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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網王)夏與冬》作者:意希【完結+番外】

《(網王)夏與冬》作者:意希【完結+番外】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悠于 您是第17966個瀏覽者
文案:

有時候,阻礙我們對一個人進行正確認知的

往往是一些看似不重要的小事

比如語氣,習慣,偏見,乃至……「語言」

一個連日語都不能熟練掌握的德意志妹紙

卻遇上素來奉行「嚴于律己嚴於待人」這一信條的皇帝真田

——果然杯具餐具和洗具的大雜燴。

作者的一句話總結
這是一個真田本命懷著一顆真·親媽心所寫的故事。

內容標籤:網王 花季雨季 情有獨鍾 都市情緣
搜索關鍵字:主角:真田弦一郎,淺野潯(AsanoJin) ┃ 配角:跡部景吾,仁王雅治,手塚國光,柳蓮二,柳生比呂士,白石藏之介,不定出現的其他球員和人物 ┃ 其它:一對一,校園,成長,愛,語言,復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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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章留空是個好習慣

  這篇故事最初的切入點大概是我看穿越文時經常會冒出來的一個疑問(雖然淺野潯不是穿越過來的):

  為什麼一個妹子,穿越到一個陌生的語言環境中,卻能簡簡單單的用一句「之前學過」解決掉所有的語言問題?

  ——別說什麼「都說過學過了嘛~」,畢竟「學過」和「會用」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這一點幾乎每一個時差黨都能跟你說出一段長長的血淚史。

  我寫文的目的是「既要娛己,更要娛人」。如果一篇「認真來寫的文」連簡單的推敲都經不起,那麼也就失去了「娛人」的意義。

  時隔一個月沒更新,感覺劇情有點連不上了啊,於是從頭到尾改改錯別字,順便醞釀下更文的感情。

  現在我考試還沒有正式考完,所以最新的更新估計還要等幾天吧……我錯了,大家輕拍……                    


寂静之夏

☆、夏之章 一

  從沒見過這麼差勁的「留學生」。

  這就是立海大附屬高中一年A組所有同學,在聽完轉校生的自我介紹之後對她下的第一個評語。

  按理說,一個女生,而且還是一個頂著「外籍人士」頭銜出現在班上的女生,本不應該在第一時間就被扣下如此糟糕的大帽子的。畢竟實事求是的說,在面對那些來自歐美的外籍人士時,大部分日本人的態度都還是友好中參雜了些微敬畏的。

  但之所以轉校生會給大家留下這麼糟糕的印象,說真的,只要聽聽她磕磕碰碰的日語自我介紹,再看兩眼她留在黑板上慘不忍睹的漢字,也就完全可以理解了。

  畢竟能就讀於立海大的學生,除了本部直升這一個入學途徑之外,多半都是來自縣內各個高中的優等生,他們本身就是心高氣傲的少男少女,再加上剛剛經歷完立海大新生傳統教育項目之一的「強者至上」這種思想的洗腦,也正巧都還處在「只有強者才值得尊敬」的微妙狀態中。

  立海大屬於神奈川縣的名門之校,也是關東地區少有的幾所開展海外交流專案的學校,但之前那些「留學生」既然能通過層層選拔參與這種百裡挑一的合作專案,優秀自不必說,語言也一定是過了關的。像這樣看起來連交流都成問題的「新鮮人」,別說是那些學生了,就連一向對待學生認真負責的數學老師兼班主任白鳥,也覺得這個名字奇怪、叫做淺野潯(Asano Jin)的女生根本不可能順利的跟上立海大的學習進度。

  像她這樣的水準和背景應該去一些校風歐化,對外交流專案頻繁,對學生的成績要求得不是那麼嚴格的學校——比如貴族學校冰帝學園——而不應該來到注重傳統與嚴謹的立海大。不過白鳥老師確實是個認真負責的好教師,畢竟他沒有在一開始就給淺野同學判個死刑——雖然這個死緩也沒有緩多久。

  十五六歲的少年們正是好奇心旺盛的時候,哪怕立海大的學生都多多少少帶著點「王者病」,但是人不八卦枉少年,更何況對象還是個外國人——雖然這個外國人並不是他們既定印象中的金髮碧眼,就算五官看起來比他們立體許多,但也不是什麼天香國色。

  甫一下課淺野那裡就圍上了大批的同學,大家懷著不同的心思連接不斷的拋出各自的問題,嘰嘰喳喳好不熱鬧。一開始表情還很正常的淺野沒一分鐘就在日語的輪番轟炸中敗下陣來,那種迷茫無知的神色極大的鼓舞了一小撮居心不良份子,很快圍在淺野邊上的就只剩下幾個男生和一個女生了,雖然他們的語氣聽起來依然熱情友善,但捉弄的意圖也同樣一聽就聽得出來。

  只可惜夜路走多了總是要撞鬼的,玩得太High的幾人很快就被收拾了——不過,原因並不是什麼「你們不團結同學實在是太糟糕了」就是了。

  「現在已經上課了。」

  語氣平平的聲音卻帶著了某種完全可以感受到的超強壓迫感,本來逗弄新同學正開心的那幾個人只覺背上一凜,恨不得立馬給自己一耳光——逗人玩就算了,畢竟這新同學長相平平也不可能在幾分鐘內就培養出救美的英雄,但是公然違反課堂紀律……坐在轉校生前面的可是真田弦一郎啊!就算開學才一個多月,憑藉著自身氣勢和國中時的威名,真田弦一郎其人性格已經是放之全年級而皆知了!

  當著他的面違反紀律——這不是找死嗎!!

  那幾個學生立刻做鳥獸散狀奔回各自的位置坐好,真田依然保持著冷面的造型坐在座位上,卻在片刻後感覺到有人在很小心的戳他的後背。

  男生不甚滿意的回過頭去,卻正好看見淺野帶著小心謹慎的笑容小小的沖他做了一個口型。在意識到女生說的是「Thank you」而非「やベゎシよ」【注1】的時候,一向嚴于律己嚴於律人的真田,也不由得在心裡微微挑了下眉。

  ——這樣的程度卻還不自知,實在是太鬆懈了啊!

  【注1】:やベゎシよ,日語「謝謝」(傳說中的「阿裡嘎多」~),是日常交流中比較隨意的一種說法。


☆、夏之章 二

  如果你們不曾去過言語不通的陌生土地,就永遠不會知道——「母語」,就是如同空氣一般的存在,就算看不見摸不著,卻是不可或缺。

  國文老師在開學的第一天就向全班同學強調過這個觀點,甚至還排在了宣佈自己的教學風格這件事之前。只可惜大部分的同學,甚至包括真田在內,都輕率的認為齋藤老師只是想讓大家好好學習國文罷了。但現在看著看班上那個非交流專案的外國學生,真田才終於切身實地的體會到了這番話的含義,繼而心悅誠服的認可了齋藤老師的那番話。

  數學課之後的第二堂課就是齋藤老師的國文課,以態度和藹課堂氣氛活躍而聞名整個高中部的齋藤老師似乎早就對「新同學」的狀態了然於胸。他什麼廢話都沒說就開始上課,但是每次上新課文之前的閱讀全文以及歸納段落大意這兩個部分,他卻刻意點了淺野來完成。

  在淺野念完課文寫完句子之後,班上的部分同學才後知後覺的明白了齋藤老師的用意。

  淺野到不是不懂日語,她可以用零口音的標準日語朗讀課文,雖然不能完全理解課文,但是也能夠基本正確的歸納出段落大意,甚至於就算手寫字難看好似狗爬,她也能在黑板上寫出語法正確含義清晰的長句——真正爛到目不忍睹的只有她的口語罷了。可就是這爛到讓人無法直視的口語,卻極大的阻礙了淺野自由的表達自己意思的想法。真田甚至注意到她在總結課文時有幾處不自然的停頓,明顯就是在瞬間無法找到對應的日語詞彙,只能臨時換詞導致的。

  不過齋藤老師的目的不僅僅是為淺野正名這麼簡單,在打量了幾眼身邊看起來依然很鎮定的女同學之後,他的目光在整個班級巡視了一圈,然後落在了真田身上。

  「真田。」

  「是!」真田立刻站了起來。

  「你坐在淺野前面,那她的日語就靠你關照了。」

  齋藤老師雖然語氣隨意,但他的決定並不是心血來潮,畢竟他早就耳聞過真田的事蹟,通過這段時間的觀察,他更是確認了真田確實是傳說中那種「可遇而不可求」的「絕對的好學生」。「幫新同學」這種可以算是吃力不討好的工作,除了交給真田之外,齋藤老師也確實不可能在班上找出更好的人選了。

  在示意真田可以坐下後,齋藤也示意淺野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神色依然鎮定自然的女生在走到真田座位邊上時突然停了下來,似乎是下了很大決心一般鼓起勇氣開口說道:「真田同學,我很希望能夠儘快的提高自己的日常交流能力,所以希望你能嚴格的要求我,謝謝。」

  這句話的主要部分淺野在來學校之前就已經打好腹稿了,好在真田的姓發音簡單,稍稍修改下背出來也毫無問題。雖然語氣和音調還有幾分不自然,但淺野很確信自己說的話沒有任何語法或者遣詞造句上的錯誤,所以她完全不能理解為什麼班上的同學突然哄堂大笑起來,那笑聲大到連她最後的「謝謝」都顯得氣若遊絲弱不可聞了。

  淺野臉上明明白白的「我哪裡說錯了?」的迷惑表情和班上同學們哄堂大笑的聲音交相輝映,讓真田不由得嘴角一陣抽搐。好在「皇帝」就算不說話也自有他氣勢逼人的威嚴氣場護體,笑聲很快停了下來,但全班同學、包括講臺上面的齋藤老師都帶著一種飽含同情的溫柔目光注視著直愣愣站著的淺野,後者試圖用眼神向面前的真田傳達自己的疑問,但疑問的受體卻只是帶著一種含義不明、類似於似笑非笑的表情看著她,在片刻後語氣悠然的答道:

  「既然你都說了,我一定會嚴格要求你的。」

  因為座位正好被排到了窗邊,就算四月的日光還完全可以用和煦溫暖來形容,但還是讓素來不喜陽光的仁王有些頭疼,在聽到真田說出那句話後,從上國文課開始就處在心不在焉狀態的仁王猛然間精神了起來,他一邊有一搭沒一搭的轉著手上的原子筆,一邊帶著一臉看好戲的神色興致勃勃的打量著那邊的淺野和真田。

  真田在「嚴格」那兩個字上面不著痕跡的強調,以淺野的日語水準,絕對是體會不出來的吧。

  ——看起來,事情會變得很好玩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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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之章 三

