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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梁祝)冤家姓馬名文才》作者:孫小喬【完結+番外】

第五十八章 不用你負責

  梁山伯從水裡爬出來的時候,馬文才已經給祝清風把腰帶系好了,而且系的特別緊,勒得祝清風呼吸都困難,連脖頸都蓋得嚴嚴實實的,差點把她給憋死。

  沒好氣的瞥了馬文才一眼,祝清風將手裡拿著的馬文才外套扔給他,然後就轉身去找梁山伯了,她想跟梁山伯把話說個清楚。梁山伯剛剛在驚訝之際冷不丁的被馬文才一下子推下湖,不妨嗆了好幾口水,現在正趴在岸上一個勁的咳嗽呢。

  祝清風想,既然梁山伯已經知道了自己的身份,那索性就把話說清楚,梁山伯原來就懷疑他和馬文才兩個是斷袖關係,現在又看到她束著胸,她可不想被梁山伯當成人妖。祝清風想了想還是將自己的頭上的帽子摘了下來,然後將頭帶和發簪拆開,如瀑的長髮傾瀉而下,微風輕吹,髮絲飄揚,使原本英俊的臉色霎時變得柔和了許多。

  祝清風在梁山伯跟前蹲下,然後很直接的坦白:「沒錯,梁山伯,我是女的。」

  梁山伯停下捂著嘴咳嗽的動作,抬頭看見祝清風又愣了一下,然後就滿臉詫異的重複:「清風,你、你真是女的!」祝清風很真誠的點了點頭,梁山伯顯然被驚到了,拍拍腦袋想讓自己冷靜了一下,卻白癡的問了一句:「那英台他知道嗎?」

  祝清風原本心裡就打算告訴梁山伯,祝英台其實也是女的而且還喜歡他很久了的事,但是這件事事關重大,祝清風也不敢大意。眼神一凜,祝清風站起身對梁山伯鄭重道:「英台她當然知道,不過山伯兄,女扮男裝進書院讀書這件事,對於我和英台來說是天大的秘密,其嚴重程度可能關係到我和英台以及祝家莊的前途聲譽。這事除我八哥外,書院裡至今就只有你和馬文才知道,我真心希望你能看在我們同窗一場的份上,為我和英台保密,誰也不要說出去,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梁山伯終於從震驚中反應過來,也知道祝清風說出這件秘密的嚴重性,顧不得全身被濕透的模樣趕緊站起身保證:「放心吧,我保證不會說出去的,為了求學女扮男裝,清風你可真是……」笑著抬眼看了祝清風一眼,腦中畫面一閃,梁山伯突然一下子想起了自己好像差點把祝清風看光了的事,然後那句『可真是膽識過人』就愣是沒接下去,呆了兩秒鐘,然後臉色『刷』的一下子就變紅了。

  「山伯兄,梁山伯!」祝清風看到梁山伯又盯著她發了呆,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叫了好幾句才把他叫回神,梁山伯突然就底下頭小聲支支吾吾道:「清、清風,我、我之前什麼都沒看到,我、我是說,我要不要對你負責啊。」梁山伯低著頭說出最後幾個字的時候,聲音小的都像是蚊子哼哼,連站在身前的祝清風都沒聽清楚。

  可不知為什麼站在祝清風身後不遠的馬文才卻聽了個清清楚楚。『啪『的一下子將自己脫下來換好的濕漉漉的裡衣往地下一摔,馬文才怒火中燒,一個大邁步的就走過來直接拽了梁山伯的領子,大聲嚎道:「對誰負責?你說你要對誰負責!我告訴你,祝清風是我的,輪不著你負責!再說了,你看見什麼你就要負責!我跟你說,她全身上上下下都不知道被我看光了多少遍,晚上都是我摟著她睡的!要你負責什麼東西!啊!」

  「馬文才!」祝清風聽了黑著臉又想揍他了!

  馬文才才不想理會祝清風呢,從剛剛梁山伯盯著祝清風看愣了的時候,馬文才就想沖過來揍他了,要不是礙著祝清風和祝英台的一份關係,他都想把梁山伯那對該死的眼珠子挖出來了,然後把他按到水裡淹死,讓他再說什麼負責的屁話。梁山伯被馬文才拎著領子的時候方才忽然就記起來馬文才和祝清風的關係,這才冷靜下來想起自己剛剛是失禮逾越了,趕忙跟馬文才解釋:「對不起,文才兄,剛剛是我失禮了,我道歉,你能不能先放手。」

  「放手?好說!」馬文才早就對梁山伯看不慣,這下子才不會輕易放過他,手上用力拽著梁山伯的領子就又把他扔到了水裡,於是梁山伯又在水裡撲通了。馬文才在岸上看著梁山伯,還不忘冷笑提醒:「梁山伯,你和祝英台也睡在一張床上一年多了,整天稱兄道弟,勾肩搭背的那麼親密你應該去對她負責!你敢惦記祝清風試試,那是我該負責的人!」

  祝清風快對馬文才忍無可忍了,現在看見他那張臉就生氣,朝他哼了一聲,就走岸邊把輕車熟路遊上岸的梁山伯拉了上來,想起自己答應八哥要開解祝英台的事情,然後正色問梁山伯道:「梁山伯,你待英台如何?」

  本想著梁山伯能自己想明白了祝英台的事,卻沒想到思維跳脫的梁山伯一上岸就拉著祝清風的胳膊大笑道:「我終於搞明白了!原來清風你和馬文才並不是我想的那樣,你們不是斷袖!清風你是女子,女扮男裝進書院讀書,因與文才兄同房多日,不妨卻不小心被文才兄識破身份,你們之間因多方周旋較量,反而產生不同于同窗的男女感情。」

  抹了把臉,梁山伯繼續興奮道:「怪不得怪不得啊,我說你們之間怎麼會一直怪怪的呢。文才兄還總是跟我說一些奇怪的話,原來是這樣啊,文才兄知道清風你是女扮男裝,又見英台生之柔弱,因此也誤以為英台也是女兒身,所以才跟我說那些話的!我確實喜歡英台,若不喜歡也不會跟他結拜了啊!但是我們之間的喜歡,跟文才兄和十弟,不對,是十妹之間的喜歡不一樣,所以才讓文才兄誤會了,怪不得英台見到你們兩個走的太近也不會阻止,反而會說我多管閒事呢。」

  看著梁山伯終於因為想明白了這幾日的心結而激動的滔滔不絕的時候,馬文才扶額,對旁邊的祝清風道:「清風,你現在知道我有多鬱悶了吧,我品狀排行竟然能輸給這麼個笨蛋。」

  祝清風才不會搭理馬文才呢,但看著梁山伯又是在是無語的很,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梁山伯還是不明白!默默的歎了口氣,心裡給祝英台拼死守護的自由愛情點了根蠟,先下祝清風卻被這兩人折騰的頭痛,思來想去還是決定先去廂房找八哥最好了。

  ***

  書院接下來的日子可以說是幾家歡喜幾家憂,梁山伯終於想通了自己鬱悶了好幾天的事情,高興的不得了,又忙著抓緊時間去找祝英台聯絡感情了。而祝英台也因為梁山伯不再躲著自己,且八哥暫時沒時間管她逼著她回家,所以祝英台又恢復了往日的活潑風采,整日跟梁山伯膩歪在一塊兒,除了上課吃飯睡覺之外,一有空就去後山放風箏,兩人秀恩愛的程度簡直是羨煞旁人。

  當然被梁祝羨煞的最厲害人的還數馬文才了,自從那日祝清風回去之後,二話不說就堅決的抱了鋪蓋去祝英齊的廂房找祝英台睡了,除了上課之外,馬文才要和祝清風見面吃頓飯都變得困難了。那次馬文才看到梁山伯和祝英台在後山放風箏玩的開心,結果自己也讓馬統下山去買了好多風箏回來想叫祝清風去後山玩,結果馬文才風箏還沒送出去就被祝清風一句『沒時間』給拒絕了,馬文才別提有多鬱悶了。

  其實祝清風不是不想陪馬文才,但是她對放風箏之類的遊戲不太感興趣,尤其是八哥來到書院之後,祝清風思來想去還是覺得跟八哥多學習一下拳腳功夫才是正道。祝清風自從來到書院之後,幾年前跟著祝英齊學過的拳腳功夫幾乎都給落下了,說實話那日的事件對祝清風打擊挺大的,想剛上學那會兒,她還能和馬文才在寢室裡打個平手,這一年多的時間下來,她真沒想到馬文才跟她來硬的時候,她竟然連反抗的力氣都沒有,這還得了!事後祝清風越想越覺得心裡不對勁,於是隔天就抱了被子去廂房找了祝英齊,下決心堅持每日早起貪黑的苦練劍術,連著將近一個多月都沒有正經搭理過馬文才。

  其實祝清風真的很忙的,她纏著祝英齊教他功夫的同時,也要幫著祝英齊出主意怎麼讓黃良玉回心轉意。那日祝英齊休息完之後就帶著那張賣身契去枕霞樓把黃良玉給贖了出來,祝英齊知道如果他親自去的話,黃良玉不一定能跟他走,所以祝英齊先在杭州城郊外幫黃良玉買了一座小宅,宅子裡面還被他精心佈置的格局傢俱都成之前黃府的擺設幾乎一模一樣。黃良玉一開始並不知道贖她出來的人是祝英齊,只說是她從前認識的一位元故人,直到住到了宅子裡之後,黃良玉方才知道這一切都是祝英齊精心為之。

  祝英齊這次學的耐心了,並不急於趕緊將他的良玉追回來,而是給她時間適應全新的生活,所以祝英齊決定要在書院長住了。而祝英齊在書院常駐的直接結果就導致了,祝清風的劍術功夫一天比一天精進,於是在馬文才得知祝清風突然變忙了的原因之後,死皮賴臉的也纏著祝英齊教他劍術的時候,卻被祝清風打的一天比一天慘。


第五十九章 陶先生離開

  『哐』的一下子把木劍扔到地上,馬文才不樂意了,瞪著祝清風憤憤:「這不公平!祝清風,有本事我們不比劍術比槍法!本公子就不信了,比槍法還能輸給你!」

  祝清風將木劍搭在肩上,看著馬文才挑眉:「你以為我傻嗎,你槍法多好呀,跟你比槍我自己找虐嗎?」馬文才自小練的就是槍法,他槍法是一絕,但是劍術可就差多了,祝清風是劍術精進,槍法奇差,祝清風才不會笨到去跟馬文才比槍法找打呢。

  「你,你 ……」聽了祝清風的話,馬文才氣得快要吐血了,瞪著祝清風半天沒說出就話來。敢情這幾天他纏著八哥教他一塊陪著祝清風練劍,然後還跟祝清風當陪練被打的這麼狼狽,是傻的自己找虐啊!「八哥!你看看她,講不講道理!」

  祝英齊看著兩人這樣打打鬧鬧早就習慣了,爹讓他出來的時候,還害怕自己這小十妹會被人欺負,可他自來書院之後看見的就只是自家小十妹淨欺負別人的份了。搖了搖頭,祝英齊趕緊上前勸說:「好了你們倆啊,都別吵了,清風你劍術精進槍法卻太差,馬文才呢,槍法厲害但劍術卻差了點火候。我看不如這樣好了,你們倆啊握手言和吧,清風,你抽空教馬文才劍術,文才,你抽空教清風槍法,你們倆相互學習,爭取學業完成之前,練他個槍劍雙絕,豈不更好。這樣你們要是再相互切磋的時候,也不用再說什麼公不公平的話了,我這主意如何?」

  馬文才大喜:「八哥這主意太棒了。」是得讓祝清風好好見識見識他馬家槍的威力,把失去的面子找回來!

  祝清風聽後眼眸一亮,面上卻表示無所謂的勉強點點頭:「槍劍雙絕,聽起來還不錯。」但心裡是真的想學馬文才的槍法的,祝清風曾經看見過馬文才偶爾練起的槍法,她不得不承認若是同馬文才比槍法就算八哥也不一定能占到多少便宜的。

  可惜在書院裡無論是教學還是比賽,比的大都是劍術和箭法。比如書院每年一度的狩獵大賽,沿襲謝先生開創的每年一次的實戰演練,比的也都是騎射和劍術。因此,馬文才槍法雖然高超,但在書院裡還真的是沒有什麼用武之地。但是,祝清風心裡清楚,劍法只適合防身,近身對付幾個普通人還湊合,但若是將來想要護家衛國,以一敵百,槍法才是上上之選。

  想通了這一點,祝清風的書院生活變得更加忙碌起來了,馬文才雖然沒再和祝清風住在一起,但是馬文才黏著她的時間顯然更多了,總之無論如何書院生活似乎又都回到了正常的軌道。祝英齊還是會時不時的考驗一下梁山伯,祝英台還是會時不時的給祝英齊添點堵。荀巨伯還是想方設法的討蘭姑娘開心,小蕙姑娘還是沒能接受那日馬文才對她說的那些話的事實,如今每當見到走的近的學子,心裡總是會彆扭的範點嘀咕,對祝清風的感情也停滯在了朋友之誼上。而馬文才每當有祝英齊在場的課堂上,表現總是出奇的好,再不帶頭鬧事,也讓陶淵明感到課堂少了點樂趣的同時對馬文才的看法改變了不少,馬文才連續幾月榜上有名,就別提在祝清風面前有多得瑟了。

  其實大家都還好,只有心蓮姑娘表現的有點不太對勁,一直對祝清風是想接近卻又不敢接近。其實上年七夕節的時候,穀心蓮就知道了祝清風和馬文才的關係,但是她定然不會接受,又怎能甘心。就算知道祝清風的心不在她身上,但是她還是不想放棄。

  偏偏上次她被王藍田算計被賣去過青樓的事情,不知怎流言就在書院裡傳開了,面對同樣在浣衣房中工作人們的流言蜚語,穀心蓮心中雖怨卻是無可奈何。谷心蓮心中有點惱恨祝清風的心狠,那日枕霞樓中,祝清風跟她說過的那些話她每每想起來都心傷不已,再加上這麼長時間都不見祝清風主動去安慰過她,心中更是失望。

  那一次她在書院裡差點被王藍田欺負,幸好被陶淵明遇到救下了,穀心蓮找陶淵明訴苦,陶淵明不忍心見她在此受辱,就勸她暫時還是離開書院的好。可穀心蓮就是不甘心,一遍一遍問自己,她樣貌品學樣樣不比被人差,只不過是出身差了點而已,憑什麼就沒有去追求祝清風的權力,憑什麼人要分五六九等,憑什麼她就要受別人欺負!

  谷心蓮天生倔強,總覺得老天爺天生不公,祝清風太過絕情,卻忘記了自己對蘇安的絕情程度,要比祝清風對她狠決了千萬倍。她一直嫌棄蘇安是個廚子,連書都沒讀過怎麼配得上她,卻怎麼就忘了就算祝清風是個男人,就算祝清風喜歡的人不是馬文才,穀心蓮自己也不過就是一個賣花姑娘,又怎麼能配得上這上虞祝家的公子呢。何況祝清風三番兩次救她,對她已經是仁至義盡,感情這種事情又強求不得的。

  穀心蓮雖然心不甘心,但是還不得不選擇離開書院,不過她誰都沒說,她想若是書院裡還能有人記掛著她,就一定會下山去找她。若是沒有,那她就聽了陶大叔的話,狠心徹底斷了這幾個月來的癡心相思。

  祝清風當然不知道心蓮姑娘早就離開書院的事情,就算是她知道了,她也不會傻到再去招惹穀心蓮。陶淵明原本是看心蓮姑娘可憐就想著儘量好心幫幫她,這幾天上課的時候還專門有意無意的提醒祝清風穀心蓮離開書院的事情,誰知現在忙到不行的祝清風哪有心思再去管什麼心不心蓮的。陶淵明見祝清風對這件事情根本無動於衷,只能搖搖頭在心裡輕道一聲『這祝家小子真沒良心』也沒更好的法子了。

  站在後山高處,陶淵明放眼遠眺,望望左邊桃花源裡的桃花開的旺盛,祝英台和梁山伯在一起放風箏嬉鬧玩得開心。再望望右邊的空地,祝清風和馬文才一個練槍一個練劍,時不時互相吵吵嘴也是和諧的很。見一群孩子玩的開心,陶淵明突然感覺自己有點想家了,呆在書院裡有些日子了,他出來漂泊的時間也不短了,陶淵明倒有點想念自己家裡的那幾個小娃兒了,他覺得是到了他該離開書院的時候了。

  頭天下了決定,晚上找山長告別一番,第二天一大早就帶著準備好的行李離開書院了。說巧也巧,祝清風這日正好也起了個大早,正準備著在院中練劍,然後就看到了背著包袱要出書院的陶淵明。祝清風趕緊上去詢問,才知道了陶淵明要走,祝清風心裡自然捨不得,于情於理她也得要下山去送陶淵明一程。

  「陶先生,我們以後還能再見面嗎?」牽馬走在下山小道上,祝清風低著頭小聲問。

  陶淵明也不騎馬,走在祝清風一側,笑道:「你知道我老酒鬼的性子,在一個地方呆不住的,我天生喜歡清淨,熱鬧的地方不喜歡待。我下半輩子領著家人找個清閒的地方隱居,到時候你要是願意就拿壺好酒來看看我,我倒是會很歡迎的。」

  祝清風被陶淵明一句家人引起了興趣:「哎,陶先生不是一人隱居的嗎,從沒聽你說過先生的妻兒啊。」

  陶淵明故意板著個臉:「喂,我說祝小兄弟啊,你看我老酒鬼的年紀多大了啊,難道不像是有妻有子的人啊。」

  祝清風皺眉有些不悅:「先生啊,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既然先生有妻有子,就該在家裡陪著妻小,幹什麼出來漂泊流浪,還說什麼居無定所,來書院大半年了都不見你提起妻小一句,來書院之前還在什麼江邊隱居。先生啊,雖然你看不慣官場世故,很有骨氣的選擇了辭官入世隱居,但拋妻棄子這事你可不能做!」

  陶淵明氣的抬手就朝祝清風後腦勺輕輕一拍,有些臉黑:「嘿!我說你這小子怎麼說的我跟禽獸似的,我這不是想家了要回去看看嗎。」

  祝清風不服氣的撇撇嘴:「陶先生,你明明有家偏要說什麼漂泊不定,無家可歸。連封信都不往家寄,小心您回家之後,您兒子都不認識你了才好呢!」

  「臭小子,你討打是吧!」陶淵明覺得這小子就是跟馬文才待在一起時間長了,連說話都這麼氣人了,明明之前都是很有禮貌的。陶淵明手還沒抬起來,就看祝清風早就已經傻笑得瑟著跳出去老遠。陶淵明無奈的搖搖頭,也知道祝清風這大半年性格確實開朗了不少,望望前方岔路口,陶淵明正經道:「好了,好了,不跟你鬧了,時候也不早了,你送我走的已經夠遠了,再走下去就沒個頭了。天下無不散的筵席,若是你我有緣啊,一定會再見的。等我找好隱居的地方,就寫信去祝家莊通知你好吧?」

  「陶先生一言為定!」祝清風聽了眼睛都亮了,陶先生向來喜歡安靜不喜有人打攪,大半年前為了斷絕外人尋找五柳先生的念頭都不惜給自己立墳造成早逝的假像,現在竟然主動要告知自己隱居地址,這就說明陶淵明真的拿她當朋友的,她怎麼不高興。

  陶淵明點了點頭,拿過祝清風遞給他的包袱背到肩上,看到祝清風還是有點捨不得的樣子,拍拍她的肩膀,手指著右邊一條道路囑咐:「祝小子,你回去的時候就從這條路回去吧,雖然繞點路,但是道路要比小道寬闊一點,路上景色優美,你去好好欣賞欣賞,就能緩解一下離別愁緒了。」

  祝清風不疑有他,點了點頭,不舍的跟陶淵明道了一句保重,才翻身上馬。然後朝著陶淵明走遠了的背影大喊一聲:「陶先生,別忘了替我跟您兒子夫人問好。」然後一揮馬鞭,揚蹄離去。

  陶淵明這才回過頭來,又看了騎馬走右邊小道離去的祝清風一眼,歎了口氣:不知道我這麼做,到底是幫了心蓮,還是害了她。


第六十章 矛盾起始點

  恐怕陶淵明死都想不到,就是因為自己這次好心的幫忙,卻在無形中改變了許多東西。

  祝清風一開始騎著馬緩緩的從小道上走回去的時候,還在想陶先生說這條道上景色不錯果真是不假,小道兩側樹木茂盛,竹林幽靜,當真是個放鬆心情的好去處。但是祝清風卻覺越走越覺得不太對勁,這走了大半天了,根本連尼山書院的影子都沒見著,這個老酒鬼不會是喝多了給她瞎指道吧。

  祝清風一來害怕耽擱了上課,二來又怕自己會在這山道上瞎轉悠著迷了路,於是再無欣賞風景的心思,本來想著找個附近居住的人家問問路,卻發現自己騎馬走這幾裡房子倒是有幾座但就是根本連個人影都沒瞧見。最後嘀咕幾聲『老酒鬼真不靠譜』,又加快速度策馬跑了幾步。然後就發現前方籬笆院裡的木屋小閣樓邊上,竟然站了四五個官兵打扮的人,祝清風心下疑惑也不得不下馬上前詢問:「幾位兵大哥,請問一下從這條道去尼山書院怎麼走?」

  那幾個官兵看了祝清風一眼,有一個滿臉不耐煩的樣子揮手:「走走走!這地方不准有人逗留,識相的趕緊滾開,別自找麻煩。」

  哪裡的官兵素質真差,祝清風心中雖不悅,卻也不好跟官兵起衝突。看了一眼籬笆院,院裡還養了幾隻老母雞,地上有些碎食物,一看就是有人剛剛撒上的,樓下架子上曬了幾件衣服,祝清風怎麼看怎麼覺得這幾件衣服熟悉。下一瞬祝清風才拍了拍腦袋恍然大悟:這是心蓮姑娘的住處啊!怪不得陶先生要誆她走這條道,原來是想讓她順道來看看穀心蓮的!

  祝清風有些臉黑,這個老酒鬼,就會給她添亂。祝清風當然不會再去主動招惹穀心蓮,剛想騎馬原路返回去的時候,方才猛然想起房子裡有士兵看守的,趕忙問:「兵大哥,這小樓裡住的老大娘和小姑娘呢?!」

  這才有人搭理祝清風:「怎麼你也住這裡,趕快搬走啊,這裡我們大人徵用了,方圓五裡的人都被趕走了!」

  「你們大人?」祝清風這才好好打量這幾位士兵著裝,眼睛猛然一亮,驚道:「你們是太守府的兵!」太守府的官兵脖子上都系著黑絲巾,她去過兩次太守府,因此記得清楚。

  「是啊,沒想到你小子還見過世面。」這時那名帶頭的官兵方才語氣緩和了一下,「不錯,馬太守的新夫人要在兒蓋園子住一輩子,所以這塊地我們大人徵用了。那老婆子聽說要牽她丈夫的墳,死活不讓,剛剛在這兒又哭又鬧的,煩死人了。」

  祝清風聽罷臉色一變,冷聲喝道:「她們人在哪裡!」

  那位士兵被祝清風突然散發的氣勢驚了一下,脫口道:「就、就在前面竹林不遠,剛剛拿著砍刀去哪兒鬧去了。」

  不等人說完,祝清風飛身上馬就朝前方飛奔而去,還未見人就聽見竹林裡厲聲呼喊救命之聲傳來。祝清風心中一沉,果真是心蓮姑娘的聲音!只見谷心蓮被一群士兵圍住,反身壓倒在地,上身衣襟幾乎被扯爛,穀心蓮拼死反抗,聲音聲聲淒厲,卻又被人狠狠一巴掌煽倒在地,再無反抗的力氣。

  「住手!」祝清風只覺有一股火氣猛然上竄到心頭,順手便用盡全力將自己手中的馬鞭照著中間人臉狠狠扔了過去!那人的手剛剛撕開穀心蓮的裡衣,便『哎呀』一聲慘叫被突然飛過來的馬鞭砸了眼睛。圍在四周的官兵一心都在地上的姑娘身上,直到聽到有人喊住手的時候,方才察覺有人半路殺出來,還沒等起身看清楚人的模樣,便被祝清風借縱馬之力一個飛踢,踢出去老遠。

  剩下的人反應過來下意識的退後幾步,便抽出鋼刀一起提刀來砍。祝清風隨手抽出腰間懸掛的木劍來當,右手手腕一個翻轉,纏住刀身,左手劍鞘順勢狠狠一磕,官兵手中的刀便全都打落在地。右手握起木劍在眾人胸前全力一撞,便將圈子打亂,將其震退了好幾步。

  谷心蓮原先將被欺淩,先下見到心心念念的人突然出現在自己眼前,便像突然被人從地獄里拉出來一般,便起身死死抓住祝清風的衣襟再不放手,悲痛大哭:「祝大哥!祝大哥!」

  士兵身上都穿了鎧甲,剛剛祝清風握劍全力撞開他們的時候,便覺手上一陣火辣辣的痛,祝清風此時就知道,若是拼命自己一人跑出去容易,要是帶上受了驚嚇的穀心蓮,恐怕是有些難度。祝清風回身將剛剛順手自一士兵身上扯下的披風給心蓮姑娘披上,攔腰摟緊她,迅速後退幾步大喝一聲:「都住手!看清楚本公子是誰!看你們誰敢動手!」

  官兵們其實都不認識祝清風,但見他武功高強又聽他如此言語,一時間面面相覷再不敢上前一步。祝清風緊接著指著那個被自己用鞭子砸了眼睛的人,憤聲教訓:「好你個馬泰!敢背著太守大人行這等不要臉的禽獸之事!太守大人的清譽都被你們這些無恥的下人敗壞光了!」祝清風去過太守府見過這位所謂馬太守的心腹,太守府的大管家,長得就一副猥瑣樣,祝清風當然記得他!

  馬泰剛剛被鞭子砸的眼睛生疼,剛剛一直蹲在旁邊慘叫,現在方才能稍稍睜開眼睛看清楚來人的樣貌。「原來是你小子!」馬泰只見過祝清風一面,只知道這小子與他家少爺是同窗,並不知道祝清風是上虞祝家莊的人,更不知道前些日子馬太守帶著馬文才帶著聘禮去上虞祝家提親要娶的人就是祝清風,若知道祝清風是他未來的少夫人,定然不會這麼倡狂了。

  馬泰借著馬太守的勢,瞞著他殺人放火的事情幹多了,這都多少年了早就囂張慣了,他眼裡除了自家少爺不能惹之外連太守大人的新夫人都不放在眼裡,還能怕祝清風嗎。尤其是這混蛋小子剛剛差點把他的眼睛打瞎了,怎麼能輕易放過她!雖然剛剛馬太守已經說過他不要這塊地了,再讓馬泰重新找,但馬泰看了看穀心蓮著實又不想錯過這麼好的機會。但看祝清風的架勢,心裡還是對他的武功有點忌憚的,於是面上笑笑:「這位公子,你也別為難我們,我們這是奉命行事。」

  「放屁!太守大人要你光天化日奸_淫強搶民女了?!本公子告訴你,這位姑娘你想都別想動,帶著你的人趕緊滾!我不想再看見你!」可惡,回書院就跟馬文才說說,把馬太守這死管家給撤了!

  馬泰一聽就火了:「臭小子!老子對你已經夠客氣的了!別以為你巴結上我家少爺就可以有恃無恐,為所欲為了!你算什麼東西!」

  「算什麼東西?看來不打瞎了你的狗眼,你是看不清本公子是什麼身份了!」祝清風原本想著把馬泰的吸引力放到自己身上,然後讓穀心蓮騎著馬先走,只要心蓮姑娘一走,她自己沒什麼可顧忌的了,要衝出去很容易。卻沒想到自己剛剛轉頭跟穀心蓮輕輕說一聲讓她趁機先上馬快跑,穀心蓮就扯著她的袖子淒厲慟哭:「「祝大哥,祝大哥我不走,他們殺了我娘!他們殺了我娘!我要殺了他們,殺了他們給我娘報仇!」

  「什麼?!你說谷大娘她……」心間突覺一涼,祝清風睜大眼睛愣了一瞬,方才艱難開口,順著穀心蓮的目光朝遠處的竹林中瞧去,卻見谷大娘的屍首正躺在已經被掘倒了的墓碑上,頭頂鮮血淋漓竟是死不瞑目,祝清風只看了一眼便不忍再看。

  心蓮姑娘還在痛哭,祝清風握劍的手緊了又緊,沉了沉聲,祝清風看著眼前的士兵,緊皺眉頭聲音有些哽塞不自然:「沒有王法嗎?」

  馬泰冷笑:「有,王法都是給士族專用的,不是跟這些賤民講的!這些賤民賤命一條,死了都礙眼,還配講什麼王法!」

  祝清風突然覺得自己的心有些痛,她原以為人人平等是做起來很容易的事,卻真的沒想到士族與平民地位竟然差距是這麼大。賤民就是天生被士族欺淩的,她突然想起了王藍田對她說過的那句話,她當時還因為那話將王藍田揍了一頓,卻沒想到事實竟真是如此殘酷。無論以前是在祝家莊,還是現在身在書院,祝清風從來都沒親眼見識過這傳說中三六九等的殘酷,今天算是初次見識了。她突然一下子理解了為什麼像秦京那樣的人,死命都想進書院讀書擠進士族之列的原因了。

  見祝清風發呆,穀心蓮以為她被馬泰說動了,狠狠咬了咬牙,一把奪過祝清風手中的劍,發瘋似的朝前面士兵一頓亂砍,沖出一條道路,就沖到谷大娘的屍首前,緊緊抱著哭屍首的泣不成聲。馬泰見狀,眼神一凜就想教訓教訓她們,揚手一揮,士兵們便沖著穀心蓮而去。祝清風大驚,趕緊搶身過去出手阻止,馬泰等得就是祝清風出手,揮手叫人只是一瞬又將兩人團團圍在一起。

  祝清風赤手空拳對付這麼一群身穿鎧甲的士兵本就困難,現在卻又要護著穀心蓮當真難上加難。抬腳踢飛又沖過來的一人,反手將刀奪下,搶步上前為穀心蓮在擋開一刀,祝清風抽空將穀心蓮拉起大聲道:「心蓮,你還不快走!」

  谷心蓮抱著母親死不撒手,幾乎神志不清:「我不走,不走不走!祝大哥!你幫我殺了他們,我要殺了他們,我要他們殺人償命,血債血償!」

  仰身抬腳再閃過一人,祝清風拽著穀心蓮的衣襟,心急道:「心蓮!我帶著你是打不過他們這麼多人的,你知道嗎!」

  「我不管,不管!就算跟她們同歸於盡,也要為我娘報仇!」穀心蓮心痛如絞,只知道祝清風絕對不會丟下她不管,一心想著要報仇,竟然連現下的緊急情勢也分辨不出了。

  將穀心蓮護在身前,用胳膊肘再將一人撞開,祝清風手中有刀卻始終不敢下殺心,又見穀心蓮如但心中更是焦急。谷心蓮見祝清風始終只不守攻,咬牙起身抄起身邊的砍刀便朝身邊最近的一名士兵沖去,卻被人一腳就踢飛了出去。祝清風大驚,趕緊攔腰去接,卻被這大力帶著到退了好幾步才穩住身形。

  祝清風氣道:「心蓮姑娘,你這是想找死嗎!」穀心蓮這才反應過來,還欲再搖頭,卻見祝清風身後光影一閃,一句小心還沒來得及喊出口,便聽到『刺啦』一聲長刀劃破血肉的聲音,不由大驚失色尖叫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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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欠下的情債

  祝清風將穀心蓮的腦袋往自己身前一按,彎腰一個低身便將手中長刀狠狠朝身後一送,長刀順時便穿透肩甲深深地刺入身後士兵的腹中。祝清風悶哼一聲忽的眼神一凜,牙齒一咬便狠心將手中長刀用力抽回,那人腹中鮮血湧出,便灑在了祝清風背後的衣襟上。

  那人手中同樣占了鮮血的長刀『哐當』一下子掉落在地,然後緊接著身子便緊跟著重重的倒在了地上,很不甘心的閉上了雙眼。

  馬泰見狀一下子就愣了,指著祝清風道:「你、你竟然為了一個賤民……」他本來只是打算教訓祝清風一下的,沒想到又搞出一條人命,還是他們太守府的兵。

  祝清風臉色煞白,顧不得別的將自己的衣襟下擺撕開緊緊纏在腰上,咬牙握著刀的手卻一直在微微發顫。其餘士兵看見這一幕也後退幾步,面面相覷,猶豫著不敢再往前。谷心蓮眼神之中滿是恨意,從地上撿起那人掉在地上的長刀在屍體之上狠狠砍著洩憤:「殺了你!殺了你!」

  看穀心蓮就像瘋了一樣,祝清風趕緊過去將她拉開,吼道:「心蓮姑娘,夠了!」卻顫著雙手,怎麼都不敢看躺在地上的人一眼。

  穀心蓮話語說的狠厲:「不夠,不夠!這些狗官,我要他們全家都不得好死,我要他們全都給我娘陪葬!」

  馬泰見自己兄弟死了還要被人淩-辱,當真氣的火冒三丈,抬手就要下殺招,卻見祝清風『啪』的一下子就打了穀心蓮一個耳光,氣道:「心蓮姑娘,你醒醒好嗎,你把他們全殺了,你娘也活不過來了!」祝清風害怕穀心蓮被仇恨迷失了心智,當下也顧不了那麼多了。

  穀心蓮這才回了神,扔下刀,順勢就要撲到祝清風身上楚楚可憐的哭起來:「祝大哥,祝大哥,我現在就只有你了。」

  卻見祝清風被穀心蓮撲的一個不穩,後退幾步腳下一軟竟然絆倒在地,倒抽一口涼氣,祝清風只覺喉中一甜,趕忙捂緊嘴角,鮮血便從指縫中流出。穀心蓮大驚,趕緊上前將祝清風扶起,焦急道:「祝大哥,你受傷了。」

  祝清風趕緊抬起袖口將血跡擦乾,乾脆就坐在地上瞧著面色依舊不善的馬泰笑道:「知道本公子是什麼身份嗎,上虞祝家莊的少公子,你也敢惹?」祝清風說得輕巧,可誰又知道,若非到了萬不得已,祝清風從不會在人前以自己的身份來壓人。

  「上、上虞祝家!」馬泰聽罷臉色一變,他當然知道自家少夫人就是上虞祝家的人!馬泰雖不甘心,卻還是知道利害,何況他又損一兵,怕回去不好交代。其實已生撤退之心,但面上還是不服氣:「哼,你說自己是上虞祝家的人,就是了?」

  祝清風冷笑一聲,以刀撐地站起身,朝著四周掃了一圈,在馬泰的注視下然後慢慢走到不遠處的竹林中,用刀砍了一段長長竹子回來。深深吸一口氣,沉了沉氣,再睜開眼睛的時候,目光冷厲,拿著竹棍的手轉手翻了個槍花,便在眾人面前練起槍法來。

  馬泰眼睛緊緊盯著祝清風的招式,眼睛都瞪大了,不敢相信道:「這、這是少爺自創的馬家槍!少爺竟然將槍法教給了你!」平時馬文才練槍的時候,連看都不讓他們看的,他可沒少吃這槍法的虧。祝清風冷笑:「若你們想找死,那就來試試。」

  馬泰後退幾步朝其餘人招招手:「走,你小子等著!」

  「回來!把這人帶走!」拿棍子指了指地上之人,祝清風眼神暗了暗道,「殺他的人是我,祝清風!若是太守大人想追究,清風隨時在書院恭候!」

  馬泰被祝清風鞭子抽的眼圈還是紅的,雖然不甘心,但還是灰頭土臉的讓人抬著人走了。不過這件事情他八成是不敢跟馬太守說的,傷了祝家人,他吃不了兜著走,何況心中還擔心祝清風會向馬文才告他的狀,少爺的脾氣他可不敢惹啊。

  見那些人走遠,祝清風方才緩緩的倚坐在一根竹子旁大口喘著粗氣休息,穀心蓮看著祝清風背後的那一大片血跡,有點擔心:「祝大哥,你背上受傷了嗎?」

  祝清風臉色泛白,握著竹棍的右手一直在發抖,祝清風咬著牙用左手緊緊攥著右手手腕,不想讓他抖,但心中的劇烈波動情緒卻怎麼都平復不下來。聽穀心蓮這麼問,祝清風虛弱的笑笑:「沒有,那不是我的血。」

  穀心蓮心中雖然疑惑,但也未再多問。見祝清風一直在出冷汗,她趕緊將自己身上的長袍解下來給祝清風披上,卻發現長袍之下自己衣衫淩亂,白皙的胳膊和脖頸直到鎖骨都露了出來。抬頭發現祝清風盯著她看,穀心蓮的臉色直接就紅了,然後底下頭咬唇想了想,乾脆手一用力就將自己的衣襟扯了下來。

  祝清風傻眼了,趕緊轉過頭去:「心、心蓮姑娘你這是做什麼!」其實祝清風剛才跟本就沒看她,祝清風剛剛還未從自己殺人的事實中走出來,一直在發呆,她哪兒想得到穀心蓮直接就把自己的衣服給撕了。谷心蓮知道祝清風心不在自己身上,但是她知道祝清風是君子,她就不信祝清風看了自己的身子還能忍心不對自己負責!何況祝清風也不是對她一點感情都沒有的,要不然也不會到她家裡來找她了,而且剛剛還捨命救她來著。

  要是祝清風知道穀心蓮的想法,一定要先把陶淵明那個老酒鬼抓回來揍一頓再說!「心蓮姑娘,你快把衣服穿上!」祝清風閉著眼睛死命不看,也根本不想看,古代女子重視貞潔,她可不想當那種故意看光了人家姑娘的身體,卻還絕情的負心郎啊!但是穀心蓮顯然不想錯過這麼個好機會,一把就把祝清風抱住了,臉紅道:「祝大哥,心蓮幫你取暖。」

  祝清風想抓狂,扶著穀心蓮的香肩趕緊將人推開,生氣道:「心蓮姑娘,請你自重!」她其實原本還想說一句『令母剛剛離世,還是現將她葬了吧』但話到嘴邊還是沒忍心說出口,加之祝清風這一用力也扯動了背後的傷口,痛的她悶哼一聲,又倚身跌坐回去。剛剛她的後背被那人用長刀劃了一刀,祝清風雖不知道傷口深淺但也能感覺出來自己受了傷,所以才不得已痛下殺手,然後故意讓那人的血濺到自己背後來掩蓋自己受傷的事實。否則,讓馬泰看見了她的傷,不但救不了心蓮姑娘脫險,還極有可能把她自己給賠進去。

  祝清風話剛說完穀心蓮聽罷臉色『刷』的一下子就白了,通紅著眼睛低著頭幾乎要哭出聲來。祝清風猜到了穀心蓮的想法,心中雖然不忍心,但還是堅定的說出口:「心蓮姑娘,沒用的,無論如何我都不可能娶你的。不是因為你不夠優秀,也不是因為你的平民身份。你沒有錯,錯的是我,不管你相不相信,我不喜歡女人,所以不可能娶一個女子為妻,若你實在是不願這樣認為,那就當我祝清風不是個男人吧。」艱難的扶著竹竿站起身,扯下長袍扔給穀心蓮,祝清風語氣淡淡,說的坦然。

  「你胡說!我不信自己會輸給一個男人!」穀心蓮捂著耳朵不想聽,自欺欺人的又要在祝清風身上拉扯,祝清風臉色一沉,剛想將剛剛沒忍心說出口的話說出來,卻被不遠處傳來的聲音打斷。

  蘇安原本是想下山給心蓮送些好吃的,他每過幾天都會抽空下山來找心蓮給她送吃的,雖然不一定每次下山都能她,見到了也是冷言冷語,但是蘇安並不氣餒,還是心甘情願的樂此不疲。但這次下山,他遠遠的就看見了這邊出了事,看到谷大娘的屍首之後驚得後退幾步摔倒在地,下一瞬猛然想起心蓮來,慌忙從地上爬起來尋找心蓮的身影,腦子裡只有一個想法:心蓮,你可千萬不能出事!

