是暗部的一個分支,團藏的直屬護衛隊。

  我心下一凜,卻見他輕輕笑開了,安撫似的說:

  「別擔心,一點小事而已。」

  我才不相信團藏會為一點小事派「根」的人來找他。

  但他既然不多說,無非是不想令我擔心。自我的病無論吃多少藥都不見好轉以來,我再也沒見他有過一絲一毫舒心的笑容。倒還是像以前一樣時常笑意盈盈,可那笑容不知為什麼總令我心酸不已。

  攜手共老,兒孫繞膝——我終究是沒能給到身旁的男人這樣的未來。

  他這麼一個風華正茂的超級天才,真的甘心守在病中的妻子身邊,捨棄諸多或許能令他大展身手的機會嗎?日後如果想起我這個妻子,不知道是否會怪我拖累他呢?

  就連木葉的三歲孩童都知道,木葉白牙是要在忍界名垂史冊的人物。

  我思忖半晌,終於下定決心開口對他說:

  「你想做什麼就去做吧。」

  他怔了怔,似乎沒聽明白似的看著我。

  我有點艱難地忍住咳嗽,笑著說:

  「木葉白牙整日被束縛在家裡可不好,如果你實在放心不下,我們請幾個傭人也不是什麼大問題。」

  他看我的眼神就如那天他說「就算不要孩子也沒關係」時我看他的眼神一樣。

  屋內頓時陷入一片沉默中。我這副身體,即使醫生和綱手都沒有明說,然而大家皆心照不宣,不過是在等死而已了。雖不至於需臥病在床,但近來咳血的情況越來越嚴重,幾乎是一天一天數著日子來過了。

  我絲毫不感到意外——我原本就是不能奢求未來的人。

  但是旗木朔茂不一樣,他還有大好前程,他是註定要為木葉書寫一段傳奇的忍者。這樣的人,是不應該日日守在一個女人身邊為她奉湯奉藥的。況且,他的未來還有很長很長的路要走,說不定會遇到另一個令他傾心的女子。

  我雖然不算慷慨大度,卻也不是會在自己臨終前要求丈夫此生不能再娶的自私女人。

  我知他重責任,但不希望他被「責任」的囚籠死死困住,日後才來含恨。

  「我一直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啊。」

  突然聽見他這句話,我有些訝然地望著他。他扯扯嘴角,一雙黑眸中卻是頗有幾分光華流轉的意蘊:

  「我最想做的事情,除了待在你和卡凱西身邊,別無其他。」

  又自嘲似的笑笑:

  「很丟臉是不是?」

  「抱歉,這確是我最真實的想法。」

  我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這一刻,「面前的男人是我的丈夫勝於他其它身份」這種感覺比任何時候都要強烈。

  輪到我自嘲地說:

  「我以為……」

  後面的話我沒有再接著說,也已經不必說出來了。我們相識六年,夫妻一場,有些事情早已能夠一個眼神便明瞭。

  我在操心什麼呢,當初會喜歡上這個男人,除了他對我無微不至的好,最重要的不就是他跟其他忍者所守護的「大義」遠遠不同嗎?

  國家,村子,名譽——這些固然重要,但他最珍惜的卻是身邊與之為伴的一切——家人,同伴。

  我想到剛才和他說的話,不禁暗自失笑——到底是關心則亂。

  「所以說,你真是一個沒什麼雄心壯志的男人啊。」

  我釋懷地感慨道。

  他擁抱著我笑:

  「真抱歉。」

  我埋首在他的頸窩時忍不住想,這個男人的懷抱令我如此貪戀,如果我有很長很長的一輩子那該多好。

  ***

  卡凱西兩歲的時候,旗木朔茂開始教他提煉身體裡的查克拉。自來也說他操之過急,才兩歲的小孩,恐怕連查克拉是什麼都聽不懂吧。我也不贊成過早教導兒子忍術,畢竟才一丁點大,小胳膊小腿的哪裡經得起折騰。但卡凱西倒不怕辛苦,天天纏著他父親教他修行。

  旗木朔茂安慰我:

  「男孩子小時候吃點苦是好事。」

  我只得坐在回廊上,看他們兩父子在後院修行,一大一小的身影被陽光拉出長長的影子。

  卡凱西雖然年幼,但學東西卻快得出奇,連旗木朔茂都十分驚訝於他居然在那麼短時間內就學會運用查克拉。慎也和阿亮嘖嘖讚歎:

  「這小子真不愧是木葉白牙的兒子!」

  然而我知道這孩子為此付出了多少,小腿都不及我手臂粗,天天在日頭底下一站好幾個小時,從來沒在他父親面前喊過累。

  只有在晚上我給他講睡前故事的時候,揉著他的銀髮問他累不累,小傢伙見他父親不在,才可憐兮兮地點點頭。我心疼不已,對他說:

  「你還小,修行的事不用急,就算要成為忍者,過幾年再學習忍術也不遲。」

  誰知這小傢伙竟擰著眉頭一臉嚴肅地說:

  「不要,我要成為像父親一樣厲害的忍者。」

  不只是相貌,這孩子連神態都極像旗木朔茂。

  都說旗木一族的子嗣個個都是天才中的天才,但他們付出的努力絕對絕對不比別人少一分一毫。

  夏日初至,連下了幾天暴雨,天空放晴時可以看見彩虹橫跨半空。

  我倒不怎麼咳血了,依舊咳嗽,每天即使什麼都不做也感到無盡的疲倦,有時甚至會生出要一睡不起的可怕念頭。綱手來為我診斷,我見她臉色很不好,也心中有數,只問她:

  「綱手前輩,你說我能過得了這個夏天嗎?」

  她眼神一暗,咬著下唇別過頭去不作聲。

  我閉了閉眼睛,說不上失望不失望的,要來的始終都要來。睜眼看見旗木朔茂站在門口,臉色死白得像客廳裡的牆。

  一直到綱手離去,他的臉色都沒緩半分,在我身旁坐下,陪我看著外頭陽光投落在木回廊上的陰影,良久才輕聲說:

  「去醫院好嗎?那裡有最好的醫生、最好的藥……」

  說到這裡他也說不下去了,一雙薄唇幾乎要抿成一條線。

  最好的醫生……綱手就是村子裡最好的醫療忍者,連她都沒辦法的事情,還會有哪個醫生能夠妙手回春。

  他與我都清楚,就算是住在醫院裡,日日靠針藥過活,也不過是多一天和少一天的區別。

  卡凱西才那麼小,我不想他以後回憶起我這個媽媽,只記得醫院白茫茫的天花板和難聞的消毒藥水的氣味。

  拖拖踏踏過了一個月,進入盛夏,後院的梔子花開得比以往都要絢爛。我給花枝澆水的時候,突然覺得胸口一陣悶悶的痛,忍不住一聲咳嗽,底下白色的花瓣霎時染上一層鮮紅。

  我怔在原地,這一個月來都沒有咳血,並非因為身體好轉,而是因為氣越來越虛,此時咳出的這口鮮血意味著什麼我再明白不過的了。

  抬手擦乾嘴角的血跡,我若無其事地回到客廳。旗木朔茂在教卡凱西識字,我慢步過去挨著旗木朔茂坐下來,笑著對兒子說:

  「卡凱西,去給池塘裡的鯉魚餵食好嗎?」

  卡凱西看看我,又看看他父親,後者拍拍他的腦袋說「去吧」,便拿起茶几上的鯉魚飼料小跑出去。

  我看著他小小的身影蹲在池塘旁,只覺暖暖的笑意抑制不住慢慢爬到臉上。

  旗木朔茂轉頭似乎正要和我說什麼,話還沒出口,只見他眼神驟然變了變,攬著我的手一緊——我知他已經明白。

  想了想,我和他說起大蛇丸的事情:

  「我與大蛇丸前輩之前有個約定,等我死後,就把遺體交給他吧。」

  他沉默一陣,才說:

  「我知道了。」

  雖是盛夏,外頭烈日當空,但我忽然感到涼意遍身,便往他懷裡縮了縮。他旋即調整坐姿,雙手環著我,下巴抵著我的發頂。

  我聽著他胸膛裡的心跳聲,覺得眼皮越來越沉重想要睡覺,卻知道現在絕不能合上眼皮:

  「哥哥那邊,可能還要你操心。」

  阿斷這兩個月在村外執行任務,等回來時應該是我的葬禮了。

  身邊的男人低低地「嗯」了一聲。

  卡凱西還在池邊喂鯉魚,我看著他的背影不禁湧上一股欣慰在心頭——那是我和旗木朔茂唯一的兒子,只要他健健康康地成長,日後一定會成為我們最大的驕傲。

  「朔茂。」

  「如果可以,親眼看著卡凱西長大吧。」

  對不起,卡凱西。作為母親,卻沒能親眼看著你長大。

  「對了,有一句話一直想跟你說呢。」

  他低下頭,疑惑地看著我:

  「什麼?」

  我盯視著他的俊臉笑開了,一字一頓地說:

  「我的丈夫旗木朔茂,是一個很好很好的男人。」

  這裡並不是我經歷過的最好的世界,但我卻是在這裡遇到了最好的男人。

  我是多麼想,和你們一直一直在一起。

  最後的最後,我仿佛感覺到頭頂有水珠滴落在我的臉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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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情與原版的無太大改變
刻劃了戰爭的無奈,情感細膩
好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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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以為會有好的結局...
好難過 好無奈
夏子在那個世界 那種狀況下的無措與恐懼不是一般人所能理解的
也沒有什麼留下來的記憶之類的幫助她融入大家
我無法說她的選擇是錯的 只是覺得非常的惋惜...
聽了夏子的話 朔茂應該不會再留卡卡西獨自一人了吧
第一人稱的故事 所以不能得知夏子不知道的事
儘管如此 我已經滿足於她的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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