  托齋藤老師不著痕跡關照的福,再加上似乎是對「自作孽不可活ソ不幸人」的同情,班上的大部分同學對淺野的態度都明顯友善了不少。而淺野本人,也很快在浸透了血與淚的悲慘遭遇中,明白了為什麼大家會笑的那麼大聲,以及真田那所謂「含義不明」的表情到底有什麼意味深長的含義。

  齋藤老師倒真沒看錯真田,雖然幫助一個看起來如此差勁的「留學生」的確是一個吃力不討好的工作,雖然真田也有無數方法可以簡單的處理掉這個飛來的苦差事。但「皇帝」之所以能成為「皇帝」,自然有他的獨到之處:對他來說,一件事情,只要開始做,那就一定要做到最好。

  更何況連對方都要求自己「嚴格要求」了,不真的「嚴格一點」怎麼對得起人家的心願呢?——這可是皇帝的真實想法。

  所以最後本來應該是「日德兩國學生交流日語學習」的積極活動,就毫無意外的演變成了一個近乎於餐具的局面。就算齋藤老師只是要求淺野每天認真學習日語一小時即可,但真田還是乾淨俐落的將她的日語學習時間提高到了至少三個小時。

  如果說被迫去旁聽文學社每週的散文鑒賞日還算是淺野可以接受的學習計畫的話,那在知道剩下的學習安排後,淺野真心想回到自己拜託真田「嚴格的要求我」的那時,用狠狠抽自己兩耳光的方式阻止自己說出那句話了。

  真田除了規定淺野在校內只能說日語,而不准使用德英法拉etc或者其他什麼莫名其妙的鳥語之外,還丟來一本字帖要求淺野每天至少臨習一面,一面十遍。

  除此之外淺野每天中午還要抽出時間閱讀《藤澤早報》【注2】的國內新聞頭版,然後在下午參加完社團旁聽活動或者日語補習之後殺去網球社,在網球社訓練結束後,利用真田等幾位好友出來的那幾分鐘閒置時間裡,用正確而簡潔的語句向他複述中午所看新聞的大概內容——這最後一項學習任務簡直是懸在淺野頭上的達摩克斯之劍,因為新聞裡的新單詞新短語層出不窮,仿佛永遠也沒有盡頭一般。

  淺野一開始倒是準備邊吃中飯邊看報紙,好歹算是在異國他鄉找些類似于在自己祖國吃早餐的感覺。只可惜第一次這麼做就被真田以「一心二用,實在是太鬆懈了!」為理由加罰了十張紙的臨帖。於是從此之後,一年A組的同學每天中午都能欣賞到一場相同的情景劇:某人以光速沖去食堂搶飯,在迅速掃完午飯後則帶著視死如歸的神色哆哆嗦嗦的拿出《藤澤早報》,一邊神神叨叨念個不停一邊在報紙上圈圈畫畫,旁邊還放著一本完全可以砸死人的日德大字典。

  今天中午自然也是如此,作為自己來到一個陌生環境中的

  整整半個月這種值得紀念的日子,當做作業的新聞稿卻顯得異常生澀難懂,淺野一邊唉聲歎氣的翻著字典,一邊在心裡用母語將現在這見鬼的生活罵了個遍。

  德國的學業很輕鬆,就算是高中生也一樣可以中午一點多就放學回家。雖然淺野在學校也參加社團,日常生活之外也有很多雜七雜八的東西要學,但這所有的一切加起來乘以二,也都比不上真田佈置的這種完全可以要人命的補習計畫。唯一值得慶倖的是作為留學生,還好她這個學期不用參加校內的社團,否則的話,她絕對要被這麼多亂七八糟的任務累死不可!

  只可惜罵歸罵,在心中吐槽完之後淺野依然只能一臉悲戚的繼續查單詞理解新聞,力圖在下午交差的時候不要被訓的太慘。畢竟淺野心知肚明,幫她不會給真田帶來任何的好處,而就憑齋藤老師的一句話,真田就這麼認真負責的嚴格要求她,已經算是超水準的助人為樂行為了,她不感謝都說不過去,心懷不滿就太不應該了。

  更何況,最重要的是,她也沒有跟真田大吵一架的語言水準!

  歸根結底一句話——日語差,傷不起啊!

  【注2】:立海大的原型是湘南工科大學附屬中學(同時這所大學的附屬高中也是灌籃高手中海南大附屬的原型)位於神奈川縣藤澤市,所以在這裡採用了《藤澤早報》這個名字。


☆、夏之章 四

  立海大附屬高中的籃球隊是縣內頂尖的強隊,但是他們的網球隊卻比籃球隊拿到過更多的獎項,創造過更長的連勝紀錄,當然也擁有更堅實的絕對實力。【注3】

  一年前在國中最後一年拿下全國第二的那一批正選們,不管成績好壞都憑藉著特長上加分的優勢順利直升高中部,開學之後他們也都毫無意外的加入了網球社。大約是對「三巨頭」的威名與實力有所忌憚,社團活動正式開始之後並沒有發生諸如「給新來的傢伙一點苦頭嘗嘗」之類的事情,高年級的人照舊安安穩穩的當著他們的部長和副部長,而這些「新來的」也看起來非常低調的認真參加著訓練。

  只不過在接下齋藤老師佈置的任務之後,單論真田的話,就怎麼也不能跟低調扯上關係了。

  淺野第一次在部活結束之後找真田交差曾經引起了不明真相的圍觀群眾們極大的興趣,畢竟當時的場景看起來粉紅度完全突破天際了!一個一臉緊張的女生站在真田面前不斷說話,而真田在聽完後沉思片刻,簡單的回答了幾句話,然後大家就立刻注意到女生換上了一副要哭的表情面如死灰的默默離開了。

  在這一整個過程中,當時隔了個幾十米遠的圍觀群眾們群情激昂摩拳擦掌,就連一向想要故作老成在氣勢上壓倒一年級生們的幾個三年級正選也沒能免俗。看到女生走了之後話題立刻變成了「哇塞真田果然跟傳說中一樣不解風情」和「不過那個女生長得也不好看拒絕也是可以理解」之類的限制級,而知道真相的幾個一年級生則相當默契的以笑而不語來回答學長們不懷好意的打探。

  而在第二天親眼見到相同的場景重演之後,那些學長們才驚覺——大約是哪裡出錯了。

  很快所有人都知道了真田是在完成老師佈置的任務,而那個女生是他們班上新來的口語超爛的外籍轉校生,在大呼上當之後大家也很快將粉紅色的猜測全都丟進了垃圾桶,之後則是、很快習慣了這訓練後的奇異風景,除了那幾位跟真田並肩作戰過的好友外,基本沒有人再去關心這件事情了。

  至於那幾位依然每天雷打不動前去圍觀的圍觀群眾的心態,幸村倒是以一句話做了完美的概括:「就像看見了當年弦一郎訓赤也時的場景,還真是讓人懷念啊!」

  雖然表面上都不說,但其實內心都還是有些想念切原的眾人紛紛默認了幸村的這句話,繼而也對淺野生出幾分誠摯的同情心來。只可惜這種「移情心態」並沒給淺野帶來任何的好處,反而還導致了一些更加苦逼的後果:一向待人友善的桑原出於「大家同是國際生」的惺惺相惜的心態,在某日提前出來後用德語沖淺野打了個招呼。而正在真田嚴厲目光下複述新

  聞複述地暈頭轉向的淺野,則鬼使神差的用自己僅會的五句葡萄牙語之一「Olá 」【注4】回復了桑原。

  明明可以解釋為「我們是在促進學習」的外語交流並沒有從真田那裡多分來一絲半毫的同情,在看見真田不動聲色的挑了挑眉之後,一直等在一邊的柳,突然饒有興致的意識到,他並沒有「真田會不會在網球社的地盤讓非網球社的同學跑圈」這種特定事件的資料。

  ——呐,資料不夠全啊。

  只不過很快柳就將這件事的概率改成了0%了,考慮到目前事件僅發生一次還不能以統計學的角度進行討論,柳又在概率之下畫了條以示「不夠準確」的綠色線條——真田當然沒有像當年自己罰網球部其他成員一樣吼出一句「繞場XX周」或是「訓練量加倍」,他只是面色如常的看著在說出非日語後立馬一臉「我完蛋了」這種悲戚表情的淺野。淺野複述完新聞之後,真田如往日一樣做了簡單的點評,等到女生都準備在心中暗爽「哦也沒有懲罰啊!」的時候,他卻又露出了和當時課堂上完全一樣的意義不明、似笑非笑的神色。

  「淺野同學,」那個一直都被叫做「皇帝」的人語氣如常,但被念的那個人卻渾身一抖,恨不得當場就給他哭出一條河來。

  「『事不過三』這個詞你可以理解吧?這已經是你第四次犯規了,所以,我希望淺野同學將《金剛經刻石》 【注5】從臨習一遍改成五遍,你不會有意見吧?」

  在長到在場諸人都以為淺野已經直接被真田氣死過去的沉默後,女生突然抬起頭以一種極度扭曲的氣憤表情瞪向面前的男生:

  「Ar——真田弦一郎你這個變態!!!」

  在聽到真田面不改色的將「五遍」改成「二十遍」的同時,柳則轉頭看向身邊那位帶著一臉詭笑,看戲看得分外起勁的仁王。

  「雅治……『變態』這種罵人的話,真的不是你特意『無意』教給她的嗎?」

  【注3】:這裡使用了真實資料:「截止2008年,學校(立海大原型)網球隊連續獲得連續43次縣優勝,連續兩年全國優勝。」——王者之隊妥妥的!

  【注4】:Olá,葡萄牙語的「你好」,巴西的官方語言是葡萄牙語。以及淺野會的五句葡萄牙語就是那傳說中的「外語速成必學組合」:你好,再見,謝謝,對不起和我愛你。

  【注5】:《金剛經刻石》 為唐代書法家柳公權所書,碑石共十二塊,每塊有七十七字。另外毛筆字碑帖是可以通過適當的修改變成硬筆書法字帖的,柳體較顏體而言更顯均勻瘦硬,個人認為在楷書中柳體更符合真田的審美水準。(PS:真田的草書必須是臨的《蘭亭集序》,不解釋!!