  當看到不遠處的竹林邊上,祝清風正和衣衫不整的穀心蓮拉拉扯扯的時候,脾氣蹭的一下子就上來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沖過去將穀心蓮拉倒自己身後,使勁就給了祝清風一拳。

  祝清風看到蘇安殺氣衝衝的跑過來的時候,就知道自己被他誤會了,一句解釋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蘇安的拳頭就過來了,祝清風躲不及就只能反應過來抬掌去擋。可是祝清風原本傷的就嚴重,哪裡擋得住,右手握著蘇安的拳頭一個慣力就撞在自己的心口,踉蹌後退幾步,單膝跪地忍不住一口鮮血就噴了出來。

  「祝大哥!」穀心蓮反應過來一把將蘇安推開,手就攙起祝清風的胳臂要將他扶起來。祝清風卻狠心的將穀心蓮扶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拿開了,看了蘇安一眼,自顧後退幾步,祝清風沉了沉氣對穀心蓮道:「心蓮姑娘,祝清風這輩子只會愛一個人,你的情義我註定是要辜負了。沒了我,你也不會是一個人,你回頭看看,就知道你身後還有一個男人願意為你拼命,蘇安他很愛你,我卻希望你不要負他。」

  歇了口氣,祝清風握著拳頭直起身擦擦嘴角,眼神冷冷繼續道:「若你有心,請務必記住,你娘的仇已經報了,已經有人為此抵了命,勿要再牽扯他人。我雖欠你情債,如今卻也救你一命,你我此後便互不相欠,情義便到此為止吧……對了,今日我本沒想來看你,不過是下山一趟再回書院之時迷了路而已,偶然路過,無論今日在此遇險的是誰,我都會出手相救的。這些錢留給你,把大娘好好安葬,然後和蘇安好好生活去吧。」祝清風說完便將錢袋遞給穀心蓮,然後就頭也不回堅決的轉身朝著不遠處的馬匹走去。

  谷心蓮根本沒想到祝清風絕情起來會是如此狠心,慘白著臉色反應過來時在眼眶之中打轉的眼淚終於滑落下來,將祝清風遞過的錢袋狠狠的扔了出去,穀心蓮心中怨恨,眼神淩厲的朝著祝清風的背影恨恨吼道:「祝清風!誰要你的臭錢!你以為我喜歡的是你的錢嗎!你欠我的債用一條命還了就夠了嗎?我告訴你,不夠,永遠都不夠!祝清風你給我記住!你今日狠心負我,他日定叫你千倍奉還!」

  穀心蓮喊聲淒厲卻也哭得傷心,祝清風卻自始至終再沒有回過頭看她一眼。拾起掉落在一旁的馬鞭,祝清風艱難的支撐著身體走到馬匹身側,扶住馬鞍抬腿連著試了好多次,方才艱難的跨上馬背。皺眉咽下口中腥甜,祝清風拉緊韁繩堅決的騎馬遠去,狠決的沒有一絲留戀。


第六十二章 過不去的坎

  在蘇安心裡,無論之前祝清風對他怎麼客氣,幫了他怎麼多的忙,祝清風最終也不可能與他有所關聯的。他覺得祝清風始終是士族,與他們不是一路,若拿祝清風和穀心蓮相比,孰輕孰重,蘇安心裡一向分的清清楚楚。

  蘇安看見穀心蓮如此難過實在是看不下去了,走過來一把就摟住她,給她擦乾眼淚,心疼道:「心蓮,你別難過了。」

  穀心蓮也不掙扎,眼神呆呆的看著祝清風離開的方向也不說話,蘇安心裡實在過不去這坎,抱著穀心蓮的胳膊大聲問道:「心蓮!你七夕送我荷包,如今卻又這樣惦念著他,你心裡到底喜歡誰啊!」去年七夕,心蓮賭氣將自己原本繡給祝清風的荷包送給了蘇安,因此蘇安早就認定心蓮心裡有他,以至於後來心蓮常常對他愛理不理,蘇安心中也沒有放棄過希望。因為他一直都很能認清自己的定位,祝清風是士族而心蓮姑娘再怎麼優秀也是一介平民,蘇安早就認定從一開始穀心蓮就不該惦念著祝清風。可看如今的情勢,他心裡卻真的有搞不清楚狀況了。

  穀心蓮面上沒有表情,推開抱著她的蘇安,將自己的身上的長袍拉下,露出裸-露的香肩以及最裡面斷了根肩帶的衣兜,淡淡道:「蘇安,你看見了,我已經是祝大哥的人了。你若是想走,就趕緊走,若是不想,就幫我安葬了我娘吧,是去是留隨你便。」

  蘇安愣了幾秒瞪著眼睛有點不敢相信,他怎麼都不信祝清風會做出這種事來,但是眼前的景象又由不得他不信,緊緊攥了攥拳,蘇安眼神裡除了對心蓮的憐惜之外剩餘全是對祝清風的恨意。

  蘇安一向唯心蓮姑娘的命令是從,無論穀心蓮對他說什麼,他都會選擇無條件的相信。原先他也能看出穀心蓮對祝清風存點敬仰的情義,蘇安曾經因為這事還專門去找過祝清風,祝清風曾經信誓旦旦的跟他保證,絕對不會對心蓮存有他意。蘇安一直相信祝清風是君子,可是現在他口口聲聲說不愛心蓮,現在卻反過來淩-辱與她,蘇安心中怎能不怨,怎能甘心!

  聽了蘇安的質問,穀心蓮突然淒厲的大笑幾聲,眼神一凜,抄起地上的長刀就朝著自己的脖頸抹去。幸之蘇安眼疾手快,大驚之下赤手緊緊將劍握住,顧不得自己劃破的手掌,看著穀心蓮心疼極了:「心蓮,你怎麼這麼傻,就算是你*了祝清風,我也不在乎的,祝清風是個混蛋,可我們惹不起。心蓮,別在想著那個混蛋了,你跟我走吧,從此之後你就跟著我吧!」

  穀心蓮睜開眼睛,卻看都不看蘇安傷了的手,一把將刀甩開自顧冷笑:「跟著你?跟著你有什麼好處,要讓我跟著你還當一個讓士族隨意欺淩的賤民嗎?!比祝大哥,你也配跟祝大哥比!」

  祝清風!祝清風!蘇安臉色煞白,緊握拳頭,血跡順著掌心滴落,心中的怨恨一時無以復加。

  穀心蓮慢慢走到谷大娘身邊,摟著她的脖子眼淚再次朦朧了雙眼,只不過這次心中怨毒的恨意卻大過了失去至親的心痛,心中怨念卻是一個人的名字:馬文才!

  過了半晌,穀心蓮起身朝著蘇安笑道:「你不是想要我跟你走嗎,你只要答應我一件事,我就跟你走!」

  蘇安有些受寵若驚,慌忙問道:「別說一件事,只要你肯跟我走,多少件事我都答應。」穀心蓮心中冷笑,她早就知道蘇安這輩子都離不開她!

  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奪夫之恨天理難容!你們馬家毀我家園,殺我母親,我絕不會這麼輕易放過你們,咱們走著瞧!眼神中一絲怨毒閃過,穀心蓮緊了緊拳頭,張口冷冷的吐出幾個字:「想法子除掉馬文才!」

  蘇安傻眼:「……!」心蓮你故意玩我的吧!

  若是祝清風知道穀心蓮此時的想法,心裡一定得鬱悶死,她就是不想讓穀心蓮想多了,方才在臨走的時候跟她交代了那些話。誰知道穀心蓮不但一句都沒有聽進去,反而變本加厲了,還直接把這筆賬過渡的算到了馬文才頭上,馬文才招誰惹誰了。不過穀心蓮顯然是被刺激的有點糊塗了,要對付馬文才,她也真敢讓蘇安找好物件下手。

  不過,祝清風現在是沒什麼心情再去管穀心蓮的事了,她如今可以說是自身難保了。再轉過一條小道,祝清風騎在馬上暈暈乎乎之間,只知道自己不是往書院方向去的,至於去了哪裡她自己也不清楚。不過意識裡覺得自己這樣子是不能回書院去的,她要這一身回去,又要在書院裡引起一陣風波,不僅是馬文才和八哥一定會擔心,而且萬一此事再驚動了山長師母,若是問起她如何傷的,她要怎麼回答。難道要當著馬文才的面說是和太守府的人起了衝突嗎?

  當然不可以!她的傷倒是無所謂,可是她還身負一條人命啊!這些都不算,萬一讓馬文才知道,這一切衝突的根本起源是因為,馬太守為了給他的新夫人挑選房間住址準備金屋藏嬌而引起的,那馬文才又該傷心了。

  祝清風半暈半醒之間心裡一直想著這事兒,再下山的小路上也不知道繞到了哪裡,不過幸好,祝清風這次下山順手牽的是祝英齊拴在院子裡的馬,都說好馬會識途,這條下山的道路,祝英齊不知道騎著它來來回回走了多少趟。於是,即使沒了主人的指引,馬兒也將幾近昏迷的祝清風駝到了那所它常去的那所小宅裡。

  天下間的事情有時就是這麼巧,黃良玉原本是下定了決心收拾好了行李要走的,誰知道剛剛邁出大門口沒幾步,就發現了騎馬而來的人,黃良玉一開始以為是祝英齊,趕緊繞到房外躲了起來。不過等了半天不見動靜,這才想起來出來看看,卻發現那人早就從馬背上摔下來,躺在地上昏迷不醒了。

  黃良玉心下一驚趕緊跑過去,待看清楚摔在地上的人竟是滿身鮮血的祝清風的時候,大驚之下,趕緊放下包袱去探知祝清風的傷勢,卻發現清風雖是昏迷但身上卻涼的驚人。再顧不得走不走的,艱難的將祝清風小心的扶進房間,沒歇息一口氣,黃良玉又慌忙跑出去找了大夫回來救治……

  祝清風自己可能不知道,她其實傷的很重,背後被刀劃的口子雖然不深但卻從後背到腰間也有十幾釐米長,若非祝清風及時撕了衣襟當腰帶將傷口緊緊纏住,怕是光失血失的也差不多了。

  給祝清風上完藥,大夫才將補血的方子寫好,放下毛筆念著鬍子歎了口氣道:「甚幸這姑娘原本身體意志力不錯,受這麼重的傷還能硬撐得住,這傷口啊要是再深幾分,傷及肺腑再要救回來恐怕就難了。我這藥方還有那傷藥,內服外敷,好好待在這兒休息一個月,恢復的就該差不多了。不過以老夫的診斷來看,這姑娘身體之前似乎受過寒氣,先下又失了這麼多血身體寒氣加重,這次恐怕要昏睡上個兩三天才能轉醒。」老大夫是杭州城裡口碑不錯的好大夫,黃良玉那幾天生病的時候,祝英齊曾經找過他來給黃良玉看病。老大夫行醫多年,什麼樣的病人沒見過,見祝清風如此也就見怪不怪了。

  黃良玉聽罷,這才稍稍松了口氣,初見渾身是血的祝清風摔下馬的時候,黃良玉差點給嚇死了,再見祝清風後背那傷,黃良玉差點暈過去,咬著牙去找大夫的時候真的害怕祝清風就醒不過來了。如今聽大夫這麼說,激動的眼眶中淚水直打轉,一個勁地感激老大夫救命之恩。

  老大夫走的時候,回過頭來又看了祝清風一眼,似是欲言又止,最後歎了口氣搖了搖頭對黃良玉囑咐道:「請你務必轉告這位姑娘,她這體內寒氣說輕也輕,但是說重也重啊。若是她此生不想留有遺憾的話,就請她千萬好生靜養,謹記謹記啊!」

  老大夫說這話自然是有其擔憂之處,但是畢竟是姑娘家的事他也不好多說,只能歎息一聲離去。老大夫醫術是很好,但卻並不瞭解祝清風,祝清風並非一般人家一般嬌滴滴的大姑娘,她傷的雖重,但心有所念,縱使昏迷也只是淺歇,從未敢真正昏迷的沉睡過去。因此大夫說她至少二三天才能醒來,但事實上當天晚上祝清風便在意識裡掙扎著清醒了過來。因為她早晨送陶先生走的急沒有留書,突然消失了一天一夜沒有蹤影,她一直記掛著書院裡的祝英齊和馬文才,會因為找不找她擔心死的。

  祝清風的擔心很有必要,本來祝英齊一大早起來就沒見到祝清風的人影,看到自己拴在院裡的馬沒了之後,祝英齊就知道她又自己一個人跑下山了。然後上午上課的時候也不見祝清風回來,跟馬文才打聽也沒有消息,馬文才知道祝清風一向不會輕易遲到,詢問了陳夫子也沒聽到祝清風請過假的消息,但是聽陳夫子說一大早陶淵明就離開書院了,兩人這才知道祝清風恐怕是去送人了。

  但是送人也不用一上午都不回來吧,馬文才中午吃飯的時候還想,祝清風不是跟著陶淵明跑了吧。心中有些堵得慌,鬱悶了一下午馬文才方才覺得事情有點不太對勁。按照祝清風的習慣,一般要是出去這麼長時間不回來,她一定會提前留書以防他們擔心的。祝清風並沒有跟八哥說什麼而且早晨是騎了馬走的,就說明她原本打算著上午上課之前就能趕回來的,可是現在都一天的還不見人影。

  不會是出什麼事吧!想到此馬文才心中一慌,方才覺得有點不太對勁,連晚飯都沒吃就連夜下山去找人去了……


第六十三章 留不住的人

  返回尼山書院的小道上緩緩駛過一輛樸素的馬車,馬車走得很慢因此並不顛簸,車子中鋪了幾層厚厚的毛毯,旁邊箱子裡放著好多治療外傷的瓶瓶罐罐還有大包小包的藥草。祝清風就趴在車子中鋪著厚厚幾層毛毯上枕著手臂捂著額頭發愁,簡直愁得要死。

  現在祝清風愁的已經不是自己受傷怎麼和馬文才解釋的事了,她愁的是黃良玉走了要怎麼跟八哥交代的事了。

  祝清風是在當天晚上醒過來的,醒來後一眼就看到了黃良玉身邊隨手放在桌子上的包袱了。那包袱是黃良玉上午就收拾好準備背著離開的幾件細軟,黃良玉一下午光忙著來回跑,給祝清風找大夫抓藥治傷,這包袱就一直放在那兒忘了收起來,祝清風再看黃良玉一身粗布短衣打扮,瞬間就猜出了黃良玉這是要離開的意思。

  祝清風當然著急,好好的怎麼又想著走了。黃良玉見祝清風醒來就想趕緊的給她熬藥,但是祝清風顯然覺得還是八哥的事情比較重要,拉住黃良玉與其的一番交談下來,說來說去的還是那些不願連累祝英齊的爛理由。祝清風跟她說八哥不在乎這個,可是黃良玉卻笑笑對祝清風說,這些事情不是英齊個人在不在乎就能解決的了的。

  黃良玉心裡的坎兒始終放不下,祝英齊對她太好了,好的有點讓她承受不起。她私自逃婚在先,誤入青樓在後,哪一件都不是開玩笑的,她不是沒有勇氣回去面對那些流言蜚語,只是不能那麼自私的再拖著英齊一起面對。

  祝清風原本對八哥把黃良玉重新追回來的事情很堅持,但是卻又因為穀心蓮這件事情看清了現實的殘酷,只是黃良玉一句『她將來恐怕已不能為祝英齊生兒育女』而變的動搖了心思。這不是一件小事,雖然祝清風知道祝英齊會說他不在乎將來有沒有孩子,但是祝清風卻沒有資格再替祝英齊做決定……因為祝英齊始終是她的八哥,她都希望兩人都好,但這真的是太艱難了。

  因為祝清風拼命堅持著天一亮就要返回書院,黃良玉也無法阻止,只能將老大夫的囑託原原本本的對祝清風交代了好多遍,然後一大早的就出去幫祝清風找了馬車送她回去。再然後祝清風被送上了馬車的時候,就不見了黃良玉的蹤影,只剩下了一封告別的信。

  信黃良玉感謝祝英齊對她的深情,但這情義卻是註定要被她辜負了,她說她其實比祝英齊更想回到過去好好珍惜那段感情,但不可能就是不可能。祝英齊雖然還是原來的祝英齊但黃良玉早已不是原本的黃良玉,有些事情不想接受也無可奈何。

  這些日子在小宅子裡的生活,讓她突然想起了自己之前在黃府的點點滴滴,這才猛然發現原來他們兩人之間曾經拼盡全力去追求的愛情或許根本沒那麼重要。她感謝祝英齊能在她最無助的時候把她從泥潭里拉出來,在她感到世界最黑暗的時候又給了她希望和光明。她曾經以為自己離不開那個在廟會時曾承諾給她一生一世的男人,可隨著時間的變遷她的心境卻變了。所以她相信時間會撫平一切,相信祝英齊最後也能慢慢將她淡忘,去尋求更好的明天。

  她明白放手是最好的選擇,曾經她為了愛別的男人選擇放開祝英齊的手,現在她為了愛祝英齊再次選擇了放開他的手,但意義已經有所不同。當然了她會把祝英齊永遠放在心底念著,因為她覺得這輩子曾經有這麼個癡情的男人愛過她,就已經足夠了。所以她下定決心自此之後不再墮落下去,她想要遠離故土自己重新開始生活,不會在為任何一個男人所牽絆。她也真的希望,祝英齊能找一個更好姑娘好好幸福快樂的過完下半生,天涯海角,她會永遠為之祝願。

  祝清風看完這封信也不知道心裡是個什麼滋味,她為八哥的這段感情感到惋惜,卻也對黃良玉的覺悟感到敬佩。最擔心的還是怕八哥一時接受不了這事實,但祝清風還是相信癡情的八哥,總會看明白黃良玉寫這封信的良苦用心。

  馬車緩緩停在了尼山書院門前,車夫跳下馬車掀簾相告:「這位公子,到地方了。」

  祝清風這才把信收起來,慢慢爬起身,拿起盛藥的藥箱,扶著車夫小心的邁下馬車,說了一聲『勞駕』,車夫就趕著馬車走了。剛剛在馬車上呆久了,祝清風下車剛走幾步就覺得一陣眩暈,無奈只好扶著門前的石柱歇息,然後就很巧的被一大早從外面趕回來的祝英齊給撞了個正著。

  「小十!太好了你可回來了!你昨天去哪兒了也不跟哥說一聲,哥和馬文才到處找你呢,急死我們了。」能不急嗎,昨晚可是找了一夜呢,馬文才到現在還沒回來呢。

  「我……」一看到祝英齊,祝清風就想起黃良玉的事,想開口卻又不知道該怎麼說出來,低著頭也有些不知所措。祝清風回書院前因為害怕被人看出身上的傷,於是就在腰背上緊緊的纏了好多層紗帶。現在雖然祝清風臉色蒼白的有點不太對勁,但是她自己掩飾的很好,因此祝英齊愣是沒看出她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祝英齊見祝清風如此,只當她是回來晚了擔心被自己罵,所以才低著頭不敢出聲,祝英齊當然不捨得責怪妹妹,拿扇子敲敲她的腦袋笑道:「你這回知道害怕了,走的時候怎麼不說一聲。哎,這是什麼?」祝英齊看見地上的小木箱,蹲下去撿起來打開一看,發現裡面都是傷藥,急道:「清風,你受傷了!」

  祝清風伸出自己一直藏在身後的纏滿了紗帶的右手朝著祝英齊晃了晃,笑道:「昨日下山送陶先生的時候,遇到點意外,受了點小傷,不礙事。」見祝英齊看著他疑惑的眼神,祝清風有些歉疚的轉移話題:「八哥,我有件事……玉姐姐她……」

  「良玉?」祝英齊一聽黃良玉眼睛一亮但見祝清風的表情有點不太對勁,急了,「是不是良玉她出什麼事了!」

  祝清風有些猶豫的從腰封裡拿出信件,小聲說道:「八哥,對不起。玉姐姐她走了……」

  「你說什麼?!」一把奪過祝清風手中的信,慌忙展開,祝英齊無力的後退幾步,紅著眼睛越看越不敢相信。

  祝清風不忍心看祝英齊難過,卻不知道該怎麼勸,只能拉著祝英齊的胳膊低聲道:「八哥,有些事情,玉姐姐看的比你我都通透。追也追過了,愛也愛過了,縱使你們最終沒有在一起,以後也不會再有遺憾了。至少,玉姐姐的心在你這兒的。」

  「為什麼留不住,為什麼總是留不住……」祝英齊顯然沒聽進去祝清風的話,緊緊的攥著黃良玉的那封信,淚水朦朧了雙眼。心痛低吼一聲,祝英齊三兩步翻身上馬,又奔著山下而去。

  看著祝英齊離去的身影,祝清風暗自懊惱,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說些什麼。她想狠狠給自己兩拳,曾經是她鼓勵八哥去把黃良玉追回來,如今卻又把黃良玉放走了。這樣想著祝清風就不想回書院了,反正以她現在的身體自己走回寢室累得慌,還不如就乾脆坐在這兒等八哥回來,至少要好好陪著他。祝清風雖想跟隨八哥而去,但心有餘而力不足,心中有愧,這樣想著祝清風就將藥箱往石柱上一倚,自己就乾脆坐在藥箱上等著了。

  馬文才騎馬找人回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他著急的找了一晚上的祝清風,現在正悠哉的倚在尼山書院的石柱上睡大覺呢。看到人回來馬文才在心中松了口氣的同時心中又有些惱,翻身下了馬沖到祝清風身邊看著祝清風蒼白的臉色,馬文才又覺得心疼,原本想著要是要好好罵她的心思早就消失不見。無奈的揉了揉她的腦袋,心中暗道一聲真是讓他操心的小混蛋,就要彎腰將祝清風抱回去。手在祝清風腰上用力一覽,祝清風就痛的皺眉悶哼了一聲,馬文才一愣,突然就發現了祝清風的異常。看清楚祝清風藏在袖口裡的右手纏了紗布的時候,馬文才就慌了,趕緊想去解祝清風的衣衫看看她腰上的傷。

  「疼!」祝清風醒來的時候就抓住了馬文才的手,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望著他喊疼,馬文才心一顫,趕緊停下手中的動作皺眉問:「清風,給我看看你的傷!可惡,是哪個混蛋傷的你!」

  祝清風低頭笑笑:「路上遇到打劫的了,我救一個姑娘,結果就這樣了。晚回來了一天,讓你們擔心了,對不起啊。」

  小心的將祝清風扶起,馬文才很生氣:「你又多管閒事亂逞英雄!跟你說了多少遍了,我不在身邊的時候別動不動的就跟人動手!」

  馬文才說著故意摟了摟祝清風的腰,祝清風疼的咬牙,趕緊求饒:「下此不亂逞了,文才兄我知道錯了,哎,輕點,好疼的!」

  輕輕的將祝清風背在身上,馬文才哼了一聲:「別指望我再端湯熬藥,起早貪黑的照顧你!」

  祝清風摟緊了馬文才的脖子,腦袋倚在他肩上,閉著眼睛迷迷糊糊小聲道:「嗯,文才兄最好了。」聲音有些糯糯的,馬文才還從來沒聽過祝清風用這種語氣跟他說過話,心裡頓時有點輕飄飄的感覺,然後就一副大人有大量的模樣道:「就這一次,下不為例。」

  然後照顧祝清風的工作又轉到了馬文才身上,將又睡著的祝清風背回寢室之後,馬文才趁機脫了祝清風的衣服檢查她傷勢的時候,才真是嚇了一大跳,實際上根本就是差點要命的傷,祝清風是怎麼能笑著輕描淡寫的說出來的!馬文才緊緊攥著祝清風的手嚇得要命,這時才是一陣後怕,小心翼翼的幫祝清風換藥卻心疼的眼圈泛紅。

  一想到祝清風被一群人圍攻差點丟了性命,馬文才就氣得要掀桌子,當下就吩咐小馬統下山找人去打探祝清風口中那夥盜賊的情況。緊緊攥著拳頭,馬文才暗自咬牙,他要是不讓他爹派兵滅了這夥該死的打劫的,他就不叫馬文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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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生離或死別

  祝清風傷情嚴重這事只有馬文才知道,祝清風原本想要搬回自己寢室去住但祝英台拉著她怎麼都不讓走,說是八哥每天悶悶不樂的山伯不在身邊她自己都不敢勸,因此祝清風只得每天都往馬文才的寢室裡跑。對於祝清風受重傷這件事,馬文才最終還是選擇了尊重祝清風的意見誰也沒告訴,所以每次祝清風還是要乖乖的讓馬文才幫她上藥,但總免不了讓馬文才占些便宜。不過因為馬文才盡心照顧,祝清風也就沒做過多計較。

  祝英齊因為黃良玉的事情,這幾日一直心思沉沉,連祝清風最近都沒有再堅持練武之事也沒做過多計較,祝英台自從知道了八哥因為黃良玉離開這件事情難過之後,就一直心中歉疚。在她喜歡上梁山伯,明白了那種相思之苦的要命之處之後,她更覺得自己當初幫助黃良玉逃婚真的是做錯了,看祝英齊傷心她心裡難受又不敢上前去勸,祝英台是真害怕祝英齊會對她發火的。於是,就只能拉著祝清風去找梁山伯訴說心中的苦楚。

  祝清風在馬文才精心照顧這幾日傷口癒合的不錯,雖然還是不能隨便跑跑跳跳但是出去散散步至少不會再頭暈了,祝清風知道梁山伯這老實人雖然情商比較低,但腦子卻靈得很,說不定他真有什麼妙招來好好勸解一下八哥呢,所以也就答應了。

  晚上,書院後山桃花源邊上的小涼亭裡,祝清風側倚在涼亭的欄杆上,看月光照耀下的粉紅桃花瓣,被夜風輕輕一吹,一片一片打著旋兒的翻飛。其實她早就看見了亭子一邊牆角處祝英齊的一方衣角,知道八哥又藏在獨自一人在這兒想念佳人,雖然晚上有點涼,但祝清風就想靜靜的坐在這兒陪著他,也不點破。

  小亭的另一邊,祝英台還在跟梁山伯談心,跟他說黃良玉又離八哥而去的事實。梁山伯聽罷皺皺眉頭擔憂的感歎:「希望八哥撐的住啊。」

  聽梁山伯這麼說,祝英台愣了一下,反問:「你認為我哥會倒下嗎?」自小八哥什麼都護著她,在祝英台在心底,一直以為她的八哥天不怕地不怕,就算是天塌下來也能幫她頂著,卻從來都沒想過八哥也會有撐不住倒下的一天。

  梁山伯想了想,卻將問題說到了生離死別上:「英台,你認為是生離比較痛苦,還是死別比較痛苦。」

  話題有些傷感,但祝清風到是真的還想聽聽梁山伯對這件事情的態度,畢竟梁山伯和祝英台兩人的事情還在祝清風心底壓著,也沒有放鬆警惕過。祝英台沒想到梁山伯話題轉的這麼快,搖搖頭表示疑問。

  梁山伯歎了口氣,微微仰頭感慨:「一個人死了,不管你有多愛他也不會期盼再與他相遇了,但與所愛的人生生分離,你就會天天期盼與他相見卻偏偏不能相見,一顆心老是懸在那兒,受著煎熬受著折磨,誰能經受的起呢。」

  祝英台皺眉想了想,卻又將話題落到了他們自己身上:「山伯,還記得我們落崖的那件事嗎,那時你捨命的救我,就沒有想過自己會因此丟掉性命嗎。後來我一直在想,若是再有意外,老天爺要讓我們先死一個,留下另一個,在世間忍受思念的苦楚,那我寧願一起死去。」祝英台說這話的語氣堅決,不容置疑,似是再尋常不過的神情,卻將祝清風生生驚了一身冷汗,抓著欄杆的手緊了緊,最終還是沒有說話。

  梁山伯拍了拍祝英台的肩膀,於心不忍的感歎:「是啊,死別讓人痛不欲生,生離,卻讓人生不如死。」

  祝英台再抬頭看向梁山伯的目光中滿是堅定:「所以如果要讓我生離,我寧願一死!」梁山伯並沒有多想祝英台對他堅定的說這些話的意義所在,點點頭接道:「生離讓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現在你和十弟可以理解八哥的痛苦了。」

  祝英台朝著祝清風望瞭望,點點頭眼圈有些泛紅。祝清風卻眼睛一直盯著祝英齊藏匿的地方堅決道:「不對!梁山伯你這話說的不對!」梁山伯一愣,走到祝清風身邊梁山伯皺眉問:「哪裡不對了?」

  祝清風站起身,緊緊盯著梁山伯的眼睛搖搖頭:「哪裡都不對!生離死別原本就是人力無法預知的事情,若是讓我選,我寧願選擇生離!若我真心愛一個人,就算不能在一起了,也至少讓我知道他還活著。我希望他的生活沒了我同樣會活的很好,而我會更開心的祝福他。」

  祝英台疑惑:「若有一天老天爺讓你和你心愛的人先走一個,難道你不會覺得生不如死,選擇追隨他而去嗎?」

  祝清風搖搖頭:「或許會覺得生不如死,但我卻絕對不會選擇隨他而去。如果有一天我比他先死,我卻依舊希望他快樂的活著。因為他的生命不只是因我而活,他還有家人還有父親,將來或許還要撐起整個太守府,所以我並不下希望他會因此而日日沉迷。我會真心希望他繼續娶妻生子,然後兒孫滿堂,希望他好好愛她的妻兒,一家人開開心心的活一輩子。」

  「如果……如果有一天他比我先走,我也不會追隨他而去,因為我的生命力也不只有他一個。我有家人,有爹娘需要照顧,或許還有他的爹娘需要照料。然後我會替他好好勇敢的活下去,去幫他擔起原本屬於他的責任。」

  祝清風轉過梁山伯,看著祝英台語重心長:「爹娘把你我養這麼大,不是要你去跟你愛的人殉情的,就算你生不如死,那所有的苦也要學會自己擔、自己咽。因為你死了,爹娘也會生不如死,你的生命裡不只有愛情二子,還有親情,友情等等太多的東西不能放下!你們這樣所謂的殉情決不是轟轟烈烈的偉大,而是徹徹底底的自私!」祝清風只要一想起梁祝二人萬一真的想傳說一樣結局,就不免有些激動,話語激烈有些不能自控。

  梁山伯想起自己的母親,低著頭為自己的想法一陣歉疚,祝英台也自然驚得不輕,祝清風這才語氣緩和下來:「或許吧,或許我愛的沒有你們深,沒有你們刻骨銘心。因為在我心裡,親情是和愛情劃等號的,不對,或許愛情還沒有親情重要……」祝清風眼神暗了暗,她自始至終愛的就沒有祝英台勇敢。

  祝清風突然朝著遠方提升道:「哥!不過一個黃良玉而已!她都能選擇勇敢的放手去追求新的生活,難道你還不如她看得開嗎!」緊攥的右拳掌心的傷有些疼,祝清風心裡的滋味很難受。親情愛情到底該如何衡量,祝清風早在心底有了計較,她心裡覺得自己愛的不夠深,卻很清楚愛到最深處的愛情絕對不該是,丟下自己的親人不管然後跑去跟自己心愛的人殉情!

  夜風微涼,不再理會聽著她這番話驚訝的兩人,祝清風緊了緊衣衫轉身離去。轉過林間小道,卻發現了端著碗湯藥和碗米粥,站在樹下看她的馬文才,祝清風微微一怔,張口笑道:「文才兄,你太貼心了,這麼晚了還有粥喝啊。」說著拿起碗三兩口就將粥喝了個精光,然後就露了一個大大笑臉對著馬文才裝傻,心裡只想但願馬文才聽了她那些話不會生氣才好。

  馬文才摸摸她的腦袋,貌似調笑道:「清風,你可真沒良心,我都把你排在心裡第一位,可你心裡都不知道把我排第幾了。」

  馬文才這樣說著卻不由得用另一隻手將祝清風摟在他的懷裡,默然半晌,在祝清風以為馬文才要生她氣了的時候,卻覺馬文才摟著她的胳膊又緊了緊,聲音哽咽不成調:「祝清風,你這個笨蛋……」我們會永遠好好的,絕不會有生離更不會有死別的。

  ***

  晚上,祝英台和祝英齊一前一後回來的時候,祝清風早就睡著了。在廂房裡祝英齊是睡外屋的,祝英台和祝清風睡在裡屋,祝英台脫了外衣和鞋子進被窩的時候,看著睡著的祝清風,忍不住伸手撫平她緊皺的眉頭,然後戳了戳她的鼻子撇嘴小聲道:「小十你才是沒良心呢,話說的那麼大義凜然,你和馬文才門當戶對的當然沒煩惱了,我和山伯才是惱人呢!」說完幫祝清風蓋了蓋被子也轉身睡去了。

  祝英台睡得安心了,半夜祝清風卻睡不著了,其實祝清風這幾日來都是難以安睡的。背上的傷開始隱隱犯疼,一股若有似無的血腥氣味傳來,不知怎的祝清風一閉上眼腦中便開始閃現自己那日執刀殺人的情形,其實誰也不知道祝清風手上沾了血,誰也不知道祝清風這幾日的夢魘是怎樣熬過來的,連馬文才都不知道。

  也不知道是不是背上的傷口裂開了,還是因為自己心裡想多了手中沾血的事實,祝清風只覺得那血腥味刺鼻,胸口發悶,渾身哪裡都疼,哪裡都不舒服。害怕吵醒祝英台,祝清風緊緊攥著胸口蜷縮在一起極力隱忍,但卻擋不住那股越來越濃的血腥味。祝清風覺得胃中開始抽痛,就像被一股無形的力絞著一樣,難受的她只想吐。

  胃中翻湧再也忍不住,祝清風只得摸索著掀開被子,邁過祝英台跳下床,連鞋子都沒來得及穿便悄聲迅速的開門跑了出去,扶著院旁的小樹嘔吐起來。

  祝英台被祝清風的動作吵醒迷迷糊糊的,抬手想推推祝清風讓她大半夜別瞎折騰趕緊睡覺,閉著眼睛摸了摸旁邊竟然沒人,卻發現被子下面的床單竟是濕漉漉的有些粘,黑漆漆的也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倒有股子腥味。祝英台以為祝清風把什麼東西灑在床上了,心裡抱怨一聲,又迷糊著借著月色下床點燈想瞧瞧清楚,這下連那邊的祝英齊也驚給動了,祝英齊坐起身問道:「英台,怎麼了?」

  「沒事八哥,是清風她又……啊!」祝英台點了燈,卻驚慌發現自己手上沾的液體竟是紅色的。心中一慌趕忙將燈光湊近了床單,待看清楚床單上是一大攤鮮紅的血跡時,嚇祝英台後退幾步,蒼白了臉色尖叫出聲:「八哥,血!好多血!」

  祝英齊一聽便知事情不妙,趕緊下床來看,看到這情形一驚:「清風!」三兩步跑出門去,便看見扶著半跪在小樹邊吐得不成樣子的祝清風,月光照耀之下,背上原本雪白的裡衣竟然變成了血紅一片。

  祝英齊大驚:「清風!你受這麼重的傷竟然不說!要有個三長兩短……英台!快、快去醫舍叫人!趕快啊!」

  來不及再說別的,祝英齊當下就跑過去將祝清風背在身上大跨步的往醫舍跑去。


第六十五章 暴露的後果

  祝清風舊傷復發被祝英齊大半夜的送到醫舍救治這件事情,導致了兩個直接後果。第一個便是祝清風女子身份的暴露,蘭姑娘知道了這件事並將事情告訴了師母,於是很不幸的山長也知道了真相,不過祝英齊此時早就顧不了那麼多了,有什麼比他十妹的性命更重要。

  看見祝清風身後的那道長長的刀傷,祝英齊簡直懊悔的要死,這才想明白祝清風這幾日以來的不對勁之處。使勁拍了拍腦袋,祝英齊暗罵自己一聲該死,他這幾日因為黃良玉的事情悶悶不樂,竟然就沒想這幾日祝清風臉色蒼白,而且還極少出門的原因不止是傷了點手掌那麼簡單!而自己竟然還讓祝清風反過頭來安慰自己為自己操心!

  看著昏睡過去的祝清風,祝英齊想打死自己的心都有了。雖然現在想清楚了祝清風這幾天一直都是被馬文才照顧著的,但是祝英齊自責歸自責,卻還是對於馬文才把祝清風受重傷這件事瞞著他的做法很是不滿。因此,這件事情導致的第二個後果就是馬文才要倒楣了。

  祝英齊把馬文才叫到醫舍就想訓親弟弟一樣,劈頭蓋臉的就把他說了一頓,當然了也沒少自我批評。馬文才知道祝英齊這此真的是被祝清風這樣子給嚇到了,他當初初見祝清風的傷勢的時候也差點嚇死,於是馬文才也只能乖乖的承認錯誤。祝英齊心煩意亂心裡焦急的聽馬文才解釋,只聽他說是前幾天祝清風下山的時候遇到了劫匪不小心傷了的,心裡後怕的同時卻忘了想祝清風這傷是怎麼突然復發的。

  但好在馬文才心裡雖急但心思還算沉穩,那日他讓馬統下山去查祝清風口中那對劫匪的事情時就覺得事有蹊蹺,尼山書院山下一直太平安穩,哪裡會有什麼劫匪出現。馬統連續查了好多天果然都沒有一點劫匪的影子,那祝清風到底是怎麼傷的?又為什麼要包庇他人?這些事情馬文才早就想過來了卻一直想不通。直到前些天馬統無意間跟他說,從尼山書院後山下山有一條道路是通往書院裡那個浣衣女穀心蓮的家,而且這幾天她家裡正好出了點事,巧的還是她屋後的林子裡又有不少打鬥的痕跡時,馬文才恍然大悟的發覺祝清風受傷這事兒跟那個賣花女脫不了聯繫!

  寢室的長椅上,馬文才抬手拿起杯茶輕抿一口,眯眯眼睛:祝清風的傷不可能無緣無故的復發,湯藥是他和馬統親自在廚房熬的,誰都沒有接近過,不可能有問題。這事若與湯藥無關,那就是與吃的有關了,那最有問題是就自己昨晚上給祝清風喝的那碗粥了!想到此處馬文才眼神一凜,將茶杯重重的往桌子上一磕,心下已有定論。

  蘇安!他早就覺得蘇安這幾天不對勁了,怪不得他昨晚對自己這麼熱情,還跟他說什麼祝清風有傷在身應該多補補,現下想來,那時蘇安怎麼會知道祝清風受傷的!

  暗罵一聲都怪自己大意,馬文才面色冷峻,招招手把馬統叫過來,冷冷吩咐:「拿繩子跟我走!」淡淡起身伸了伸衣袖,馬文才背著手大闊步的便朝著廚房走去。

  敢打祝清風的主意,找死!