☆、夏之章 五

  從國三的時候起,仁王就總是處於一種很奇妙的饑餓狀態中。

  稍微熟悉點情況的人都知道,在真田的管理下立海大網球社的訓練量會達到多麼恐怖的一個數量級,但就算在這種可以累死馬的訓練量之下,仁王每天依然在學校吃著比一般女生還少分量的食物——十全十的貓食。和時時刻刻都在吃、甜點大過天的丸井相比,仁王簡直是另一個極端,他那過於少的食量和過於蒼白的皮膚甚至讓班上坐在他前面的女生以為他患上了厭食症,除了時常刻意讚美仁王身材標緻不需要減肥之外,她還經常帶些漂亮的小點心來學校,變著法子找理由塞給仁王要他吃下去。

  雖然仁王一直對她心懷感謝,但是他卻很難告訴她實情:那就是其實他每天都很餓。

  沒錯,每天都很餓,但是卻又根本吃不下什麼東西。很奇妙,卻也很討厭。

  知道這件事情的大約只有網球隊的幾個好友,畢竟說給別人聽多半也不會有人相信。仁王也不知道到底哪裡出了問題,他絕對不是厭食症,但是他確實總是吃不下多少東西,哪怕自己總有一股如有若無的「餓」的感覺。就算看了幾次醫生也都沒有得出個所以然來,再加上當時有醫生隱晦的暗示仁王心理上出問題的概率遠大于生理上出問題的概率,他的爸媽在一怒之下也就再也不想去找那些「庸醫」看病了。

  好在仁王身體底子好,平常也經常揣著糖,所以倒不怕自己會因為低血糖暈倒。只不過仁王還是對自己的這個怪毛病有些耿耿於懷的,畢竟國三時浪費了那麼多精美的小點心,人家的一片心意,最後通通都便宜了丸井那個吃貨。

  總是關照仁王的前座叫安培麻衣,是個形象清爽俐落的漂亮短髮女生,因為成績好所以早早就拿到了直升的資格,現在跟柳生是同班同學。雖然跟仁王不在一個班了,她依然如同強迫症一般每次見到仁王都要關心一下他的這個毛病,如果是在食堂遇見的話,更會直接拉著仁王去食堂餐廳邊上的類似於校園咖啡廳的櫃檯,買份點心讓他帶走。

  雖然很多人都說安培麻衣喜歡自己,但是因為她從來不說這方面的問題,也沒有表達出任何相關的情感,所以仁王也不會輕率的對她的行為發表什麼意見,每次見到了該幹嘛幹嘛,絕對不會心虛。

  這次也是一樣,吃午飯的時候仁王又遇到了麻衣,似乎對男生飯量非常不滿意的麻衣毫無意外的在飯後將仁王拉到了隔壁的櫃檯。和仁王一起吃飯的真田本來準備自己一個人回班,但是在看到坐在咖啡廳區域內似乎正在看報紙的淺野之後,真田還是跟在仁王身後走了過去。

  在前面的仁王自然也看到了這個在班上總是顯得特別沉默和狀況外的

  「轉校生」。今天早上淺野氣勢洶洶的將罰抄的二十遍字帖摔到真田桌子上的時候,離了兩組之外的仁王還以為淺野終於貫徹那句「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死亡」的名言爆發了,結果在真田眼神淡然的掃了眼淺野之後,女生的表情立刻坍塌成了低眉順眼的溫順模樣,變臉的速度之快讓仁王很是有些鄙夷。所以仁王在發現真田跟了過來之後立馬跟身邊的麻衣說了幾句話,兩個人買完東西後則轉悠到了淺野坐的桌子那裡——自然,真田也走了過去。

  「你還在頭疼今天的新聞?」在確定淺野看到自己之後,仁王立刻用他那種標準的,帶點痞子氣的語氣問道。

  「是啊,」淺野簡單的回答了仁王的問題,但是她的注意力卻毫不出乎仁王意料的很快集中到了後面的真田身上——就像是聞到了危險氣息的緊張獵物,又像是隨時都要向真田求助一般,矛盾,不過就是這樣看起來才有趣。

  「我叫安培麻衣,你叫我麻衣就可以了。聽柳生說你是德國來的?而且現在還是真田負責你的日語?」剛剛仁王就是要麻衣跟著淺野隨便聊幾句就好,一向優秀,鮮少讓人失望的女生自然不會破例。

  「恩,我叫淺野潯……不過,柳生是誰?」淺野又露出了「我沒聽明白」的迷茫表情,眼光立刻從麻衣那裡轉到了真田身上。

  「我們網球社的成員,仁王的雙打搭檔。」真田面無表情的回答了一句。

  「哎呀呀,弦一郎你這麼嚴肅,對淺野來說還是太嚴格了點吧~話說淺野,我身邊的這位可是我們隔壁班有名的才女,她的國語成績可比弦一郎要好啊,你要是覺得弦一郎太嚴肅了可以找她哦~她人特別好的~」

  仁王這段話說的到很清晰簡單,淺野迅速的答覆也表明她理解了仁王的意思:

  「不用了,謝謝,但是我覺得真田非常好,雖然他很嚴格,但是我覺得我的日語還是提高了很多。」

  她這句話當然不太漂亮,但卻是比之前的情況好多了,最神奇的是仁王似乎瞥到了真田臉上一絲轉迅即逝的自豪感。之後大家又隨便聊了幾句就準備一起回教學樓了,只不過臨走的時候淺野突然指著仁王手上拎著的小蛋糕盒問了一句:「你很餓嗎?」

  餓?

  似乎是太久沒人問過被這個問題,仁王驚了一下後才反應過來:「我一直很餓啊,你不知道嗎?」

  說完後,仁王無視掉身邊真田和麻衣臉色各異的表情,昂首挺胸的走掉了。但是銀髮的男生絕對沒有想到,他隨便說的那句話卻悲劇性的一語成讖,他那種奇妙的饑餓感,真的持續了很久。

  而直到上了大學之後,仁王才終於明白,其實當時那個醫生說的話是正確的——真正饑餓的,確實是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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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之章 六

  柳到A組去找真田的時候,正好撞見了站在走廊上看報紙的淺野。

  不得不說真田佈置的任務讓淺野在大家心目中的形象從「口語很爛的留學生」莫名其妙的變成了「隨時隨地都在看《藤澤早報》的口語很爛的留學生」——好吧,其實主體沒有任何改變。因為知道一開始真田以淺野「在吃飯的時候看報紙,實在是太鬆懈了!」為由,給她加罰過十頁紙的臨帖這種事,柳真的很想知道現在的場面到底是因為真田罰到說不過來就乾脆不罰了,還是因為他已經受不了所以乾脆不管了。

  不過因為自己就在與A組同層樓的C組,時不時看到一個女生帶著一臉如喪考妣的神色看自己每天都會看的報紙,還真讓柳覺得不是個滋味。

  大約因為胡思亂想的時間稍微長了點,窗邊站著的女生已經看向了他,於是柳乾脆大大方方的走了過去:

  「能幫我叫一下真田嗎?」

  「沒問題——你是叫柳蓮二嗎?」淺野在看到柳點頭之後繼續說道,「能不能先問你個問題?」

  「恩?」

  「三枝博音【注6】是誰?我沒看懂他幹了什麼事情。」

  ——今天《藤澤早報》在地方新聞頭版花了四分之一的版面大肆吹噓了一下「黑色星期五ソ災難」【注7】,還有四分之一則介紹了鐮倉學院的59周年紀念日,三枝博音是鐮倉學院的創建人,在報導中自然也會被提及。本來想讓淺野自己上網查的柳突然有些拿不准這算不算真田禁止的項目,於是他理了下思緒,簡單的對淺野介紹了一下這人到底是誰又幹過什麼有名的事情。

  「也就是說他是向日本介紹唯物主義的哲學家?」淺野的歸納能力和理解能力確實不錯,在柳說完後她想了片刻就簡單的概括一句。

  「沒錯,而且介紹的是你們德國的哲學思想。」柳突然覺得這件事情有點意思了,「你喜歡哲學嗎?」

  「不喜歡,不過我喜歡康得的一句名言。」淺野回答的到是大言不慚乾淨俐落,不過柳也能理解,不是每個德國人都喜歡啤酒和足球,也不是每個日本人都喜歡壽司和相撲,自然,更別說要每個德國人都對哲學感興趣了。至於康得的那句名言是什麼,柳就算不動用他那如同資料庫班精密的大腦也知道了。

  「我大概知道你喜歡的那句話是什麼,不過用德語怎麼說來著?」

  「有兩種東西,我們越是經常和持久地思考它們,就越是對它們心懷敬畏,那就是我們頭頂的星空和心中的道德法則。」【注8】

  淺野幾乎在柳說完之後就將那一長串德語倒了出來,

  柳注意到她說母語時的神色同說日語時完全不一樣了,那是一種由內而外自然散發出來的自信和氣勢,簡直跟平日裡沉默寡言看起來毫無存在感的「淺野潯」判若兩人。

  正準備順勢問問淺野德語原名是什麼的柳突然注意到淺野面色一僵,在瞬間變成了平日裡的「那個淺野」,腦海中那句「真田出現的概率是99%」恰好在真田的聲音響起之前生成完畢。

  ——啊哈,果然。

  「我我我——是柳要我說德語的!」淺野慌慌張張的解釋道,本來她還伸出食指指向了柳,似乎是想到這樣不太禮貌又迅速收了回來。

  「恩……確實是我要她把那句話的德語說一遍的。」雖然覺得淺野的反應讓人很無奈,可是想起來上回的「一遍」變「五遍」再到「二十遍」,柳還是覺得自己解釋一下比較厚道。

  「先不提這個,蓮二你找我什麼事?」

  真田當然看到了這整個過程,他完全沒想到自己的出現會讓淺野反應這麼大,心中便有些微的不爽,畢竟兢兢業業的在課外指導一個人學語言卻還「被營造」成如洪水猛獸一般的形象,就算是真正的皇帝也會覺得不爽,更何況真田說穿了也只不過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罷了。

  「還是關於從明天開始的與冰帝共同集訓的事情。我跟文太說了你明天早上會去他家叫他,不過我認為『知道真田會來叫我起床』這件事就足以讓丸井不遲到了——概率百分百。」

  「你來找我就為了這?」真田挑了挑眉,柳幾乎立刻就知道真田的下一句話是什麼了,根本不用任何資料,「——實在是太鬆懈了。」

  「恩……我能不能再問個問題?」

  真田和柳一齊看向小聲說出這句話的淺野,目光的彙聚點明顯的哆嗦了一下,然後才慢慢的繼續說道:「真田,你那句『太鬆懈了』——這句話沒錯吧?——到底是在說哪件事情?」

  為什麼只要一說日語的時候淺野就會顯得這麼……膽怯呢?在回答問題之前真田心中快速的掠過這個念頭。不得不說,對於永遠處在「強者」之位的皇帝真田弦一郎來說,大部分人都會被他歸在「弱者」的行列,區別只是程度如何罷了。真田雖然很欣賞淺野表現出來的勤奮和好學,但卻很難接受她那種無時無刻不在出現的緊張和膽怯,而剛剛淺野跟柳飆德語時那種輕鬆和自信的神色,真田還真是第一次見到。

  ——果然還是齋藤老師說的對嗎?