  食堂後廚,馬文才將腳邊的板凳輕輕踢開,看著剛做完飯準備出門的蘇大娘笑道:「蘇大娘,做賊心虛事情敗露想跑啊。」

  蘇大娘見馬文才來者不善,淡淡回道:「馬公子說的這是哪裡的話?」

  馬文才輕笑:「你兒子在我粥裡下藥,害得清風舊傷復發到現在還昏迷不醒,難道我不該親自過來問候一下嗎?」

  蘇大娘一愣,當然不相信自己兒子會做這種事,看著馬文才皺眉:「馬公子請不要隨便污蔑好人!你要是不信的話我這就去把蘇安找回來和你對證!」說完就要往外走。

  馬文才伸手就一把將蘇大娘拽回來,淡淡道:「還是算了吧,他不會乖乖說出來的,何必繞圈子這麼麻煩。」

  「馬公子請你讓開!」蘇大娘對於馬文才的無理很生氣。

  「好啊。」馬文才這才點點頭,笑著從蘇大娘頭上摘了根髮卡下來,然後就把路讓開了,蘇大娘剛想踏出房門卻被從一旁跳出來的小馬統拿著繩子堵在了門口。

  「綁了!」語氣冷冷,不容置疑。馬文才抬手輕蔑的看了奮力掙扎的人一眼,冷哼一聲便大踏步的又回了醫舍。

  他才懶得到處去找人呢,他倒要看看這個蘇安是要那女人還是要娘,他就是要讓蘇安親自過來找他求著他把那天的事情說出來。祝清風現在還在醫舍,誰有那麼多閒工夫跟他們玩捉迷藏。

  馬文才再回到醫舍的時候,祝清風早就醒了,現在正被祝英齊拎著耳朵教育呢。祝英齊輕輕把湯藥吹涼了放到祝清風嘴邊,心裡不知道多心疼,但面上還是故意板著臉道:「你這臭丫頭,膽子也太大了些,是不是真想把哥給嚇死啊,半條命差點給你嚇掉了,這要讓爹知道非得扒了我的皮。」

  祝清風乖乖張口喝藥裝乖孩子:「哥,你別跟爹說,我保證會好的很快的。本來都快好了,也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就……」祝清風腦袋越來越低,最後都聽不到聲音了。

  祝英齊見狀拿手指頭戳了戳祝清風的腦袋:「你還敢說,我是你哥!什麼事不能跟我說,你還讓馬文才一塊兒瞞著我,他現在比哥親了是吧。」祝英齊知道這事兒也怪自己疏忽,知道祝清風不跟他說是不想讓他擔心,可什麼事都瞞著豈不更叫人擔心嗎。

  祝英齊心中有些泛酸,他這小妹怎麼就這麼傻,傻的讓人心疼。

  沒等祝清風搖搖頭回答,祝英齊趕緊低頭將眼角差點湧出來的淚收回去,然後轉頭看了悄悄進來的馬文才一眼,祝英齊板著臉招呼道:「站那兒做什麼,還不過來!」

  「哦。」馬文才真是害怕祝英齊會生他的氣,剛才進來的時候都沒敢吭聲,現在聽見八哥叫他,顛顛的就趕緊跑到祝清風身邊,接過祝英齊遞過來的藥碗,十分乖的給祝清風喂藥,哪裡還有半分剛才威脅別人的霸道樣子。

  馬文才朝著同樣被訓得不輕的祝清風輕輕眨眨眼睛,一副『看讓你不要瞞你偏要瞞,現在暴露了吧』的模樣喂她喝藥,祝清風也是滿臉無辜的瞪了回去。祝英齊看著他們兩個眉來眼去的模樣搖搖頭,拍拍馬文才的肩膀提醒:「清風的身份先下已被山長知曉,我還要前去交涉一番,你們兩個有話慢慢聊,我晚點回來。」

  祝清風低著頭想到自己又給祝家莊添亂,有幾分歉疚:「八哥,又給你添麻煩了。」祝英齊聽了有點不開心:「說什麼呢,非要跟哥這麼客氣是吧!」

  祝清風趕緊搖頭:「不客氣不客氣,八哥最好了。」祝英齊聽了這才開心了,笑著走出去順便關了門。

  「哎!」見祝英齊離去,馬文才故意歎了口氣,「前些天還摟著我的脖子說什麼文才兄最好了,現在轉眼就成了八哥最好了。小風,我快讓八哥罵死了,等你好了得好好補償我。」

  祝清風跟他開玩笑道:「這叫有難同當!我還沒問你昨晚那米湯是不是和我的藥犯沖啊,喝了之後害我胃痛了一晚上,酸水都快吐出來了。」

  馬文才一聽這才收起玩笑的心思,放下碗認真問道:「清風,你能不能跟我說實話,你說你那天下山救了個姑娘,那姑娘是不是谷心蓮。」祝清風聽後一愣:「你怎麼知道的?」

  馬文才面色嚴肅:「你果然又去招惹那個女人了,你遇到的也不是山賊,告訴我,到底是誰傷的你!」馬文才有一種感覺 ,祝清風絕對是故意瞞著他的。

  「我……」

  「馬文才,馬文才!你給我出來!」祝清風一句話沒說完,就聽見醫舍外面有焦急的喊聲傳來,祝清風皺眉,這好像是蘇安的聲音。

  馬文才笑笑:「沒事,我出去看看,你安心好好養傷。」馬文才說完又幫祝清風拉上被子,然後不緊不慢轉身走了出去,果然見到了滿臉氣勢洶洶模樣的蘇安。

  輕輕帶上房門,馬文才收斂笑顏,暫態冷了眼神,蘇安大膽的上來就要拽馬文才的衣襟,滿臉不善:「我娘呢!馬文才,你讓馬統把我娘藏到哪裡去了!我告訴你馬文才,別以為你是士族我就不敢揍你,從今往後我不會再把你們放在眼裡了,你要是敢欺負我,我照打不誤!」

  馬文才冷哼一聲將人推開,緊接著抬腳就將人狠狠踹到地上,仰頭輕蔑的看了蘇安一眼,一副大爺模樣的伸出手拍了拍自己的被抓皺的衣襟,冷笑:「不錯不錯,還算有點血性,也算你還有點良心,沒為了一個賣花姑娘,忘了自己的親娘。」

  蘇安狼狽的爬起來剛想要還手,才猛然想起自己的娘還在馬文才手裡,緊緊攥了攥拳頭,狠狠瞪著馬文才卻再不敢言語。

  馬文才眼神一凜,雙袖一伸,將手臂背在身後,儼然一副霸氣十足的王者風範,淡淡道:「跟我走,有話問你!」說完看都沒看蘇安一眼,便大踏步的朝後山走去。蘇安不敢有違,攥拳趕緊抬步跟上。

  後山一處空曠的山頂,馬文才站定身形,看著蘇安冷冷道:「是穀心蓮指使你在粥裡下藥害我的吧。」昨晚的那碗粥原本是蘇安看見馬文才晚上了還親自在後廚熬藥,以辛苦為由『好心』給馬文才準備補神的,馬文才原本並不屑要,但又怕祝清風晚上會餓,於是就連帶著米粥和湯藥一起端回去了,這才害的祝清風舊傷復發差點性命不保。

  蘇安沒想到馬文才能猜到心蓮身上,眼神閃爍有些慌張道:「不是,是我想給祝清風個教訓,她就是個人面獸心的王八蛋,無恥……」蘇安一句無恥還沒說出口就被馬文才狠狠扇了一耳光。蘇安大怒,又想上來拽馬文才的衣襟:「他對心蓮做出那種禽獸不如的事情,我教訓他一下有錯嗎!」

  馬文才面色冷峻懶得跟蘇安廢話,一把就抓住了蘇安伸過來的手臂,隨手將其推開,冷冷道:「說重點!誰傷了祝清風!」

  蘇安握拳憤憤咬牙:「我不知道,我去的時候人都走光了,只有他和心蓮在一塊。」

  馬文才也不著急,抬眼看了蘇安一眼,將蘇大娘的發簪從袖口滑落手中,淡淡道:「那好,今晚上讓穀心蓮那女人去寢室找我,在我把事情弄清楚之前,你還是乖乖回廚房好好做飯去吧。可別怪我沒提醒你,你跟那女人要是再敢動祝清風一根手指頭,哼,你知道後果的!」話音剛落,只聽『啪』的一下子發簪便捏的粉碎。

  蘇安的臉色順時變了蒼白,馬文才聲音雖淡,卻冷的讓蘇安心寒。他怎麼都沒想到,馬文才竟然會這麼快就猜到是他送那米粥出了問題,而且還根本不給人一絲辯解的機會,就直接綁了他娘來要脅他。蘇安心中憤憤一時左右為難,他不能讓心蓮去找馬文才,卻更不能拿親人的性命開玩笑。

  看著馬文才的冷笑,蘇安在心底打了個冷顫,突然覺得馬文才就是個惡魔,與他作對根本毫無勝算。


第六十六章 應付的對策

  「哼!」啪的一聲將手中的託盤擱在桌子上,小蕙瞪著馬文才的眼睛幾乎都要噴出火來。目光接著掃了一眼床上的祝清風同樣氣得不輕,祝清風趕緊拿書擋了臉,往床裡面移了移,表示這件事情都是馬文才的錯,不要來找她。

  馬文才淡定的抬起手指輕輕撚過一頁兵書,也不抬起頭,慢悠悠道:「小蕙姑娘好大火氣,不如先喝碗清茶降降火。」

  「馬文才!別給我裝傻!你們倆個合起火來作弄我,是覺得本姑娘心地善良好欺負是不是!」自從偶然間從姐姐王蘭口中得知了祝清風其實是個女的的時候,小蕙就想第一時間把馬文才給掐死了。

  倒不是因為她還對祝清風有情,而是因為馬文才當初跟她說的那些話,害的她這將近一年來每當看到書院裡兩個稍稍離得近的學子走在一起,都會不由自主的腦補某些事情,然後就會渾身哪哪都不舒服。就前些天荀巨伯又來找她姐姐要跟著去采藥的時候,她還拉著姐姐好生勸了一通,讓姐姐離荀巨伯和梁山伯遠一點,因為她原本心底還暗以為荀巨伯有可能和梁山伯還有祝英台是三角戀的關係……

  小蕙越想臉越紅,現在想想自己當初的想法是有多丟人,幸好她沒把這些想法說出來,要不然肯定被大家當做腦子有問題嗎!看見馬文才淡定的模樣,小蕙快氣死了:「馬文才!你早就知道祝清風是女的,才去上虞提親的,還胡言亂語的告訴我什麼斷袖,害的我……你到底安的是什麼心!」

  馬文才看著掐著腰的小蕙,又想逗逗她,歎了口氣面上一副鬱悶的模樣道:「其實我也是剛剛知道祝清風是個姑娘的,只不過我也沒辦法,你知道我馬文才一向重情義,親都提了,也不能隨隨便便毀約,你不知道我現在懊悔的腸子都青了……」

  小蕙眼睛又瞪大了,不過她現在才不會再輕易的上馬文才的當了,盯著馬文才眼神有些奇怪。小蕙疑惑半晌方道:「馬文才,你有病是不是?」然後轉頭看了床上的人一眼,小蕙問:「祝清風,這種男人你也要?」

  馬文才的臉色突然變的一陣古怪,他好像搬石頭砸了自己的腳。祝清風愣了一下,然後有些激動的看著小蕙答非所問:「小蕙姑娘,你不生我的氣了?」

  小蕙攤了攤手,認命似的歎了口氣:「還好啊,幸好我陷的還不算深。」自從上年小蕙知道馬文才和祝清風的事情之後,看見他們幾乎都要躲著走了,每次都腦補的讓她渾身惡寒,哪裡還有閒心去傷感祝清風喜不喜歡她的事。雖然小蕙覺得自己這一年多被馬文才騙的精神有點分裂,不過好處是她再沒有對祝清風用上太多情。否則要是最後知道自己喜歡了近兩年的人竟然是個女的,她都不敢想像自己該又多麼傷心崩潰了。

  祝清風見小蕙如此想法,心裡大大的松了口氣,不禁感慨當初馬文才那看起來不著調的主意,如今來看來效果還真的不錯,感激的看了馬文才一眼,祝清風真的要對他再次刮目相看了。馬文才看見祝清風崇拜的目光,心裡有點得瑟的看著小蕙挑眉:「那小蕙姑娘是不是得謝謝我呢?」

  「我謝你個頭啊!」一年多了滿腦子都是斷袖了,想謝你全家啊!小蕙沒好氣的瞥了馬文才一眼,怒的真想一巴掌拍死他。祝清風見馬文才吃癟的樣子實在好笑,偷偷笑的暗爽,馬文才聽罷嘴角一抽,沉了臉色直搖頭感歎:「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說什麼呢!」馬文才這開口的一句話,就得罪了在場的兩名女子,不幸遭到兩人同心協力的群體圍攻之事就不必多說了。總之祝清風的這女兒身的事情讓小蕙得知之後,兩人關係不但沒有惡化,反而變得更加親密實在是出乎祝清風的意料,祝清風自然是在心裡感激馬文才的。

  小蕙鬧完之後心情好了不少,就去不遠處的醫舍廂房後院裡,幫著采了一下午草藥的蘭姑娘曬草藥去了。馬文才看了看屋外的光景,發現時間不早了,祝清風也早就精神懨懨了,收起玩笑的心思,馬文才交代祝清風再躺下睡一覺好好養傷,然後就回到自己的寢室裡忙自己事情了,他今晚還想著要將祝清風受傷一事好好搞明白呢。

  ……

  與此同時,後山小樹林旁,中午剛剛被馬文才威脅了一頓的蘇安,現在正找穀心蓮說明情況。

  谷心蓮瞪著蘇安,氣道:「誰讓你給祝大哥下藥的!我讓你收拾的是馬文才,你怎麼回事!「穀心蓮聽說了,昨晚祝英齊背著舊傷復發的祝清風大半夜敲了醫舍門的事情。剛剛又聽了蘇安陳述馬文才的話,心裡更是氣得不輕:「我告訴你蘇安,祝大哥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不會原諒你的!」

  蘇安臉色泛白抓著肩膀有些想抓狂:「祝大哥,祝大哥!你心裡一直都想著他!我說我娘現在被馬文才抓去當人質了你聽沒聽到!我娘她在馬文才手裡生死不明啊你知不知道!」

  推開蘇安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穀心蓮面色冷峻,輕蔑的看了算一眼冷笑道:「你急什麼!你娘她又沒死,只要你聽我的話,我自有辦法救她。」

  蘇安知道心蓮一向比他聰明,一聽她有主意救自己的娘,自然什麼也顧不得了,感緊激動的道歉:「心蓮對不起,我剛剛不是故意吼你的,你說,只要能我娘,讓我做什麼都行。心蓮你也放心,我一定不會讓你去找馬文才的,他太可怕了,你去找她一定會吃虧的。」

  穀心蓮似乎胸有成竹的冷笑:「只要你準備好做一件事,他就不敢輕易動我!」

  「什麼事?」蘇安不解。穀心蓮也不看他淡淡回道:「你看戌時若我還未回來,你去就去醫舍旁邊的院子裡點一把火,到時馬文才看見醫舍失火,必會著急去救祝清風,自然就沒心思管我了。」

  穀心蓮嘴上這麼說著,心中卻另有打算:只要在蘇安放火之前她隨便找個理由將祝清風從醫舍裡引出來,馬文才以為祝清風還在醫舍,看到火起必會捨身去救……她就想利用這把火燒死馬文才。雖然穀心蓮很不願承認這一點,但是她心底也清楚,祝清風要是有事,馬文才必會出手,就算是拼上性命恐怕他也會在所不惜。何況,就算以後東窗事發,馬太守找上門來,此事的責任也追究不到自己頭上。

  「放火?!」蘇安顯然沒想到自己無形之中已經成了穀心蓮借刀殺人的工具,此時聽到穀心蓮說要放火,心裡一驚,雖然他是特別恨祝清風不假,但是還沒到那種想讓他死的地步啊。

  穀心蓮不滿的瞥他一眼,鄙視道:「你怕了?又沒讓你去殺人,再說了你認為我可能會讓你去傷害祝大哥嗎?我這麼做自有我的道理。蘇安,你是不是想讓我死在馬文才手裡,你是不是不想救你娘了!」

  「對啊,那我娘怎麼辦!誰去救?」與祝清風的性命相比,蘇安自然還是更關心自己母親的性命。穀心蓮聽罷,突然反常拉著蘇安的衣袖微笑:「你相信我,蘇大娘自然有人去救。蘇安,你現在除了信任我,還有別的選擇嗎?你放心,我是不會害你的,否則我大可以選擇丟下蘇大娘一走了之,你不知道你在我心裡是很重要的。」

  蘇安頭一次看到穀心蓮對他笑的這麼開懷,心裡著實驚豔了一把,連忙拉過她的胳膊激動道:「心蓮你說哪裡的話,我怎麼可能懷疑你。你說什麼就是什麼,等我救出我娘,我們三個就一起離開書院找個地方隱居,再也不回來了。」

  穀心蓮拍拍他的手表示同意,看天色也不早了,穀心蓮又詳細的將事情步驟告訴了蘇安一遍,就各自分工了。蘇安回了廚房了,穀心蓮則去了梁山伯的寢室找梁山伯求援了。

  去年,梁山伯和祝英台因為王卓然的關係,鬧了一場雙雙跳崖的大戲,而掉落懸崖的梁山伯正是被谷心蓮母女不惜散盡家才救回一命,梁山伯也正是因為心蓮姑娘對他有恩所以平時處處維護與她。就說上次穀心蓮被王藍田算計被賣青樓的時候,梁山伯還冒著被趕出書院的危險拉上兩個好同窗一起冒險去青樓救她,這份情誼自不必多說,其實梁山伯在心底或多或少的都把穀心蓮當做自己的幹妹妹照料的。

  而穀心蓮之所以去求梁山伯出手去救蘇大娘,也正是看上了梁山伯重情重義卻也憨厚可欺。一開始梁山伯是對谷心蓮說馬文才扣押綁架蘇大娘的事情不相信,但是經不住穀心蓮的一陣痛心哭訴,尤其是在得知了谷大娘剛被太守府的士兵逼迫而死屍骨未寒的事,更是驚訝心痛的無法言語。

  一時沉浸於士族欺壓平民的憤憤不平中,梁山伯特意沒有告訴祝英台,便將幫助蘇安救出蘇大娘的事情攬在了自己身上,二話不說當即便到處去暗中打探蘇大娘的下落,然後在穀心蓮去找馬文才之前,就高效率的將藏在廚房偏角廂房看守蘇大娘的小馬統砸暈了,將馬文才的人質救了出來,然後還早拜託四九下山顧好馬車在書院山腰等著接待蘇安和穀心蓮下山。

  而在此之前,蘇安也早就在廚房找好了不少菜油,偷偷跑去醫舍邊上伺時點火,而穀心蓮也早就安排好了一切,攥緊拳頭咬牙走進了馬文才的寢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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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醫舍的火災

  寢室裡門戶大開,馬文才坐在桌旁裡又給自己倒了杯清茶,看著大放著走進來的穀心蓮,點點頭道:「想不到你為了蘇安,還真的敢來,嗯,膽識不錯。」

  谷心蓮看著馬文才真恨得牙根癢癢,但面上並沒有表現出來,雖然她是有計劃胸有成竹,但到底還是對馬文才有所忌憚的。離馬文才兩米遠駐足不敢再上前,谷心蓮冷冷道:「你錯了,我來並非為了蘇安。」

  「哦?」馬文才其實並不想跟她廢話,大晚上的找個姑娘來房間,他還想避嫌呢。不過穀心蓮既然敢來,恐怕也有別的準備,馬文才到是想看看穀心蓮到底想耍什麼花招。

  「我來自然是為了祝大哥!」谷心蓮冷笑,「馬文才,你不就是想知道那天在山下,傷了祝大哥的人是誰嗎?那我告訴你,正是你太守府的人。」

  握著茶杯的手一緊,馬文才心中沉了一下,雖然面上卻毫無表情,淡淡抬眼道:「你認為你說的話本公子會相信嗎?」

  谷心蓮知道就算馬文才表現的很淡定,但心中對這事卻很在乎,她原本就想著引馬文才入局,並不介意在此之前先添油加醋的打擊一下他的精神,因此也不管馬文才適合反應,接道:「太守府的管家叫馬泰,那狗官奉了馬太守之命,為馬太守新看好的姬妾蓋所別院選處住址,便看中了我家附近的那塊幽靜之地。那日,馬泰帶領了十幾個官兵不講道理的便趕我和我娘出門,還無恥的要毀我穀家祖墳,我娘不肯走,他們便喪盡天良的將我母親殘忍殺害,還要羞辱與我。」穀心蓮一想到那日發生的事就目露凶光,心中憤憤。但一想到若是太守之子死於非命,馬家定然痛不欲生,心中又十分解恨,咬牙繼續:「正當危急之際,祝大哥及時趕到,以一人之力對抗一群太守親兵,拼著性命之危,放才將我救出險地。」

  馬文才聽罷握著茶杯的手已然因為用力變得泛白,他總算是明白了祝清風為什麼死活不跟他說實話了。一是怕他在祝清風和馬太守之間左右為難,二是怕他知道他爹要納妾會難過吧。心中微痛,歎了口氣,馬文才語氣如常感慨:「是啊,也只有祝清風這個笨蛋可以不顧危險拼著性命救你一命。」

  谷心蓮聽馬文才這麼說,以為馬文才是吃她的醋了,有些得意:「馬文才,我已經是祝大哥的人了。祝大哥這次專門下山看我,又捨命救我,足已證明他喜歡的是我,否則也不可能動我,可見祝大哥他根本就不是斷袖,你就趁早死了這條心吧。」穀心蓮想刺激一下馬文才,卻不知道如此只能徒增笑柄罷了。

  聽穀心蓮這樣說,馬文才有些想笑:「哼!你這女人是不是想攀高枝想瘋了?」還幻想著自己是祝清風的人了,不是腦子壞掉了就是無恥的沒有下限了吧。想到此,馬文才十分厭惡的看了穀心蓮一眼,冷冷道:「區區一個賤民,成天妄想著攀親富貴,你這樣的女人,送一車給祝清風他都不會看一眼的。」

  像是被馬文才一下子戳中了心事痛事,穀心蓮緊緊攥了拳頭,咬牙:「賤民?哼,可惜啊可惜,可惜祝大哥當初就是因為那位馬管家罵一句賤民,所以心中不忿才同那些官兵動了手。你們雖同是士族,但想法根本就不一樣,你們根本就不是一路人,我還以為你有多瞭解祝清風,原來你對他並不瞭解多少,可笑啊真是可笑!」

  穀心蓮話剛落音,馬文才的一杯子熱茶已經潑了上去,穀心蓮顯然沒想到馬文才會突然對她一個弱女子下手,大叫一聲,連忙後退幾步,卻被緊接著起身的馬文才狠狠掐住了脖子。穀心蓮使勁掙扎但是她力氣再大又怎麼能比得上馬文才,其實馬文才再怎麼樣都是不屑對一個姑娘動手的,但是穀心蓮這女人實在是讓他太討厭了,一次次觸及他的底線,現在又毫無利用價值,還不如乾脆掐死了乾淨!

  馬文才這樣想著手上便用了力,穀心蓮奮力掙扎臉色變得通紅,呼吸困難的幾乎要翻了白眼。直到穀心蓮掙扎的勁越來越小了,馬文才方才隨手撤了力將穀心蓮扔到地上,穀心蓮坐在地上身子癱軟使不上一點勁,大口的喘著粗氣好大一會兒才緩過勁來,捂著脖子狼狽咳得不成樣子。馬文才厭惡的看著她,坐在桌子上哼了一聲:「殺你都嫌髒了本公子的手,這次看在清風的面子上饒你一命,若以後還敢胡言亂語,定殺不饒!」

  穀心蓮好不容易喘過氣,脖子上一陣辣辣的痛,穀心蓮臉色蒼白,顫抖的著手卻強自忍痛,聲音沙啞冷笑:「哈哈哈,馬文才你該慶倖自己剛剛沒敢動手,否則祝清風必定死無葬身之地了!」

  馬文才想到穀心蓮還有後招,心下一驚,面色陰沉的看著穀心蓮質問:「你說什麼!」

  「我穀心蓮得不到的東西,你也休息得到!也不怕告訴你,我已告訴蘇安,若我戌時未歸,他便去醫舍放一把火,大不了同歸於盡!」穀心蓮眼神怨毒,看著馬文才輕笑,「馬文才,你不如猜猜看,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馬文才聽罷臉色大變,知道穀心蓮這女人喪心病狂什麼事都幹得出來,再顧不得別的,馬文才便飛快的往醫舍跑去。不管穀心蓮是不是騙他,他都不能拿祝清風的危險來做賭注,一丁點的危險都不行!

  戌時一刻,醫舍裡的火早已經躥起來了。原本躲在醫舍後方已久的蘇安,早就按捺不住自己焦急的心情,真的害怕心蓮會遭了馬文才的毒手,左等右等不見穀心蓮的身影,急的再管不了自己放這把火會造成什麼危險,在他心裡沒什麼事比心蓮重要。戌時還未到,蘇安狠狠咬了咬牙,便將手中的火把扔了進去,火焰剛一沾到木質醫舍四周灑滿的菜油,火勢便蹭的一下子躥了起來。火勢燒的飛快,蘇安嚇了一大跳,後退幾步跌倒在地,愣了一瞬,手腳並用的爬起來從醫舍後方趕緊朝著馬文才的寢室而去。

  都說計畫趕不上變化,穀心蓮確實是雇了人專門給祝清風送了封信約她酉時出門,可是當時祝清風正在昏睡,送消息的人沒敢將祝清風叫醒,便將信壓到了床邊的桌子上就離開了。

  祝清風醒來的時候,還差一刻鐘才到戌時,當時學子們都在食堂吃完飯。因為找不到梁山伯,祝英台一時想起了還在醫舍的祝清風,就好心的端了晚飯去找她。祝英台跑進來的時候,轉到裡屋正好看到剛剛醒來的祝清風坐在床上揉眼睛想要下床,她趕緊隨手將飯盤放到桌子上就跑上去扶祝清風,卻沒想到飯盤底下還壓到了一封信。

  祝清風背上的傷還有些疼,祝英台擔心祝清風的傷勢執意要看看她背上的傷癒合的怎麼樣,祝清風無法,只得將裡衣脫了去給她看。祝英台看著祝清風後背上被纏了層的紗帶還滲出了血,心疼的厲害,看見旁邊小蕙端來的傷藥又想給祝清風換藥,祝清風知道祝英台不靠譜,當然不想麻煩她來換。祝英台氣的嘟了嘴,就要搶著過來跟祝清風鬧騰,然後就鬧騰一陣的之後祝清風就聞到了一股燒焦的味道。

  一開始誰都沒往火災那方面想,祝清風還以為祝英臺端來的飯菜燒焦了呢,直到祝英台跑到桌子上幫祝清風倒水的時候,才發現了門外早就竄起的熊熊火光。祝英台大叫一聲趕緊去叫祝清風,待祝清風拿起衣服披上,下床來看的時候,只不過半分鐘的工夫濃煙已經透過門外躥到裡屋來了,祝英台想跑去開門卻被滲進來的濃煙嗆得流眼淚直咳嗽,不得已便又退了回來。

  醫舍裡的外屋裡幾乎全都是些醫書和易燃的藥材,門外的火苗竄進來一點,火勢便蹭的一下子燒的老高,待祝清風反應過來撕了被單拿水浸濕,捂住祝英台的嘴巴的時候,濃煙滾滾,火勢已經順勢躥上了房頂。門口出不去,祝清風本想拉著祝英台跳窗逃跑,怎奈房屋四周都被灑了油漬,窗戶邊上空氣雖是流通但火勢卻燒的更旺。祝英台心急想呼救命,卻被煙嗆得發暈,偎在床邊動彈不得,祝清風見狀急著皺眉,若是她沒有受傷定然能安全帶著祝英台及時沖出火場,但以她現在的情況看來,要帶祝英台沖出去恐怕是難上加難。

  醫舍房頂竄起的火光,在書院的夜晚照的整個院子都是火紅一片,早有離得近的學子一邊呼叫一邊四處找水救火。小蕙和蘭姑娘離得最近,想起祝清風還在醫舍睡覺,大驚之下,兩人在醫舍前聲聲呼喚急得團團轉,但火勢太大,門房又緊鎖她們根本無法靠前。

  馬文才穿過操場奔到半路的時候便看到了醫舍房頂竄起的火光,心底咯噔一聲,慌了心神,加緊了腳步。梁山伯將蘇大娘送上馬車,氣呼呼的從後山小道回來上並沒有注意到醫舍的火光,恰巧碰見急匆匆的馬文才一把就將他拉住了,還質問他為什麼要綁了蘇大娘。馬文才心急那還管什麼他人死活,下意識將梁山伯一腳踢開了,一句話都沒心思跟他說。梁山伯這時才看到起火的醫舍,大驚之下也趕緊跟著他去救人了。


第六十八章 那一場意外

  祝英齊比馬文才跑來的要早,看到醫舍大火,聽到兩位姑娘的叫喊,大驚之下,根本顧不得自己會不會受傷,一把奪過身邊跑過學子端的人盛水的水桶,嘩的一下子就照著頭頂淋下,打濕衣襟沖到醫舍門前飛起一腳就將燃著的醫舍房門踹倒了。

  醫舍的火勢實在太大,能著的東西全都著了,濃煙阻擋了視線,火焰沖起的熱浪打在身上灼的人皮膚生疼,躲閃著四周時不時砸落的燃著的木板開出一條道路,祝英齊憑藉自己的判斷,不顧濃煙割得喉嚨發痛,一遍一遍呼喚祝清風的名字,艱難的拐進裡屋,尋找著祝清風的身影。

  此時待在床邊的祝英台已經被煙熏的有些神志模糊,加上有些驚嚇過度,竟然死死的抱著祝清風的胳膊喊梁山伯的名字,聲音都發顫。祝清風心中焦急,緊緊用濕布捂著祝英台的口鼻,儘量將周圍的雜物踢走,將祝英台護在懷裡左躲右閃不讓周圍的火燒到她。可眼看這火勢越來越大,祝清風知道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咬咬牙掰正祝英台的身體,大聲的告誡她:「英台,你聽我說,我們得沖出去,要不然我們都得死在這裡!」

  「山伯,山伯!」祝英台閉著眼睛又開始不聽勸,緊緊蜷縮著身體往書櫃上靠,櫃子上方有火焰落下,燒著了祝英台的前擺,祝英台大叫一聲下意識往身後一跳,撞到了櫃子上,那書櫃順勢就朝著底下的祝英台砸下。祝清風眼疾手快自然就將祝英台用力的拉到了自己身下護緊,然後書櫃倒下的時候,不偏不倚正好就砸在了祝清風的額頭上,祝清風只覺自己的頭頂被一股大力猛然撞下,立時腦袋就空白了幾秒,仿似周圍的一切一下子都離自己遠去了,那鮮紅的血跡當場就自發中流了下來。

  那股熱流順著祝清風纖長的睫毛滴落,在周圍火光映照下,更顯嬌豔欲滴,紅的耀眼……不過好在櫃子上的火焰在砸到地下的時候就已經滅了,還沒有將兩人的衣襟燒著。

  祝清風恍惚間聽到了祝英齊的叫喊,腦子反應了好幾拍方才使勁搖了搖頭,將眼睛睜開,周圍的聲音再回到她腦中的時候,才終於看清楚了沖到到自己眼前的人真的是祝英齊。祝清風趕緊抬袖將臉上的血跡擦汗,這才發現懷中的祝英台緊緊抱著她的胳膊閉著眼睛神志昏沉根本動不了一步。

  面對火災,沒有梁山伯在身邊給她鼓勵,祝英台有些害怕。突然間滿腦子都是梁山伯的身影,怎麼都揮之不去。

  「清風,英台!」祝英齊終於找到祝清風的時候,竟然發現祝英台也被困在此,祝英齊這下子可更是慌了心神,兩個人他如何顧的過來!將兩人扶起,祝英齊覺得自己的心跳的慌的厲害,可千萬千萬不要讓他選要先救哪一個啊!

  「八哥!快,快將英台抱出去,我在前面給你開路。」祝清風此時的腦子顯然要比恍惚的祝英台清醒的多,看到沖過來的祝英齊,祝清風激動的眼角泛淚,想都沒想已經幫祝英齊做出了決定。祝英齊顯然也看出了癱坐在地上的祝英台情況更緊急些,在祝清風的催促中根本來不及多做思考便趕緊攔腰將祝英台抱起。不過祝英齊當然不能讓祝清風給他開路,順勢將祝清風護在身後,吩咐祝清風一句跟緊他,就開始躲閃著又艱難的原路返回。祝英齊的衣襟已有多處燒壞,祝清風看的出來,祝英齊恐怕也被嗆得不輕。

  三兩步奔到房門前,房頂燃著的房梁木頭落下,眼看就要朝著砸中幾人,祝清風當即用盡全力在祝英齊身後一推,祝英齊借著這股力一下子就被推出了門口,祝清風下意識後退一步,躲開了砸下的木梁,卻也又被困了火場。背上痛得厲害,被絆倒在地之後便再也站不起來,祝清風只覺自己的臉上身上都被火烤的火辣辣的痛,眼前景物開始有些恍惚,喉嚨痛的說不出話,周圍的火勢仿似越來越遠的,看也看不清楚。

  祝清風一遍一遍咬牙告誡自己不能倒下不能倒下,卻在一個又一個木梁砸下的時候再也沒了躲閃的力氣。那一瞬間,祝清風閉上眼睛想,要不就算了吧,反正祝英台也安全了……

  或許老天爺不忍心讓祝清風就這樣死去,於是在這最最緊急的時刻馬文才就趕到了。根本顧不上什麼火不火的,馬文才此時眼裡只有祝清風的身影,清晰的看見被困火場的祝清風明明看見房梁砸下來卻不躲不閃,閉上眼睛等死的時候,馬文才的心一下子就沉了。

  她怎麼可以就這麼輕易的放棄自己的生命!馬文才心裡是又急又氣,握緊拳頭飛奔進火場,沖過去直接橫伸出來一雙手就將那燃著的木頭接住了,霎時衣袖便被火焰點著跟著燃了起來,馬文才也不管,咬牙用力將抱住的木梁甩開了老遠。再一塊木頭砸下來的時候,馬文才想都沒想一下子就撲到了祝清風的身上,將她的腦袋緊緊的按在了自己胸前。那掉落的木頭就全都砸在了馬文才背上,馬文才強忍著痛疼,悶哼一聲嘴角滴了血,卻還是抬著胳膊將這零零星星掉落的碎木全部擋開,縱使火場危急性命,他也要將祝清風圈在胸前死死護住,不讓她受一點傷害。

  「祝清風!你若想死,那我陪你!」看著祝清風目光堅毅,這幾個字馬文才幾乎是咬著牙說出來的。嘴角的血跡滴在祝清風的臉頰上,聽了馬文才的話,祝清風腦子一個激靈就清醒了大半,心中有愧,再不敢有半分尋死的心思。

  祝英齊小心的將祝英台交給隨著馬文才沖過來的梁山伯之後,二話沒說就回身又沖回了醫舍,這才將受傷的馬文才和祝清風拉起,三人同力方才終於沖出了那熊熊燃著的火場,而馬文才的手自始至終就沒有從祝清風的腰上移開過。

  醫舍門外山長師母以及夫子等人早已聞訊趕來,看到幾人終於沖出來方才松了一口氣。梁山伯懷裡抱著暈過去的渾身狼狽的祝英台急的快要發瘋,一個勁的懇求蘭姑娘救她,可蘭姑娘在這種情形下根本無法靜下心來把脈,被梁山伯催著診斷了許久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不過就算祝英台是昏迷不醒,但隨後沖出來的幾人,傷情顯然更嚴重,祝英齊著急的看了一下被馬文才緊緊抱著的祝清風,見她似乎並無大礙於是就又急著跑去看暈著的祝英台,只不過剛走幾步就開始劇烈的咳嗽起來,祝英齊走到祝英台旁邊,艱難的喊了幾聲英台,又是一陣急促的重咳緊接著竟然一下子就暈了過去。然後剛剛還沉浸在祝清風被救出的喜悅中的山長等人立時又揪了心,呼啦啦的圍上去關心,山長還算淡定連忙叫停亂成一團的學子們開始分配任務,趕緊叫人將祝英齊和祝英台分別抱去廂房救治。

  祝英齊剛一倒下,祝清風就驚了,剛想掙開馬文才的手臂跑過去看祝英齊一眼,卻見馬文才後退一步,跪倒在地忽的一口鮮血就吐了出來。祝清風立時就愣了,腿沉得再也挪不開,扶著馬文才的肩膀嚇得不輕:「文才兄……」

  馬文才趁勢便將祝清風摟到了懷裡,摟得緊緊的幾乎喘不過氣,他只要一想起祝清風剛剛在火場裡閉上眼睛等死的情形,就感覺自己盛怒溢胸卻又心痛的難受。心裡想著掰過祝清風的肩膀狠狠的訓她一頓,但話都嘴邊卻是聲音哽咽的語不成調:「祝清風,你怎麼可以這麼輕易的就要放棄了自己的生命,你不是說過你寧可選擇生離也不會選擇死別的嗎!你心裡只想著別人,每次見到他人有難,都不管自己能不能應付,次次都沖上去亂逞英雄,結果次次都搞得一身傷再跑回來……祝清風,你有沒有在乎過我的感受!你知道我每次見你受傷是什麼心情嗎!清風,你要是死了……你要是死了,要我怎麼活。」

  「你說,在你的生命力愛情不是最重要的,你還有親情友情,可是我呢,我卻只有愛情,只有你……求你了,清風,答應我吧,無論任何時候都不要想著放棄生命好嗎?求求你了,我的清風不會那麼殘忍想著丟下我一個人的……」

  馬文才絲毫不顧周圍的情勢,只顧摟著祝清風數落,只是沒想道最後竟然跪在地上緊緊的摟著祝清風放聲痛哭了起來,淚水落了滿衫,不自覺便暴露了所有的脆弱。

  慶倖可以死裡逃生,可在那生死一瞬之事,馬文才真的是害怕了。

  求你了,祝清風,無論任何時候都不要想著要放棄生命。


第六十九章 火災後遺症

  醫舍的一場大火一直燒到半夜方才被學子們合力撲滅,這場大火燒下來一共傷了四個人。當晚暈過去的兩人分別是祝英台和祝英齊,祝英台只是被火嗆暈算是傷得最輕,在蘭姑娘的及時救助和梁山不的盡心照料之下,第二日中午便清醒了過來。祝英齊傷的比祝英台要重,火場裡被濃煙嗆傷了肺葉,一直高燒未退昏迷不醒,好在還有銀心幫著精心照料,也沒什麼大的問題。

  再一個就是馬文才,馬文才為護祝清風被房梁砸出了些內傷,胳膊上也被大火灼傷的不輕,不過馬文才並不在乎這些,只要祝清風無事,什麼都好。那晚他抱著從火場裡死裡逃生的祝清風在山長等人面前哭的像個孩子一樣,於是知道了祝清風是女兒身份的人也都知道了他們倆的這份感情。

  馬文才讓小馬統匆匆幫忙上好藥之後,就跑去廂房裡一刻不離的守著祝清風了。祝清風其實傷的最重,不過不是因為背上又重新裂開的刀傷,而是因為頭上被那衣櫃砸中的瘀傷。不過那傷在頭上被頭髮蓋住,並沒有人知道,她自然誰都沒有說。蘭姑娘和小蕙已經夠忙的了,醫舍的草藥都已經被燒毀了,她們還要上山采藥,根本抽不出多餘的時間,祝清風一時之間實在是不想再多添亂了。

  原本逃出火場那晚,祝清風是怎麼著都要去守著八哥的,但是卻被馬文才強行抱去了自己的寢室,親自包紮換藥清洗收拾,折騰了一番之後直接就給塞進被窩裡摟著她休息了。看著馬文才是真的生了氣,祝清風也不敢再多說話,加之頭暈的厲害也就沒有再反抗,乖乖睡覺了。

  於是第二天早晨祝清風醒來的時候就發現自己躺在馬文才懷裡了,揉揉眼睛睜開第一眼就看見了近在眼前的馬文才。 馬文才倚在床頭目光一直都沒有離開祝清風,祝清風就枕在他的肩膀上,馬文才伸出胳膊將祝清風摟得再緊點,面上笑的溫潤:「清風,你醒了,怎麼不多睡一會兒?」