  【注6】:三枝博音(1892年5月20日—1963年11月9日),日本現代哲學家、科學技術史家。他曾在德國留學半年,回國後一心推廣德國哲學家們的思想。他於二戰後(1946年)創建鐮倉學院。本故事現行時間點為2005年,是三枝的113周年誕辰。2006年5月13號是鐮倉學院舉辦了創建60周年的紀念會,所以我暫且認為此學院的創建時間是5月13號。

  【注7】:2005年5月13號正好是週五,也就是傳說中的「黑色星期五」。

  【注8】:這就是康得那句耳熟能詳還成為過高考作文題的名言,為了不影響閱讀所以在正文內放的是翻譯版,德語原版:「Zwei Dinge erfüllen das Gemüt mit immer neuer und zunehmender Bewunderung und Ehrfurcht, je ?fter und anhaltender sich das Nachdenken damit besch?ftigt: Der bestirnte Himmel über mir, und das moralische Gesetz in mir. 」


☆、夏之章 七

  大概是真田沉默的時間稍稍有些長,柳注意到淺野更緊張了。好在似乎是有一點點走神的男生很快集中了注意力,以一如既往的簡潔回答了淺野這個聽起來挺無厘頭的問題:「兩者都有。」

  「哦~」淺野明顯是長舒了一口氣,「還有,網球社明天要和別的球隊共同集訓?」

  淺野的提問方式讓柳微微有些驚訝,因為之前就他發現淺野會在日常交談中使用一些有用的小技巧,比如剛才用「別的球隊」代替她顯然沒聽出來個所以然的「冰帝」,而在接下來的交談中絕對有人會主動告訴她「別的球隊」到底是哪個球隊——沒求人,卻達到了求人的目的。聰明的技巧。

  「沒錯,和冰帝學園,從明天開始到下週六結束,正好一個星期——你放心,我已經找好人暫替我的工作了,就是上次你在餐廳遇到的仁王的同學,B組的安培麻衣。」

  真田這句話還真是信息量無數,不僅應驗了柳剛才所想,透露了淺野新的社交圈,還順便讓圍觀群眾欣賞到了淺野如同變臉一樣的「從一臉竊喜到一臉悲戚」的無時差切換。

  喂,真田弦一郎同學,人認真是好事,太認真了就會天怒人怨啊!

  真田說完之後就轉身回教室了,柳瞟了一眼真田的背影後將目光移回還保持著一臉悲戚神情的淺野身上,突然想起來一件事情。

  「下週六正好是5月21號呢。」

  「然後?」淺野乾巴巴的反問道。

  「21號是真田弦一郎的生日,你承蒙他這麼久關照,不送份禮物嗎?」

  雖然淺野早就耳聞面前眯眯眼的男生是號稱「行走著的圖書館」的柳蓮二,精於計算,記憶力超群,有著縝密而強大的邏輯。但是,只要是人都會討厭這種微妙的像是被人牽著走的感覺,淺野也不例外。不過轉念想想真田確實對她很夠意思了,於是她還是認命的點點頭:

  「生日禮物當然沒問題啊~不過那天是週六啊我又遇不到真田,我們德國是不能提前送禮物,不過據說,晚送禮物的話在日本不是很禮貌?」

  「理論上是這樣,雖說平常週六我們會在學校訓練,但是那天跟冰帝的合宿還沒有結束,所以你下週一送也不算失禮……順便說一句,真田的性格你大概知道了吧?千萬別送些不對他胃口的東西啊~」

  「那我送什麼好?」淺野立刻露出一副虛心求教的表情。

  「這就不能告訴你了。」柳攤攤手,然後無視掉淺野一臉「你去死」的惱怒,心情愉快的離開了案發現場。

  ——突然有些期待「那個」週一啊!

  有些人的性格可以說是居安思危,還有些人雖然做的事情和這差不多,不過只能送上完全不相同的另一句話了:

  你的性格,一言以蔽之,乃是犯賤。

  最近能完美契合淺野心態的大約就是這句話了。在舒舒服服的睡了兩天懶覺,徹底告別惱人的日語環境長達兩天之後,淺野神清氣爽的迎來了嶄新的週一。

  畢竟現在真田和仁王都不在班上,而且會不在一個星期!就算淺野依然要完成真田佈置的任務,但是她的心態實在是輕鬆了太多了。

  只可惜,在殘酷的事實面前,淺野很快就明白是自己太天真了……

  大約是仁王那混蛋臨走前的「特別」關照,安培麻衣對淺野的態度真的是溫柔到讓人落淚——是真的要落淚了。

  當然,麻衣並沒有幹什麼當面一套背後一套的小人之事,但是她那種一看就知道不是出自本意的處處關心,和認為淺野「沒有問題要問一定是不好意思提問」的奇怪邏輯,以及最重要的是可以把之前在真田面前幾分鐘就能完成的「歸納新聞」這項作業拉到時長一小時的超神技能,讓成長于以嚴謹硬朗聞名於世的德國的淺野,只要一想到她就有一種渾身無力的感覺。

  ——真田,你什麼時候才回來啊!

  脫離慘無人道的壓迫還沒幾天,淺野卻開始懷念雖然一臉嚴肅不苟言笑但是做事乾淨俐落的真田了。而在意識到麻衣這種完全讓人無法理解的怪異行為,很有可能是柳或者仁王的刻意營造的對比效果之後,淺野突然覺得,其實齋藤老師真的選了一個不可能更好的人來指導自己了。

  ——不僅僅是認真負責能夠嚴格要求自己,而且……歪打正著的符合自己的性格啊……

  ——真田弦一郎同學,之前我真是錯怪你了。

  在意識到這點之後,淺野突然覺得自己應該做點什麼補償一下才好。在想到了柳在上週五說的那番話後,淺野再一次意識到,就算自己當時滿口答應柳一定會送禮物給真田,但事實上自己早就把這件事情忘在腦後了。

  「我想問一下,你知道『冰帝』這個學校的名字怎麼寫嗎?」在思索了片刻後,淺野敲了敲坐在自己左手邊的五十嵐千鶴的桌子,因為就坐在自己身邊,這算是A組跟淺野關係最好的女同學了。

  「咦?你問冰帝幹什麼?——莫非你也喜歡跡部?!」千鶴的反應卻出乎淺野預料的激烈。

  一臉迷茫的在心中思索「跡部」到底是何方人士的淺野小心的搖了搖頭:「不是,只是好奇我們學校的網球社和哪個學校出去合宿了。」

  「哎呀呀,就是我們東京那邊超有名的貴族學校啦~他們現在的網球社部長就是跡部景吾!我超喜歡他那頭金髮和那小劉海,萌死人啦~~」

  千鶴一邊發著離題萬里的花癡,一邊將「冰帝學園」四個字寫到紙上遞了過來。淺野掃了眼紙上的名字,道謝之後就拿出手機開始搜索起來。

  不管怎麼說,先看看「冰帝」到底在哪裡吧。


☆、夏之章 八

  立海大雖然是一所標榜「強者至上」的學校,但同時也非常強調秩序與傳統。反觀冰帝學園,因為校風歐化,強調推陳出新,反而在方方面面都切實貫徹著這一點。

  比如說普通高中一般只有高三生才能擔任的學生會會長一職,在冰帝內高一生也可以參與競選。這也能夠很好的解釋為什麼跡部一升上高中,就坐穩了網球社部長這個職位。

  畢竟不論是實力、號召力還是經驗,或者去比其實本人一點也不想被人拿出來比較的家世,每一項跡部都完勝之前的部長不解釋。所以冰帝高中部網球社的更新換代來的毫無懸念,而且風平浪靜到沒在校園內掀起任何不團結不友愛的波瀾。

  而這種立海大和冰帝之間的差別,就導致了跡部在整個合宿期間微妙的不爽感。

  對於跡部來說,他認可的對手永遠只有一個人——那就是現在已經在德國為轉職做準備的手塚國光。而除了手塚之外,大約也就只有……真田弦一郎了。

  沒錯,不是幸村精市,不是白石藏之介,不是去年U17訓練營那些奇奇怪怪的高中生,當然也不可能是那個仿佛開掛一般的越前龍馬,跡部景吾視為真正敵手的從來不是別人眼中的「最強者」,而僅僅只是他所認定的「強者」。

  更何況,以個人的角度來說,跡部並不喜歡跟自己太過相像的人……相比立海大當年的部長幸村精市,還是跟說話做事直來直去坦坦蕩蕩,與自己完全不是一個套路的真田弦一郎這種風格的人,打起交道來更讓人覺得輕鬆自在。

  所以在升上高中後的第一次合宿,跡部想都沒想就跳過了已經沒有手塚坐鎮的青學高中部,而是直接去聯繫了立海大。

  這次的兩校合宿既然是冰帝牽頭,場地什麼的自然是由向來財大氣組出手闊綽的冰帝負責。而作為部長的跡部則早早為這次的活動定下來東京市郊一處新建的網球俱樂部的場地——當然,要說「訂」也不太符合實情,畢竟這家俱樂部一半的股份屬於跡部家族,而在俱樂部正式開門營業之前找人來這裡進行網球訓練,也確實還能起到測試場地和配套設施是否能良好運行的作用。

  在拿到宿舍分配名單,簡單的整理好行李之後,雙方隊員就開始了第一次的適應性訓練。這次的合宿是針對馬上將要開始的夏季聯賽進行的,所以來的隊員並非全員,而是八人主力和備選替補。在按照一般合宿必須會出現的挑釁劇情上,跡部似乎根本沒想給對面的部長留情面,一上來就火力全開,完全沒顧忌到自己跟立海大部長身後那排人的深厚友誼。

  「雖說本大爺知道

  部長不會是毛利壽三郎,不過一開始本大爺還以為立海大的部長會是認識的人呢。」

  可惜礙于現實這句話加不上「是吧,樺地?」,讓聽慣了這句話的立海大某些人有些小小的不習慣。不過聽出跡部弦外之音的某幾人還是咧了咧嘴:看來之前初見的時候我們部長的態度讓跡部怨氣很大啊。

  立海大的新部長由去年的副部長、現年高三的新井宏擔任。能在高二的時候就擊敗高三的前輩們坐穩副部長之位,球技自然不用多說,能力當然也是不容小覷的。更何況,在實力上唯一能構成威脅的毛利壽三郎,也因為懶散的作風和現在忙於青年賽的事實,根本無心于部長這個位置。而對於新井宏這種現在完全可以用「心高氣傲」這四個字來進行概括的人來說,他在一開始對於跡部的評判上,就錯誤的把「一年級生」這個定義放在了「冰帝網球部部長」之前,卻忘記了跡部統領的畢竟是人數超過兩百人的冰帝第一社團。