  祝清風拍拍腦袋突然就想起八哥和祝英台來,雙手握著馬文才的胳膊一緊,急問:「英台和八哥怎麼樣了!」

  胳膊很疼,馬文才眉頭一蹙,卻還是笑著用另一隻手拍拍祝清風安慰道:「你放心吧,我去看過他們了,蘭姑娘說他們並無生命危險,休息幾天便無大礙。」

  祝清風感覺到了馬文才的異樣,趕緊放開手,想起馬文才也受了重傷,祝清風趕緊將馬文才的衣袖掀起來查看,卻看到胳膊上綁著的紗布早就滲出血來。祝清風心中一酸,眼中就泛了淚花:「文才兄,對不起,都是我連累你。」

  馬文才趕緊將自己的衣袖放下,無所謂的開玩笑:「你總算是沒把我給忘了,其實我不介意你連累我一輩子的。」馬文才歎了口氣,抬手將祝清風眼角的淚水擦乾,搖搖頭正色道:「笨蛋,該道歉的人應該是我才對,是我沒保護好你。」馬文才是真的沒想到穀心蓮會喪心病狂到利用蘇安去放火燒死祝清風,這次是他棋差一招看輕了對手,才連累了祝清風的。

  馬文才又想起昨晚祝清風睡著的模樣有些心疼,祝清風昨晚一直在哭,眉頭一直緊皺著滿臉痛苦,身上一直都在發抖,馬文才不知道祝清風到底夢見了什麼,只知道自己將她摟入懷中的時候,祝清風才睡得安穩。馬文才就這樣抱著祝清風,守著她睡了一晚上,馬文才摟著祝清風的手又緊了緊柔聲道:「你以前晚上睡覺老愛踢被子,現在晚上卻容易做噩夢,我不知道你心裡到底有什麼過不去的坎,但是你放心,從今天開始你就搬回來住吧,我會一直守著你的,這樣你晚上就不用害怕了。」

  祝清風往馬文才肩膀上蹭了蹭,點了點頭沒有說話,心裡暖暖的,祝清風想起昨晚馬文才的那些話,心裡很不是滋味。雖然嘴上沒說,但她心底已經覺得自己虧欠馬文才的太多了,她祝清風何其有幸,此生能得此一人相伴相守,又何其有幸能重生到祝家莊並以此等身份與太守之子門當戶對。

  祝清風想老天爺對她是不是太好了,好的讓她這安逸的日子過得太舒坦所以才時不時的來點小磨難,不過無論如何,她想她從此之後無論再遇到何種磨難,都不會再有放棄生命的想法了。她真該要好好愛惜自己的身體,將來才能好好的保護自己想要保護的人,只是不論是馬文才還是祝英齊,都再也不用讓他們為自己涉險了。

  祝清風這樣想著似乎是不錯,只可惜開竅的似乎有些太晚了,有些傷害已經形成了不是輕易說好起來就可以好起來的。

  「唔……」祝清風握著馬文才的胳膊忽的一緊,頭上忽然痛得很厲害,就像要炸開一樣,祝清風痛的咬著牙攥著的手心幾乎要滲出血來。馬文才一驚,急忙掰開祝清風的手緊緊握著,神色焦急:「怎麼了清風,是不是背上的傷又痛了。」

  祝清風沒敢跟馬文才說她頭痛,窩在馬文才懷裡艱難的點點頭,馬文才見祝清風如此急的不輕,趕緊吩咐守在門外的小馬統道:「馬統!快點去把止痛藥拿來!快點!」

  頭痛稍緩,祝清風握著馬文才的手才放鬆,喘了口氣朝馬文才笑笑:「沒、沒事,我不疼了。」馬文才心疼的握緊祝清風的手卻不敢有一點鬆懈,一直在安慰。

  馬統帶著荀巨伯推開門進來的時候就看到了馬文才和祝清風緊緊抱在一塊的畫面,荀巨伯眼角抽了抽道:「哎呦,山長怕蘭姑娘一個人忙不過來,書院傷藥不夠,特地讓我連夜下山找大夫上來幫忙。我一夜沒睡覺給你們倆找大夫,你們倆倒好一直在秀恩愛的……」

  「別說廢話!大夫在哪兒,還不快點!」馬文才可不想多聽荀巨伯多嘮叨一句,趕緊從床上下來,扶正祝清風的身子,招呼大夫過來。荀巨伯被突然打斷臉黑的撇撇嘴暗道一句『好心沒好報』就揮揮手把連夜請上山的老大夫請了進來。

  老大夫看清楚了床榻上的祝清風相貌就皺了眉:「你這姑娘我上次不是告誡過你,讓你一定好好靜養嗎,這養了這麼多天傷怎麼非但沒好,反而更嚴重了。」荀巨伯請上山的這位大夫,正是上次黃良玉請來救治祝清風的那位老大夫,老大夫只看了祝清風一眼,便已斷定她一定沒有聽他的話好好靜養。

  「姑娘?!」荀巨伯愣了一下,實在是不敢相信,看著床上的人驚訝了:「大夫,你剛剛說馬文才是個姑娘!」其實他剛剛還在奇怪這位元大夫怎麼會認識馬文才的。荀巨伯還以為那場大火受傷最重的是馬文才呢,祝清風是個姑娘的事又沒有人告訴過他,一時激動認錯了實屬正常,不過他之前還真以為馬文才和祝清風是斷袖呢。

  「這姑娘叫馬文才?」老大夫拉過祝清風的手就去給他診脈,嘴裡還小聲念叨著,「怎麼這麼巧和太守之子重名?」當初黃良玉去請他的時候,只稱呼祝清風是她妹妹,大夫不知道姓名很正常。

  馬文才聽罷臉直接就沉了,咬咬牙:「荀巨伯,你可以滾出去了!」然後再回過頭看著老大夫吩咐,「她姓祝是我未婚妻,她這幾日不小心舊傷復發,傷口疼得厲害,大夫你快看看她的傷勢到底什麼時候能痊癒。」一聽到這位老大夫就是一開始久祝清風的人,馬文才態度便緩和下來。

  把了把祝清風的脈,老大夫的眉頭越皺越緊,看的馬文才的心也越揪越緊,急著催問,老大夫捋了捋鬍鬚沉聲道:「誰把老夫的藥給換掉了!老夫當初根據這祝姑娘的身體狀況給她開得外敷內服雙重功效的藥方呢!」不僅換了他的藥,還不聽他的話好好靜養,真是豈有此理!老大夫真是生氣了,他最氣的就是這種不聽話的病人了。

  馬文才皺眉解釋:「清風上次帶回來的藥用完了,後來一直用的都是蘭姑娘配的藥。」荀巨伯下意識道:「蘭兒開的藥都是很管用的,絕不會出差子!」

  老大夫怒了:「胡鬧!別的藥指標不治本!你們年輕人這是拿自己的身體建康開玩笑!」見馬文才又要急著開口問他,老大夫先一步擺擺手:「好了好了,都別問了,你們都先出去,吵得我心煩。」

  「不行我要在這兒守著!」馬文才堅決搖頭。開玩笑,雖然對方是個老頭還是個大夫,但是留祝清風自己在這兒他才不會放心,萬一大夫要檢查她的傷勢……不行、不行,祝清風那麼笨肯定會吃虧的。

  老大夫無語,沉了聲音:「我有話要單獨跟病人講,你想要這位姑娘活命的話,就給我出去!」

  「可……」馬文才顯然沒想到大夫會用『活命』這麼嚴重的詞語,一時驚得不輕,荀巨伯知道老大夫醫術超群,連拉帶勸的就將馬文才拖出了寢室。

  祝清風因為剛剛頭的厲害一直沒有說話,她自己的身體自己多少還是清楚一點的。知道自己這次真是傷的不輕,見老大夫又重新開始寫藥方,祝清風剛想撐起身子問問情況,突然就發現眼前一陣模糊發黑,搖搖頭拼命的想看清楚眼前之人卻總是看不清晰。祝清風一慌:「大夫,我眼睛怎麼……」

  老大夫歎了口氣搖搖頭:「舊傷未愈,又添新傷。祝姑娘,身為大夫有些話我必須跟病人講清楚。」剛剛馬文才說這姑娘是他的未婚妻,所以才將馬文才支出去的。

  祝清風聽出大夫話語的嚴重性,面色嚴肅的點點頭。老大夫面色凝重有些不忍,但一想起來自己的病人拿他的話當耳邊風,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心裡就十分生氣,皺眉有些氣:「你這寒氣入體嚴重的很,早讓你好好靜養,是怕你將來嫁人之後身子難以有孕!誰知道你不但不聽,反而變本加厲……這不是胡鬧是什麼!」

  心中猛地一顫,祝清風愣住了,半天方才出聲:「大夫,你、你說我、我……」祝清風臉色發白,捂著額頭脹痛得厲害,眼前竟然又開始模糊起來。

  見祝清風如此,老大夫收了怒氣趕緊過去扶住她,猶豫再三,還是歎了口氣接著說出口:「頭有淤血,這眼睛怕是也……」只說了半句,卻再也不忍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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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左右都為難

  「老伯,我這體內寒氣當真如此嚴重嗎?」祝清風臉色泛白,一手捂著還在發脹的腦袋,一手緊緊握著老大夫的胳膊,喘了半晌,方才問出口。

  比起眼睛來顯然祝清風更關心的還是自己將來的生孕問題,雖然可能失去光明這件事情說出來已經夠讓人崩潰的了,但祝清風在心底糾結半晌才認為這件事情至少是她自己可以承擔的,但是這孕育問題卻不是她自己能承擔的了的,因為這還關係著另一個人後半生的幸福啊,這讓她怎麼辦?

  老大夫見狀也不忍心,醫者父母心,何況他醫人醫了半輩子,自然不會放棄一個病人的。將祝清風捂在眼睛上的那放下來,自己手法熟練的就幫她按了一會兒眉間的穴道,慈聲安慰:「祝姑娘,其實你也不要太灰心,這些病症也不是沒得治了,但是這次你說什麼都不能再這麼不聽話了。你放寬心,你是老夫的病人,老夫定會盡全力把你醫好的。」

  祝清風頭很痛,眼睛發澀,心裡卻更是難受的說不出話,老大夫勉強安慰的話她聽得出,但她清楚那也只是安慰。耳邊老大夫的話還響在耳畔:「用著我的藥方,內外服的一天都不能斷,回家好好休養半年,這寒氣散或者不散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至於頭上淤血,我再給你另開些藥,活血化瘀,等有一天淤血散了,自然就無礙了,只不過這需要多少時間,老夫也不能斷定了。只能說此之前你心態放平,順其自然,自然好的也快了。」

  祝清風低下頭,開口問道:「不能、不能繼續在書院讀書了嗎?」

  「你說呢!」老大夫沉了聲音,祝清風也聽出了答案。眼神暗了暗,祝清風想起了還在昏迷的八哥祝英齊,趕緊握了老大夫的胳膊,急道,「老伯,我知道您醫術高超,我八哥他為救我在火中嗆傷了肺葉,求你好好幫他看看,千萬不要留下什麼病症。」一想起祝英齊暈倒時那幾聲激烈的巨咳,祝清風不心急是假,想起這火災的後遺症,她怎麼不害怕。

  「自己都保不住了,還有心思擔心別人。你這丫頭,我剛剛去看過了,祝公子無礙,不出意料今下午就醒了。到是你這身體狀況,門外那位你想瞞著也就罷了,可是家裡人可就不能瞞了,你自己好好想清楚吧。」老大夫話說完就關門出去了,他答應祝清風不把她這身體狀況告訴馬文才,也就沒說。馬文才自然心中有疑,但也沒往嚴重的方面去想,聽大夫說祝清風要多注意休息,馬文才就急著拿了老大夫的開得藥方親自下山去抓藥了。

  祝清風這次受的打擊的確是不小,這次意外來的實在是太突然了,突然的讓一向淡定的祝清風都措手不及了……毫無準備的就不得不離開她最喜愛的尼山書院了。

  老大夫預料的一絲不差,下午時分祝英齊便醒來了,剛一醒了就急著爬起來去看他的妹妹們了,看到原本暈倒的祝英台醒來,正被梁山伯照顧的好好的,心中方才重重的松了口氣。祝英台看見祝英齊醒了,也是激動的不得了,抱著他幾乎要哭出來了。祝英齊問祝清風的情況,梁山伯說馬文才一直寸步不離的守著,祝英齊想了想還是不放心,又連忙跑去馬文才的寢室看望祝清風了。

  此時的寢室裡只有祝清風一個人,祝英齊推門進來的時候,就看見祝清風一個人抱膝偏頭坐在床頭,望著馬文才掛在牆角的那把弓箭發呆。不知怎的祝英齊就覺得那身影單薄的讓人心疼,祝英齊走過去坐在床邊摸了摸祝清風的腦袋溫聲道:「清風,你發什麼呆啊。」

  「八哥,我想問你個問題,你可以真心的回答我嗎?」祝清風低頭將眼眸中泛出的淚光壓下,沒敢看祝英齊,就順勢倚在了他懷裡,思量半晌,終於問出口。其實祝清風不想再提起黃良玉的,但是這件事情已經超出了她得應付能力。因為對於馬文才來說,她是該走該留,祝清風一時間真的拿不定主意。

  她的心已經亂了,唯有將這事情告知祝英齊,讓他幫著拿主意,但是這話她到底要怎麼說出口,還是思量了一番的。祝英齊最見不得自己妹妹傷心了,將祝清風摟在懷裡,祝英齊笑道:「從小到大,八哥待你和英台可有一時一刻不是真心?」

  祝清風心中一動,自然知道無論任何時候八哥都是向著他的。「玉姐姐那日跟我說,她私自逃婚在前,誤入青樓在後,怕跟你在一起誤你名聲在先,毀你前途在後。我跟她說這些根本都不是有情人分隔的理由,她當年逃婚之事知道的人不多,再回去也沒什麼太大的阻礙,只不過爹娘那關難過一點。」祝英齊突聽祝清風提起黃良玉心中一顫,有點搞不清楚祝清風的目的,祝英齊也只能忍著聽下去,起初祝清風話語還算平靜,但後來越說越變了語調:「可是她搖搖頭跟我說她怕的不是這些,最最主要的是她怕將來不能為你生兒育女啊。」

  「不能給自己最愛的人生兒育女……八哥,你跟我說,玉姐姐她該不該走……我知道你會跟我說你不在乎,可是怎麼可能不在乎,若是玉姐姐真的嫁了你,將來卻不能給你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你以後、以後會不會再娶別人……你說,她走的對不對,告訴我!哥,你告訴我,我該怎麼選,離開他我不願意也捨不得,可不離開,不離開,我……」祝清風緊緊抱著祝英齊,將臉埋在他胸前,不知不覺竟然哭出聲來,情緒激動到不能自製。其實祝英齊還好,祝家兄弟多,即使八哥將來沒有親生子嗣,祝家也不至於斷了什麼香火,可馬家怎麼辦!

  馬家幾代單傳,如何能因她冒險。她若真的嫁去太守府,馬太守不可能接受這個事實,縱使他還承認自己是太守府的少夫人,但在這個年代身為女人卻不能延續子嗣是個多大的罪責,縱使她和馬文才還是一如既往的相愛相守,但為延續馬家香火馬太守必會緊逼。若真愛到那時,她又如何眼睜睜的看著枕邊人再娶姬妾,和別人結婚生子呢。

  哦,對了她可能看不到了,因為她的眼睛也不一定治得好啊,若真到那時,因著祝家顏面她又不可能跑回娘家,她這輩子愛著守著的便是馬文才的癡情,若是失去了愛情,她一個瞎子到頭來的結果除了以三尺白綾結束掉自己的生命還能做什麼呢?更何況,他堂堂太守之子,或許是將來的晉國大將軍怎麼能娶一個瞎子做妻子呢。

  難,實在是太難了。可是這輩子她若不嫁給馬文才,還能嫁誰呢?

  不是祝清風悲觀,是她不得不考慮到最壞的打算了。直到此時祝清風才殘忍的覺得老天爺真的是很公平,平白無故的給了她些東西,就必定要再奪走另一些的。當日她勸八哥放下黃良玉,而如今這終於輪到她自己身上的時候,她方才明白,說一句放下,是有多難。而自己竟然連玉姐姐一半瀟灑轉身的勇氣都沒有!沒有!

  祝清風不想將來的事情真的如她所想,自然也更不忍心讓馬文才傷心,祝清風一向行事果斷,尤其是在感情這方面,斷絕之時狠心就是狠心,從來都不拖泥帶水。可是唯獨這次,她左右為難的就是不了決心了。

  緊緊抱著祝英齊的胳膊,祝清風整個身體都在發抖,眼淚早就傾瀉而下,沾濕了大半衣襟,祝英齊從來都沒見過這麼失態過的祝清風,雖然強忍著的細聲嗚咽,但是就是讓祝英齊覺得那聲音幾乎要生生痛穿人心。他從未見過祝清風這麼傷心過,從來都沒有。祝英齊慌了心神,卻也猜得出祝清風如此傷心的緣由與馬文才有關,祝英齊緊緊抱著祝清風回答的堅決:「不對、不對!不管是什麼原因都不是她一次又一次離開我的藉口!我祝英齊此生就是非良玉不娶,到死也是這個態度!若無良人一生相伴,何談將來幸福美滿!」

  「清風你別這樣,你是不是跟馬文才有什麼矛盾了,到底怎麼回事,跟哥說,哥一定會幫你的。」 祝英齊的懷抱很溫暖,聲音也很好聽,滿滿的都是關愛。祝清風漸漸息聲,抬眼正看見祝英齊的眼神之中滿是心疼擔憂的神色,看著祝清風哭成這樣,明顯焦急的眼中已泛了淚光竟然也跟著落下淚來。祝清風的心猛地一顫,莫名的心底豁然了不少,無論怎樣她都有家人關心,可是馬文才呢……

  『我的祝清風無論如何都不可能這麼殘忍的留我一人……』祝清風又想起昨晚死裡逃生時馬文才跟他說過的話,如果祝清風學了玉姐姐堅決轉身,馬文才會同八哥一樣傷心嗎?

  祝清風想,自己此生淪陷的也就是馬文才的對她的癡情,若是將來她真的以此之軀嫁與馬文才,一旦癡情變了,愛情也就不存在了,已經出嫁的她恐怕就什麼都沒有了……可若是馬文才真的不在意,還願意娶這樣的她,那就算將來她的人生只是一場賭博,那她為了此時的馬文才也寧願一試。

  猛然想通了這些事情,大哭著發洩了一番,祝清風只覺得自己心情好多了,抬頭朝著擔心他的祝英齊笑了笑,祝清風道:「八哥,我們回家吧,我想爹和娘了,我想回去看看他們。」在還能看見的時候,再多看一眼。

  祝清風將眼角的淚水擦掉想,天大的事情也沒什麼可愁的了。她想跟馬文才說,請給她點時間,等馬文才一年後學業有成,再去祝家莊找她,到那時無論她的身體好或不好。那娶或不娶,她都會尊重馬文才的選擇。

  縱使她最後的結局真的是三尺白綾相伴,也絕無怨悔。


第七十一章 書院的送別

  祝清風要離開書院了,理由是身上舊傷復發需要回家靜養,馬文才真的沒有想到祝清風這此的傷這麼嚴重到要休學歸家,祝清風只告訴他是自己體內寒氣嚴重,若不回家休養是會留有後遺症的。馬文才一聽果然再也不敢耽誤祝清風的行程,縱使心中有一萬個不願意,也不能拿祝清風的身體狀況冒險。

  馬文才還清楚的記得,昨天晚上祝英齊拉著他去後山涼亭裡喝酒的事,祝英齊跟他說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話,說什麼無論祝清風將來變成什麼樣子他都不能負她,否則他祝英齊這輩子不會放過他。馬文才不明所以,只當是想讓他一畢業就去上虞娶祝清風過門,馬文才當然是再願意不過了,他原本心裡還想著要跟著祝清風回去照顧她的,但是事實顯然不能如他所願,他必須要儘快結業功成名就然後再八抬大轎去祝家莊的。

  其實祝英齊已經知道祝清風那日為什麼哭的那麼傷心了,他早就找大夫問了個清楚,其實祝英齊也害怕祝清風會一時受不了這個打擊而精神變垮,更擔心的是祝清風會做出像良玉一樣的選擇放棄愛情,還擔心馬文才知道了這事後將她的妹妹拋棄了,還擔心自己帶祝清風回家之後,被爹娘看見之後會傷心難過。總之,祝英齊心中擔心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所以才在離開書院的前一天晚上鬼使神差的去找馬文才說了一堆話,雖然祝英齊也覺得自己這樣對馬文才說話是有些不公平,但是誰私心裡向著的不會是自己的親妹妹呢。

  祝清風走的當天出書院門口送她的人有不少,山長、師母還有蘭姑娘、小蕙、梁山伯、荀巨伯、祝英台等等平時與之要好的人。山長師母能來送她,說實話祝清風真是覺得有些受寵若驚,她原本以為山長會怪她男扮女裝入書院讀書差一點就毀了尼山書院的清譽。但沒想到山長卻並沒怪她,反而還說她有求知欲的這份精神真的是勇氣可嘉,絲毫不比書院的一些男子差,還送了她一套自己最喜愛的筆墨紙硯,要她回家之後也要記得書院教誨,要她繼續讀書寫字。

  祝清風走的匆忙,大家都沒來的幾準備禮物,荀巨伯乾脆解下自己腰間的一方青花玉佩送給了祝清風,蘭姑娘則把自己珍藏的一本醫術送給了她,小蕙姑娘是最捨不得的一個,就將自己的胭脂水粉一股惱的全都塞給了祝清風,還讓她回家之後每天都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梁山伯沒什麼好送的,就送了她幾本關於治水的書,這些東西祝清風雖然大部分都用不到,但心裡還是十分溫暖的,有這麼多人關心她,她顯然更沒理由消沉了。

  在這群人之中祝英台顯然是對祝清風最特別的那個,祝英台也知道祝清風舊傷復發的部分原因也是為了保護她,祝英台心裡過意不去,但還是不能聽八哥的話和她一起回家去。因為祝英台心裡知道,一旦祝夫人知道了她和梁山伯的事情,絕對不會像對待祝清風和馬文才一樣對待她和梁山伯,她一旦歸家,怕是永遠都不能再同梁山伯見面了。她才不要,可是有些事情瞞恐怕是瞞不住的了,所以祝英台也只得好生相求祝英齊和祝清風回家之後好好幫她勸勸娘。祝英齊雖然起初並不同意祝英台和梁山伯的事情,但是這些日子相處下來,他也看明白了這兩人之間的感情一點都不比祝清風和馬文才的差,一個妹妹已經這樣讓人擔心了,他怎麼忍心在讓另一個好妹妹為難,祝英齊當然是笑著要祝英台放心的。

  祝清風一一拜謝了山長師母,在祝英齊的攙扶下剛要踏上馬車,就發現馬文才竟然從匆匆的從山下趕了上來,身後還拉著那位給祝清風治病的老大夫。在場眾人都知道祝清風和馬文才的事情,為了給他們倆告別的空間,就先一步戀戀不捨的回去書院了。被馬文才強行拉來的老大夫十分不爽的看了一眼馬文才,還是識趣的拉著祝英齊退到了一邊,黑著臉對祝英齊小聲道:「請問祝公子,祝家莊有沒有空閒的房間讓老夫我暫住幾個月的。」

  祝英齊大喜,激動的握著老大夫的手:「柳大夫,您真的願意跟我們回祝家莊,親自為小妹醫治?」

  老大夫臉黑著點點頭:「嗯,老夫貼身醫治,直到祝姑娘病好為止。」老大夫姓柳,醫術在杭州城出名,祝英齊昨日就跟著柳大夫提起過,希望他這些日子能去祝家莊當祝清風的專用大夫,但是被拒絕了。老大夫雖然答應過祝清風的身體健康他會負責到底,但是他手底下的病人也不止祝清風一個,當然不能成為祝清風的專用大夫了,頂多是祝清風的專用藥沒了再讓祝家莊派人來取,或者他抽空跑趟上虞給她複診一次便是。

  總之是絕對不可以因為這一個病人,就把其他的病人撂下就是了。但是誰曾想,今天一大早的,馬文才就帶著人下山,二話不說無緣無故的就封了他的醫館,還把他的病人們全都趕跑了,雖然馬文才還算是有良心的賠了病人們不少錢,但他還是覺得相當的不爽。但是不爽也沒法子,誰讓馬文才是杭州太守的兒子呢!你能跑了太守府裡去告他沒有王法嗎?不能,根本沒天理好嗎!不過幸好馬文才的目的也是讓他救人,要是逼他殺人放火他是死也不會做的。

  祝英齊不知道柳大夫此時心裡吐槽的想法,只是一個勁的感激他,最後熱情的讓他都有幾分不好意思了。不過這『罪魁禍首』顯然並不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馬文才原本就只關心祝清風的問題。

  馬車邊上,馬文才戀戀不捨的拉著祝清風的手,哭喪著臉擺著指頭囑咐:「每天要按時吃藥,白天記得開窗通風,晚上還要記得蓋被子,睡覺不要不老實。對了,你最近晚上老是容易做噩夢,我不在身邊你睡不好覺,不過沒關係,我早就幫你準備好了,馬統!馬統還不快點把我的東西拿過來!」馬文才這邊話還沒說完就轉身朝著,不知何時抱了一大堆東西跑過來的小馬統嚷道,小馬統絲毫不敢慢上一拍,趕緊躥了過來。

  馬文才從馬統懷裡拿出一個棕色的繡著花紋的長枕頭塞給祝清風,笑得很得意:「呐,這枕頭是我的,你晚上睡覺一定要抱著它,抱著它就像就像抱著我,你就不用怕黑做噩夢了,怎麼樣這個主意不錯吧。」

  祝清風抱著懷裡的枕頭眼角一抽,這都可以啊!馬文才以為祝清風還不滿意,乾脆將馬統手裡的東西都接過來,然後吩咐:「要是還不行的話,就把我的被子也送你吧,馬統,去我寢室抱被子去。」

  「不用不用!有這枕頭就夠了!」夠夠的了,祝清風連忙阻止又要跑回去的小馬統,堅決搖頭表示她沒有這麼個收集馬文才用過東西的怪癖好。要是她真把馬文才的用過的被子都帶回家去了,祝夫人知道了一定會抽死她的。

  「不用被子也沒關係,你看這個這是我給你做的風箏!鴛鴦的,你要是閑得無聊想我了,就在院子裡放放風箏,我看見了就知道你在想我了。」馬文才又將手上的風箏遞給祝清風,很認真的囑咐。但是是個有常識的人就知道,上虞同杭州隔那麼老遠,你的風箏飛得再高在書院裡根本就不可能看得見。馬文才才不管,不等祝清風回答又繼續往祝清風手裡塞東西:「這是我爹給的太守府的權杖,你以後萬一再遇到麻煩,千萬不要再亂逞能,只要一亮這權杖保證沒人敢再動你,太守府就這一塊,我把我爹要了好久才要出來的。」

  「這是書院門前剛開的芍藥,我去年幫你種的,今天早晨還是含苞待放的,剛過這一會兒就開了。還有,這是我上課幫你記的筆記,回家之後閑的沒事隨便翻翻,都是我的筆記……

  」馬文才慢慢的把手裡的一大堆東西都塞給了祝清風,祝清風差點被這些東西給壓死,祝英齊看不下去了,只得搖搖頭走過來將馬文才的東西從祝清風手裡接過來,全都放到了馬車裡。

  馬文才也不管祝英齊,最後摸了摸手裡拿著的那把弓箭也順手遞給了祝清風,聲音有些哽咽:「還有這把我最喜歡的金雕弓,你全都帶回去。」只希望自己不在身邊的日子裡,她還能多想想他。

  祝清風將弓推回去,搖搖頭:「不行,別的東西我都可以收下,但唯獨這把弓卻不能收,你以後還要帶著他當你的大將軍呢。」

  馬文才忽然就抱緊了祝清風,她有些委屈的小聲道:「清風,我不想當什麼大將軍了,我想現在就娶你過門。」

  祝清風心中一動,笑道:「別說傻話了,你學業完不成,我才不會嫁你呢。」

  馬文才偏過頭小聲憤憤:「反正還有不到一年的時間了。對了,為了彌補你把我自己丟在書院的過失,罰你每天都要給我寫信。」

  「哈?每天!你要累死我。」祝清風知道自己的眼睛問題,恐怕是寫不了信了,心中有點擔心。

  馬文才扶著祝清風的肩膀,低眉看著她,眼神委屈的裝可憐:「啊,累啊,那就兩天一封,最少三天,不能再少了!」見祝清風勉強點了點頭,馬文才又囑咐:「還有,等你傷好了,我去找你之前,絕對不准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出門!」他怕的就是這個,一天不把祝清風放在身邊看著,他就不放心,生怕祝清風被別人多看去一眼。

  祝清風顯然沒和馬文才想了一道去,卻是皺眉反問:「那要是我的傷好不了怎麼辦?我要是變殘廢了,身體寒氣治不好了,你也娶啊。」

  馬文才心中莫名一疼,卻又將祝清風摟緊笑道:「你要是殘廢了才好呢,這樣也不用到處去招桃花了。你記住,祝清風是屬於馬文才的,不管她生病也好,殘廢也好,都只是馬文才一個人的,永遠都別想著離開他!」

  祝清風聽罷愣了幾秒,然後就笑了:好啊,馬文才這可是你自己親口說的,那就別怪我自私,放不開手了。


第七十二章 遲來的禮物

  馬文才拉著祝清風的手磨磨唧唧了大半天,才在老大夫的無限鄙視之中不得已放開了祝清風的手。馬文才最後再次警告了老大夫句『祝清風的傷好不了,你就別想再回杭州的話』之後,才將祝清風小心地扶上了馬車。

  祝清風原本重傷未愈,能堅強的撐著與磨嘰半天的馬文才告別完,還讓他看不出異樣來已經很艱難了,老大夫早就看出祝清風是死撐的了,又見馬文才說起話來沒完沒了,才出口催促的。祝清風幾乎是一上馬車就累慘的趴下了,然後也顧不得別的,將馬文才送的一大堆東西隨意一放,拖過那床枕頭剛一趴下,就在上面睡過去了。

  馬文才還是戀戀不捨,祝英齊見馬文才這模樣覺得又好笑又感動,很認真的用人格保證了句『祝清風一定會乖乖的在祝家莊等著他』才算是徹底安了馬文才的心。祝英齊抬眼望望,天色也不早了,再不敢耽擱,就趕緊駕車下山了。

  馬文才一直站在書院門口靜靜的望著那輛馬車慢慢走遠,徹底淡出了他視線還不算完,直到小馬統拉拉他的衣袖,馬文才才低著頭十分失落的走回了書院。之後就一直躺在床上動都不想動,連下午的上課鐘聲敲響了,他都當沒聽見。

  馬文才很鬱悶,沒了祝清風的尼山書院,還有什麼意思呢?

  小馬統興沖沖的從銀心那裡跑回來,看到自家公子聽到鐘聲都沒反應,趕緊躥上去問候:「公子,都上課了,你怎麼還在這兒!」

  馬文才偏頭看了笑的滿臉春光的小馬統一眼,莫名的覺得心裡很不爽,冷聲道:「笑笑笑!有什麼好開心的!陳子俊的課我早就不想聽了,再說我聽不聽課,輪的到你在這兒多嘴!」馬文才確實是有些無故遷怒與人,但是心裡難受不發洩又憋得慌。

  小馬統當然知道馬文才是為什麼才不開心,也不生氣,吐吐舌頭看著半死不活模樣的馬文才,突然就有種恨鐵不成鋼感覺,小聲嘟囔:「祝姑娘走了還不到半個時辰呢,公子你就想她了想的連課都不想上了,那接下來這將近一年的時間,公子你難不成都不吃不喝了嗎?公子,你這也太不爭氣了吧!」

  小馬統這話聲音雖小但還是讓馬文才聽見了,馬文才滿頭黑線,真想跳起來狠狠踢他一腳但又實在懶得動。心中惱怒,這個死奴才現在之所以敢這樣對自己說話,果然都是因為之前被祝清風慣壞了吧!馬文才真心氣的不輕,然後就又聽見小馬統話音一轉,臉色又笑開了花,不知死活的小聲暗爽:「不過,幸好我的小銀心沒有走。」

  「給我滾!」馬文才實在是忍無可忍了,這死奴才也太欠了,還當不當他是主子!馬文才氣的就抄起手邊的課本就朝著馬統身上砸去,小馬統不防,被書砸中哎呀一聲後退了好幾步差點跌倒。然後,很巧合的,原本放在袖子裡的那個淡藍色的繡花鴛鴦荷包就掉了出來。

  也顧不得馬文才的盛怒,小馬統趕緊將荷包撿起來,拍拍自己的腦袋暗自懊惱,剛剛銀心把他叫去就是為了讓他把這個轉交給馬文才的,小馬統趕緊獻寶似的嘿嘿一聲,又湊了上去:「公子公子,給你這個!」

  「讓你滾你就……哎,這是什麼?」見小馬統還是不聽話,馬文才坐起身就想揍他,後一個滾字還沒說出口,就緊接著就舉到眼前的荷包吸引了注意力。馬文才伸手接過,有些疑惑,然後就聽到小馬統解釋:「這是祝姑娘走之前交給銀心,要她轉送給公子的,說是祝姑娘之前親自繡的七夕曾欠公子的荷包。我剛剛差點忘記拿出來了,還好還好現在給也不晚。」

  馬文才看見那方繡的精細的荷包,心情大好。荷包上繡著一對戲水的鴛鴦,是祝清風花了好長時間才跟祝英台學會的,這麼點東西祝清風足足繡了有大半年,也不知道繡壞了多少個,才終於有了一個能拿得出手的。雖然依舊比不上祝英台繡的精細,但對於原本就不擅長女工的祝清風,在這上面下的功夫卻絕對少不了。

  馬文才激動的將荷包打開,倒出的是一枚鴛鴦白玉佩。就是之前他去祝家莊提親的事被祝清風識破之後他又將這玉佩還給了祝清風,祝清風賭氣就收回去的那塊,如今卻又被祝清風主動當成定情玉佩送了回來。

  馬文才想到此心情一下子就激動了,再往外倒,荷包裡還有一枚精緻的折疊書簽,書簽上用雋秀的小楷寫了幾行小字: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於歸,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實。之子於歸,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葉蓁蓁。之子於歸,宜其家人。

  馬文才當然知道這是《詩經.國風》中的《桃夭》,是描寫桃花盛開,女子出嫁的情形。其實這些都是祝清風知道自己身體狀況之前早就準備好的,馬文才不知道,祝清風雖然嘴上說馬文才做的過分,其實過時想想心底還是認可了的,甚至還有那麼一點小小的期待。在得知自己身體狀況之後,祝清風曾經有過艱難的思想鬥爭想著乾脆將這詩簽毀了,但走之前最後還是決定原封不動的將這些東西都裝好送給馬文才。

  馬文才默默的讀完這首詩後,眼神之中流露出的激動神情再也掩蓋不住,他甚至想像的出他將祝清風娶過門時的美妙場景。那片桃花林中,流光的霞披鋪成的十裡紅妝,他穿著一身新郎裝,牽著新娘的手在眾人的祝福羡慕的目光之中自桃花瓣中緩緩走來,新娘的紅蓋頭被春風輕輕掀起,半掩之中露出新娘嬌豔欲滴,如桃李般果實飽滿惹人憐愛的模樣……

  緊緊的攥著書簽,馬文才興奮的手都顫了,一時之間滿血復活鬥志昂然!

  「書給我拿來!」直接跳下床來,迅速整整衣襟,馬文才便將荷包和玉佩一邊一個小心翼翼的掛在了腰間最最顯眼的地方,然後接過小馬統撿起之後遞上來的課本,將祝清風送的書簽輕輕夾在了書中,合上課本,大跨步的出了寢室大門。

  小馬統愣了一瞬然後就緊跟著追了出去,在後面喊:「公子!書院學子們哪有人腰上掛荷包的,讓陳夫子看見了又要嘮叨公子了。」這荷包一看就是心上人送的,大家明明都揣在懷裡藏起來的,根本都沒有一個掛在腰上顯擺的好吧。還有那書簽,說是夾在書裡,實際上都露出了一大半,倒像是生怕別人不知道這書簽上寫著情詩似的!

  馬文才給了小馬統一個十分鄙視的眼神,仰頭道:「少爺我樂意顯擺怎麼著,什麼時候輪的著你來教訓!我跟你小子說,給我離銀心遠點,那是祝英台的人!」

  小馬統撇撇嘴嘟囔:「才不要讓四九把銀心搶走!」

  馬文才很嫌棄的看了馬統一眼,板著臉教訓:「你才多大點,別想些亂七八糟的!」

  小馬統很不服氣:「只小兩歲而已!公子你不是兩年前就……」兩年前就喜歡上了祝姑娘嗎?一句話沒說完,馬文才就又要轉過來踹他,小馬統趕緊躥開了,好心提醒:「公子,你再不去上課就要下課了!」

  馬文才氣死了,這臭奴才絕對是讓祝清風慣的沒大沒小了!還銀心呢,上次馬統跟著他去祝家莊的時候,還一個勁地打探那個叫銀杏的小丫頭的底細呢,這貨心裡到底裝了幾個!馬文才皺皺眉,隨即又換上滿面笑顏,才不想花時間瞎操心馬統的事呢,馬文才又想起了去祝家莊提親的情形,伸手拍了拍掛在腰間的荷包,高興的大步流星的跑去學堂顯擺去了。

  一整堂課馬文才只要一翻開課本,看到書簽上祝清風寫的那首詩後,總會不知覺的發會兒呆腦補一陣兒之後,就莫名其妙的開始發笑。而且每次都笑的跟傻子似的,哪裡還有之前半分冷豔模樣,好幾次都差點把正在上著課的陳夫子給嚇死,還真以為馬文才是被祝清風的離開刺激到了,突然得了什麼失心瘋呢。

  如果此時的祝清風知道書院裡馬文才的模樣,一定說他句沒良心,因為祝清風此時的情況簡直糟糕透了。從杭州到上虞,原本陸路轉水路乘船回家只需三日便可到達,不過祝英齊聽從老大夫的建議,為了照顧受傷的祝清風還是放慢了速度,從書院回家的那段路足足走了七日才到。其實祝清風本來想著趁著自己還能看見的時候,儘快回家看一眼爹娘的,只可惜天不遂人願,走到第六的時候,祝清風的眼睛就模糊的徹底看不清晰了。

  黑夜褪去,早上一覺醒來,即使睜開眼,眼前卻依舊是黑漆漆一片的時候,祝清風愣住了。絕對和之前不一樣,祝清風現在連穿衣束髮都變得困難了,連最基本的走路、吃飯自己都完不成了。她原本以為自己頂得住,可真當黑暗真的降臨的時候,祝清風還是一時慌的不知所措了。

  好在有祝英齊一直陪在身邊開解照料,祝清風還不至於到了崩潰的地步,起初第一天陷入黑暗的時候任誰都不會適應,祝清風害怕彷徨的時候,最終還是選擇了再睡一覺,只不過這次再也不用想著早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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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光明在人心

  祝清風最怕黑,如今卻要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都要與黑暗為伍了。祝清風怎麼能不害怕,即使有祝英齊在身邊照看,卻還是有太多的不方便,何況祝英齊又不可能一刻不離的守著她什麼都不幹吧。

  祝清風其實還是十分要強的,雖然知道自己一下子不可能適應的了全世界都是一片漆黑,但就算她原本心中再怎麼淡定都取代不了此刻內心焦躁的情緒,倔強的下床想要證明自己即使看不見也能行,即使看不見也不需要嬌貴的一天到晚都需要人貼身伺候,卻在摸索著想要走出房間開個門出去透透風都無法輕易做到。

  被桌椅板凳絆倒了再爬起來,不小心撞到了房間裡的花瓶,劃破了手指也不想放棄,好不容易將房門開開,剛剛感受到門外吹進的輕風,人還沒邁出房門口卻又被門檻絆倒了。祝清風心中暗罵自己沒用,然後伸手想要找點能指引她辨別位置方向的支撐點也找不到,周圍仿似空曠的沒有一點兒人聲,祝清風什麼都看不見,前方有什麼唰唰的聲音清晰的傳入耳畔,祝清風出聲問誰卻一絲回應都沒有。周圍安靜的可怕,祝清風臉色煞白害怕的一動不敢動,原地愣了幾秒又踉蹌著逃也似的摸索著返了回去,『哐』的一聲重重的將房門關上,嚇得跑到床上倚在牆角發呆,再也不敢獨自邁出一步。

  可她不知道,其實那唰唰的聲音也不過是風吹樹葉的聲響罷了。

  老大夫親自熬好一碗湯藥端回來,打開門看見房間裡面的情況,大概也猜到了祝清風的心思,他也接到過有眼疾的病人,也明白那種滋味。老大夫沒有出聲,搖搖頭將倒了的板凳扶起來,然後走到祝清風床邊,人還沒說一句話,就聽祝清風抬起頭來,目光茫然有些委屈的出聲:「老伯,我不想喝藥了,你這藥好苦的。」

  老大夫愣了一下,然後就笑出了聲:「我原本還想,你得過一段時間才能領悟,沒想到這麼快就明白了這些道理。」

  「什麼?」祝清風就像是早就知道了來的人是老大夫並沒有害怕,但卻對他的話摸不著頭腦。

  老大夫將要放到桌子上,拿起紗帶幫祝清風包紮剛剛不小心被割破的手指,語重心長勸解:「有些東西也不是一定要用眼睛看的,往往用心感受,比眼睛看的還要通透呢。你聽不懂啊,那就先說說你是如何知道是我來了,而不是祝公子呢?」

  祝清風皺眉想了想,說道:「首先開門時我就聞到了很濃的藥味,這藥我已經喝了好多天,今日卻出乎意料的聞得更清楚,我就知道來的人不是陌生人。八哥走路輕巧,動作迅速身形矯健,走路帶著風。但是每次進我房間開門卻都是輕悄悄的,進來之後然後就會隨手再將門關上,要喂我喝藥的時候總是一邊吹涼一邊走來的,然後走路的時候也是足腳點地,輕聲輕語的與我聊天。老伯,你進來的時候連門都沒關,腳步凝重,呼吸稍喘,而且因為長期做大夫給人抓藥的原因身上還有一股淡淡的香藥味,我當然知道是你來了。」

  老大夫笑著點點頭:「你看這不就是了,其實看不見也沒什麼可怕的,眼睛雖然看不見,但鼻子卻能聞得到,耳朵也能聽得到,而且還比以前更靈敏。你聽到風吹樹葉唰唰作響,就知道身前會有片樹林,聞到花香也就知道身邊小花園裡有什麼花兒盛開。我們周圍的許多東西都是生命力的,其實你只要靜下心來,仔細感受,就一定能感覺得到生命的美好。最主要的你要有勇氣克服這股心底的恐懼,即使看不見也不比正常人差多少,就好比有些路,領著你走過一次,你自己就會將它記在心裡,印在腦子裡,下次再走的時候就不需要再有人領著了……」

  「其實啊,你比那些平民百姓幸運多了,有多少人都在為了生計勞碌奔波,即使生了病都沒錢去抓藥的。你看你有多少人關心著……總之啊,想要活的快樂還是憂鬱,都在你自己的。」

  聽著老大夫語重心長教誨,祝清風心中湧起一股暖流,其實並沒有多少交情,但是儼然老大夫已經將祝清風當做女兒一般關愛教導。祝清風點頭,想起多少關心著自己的人,笑道:「我明白了,老伯您的意思是說,光明其實是在人心吧。」

  老大夫捋捋鬍子笑的開心:「你能這麼想最好了,快點把藥喝了吧,都涼了。」見祝清風皺眉,老大夫急了,「哎,你可別不喝,我還想早點回去開我的醫館呢。」那個不講道理的太守之子才是真的麻煩,祝姑娘這病要是不好,他這輩子恐怕都別想回杭州了。

  祝清風撇撇嘴皺著眉頭剛剛把藥喝完,就將藥碗往老大夫懷裡一送,開心喊道:「八哥回來了!」老大夫接過藥碗疑惑:「哪有人?」

  「一,二,三!」祝清風話剛落音,祝英齊就從外面輕巧的跑了進來,看到屋子裡碎掉的花瓶,皺了皺眉並沒有多說什麼。見祝清風醒了,走過去溫聲交代:「柳大夫,清風,我已經去渡口找好船了,趁著時間還早,我們快上路,行程順利的話今下午就能回上虞了。」

  老大夫有點驚訝的點點頭,看著滿臉得意的祝清風,心中暗想:不會真是我年紀大了耳背了吧,我瞎說的,她真能聽這麼准啊。

  祝清風吸吸鼻子,眯眯眼睛對祝英齊道:「八哥,老實交代,你懷裡是不是藏了肉包子了。」這麼香一定是豬肉陷的,咽了咽口水,睡了這麼長時間祝清風早就餓了。

  祝英齊愣了一下,然後就笑了:「什麼都瞞不過你,這是我剛剛給你們買的還熱乎著呢。快吃,吃完了就回家去,爹和娘一定準備了一大桌飯菜等著我們回去呢。」祝英齊將包子遞過去,然後意味深長的看了旁邊的老大夫一眼,輕聲說了一句謝謝,祝英齊是的真沒到祝清風還能笑的這麼開心。他剛剛一進屋的時候就看見花瓶碎了,他知道是祝清風一時適應不了,心煩的發了脾氣。想來是柳大夫剛剛勸解過了,能看到祝清風這樣子,他怎麼能不感激。

  匆匆吃過飯,三人就抓緊時間上了沿著曹娥江回上虞的船,祝清風吹著海風倚在船舫裡感受這清風拂面的感覺,她能想像得出此時江面上一望無際的壯觀景象。深深的吸了口氣,頓覺渾身神清氣爽,心情開闊,煩惱全無了。

  祝英齊將一塊披風系到祝清風身上,在她旁邊坐下,望著前方上虞的地方歎了口氣:「我出門之時,爹就催著我去書院替他好好看看他的兩位寶貝女兒,誰知我這一去就是大半年,這一回去,爹肯定罵死我了。清風,你不知道爹可想你和英台了,每天都和我念叨著你們倆怎麼還不快點回來,爹想你們想的啊,頭上都長了好多白頭發了……」

  祝清風鼻尖泛酸,她當然也想念祝家莊的親人們,然後越想心中就越覺得暖洋洋的。那兩年在祝家莊裡,她和祝英台幾乎是集親人們的萬千寵愛於一身的,要說祝家莊對祝清風的意義,那是任何東西都比不上的。

  其實祝英齊早就寫過家書將祝清風受傷以及眼睛的事情告訴家裡了,此時祝員外正和銀杏一起在曹娥江渡口苦苦盼著祝清風和祝英齊兩人快點回來呢。

  小船快靠岸的時候,銀杏遠遠就望見了坐在船艙外的祝清風和祝英齊,一時激動的淚都要流下來了,趕緊將等人等到累的坐在涼亭裡睡著的祝員外喊起來,祝員外看見遠處的駛來的小船,遠遠的就朝著船上招手大喊:「清風,英齊!」

  還是祝清風最先聽見祝員外的喊聲,慌忙扶著祝英齊站起身,朝著遠方招手,遠遠就回了好幾聲爹。祝員外內心激動,開心的應答,等祝英齊剛剛扶著祝清風下了船,祝員外就先迎了上去,抬手摸了摸祝清風的額頭,眼神一直盯著祝清風無光的眸子,心疼的落了淚:「十丫頭啊,你怕不怕啊。」什麼都看不見,一定很害怕的,祝員外只覺喉間哽咽,聲音都沙啞。

  祝清風搖搖頭抬手摸索著將祝員外的淚水擦掉,眸中含淚笑道:「爹,女兒不怕,只是有些遺憾,看不見爹現如今變成什麼模樣了。」

  祝員外聽了還要哭,一邊的祝英齊趕緊跑出來打圓場:「爹爹爹,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就不要這樣惹得大家難過了吧,清風她很堅強的,絕對不會輕易就被打垮的。」

  一看到祝英齊,祝員外就沒好氣,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去你的,臭小子,你還有臉回來!我讓你去好好看看你妹妹,你就是給我看成這個樣子的?等我回去再收拾你!」

  祝英齊裝委屈:「爹,您也太偏心眼了吧!」在得到祝員外一個白眼之後,祝英齊無奈的搖搖頭,又給祝員外介紹起柳大夫來,祝員外拉著柳大夫一個勁地感謝。然後回過頭來看到祝清風笑著點頭安慰他,還表示自己絕不會被輕易打垮,祝員外激動的又哭出聲:「好好好,爹的十丫頭長大了,爹這不是傷心,爹是為你高興啊。」

  「高興?」祝英齊不解,重複出聲。

  祝員外也不理祝英齊,拉著祝清風就往一邊的馬車上走,便走邊解釋:「清風啊,你還記得你五年前的那場大病嗎,記不得了啊,記不得爹給你說說。其實你以前不叫清風的,叫英亭……」

  祝英亭,亭臺樓閣的亭。


第七十四章 事不隨人願

  祝英台和祝清風是在祝家莊的亭台小樓裡出生的,一生雙胞竟是兩個女兒,祝員外激動的手舞足蹈,高興之際就乾脆就給兩人起了這麼個名字。其實祝英亭自小就體弱多病,不像祝英台一樣活潑好動,到了七八歲的時候,看著漸漸長高的祝英亭身子還是那麼弱,祝員外心下擔憂就專門找了個大夫幫著祝英亭調養身體。

  哪知找的這位大夫平時除了給人看病,還有個愛好就是算命,說什麼祝家小十這命裡註定有場大劫,若是劫數嚴重甚至會危及生命,說句不好聽的可能就活不過二十歲,還說什麼『亭』乃孤亭,大多有頂無牆實不能長久,不如換個名字來避這劫數。

  祝員外一聽這臭神棍這麼咒他的寶貝女兒當然不幹,氣的當天就將其趕出了祝家莊,也沒太在意神棍的話。但是過了好多年之後,祝英亭的身體還是那麼體弱多病,最嚴重的是最後那一次大病,那場高燒一直燒了好多天,什麼方法都用過了就是不見好轉,請來的大夫都束手無策,有的都勸乾脆放棄得了,祝家莊的家人們自然都不肯,後來不得已又想方設法的將許多年前的那位神棍大夫請了回來。說來也巧神棍大夫剛到家門,祝英亭的燒就自己漸漸退掉了,祝家莊全莊上下驚喜之餘,對這大夫千恩萬謝,祝員外就順便的把祝英亭的名字改成了祝清風。

  清風,清微之風,化養萬物之意者也。詩經有雲:吉甫作誦,穆如清風,便是美如清風化養萬物,同有清風徐來水波不興,淡雅如斯處驚不變之意。

  神棍大夫走的時候,還預言說祝清風現在雖是躲過一場劫難,但五六年後恐怕還有一場命劫。祝員外這次聽了這話自然還是及其生氣,雖心中不爽卻也不敢像上次一樣直接將他趕出去,於是好生招待著要他的破解之法,神棍大夫大義凜然的推脫說與這姑娘有緣就少收些錢就好了,然後神神叨叨的抽風一樣掐指算了好幾遍,才說出一句破解之法,就是在命劫到來之前趕緊找個人嫁了。

  祝員外很無語,越覺得這就是個騙子,但是他想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家裡也不差錢,於是就給了這神棍不少錢就讓他走了。祝清風再次醒來的時候性子變了不少,但是因為那場差點要人命的大病祝家人也沒多在意什麼,畢竟命撿了回來,發燒保住了命還沒燒壞了腦子就已經是萬幸了。

  這次祝員外聽到祝清風在書院受傷的事情,突然又想起了五年前神棍大夫說過的命劫,驚得不輕,趕緊寫信一個勁地催促祝英齊把祝清風給帶回來,知道祝清風醫舍失火,火場之中驚心動魄,差點就丟了性命,要不是馬文才捨身相救,此時恐怕也不是只傷了眼睛這麼簡單了。祝員外雖然心驚卻也知道失了光明卻保了性命也已經是大幸了。

  祝清風聽完祝員外跟她說的這些事情,當然覺得那老神棍根本就是個大騙子,不過有一點祝清風還是很感謝他的,就是讓祝員外改了個好名字,祝清風到現在還覺得祝英亭這個名字比之于祝英台都不知差了多少個檔次。

  可能祝清風自己不知道,這次她回來,祝家莊的人都一致決定,只要祝清風的傷一好就趕緊的打包把她嫁去太守府,以了了他們的一樁心願。不過在此之前,先要處理了的就是祝英台的問題了。

  祝夫人向來將兩個女兒的名節看的重要,一個十丫頭不爭氣,去了書院沒多長時間就被人給識破了身份,然後那人還大搖大擺的來上虞提親,敲鑼打鼓鬧的整個上虞都知道了這件事情,祝夫人就算是不想祝清風嫁給馬文才,也不得不嫁了。還有一個九丫頭,自小就精靈古怪身份到是沒被人識破,但是她的性子卻更讓祝夫人擔憂,問祝清風和祝英齊也都支支吾吾的不跟她說清楚,沒辦法祝家莊的事務繁忙她一時也管不過來,也就將祝英台這事情先放下了。

  祝清風回家的這些時間,差不多也適用了看不見的日子,而且變得聽話了不少,老大夫讓她乖乖的留在自己的屋子裡靜養,她果然就沒有再敢出門瞎折騰過。不過有銀杏陪著,祝英齊也是一有時間就來看她。祝英齊又跟祝清風說了很多家中的情況,她那個有點傻氣的大哥還是跟在祝夫人身邊侍奉。三哥和四哥經人介紹也在上虞當了兩個小小的官吏,雖然職位並不起眼,但是因為家庭背景連上虞的縣令也要禮讓三分,祝家莊戶田和佃農眾多們,剩下的哥哥便分佈在上虞各處幫忙打理賬務。而去書院之前祝英齊在這些佃戶裡還精心挑選了上千名護院,平時忙的時候就去田裡幫忙,有要求的時候就可以組成所謂的祝家軍,保衛祝家莊的安危。

  祝清風每過一段使勁還會纏著祝英齊去看祝家軍練兵,雖然看不見當光聽聽那氣勢就足已讓人興奮的了。閒暇之余還跟柳大夫學著把脈學著辨認草藥,一忙起來也不會太無聊。至於想念馬文才的話,除了能想著隔上幾天就讓小杏子代她給馬文才回封信,也沒有什麼想的吃不下飯睡不著覺的相思病,祝清風覺得自己過的挺舒坦的。

  其實要說這兩個人誰沒良心,當然要數祝清風了,她有朋友有家人陪著每天開開心心的,但是馬文才可就慘了。因為他的堅持,師母也就沒有給他的寢室另外安排人,每天一回寢室,裡面都是空空蕩蕩的,上課的時候旁邊的座位也沒有個人,自己一個人他也就忍了,關鍵是每天還要看著梁山伯和祝英台兩人在他面前膩歪,簡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不行了!我受夠了!天天看他們在書院裡卿卿我我的秀恩愛,這書我還怎麼讀得下去!」又看見梁山伯和祝英台勾肩搭背說說笑笑的從他寢室前面走過,馬文才一把將手裡的茶杯摔碎在地上,氣的咬牙切齒,「我、我一定要拆散他們!」

  小馬統鎮定的看著自家少爺表示很淡定:「公子,祝姑娘走的時候,那藥還留了不少,你要不要吃點?」自從祝清風走後,對於馬文才時不時的就抽個風的行為表示已經習慣了。看多了自家公子被祝清風欺負之後反而裝可憐慣了之後,小馬統表示,現在即使對著滿臉嚴肅,虎目圓睜的馬文才,也再也生不出原本那份恭敬膽怯的心了。

  「滾你丫的!」一腳將馬統踹出房門,馬文才表示很憂傷,連馬統這臭奴才都敢奚落他了,全都是祝清風的錯啊!

  祝清風,祝清風,他已經半年多沒見著祝清風的面了,更可氣的是祝清風現在連信都懶得給他寫了。他一個人忍受著相思,還要看著別人在他面前成雙成對的晃悠,悲傷逆流成河啊!馬文才真心的覺得自己要是在這樣下去半年,憋屈的一定會留下什麼嚴重的後遺症的。

  小馬統拿了掃帚回來打掃房間的時候,馬文才突然就跳起來抓住馬統的領子抓狂:「現在馬上立刻給我收拾東西,本少爺要回家!!!」媽蛋,老子不學了,現在就要回家成親啊!

  小馬統依舊表示很淡定:「學業沒完成,老爺不會同意的。」馬文才氣的就把馬統扔到了衣櫃旁,憤憤:「滾去收拾,哪來這麼多廢話!是老子要成親,管他馬大人什麼事!」是啊,反正馬大人早就去提過親了,新郎官又不是馬大人!馬文才才不相信他現在就是要強行娶了祝清風,馬大人會不同意!想到此馬文才越發覺得自己苦守了這大半年,果斷是自己有毛病啊!再後來馬文才想起這件事的時候,幾乎都要把腸子給悔青了,如果那時他不拘於現狀,早一點把祝清風娶過門的話,以後的那些事情或許就不會發生了吧。

  小馬統也看出馬文才這次是真的下定決心了,心裡苦想著自己還沒有跟銀心告別呢,但是在馬文才的威脅下又不得不先收拾行李下山雇車。而巧合的是,就在此時梁山伯的任職令竟然提前半年放了下來。馬文才他們一直在書院裡讀書,對外界的事情知道的較少,近年會稽等地水澇災害嚴重,朝中懂得治水的人才又不夠,丞相謝安就想起了謝道韞介紹過的善於治水的尼山學子梁山伯,因為情況特殊,就提前了半年給了梁山伯任職令,任命他為鄮縣縣令,即日就啟程,趕緊回會稽治水去。

  馬文才看著即日啟程那幾個字直接就樂了:活該啊活該,梁山伯再讓你天天不要臉的和祝英台一起在我面前秀恩愛,現在終於要分開了吧,你們倒是再繡個我看看啊。馬文才心中暗爽的就想去兩人面前奚落一番,誰知道是梁山伯先跑過來找的他,一個勁跟他交代,跟他說什麼以後自己不在書院裡了,祝英台就交給他來照顧了,看在祝英台是祝清風哥哥的份上,一定替自己好好照顧這位小賢弟。

  馬文才被梁山伯說愣了,趕緊打斷:「梁山伯!祝英台是個姑娘,對你一直情深意重,你不是一直不知道吧!」

  梁山伯一聽不樂意了:「英台是我賢弟,文才兄,你怎麼還說這樣的話,他和清風不一樣啊。」

  馬文才一下子臉就沉了:「祝英台和祝清風一樣都是女扮男裝入書院讀書的,祝家兩女兒是雙生子,上有八哥下有十妹,那九妹又處於何地?」原來梁山伯這貨到現在還不知道祝英台是女子!那他天天羡慕的是那門子的秀恩愛!算了,不想跟梁山伯說話了,太侮辱智商了。

  梁山伯愣住了,眼神渙散的看著馬文才半晌沒說出話來。無語的看著梁山伯臉上一瞬間變化萬千的表情,然後突然就大叫一聲躥了出去,馬文才翻了個白眼說了一句『有病』就繼續收拾行李了。

  然而就說這事情總是不能隨人願,梁山伯鄮縣縣令的任職令前腳剛下來,馬文才的任職令也下來了,因逢天災水患,國事有變,各地又有幾股叛民趁勢揭竿而起。杭州城郊也有叛民,朝廷鎮壓不及,謝安乾脆也上書封了馬文才一個四品曹書郎,撥給他幾千精兵,要他領兵鎮亂,還是和梁山伯一樣即刻就啟程上任。

  馬文才看著那詔令,臉沉的像鍋底:朝廷詔書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時候來!媽蛋!老子要成個親怎麼就這麼難!!!


第七十五章 英台的抗爭

  自從梁山伯知道了祝英台其實是個姑娘,還早對自己情深意重的時候,心中激動的心情一直無法平靜,這時再回憶起曾經與祝英台在一起的點點滴滴,祝英台的種種表現才恍然大悟。七夕送他荷包,看見他與蘭姑娘走的近了就不開心,甚至還告訴他家中九妹早已心儀與他,讓他學業一結就去上虞提親,這一件件的可不就是一直在暗示他嗎?

  梁山伯覺得自己今日真的運氣太好了,朝廷的詔令下來讓他去鄮縣治水終於有機會完成他爹的心願不說,連英台也……一天之內事業愛情雙豐收,梁山伯快高興過頭了,使勁拍拍腦袋,怪不得馬文才每次和他說話都很無語,原來他真的是個呆子!

  馬文才猜的不錯,梁山伯就算是知道了祝英台是個姑娘,現在也不能跟她再繼續秀恩愛了,因為朝廷詔命緊急,梁山伯當天就要去上任了。祝英台知道,梁山伯看穿了她的身份之後也對她有心,自然也高興的不得了,她這些年來一直的擔憂,就是怕梁山伯不能接受自己是女兒身的事實,現在擔憂沒了,她也沒什麼可害怕的了。所以在正確對待自己感情這件事情上,祝英台做的顯然要比一般人大膽開放的多,梁山伯不在尼山書院了,祝英台很乾脆也決定要離開書院回家了。

  當天夫子和山長親自給他們幾人送行,馬文才與山長匆匆道一聲別就離開了,理由是因為實在是受不了梁祝兩人的膩歪了。其實馬文才受不了是很正常的,因為兩人不僅在山長送行的時候就在膩歪,出了書院還在膩歪,原本的十八裡相送的劇情與現在的情況比簡直就是弱爆了。從書院出來之後,祝英台就揮揮手拿了銀子瀟灑的直接包了整條大船,在岸上聊了一天之後又一起上了船,直到將梁山伯送到了會稽家門口,祝英台才依依不捨的離開。祝英台將祝夫人小時候送給她的定親的一對玉蝴蝶其中的一隻送給了梁山伯,且對梁山伯說快點治好水就去祝家莊找她。梁山伯將那玉蝴蝶捧在手心裡,重重的點點頭,一個勁地保重他一定會儘快的去祝家莊提親,這才淚眼朦朧的揮手遠遠看著祝英台乘船離開了。然後梁山伯匆匆回了趟家鄉報喜,告別親人之後就和四九連日去了鄮縣上任。

  馬文才回了太守府領了詔命交接了兵權之後,就去趕著去熟悉軍務了,雖然被封了名小將軍,但畢竟是初次領兵繳賊,馬文才一絲都不敢大意。何況這次情況真的很棘手,造反的賊寇似乎不止一股,而且散落各地,皇上和謝丞相對這次壓制內亂的繳賊之舉非常重視,下達了死命令讓馬文才百日之內務必將反叛鎮壓,馬文才自然不敢疏忽,也只得現將兒女私情暫且放到一邊,一心一意投身於保家為民建功立業的事業之上。

  而祝英台便在梁山伯上任的兩日之後,毫無徵兆的就回了祝家莊,於是祝家莊又是一陣驚喜,祝員外看見女兒回來高興的不得了,直說祝英台瘦了好多圈一定的好好回來補補,於是趕緊讓人去將在臨時練兵場裡的祝英齊和祝清風找了回來,晚上一家人聚在一起熱熱鬧鬧的吃了一頓團圓飯。

  祝英台起初並不知道祝清風眼睛的問題,現如今初見祝清風如此心中自然傷感。但是又聽說祝清風經過半年的適應,平時的基本生活她早就可以自理了,甚至出門逛祝家莊也不需要專人帶領,祝家莊園裡的每條道路需要幾步幾丈,幾拐幾彎,祝清風早就熟記於心了。看見祝清風這樣,也知道根本不需要她過分安慰,祝英台想了想還是決定將祝清風當作正常模樣,當晚就拉著祝清風大談特談書院這半年來發生的事情了。

  雖然當初離開書院的時候,祝英齊曾經答應過要幫著祝英台勸勸祝夫人,但是這半年下來祝英齊還沒敢找機會將梁山伯這件事跟祝夫人說呢。原因沒有別的,光是祝清風和馬文才這件事情就讓祝夫人生了好些日子的氣,要不是祝清風回家之時身體有恙不可重罰,祝夫人還指不定怎麼罰她呢。就是祝清風身體這樣,祝夫人心疼她的同時,這半年來時不時將這事翻出來也沒少罰她跪祠堂,祝英齊怎麼還敢再火上澆油。本想著一年之後等祝夫人將氣徹底消了之後再慢慢說,誰知道祝英台提前半年回來了,沒打個預防針的結果就是祝英台還沒回來一個月,梁山伯給祝英台寫的信送來祝家莊的時候,一不小心就讓祝夫人給抓了個現成。

  幾人不得以乖乖坦白之後的結果可想而知,祝夫人大發雷霆,當場就將這兄妹三人訓了個狗血淋頭,還說梁山伯是個偽君子,一個平民百姓勾引她女兒肯定沒安什麼好心。祝英台的脾氣和祝夫人最是相像,一旦認定的事情是不可能改變的,她自然也聽不得別人說梁山伯一丁點的壞話,就算對方是她娘親也不行,祝英台在解釋無果的情況下一時情急就頂撞了祝夫人。

  祝夫人差點氣暈了,一個兩個的出去讀了幾年書就給她讀回來這些東西!十丫頭那事雖然也不怎麼光彩,但是她看上的人是杭州城門當戶對的太守公子啊,何況人家還早就領著杭州太守來提過親了!可這九丫頭呢,自作主張的就把自己定親玉佩交給這麼個窮書生了,兩人家世門第懸殊,事情自作主張的瞞了她這麼久不說,現在還為了這梁山伯敢當場頂撞她了,這也太不能忍了!祝夫人氣的當下就揮手讓人把祝英台給關了閣樓裡去了,然後趕緊張羅著給她另挑門當戶對的好夫婿,再此之前絕不讓她走出祝家莊一步,祝英齊和祝清風這下子才想起來趕緊求情,結果也沒逃了個跪祠堂的連坐命。

  祝英台也是個倔性子,她從小到大決定了的事情就沒有辦不成的,於是銀心偷偷將梁山伯寫來的信放在飯菜盤子底下傳給祝英台的時候,祝英台看完之後接著就跳窗了。原因無他還是梁山伯遇到了困難,鄮縣缺糧,百姓們一直在鬧饑荒,餓死了不少人,溫飽的問題都解決不了,還談什麼治水大業。梁山伯實在是沒有辦法了,才想起來要寫信給祝英台跟遠在千里的祝家莊買糧,祝英台看罷二話沒說就拉上剛剛罰完跪沒多長時間的祝英齊,瞞著祝夫人私自開倉給梁山伯送糧去了。

  因為城南的這塊兒糧倉的生意原本就是歸祝英齊管的,他也知道梁山伯寄來的那點錢根本就買不了多少糧食,但是經不住祝英台的軟磨硬泡,說什麼糧倉裡的糧食再放著就發黴了,倒不如賣給梁山伯個人情,這是救人於危難,是積德做好事,娘知道了會同意的。祝英齊當然知道後果,但是為了彌補對祝英台食言的愧疚還是答應幫梁山伯暫時渡過這一難關,就算娘發現了,他把事情攬過來大不了再被罵一頓就是了。

  祝員外知道了也對此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因為他去找祝清風瞭解過,梁山伯這人為人還真的是不錯,憨厚老實又聰明對祝英台看的又像命一樣重要,關鍵是祝英台自己喜歡的不得了。祝員外想其實就算是梁山伯只是個小縣令,但是只要他能像自己一樣時刻都把祝英台捧在手心裡寵著,出身貧賤點到也沒太大問題,出嫁之時只要祝家莊多給點嫁妝也不會讓女兒吃苦,只要女兒能幸福,他才不管什麼顏不顏面呢。

  因此等祝夫人年底查帳的時候才知道了還有這麼一出,而此時南城城倉的糧食已經被祝英台搬得差不多了。也正是因此,梁山伯以及鄮縣的所有民眾都挺過了那段最苦的日子,此時在梁山伯的精心策量下帶領下,鄮縣官民都齊心協力幹勁十足的修理河堤、治理水患了。

  祝夫人要是有心臟病的話估計得氣的犯病,梁山伯此前到是抽空來過幾次上虞登門拜訪過祝家莊,結果祝夫人就是認定了梁山伯是個偽君子,每次來都會將其拒之門外,最後梁山伯不得以擺出縣令的官架子說是要視察他要治理的曹娥江畔的田地狀況,祝夫人才讓他進了祝家莊大門。不過想要見祝英台一面卻連想都別想。

  祝英台原本就在家左等右等的不見梁山伯來提親心裡就急躁,現在無意間聽到祝員外說梁山伯來訪被母親拒之門外之事,當即就同祝夫人翻了臉鬧起了絕食,說是不讓她見梁山伯就乾脆給她收屍吧。誰的都不見,連祝清風勸都不聽。

  祝英台很有毅力,結果幾天下來還真的滴水未進,餓的暈死在樓臺裡。要不是祝英齊發現的及時,祝英台恐怕真的是要以死來明志了。祝清風也勸說日久見人心,書院在一起考察了兩三年早就將梁山伯的品格摸得一清二楚,與其讓祝英台嫁一個自己不愛的人雖享盡榮華富貴卻孤獨憂鬱一生,倒不如讓她嫁一個自己心愛的人,逍遙快活自在一世。

  其實祝夫人哪裡捨得把自己痛愛的女兒折磨成這樣啊,那幾天她自己也沒吃多少東西的。祝夫人這時才真的是軟下了心,讓梁山伯見了祝英台一面,才將祝英台的精神又拉了回來。祝夫人從這幾次見梁山伯的面觀察來看,在心裡也逐漸認可了梁山伯。

  祝英台的拼死抗爭終於取得了成功,祝夫人最終還是松了口,但前提是梁山伯必須要先將這淮南一帶的水患給治好了才行。梁山伯一聽激動的不行果斷的保證再過不了多久,他就能將甬江和曹娥江交界的河堤著好,只待汛期到來,讓兩處江水合一,便可大功告成。

  就在祝清風為梁祝二人的事情總算是有了起色而高興不已之時,卻突然的接到了馬文才派人快馬傳來的加急信。祝家莊又陷入了緊急狀態,馬文才說有股山賊已進入上虞,恐是沖著祝家莊而去,請祝英齊他們務必做好準備守住了祝家莊,等他這就帶領軍隊趕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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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山賊的來歷

  祝家莊這麼多年還是頭一次遇到山賊闖莊,要放之前全家人乍聽此事定要驚得手忙腳亂了,可是現在不一樣了,祝家有祝英齊親自訓練的祝家軍守著不說,最重要的還是有個有兵權有本事的好女婿,自然而然的就不必太擔憂了。不過也幸之馬文才趕來的及時,否則這後果也真是不敢設想。

  大半年的軍隊生活下來,讓馬文才收斂了幾分浮躁傲氣,卻多出了幾分沉穩英氣。 祝家莊的主院待客廳內,祝員外和祝夫人正在接待剛來拜訪祝家莊的馬文才,馬文才一身黑色鎧甲,威風凜凜,英氣盡顯,正襟坐在桌邊,簡單問候幾句便開始說起他與這股山賊的恩怨了。

  原本那股山賊就被馬文才盯了好長時間了,全國各地揭竿而起的賊寇他不過兩月就解決的差不多了。就這股賊人實在是太狡猾,別的本事沒有就是跑的太快,他追繳圍困了好長時間都沒能成功將之消滅,反而讓其收納了之前他消滅叛賊的漏網之魚,使其隊伍發展的越來越壯大了,馬文才怎麼能不氣。這次他們還敢來上虞叨擾祝家莊,威脅著祝清風的安全就等於直接觸了馬文才的逆鱗,馬文才真的發了怒動上了真格,當晚就帶領馬家軍連夜奔襲直奔上虞而來,山賊剛進上虞還未來得及紮營,就被馬文才帶人趁夜奇襲,打的四散而逃。雖然攻上虞的這些只是這夥賊寇的一小部分,但馬文才這一仗也足夠打擊一下敵人的氣焰了。

  首戰告捷,祝家莊暫時無礙,馬文才見完祝員外和祝夫人之後,最最想見的人自然是祝清風了。祝夫人自然不會像阻止梁山伯見祝英台一樣阻止馬文才見祝清風,祝員外其實還想跟他這位越看越順眼的准女婿再多聊幾句的,卻被祝夫人狠狠一瞪眼,就十分不願意的帶著他去後院裡找祝清風了。

  ……

  祝家莊,祝清風所住的後院涼亭裡,靠在馬文才懷中的祝清風,只要一想起剛剛馬文才對這股山賊的介紹,就不自覺的皺了眉:「文才兄,你真的確定這股山賊首領的名字是叫孫恩,趙錢孫李的孫,恩怨情仇的恩?」祝清風戳戳腦袋冥思苦想,總覺得這名字在哪裡聽過的。

  馬文才原本緊緊摟住祝清風剛剛醞釀好親她一口的情緒,聽到祝清風又這樣問,一下子就泄了氣,滿臉懊惱:「是啊是啊,清風你都問了三遍了,我一年多沒看見你了,現在好不容易熬出頭能抽空見你一面,你還老跟我提這人讓我生氣!」

  祝清風偏過頭解釋:「我只是覺得這名字好耳熟,我覺得我以前聽過。」就像當初剛來這個世界聽到謝道韞或是陶淵明的名字一樣,應該都是史上留名的人吧。

  馬文才聲音酸溜溜的,用手輕輕指了一下祝清風的額頭,板著臉開玩笑:「耳熟耳熟,聽這些亂七八糟的名字都耳熟。聽到書院裡你那個原本當朋友的蘇安也當了山賊首領卻毫無反應,你這腦子啊是不是……」馬文才說到興處,一句『腦子是不是壞掉了』還沒說完,聲音就怔然停住了。祝清風的頭受過傷,淤血嚴重,眼睛看不見的事情,他也是剛剛才知道的。

  祝清風這個傻瓜啊,是最怕黑的,自己不在他身邊的這一年來,她是怎麼笑著挺過來的,馬文才根本連想都不敢想,他怕自己會心疼的掉眼淚。不過後來再想想卻又在得知真相的那一刻,心痛之餘又覺得慶倖,慶倖祝清風自始至終都沒有想過要離他而去。那才是真正要人命的,要真的有那種事情發生了,馬文才想自己的心說不定會活活疼死的。

  所以,謝謝你祝清風,謝謝你,沒有想著離開我。

  低頭一直看著祝清風變了黯淡無光的眼眸,馬文才目光溫柔的幾乎能滴出水來,心照不宣的並沒有多提祝清風眼睛的事情,馬文才只是把祝清風摟的更緊,心中輕聲默念:沒關係的祝清風,只要有我在,你永遠都不需要害怕。我可以當你的眼睛,一輩子照顧你,你不必非要看見我,因為我必然會守你一輩子。

  祝清風聽見馬文才的話說了一半就停了,有點疑惑,就抬手戳了戳馬文才的臉,嘟嘴有點不開心:「怎麼了心裡偷偷說我腦子笨,不如你聰明啊,你大聲說出來就是了,我又不會小氣的生氣否認。」歎了口氣,祝清風語氣有些哀傷,「不過我真的沒想到,原本那個老實善良的蘇安竟然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提到蘇安,馬文才不屑,眼眸一凜,冷聲道:「人心難測,利字當先!在這些人眼裡,任何東西都比不過一個私利。你真心待他們再好,但只要一觸及個人私利,為保全自身,他們便會毫不猶豫的在背後狠狠捅你一刀,不會有片刻手軟。哼,情義這種東西能靠的住的沒幾個。」尤其是些所謂的朋友之意,自古以來兄弟反目成仇的又多少數都數不清,馬文才並不否認自己也是其中一個,他的心中的私利便是祝清風。所以為了祝清風,他不知道是不是也會做出背後捅刀子的事情,不過這個問題馬文才永遠都不必去探索,馬文才從來都沒有把任何人當自己的兄弟是一個原因,而祝清風也絕不會去利用馬文才這又是另一個原因。

  其實要說起這股山賊,還要追溯到書院的那場大火。當日蘇安同穀心蓮以及蘇大娘在梁山伯的幫助下,放火逃出書院之後,沒過幾天馬文才便毫不猶豫的讓馬太守下令全城搜索追捕幾人,且下命令若是他們敢拒捕,便格殺勿論絕不手軟!蘇安幾人顯然沒想到馬文才會心狠手辣到趕盡殺絕的地步,卻不知道自己當初放的那場火到底造成了多嚴重的後果。

  幾人接連多日逃避官兵追捕的日子,是心驚膽戰苦不堪言,蘇安和穀心蓮還好些,但蘇大娘卻上了年紀還要跟著他們受罪,那段日子的逃亡之旅更是讓她一下子蒼老了多歲,原來的滿頭烏髮卻已有半數發白。蘇安看在眼裡,疼在心上,心中冒出的對士族權勢的怨恨更是一天高過一天。

  那日,正當幾人被圍即將走投無路之際,卻被正處於造反首期開始拉攏人才加入叛軍隊伍的首領孫恩所救,蘇安感激孫恩救命之際便毫不猶豫的就加入了孫恩造反的隊伍,這下子終於有機會報復士族,喪心病狂的燒殺搶掠,半分不會手軟。

  孫恩的叔父叫孫泰,當年的大晉朝曾經爆發過一場恭王之亂,孫泰以為晉祚將盡,乃以討王恭為名,私合徒眾數千人,準備起事造反。結果謀反還未開始就已經暴露了行蹤,被皇帝下令斬殺了全家,孫恩有幸逃過一劫,避難於海島,早就立志要為孫泰復仇。此次國內突發天災*,孫恩便趁著民心騷動之際,又從海島回來,拉幫結派的繼續完成他叔父當年的心願。

  不過,孫恩此次回來拉幫結派的叛軍大多是貧苦民眾,是自小沒有讀過書只知道拼命的主。穀心蓮小時候讀過幾年書,和蘇安一起又在書院裡跟著祝清風學習過一段時間,孫恩的軍隊需要的就是更多這樣所謂的知識份子的支持。再加上之後蘇安表現出來的領導才能,以及穀心蓮時不時在旁的出謀劃策,竟像是一時間找到了兩人的才能發揮空間,後來使反叛的隊伍越來越壯大,拼命的接連攻克幾大縣城,搶到手的糧食財物多不勝數,打壓了當時士族氣焰的同時,孫恩這股叛軍的規模和威名漸漸遠播。

  孫恩大喜,乾脆就同蘇安結拜成了拜把子的好兄弟,野心自然也是越來越大。打擊士族勢力,將士族徹底擊垮,甚至是要改朝換代的想法也不是沒想過,於是兩人便分頭行動了。

  而當今最大的士族便是王謝兩家,大晉的支柱一直都是這兩家撐著的,而王謝兩家士族子弟聚集最多的地方便是會稽了,攻克會稽斬殺王謝子弟,是打擊士族名氣遠揚最直接最有效的法子,因此養精蓄銳要攻打會稽這一主線任務就交由孫恩親自完成。而另一方面亂民揭竿隊伍壯大自然需要的是更多的錢糧支持,而蘇安帶領的另一隊主要解決的便是這一問題,於是穀心蓮和蘇安第一個想到的便是上虞的祝家莊。其實蘇安起初並不想再與祝清風為敵,心蓮現在也在他身邊了,而且畢竟祝清風確實曾有恩與他。但是最終還是經不過穀心蓮的勸說,穀心蓮現在的想法就是:祝清風我既然得不到你,那不如把你毀了,當初你嫌我地位底下,寧可看上個男人都看不上我,那我現在就把你拉下水,讓你地位比平民還要低賤,到時再趴在地上過來求我,才不會苦費了我當初對你的一片癡心錯付!