  如果心懷怠慢之意,那麼言語中就算再注意也會透露出端倪,更何況他面對的人是以眼力卓絕聞名日本青少年網球界的跡部景吾。不過新井自然也不是省油的燈,在聽到跡部毫不客氣的正式開場白之後,他依然保持著恰當的微笑,然後神色淡定的回擊了一句:

  「我也以為冰帝的部長會是我認識的人呢。」

  反應不錯啊,之前還小瞧你了。新井身後的幸村和跡部身後的忍足想法倒是一模一樣,只可惜都沒安什麼好心。在聽到跡部面色如常的甩出一句「彼此彼此」之後,在場諸人才以一種後知後覺的心態在心裡集體「哦」了一聲——這兩位的鬥法結束,我們可以開始訓練了。

  大約在一年後,切原赤也終於從國中部連滾帶爬的進入高中部之後,照例趕上了立海大與冰帝的聯合集訓,在小海帶某次好奇的向柳學長問起去年集訓的具體經過時,眯著眼睛的鳳眼少年以一種難得一見的態度將頭偏向一邊,思索了片刻後還是決定什麼八卦料都不要說比較好。

  怎麼說赤也還是遵照了當年的光榮傳統,打敗了同年級的競爭對手成為了又一位「一年級正選」,在這種正是需要正面而積極的鼓勵來樹立正確的人生觀價值觀的時候,如果照實來描述去年的集訓,大約會讓他對今年的共同合宿產生毫無必要的心理陰影吧。

  跡部雖然為人華麗,但是做事還是比較踏實穩重的,這點從他的網球絕學中就可以窺出一二。雖然招式華麗名字響亮,但多半只是針對最基本的東西下手,絕不是如同幸村那種人類無法理解的精神力絕學。所以兩隊的集訓項目也都保持在注重

  基礎,兼修特殊技能的樸實路線上,沒有那些勞什子的奇怪網協喜歡玩的手足殘殺爬山訓練這種非主流的奇怪項目。但是介於兩隊部長在第一天就互相沒看順眼的事實,以及跡部不知道是故意還是無意的將真田或者幸村當成立海部長的越權舉動,還是讓這維持一周的共同集訓在氣氛上毫不意外的走上了驚悚片的基調。

  本來參加社團不過是為了興趣,而在這中詭異的氣氛下超負荷的訓練比賽上一個星期,實在是讓人在身心俱疲——更主要的是,就算大家明槍暗箭輪番使的來鬥法,一直躍躍欲試的幸村和柳生也因為名不正言不順的原因只能起到打擦邊球的作用。再加上集訓中練習賽的那幾天,每天都有坐著豪車翹課來看冰帝網球部比賽的一眾冰帝女學生們,也難怪柳會對這次的集訓印象如此之差。

  好在這個世界上存在一個東西叫做RP守恆,在累死累活的訓練一個星期,還忍受了冰帝那邊啦啦隊人數品質各種齊全而自己這邊替補席之外就空無一人的餐具之後,立海大那幫球員終於在苦逼的訓練比賽再訓練中熬出了頭。在完成最後一日的恢復性訓練和最後一次隊內練習賽之後,只要鬧騰完了晚上所謂的「歡送大會」,明早離了這間俱樂部回了神奈川,大家抖擻抖擻精神就又是一條好漢。

  只不過在這備受期待的最後的週六,真田卻遇見了一個不大不小的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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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之章 九

  一個麻煩之所以能用「不大不小」來形容,就表明了出問題的地方並不是當事人不能夠解決它,而是這個麻煩出現的時間,地點,原因和引發的後果都太過環環相扣互相牽制,讓人在第一時間無從下手,而這也就必然會導致一個很鬆懈的結局——這個麻煩當然可以解決,但時間並不是當下。

  實事求是的說,柳對這個「麻煩」要付出至少百分之五十的責任,因為在離開學校去合宿之前,正是他向仁王提起了淺野似乎不能理解真田對她的嚴格關照其實是為她著想的這件事。雖然仁王在聽到這番話後第一反應就是隨時隨地都在看報紙的一臉苦逼的淺野,但是考慮到以柳的標準來說,「理解真田」大約就是要一天二十四個小時不管睜眼閉眼都在學日語,一個月內必須到達母語水準的這個標準,於是仁王還是繼續著他「特意無意」的行事方式,跑去跟麻衣聊了一聊。

  淺野當然在麻衣的刻意關照下很快認識了真田弦一郎同學是多麼光輝而偉大的尋在,只可惜差點忘記對柳的許諾所帶來的負罪感和德國人天生的一根筋性格,則導致了淺野在冰帝校園主頁的公告板上看到網球社合宿的地點後,突然萌生了21號親手將禮物送給真田的想法。

  獨自一人從神奈川到東京市郊,對於淺野來說確實是件很讓人恐懼的事情,就算她曾在十年級【注9】寒假時趁著來日本前的最後閒置時間,約了兩個同學跑去北歐玩了一趟,那時也沒有現在這麼緊張。畢竟那還在歐洲大陸上,而現在是萬里之外的日本,語言是個問題,交通圖也複雜到讓人頭疼。

  不過在真田的壓迫下,淺野也明白了「不要鬆懈」的道理,在將課餘時間全部撲在為真田選禮物和查找路線圖上後,淺野終於在週六一早懷著忐忑的心情上路了,在將可能只需要一兩個小時的路程活生生的拉成一上午之後,淺野終於成功的抵達了自己的目的地,而且四肢健全,財產完整。

  之前說了,跡部選中的這件網球俱樂部還沒有正式開業,在門衛保安等周邊措施上自然還沒有更上進度,於是淺野就這麼大大咧咧的走了進去,而擅闖私人財產的人多半會立刻就遇上正主,這種概率學上的大定律淺野也沒有逃脫——不,她第一個遇上的人並不是跡部,而是一個藍色頭髮、帶著眼鏡的英俊少年。

  如你所知,這大概是淺野在這裡所能遇上的所有冰帝成員中,最能突顯她「人生就是一場餐具」的存在了。

  當淺野在心裡默默比較他跟柳生比呂士的共同點時,忍足已經帶著有些警惕的神情走了過來。這次冰帝將網球部的集訓資訊放在主頁上公佈確實是一項很惹人厭煩的舉動,畢竟跡部的親衛隊們來了也

  不是一批兩批了,雖然在支持者(忍足刻意忽略了女性這個定語)上為冰帝在立海大面前掙足了臉,但是有些分散注意力當然也是不爭的事實。只不過這個女生明顯是來的太晚,沒有練習賽的噱頭,跡部肯定不會讓她留下來看訓練的。

  「你是冰帝的學生嗎?今天沒有練習賽,不好意思讓你失望了。」

  忍足一開口淺野就囧掉了,對於從來學的都是標準日語、平常就算聽口音也是關東口音的淺野來說,忍足那一口濃厚的關西口音把她明明能聽懂的內容生生變成了無意義的亂碼。於是女生突然又回到了第一天來日本時的那種狀態,她微仰著頭,一臉迷茫神色呆滯的看著眼前的帥哥,在心中盤算起到底是讓他再說一遍好,還是很無奈的丟出一句「Can you speak English?」為好。

  不過要是後者的話,被真田知道了自己一定死定了。

  本著寧願丟自己人也不能丟真田人的原則,淺野硬著頭皮回了一句:「抱歉?」

  明明是指望面前少年再說一遍的,類似於德語「Wie bitte?」或者英語「Pardon?」的熟練轉換,卻因為忍足不瞭解淺野背景而被他理解到了完全不同的方向去了。想當然的認為面前的人不願無功而返故而大小姐脾氣發作的忍足,以一種「你這種我見多了反正跡部不會喜歡你所以我也理由給你好臉色」的神情不快的繼續說道:

  「雖說前幾天確實可以來看練習賽,但是今天已經是合宿的最後一天,任性也該有個底線的,就算我讓你進去,跡部也不會讓你留下的。」

  好不容易快要適應了忍足的口音的淺野,也只聽到了最後一句中那個被同班的千鶴提到無數次的「跡部」,不過這依然是個無效的資訊,淺野聽懂了忍足說出的大半單詞,卻完全無法理解他整句話的含義。於是決定乾淨俐落自殺算了的淺野,在猶豫片刻後還是以破釜沉舟的態度祭出了真田的名字。

  「我是立海大的學生,我來這裡是想找真田弦一郎……我叫淺野潯。」

  「找真田?你確定你要找那個天天板著一張臉的戴帽子的傢伙?」在忍足來得及回答之前,後面傳來一個懶洋洋中略帶一點驚奇的聲音,「你是他的同學?女朋友?有婚約關係的未婚妻?還是來尋仇的?——不過聽說真田的劍道很好哦,除非你是什麼世界第一殺手否則你打不過他哦~」

  這是哪兒跟哪兒啊,莫非之前真有「同學女朋友或者未婚妻」來找過真田?還有那個第一殺手……這是日本人的冷笑話麼?一臉黑線的淺野循聲望過去,看到一高一矮的兩個人走了過來,毫不意外的,她的視線首先被高的那個吸引了。

  那人金發藍瞳

  ,五官立體,怎麼看都是個混血,雖然他的長相以男人的標準來說柔美了點,但是渾身上下卻透出一股獨屬於王者的霸氣——嗯,有點像是幸村和真田的混合體啊。

  而矮的那個則看起來可愛多了,介於金色和橘色之間的柔軟卷髮,配上看起來懶洋洋半睜著的眼睛,再加上那個似乎比自己還要矮的身高——淺野的腦海中突然回蕩起千鶴那句「萌死了!」,以及後來她特意又寫了一遍的「跡部景吾」的漢字和羅馬音。於是在反應過來之前,淺野已經指著他念叨出了一句:「跡部……景吾?」

  對於淺野這種歐美系妹子而言,就算日後在推特或者湯不牢上刷喜歡的二次元三次元人物,她們一般也只會簡明直接的丟出「來一發」或者「輪他」這種限制級的詞彙表達自己的喜愛之情,而「萌」這種來源於日本的字眼,在她們腦海中對應的特徵則是非常狹隘和具現化的,所以她遵照「萌」的字面解釋,毫無意外的將芥川慈郎認成了跡部景吾。

  在發現面前的女生不僅認錯了人還把跡部的名字念成了「Kai go」的時候,慈郎已經驚訝道完全看不出懶洋洋的感覺了,他身邊的正主跡部倒是顯得心平氣和,沒有生氣也沒有出言譏諷,而是狀若無意的仔細打量了淺野幾眼:「你找真田幹什麼?」

  「他今天生日啦,有人跟我說在日本晚送禮物事件很不禮貌的事情,所以我特意過來給他送禮物的。」

  「特意從神奈川過來?還真是值得敬佩啊——你們兩個還愣著幹什麼,快去把壽星叫過來啊~」跡部用眼神示意了下聽到淺野回答後正忙著交換腦內八卦思想的忍足和芥川,等兩人走遠之後,跡部才轉身面對淺野,饒有興致的撫上了眼角的淚痣。

  「有兩件事情本大爺得跟你好好聊聊——第一件事情,本大爺才是跡部景吾,你眼神不夠利索,羅馬音也學的夠差的。」

  本來還想為真田掙回點面子的淺野最後還是決定閉口不談自己現任課外日語老師姓甚名誰這件事情了,而是直接開始道歉。

  「第二件事情,你是德國人吧。」

  那明明應當是個問句,可是淺野卻沒在跡部臉上看到任何懷疑的表情。

  【注9】:德國擁有一套相當複雜的學制,幼稚園三年(3-6歲),小學4年(6-10歲),之後則有至少四種不同的中學以供選擇,但是想在德國上大學的話一定要讀完 Gymnasium(高級中學,共9年),並通過Abitur(德國高考)考試。 跑題一下,在德國大部分學生的人生在10歲的時候就要進行第一次分流了,相比之下我們還是很幸福的


☆、夏之章 十

  太鬆懈了。

  在場邊正襟危坐的真田一邊以恨鐵不成鋼的態度在心裡罵了一句,一邊還是有意無意的注意著不遠處那幾人的密談。在合宿期間過生日是一碼事,在有活動的最後一天過生日又是另外一碼事了。真田用腳趾頭想也知道,那邊聚在一起的幸村柳仁王三人,根本沒有將任何注意力投到場上還在進行的雙打比賽中,而是策劃著今晚要怎麼樣給自己倒騰出一個巨大的「驚喜」。

  絕對不是好事。這種程度的結論,就算真田不看幸村那狀若純潔無辜的笑容,都可以輕而易舉的推測出來。

  明明很在意卻還要裝作毫不在意的真田,正盤算著要不要用咳嗽一聲向那邊越說越離譜的幾人宣告一下自己還沒死,卻突然注意到忍足帶著一臉詭異的笑容朝這邊走了過來,等靠到足夠近之後,忍足才用他那標誌性的關西腔慢條斯理的開了口:

  「真田,外面有女生找你哦~是特意過來祝你生日快樂的~」

  雖然忍足的聲音不大,但是吸引在場所有人的注意力還是綽綽有餘了,真田瞬間就覺得後背上嗖嗖嗖中了幾箭。在認命般的答了句「我知道了」之後,真田站起身,刻意回頭迎向身後四人神色各異但明顯都不懷好意的目光,不報希望的強調了一句:「我馬上回來,你們留在這裡好好看場上的比賽。」

  在跟著大家一起心懷鬼胎的注視著真田越走越遠的背影的同時,柳有些無奈的輕輕搖了搖頭——果然不該太過強調時效性啊,考慮到忍足的語氣,這個專程跑來的女生,百分之九十九會是淺野!

  向來對八卦的熱衷程度只有五分鐘的芥川,在來找真田的半路上就不知道溜去哪裡睡覺了,最終只有忍足一人帶著真田去找跡部,而且因為後者換了個地方的原因,兩人花了點功夫才在今晚準備辦露天聚會的另一塊場地上找到他們。

  遠遠看到正在跟跡部說話的淺野的神態,真田就又有些心裡添堵的意識到,這兩人肯定在用德語交流。

  而且這回跟上次與柳的「靈光一現」又不一樣,她並不是在背誦語句,而是在輕鬆自然的交談。就算站在以氣勢優雅淩厲而出名的跡部身邊,她也絲毫沒落下風,不論是交談時的神情還是姿勢,抑或使用得當的身體語言,都明明白白的昭示了一點——這才是真正的淺野潯,而這樣的她和平常真田所見的那個淺野,是完全不同的存在。

  如果平常的淺野能用這樣的神態說話,就算真田依然會把她歸為弱者,也絕不是在最差的分類中吧。只可惜,語言就是橫亙在其中的千山萬水,而真田作為日日幫助淺野的老師,也比誰都清楚,只要他走過去,這樣的淺野就會如同水汽散入空氣中一般迅速的消失不見。

  真田突然覺得有些心煩,在看見身邊的忍足也用疑惑不解的目光看向不遠處的兩人時,那種心煩和添堵的感覺就更強烈了,所以語氣中也不客氣了幾分:「如果你還有事的話可以先走了,我可以自己過去找他們。」

  真田玄右衛門在知道自己最看中的么孫,以從《史記·李斯列傳》中節選的「斷而敢行,鬼神避之」作為座右銘後,曾在私下裡向跟自己所謂「結下孽緣」的摯交好友手塚國一大加稱讚了一番弦一郎,但同時他也略帶憂慮的提到了「木秀于林,風必摧之」和「情深不壽,強極則辱;謙謙君子,溫潤如玉 」這兩句話。他的么孫行事太過剛直,做事太過追求絕對,不論是對自我還是對他人都用同樣的嚴格標準來要求。這樣的性格在在少年時期頂多招來「老成」「無趣」之類的評價,但是一旦踏入成年人的世界,則很可能會變成能要了他的命的最大危險。

  真田大家長的評價確實沒有多少偏差,畢竟現在讓真田感到心煩的其實是一件很鑽牛角尖的事情,要知道淺野這種前後判若兩人的巨大差別其實跟他沒有多大的關係,要怪也就只能怪淺野自己,在來日本之前對困難的預估並不充分。真田並不是凡事都能完美解決的神人,淺野也不是一天兩天就能把外語變成母語的天才,更何況,現在連淺野本身都不太在意這一點,真田的自我厭煩情緒也就越發顯現出他對於自我的要求,處在一個多麼讓人望塵莫及的高度。

  雖然真田的口氣非常生硬,但忍足也絕對不是膽小如鼠的主,已經打定主意要圍觀粉紅色八卦到底的忍足依然面不改色的跟在真田身邊,在看到不遠處的淺野因為看到真田的出現從「讓人眼前一亮」而迅速坍塌成之前那個一臉迷茫神色緊張的女生時,忍足突然在跡部臉上找到了跟自己一樣的玩味神色。

  哦,其實並不是一樣的,跡部那個表情,似乎是有什麼事情了然於胸卻不願意與他人分享,而是靜靜的守在一邊等著看後續發展的圍觀者心態。

  「不好意思打擾你訓練了!但是柳跟我說日本這邊晚送禮物很不禮貌,所以——很感謝你平常對我的指導!」

  在聽完淺野的話後,跡部毫無懸念的抽了抽嘴角——這麼不華麗的句子,剛剛同本大爺相談甚歡的人是誰啊!她剛才那句「我的日語不太好」還真是一點也沒謙虛!

  不過,要是跡部知道真田在聽完淺野那句話之後想的卻是「進步了啊看來這周沒有鬆懈」這種話的話,大概連抽嘴角的力氣都沒有了吧。

  一不小心把「祝你生日快樂」這種輕鬆的話題生生搞成「真田學長我喜歡你!」這種視死如歸狀態的淺野,在愣了片刻發現沒人回應自己後,表情有

  些挫敗的將放在腳邊的大紙袋拿起來,以雙手提繩的恭敬姿勢,一臉期待的將禮物遞到了真田面前。

  在努力忽略掉身邊跡部和忍足囧囧有神的八卦表情和忍下自己差點就要脫口而出的「實在是太鬆懈了!」這句話的同時,真田伸手接過淺野手上的紙袋,卻又立刻驚詫於手上出乎意料的重量,差點連謝謝也忘了說。

  ——她就拎著這麼重的東西從神奈川跑來這裡,那個「柳」真的不是仁王假扮的?

  「能說說是什麼禮物嘛?」因為不滿於自己明明先見到女主角卻比跡部少掌握些重要情報的忍足,在一邊語氣涼涼的磨了磨牙。

  「你覺得現在能拆開嗎,忍足?」雖然真田反問的這句話語氣平穩,不過那種因為收到意外之禮的喜悅感,還是無法掩飾的流露出來。

  「別別別——這個打開就不好裝回去了!」淺野忙不迭的回復完全是在破壞氣氛,「如果真的想知道的話我告訴你們好了……不過,真田?」

  在看到真田點頭之後,淺野猶豫了幾秒鐘,才帶著不確定的語氣說道:「是黑森林的布穀鳥鐘——我在賀卡裡也解釋了的。」

  黑森林的布穀鳥鐘?這東西確實既稀有又德國,但是這種咕咕叫的有趣玩意跟真田的形象完全不搭調吧!這個女人挑禮物的眼光還真是……相當的不華麗啊!

  「哦哦哦?鐘?」在跡部暗自吐槽的同時,忍足一臉曖昧的拍了拍真田的背,「鐘可是稱讚一個人做事精准為人努力的禮物啊,她對你的評價還真精確呢~」【注10】

  啊?

  淺野一邊陪著笑一邊在心中偷偷抹了把汗——她當然不知道這一點!她怎麼可能知道這一點!只不過在商業街轉了兩天都無功而返之後,她也只得無奈的將自己屋內剛掛上沒兩天的這個布穀鳥鐘拿了下來——在自家老哥從德國給自己寄過來的一大箱「Made in Germany」裡,也就這玩意她覺得能送的出手了!

  當然,這番話打死淺野她也不敢讓第二個人知道的。

  而在淺野暗自下定決心的同時,另一邊的跡部卻想到了方才淺野用德語進行的「異常」坦率真誠的自我介紹,他立刻發覺自己想要繼續圍觀好戲的首要條件,就是把女主角留下來。

  「真田啊,晚上我們會順便給你開個生日派對,你不請她留下來嘛,嗯?」

  【注10】:在中國「鐘」當然不是個好生日禮物,不過日本人確實覺得它代表一個人做事精確努力。另外布穀鳥鐘是德國南部黑森林地區的特產。


☆、夏之章 十一

  雖然跡部用的字眼是「順便」,但是很顯然,在以「華麗」而聞名的跡部那裡,沒有什麼事情是「順便」的。

  更何況,這可是——真田弦一郎的生、日、會、啊,嗯哼?

  這個混雜了生日會和集訓閉幕式雙重功能的晚會在跡部的組織下以非常良好的氣氛進行著。就算新井和跡部在一開始還是互相諷刺了幾句,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經過一個星期共同訓練而變成「革命戰友」的兩撥球員還是很快互相玩開了,吃吃喝喝好不熱鬧,放在一邊用來活絡氣氛的音響也從一開始的舞會音樂變成了各種各樣的神曲。而當跡部示意將那個大家「特意」為真田準備的生日蛋糕推出來的時候,和著立海大以幸村為首幾人越發燦爛的笑容,真田的臉終於不負重望的黑成了一塊碳。

  實事求是的說,那個超大的巧克力慕斯蛋糕還是非常……正常的,起碼沒有出現誇張的卡通圖案或者少女系的奶油邊,不論從口味還是顏色都還比較符合真田的性格。只不過一想到等會自己就要吃掉最大的一塊,一向不怎麼喜歡甜點的真田還是覺得內心一涼,繼而立刻覺得身邊某個興奮的有些過頭的傢伙實在是——太鬆懈了!