  其實祝清風與心蓮姑娘相交,自始至終都沒想過她是什麼地位,哪裡能說的上嫌不嫌棄。只不過這穀心蓮確實有些不知好歹,總以為祝清風對她好是理所當然,不對她好就是罪不可恕,這因愛成癡成恨,以至於蒙蔽心智走上不歸路,也只能說一句命運弄人,執迷不悟了。

  ……

  知道馬文才來了祝家莊,老大夫激動的不合時宜的顛顛跑過來,正好看到馬文才捧起祝清風的臉頰一吻剛剛落到額頭之上,馬文才還要繼續,但祝清風聽到有人來,就趕緊退了他一把偏過頭躲了過去。

  馬文才看著來人沉了臉:「臭老頭,我走的時候讓你好好給祝清風治傷,一年多了,你就給我治成這個模樣?」

  老大夫縷縷鬍子,坐在石凳給自己倒了杯水,潤潤嗓子,不緊不慢道:「清風頭上的淤血早已散盡,如果我沒診錯,她這眼睛再過幾日應該就可以重見光明了。嗯,至於這體內寒氣嘛……」語氣拉長,老大夫故意吊了胃口。

  馬文才聽老大夫說祝清風這眼睛過幾日就會好,心中激動,但是再聽他接下來這語氣,心中又一沉。等了幾秒還不見他說話,馬文才不耐煩:「體寒之症能不能好,有話就快說!」

  祝清風拉了拉馬文才的袖子,讓他不要著急,其實祝清風心裡一直在打鼓,期待的望著老大夫緊張的不行。老大夫看著馬文才瞪眼:「先把我的醫館還我。」

  馬文才臉色沉得發黑:「清風的病要是好了,大爺我把整個杭州城的醫館都盤下來送你!」

  「我要那麼多醫館做什麼。」老大夫放下茶杯還欲再說廢話,卻被馬文才狠狠瞪了一眼,輕咳一聲深沉道:「祝姑娘這病痊沒痊癒,我也說不好啊。」

  馬文才站起來氣的要踹桌子:「你敢再說一遍!」祝清風又把馬文才拉回來示意他把話聽完。老大夫心裡有點幸災樂禍:「不過我不知道,不代表馬公子不知道。」

  「再說廢話我揍你了!」看著馬文才雖然不解卻滿臉不耐煩,老大夫無語,說到這份上了還不明白,非要明著說出來接著說啊!老大夫看了祝清風一眼,只得說的再明確點:「你們倆試試就知道了。」

  聽了老大夫這話,祝清風的臉蹭的一下子就紅了,低著頭臉都不知道擱哪兒了!馬文才聽得莫名其妙的:「試什麼啊!說話不明不白的,年紀大了腦子壞掉了不成,大爺我現在就想知道!你診斷不出來就是庸醫,要不要我免費去給你在杭州城裡宣傳宣傳!」

  老大夫臉色發黑,沉聲恨鐵不成鋼:「你們倆現在就洞房吧,這是看祝姑娘能否有孕最准最快的法子。」

  洞房?!馬文才著實愣了,終於明白了老大夫的意思。心中樂的直冒泡,面上卻皺了眉,沉默幾秒才淡定的點點頭:「嗯,柳大夫果然是神醫。」

  老大夫十分鄙視的看著馬文才哼了一聲,縷著鬍子眯眯眼睛很高深的接道:「也許不是祝姑娘的問題,是你不行。」

  馬文才:「……」擦!老子要弄死他,誰都別攔著!


第七十七章 山伯的大義

  馬文才當然沒有把老大夫給弄死,而他與祝清風當然也不可能那時就洞房。因為只要孫恩和蘇安那夥山賊還未被消滅,那大家現在的處境都不會太安全。而也恰在此時,梁山伯收到鄮縣荀巨伯寄來的八百里加急信,說是鄮縣正遭到山賊圍困,恐有危機,請他快點拿些主意。

  叛軍此時兩條線,一條圍攻會稽,一條便是再攻上虞。鄮縣雖然偏遠,卻是要成功攻克會稽山陰的必經之地,山賊想要解決住在山陰郯縣的琅琊王家,就必須先將鄮縣拿下,因此荀巨伯信上說鄮縣危急也不無道理。

  鄮縣被圍,梁山伯急的不輕,當即就收拾行囊要趕回會稽,梁山伯身為鄮縣縣令,鄮縣有難,他絕對不會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子民身陷險境不管,縱使刀山火海他也得闖回去。祝英台一聽梁山伯要丟西她回去送死,自然是攔著不讓,梁山伯雖然心中十分不忍與祝英台分離,但也是決不能丟了自己的大義。狠狠咬了咬牙,梁山伯強忍悲痛對祝英台交代,若是他這一去有幸想出退敵之策還能再回來,必定會大張旗鼓的回來將其迎娶過門,若是不幸身死,就讓祝英台早早的將他忘了吧。祝英台這一聽還得了,自然是死活都要跟著他去,但卻因為身體虛弱走不了路,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梁山伯獨自離去什麼都做不了。

  祝英台苦苦哀求挽留,梁山伯卻走得堅決,這讓祝家人或多或少的很是不滿,但畢竟梁山伯是回去救人,他們也不好說什麼,只能都圍在床邊安慰祝英台。看著梁山伯眼圈泛紅的走出房門,祝清風皺了眉頭,梁山伯就這麼回去,必定會在未到鄮縣之前就會被山賊擒獲,除了有被當成人質逼迫鄮縣軍民投降的後果之外,她還真想不出梁山伯一介弱書生要怎麼能衝破山賊的圍城,安全回到鄮縣去。

  祝清風緊緊攥著馬文才的衣袖,戳著腦袋皺著眉頭小聲自言:「難道梁山伯這主角還被開了外掛,真能獨自一人深入虎穴不費一兵一卒就能讓山賊投降不成?或者說……兜兜轉轉的回來,即使沒有了太守之子的插足,梁祝的結局還是要化蝶嗎?」

  馬文才早就看出了祝清風的擔憂,他聽祝清風說起過那個所謂梁祝化蝶的故事。馬文才揉了揉眼睛,儘量讓自己清醒,他剛剛聽梁山伯和祝英台這段生死離別的戲碼差一點就睡過去了。本來馬文才這些日子一直繳賊每天都累的要死,昨日又一夜沒睡,早就困的不行了,要不是為了多陪陪祝清風他早就找張床先去睡上一覺了。要不是因為剛剛趁著梁山伯和祝英台兩人又上演一齣,所謂無聊的生離死別戲碼的閒置時間,小眯了一會兒,早特麼忍不下去了,有意義嗎!

  馬文才抬手將祝清風緊皺的眉頭輕輕舒平,隨手拍了拍祝清風的頭頂,寵溺的俯首輕輕在她耳邊小聲道:「放心吧,沒事的,還有我呢。」祝清風心中暖暖的,抬頭朝著馬文才笑著重重的點了點頭,那模樣簡直乖極了,看的馬文才真想抬手使勁揉揉祝清風現在有點發圓的臉蛋。但還是介於現在的氣氛生生忍住了,馬文才站起身對祝英台道:「好了,祝英台你別哭了,我保證把梁山伯安全送回鄮縣去。」

  祝英台眼眸一亮,這才反應過來馬文才是朝廷派下來專門去剿滅那幫山賊的,祝英台還欲再說什麼,祝英齊就插嘴安慰:「放心吧英台,梁山伯不會有事的,你儘快養好身體就等他們凱旋吧。」邊說邊幫祝英台蓋好被子,示意她安睡,祝英台也是累極了,又期待的看了馬文才一眼,看著馬文才朝她淡淡的點了點頭,虛弱到極致的祝英台緊繃的心弦稍稍一松便緊接著昏睡了過去,祝夫人又趕緊差人去將老大夫請了過來。

  一番折騰之後,祝英齊才抽出時間去送別馬文才, 而馬文才此時正跟馬統交代守衛上虞的事。馬文才最終還是不放心蘇安,不放心上虞,於是就乾脆讓馬統帶領馬家軍留在了上虞,自己帶領謝安給他的那幾千兵馬稍稍整頓一番就去追梁山伯了。祝清風遠遠聽著軍隊的馬蹄聲漸行漸遠,突然覺得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那種感覺悶悶的祝清風說不上來,就好像是自己心中依賴的感覺漸漸遠離一樣,莫名的有幾分心慌。

  祝英齊走上來拍拍祝清風的肩膀,沉默半晌方才出口:「馬文才他……真的很不錯。」

  祝清風不知道八哥為什麼突然間這麼感慨,轉過身去看著他有些不解,祝英齊歎了口氣:「梁山伯他為了鄮縣百姓可以撇下英台不管,可馬文才卻是為了你可以什麼都不在乎。梁山伯是個心系百姓百年難得一見的好官,但他心裡裝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英台實在是陷得太深了,哥現在到有些擔心了。」祝英齊顯然是被梁山伯剛剛的選擇存了一點芥蒂,但是自古以來能有多少男人心中只會在乎一個女人呢。不等祝清風回道,祝英齊搖搖頭表示自己要求的太多了,開玩笑道:「你看你清風,找了這麼一個妹夫回來,讓我總是有意無意拿這兩人對比,哥的眼光都快出問題了,梁山伯心存百姓,大仁大義,久而久之的卻被馬文才給比下去了。」

  祝清風愣了一下,隨即笑了:「三年前我是絕對想不到今天的。」三年前她潛意識裡馬文才還是她不共戴天的仇敵呢。祝清風拉了拉祝英齊的胳膊,難得的糯聲糯氣:「八哥,你說我的眼光是不是很不錯。」

  祝英齊聽罷大笑出聲:「現在覺得自己眼光不錯了,當初是誰在書院裡老欺負人家來著。」祝清風臉色有些發紅,想自己當初怎麼就能天不怕地不怕的去跟馬文才住同房了呢,尼山書院的日子無憂無慮,不知道她這輩子還能不能再回去上一堂夫子的課。

  領著祝清風回房間,祝英齊還在感慨:「書院裡一文一武兩個最優秀的學生都讓你倆給領回來了,你看,哥當初支持你們去書院讀書是多麼明智的選擇。」祝清風抬頭望望天,雖然眼前依舊是漆黑一片,但是她心中卻能想像得到蔚藍廣袤的天空。

  不自覺的彎起嘴角笑笑,祝清風想:或許,有些事情早就命中註定了也說不定。

  ……

  其實鄮縣梁山伯這裡並不缺人手,梁山伯人緣好,一聽到他有難,大家紛紛都趕來鄮縣相助。幾個月前,杭州城邊界也造山賊禍亂,山長得到消息擔心尼山書院的學子們會有危險,於是連忙停課休業,讓學子們歸家避難,說是待到戰亂平息時局穩定之後再重新開課。於是學子們便四散而去,山長也攜家眷隱居山林,荀巨伯和蘭姑娘告別之後並沒有回家,而是選擇來到鄮縣幫助梁山伯。陳夫子膽子小,原本想去都城建康躲一躲,卻在出了杭州城的時候改了主意轉道去了離著最近的會稽也去鄮縣投靠了梁山伯。來幫鄮縣幫梁山伯的也不止陳夫子,還有一人更是出乎大家的意料,那人便是謝道韞,其實謝先生能來鄮縣也不奇怪,她原本就嫁到了會稽,這下子山賊攻打鄮縣顯而易見的就是沖著王謝兩家去的,謝道韞自然沒有不管之理。

  馬文才成功的帶領軍隊護送著梁山伯衝破城外孫恩的包圍圈進入鄮縣之後,對這些人的到來並沒有半分驚喜之意,心中始終對身在上虞的祝清風放心不下。他這次之所以能幫梁山伯只不過是因為剿滅山賊是他的的職責所在,再帶點梁山伯和祝家莊的那一點特殊關係罷了。至於要說什麼的同窗之誼,以馬文才的性格來說,還不屑於去奢求。

  馬文才到了鄮縣的時候,孫恩的圍軍已經撤了,不知道原因是不是久攻不下害怕馬文才帶兵來突襲。但是以馬文才對孫恩的瞭解來說,這個人絕不可能就這麼放棄攻城的,他的目標除了會稽就是上虞,那麼孫恩撤出會稽的原因,莫不是趁著自己帶兵離開祝家莊之時,返身去同蘇安匯合攻打上虞了嗎?馬文才想到此處,眉頭越皺越緊,忽然覺得自己味送梁山伯回會稽而丟□在上虞的祝清風,是自己此生做的最錯誤的一個決定。

  孫恩的軍隊撤出會稽的確是沿河往下去與蘇安匯合了,孫恩行事謹慎,他並不小看馬文才,總覺得合兵一處方能安心。會稽和上虞只要打下一處就能有個安身之所,而照現在蘇安這邊的情況來看,這局勢似乎也不用他再著急了。因為蘇安派人來報此時已經他們有幾百兄弟扮做普通佃戶成功混入上虞了。

  而祝家莊這邊也是局勢緊急,祝英齊領著馬統一直在上虞周圍派兵部署,祝夫人和祝員外也在對祝家莊內的糧草賬務等後勤問題忙的不開交,根本沒有時間再去陪護祝英台。祝清風的情況大家也知道,她如今能自己照顧自己已經是很了不得了,當然不可能再去照顧她人。

  祝英台是在第二日醒來的,醒來之後越想越覺得心中不安。梁山伯為了自己的子民,為了祝家莊,縱使冒死也要回去找山賊一決生死,可是祝家莊的人都以為他為了自己的子民不要她了,卻不知道梁山伯正是因為不想自己跟著他去冒險才這麼狠心丟下她的,可所有人都還在誤解他,祝英台越想就越覺得梁山伯偉大,越發為梁山伯委屈。

  這盲目崇拜的思想一生出來可畏是一發不可收拾,祝英台明明病的連路都走不了了,還是死活都要跟梁山伯在一塊,就要去鄮縣幫他,銀心怎麼勸都不聽。祝英台的固執大家有目共睹,拉著銀心一番聲淚俱下生死相隨的哭訴下來,真的是感天動地,憾人肺腑!直把銀心感動到不行,最後竟然就答應要幫著祝英台偷偷跑出祝家莊,去鄮縣找梁山伯了。


第七十八章 驚起的突變

  祝清風是在回到祝家莊的路上撞見的祝英台,因為祝英台穿了男裝,出來的時候又極小心的避開了自己的親人,因此一直出了祝家莊也沒有人發現。但是祝英台身上的花香味很濃,祝清風遠遠就聞到了,整個祝家莊用玫瑰香露的只有祝英台一個,她絕不會聞錯。何況還隱隱約約聽見了她和銀心的談話聲,因為特殊時期,上虞街道上的人並不多,所以祝清風堅信自己不會猜錯,祝英台絕對是自己偷偷跑出了祝家莊。

  祝清風剛剛是跟著祝英齊去到城外排兵去了,回來的時候祝英齊特意囑託了兩名護衛護送祝清風回來,卻沒想到恰好遇上了偷跑出來的祝英台。也幸好祝清風的鼻子好用一點,沒多想祝清風便伸手擋住身邊的人,朝著前方試探一聲:「祝英台?!」

  而此時走到前方街道拐角處的祝英台和銀心,剛剛還為自己成功逃出祝家莊暗喜,突然聽見祝清風的聲音,都嚇了一跳,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腳步。銀心拉拉祝英台的袖子低聲叫了句『小姐』,剛想回頭卻被祝英台一把拉住胳膊,拽著閃進了旁邊的街道。祝英台捂住銀心的嘴,低聲警告:「噓,別出聲。」

  祝清風又試探著叫了卻沒聽見半分回應,可香味明明還在的。祝清風皺眉,指了指左手邊那條道,對身邊兩人吩咐:「你們不必管我了,我自己回得去,九小姐在附近,你們兩個務必幫我把她找回來,千萬不能讓她出了上虞!」兩人聽了吩咐點點頭順著祝清風指的道路追出去了。祝英台看見兩人過來,趕緊將銀心的身子按下,拉著她躲到了倚在牆角的一堆竹竿之下,藏得隱蔽。

  直到看著兩人走遠,銀心才扶著祝英台起來。看著獨自站在路邊一直在側著耳朵傾聽的祝清風,銀心面上有些為難,總覺得這樣不妥,低著頭小聲道:「小姐,我們還是回去吧,十小姐她……」

  祝英台雖然也不忍心將祝清風自己留在這兒,但一想自己好不容易從祝家莊逃出來,不可能再回去。想著看護祝清風的那兩人找不到自己馬上又會返回來,祝清風應該不會有事,祝英台揉揉有些發酸的鼻子對銀心道:「要回去你自己回去好了,我要去找山伯。」

  「哎呀,十小姐過來了!」銀心還想再說什麼卻見到祝清風朝這邊走來,趕忙拉住祝英台。


  祝英台見狀急中生智,趕忙拿起身邊的竹竿,狠狠的往對面那條道扔了過去,『嘩啦』一聲,竹竿砸到了空閒的小攤,徹底將祝清風聽聲辯位的能力打亂了。果然祝清風一愣就分了神,看了看兩邊卻始終不能確定祝英台的位置。祝英台趁機拉著銀心抬腿就跑,祝清風心中焦急,只能愣愣的站在原地大喊:「祝英台!你這樣去了只會白白送死,不但幫不了梁山伯,還會拖累他的!你聽我說,你要相信馬文才和梁山伯,他們兩人同心協力,定會保鄮縣平安的!英台,你聽見了嗎,千萬別走!」

  祝英台跑了幾步,聽著祝清風焦急的語氣,實在是忍不下心。停下腳步回頭看著祝清風摸索前進,祝英台還是軟了心,語氣有些發顫:「祝清風,我只是想去幫幫他,我求你了,你快回去吧!不要再逼我了。」祝英台真的不想傷害祝清風的。

  終於找到聲音的來源,祝清風心喜,朝著祝英台邊走邊說:「英台,你自己想想,你去了除了添亂還能做什麼,你身體還未痊癒,梁山伯沒有多餘的精力再照顧你的。你聽我一句吧,我不會害你的。」

  祝英台看著祝清風過來又急了,害怕被抓回去,祝英台使勁搖著頭後退:「我不聽,我不聽!你別過來!」卻因為身體原因,剛剛跑出去沒幾步,身子一軟腳下踉蹌一下就驚叫一聲摔倒在地 。

  「英台!」祝清風加緊腳步,銀心趕緊蹲□去扶祝英台,祝英台回過頭就想再跑,眼前的光線卻突然被一個黑影擋住了。兩人愣了一下,抬起頭就見到了一個穿著桃紅色長裙,眉眼彎彎的漂亮姑娘燦爛的笑顏。祝英台愣了一下,隨口道:「心蓮姑娘。」

  穀心蓮瞥了正往這邊走著的祝清風一眼,突然朝著祝英台大聲笑道:「祝公子,好久不見呐,你可是在找梁公子嗎?」

  尖細又略帶些陰狠的聲音清晰的傳入耳畔,祝清風只覺背後一涼,猛地打了個冷顫。這是穀心蓮的聲音,祝清風怎麼可能不記得!祝英台一聽梁山伯的名字眼睛放了光,剛剛想問一句『你知道山伯在哪兒 』的話,卻被祝清風的聲音打斷了。

  猛然意識到事情不妙,祝清風臉色大變,朝著祝英台大喊:「英台小心!谷心蓮是和蘇安一夥的!趕快退回來!」

  祝清風覺得震驚的原因並不是害怕心蓮姑娘這個人,當初馬文才跟她說穀心蓮想著利用蘇安放火致他與死地的時候,當年的這份情誼就斷了。祝清風害怕的原因不只是穀心蓮此時會對祝英台如何,而是他們是什麼時候混入上虞的!細細聽這聲音穀心蓮身邊絕對不止一個人,祝家莊的人竟然都不知道裡面何時混進了山賊!若是……若是這些山賊圍城,再來個裡應外合,那祝家莊豈有保全之理!

  只不過一瞬的時間,祝清風已經將最壞的幾種情況在腦子裡過了個遍,沒聽見祝英台的回聲,只聽見穀心蓮一聲令下,忽的多出了許多人的聲音,早已將祝英台和銀心團團圍住了。祝英台顯然沒想到事情會出現的這麼突然,來不及質問穀心蓮,反握緊銀心的手,看著滿臉焦急的祝清風喊道:「清風,你快走!」

  「走?她走不了!」穀心蓮冷笑一聲,抬手一聲令下,便讓人將祝清風圍了起來。祝清風自然不會乖乖就範,早就拾起一根長棍,雖然她看不見但以她的身手要對付這麼幾個小毛賊也足夠了。果不其然,幾人還未碰見祝清風的一絲衣角,便早被打得呲牙咧嘴的跑回穀心蓮身邊,再不敢靠近半分。

  穀心蓮不怒反笑:「祝大哥果然是祝大哥,就算眼睛瞎了還是一樣厲害。」其實穀心蓮是剛剛才知道祝清風眼睛出了問題的,祝清風跟著祝英齊出入祝家莊一起商議排兵佈陣時,穿的一直都是簡潔的裝束。淡色的束腰短裙緊紮著袖口,頭髮只用一根發簪斜斜插好,縱不是大家閨秀的打扮,卻也絕不可能看不出祝清風是個姑娘。不過穀心蓮不是今天才知道祝清風的身份,否則光崩潰也得好大一會兒,哪裡還能這麼淡定的。

  「你們出不了上虞城的,勸你趕緊乖乖放了祝英台,否則驚動了上虞守軍,你們一個都跑不了。」祝清風並不慌張,強自逼迫自己冷靜下來,跟穀心蓮談判,縱使勸不了降,也能碰碰運氣看看能不能碰到巡城的馬家軍。穀心蓮也不傻,似是看出了祝清風的打算,打算速戰速決,猛地從腰間抽出一把匕首,就抵在了祝英台脖子上,冷笑:「我並不介意在此之前先將祝英台殺了陪葬!」

  「不准動她!」聽著銀心的叫喊,祝清風慌得不敢輕舉妄動,她真的不敢確定穀心蓮這女人喪心病狂起來會是什麼樣。祝清風咬咬牙還是將手中的長棍扔到了地上,幾個山賊見狀便圍了上去,將刀架在了祝清風的脖子上。

  「沒想到吧,祝大哥!祝姑娘,哈哈哈!」穀心蓮走過去抬手摸上祝清風的臉頰,愣愣的看著祝清風的容顏,忽的仰頭大笑,笑聲淒厲之中還帶了幾分悲痛,刺得祝清風的耳膜生疼,只覺心中有些不是滋味。谷心蓮目光突然變得冷冽,手忽的就放到了祝清風的脖子上,狠狠用了力:「祝清風!你騙我騙的好苦啊!當初馬文才對我的欺辱,我要千倍的奉還在你身上!」

  穀心蓮話未落音,祝清風便迅速抬起右手只用食指輕輕一勾,便勾住了穀心蓮放在自己脖子上手掌的拇指,將頭一偏躲過刀刃,再用力一個反轉,便扭轉了穀心蓮的胳膊反將其制住。

  「就憑你們這點本事也想拿下祝家莊?哼!你們以為祝家莊的人都像你們一樣蠢嗎?」突如其來的反攻讓山賊們有些措手不及,愣愣的不敢上前。祝清風將穀心蓮控制在自己身前,自身後也掐上穀心蓮的脖子,冷笑:「我不妨告訴你們,早在幾天前,馬文才就想到你們會來這一出,早就發佈了號令,凡是祝家莊的人作戰之時身上都有統一的標記,若是沒有標記的便是山賊。你們以為憑些小聰明混入了祝家莊就可以裡應外合?未免有點太高看自己了吧!」

  祝清風一番話說得穀心蓮臉色一陣難看,祝清風手上一緊,憤憤:「再不領著你的人滾出祝家莊,恐怕到時不是反客為主,而是甕中捉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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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橫生的枝節

  穀心蓮聲音一軟,眼神突然變了哀傷,看著祝清風可憐楚楚:「祝大哥,你當真、當真捨得殺我嗎?」

  祝清風將心一橫,冷笑:「呵,心蓮姑娘,你也太把自己當回事了。不說我是個女子,縱使我是個懂得憐香惜玉的男子,此時也絕不會再多看你一眼!我警告你,立刻放了祝英台,否則別怪我不客氣!」說著手上便用了幾分力氣。

  穀心蓮咬牙臉色氣的泛白,掰著祝清風的手清咳幾聲,暴露了本性,下命令狠狠道:「給我殺!殺了祝英台!」

  祝清風顯然沒想到穀心蓮會這麼說,著實驚了一下 :「你敢!」

  「你覺得我有什麼不敢的!就看你是要我的命,還是祝英台的命了!」穀心蓮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冷笑,「你要是想殺我就殺好了,有祝英台陪我,我也不虧!動手!」

  「不要!」祝英台的一聲尖叫,銀心的一聲悶哼,徹底打亂了祝清風的所有理智,她看不見,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只聽見兩人倒地的聲音,祝清風臉色刷的變了顏色,愣了一下分了神。

  谷心蓮趁機將祝清風推開,可祝清風現在哪裡還管得了她,趕緊搶上一步踉蹌的跪倒祝英台身前焦急的去摸她的心脈。得知祝英台只是昏過去了,祝清風方在心裡松了口氣,卻又霎時想起此時的情形,一句『來人』還未來得及喊出口,便覺腦後一股厲風傳來,祝清風微微仰頭想要躲過,卻已經來不及了。後頸猛然挨了一棍,祝清風剛來得及將手中的東西悄悄扔到攤子底下,身子便已然倒地,暈厥了過去。

  「帶回去!」穀心蓮看著暈過去的三個人,將手中長棍往地上一扔,冷聲命令。身邊有一山賊湊上來問:「首領不是說,今晚上讓我們裡應外合攻打上虞城嗎?」

  穀心蓮瞥了他一眼,冷聲鄙視:「你沒聽祝清風說嗎,他們早就料到我們會這樣,再動手是要找死嗎!聽我的,先讓城裡的兄弟們不要輕舉妄動,待我回去跟蘇安商量對策之後再見機行事。」言罷便將三人裝到盛草料的板車上,專門避開祝英齊和馬統從側門離開了。剛剛上演了一場大戰的街道,此時一下子又回歸了平靜。

  過了許久之後,街道牆角邊,原本買燈籠的攤子下忽然鑽出一個身影來。細細看去,此人也穿了一身男裝,風塵僕僕,臉上雖是占了灰塵卻難掩住原本白皙美麗的容顏,那人走到小攤邊上蹲□,撿起剛剛祝清風暈倒之時順手扔下的那塊黑色的權杖。細細看去,發現反面寫著『杭州』二字,再將權杖翻過來,那人神情猛地大驚,原來正面竟寫了『太守府』三個大字。

  纖細的手指輕輕撫摸著那塊權杖,眼角卻有淚水不斷滑落,半晌那人方才出口哽咽著,輕輕說了一句:「文才表哥!」

  ……

  祝清風再次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是躺在一張床上,後頸上痛的厲害,剛一伸手卻發現手上竟然被鎖了鎖鏈,著實驚了一下。下一瞬忽的想起了祝英台,祝清風也顧不得這是什麼地方了,趕忙跳下床叫道:「英台!祝英台!」

  聽到祝清風的聲音,吱呀一聲房門就被推開了,然後祝清風就聽到焦急的腳步和清朗的聲音傳來:「小風,小風你終於醒了,剛剛擔心死我了。」

  祝清風愣了一下,試探的問道:「鄭、鄭希琪?」

  看到祝清風原本黑亮的眼眸此時已變得黯淡無光,鄭希琪眼淚『唰』的一下子就湧出來了,上前一把就抱住祝清風哭起來了:「嗚嗚嗚,小風我好想你啊,馬文才這個混蛋是怎麼照顧你的,原來好好的人兒怎麼就變成這樣了呢。」

  祝清風著實愣住了,她怎麼都沒想到會在這種情況下再次遇到鄭希琪,趕緊抬起手想讓鄭稀琪起來先把話講清楚,手卻被鐵鍊鎖在床沿上,伸也伸不長。『嘩啦』一聲才將鄭希琪從傷感中拉了回來,祝清風只得坐回床上問他:「能不能先告訴我英台她怎樣了。」

  「你說和你一起被抓來的那個啊,他沒事,被關在另一個房間了。」鄭希琪擦乾眼淚,扯了扯祝清風手上的鎖鏈苦著臉抱怨,「我早聽說他們要打祝家莊了,沒想到你真的被他們抓來了,這下可慘了,他們一定會拿你威脅你爹娘的。那個女人姓谷的女人最惡毒了,她忌憚你的身手好,怕你醒了會跑,竟然還變態的拿鎖鏈把你鎖了,當真是可惡!」

  祝清風拉了拉鐵鍊發現頂多也就一米長,皺著眉頭想了一會兒,默默歎了口氣,偏過頭問鄭希琪:「你怎麼會在這兒的?你在這兒……是主還是客?」不是祝清風不相信鄭希琪,至少還沒到了像信任馬文才一樣的程度。其實祝清風心裡很慌,但她卻很明白自己如今的處境,實需步步為營,先得自保,還得再想法子救出祝英台。

  鄭希琪心思沒有祝清風那麼複雜,一聽祝清風這麼問就紅了臉,急著解釋:「不是不是,我發誓我跟這些反賊絕對不是一夥的,其實我也是被他們抓來的。」看著祝清風不解,鄭希琪清清嗓子開始說起了他與這隊山賊恩怨。原來孫恩的父親孫泰曾與鄭員外在同處為官,沒少受鄭家的恩惠,孫泰想要造反還曾經拉攏過鄭員外,但是被鄭員外義正言辭的拒絕了,後來孫泰陰謀暴露被誅,鄭員外雖未參與卻也被牽連丟了官,不過他原本就厭倦了官場,也樂得回到揚州老家置辦了田地房產當了一方員外。

  這次沒想到孫恩回來會恩將仇報,第一個便搶奪了鄭家的錢糧,逼迫鄭員外與他合作,鄭員外不肯,孫恩就抓了鄭希琪和鄭希嬌作為要脅。鄭員外沒有辦法,只能助紂為虐,答應了孫恩儘量幫他籌集錢糧的條件,可是孫恩還是不肯放了鄭家的兩個孩子走,只說是等他攻下會稽和上虞,再將兩人放回去,鄭員外一下子就給氣病了。後來他們就遇到了馬文才奉命去繳賊,孫恩被馬文才打得敗逃了好幾次,有一次鄭希琪就趁亂將鄭希嬌給放跑了,他卻沒走成。不過孫恩到底還是念了點舊恩,並沒有對鄭希琪怎樣,還特許他在這些房間裡自由來去,然後就碰到了被抓來的祝清風。

  鄭希琪嘟嘟嘴有點委屈:「小風,告訴你件事情你別怪我啊,我聽說文才表哥前幾天去了上虞,就讓姐姐去上虞找他去了,你不會生我氣吧。」

  祝清風聽完鄭希琪這一通介紹,覺得腦袋疼,這孫恩一聽就不是個簡單的角色啊,也難為鄭希琪這麼單純一孩子在這兒待了這麼多天了。扯了扯那重的可以的鐵鍊,祝清風無力:「馬文才已經不再上虞了,他去會稽了,若是你看到孫恩的軍隊撤回來了,那一定是又被馬文才給挫敗了。我也不會生你的氣,這幾天恐怕還要拜託你照應呢。」

  雖然祝清風覺得自己被囚禁了,還能有個認識的人在此陪著當真再好不過,但是一想起上次鄭希琪卻被她決計的拒絕了之後,她又覺的現在再讓人家幫忙很是彆扭。穀心蓮那件事她一直放在心裡,她也想不明白鄭希琪會不會和穀心蓮一樣,對她生了恨意還一心想要置她與死地。不過看鄭希琪現在這樣子又不像是恨她的,有點看不透又想不明白,祝清風使勁拍了拍自己腦袋,開始有些恨自己為什麼看不見了。

  仰頭躺在床上,重重的歎了口氣,祝清風此時真想大喊一聲:馬文才,快來救命啊!

  其實祝清風不知道她自己也很聰明的,她危急之時急中生智的一句話,就很輕易的讓祝家莊避免了一場浩劫。原本那天蘇安已經打算好了要同穀心蓮裡應外合攻打祝家莊的,祝清風一句『甕中捉鼈』就嚇得蘇安他們改了主意,結果恰好就錯過了攻打祝家莊最好的時機。等他們再三思之後耽誤了時間,馬文才就趁時又返回了祝家莊,孫恩和蘇安一樣都忌憚一個馬文才,於是更不敢輕舉妄動了。

  『哐』的一聲祝清風房間的門被踹開,穀心蓮和蘇安帶了一群人走了進來,鄭希琪馬上就擋在祝清風了身邊:「你們做什麼,我警告你們別打小風的主意!」

  因為鄭希琪當初在大街上調戲過穀心蓮,所以穀心蓮對他也是恨的不輕,若不是孫恩不讓人動他,穀心蓮早讓蘇安把他給大卸八塊了。不屑的看了鄭希琪一眼,穀心蓮只看著床上的祝清風感慨:「祝清風啊祝清風,你果然是個禍害,沒想到連這個混蛋都能喜歡上你。」

  祝清風並不想理她,便將頭偏開了。見祝清風不語,穀心蓮也不生氣,轉過頭又抬頭對上鄭希琪,眼神之中滿滿的都是嘲諷:「鄭公子,你這麼不由分說的護著她,是不是要先問清楚了,她心裡有沒有你。別到時為了不想幹的人,不明不白的賠上性命,最後卻落了個自作多情。」

  鄭希琪眼神中的傷痛轉瞬即逝,然後目光就變作了堅定,滿臉嚴肅毫不示弱:「無論她心裡有沒有我,今日都不許你傷她一根手指頭!」


第八十章 較量的開始

  對於鄭希琪的挺身而出,穀心蓮並未放在心上,她只用眼神一示意,蘇安便揮手吩咐幾人將鄭希琪壓倒制服按在地上。鄭希琪還想再起身掙扎反抗,卻被蘇安上前一腳踢倒在地,嘴角見了血。

  穀心蓮走過來抬腳便踩上他的胸口,笑的開懷:「哈哈哈,當真是世事無常啊。真沒想到當日留戀花市,橫向霸道專門欺壓良民的地方惡少,如今卻也成了癡情之人。」眼神一凜,語氣變了調,「姓鄭的!當日你在街上欺辱與我,可曾想過將來也會有被我踩在腳下的一日!」

  鄭希琪神色憤憤卻反駁不出話,用餘光看著祝清風眼神異常焦急。祝清風欲上前扶起鄭希琪,怎奈有心無力,只得面無表情的插了話:「是啊,世事無常。我也沒想到,當時初見時被我好心救起的那位善良的賣花姑娘,現在竟然成了殺人不眨眼且要一心置我於死地的山賊首領。而另一個讓我打傷了的花花公子,如今卻成了在我為難時刻,挺身而出護在我身前的生死之交。」

  穀心蓮一想起來當時的情景就覺得自己當初實在是蠢的可以,只不過因為祝清風的一個笑容便淪陷了這麼了多年,努力爭取守候了這麼多年,最終得到的不過是一個天大的笑話,這讓她如何甘心!