  丸井一邊摩拳擦掌的研究著自己等會挑哪一塊蛋糕才能最大程度的享受美味,一邊一臉期待看向等會要去切蛋糕的真田——當然,很悲慘的丸井就這麼迎頭撞到了槍口上。被渾身散發出莫名黑色氣旋的真田嚇得一抖的丸井瑟縮了一下,不動聲色的往桑原的方向靠了靠,好在與此同時跡部已經開始招呼真田過來準備唱生日歌切蛋糕了,要不然丸井吃蛋糕的欲望,很有可能瞬間就被真田給撲滅了。

  跟在場大部分球員基本沒什麼交情的淺野,在之前的時間裡一直都跟跡部混在一起,似乎是因為遠離真田再加上是在課外時間,她在日語中夾雜著德語說的理直氣壯,就連「生日快樂」也是用依次用兩種語言說給真田聽的。

  「來唱生日歌吧,弦一郎~」站在真田身後的幸村語氣柔和聲音平緩,真田還沒來得及說話,就發現自己在下午時的所思所想果然是對的。

  「大家給你唱完之後,一定要獨唱一首歌報答我們哦~」

  讓當年可以把抒情小清新歌曲唱出進行曲風範的真田「獨唱一首歌」——幸村/精市你果然沒有安什麼好心!!

  因為是慕斯蛋糕的緣故,大家並沒有獲得進行「奶油大戰」的充足原材料,更何況在場的人裡也沒人敢把奶油抹到真田臉上——就算有人敢,那也不是在這種公開場合之下。所以唱完生日歌切完蛋糕之後,大家很快搞

  定了各自盤子裡的原本只屬於「跡部專享」的美味甜點,然後萬眾一心眾志成城的想把真田轟上去。

  雖然明知自己於音樂上並不是那麼在行,但做事向來注重言出必行的真田最終還是大大方方的走到了放歌的檯子那邊,而當他通過電腦調出自己想要的音樂後,前奏剛剛響起,去年立海大的那批國三正選就通通面色微妙的扶了扶額。

  ——呐,竟然是楠大典的《名聲》,弦一郎你也太會找臺階下了!【注11】

  這首歌在國三那年一直是網球隊內不成文的隊歌。諸如「永不終止的王者之名與勝利之歌,必將延續;高歌吧!讓這世界轟然響遍,我們的名聲!」這種霸氣外露的歌詞,自然是格外契合立海大這批少年得意的「王者之師」,更何況這種旋律優美、氣勢雄渾的歌曲,上至丸井下至仁王都可以輕鬆的唱出歌曲的神韻來,更別說本身性格就跟《名聲》格外契合的真田弦一郎了。

  在前奏的時候,淺野撞了撞跡部的手臂,小聲的用德語問道:「這是什麼歌?」

  「《名聲》……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是一首屬於真田的歌。」跡部也用德語回答道。

  本來還想具體詢問的淺野卻因為真田開始唱歌而只得訕訕的閉上嘴,但是很快,驚訝就取代了心中的小小不快,淺野懷著驚異的心態,開始認真的傾聽真田的歌聲。

  她並不是特別理解這首歌的歌詞在講什麼,但是模模糊糊察覺到的內容,卻和歌曲的旋律以及真田一臉認真的表情異常契合——榮耀,這種完全不像是高中生應該渴望的東西,但是經由真田的口中唱出來,卻顯得那麼的自然和真誠。更何況真田那種低沉但不失柔和的聲音,唱起歌來遠比淺野之前想像的好聽許多。那種不靠理解歌詞,只是通過聲音就能傳達的強烈感染力,讓淺野幾乎立刻就喜歡上了這首歌。

  雖然淺野前段時間幾乎天天都跟在真田身邊,可是她既沒有時間去看網球隊的訓練,也對打探自己這位課外老師的個人資料沒什麼特別的興趣。她連網球隊裡面那幾個正選都認不清楚,更別談挖出在她所不知道的當年,這些人曾經在那方球場上創造過怎樣的威名。她知道真田被大家稱為「皇帝」,可這對她而言不過是如同「行走著的圖書館」、「欺詐師」或者「神之子」一般的另一個稱呼,她知道,但卻從來沒有傾注過多的關心。

  但在這一刻,淺野卻突然對真田產生了極為強烈的好奇心。

  她突然想知道真田曾在網球場上追求過怎樣的名聲,她突然想知道真田「皇帝」的稱呼是因何而來,她突然想知道,除了那

  個嚴肅的老師形象,真田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好奇心害死貓啊。淺野在愣了片刻後垂下目光,暗自輕笑起來。

  在真田終於唱完歌,大家笑鬧著開始起哄要求安可時候,淺野再次撞了撞跡部的手臂,繼續用德語問道:

  「你有真田比賽的錄影嗎?比如……去年的全國大賽?」

  在聽到淺野的問題後瞬間覺得事情發展不出所料,已經完全值回票價的跡部用睥睨的神色不屑的掃了淺野一眼:「沒什麼東西是本大爺沒有的——怎麼,我們高貴優雅的德意志女士是對真田產生興趣了麼?」

  「Oh Scheisse!」【注12】一時羞憤不已淺野直接甩出了一句德語中的國罵,「你直接說你給還是不給吧!」

  「喂,對本大爺這樣說話,你不想活了嘛?!」跡部並沒有直接回答淺野的話,而是掃了眼不遠處的自助餐餐台,「把那花瓶連瓶帶花送給真田,本大爺就給你錄影。」

  「——跡部景吾!原來你也是個變態啊!」

  那個仁王親自教授的日語詞彙,淺野這次罵得可比上次順口多了。

  【注11】:當然,《名聲》是真田弦一郎的角色歌,不過請大家暫且把它當做「非知名歌星的一首不錯的歌曲」就好了。

  【注12】:Scheisse在德語中等同於英語的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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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之章 十二

  理所應當的,柳期待的「那個週一」,最終卻變成了「這個週六」,好在雖然結果不太讓人滿意,但也沒偏離原定資料太遠。大家最終也找到機會大肆圍觀了一番淺野送來的生日禮物:那個跟真田一點也不搭調的布穀鳥鐘。

  值得一提的是,就算這玩意跟真田房間的和式風格毫無共通點,但是作為一份珍貴的心意,真田還是將它掛在了房間的牆上——雖然是在一個很不起眼的地方。

  之後的生活倒是可以用波瀾不驚來形容,特別是對於網球部來說,作為神奈川縣幾十年來的王者之師,再多勝一年不過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在校園內完全激不起任何波瀾。只不過在一個多月之後,柳卻突然從資料中發現,淺野貌似變得有些不一樣了。

  不,並不能說是「貌似」,向來信奉資料的柳在經過認真的對比分析之後,確鑿無疑的肯定了自己的發現,事實上,並不只有他意識到了這一點,就連一直抱著圍觀看好戲心態的仁王,也很快感受到了淺野的變化。

  在某天中午午飯時,仁王甚至拉上了柳生來一起討論這個問題。對淺野其人明顯興趣缺缺的柳生到還算是給仁王面子,耐心的聽完了對方完全不著邊際的分析。而在吃完午飯回班之後,待柳生從仁王那一大攤廢話中撈出自己覺得有用資訊之後,卻只得面色陰沉的推了推眼鏡,暗自發誓下次仁王再對著自己這麼浪費時間,一定要讓他給自己的午餐付錢才是。

  總而言之,如果要簡潔明瞭的歸納淺野的變化的話,確實只要幾句話就可以了:之前那種存在感微弱,平常只跟班上特定幾人有所交流的「沉默的轉校生」,卻突然變得積極、外向而且開始富有具有攻擊性了。

  最後的評價當然不能說是貶義的,但原來的淺野只會無條件的完成真田佈置的任務,而現在的淺野甚至會為自己的學習計畫提出不一樣的想法,甚至同真田爭論起來。說老實話,在看到淺野氣勢十足的拍上真田的桌子,而且在之後的爭論中完全沒有顯出任何退縮的意圖時,仁王曾經有那麼一兩秒鐘的錯覺,覺得自己今天一定是見鬼了。

  只不過對於淺野來說,她之所以會同真田爭論,不過是想要取消自己過多的社團旁聽任務罷了。而這個想法其實只是源於一個非常簡單的理由——就算一個星期只有一天也好,她想去看真田的網球訓練。

  雖然並沒有完成跡部所說的「連瓶帶花給真田獻花」這件囧事還順帶罵了跡部一次,但是結束合宿之後的那個週一,淺野就在學校的傳達室拿到了寄件者同發件位址通通不詳的一個包裹,留言那欄倒是寫了長長一串德語,飛揚跋扈的筆跡倒是很符合淺野印象中跡部那種自信又自傲的高姿

  態。那包裹裡除了有去年全國大賽決賽,真田那場比賽的錄影之外,還有一張寫了些重要資訊點的華麗羊皮紙,那些句子光看語氣倒是很符合跡部的風格,不過字體卻顯得平淡無奇,淺野思考了半天也沒想出來到底是誰代的筆。

  事實上就是這寥寥幾筆,讓一向都能迅速抓住主題的淺野仿佛身臨其境一般的體驗了那場比賽。當然,對網球基本毫無興趣的淺野並沒有試圖去理解比賽中那些匪夷所思的技術,真正讓她感興趣、並且深深震撼了她的,是比賽中所展現出的兩種截然不同,卻又殊途同歸的執念。

  老實說縱然敬佩,但淺野並不贊同那個叫手塚國光的人的思想,勝利固然值得追求,但對於運動員來說,身體健康是高於一切的本錢,更何況看紙上寫的,他現在應該是在德國為轉職做準備。既然已經規劃好了自己未來的職業生涯,卻為了一場除了能展現「少年時的榮譽」外沒有任何意義的比賽,為職業生涯埋下如此巨大的定時炸彈,讓本身也在進行專業體育訓練的淺野心中暗自生出幾分鄙夷。更別談第二天淺野就旁敲側擊的從千鶴那裡問出來,原來和真田的比賽並不是手塚第一次的「自殘」行為,早在那一年的關東大賽對陣冰帝的比賽中,跡部就用拉鋸戰拖垮過手塚的手臂——這麼不愛惜自己身體的人,就算日後真的成為了優秀的職業球員,又能將輝煌期維持多久呢?