  「祝清風!是你毀了我一輩子!都是你!」穀心蓮拔出刀就想狠狠的在祝清風身上戳幾個窟窿,鄭希琪急的不輕,怎奈被人制住動彈不得。直到此時一直都沒敢做聲的蘇安方才出了手,奪下穀心蓮手裡的刀,有些為難的勸她:「心蓮,祝姑娘她、她對我們有恩啊。」自從知道祝清風是個女子的時候,蘇安就明白了一切,明白一直以來都是自己錯怪了祝清風。現如今又看到祝清風失去光明的眼睛,想起自己書院裡放的那把火,心下更是過意不去。

  祝清風冷笑,不想在聽他們廢話:「 呵,別在我面前演戲了,我眼睛壞了看不見的。你們來見我做什麼,有話不妨直說吧。」祝清風其實不急,若是穀心蓮真想一刀砍死她,也不會留她到現在。

  「祝姑娘,我們……」

  「帶上來!」蘇安一句話沒說完,就被穀心蓮搶了先。谷心蓮一聲令下,祝英台和銀心便被人推搡著走了進來,祝英台一見到被鎖鏈鎖著的祝清風便著了急:「清風!蘇安,你這個混蛋,你忘了我們在書院裡是怎麼對你的嗎!你怎麼可以恩將仇報!」

  蘇安被祝英台問的羞愧,穀心蓮也不聽她廢話,直截了當的問:「快點將祝家軍身上帶的標記說出來,否則我現在就下令殺了祝英台!」

  祝清風聽罷怔了一下,一切目的便了然於胸。祝英台雖然不知道穀心蓮到底在說什麼,但是總歸是對祝家莊不利的事,祝英台大義凜然:「要殺你就殺好了,清風你千萬別告訴她!」

  谷心蓮顯然比祝英台更瞭解祝清風,看著祝清風變了的臉色,谷心蓮得意的對祝英台解釋:「祝清風這人最重感情,尤其是對你祝英台,無時無刻不處處維護,現在我拿你威脅她,信不信我讓她現在去死,她都不會皺眉的。」

  祝清風臉上劃過一陣痛苦掙扎,然後搖搖頭苦笑:「心蓮姑娘,你總拿祝英台來威脅我,有意思嗎?我若是真的說了出來,那豈不是將整個祝家莊甚至整個上虞都置於險境了嗎。要我為了一個祝英台賠上整個祝家莊,你認為我會做這種傻事嗎?」

  穀心蓮回答的很堅定:「你當然會!祝清風我太瞭解你了,你還是快說吧,別再浪費口舌了。要不然我可把她扔到甬江去喂魚了!給我綁起來!」穀心蓮手一揮,便有人將祝英台綁了,裝到麻袋裡,祝英台雖是在掙扎卻愣是咬著牙沒說一句話。銀心被人押著看見麻袋就要封了口,紅著眼睛哭喊:「十小姐,十小姐,公子不會游泳啊,快想辦法啊!」

  祝清風急的想站起身,卻只往前走了一步便被鎖鏈拉了回去摔在地上,焦急憤道:「夠了!穀心蓮,你放開她,我說,我說還不行!」

  祝英台一聽就急了,在麻袋裡急著大喊:「祝清風,你別說,說出來會害死八哥的!」

  祝清風無力,摔倒在地急的紅了眼圈,逼不得已大聲交代:「馬文才早就想到你們會派人伺機潛入祝家莊當內應,走之前就下了命令,凡是上虞守城的軍民,裡衣手臂上都要纏上黃色的緞帶,直到守城之戰開始的前一刻,才將衣袖撕破,但凡有手臂上沒有緞帶者一律殺無赦!」祝清風聲音哽咽,眼神中流露出滿滿的痛苦,卻讓聽完的蘇安渾身打了個冷顫。心想,幸好他們沒有貿然攻城,否則後果不堪設想啊。

  穀心蓮笑的有些得意,哼了一聲:「敬酒不吃吃罰酒,早說不就好了!把祝英台帶下去好好看著,以後還有大用呢!」說完便吩咐人押著祝英台和銀心下去了。

  祝清風扯著鐵鍊憤憤,在她身後冷聲警告:「穀心蓮!英台要是少了一根頭髮,我饒不了你們!」

  穀心蓮也不理她,自顧忙著出去彙報成果了,蘇安看著祝清風有點不忍心,剛想抬腳隨著穀心蓮離開,卻聽見祝清風冷冷的聲音傳來:「這不是你們兩個的主意吧。」

  蘇安一愣:「什麼?」

  祝清風抬頭看著他,緩緩言道:「如果是穀心蓮的主意,她會直接拿我和祝英台去威脅祝家莊,然後祝家莊必會乖乖的將銀糧奉上,何苦還要如此多此一舉上演一齣苦肉計。指示你們套我話是孫恩吧,因為他想要的不只是祝家莊,而是整個上虞城,他要的不是祝家莊的錢糧,他要的是上虞這個地方。蘇安,與虎謀皮最終只能傷人傷己,你還有娘親要侍養,你良心未泯還是早早回頭吧。」

  蘇安愣了,看著淡定如常的祝清風著實驚訝了,他真的沒想到祝清風竟能算到這一層。蘇安咬咬牙有些為難:「孫恩他、他救了我和我娘還有心蓮三個人的性命。祝姑娘,我對不起你,但請恕我無能為力。」

  祝清風聲音一軟,哀求道:「蘇安,我不求別的,只求你儘量保全英台的平安。」蘇安看著祝清風沉默半晌,方才點點頭抬腳帶人離去。門剛一關上,鄭希琪就爬起來去扶祝清風,急著關心:「小風,你還好吧。」

  祝清風不知道鄭希琪也受了點傷,搖搖頭小聲說了一句謝謝,偏過臉看著鄭希琪,眉頭卻皺的更緊了。蜷起胳膊將頭埋在膝間,祝清風想,今日她雖是有幸逃過一劫,可以後該怎麼辦呢。馬文才,以你的本事必定能擋的住孫恩的守軍吧。

  ……

  祝家莊,當祝英齊發現祝英台和祝清風一起不見了的時候已經是當天晚上了,祝英齊快急瘋了連忙召集所有祝家軍在上虞城搜尋,他自己也連夜到各個城門口挨個守軍詢問有沒有見過祝英台他們出城。上虞城門一直都是馬統在守著的,可他根本就沒見到過穀心蓮的半□□影,更別說是祝清風了,結果在大家的焦急中查了一整晚卻還是毫無音訊。

  直到第二天剛亮,才有人將那個看見過祝英台他們被綁的經過的目擊者找到。祝英齊看著眼前這位穿著破舊的像小乞丐一樣的人,唯唯諾諾的跟他講著穀心蓮是怎麼將祝清風他們打暈了綁上車的事情,也不顧髒不髒一把就抓住了來人的手,焦急問道:「你當真看清楚了,被帶走的三個人真的有一個眼睛看不見嗎!」

  小乞丐點點頭,掙扎著想抽回手,卻被祝英齊緊緊攥著,怎麼都抽不會來。小乞丐臉色一紅,只得用左手將那塊權杖拿出來遞給祝英齊看。祝英齊見罷,慌的腳下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小乞丐眼疾手快的上前扶了他一把,才不至於使他跌倒在地。半晌,祝英齊才反應過來對扶住他小乞丐說了一句謝謝,就想吩咐人將他送去祝家莊,卻沒想到小乞丐又拉著他不鬆手了。

  「我想、想和你一起等馬、馬將軍回來。」小乞丐拉著祝英齊的衣袖,哀求,「求求你了,我找他有很重要的事情,我已經找了他好多天了。不瞞你說,我是從那夥山賊手裡逃出來的,我知道他們的營寨在哪裡的。」

  祝英齊現在也在急頭上,也顧不得這小乞丐的來歷,他願跟著就讓他跟著了。馬文才是在當天上午趕回來的,本來嘛,孫恩將圍在鄮縣的兵給撤了,鄮縣的危機解除了,何況鄮縣有聰慧絕頂的梁山伯和精通兵法的謝道韞在鎮守,馬文才留在那裡也沒什麼用處。顯然與會稽比起來,現在的祝家莊更加需要馬文才的説明。

  祝家莊的城樓上,祝英齊剛剛拿出一張淮南地界的地圖,還未展開便聽到守城來報,說是馬將軍回來了,然後就看到馬統領著馬文才急著來見祝英齊商量對策。馬文才剛進上虞,馬統就將祝清風的事情告訴他了,結果自然是被劈頭蓋臉的訓了一頓,可小馬統也委屈啊,銀心也被綁走了啊,他也急的要死呢。

  不過馬文才還好,雖然心中擔憂,但還是強迫自己儘量鎮定下來,他知道這定是孫恩想方設法抓人故意要亂他的心神。所以他必須先自己保持鎮定,方能想法子把祝清風救出來。

  「馬文才,城外的叛賊有動靜了嗎?」這是祝英齊下了城樓見到馬文才問的第一句話。馬文才邊走邊點頭:「孫恩正往上虞調兵,圍困鄮縣多日攻克不下,必是糧草缺乏,所以才轉道來打相對容易攻打的上虞城。」

  抬腳邁上城樓抬階,一刻不敢停歇,轉頭吩咐馬統:「地圖拿來。」小馬統趕緊將地圖遞了上去,馬文才『嘩』的一聲將地圖展開,剛走上城樓將地圖鋪到桌子上想要跟祝英齊說說叛軍的圍攻方位,突然就被斜地裡躥出的小乞丐緊緊抱住了。

  馬文才差點以為是有刺客要行刺他,手中的長劍已經架在來人的脖子上,卻在看清楚來人的面容愣住了:

  「阿嬌?!」


第八十一章 第一場戰爭

  「文才表哥,我找你找得好苦!」 滿臉淚痕的鄭希嬌一見到自己辛辛苦苦找了許久的人出現在自己面前,原本就激動的不成樣子,又聽見馬文才下意識喚她的名字,更是心酸的一發不可收拾。也不管此時情況是有多緊急,也不管馬文才是不是已有了未婚妻,她此刻就想緊緊的抱住他大哭一場,仿佛要將滿腹的委屈都要發洩出來一樣。

  馬文才一見鄭希嬌這模樣,心裡就猜出鄭員外家恐怕是出了事,但是他現在可沒這麼多心思再去管別人,將鄭希嬌從自己懷里拉出來推給一邊的祝英齊,淡淡道:「被抓的不止鄭希琪一個,清風也在他們手裡,我現在沒時間聽你哭。你要是想救你弟弟,就從現在開始乖乖跟著八哥,別添亂。」說完也不看鄭希嬌,抬腳就下了城樓。

  鄭希嬌哭的梨花帶雨,抽抽嗒嗒就要追著馬文才而去,卻被祝英齊及時拉住了,祝英齊皺緊眉頭解釋:「別去打擾他,他現在心思很亂,這麼急著趕回來也不休息,恐怕要累壞了。」

  鄭希嬌也聽出了馬文才現在只關心祝清風的安危,根本沒把她放在心上,越想越是心中泛酸,然後也顧不得身旁的人是誰了,就撲在祝英齊的懷裡大哭了個痛快。祝英齊不知道鄭希嬌是個姑娘,只是心裡覺得這是一個嬌生慣養的士族子弟經歷了這場大難受了驚嚇,又看在他叫馬文才表哥又年紀很小的份上,才沒有將她推開的。其實鄭希嬌就這習慣,動不動就會投懷送抱的。

  祝英齊哪知鄭希嬌根本就是生的嬌小,個頭只到祝英齊的胸口,也怪不得祝英齊要將她當成個孩子看了。祝英齊一想起來自己的妹妹又覺得心痛起來,心軟習慣性的將手放到鄭希嬌頭頂輕輕拍了拍,溫聲安慰:「別傷心了,大家都會沒事的,這段時間你就住在祝家莊裡吧,有什麼事找我就好了。」

  鄭希嬌愣了一下,才發現是自己主動撲進了祝英齊的懷裡的,臉色暫態就紅了,輕輕的點點頭擦擦眼淚,才啜泣著從祝英齊懷裡出來。淚水將臉上的灰塵洗淨,露出白皙的容顏,梨花帶雨嬌柔的惹人心疼,祝英齊低頭看著這個和自己的好妹妹一樣愛哭鼻子的小傢伙就覺得想笑,然後就真的笑了出來。鄭希嬌抬頭就見到了祝英齊溫暖的笑顏,一時竟然心跳得厲害,趕忙低下頭支吾著不說話了,祝英齊這才想起來這所謂的馬文才的表弟還穿了一身乞丐裝呢,又趕緊讓人帶著她回祝家莊去好好收拾一番了。

  將鄭希嬌帶下去安頓好,祝英齊也不敢休息,拿起一支朱砂筆在馬文才看過的那張地圖上標記了幾個圈,又開始皺眉研究起策略來。他知道馬文才現在正在巡防上虞的守軍情況,他當然也不敢有一分懈怠。

  馬文才巡城剛回來,祝英齊就拿著標記完的地圖迎了上去:「這條線是甬江,這條是曹娥江,上面是會稽,下游可以連到上虞。」祝英齊指著地圖上會稽和上虞中間的一處地界畫了個圈,很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就是剛剛你那表弟說的孫恩的營寨地址。」

  「東可取會稽,西可攻上虞……」馬文才皺眉,也沒管什麼表弟還是表妹的無關緊要的事情。馬文才盯著地圖思考一會兒,從祝英齊手中拿過筆,隨手在上虞城邊點了幾點說道:「我剛剛回來的時候查探過了,孫恩放在正門的兵力只有幾百人,後方豎起的旌旗根本就是在掩人耳目。他真正兵力全都集中在西門,你別看西門外現在沒人,其實都藏在山后。他們是想用正門那幾百人吸引我們城內的兵力,然後趁機主攻西門,只要西門一破,上虞必失無疑。」

  祝英齊一驚:「西門?不可能吧。西門雖說偏僻但城門卻是很高,城外便是荒山,十丈遠就是曹娥江的支流,少說也有三丈寬,門口只有一座一丈多長的石橋,平常人馬進進出出的人都極少,如此易守難攻之地,只要稍微長點腦子的都不可能去打西門的主意啊。」

  馬文才站在城門放眼遠眺,手握的緊緊的:「我一開始也沒想過這裡,但是他們的兵力確實在山后居多,還有,別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

  「什麼?」祝英齊自然也是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馬文才自小學習兵法韜略,在領兵打仗這方面,祝英齊還是有自知之明的,所以有些事情還是需要馬文才來住持大局的。

  馬文才滿臉嚴肅:「他們在城裡安置的內應!」馬文才話剛落音,祝英齊就驚了,使勁拍了自己的腦袋十分懊悔:「哎呀我真笨,竟然忘了這件事,連清風都想得到會讓我們自己人做好標記的,我當初怎麼就沒想到這一層!這可如何是好?」

  一聽祝英齊提起祝清風,馬文才才是真的要懊悔死了,臉上劃過幾絲痛楚,馬文才問:「清風她……什麼時候說的?」

  「小乞丐看見了,是清風被那些人帶走之前說出來騙穀心蓮的。」祝英齊低頭話剛落音沒多久,馬文才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趕緊轉身吩咐馬統下命令:「馬統!召集上虞所有佃農護院,今天下午丑時之前全部都給我到訓練場集合,一個不許落下,就說本將軍要清點人數,誰要違抗軍令都當叛軍處置!去告訴上虞縣令,讓他發佈詔令,即刻起關閉城門,無論是正門還是西門,自今日起一律不許百姓進出,若有違者,決不輕饒!」

  「是!」小馬統雖然不明白馬文才這樣做的用意,但還是利索的照著辦了。馬文才就知道祝清風說那句話一定會有她的用意,他今日在上虞巡城之時就發現了一些不太對勁的地方,有些百姓和士兵胳膊上鼓鼓的,有百姓換衣服時候他也恰好瞟過一眼發現裡衣胳膊上纏了一圈黃色緞帶,當時他心煩意亂也沒往別處去想,現在想想,必定是祝清風在敵軍營寨裡想方設法的給他傳遞資訊呢。

  馬文才想的絲毫不錯,這其實也正是祝清風的本意,原本她也沒想著能騙的了穀心蓮,卻沒想到真的起了作用。其實祝清風不知道的是,因為穀心蓮太瞭解她,知道她一般不會說謊,所以才這麼輕信了她的話,也算是歪打正著的幫了馬文才的大忙。

  當天下午馬統來叫馬文才去訓練場時,卻沒想到回會稽折騰了一圈的梁山伯又回來了上虞,梁山伯得知祝英台被蘇安抓了之後就想上山去找蘇安談判,結果人還沒出城就被馬文才抓回來狠狠揍了一頓,將他扔到驛館裡,再不讓這個書呆子出來添一分亂。

  這次馬文才真的是發了狠,一想起來祝清風自己一個人在敵營裡不知道會讓穀心蓮那個喪心病狂的女人怎麼折騰,心裡就擔心的一肚子火氣。丑時到了訓練場,馬文才冷著臉命令:「關上城門,不許讓一個人出城,凡是手臂上纏有黃色緞帶的人全都殺無赦!」

  馬文才一向雷厲風行,將人抓起來之後當場就要斬殺,可這足有上百條生命,馬文才一句格殺勿論當真殘忍的不講一絲一毫的感情。僅僅幾分鐘上虞訓練場便有上百條生命流逝,一時屍橫遍地,血流成河,慘不忍睹。

  梁山伯向來向善,見到此等景象,一時心中不忍痛的無以復加,抓住馬文才的衣領,赤紅著眼睛就想揍他,質問他叛軍也是生命,看不慣抓起來就好了,為何還要趕盡殺絕!

  這就是馬文才和梁山伯的不同之處,馬文才吃過了手下留情的虧就絕對不會再吃一次。他不止一次質問自己,當初在書院裡為什麼不對穀心蓮斬草除根,若非自己當初手下留情留下了禍患,如今也不會將自己最心愛的人置於險地了。此時的馬文才臉色冷的可怕,根本不屑於再和梁山伯說一句話,他是什麼樣的人不需要別人去管,濫殺無辜也罷,冷血無情也罷,反正他早就習慣了,本來他就不是什麼好人的。馬文才只是認定,這群人絕對不可以留下一個後患,寧可錯殺一百,絕不放過一個,因為他知道,若是有一人跑出去洩露了消息,給孫恩送了信,祝清風計謀敗露,也必會性命不保的。

  傍晚時分,孫恩的軍隊開始攻城,卻被馬文才早就埋伏在西城城樓上的馬家軍以弓弩射殺了大半,被射死掉落在護城河裡的敵軍屍首不計其數。此一戰,孫恩大軍損失慘重,大敗而逃,馬文才不顧疲累趁勢帶兵出城追殺,一直沿著甬江追殺了十餘裡都不想停下。

  別人都看著他如此冷靜的指揮作戰,可他心裡此時急成什麼樣了又有誰能瞭解。馬文才想,若是祝清風真的出了事,那他如今所做這一切的一切還有什麼意義。

  馬文才本想一鼓作氣殺到孫恩營寨,但是因為這次備戰實在是太過倉促,能取得如此勝利已是不易,但卻真的是因為要發洩心中的怨恨而殺紅了眼,忘記了窮寇莫追這句話含義。深入敵營,卻被前來救援的蘇安軍隊截住,雙方又一場焦灼之戰,從絕對的勝利變成了雙方各有損失。蘇安不敢戀戰,牽制住馬文才將自己剩餘的兄弟們的救出來之後就要撤退,馬文才卻還要繼續去追。

  馬統知道馬文才平常都有點小潔癖,以前馬文才殺敵的時候都會避開敵人飛濺的血跡,儘量不讓它們沾到自己的鎧甲上,更別說是皮膚上了。而在看此時的他神情已然有些不對勁,手上的一杆長槍不知道奪走了多少人的性命,衣服上、手上、臉上沾得全都是粘稠鮮紅的鮮血,眼圈泛紅,眼神散發出的淩冽冷的像只隨時都要嗜血殺人的怪獸一般,讓人不敢靠近一份。

  若不是小馬統看出馬文才一直喊著殺啊殺的神情,大有種走火入魔的趨勢,當即下決定強行將他拉了回來,還不知道要出什麼亂子呢。

  果不其然,敵軍剛一撤退,被小馬統拉回來定了定神,累慘了的馬文才便因為體力不支,當場就摔下了馬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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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孫恩的打算

  反賊營寨,坐在上首座位穿著一身淡色長袍的孫恩,縷著鬍子看著蘇安遞上來的傷亡戰報,眉頭越皺越緊,最後還是沒忍住氣的,啪的一聲將戰報甩到了地上,氣得不輕:「這是怎麼回事!不是說這次攻打上虞不會有失嗎!」

  跪在地上傳報的小兵嚇得不敢多說話,蘇安及時走上來,揮揮手示意小兵下去,小兵想得到特赦趕忙跑了出去。蘇安撿起戰報,走到孫恩面前勸解:「大哥息怒,是馬文才他又回了上虞。我們原本在上虞西門埋伏的精兵竟然被他發現了,他帶領馬家軍殺出來的速度太快,我們還沒來得防備,就著了他的道了。」

  孫恩氣的歎了口氣:「又是馬文才!真是陰魂不散,去哪他都跟著!」哼了一聲又想起一件事,「我們放在上虞城裡的內應呢?」

  蘇安有幾分為難,有意隱瞞:「馬文才下令封鎖了城門,消息傳不出來,也不知道怎麼樣了。」誰能想到馬文才他會先下手為強啊,原本是計畫著傍晚攻城,誰知馬文才下午就先打出來了。

  「你不知道我知道!」蘇安話剛落音,穀心蓮就從外面走了進來。蘇安一愣,急忙跑下去要阻止她,似是懇求的說道:「心蓮,這裡沒你的事,你快回房去。」

  谷心蓮冷哼一聲也不理蘇安,逕自走到孫恩面前抬手就鞠了一躬,悔恨道歉:「孫大哥,這都是心蓮的錯,是心蓮上了祝清風的當了!去祝家莊當內應的兄弟們全都被馬文才早早斬殺了,祝家軍胳膊上根本就沒有綁什麼緞帶,我們被騙了!」

  穀心蓮話一說完,蘇安臉色就變了,這件事情是有一個漏網的內應兄弟拼死逃回來告訴他的,他為還祝清風的恩情,原是想幫她隱瞞下來的。誰知道心蓮卻並不打算輕易放過祝清風,竟冒著自己或許會被責罰的後果,將這件事情說了出來。

  「哦,祝清風?」孫恩緊皺這眉頭沉思一會兒,蘇安急在心裡,他真的不想看到孫恩一惱怒就把祝清風給殺了。蘇安剛想開口再說一句好話,卻聽孫恩縷縷鬍子不怒反笑:「好好好!真沒想到祝家千金還有這等膽識,我還真想見見呐。」

  看了孫恩的反應,穀心蓮愣了:「孫大哥!她害死了我們多少兄弟,你還不處置了她!」眼神之中閃過一絲狠厲,「馬文才愛她愛的死去活來的,不如我們拿她去威脅馬文才,讓他乖乖投降,到時他自會將祝家莊雙手奉上。」

  「心蓮!」蘇安實在是聽不下去了,一把就把穀心蓮拉開了,看著她為難的不知道說什麼好。蘇安想不明白,既然心蓮都知道祝清風是個姑娘,絕不可能對她有情了,為什麼還是不能放下,不能放祝清風一碼呢。

  「蘇安!」谷心蓮甩開蘇安的手,憤憤瞪著他氣的不輕,「你幹嘛這樣處處維護著她!你忘了他和馬文才是怎麼對我們的了嗎?蘇安,你別跟我說,你看了她一眼就喜歡上她了!」

  蘇安快無奈了,掰著穀心蓮的肩膀勸她:「心蓮,我怎麼會喜歡上祝姑娘呢,我們是跟馬文才有仇不假,可是祝姑娘卻對我們有恩啊,她不止一次救過你的命啊。」

  穀心蓮還欲再反駁,孫恩卻先開了口:「你們說這個祝清風是馬文才喜歡的人?聽你們這樣一說,我倒是很想聽聽,你們幾個之間的故事了。」

  穀心蓮拒絕回想尼山書院裡關於祝清風和馬文才只之間的事情,聽著孫恩已經不想殺祝清風便再沒了和他聊天的興趣,說了一句身體不舒服就下去了。蘇安無奈,知道心蓮心裡還有解不開的心結,也不怪她,自顧給孫恩講著書院裡,馬文才和祝清風之間的事情。

  孫恩縷著鬍子聽得興起,眯著眼睛心裡又有了主意:「你說書院裡,祝清風同馬文才住在一起讀書學習,常常切磋棋藝武藝,討論兵法演練。這豈不是說馬文才的用兵套路和想法,這個祝清風是再熟悉不過了嗎。」說罷便哈哈大笑了起來,吩咐蘇安:「今晚設宴,我要會會這位祝姑娘。」孫恩想,如果就這麼殺了祝清風豈不是太沒意思了嗎,拿祝清風去逼馬文才投降也沒什麼樂趣的。但若是祝清風能為他所用,那豈不是再好不過了嗎,反正他也不怕祝清風不答應,穀心蓮不是說祝清風的死穴就是她那個和她一同被抓來的祝英台嗎。

  蘇安雖然不知道孫恩究竟在打什麼主意,但是至少祝清風沒有生命危險了。蘇安剛想下去,卻又聽孫恩吩咐:「把我們剛抓來的那幾個士族子弟也帶來吧。」聽說祝清風很重情義,是個見人有難便會出手相救的豪爽之人,既然要利用,那就先來個下馬威吧。

  祝清風沒想到孫恩在知道被自己騙了的時候,不但沒有讓人來殺她,反而還要設宴見自己。鄭希琪知道孫恩此人的性格,知道祝清風闖的估計是個鴻門宴,於是很堅決就跟著祝清風一起去了。

  鄭希琪小心翼翼的扶著祝清風的跟著兩個小兵去赴宴的時候,心裡竟然覺得很安心,出乎意料的安心。不知道為什麼,明明可能會很危險甚至說不定會丟了性命,但是鄭希琪一點兒都不害怕,看著身邊的人兒,雖然眼睛沒了光彩,但是絲毫不減再她身上溫潤的那種莫名的親近之感。

  鄭希琪想,或許也就只有在這個時候,他才能正當的站在祝清風面前保護她,雖然他知道自己很沒用,可能什麼忙都幫不上,但是他就是想陪著祝清風面對這一切未知的危險。祝清風不知道,鄭希琪本也沒打算說出來,這是他心底的秘密,其實那次他也不是沒機會和姐姐一起跑出去,而是因為聽說孫恩要攻打祝家莊的時候猶豫了,也不知為何他鬼使神差的就留下來了。或許說出來沒人會相信,留下來說不定就是為了等祝清風的。

  轉出過道,遇到了孫恩讓下人押來路上抓來的四五個士族子弟,還未轉上大廳,就有兩個突然推倒了看守的小兵就要往門外逃命,卻正好撞上了被鄭希琪扶著一起自側房走來的祝清風。祝清風原本是被鄭希琪領著的,哪想到鄭希琪看祝清風看呆了眼,事情發生的突然就沒有躲開,然後祝清風就毫無防備的被人推了一把。祝清風腳下一個不穩,驚呼了一聲就向後仰去,差點撞了一個人,那人原本只要一伸手就能扶祝清風一把,但是他卻冷淡的側開了身子,緊接著祝清風就在鄭希琪的咋呼中摔在了地上。

  鐵鍊嘩啦一下子才吸引了那人淡淡低眉瞧了一眼,卻在看清楚祝清風相貌的時候驚住了:「祝清風?!」

  鄭希琪不滿的抬眼看了此人一眼,只見他衣履散亂,披頭散髮,模樣甚是猥瑣,哼了一聲就將祝清風扶起來。結果突然就聽見那人大笑了起來:「祝清風啊祝清風,沒想到啊真沒想到,你竟然是個女子,也怪不得書院裡馬文才會那樣對你。哼,馬文才不是有本事嗎,怎還讓你落得如此下場,你眼睛怎麼了?」

  生氣的將那人向後推了一把,鄭希琪不滿:「喂,你誰啊!」話剛落音,祝清風放在鄭希琪胳膊上的手一緊,張張口剛剛想叫出這人的名字,卻讓也被人押出來的祝英台搶了先:「王藍田?!」祝英台顯然也沒想到會在這裡撞到王藍田。

  王藍田看見祝英台也不驚訝,哼了一聲:「呵,一起死倒也好。」

  「誰要……」

  「啊!」祝英台皺眉,一句『誰要和你一起死』還沒說出口,就聽見了門外傳來兩聲及其淒厲的慘叫聲,原來剛剛逃跑的兩位士族子弟已經慘死在亂刀之下。

  在場幾人的臉都變了顏色,祝英台到嘴的話再也說不出來。「看什麼看,還不快走,還想跑,這就是你們的下場!」再不給幾人說話的機會,兩個小兵走過來便將幾人推搡著進了大廳。

  大廳裡擺了幾桌酒桌,孫恩坐在上首,蘇安坐在右側,穀心蓮就坐蘇安身邊。孫恩抬慢慢走下座位,站在不遠處無視周圍一大圈人,抬眼只盯著祝清風看,看了好大一會兒方才出口:「祝清風,你與馬文才博弈,誰勝誰負?」

  祝清風顯然沒想到孫恩會突然問這麼一句,下意識回答:「自然是文才兄棋藝略高一籌。」待回過神時,語氣變了淡然,「如果你想要找人下棋,那可就找錯人了,我如今下不了棋了。」

  聽完祝清風的話,孫恩又是一陣沉默,鄭希琪緊緊拉著祝清風的胳膊卻是沒敢吭聲,他不是怕得罪孫恩,而是怕自己說錯話反而害了祝清風。祝英台剛往前移了一步想問孫恩搞什麼名堂,卻被旁邊一個性子急的士族子弟搶了先:「你要殺就殺!廢什麼……唔。」一句話還未說完,下半句『廢什麼話』便再也說不出口,愣愣的看著孫恩突然抬手刺入自己腹中的長劍有些不甘心。

  孫恩拔出劍冷笑:「本來就沒想跟你廢話的。」

  濃烈的血腥味撲鼻而來,讓祝清風不自覺後退兩步蒼白了臉色,其餘幾人也都是臉色煞白。

  祝英台大罵一聲喪心病狂,孫恩也不理,只低眸看著祝清風,饒有興致的問她:「祝清風,我要你助我攻會稽,你肯還是不肯?」


第八十三章 無奈的妥協

  「助我佔領會稽,我就不再攻打上虞,這交易如何?」孫恩不緊不慢擦乾淨劍上的血跡,將巾帕往地上隨意一丟,已有人過來將屍體抬走。

  祝清風沉著臉冷冷回道:「我若說不,你待如何?何況縱使我能答應,憑我現在這副樣子,怕也要讓你失望了。」

  孫恩輕笑:「我當你是聰明人,本以為這句話你不會說出口的。」話剛落音反身又是一劍,又有一名士族橫死當場。祝清風若是不肯,孫恩待要如何做,他已經用這行動表明了,他不是不敢殺了祝英台他們,只覺得如果就這麼殺了,豈不是沒有樂趣了嗎。

  祝清風當真想不到孫恩的狠辣竟然比之于蘇安他們不知道多出了多少倍,還未等祝清風從這一驚訝之中緩過勁來,便又聽到孫恩冷冷的聲音傳來:「如果你剛剛不說那句蠢話,他說不定還能多活些時辰。」

  祝清風緊攥的雙拳幾乎要滲出血來,她心裡自然清楚孫恩說這句話隱藏的意思。孫恩根本就是不想跟她多說廢話,否則就不會對她說去取會稽,直接會說攻上虞了。孫恩說去取會稽已經是讓了一步了,此時的祝清風根本沒有資格說什麼不同意的話。

  祝清風定了定神一句答應的話還未說出口,祝英台便搶了先:「孫恩,你有種就把我們全都殺了!有山伯在,取會稽你是妄想!」梁山伯就在鄮縣,祝英台又怎麼可能讓梁山伯受半分威脅呢。

  祝清風急著剛想說話,就見旁邊的王藍田先一步跪了下來,抱了孫恩的大腿:「求求你了,別殺我,我、我不當士族了,我還不想死啊。對了,我是太原王家,我爹,我爹他有很多錢,他會把我贖回去的,求求你不要殺我。」

  孫恩皺眉,一腳便將王藍田踹到地上,鄙視一眼,剛想說一句沒骨氣,卻讓坐在一邊看了好長時間的戲的穀心蓮打斷了:「孫大哥,我與此人有仇,不知可否將他交給心蓮處置。」穀心蓮早就看出這人是誰了,心裡得意的說是老天有眼讓她終於有報仇的機會了,早等著這一刻呢。

  孫恩無所謂的點點頭,就坐到一邊的椅子上準備這看好戲了,就見穀心蓮拉著蘇安過來,看著跪在地上狼狽不堪的王藍田大笑:「蘇安,你看,當初在書院裡對我耀武揚威的王藍田,如今竟然會有這種下場!」

  蘇安不語,穀心蓮便遞給他一把刀,對準王藍田,冷言道:「這人,你來替我殺了!」跪在地上的王藍田咬牙閉嘴不語,蘇安接過刀說了一句讓其『認命』便舉起了刀,對於王藍田,蘇安心中無愧,自然下手毫不憐惜。祝英台剛叫了一聲住手,卻見王藍田突然起身狠狠一撞,便將蘇安撞到在地,王藍田嘴上自顧喃喃:「認命?讓我王藍田跟你們這些賤民認命,休想!」說罷,便自腰間抽出一把匕首便狠狠朝蘇安刺去。

  突然的變故讓大家都有點慌亂,蘇安自是大驚,趕忙躲閃,卻還是被王藍田刺傷了肩膀。待王藍田第二刀舉起來的時候,蘇安已經準備閉眼待死了,但危急時刻王藍田的刀卻再也落不下了,『啪』的一下子匕首落地,王藍田被蘇安從身上踹下來,滾了幾滾,便只剩下微弱的喘息之聲了。祝英台愣了一瞬,慘叫了一聲『王藍田』差一點暈了過去,幸之被銀心扶住了。鄭希琪蒼白著臉小聲在祝清風耳邊解釋:「是穀心蓮從背後捅了王藍田一刀,蘇安得救了,刺殺失敗了。」

  「什麼!王藍田!別……」千萬別死!縱使在書院裡有多少不悅的交集,但是親眼看到昔日學子慘死于自己面前,還是受自己所累,祝清風再也壓制不住自己心中傷痛,跪到王藍田身邊,抑制不住哭出了聲。王藍田氣息微弱,臉色異常痛苦,本能的緊緊握住了祝清風的手,艱難的喘息道:「祝清風你聽著,我王藍田……在書院裡可以給馬文才當小弟,可以被你壓制聽你的話。我雖貪生怕死,但是……身為士族子弟,卻絕對不可以跟這些賤民、賤民低頭。他們這些賤民根本不配、不配讓本少爺俯首!」

  祝清風也緊攥著王藍田的手,心酸的說不出一句話,縱使他是紈絝的士族子弟,但他始終也要有自己的驕傲,在士族之中,他可以貪生怕死,欺軟怕硬。但在蘇安這些平民的叛賊面前卻是連死都不要讓他們看扁了。祝清風此時才知道,原來在王藍田對尼山書院的感情根本不亞於書院裡任何人的。

  「祝清風,你跟山長說,我是不是還有那麼一點可取之處啊,哈哈哈哈!噗!」王藍田吐了口血,面露痛苦,眼神已變渙散,「祝清風,你說、你說我們尼山書院的,是不是不能給書院丟臉,好歹我也是士族大戶,死的這麼不體面還行?」

  「祝……清風,你可千萬……」氣息減弱,最後再聽不清半分聲音,王藍田最終還是閉上了雙眼。最後那句話只有祝清風聽到了,她知道王藍田說的是:「祝清風,千萬別給山長丟臉。」

  別給山長丟臉,別給尼山書院丟臉……緊緊攥著王藍田垂下的手,祝清風想哭,真的很想此時就放聲大哭一場。王藍田,書院裡那個曾經讓她厭惡,欺軟怕硬甚至給她暗地裡使壞,每次讓她見了都想繞道走的王藍田,再也見不到了嗎。

  鄭希琪看著隱忍的祝清風,心裡很難受,走過去,將祝清風發顫的手從王藍田手裡抽出來反握住,溫聲安慰:「小風,無論你做怎樣的決定我都支持你,你若想拼命,我陪你。你若想投降,我也陪著你。」

  一滴眼淚滴在鄭希琪的手背上,鄭希琪愣了一下,又聽祝清風哽咽:「你這是何苦,我、我……」

  「小風,別連我這點權利也奪走好嗎?」鄭希琪似乎完全沒有想過,他自己以後是不是也會地上的人一樣的下場,撇撇嘴有些苦澀的小聲開玩笑,「我啊,到羡慕這傢伙了。」搖搖頭心想,要是我死的時候,你能掉為我一滴淚,那真是死也值了。

  低著頭咬牙將眼淚硬生生的憋了回去,祝清風強自鎮定心神,她現在不能亂。她知道,現在還不是慌亂的時候,雖然眼前一樣漆黑一片,但祝清風還是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吐出再睜開眼睛之時,目光已變了清明,便試著將焦慮散去,儘量又變回來原來那個遇事自信淡定的祝清風了。

  這是在書院裡馬文才曾經交給她的減壓方法,她一直都記得。再隨著鄭希琪站起身之時,穀心蓮已經扶著蘇安去上藥包紮傷口了,銀心扶著祝英台背著身子不忍再看王藍田被害的慘狀,而孫恩卻依舊淡定的坐在椅子上默默觀察這祝清風的舉動,反正他又不急。閉目倚在椅子上靜等了幾秒鐘,終於聽見了祝清風淡淡的聲音傳來:「其實……要攻克鄮縣並不難。」

  「哦?祝姑娘高見,在下洗耳恭聽。」孫恩閉著的眼睛緩緩睜開,嘴角挑起一絲笑意:真正的好戲終於要開始了。

  祝英台猛然回過頭,看著祝清風不解,祝清風也不管她們的反應,言道:「將死去的士族子弟好好安葬,將關押的士族子弟都放回去。」

  孫恩搖搖頭,攤手,話說的理所當然:「那可不行,把他們都放了,我去找誰勒索錢糧去。」

  「可以去劫。」祝清風想早就知道孫恩會這麼說,答得迅速。孫恩立直了身子,感興趣的問:「劫誰的?」

  祝清風回答冷冷的,似乎不帶一絲感情:「劫祝家莊的……」

  祝清風話一說出口,在場之人皆感震驚,但他們都知道祝清風絕不可能做出對祝家莊不利的事,但卻一時又猜不透祝清風打得什麼主意。孫恩也不著急,等著慢慢聽祝清風解釋,無所謂回答:「好啊,你先說說,要求我會考慮。」

  祝清風吸了一口起,淡淡分析:「近年來鄮縣水患嚴重,糧食欠收,鄮縣軍民唯有依靠屯糧勉強度日。去年鄮縣縣令梁山伯上任之時,鄮縣已近至餘糧耗盡,而梁山伯自去年治水至今,鄮縣缺糧問題一直都靠祝家莊來接濟。縱使梁山伯去年已經治理好部分地區水患,今年開春之際種上秧苗,卻是秋分時節方能收割,而今還有半月才到雨季……所以說,只要斷了祝家莊這條運糧道,然後圍城半月,鄮縣便會不攻自破。」似乎在說一件毫不相干的事情,祝清風話語竟是異常的冷淡,「而我恰好就知道,祝家莊運往鄮縣的糧道在哪兒。至與馬文才,我猜你只要抽出幾千兵力時不時裝模作樣去攻打一下上虞城,馬文才他就出不了祝家莊。」

  「半月,只需堅持半月,等雨季一到,縱使馬文才想出兵救鄮縣,只怕也難了。」祝清風自顧緩緩言道,卻聽得孫恩眼睛冒了亮光,聽得祝英台蒼白了臉色。祝英台以為祝清風是被王藍田的死嚇昏了頭,竟然想著要出賣祝家莊。縱使已被緊緊拉住動彈不得,卻還是出口教訓:「祝清風,你是不是瘋了!你竟然,竟然……」說到此處,祝英台眼神暗了暗,看著祝清風輕聲道,「其實你不用在乎我的,祝家莊沒有孬種,你別跟他低頭,一死又有何懼,難道你我還不如一個王藍田有骨氣嗎?」

  沉默一秒,祝清風苦笑:「我怕死。」

  「什麼?!」不管相信祝清風會說出這麼一句話,祝英台愣住了。當真以為自己聽錯了,祝清風竟然說她怕死!

  祝清風眼中閃過一絲苦楚,隨即臉上恢復雲淡風輕,淡淡回道:「我說,祝清風她怕死!她現在還不想死,因為她答應過一個人,無論什麼時候都不可以輕易放棄自己的生命。」

  祝清風抬頭,用沒有焦距的眼神看著孫恩,話卻對祝英台說的苦澀:「所以,為了保命,我降了。」


第八十四章 心思猜不透

  鄭希嬌輕輕走進房門,將濕毛巾搭在現在還躺在床上的馬文才的額頭上,紅著眼圈擔憂的不得了。祝英齊進來就看到了這樣的景象,微微皺了眉。他一開始當真沒想到這小乞丐竟然是個美貌女子,如果他的直覺不錯,他可以確定這美貌女子定是對馬文才有情的。雖然看著馬文才還在昏睡實在是不忍心,但是祝英齊就覺得心裡不舒服,他的兩個妹妹現在可還生死不明的。

  「清風、清風……」馬文才迷迷糊糊間一直喊著的都是祝清風的名字,鄭希嬌原本以為自己不會傷心,但卻還是不自覺的淚水留了滿面。聽到祝英齊來,鄭希嬌也沒有走開,只是傷心的說了一句:「文才表哥一定是愛慘了祝姑娘吧!」這麼多年了,可能一直是她自己窺不破這段暗戀的感情。之前只是聽他弟弟說起過,也不明白馬文才到底喜歡祝清風哪裡,如今親眼見到了,鄭希嬌才真的明白過來,她可能這輩子都進不了馬文才的心了。只是她可能沒想到,縱使沒有祝清風,她恐怕也進不了馬文才的心。

  鄭希嬌越想越難受,然後就又撲進旁邊祝英齊的懷裡哭了起來。被這麼個美麗姑娘緊緊抱住,縱使祝英齊心裡多坦蕩也會覺得彆扭,可他偏偏就是個心容易軟的主,最見不得的就是像他妹妹一樣的姑娘這樣傷心流淚了,於是又心軟的沒有將鄭希嬌推開。心軟的結果就是,讓前來瞭解打探軍情進展情況的祝員外進來,發現了兩人摟摟抱抱的種種誤會事蹟就不必再多言了。

  要是平時祝員外見到祝英齊將個哭哭啼啼的美麗姑娘摟在懷裡,一定高興的趕緊去人家姑娘家下了聘給娶回來。但是現在,祝家兩個寶貝女兒被擄,當准女婿的都為此事累暈過去,他這個當哥哥的竟然還有心思談情說愛真的是不能忍,於是就當著鄭希嬌的面,拎著祝英齊的耳朵就將人拽了出去,狠狠的訓了一頓。祝英齊心中委屈只得大呼饒命,而鄭希嬌看著祝英齊難得的那副小孩兒樣子,一時覺得好笑竟然就將傷心事忘了個乾淨。

  不過馬文才可沒那個閒心,馬文才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下午了,醒過之後匆匆吃了點飯補補體力,二話沒說又上了城樓。小馬統拿著摺子來報,說是孫恩的軍隊又有了新動靜,似乎放棄了上虞,又重新往鄮縣掉了兵。馬文才不屑,心道這果然是孫恩一貫的行事作風,打不過就跑,兩邊換地方換的到挺勤。不過這次不管孫恩再打哪裡的主意,馬文才也不會離開上虞城了。

  馬文才本以為孫恩這次的調兵行動和之前一樣,因為他去了會稽,孫恩就發兵上虞,他回了上虞,孫恩又發兵去會稽,來來回回總是躲著他的馬家軍就對了。可不久便傳回來消息,說是祝家莊運往鄮縣的糧道被叛軍所占,運出去的糧草全部被劫,押運糧草出去的護衛也全部被殺,無一倖免。

  馬文才這時才皺了眉頭,真沒想到孫恩派兵佔領了祝家莊運往鄮縣的糧草要道,竟然先一步想到劫了鄮縣的軍糧!這劫糧夜襲不是他馬文才慣用的招數嗎,孫恩這混蛋學的還挺快。

  「天啊,這……」祝英齊拿著那份糧草和人員損失的彙報單,驚訝極了。「這怎麼可能!這條運糧道路極為隱秘,只有祝家莊很少幾個人知曉,清風她……」

  一聽祝英齊這語氣,不等馬文才開口,在一旁的小馬統急著先護了短:「祝姑娘才不會做這種出賣同袍的事呢,她平時最護短重情義了,誰要說一句祝家莊的不是,她都忍不了。除非……」說到此處小馬統忽的一愣,想到了一種大家都不願意面對的事實。

  「除非她是迫不得已,被強行拷問也說不定。該死!孫恩這個王八蛋!我絕不會放過他!可惡!」一想到祝清風,馬文才就淡定不了,現在更是一時怒氣上竄失去了原本的睿智。還是祝英齊先想過來,事情的不對勁之處:「等等,事情好像沒這麼簡單。」

  看著兩人疑惑的眼神,祝英齊解釋:「很明顯啊,孫恩根本就不可能知道鄮縣的糧草是靠祝家莊接濟的,又怎麼可能這麼巧的去圍困鄮縣之前就斷了鄮縣糧道呢。所以我猜只有一種可能,糧道這件事情是清風自己主動說出來的。」

  馬文才抬眸不解:「八哥你的意思是說清風並沒有受威脅?可若是未受威脅,以清風的性格又怎麼可能……」

  祝英齊搖搖頭,祝清風的用意他也猜不透了,只能試著猜想:「你說,清風是不是故意說出來的,目的就是要引孫恩傾兵去圍鄮縣,之後他的後方營寨必然空虛,好讓你我趁機去突襲孫恩大營救她們出來呢?」

  馬文才皺著眉頭,緊緊攥著長槍不說話,抬頭望著遠方,心中一遍遍疑問:「是嗎清風?這就是你想告訴我的,希望要我快去救你吧。」

  孫恩營寨,穀心蓮剛剛跟著蘇安清點完截獲的祝家莊糧食,出奇的是她並沒有多開心,並不是因為她良心發現,而是因為她不相信祝清風真的這麼輕易的就投了降。走到大廳,將手中的戰報收穫交給孫恩驗查驗,穀心蓮心思重重的問:「孫大哥,你當真相信祝清風會降,要聽祝清風的話,動用全部兵力去鄮縣圍城嗎?」

  孫恩聽罷哈哈大笑,然後眯眯眼睛冷哼了一聲回答:「哼,鄮縣是要圍,但卻並非要傾兵而出,調兵鄮縣圍而不攻,只需幾百人虛張聲勢便可嚇住他們。」

  穀心蓮眼前一亮,就聽孫恩繼續冷笑的分析:「祝清風說馬文才不肯再出兵去救鄮縣,卻沒說馬文才不會夜襲我後方營寨。祝清風知道馬文才最擅長的便是夜襲,想讓後防空虛引我上當!」將手中奏報隨手扔到桌上,孫恩不屑,「哼!想的到美,吃過馬文才這麼多虧,我再上當豈不成了傻子!你放心,我大軍移往鄮縣不過是個幌子,真正的主力還在後方,我就天天在這兒盼著馬文才夜襲時,能親手送他一份大禮呢!」

  穀心蓮聽完拍手叫好:「原來如此啊!祝清風這人還真是可怕,不過她再聰明遇到孫大哥也要栽了。這次她恐怕是要偷雞不成蝕把米了,出賣了祝家莊的兄弟不說,還將馬文才引入險境,哈哈,妙,實在是妙啊!」

  孫恩點點頭,指了指桌上的奏報,淡淡吩咐:「將這拿去送給祝清風和祝英台,我還想看一出兄妹反目的大戲呢。」其實孫恩他們自是至終都不知道祝英台也是個姑娘,也不知道她與梁山伯情深意重,否則以穀心蓮的想法,攻打鄮縣也不必這麼費勁了。

  穀心蓮點點頭笑得陰險,要折磨一個人,身體上不夠,心靈創傷才是最刺激的。

  看完穀心蓮的那份奏報,祝英台似有些接受不了,看著祝清風笑得有幾分淒涼:「祝清風啊祝清風,你可知你一句『怕死』,害了祝家莊多少無辜的生命。」祝英台原本就是來質問祝清風為何要言降的,她才不相信祝清風真的是因為『怕死』這個爛理由。

  祝清風坐在床上,也聽鄭希琪讀完了,面上的痛楚一閃而逝,祝清風嘴角一挑笑的殘忍:「呵,勝者為王,敗者為寇!為將者就該狠辣,不可存有婦人之仁。他們身為祝家莊的護衛,就得有隨時犧牲的準備,我相信祝家莊會好好贍養他們家人的,本來我這也是為了保住祝家莊,否則上虞一旦有失,他們一樣會死。」

  祝英台驚住了,她從來都沒想過,祝清風口中能說出這樣殘忍的話來。臉色一時變得煞白,渾身無力的踉蹌後退一步,站在祝清風面前呆呆的好好審視打量了她半晌,好像從來沒有認識過她。心臟好像痛的厲害,刹那間似乎有什麼東西隨之崩塌了,祝英台低著頭愣愣的再不說話,便轉身扶著銀心開門離。瘦弱的背影幾乎搖搖欲墜,似有說不出的淒涼。

  祝清風感受到祝英台的無言失望,張張嘴想解釋,話到嘴邊卻變了味:「祝英台你可千萬不要做傻事,為了梁山伯你好好活著吧。等這場戰爭塵埃落定之時,孫恩若勝,我每年清明必會親自去給死者上炷香,孫恩若敗,我必親自到死者面前引頸請罪。」

  祝英台聽罷身形稍頓,終究是沒有回頭,背著祝清風,面色冷冷言道:「祝清風,你記住,無論你心裡有什麼無法詮釋的理由,你都沒有權力讓祝家莊無辜的生命為你的想法買帳,你沒有資格決定任何人的生死。要知道,你手上一旦沾了血腥,怕是這一輩子過的都不會舒坦。」

  祝清風面色動容,抬手想要挽留:「英台,我……」

  祝英台並不理她,語氣冷清:「還有,你若想保命就保,可千萬不要再拿我和祝家莊來當藉口了,這麼多條無辜性命,我祝英台承受不起!」

  祝清風臉色唰的一下子就變了顏色,伸出的手怔怔的懸在半空,眼淚無聲的就滑下了臉龐,挽留的話終是沒有說出來。

  祝英台一句話說完,便回到了自己被囚禁的房間。自此之後的半月,祝英台果真再未跟祝清風說過半句話。

  「呵,祝英台,逼死我你就開心了是吧。」聽著祝英台離去,祝清風面上冷冷一笑,似是滿不在乎。但是那試圖藏在背後的緊握成拳顫的厲害的雙手,卻明顯出賣了她此時內心真正的情緒。

  冷冷的瞥了一眼坐在牆邊看好戲的人,祝清風咬牙:「穀心蓮,你看夠了吧,看夠了就給我滾!都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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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最後的談判

  看著祝清風氣急敗壞的樣子,谷心蓮得意的笑了,似乎看這戲也演的差不多了,最後就給祝清風提醒了一句『自作聰明是要付出代價的』就走出去了。關門的聲音剛落下,祝清風就有些支撐不住了,身子沿著床沿慢慢坐下,一時咬牙沒忍住低聲嗚咽了起來。

  「小風……」直到這時候鄭希琪才從剛剛的深思中回過神來,只一眼就發現了祝清風攥著鎖鏈的手指已經硌出血來,大驚之下趕緊將鐵鍊拽出來,掰開她的手,自懷裡拿出一段巾帕小心擦拭起來。鄭希琪剛剛一直在想,祝清風雖要為保命言降,而且還已出賣祝家莊和鄮縣的運糧要道作為言降的大禮,依著孫恩的脾氣,答應暫時保住祝清風和祝英台的命,更多的還是要利用祝清風牽制馬文才。這點憑祝清風的聰明勁絕對不會看不出來,鄭希琪有一種感覺,祝清風這樣做自有她的道理。孫恩在利用祝清風,那祝清風又何嘗不是在算計孫恩呢。

  雖然鄭希琪也想不通,但他堅信祝清風這麼做絕不會像穀心蓮說的一樣是自作聰明。細細的將祝清風的手包紮好,鄭希琪也順勢坐到祝清風身邊,難得滿臉嚴肅的問道:「清風,你……究竟有什麼打算,穀心蓮剛剛說,你讓孫恩去圍攻鄮縣,其實是想趁這大營空虛之時讓馬文才來救人,可是真的?」鄭希琪自顧說著,祝清風卻一直埋著頭沒有吭聲,鄭希琪無奈,只好自顧擔憂,「孫恩他們已經埋好伏兵,馬文才要是真來了,那……」

  「馬文才不會來的。」旁邊祝清風悶悶的聲音傳來,祝清風並沒有抬頭,聲音卻有些冷。「這麼笨的計策我怎麼會出,孫恩都想的到後果留個後手,馬文才那麼聰明會想不到孫恩的心思嗎,既然能想到又怎會輕舉妄動。」

  「這果然不是你的目的!」鄭希琪一怔,大喜,期盼的追問,「小風,別自己扛著了,你有事就說出來吧,我雖然腦子不太好用但好歹也能你分擔分擔的。再說了,你不告訴我,萬一我哪天一個嘴笨不小心給你幫了倒忙,那可就慘了。」

  祝清風抬頭望著前方,不知道是不是聽了鄭希琪的話,語氣堅定:「半月,只需半月……梁山伯,半月而已,鄮縣你拼死也得給我守住了!」

  鄭希琪眼神一亮,隨即又低下頭,蔫蔫的問道:「糧食沒了怎麼守啊?」

  祝清風面無表情,淡淡言道:「鄮縣有軍糧,助梁山伯撐半月足夠了。」

  鄭希琪還是不解:「半月……小風,你究竟在等什麼呢。」

  半月之後便是雨季,祝清風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只覺得自己應該等著雨季的到來,可雨季來了對她又有什麼好處呢,祝清風也說不明白。思路有些混亂,腦中閃過幾絲模糊的構想,快的有點抓不住。面對鄭希琪的追問,祝清風只是搖頭,此時她臉色蒼白的不像話,面上亦難掩疲憊的神色。鄭希琪最終還是不忍心,將祝清風扶上床,讓她先別多想,好好休息一晚上,至少這半個月,孫恩是不會再打祝家莊的主意了。

  祝清風點點頭,乖乖上床蓋被子睡覺,跟鄭希琪說了聲謝謝,鄭希琪嘿嘿一笑表示當然不用,安慰她說總會好的。祝清風雖然嘴上不說,但在心中卻很是感激,鄭希琪對她的好,她是忘不了的。

  雖是這樣說,但蓋緊被子的時候,她其實還是會覺的渾身發冷,或許不是身上冷,是心冷。鄭希琪都忘不了,其餘的就更忘不了了。馬文才從前囑咐過不要讓她輕易放棄的話,王藍田臨死之前攥著她的手交代過的話,孫恩大廳中劍指著祝英台威脅過的話,以及剛才祝英台失望之極對她說出的那些絕望的話語,全都一遍又一遍的回蕩在她腦中,祝清風想著既然忘不了,那也唯有坦然面對了。

  都說凡事不可能一直壞下去,黑暗過後自有黎明,祝清風再這一覺睡醒,睜開眼睛之後,竟然驚奇的發現,透過窗棱射進窗前的那幾縷晨間初生的光輝竟有幾分耀眼……

  其實半月時間說長也並不長,在此期間孫恩也沒有再找祝清風的麻煩,穀心蓮還是會來時不時的諷刺上兩句,但是祝清風懶得搭理她,她也覺自討沒趣,也便逐漸失了興趣。祝英台雖然還是不想搭理祝清風,但到是和蘇安的母親蘇大娘談的不錯,時不時的去勸蘇安幾句收手的話,縱使穀心蓮對待他的態度再差,蘇安還是會厚著臉皮去她身邊找找安慰,可明眼人都看得出穀心蓮明擺著一直都在利用他,這讓蘇大娘心裡很不舒服。不過也無所謂,祝清風心情其實還不錯,看著孫恩天天忙裡忙外的派人埋伏著等了那麼長時間,愣是沒有等到馬文才領著馬家軍突襲,心裡暗喜的不輕,越發覺得自己果然是和馬文才越來越心有靈犀了。

  確實值得一提的是,馬文才不但沒有上孫恩的當來襲營,而且還猜出了祝清風此舉就是為了拖延時間,等著雨季的到來。於是早就做好了萬全的準備,就等著在雨季的時候給孫恩來個大突襲。

  不過孫恩可不是這麼容易應付的人,這次他自認聰明的以為可以給馬文才一個打擊,卻沒想到人家根本就不上這個當。孫恩再一次輸給了馬文才的後果自然就是要拿祝清風來出氣,而祝清風的弱點顯而易見就是祝英台。據谷心蓮講,祝清風軟硬不吃,可祝英台的一句話就能讓祝清風痛苦上好幾天,於是這十幾天之後,孫恩又叫了祝清風和祝英台一起了來找樂子了。

  但是祝清風也不笨,原本縛住雙手的鎖鏈已被解開,為了演這最後一場戲,祝清風確信自己已經做好了充足準備。

  於是祝英台又被人帶上大廳的時候就看到了這樣讓人又喜又驚的一幕。臺階之下的中座之上,擺了一張黑白棋盤,孫恩和祝清風正分作棋盤兩側各執一子下的甚歡。祝英台喜的是祝清風的眼睛終於又重新恢復了光明,讓她驚的是祝清風竟然同孫恩說說笑笑平起平坐聊得和諧,鄭希琪也站在祝清風身後看的盡興。

  祝清風執黑子一落,將自己後路封死,最後的一招破釜沉舟,便毫不手軟的將自己後方的卒車全部捨棄。孫恩見罷哈哈大笑:「果然夠絕,夠狠,夠毒!」

  祝清風毫不在意,微微一笑,說的真誠:「你知道這世上能困住祝清風的唯有一個祝家莊而已,若不是為了祝家莊,我何苦要背上這麼一個貪生怕死人人唾棄的駡名。」

  孫恩搖頭:「你看那些王謝子弟天天只知安逸享樂,他們的吃穿用度可全都是平民百姓一點一滴掙出來的,他們不但不對其好生相待,反而處處欺壓,你說如此不公之事,我怎麼能看的下去。」

  祝清風冷冷一笑:「孫大哥可真是一副俠義心腸,可據我所知,我大晉朝的江山卻是由王謝兩家撐著的,南晉偏安一隅,後秦、南燕哪個不是虎視眈眈。天災難測 ,禍亂卻是人為。王謝兩家倒了,大晉焉能長存。」慢慢悠悠再落一子,祝清風神情淡淡,「難不成孫大哥以為,你手底下這些起兵造反的貧民能抵得住北國百萬鐵騎?你有能力領導他們效仿謝玄淝水以少勝多,保國安民?」

  鄭希琪聽了也是心驚膽戰,王謝兩家有失,如果秦燕聯手趁著大晉內亂之際,大兵壓境,該如何是好。

  孫恩皺眉不語,拿在手中的棋子反復摩挲,思索一陣,卻跳過了這一問題。盯著棋局,語氣冷冷:「祝姑娘說要降我,助我取會稽,看來是誠心不夠。既然如此,那我也只有破釜沉舟賭上一把,趁著馬文才援兵未到之前,下令強攻一次會稽了!」

  祝清風放下手中棋子,抬眼看著孫恩道:「你口口聲聲說攻會稽是為手下的兄弟找一處安身之所,卻偏偏又要讓他們去白白送死,你可知道若是強攻,又會死多少無辜百姓。何況,這幾日淮南已入雨季,冒雨攻城,贏得把握能有幾分?」

  祝清風言語衝撞,孫恩面上已有怒色,卻又聽祝清風淡淡的語氣傳來:「我有一計,可不費一兵一卒攻克鄮縣城防。縱使梁山伯聰明絕頂,怕也難擋,但卻要你答應我一個條件。」

  孫恩落子冷笑:「條件好說,只是不知祝姑娘又有何計誆我?」

  「計策雖爛,卻不一定無用。」祝清風『啪』的將手中最後一字落下,棋局勝負已分。孫恩皺眉,卻不再反駁。

  祝清風面無表情語氣淡然:「若我所記不錯,淮南就要進入雨季,甬江汛期就這幾天。甬江上游水閘就在營寨不遠處,你只需派人將甬江上游水閘堵住,只待甬江水位升高,便可命人開閘放水,借助洪水之力衝垮鄮縣城防……」

  原本放在指尖夾緊的黑子滑落手掌被猛然攥緊,孫恩眼眸之中閃過洶湧的波瀾,隨即便被調整好,眼睛緊盯著祝清風好像是在思索她到底打的什麼主意。鄭希琪早知祝清風的打算,因此並未吃驚。而在一旁的祝英台卻就被驚得愣在當場,待反應過來沖到祝清風面前一把就將她從座位上拉起來,拽著她領子狠狠瞪著她,幾乎就要抓狂:「祝清風!你是不是瘋了!」這會害死多少人,祝英台簡直不敢想。

  祝清風神情淡淡,推開祝英台道:「我是瘋了,可為了保上虞也只有犧牲會稽了。」

  祝英台抬拳就狠狠的揍了祝清風一拳,祝清風倒退幾步扶住棋盤才不至於摔倒,鄭希琪趕緊上去扶起祝清風,瞪著祝英台剛想反駁,卻被祝清風伸手攔下。祝英台氣的臉色發青,指著孫恩大聲訓斥:「他的話能信嗎!唇亡齒寒、貪得無厭的道理你不懂嗎!他只要前腳攻陷了會稽,後腳也不會放過祝家莊的!這甬江水閘一旦開啟,會死多少人,你想過嗎!你、你簡直……」心臟幾乎皺成一團,祝英台聲音顫抖的再也說不下去了。

  祝清風瞥了眯著眼睛的孫恩一眼,擦了擦嘴角的血跡,冷聲道:「你急什麼,我話還沒說完呢!我的條件就是讓孫恩答應你和銀心回去。要你們立刻滾回鄮縣去告訴梁山伯,不想犧牲無辜性命也可以,讓他乖乖帶人開城投降!只給他三天時間考慮,三天一過,梁山伯若不開城來降,必定水淹鄮縣,片甲不留!」

  孫恩這才知道祝清風要打的什麼主意,按捺下心中激動的情緒,笑道:「祝姑娘,我何時答應過你要放令兄回去了。」

  祝清風早知孫恩會不認帳,自腰間慢慢抽出一把匕首,冷聲道:「我出此下策已是大罪,莫要逼我逼的太緊,既然會稽已確定在你手中,又何苦再多添人命。你我相隔不過半步,以我此時身手,片刻之間便可取你首級。」


第八十六章 誰才是贏家

  孫恩可不想試被祝清風拿了匕首架在脖子上威脅的滋味,孫恩想了想似乎自己並不吃虧,祝英台對自己也沒什麼用處,原本就是拿他來威脅祝清風的。而現在祝清風不僅出賣過祝家莊,還給他出了這麼一條毒計,沒骨氣投降保命的名聲已經坐實了,倒不如放祝英台回去好好攪合一下祝清風的名聲,到時馬文才必定會拼死維護。孫恩自以為聰明的認為,一旦馬文才同祝家莊因此生出嫌隙,那他拿下會稽之後再去攻打上虞豈不是簡單多了嗎。

  打好算盤的孫恩將棋局打亂重新分子,也不抬頭,隨意的揮揮手對手下吩咐:「送他們回去。」又將分好的黑子往祝清風桌前一推,「祝姑娘,再來一局如何,這次可不會讓你輕易就勝了。」

  聽孫恩這麼說,祝清風懸下的心終於放了松,收起一身殺氣,又坐回到座位上跟孫恩執起黑子對弈。在祝英台真正平安離開營寨之前,祝清風是決不會讓孫恩離開自己半步的。祝清風其實也想讓鄭希琪跟祝英台一起走來著,但是鄭希琪怎麼說都不可能留祝清風一個人在的,祝清風無法,也只能隨鄭希琪的意願了。

  祝英台和銀心突然自己走回了祝家莊,是大家始料未及的事,這其中最高興的人莫屬一個梁山伯了,祝英台一見到梁山伯自然而然委屈的先抱上去大哭了一場。直到祝英齊上來詢問,祝英台方才想起來給大家略略的說一下祝清風降了孫恩,如何給他出謀劃策要水淹鄮縣的事情。

  祝英台這話剛一說完,在場之人的震驚表情可想而知。同梁山伯一起來祝家莊的荀巨伯先感慨出聲:「清風這招也太狠了吧!山伯,鄮縣百姓那麼多,三天怎麼轉移的出去。就算時間足夠,到時大雨傾盆,也沒地方住啊。」摸摸鼻子,荀巨伯小聲道,「這麼看來為了保住鄮縣百姓,投降是最好的法子了。」

  祝英台急了:「決不能降!孫恩心狠手辣,會稽士族那麼多,難保他不會屠城啊!況且、況且山伯是鄮縣縣令,若是一旦投降,就算孫恩發善心放過了山伯,朝廷也不會放過他的。再者孫恩一旦在會稽站穩腳跟,還是不會放過上虞的,祝清風這個笨蛋,我早跟她說過,她就是不聽!」

  「不可能!」祝英齊『啪』的一下子拍了桌子起身,突然意識到自己反應有些過激。平了平氣,又坐□,先頭一個提出的質疑:「先不要想這些,我覺得清風這番話定是另有深意。馬文才,你說呢?」

  馬文才站在窗邊,抬眼望著窗外漸漸陰沉下來的天色,眉頭緊皺,不發一言。馬文才堅信,和之前一樣,祝清風定然有什麼話要傳給他的。

  梁山伯自然最能體會馬文才的心情,見他不語,也不去打擾,又過來安撫祝英台:「英台,你先別急。清風她還跟孫恩說過什麼話,你都說給我們聽聽。」

  祝英台很為難,在走之前她確實聽見了祝清風和孫恩的那番談話,但是談話的內容她其實不想說出來,祝清風的狠辣只有她體會過,話說的真的太殘忍了。深深的舒了口氣,祝英台這才開始回憶:「起初,孫恩並不打算放我回來。因為他知道我回來會將祝清風水淹鄮縣的計策告訴你們,怕你們想出什麼應對的對策,到時水淹鄮縣就沒了樂趣。可祝清風說,梁山伯此人愛民如子,除非整個鄮縣的百姓都撤到安全地帶,否則他也絕不會走出鄮縣一步。而馬文才……馬文才此人雖熟讀兵法,但卻天生自負,你越是不讓他去的地方,他偏是要去。他不但不會走,還會帶更多的兵死守會稽……」

  小馬統不樂意了:「祝姑娘怎麼這麼說我家公子啊。」但馬文才卻並未生氣,只是皺著眉頭思考,依舊一言不發。

  不搭理小馬統,祝英齊皺眉:「清風這樣說,就說明三日之後,鄮縣定無危險啊。」

  「啊,我明白了!清風一定是要我們去搶水閘!」荀巨伯一拍手,眉眼一挑分析,「太對了!我們阻止孫恩開閘放水不就得了。馬文才那麼多兵,總不能連個水閘都看不住吧。」

  「不可能!即使拼死一戰搶了水閘,馬家軍也守不住。」馬文才這才淡淡回口,「水閘離孫恩營寨太近,大戰一開,就是背水一戰,兩敗俱傷。何況,我不可能拿清風的安危冒險,一定還有其餘辦法。」

  一提到水閘,馬文才腦中忽的閃過一絲精光,眼前一亮,急忙回身急的一把抓住了梁山伯的胳膊大聲詢問:「梁山伯,你那日來祝家莊的時候說過,你早已經將甬江下游的河堤築好了對嗎?」

  「是、是啊!」梁山伯被問得一愣,下意識回答。

  「三天,三天時間,足夠了!」見梁山伯點頭,馬文才只不過一瞬間也就明白了祝清風的用意,放開梁山伯的胳膊,強自按捺下心中激動的情緒,轉身命令:「馬統!跟我走!」說完也不理會面面相覷的眾人,走到自己的房間研究行軍路線了。

  「馬文才!」祝英齊急著叫他回來解釋一下,但馬文才走的飛快一轉眼就沒了蹤影。眾人又只得把注意力又轉到了梁山伯身上,梁山伯也不笨,思考一會兒之後,很快也反應過來馬文才的意思,拍拍腦袋恍然大悟:「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啊!清風,清風她、她這一招可當真是、當真是絕妙啊!」梁山伯激動的有些過了頭。

  大家不明所以,祝英台最先急著問出口:「山伯,你說明白點啊!」

  梁山伯安撫了一下自己激動的心情,有些語無倫次的解釋:「英台,八哥,巨伯,記不記得我跟你們說過,我前些時候已將甬江和曹娥江交界的河堤築好,就只等上游開閘放水,讓兩條江水合一,方能一勞永逸,徹底治好這周圍的水患。大家記不記得我是可那時沒有實行方案的原因是什麼?」不等眾人回答,梁山伯吸了一口氣接著言道,「前期是因為我手下人手不夠,汛期之前恐難將水閘控好,後來是因為上游水閘正處在孫恩營寨不遠處,鄮縣被圍根本出不了城。因此我說,我根本在今年汛期之前就完不成治水大業,前些日子我還因此苦惱了好大一會兒呢。」

  「我明白了山伯!」祝英檯面露喜色,緊接著梁山伯的話語道,「孫恩並他們不知道你已經將水堤築好,三天之後若上游水閘一開,甬江水流借勢便會衝破阻礙同曹娥江水匯到一起!非但淹不了會稽城,反倒幫你治好了水患了!」

  梁山伯握著祝英台的手重重點頭,荀巨伯也笑了,祝英台高興的拉著梁山伯的衣服,激動的幾乎要哭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清風她不會變得這麼心狠的。」

  祝英齊激動之餘,心情卻依舊沉重:「計雖是好計,但卻實在是兇險,若一招不慎,露了馬腳,祝清風可就……」

  荀巨伯笑道:「看馬文才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恐怕清風的安危也無需擔憂了。 」

  梁山伯這時才安定下情緒,問道:「對了,文才兄可是真的要調兵會稽嗎?如果孫恩看見馬文才並沒有像祝清風說的一樣,往會稽調兵,那……」

  「誰說我不往會稽調兵了?」梁山伯話剛落音,馬文才就邁步又轉了回來,回來的時候手上還拿了副地圖。吩咐馬統將地圖展開,馬文才抽空同祝英齊講述怎樣一舉消滅孫恩叛軍的對策:「我要往會稽調兵,但調兵回去只不過是個幌子,起始主力一直都要留在上虞。我料定孫恩這次還會兵分兩路行事,一路是他親自帶領的少量叛軍去甬江開閘放水,另一路是蘇安帶領的大部叛軍趁我撤出祝家莊之時再次攻佔上虞城。」

  在打仗這方面,馬文才是絕對的威信人物,縱使梁祝二人之前對他有多少不滿,如今也只能絕對的服從馬文才的命令了。馬文才手指滑過地圖,嘴角微挑的開始分佈任務:「聽我說,我們這次同樣也要兵分兩路制敵。梁山伯,你留在上虞和八哥一起給蘇安唱一齣空城計,給他們來個甕中捉鼈的反圍剿,助我牽制叛軍主力。我連夜帶領馬家軍前鋒部隊,趁敵軍大營空虛之際繞道突襲孫恩老巢,出其不意奪下營寨,救清風出來。然後就快速返回來支援你們,你我兩股兵力夾擊必會大獲全勝。」

  馬文才目光灼灼,早已隱不住心中湧起的波瀾,聲音冷冷繼續言道:「至於鄮縣孫恩那邊,就讓他慢慢等去吧,等他發現上了當,一切都已成定局。哼,杭州同上會稽不過一江之隔,我並不介意麻煩太守大人來送他一程!」

  祝英齊聽罷,欣喜的鄭重點點頭:「放心吧,上虞這邊交給我。馬文才,你一定要把清風平安帶回來。」

  梁山伯也上前附和:「文才兄大可放心,蘇安這裡定然沒問題的。」

  梁山伯不說話還好,一說這話馬文才可有點信不過了:「梁山伯,你一切都聽八哥安排,可千萬看好祝英台,不要再幫倒忙了。此時的蘇安早已非原來的蘇安,這點祝英台應深有感觸,你可千萬不可婦人之仁,壞我大事了!」

  祝英台聽了原本想反駁他幾句來著,但後來想想,當時若非自己一意孤行,也不至於連累祝清風身陷險境,臉色一紅將話憋了回去。

  荀巨伯哈哈一笑化解尷尬:「放心吧,馬文才,梁山伯我看著,不會讓他捅婁子的。」要說之前他若對馬文才又諸多不服氣,但是現在絕對再無半分輕視之心。心中暗想,祝清風和馬文才兩人一個比一個聰明,當初在書院裡他怎麼就沒看出來呢。

  『哢』的一聲,天空之中閃過一道驚雷,似乎顯示著淮南地界的雨季已悄然來臨,馬文才站在窗前,眼神冷冽:孫恩,等著瞧吧,我為這場大雨,可是準備了大半月。這最後一仗,你輸定了!

  神情一轉,目光柔柔:清風,等我!


第八十七章 塵埃終落定

  馬文才料想的不錯,孫恩確實並不安於一個鄮縣,他要的太多又有點自負,反而被馬文才猜中心思,一著不慎輸的慘敗。

  孫恩這次出兵,並沒把祝清風帶出來,而是讓她留在了營寨讓穀心蓮看守,穀心蓮忌憚祝清風的身手自然而然的又將她鎖了起來。不過可能是覺得覺得心裡還不夠刺激,穀心蓮還是想讓祝清風親眼瞧瞧這江水氾濫,造成的災害下場。

  營寨前方的一座小樓上,祝清風正站在風口放目遠眺,外面的雨下的很大,時不時有星星點點的飛濺到臉和衣襟上,祝清風卻毫不在意。直到看到甬江上游洶湧澎湃的海浪奔湧下來,轉過山腳奔入下游河堤漸漸趨於平坦之時,才慢慢的展現了笑顏。

  「他們開閘放水了!」身後的鄭希琪脫下自己的外袍披到祝清風身上,同樣的激動異常,「小風,你果然是料事入神啊,哈哈。」

  穀心蓮這才發現不太對勁,回頭趴在欄杆上遠望:「這是怎麼回事?!」

  「別看了,孫恩回不來了。」祝清風神色淡然,好心提醒,「恐怕連蘇安也回不來了,哼!孫恩那自以為高明的計策以為誰看不出來嗎?我都能猜得到,何況是馬文才呢。」

  穀心蓮驚了:「你說什麼!難道……」想到那種可能,穀心蓮臉色已經變得異常難看。

  遠處林間似有旌旗隱隱約約飄動,祝清風嘴角一挑,冷聲道:「投降吧,你們已經輸了。」

  祝清風話剛落音,已有人驚慌的跑上來稟報說,馬家軍已經突襲到了營寨不遠處。留守的幾百叛軍顯然沒想到,馬家軍竟然會突然冒雨來襲,一時之間全都慌了手腳,馬家軍的厲害之處,他們當然知道,現在孫恩和蘇安兩位首領又全都不在,穀心蓮能頂個什麼用,因此不過一盞茶的功夫,留守營寨的叛軍已經自己慌了手腳,開始四處逃竄了。

  馬文才的急行軍跑的很快,還沒等跑來圍了這營寨,沒有人領導的叛軍都已經跑的沒了影了。穀心蓮不得已接受了失敗的事實,在鄭希琪的強迫下打開了困住祝清風的鎖鏈,祝清風奪了根長槍,領著鄭希琪冒雨沖了出去。

  吩咐小馬統去營寨看看有什麼漏網之魚後,馬文才方才遠遠地看到了沖出來的祝清風。心臟緊張狂跳的厲害,馬文才目光緊鎖著那個有幾分瘦弱的身影,緊緊盯著再不管其他,下一刻激動的翻身下馬就迎了上去。

  祝清風的身形還要快上幾分,快到鄭希琪原本想要拉她一把,卻連一片衣角都未來得及抓住,然後看著下一秒已經在雨中緊緊相擁的兩人,鄭希琪心裡澀澀的。死裡逃生終於擺脫了那隨時都能要人命的險境,他這段同祝清風的相伴之路也算是到頭了吧,不過他還是很開心,老天爺雖然給過他機會守護祝清風,但是他心中很清楚,能真正救祝清風出險鏡的也只有馬文才。

  那顆心懸了太久太久,只有將心愛的人真真實實攬在懷裡的這一刻,馬文才心裡堵的那塊大石頭方才穩穩的落在了地上。多少次,他步步為營的猜測著敵人的心裡想法,然後又在絞盡腦汁的情況下配合祝清風不讓其受到傷害,稍有不慎便會造成無法挽回的後果。馬文才覺得他上半輩子加起來都沒這麼累過,簡直比他實打實的上戰場殺敵要累上千百倍。

  不過,幸而,他做到了。

  「馬文才,我等你好久了!」祝清風聲音哽咽,眼角澀澀的,馬文才果然懂她的意思啊。這是祝清風眼睛恢復之後,第一次細細打量馬文才,馬文才一身鎧甲顯然比書院裡那個書生的模樣成熟太多了,臉龐也清瘦了不少,鬢角的髮絲有些淩厲,眼眶都發了紅。祝清風很心疼,想必這些日子馬文才過的也不太好,這也是她第一次深深體會到,離開馬文才的日子簡直過不下去。

  迎上祝清風如此關心的目光,馬文才好久才反應過來,激動的捧著祝清風的臉上上下下細細地打量了好長時間,才驚喜的確信,祝清風的眼睛又重獲光明了。

  此時的雨還下的不小,天氣也有些涼,但是絲毫阻礙不了歷經千辛萬苦重新相聚的一對有情人火熱的心情,柔情蜜意,擁抱了許久還未分開。以前馬文才在書院的時候,總是嫌棄人家梁山伯和祝英台膩歪,現在看看他也不比別人強多少啊。

  鄭希琪實在是看不下去了,終於冒雨抬腳上前,故作驚喜很白癡的湊去打招呼:「哎呀,文才表哥,你來的真是太及時了!不過小風她身子弱,淋這麼久的雨會生病的,不如先去躲躲雨?」

  馬文才這才發現了還有鄭希琪的存在,他之前聽鄭希嬌說過這傢伙也被孫恩抓了,沒想到還真的跟祝清風在一塊兒。這時才回過神看見了披在祝清風身上的那件外套,一看就是鄭希琪的!心中霎時湧起了一股子悶酸,要不是知道這麼多天幸虧又鄭希琪照應著祝清風,馬文才早就一腳踹上去了。

  馬文才沉著臉也不搭理鄭希琪,將祝清風身上的外套脫下了就扔了他一臉,然後將自己的披風摘下來想要給祝清風披上,結果發現早就濕了個透。馬文才看得出祝清風真的覺得冷了,雖然馬文才也很捨不得讓祝清風淋雨,但是上虞那邊又要急著趕回去自然不能等雨停,更不能讓祝清風留下,可他這次來帶的是急行軍,擋雨的馬車當然是沒有了。

  不過這也難不倒馬文才,馬文才想了想就要將自己身上的頭盔和鎧甲脫下來套在了祝清風身上。可祝清風哪裡能幹,將軍沒了鎧甲這怎麼能行,說什麼都不要。馬文才無法,還是堅持將頭盔給了祝清風帶上,將自己濕透的長袍給祝清風系上遮雨。做完這些之後,馬文才一個翻身跨上馬,伸手便用力將祝清風拉到了身後,用身體幫著她擋住了逆風砸下來的雨滴。側過頭握了握祝清風的手,馬文才在她耳邊話語說的溫聲:「清風,抱緊點,我帶你回家!」

  祝清風緊緊摟住馬文才的腰,將額頭靠在他寬闊的後背上使勁的點頭,心中是前所未有的安穩。此時天雖然冷,祝清風的心卻滾燙的厲害,臉頰流下來的已經不知道是雨水還是淚水,祝清風此時腦中只回蕩了兩個字:

  回家,回家……

  馬文才舉起長槍一揮,雨中的馬家軍便迅速的列好了整齊的隊伍,小馬統跑過來彙報營寨裡只剩下蘇大娘一人之時,馬文才也沒有再追問穀心蓮的去處。輕輕摩挲著祝清風放在自己腰間的手掌,馬文才只覺得全世界都已握在自己手中,其餘的人再沒了過問的必要。

  「文才表哥,小風,我呢,我怎麼辦!」鄭希琪急了,不是他掃興,馬文才急行軍匆匆而來,根本沒有多餘的馬匹啊!他們倆倒是秀恩愛的騎了一匹,那自己可怎麼辦!

  馬文才很嫌棄的看了鄭希琪一眼,有點不耐煩:「跟馬統騎一匹吧。」

  鄭希琪張張嘴剛想反駁說『這差距不要太大好嗎』,結果就被馬文才一記眼刀給瞪了回來,撇撇嘴剛嘟囔一聲,突然就看到了馬文才的長槍指到眼前。鄭希琪嚇了一大跳,然後就聽道馬文才冷冷的聲音傳來:「鄭希琪!祝清風有名字,不准再叫她小風!以後我聽見一次,就揍你一次!」

  鄭希琪氣死了,但迫於局勢又不能怎樣,跺跺腳哼了一聲,只得很不情緣的上了小馬統的那匹馬,跟在馬文才身後離開了營寨。其實小馬統更是不爽,兩個大男人騎一匹馬算怎麼回事!

  一群人就這樣又奔回了上虞,其實為了照顧祝清風,馬文才已經放緩了不少行軍的速度,上虞這邊的戰況也很好。祝英齊聽從了馬文才的安排,故意示弱將蘇安領軍引入了上虞城,然後關上城門就將他們團團圍了起來。不過有一點馬文才算的不太准,這次梁山伯不但沒幫倒忙,反而是立了大功,梁山伯站在城頭一陣大義凜然的勸降演講完畢之後,蘇安竟然就乖乖的放下兵器投了降。其實蘇安原本早就不想在幹這些殺人放火的事了,就因這孫恩的恩情和穀心蓮的鼓動才遲遲沒能放手,這次一聽孫恩中了馬文才的計,營寨被繳自身難保,擔心還留在營寨裡被馬文才俘獲的母親和心蓮的安全,也為了少讓點人犧牲,蘇安很明智的選擇了投降。

  而孫恩那邊自然也同馬文才所料想的不差,馬太守親自帶人去打了他個措手不及,他帶的人原本就少,馬太守比之馬文才下手還要狠絕,孫恩雖然憤恨也只能選擇逃竄。但馬太守顯然不想就這麼輕易的放過他兒子的這個仇敵,帶著人馬冒雨是一路的圍追堵截,生生逼的孫恩不得已上船又想逃回海島。馬太守鍥而不捨,一直沿海追殺直到將孫恩乘坐的客船攪翻了才算完。

  馬太守滿意的看著孫恩翻了的客船慢慢的消失在了海面上,捋著鬍子默默的在心裡給自己『雄壯威武依舊不減當年』點了個贊。整頓軍馬,再回到太守府的時候,已經是七天之後了。

  七日之後,一切塵埃落定,馬文才成功平定內亂,打退孫恩叛軍,被皇上封了三品將軍,還特意在杭州城御賜了一座將軍府。梁山伯治水有功,也被謝安升了官,得了褒獎。

  祝清風和祝英台平安回到了祝家莊,皆大歡喜。於是兩人的親事自然而然的就提上了日程,祝員外一直認為祝清風這次是渡了命劫歸來,於是再不敢不聽那位神棍醫生的話,同祝夫人商量了商量決定下個月就讓祝清風嫁到太守府去。梁山伯聽了之後難得的在情商這方面開了一次竅,當天躥回鄮縣匆匆準備一番之後,第二日就去祝家莊提了親。

  馬文才這女婿自是不必多說,梁山伯看起來勉勉強強還湊合著過了關,祝夫人是個豪爽之人,同祝員外一商量,於是就決定兩個女兒的親事一起辦了。梁山伯自然是高興不已,馬文才雖然很不願意跟梁山伯同一天成親,但是一想到萬一祝夫人再用那長幼有序的話來壓他就得不償失了。

  於是這大喜的日子就在馬文才腦補著成親當天,他該用什麼方法狠狠壓梁山伯一頭的時候,悄然接近了。

  每天都在數著指頭算日子,馬文才激動的想哭:嗚嗚嗚,終於可以成親了,你說我容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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