  而另一方面,因為與真田這一個多月來的接觸,淺野倒是對真田的性格有了清晰而深入的瞭解,他就是這麼一個剛直的人,哪怕會輸,也要堂堂正正的對決。只可惜按照跡部的說法,真田礙于「三連勝」和幸村的要求,而不得不短暫的妥協了一段時間,不過到了最後,他寧願違抗了部長的命令,也要將自己的哲學貫徹到底。

  其實淺野並沒有覺得真田意圖拖垮手塚的打法有什麼錯,那只是戰術罷了,同樣的,她覺得幸村的要求當然也沒有錯。她從小就在專業的俱樂部內接受職業級別的訓練,那種旁人看起來「不厚道」的手段對她來說,不過是稀疏平常的戰術,比這齷齪黑暗的多的她都見識過。競技體育的世界就是這麼現實和殘酷,在公平公正公開的大前提下,如果想贏,就必須心狠。

  那些浪漫的有些過頭的觀眾們似乎覺得真田就是這場比賽中,從手塚手上偷走勝利的大反派,但這並不影響淺野帶著大部分人都不會理解的心態,覺得真田在賽場上那種倡狂的霸氣,真心是帥爆了。

  真田在比賽中所展現出王者氣場、網球哲學,以及那種平日裡看不到的狂妄與邪氣,很難說到底是哪一點真正打動了淺野——或者說是每一點都有。而最重要的是,十五歲的

  淺野絕對不會想到,這一盤品質平平的比賽錄影,會以多麼微妙的存在感,完全改變了她的人生。

  「愛」多半源自「喜歡」,而「喜歡」最初也僅僅可能只是「好奇」。那日後與自己預想中有著巨大偏差的生活,如果真的要追根溯源的話,那個最初的轉捩點,似乎真的只是當時在晚會上,自己說給跡部聽的那句「你有真田的比賽錄影嗎?」

  要說在發現淺野改變後沒感到奇怪,只是單純覺得高興的大概只有兩個人,一個自然是真田,而另外一個並不是其他的網球部成員,而是淺野在班上唯二比較熟悉的同學,五十嵐千鶴了。

  真田感到高興的理由當然很單純,畢竟淺野這樣明顯的改變證明他的努力還是有很大成效的。雖然說淺野成績平平,但是考慮到她的身份已經算是不錯的了,就算對於馬上就要來臨的期末考試,真田也很確信除了對留學生不做要求的日本史之外,淺野「全部及格」是沒有任何問題的,更何況她的英語成績完全稱得上是優秀。而淺野在口語方面的長足進步,就連齋藤老師也嘖嘖稱奇,多次在課堂上大肆表揚淺野以及幫助淺野的真田了。

  至於千鶴麼……那就有些複雜了。

  她應該算是淺野在班上關係最好的女性朋友了,而且遠遠好于其他的女生。這樣的關係一方面源於她們兩個位置接近,而另一方面則很大程度得益於千鶴一開始對淺野的熱情友善,畢竟淺野這個人看起來有些沉悶,甚至於千鶴覺得她純粹抱著一種「我是來感受日本文化」的觀光客心態,擺明瞭不太想跟人過多的打交道。若非千鶴是抱著私心,她也不願意跟一個不太熱情、而且日語又不好的女生有過多的交往。

  沒錯,確實是私心。在知道淺野是來自德國的那個時候,千鶴就已經下定決心,一定要跟這個女生成為「好朋友」了。

  而現在她變得更好打交道,卻依然保持著和自己親近良好的關係,以千鶴的角度來說,實在是件再好不過的事情了。

  ——淺野潯來自德國慕尼克,而那個千鶴說不清對他抱著什麼心情的「鄰居」,恰好就是去了那個城市。


☆、夏之章 十三

  如果一個社團一直成績平平常年一輪遊,卻以黑馬之姿拿下了某年的縣大賽冠軍破了天荒,那對於學校來說,一定是值得大書特書的一件喜訊。

  但是如果這個社團之前已經連拿了39次呢?

  當勝利已經成為一種習慣之後,對外人來說,「不勝」才是值得關注的事情了。旁人會覺得獲勝才是理所應當的,而那些社員們為了維持連勝的英名而做出的努力,就算再大,也很難被大家所重視和敬佩了。

  公平嗎?當然不公平。但是這就是成為王者必須要付出的代價,既然站在了那個位置之上,隨之而來的責任與壓力,就必須要承擔起來。

  因為這樣的理由,立海大網球社的又一個夏天開始的波瀾不驚,縣內的40連勝幾乎是毫無障礙的被拿下了。就連決賽也是三比零乾淨俐落的比分,上場的全是高一生,別說作為新井和毛利,就連真田和幸村也沒輪到露臉的機會。

  看縣內決賽的立海大學生當然很多,但是就連千鶴這種自封為「資深網球迷」的偽·球迷、真·花癡也因為比賽毫無懸念,而看的意興闌珊,甚至在比賽完之後還專門給淺野打電話吐槽了一番。

  沒錯,淺野沒有去看比賽,不過理由並不是「她不想看」,而是「她來不了」。在暑假開始之後,當原來每天雷打不動要督促自己的真田也因為比賽作業個人私事以及淺野遠在愛知縣這諸多因素,以一句「開學之後我會認真檢查你的日語學習狀況」就把淺野打發了之後,女生就處在被半遺忘的狀態,以相當苦逼的心情待在愛知縣某個風景如畫但其實無聊透頂的日式大宅中,天天除了靠刷學校的官閘道心真田的比賽成績外,就只能跟一堆無趣的日本傳統玩意做艱辛的鬥爭了。

  千鶴「女人的直覺」到真沒有說錯,淺野來日本確實只是抱著「我是來感受日本文化」的心態,最大的期望不過是能多掌握門外語,瞭解下東瀛文化,日後在自己的簡歷裡添上色彩亮麗的一筆。淺野的奶奶是日本人,但她因為身體原因常年在瑞士靜養,淺野從小到大跟她都鮮有接觸,這也是她明明有日本直系親屬,但是在日語上依然毫無優勢的最大原因。她的奶奶倒是很希望自己的孫女能去她的故土感受一下當地文化,才會建議淺野抽出半年一年的時間去日本待一陣子,至於就讀的學校,則選擇了她自己當年的母校——神奈川的名門立海大。

  據說,注意這個是據說,因為淺野到現在也沒弄清楚日本這邊勞什子的本家和分家到底是什麼玩意,對於那種複雜的繼承系統也是一頭霧水,據說淺野的奶奶是家族當年的大小姐,曾和自己的弟弟,也就是現任淺野家的家主淺野宗勝一同留學英倫,最後卻不

  知為何輾轉嫁到德國,還因此跟自己的家族鬧翻。一開始是年少氣盛,而後來則是身體原因,這個從雙十年華就求學海外遠離故土的日本女人,在往後的漫漫人生中,再也沒有踏上過自己祖國的土地。

  當淺野第一次從淺野宗勝那裡聽說這些事情的時候,就默默原諒了她奶奶一定要讓她來日本「受苦受難」的行為了。

  只不過原不原諒是一回事,厭不厭煩在這裡的生活又是另一回事了。雖然大家都態度友善的表示「哎呀你是在外國長大的學不會沒關係」,但是淺野每天還是要把大量的時間在諸如茶道,花道,書法乃至劍道之上。值得一提的是,在她第一次用蹩腳的姿勢揮舞竹劍的時候,教授她劍道的叔叔卻突然問了個跟她本人毫無關係的問題:「真田家那個劍道一流的么孫也在立海大讀書啊,你認識這個人嗎?」

  這個「劍道一流」的傢伙不會是就是她的課外日語老師真田弦一郎同學吧!!淺野揮劍的手一抖,竹劍就被她直接甩了出去。在看到她的那個叔叔立刻以一臉「爾乃蠻夷」的神色望著她歎氣的同時,淺野不得不訕訕的走過去撿回竹劍,然後再一次的在心中哀歎一聲——她這輩子關於「劍」的所有天賦,果然全在擊劍上了。

  在這種度日如年資訊不暢幾乎要讓人忘記今夕是何年的生活中,就算千鶴每次的電話都一如既往的話嘮,淺野還是覺得她的聲音都同福音一般悅耳了。

  這次也一樣。

  「你到底什麼時候能回來啊?」電話那頭的女聲帶著明麗的爽朗,卻在重複詢問一個她已經詢問過無數次的話題了,「再不回來全國大賽都要完了誒!你不說要看網球社的比賽嗎?」

  「我也想啊,可是這邊不放我走……我跟你說過了,因為我來日本之後是一個人住在神奈川,他們覺得這個暑假要好好招待我才是,我之前看過了,我大概只趕得上最後一個比賽日,就是不知道——」

  「矮油,咱們學校有『神之子』和『皇帝』壓陣,怎麼可能不進決賽,你放心吧~啊對了,我等會給你發個郵件,是德語的,你幫我翻譯一下行嗎?」

  對於淺野來說,看懂德語那必然是毫無壓力的,但是翻譯成日語的品質就不太敢保證了。不過在打開千鶴髮來的郵件後淺野發現那是一個連結,而在打開連結之後,淺野首先注意到這是一家網球俱樂部的新聞區,而這個網球俱樂部的名字,她相當的熟悉。

  因為那名字複雜到有些拗口,所以一般大家都截取那一長串名詞中最具代表性的單詞「Kaiser」【注13】來指代它——淺野知道的這麼清楚當然不是她曾經在這裡學過網球,而是這家網球俱樂部和她從小練習擊劍的訓練館同屬於

  巴伐利亞州最好的私營體育機構,在那塊遠離市區的區域內,有兩所器材先進配套設備精良的綜合性體育中心,除開足球之外,許多奧運項目在那裡都設有及其專業的俱樂部或訓練館。

  而再匆匆掃了一眼新聞之後,淺野立刻注意到一個拼寫完全不同於德語的名字——Kunimitsu Tezuka。

  難道千鶴是要她看那個手塚國光的消息嗎?在研究了一下整個板塊內的新聞後,淺野帶著疑惑給千鶴打了回去。

  「我剛剛看了下,上面說手塚國光近期內要回日本,不過理由和具體時間上面沒有提及,只是說他不會參加最近的地區聯賽了。」

  「哦~謝謝你了阿潯~」那頭的千鶴聽起來很是高興的樣子,「我拿谷歌翻譯看了半天也沒看明白,好多不知所云的翻譯啊!」

  慢著……正準備聊上幾句後就掛電話的淺野突然意識到一件事情,千鶴平常總是反復提到跡部那個自戀鬼,但是跡部害手塚受過傷啊!還有她們的同班同學真田也拖垮過手塚的手臂,要是千鶴真的喜歡手塚的話——那是得多精分啊!

  「喂喂喂——別說你其實最喜歡手塚啊!」

  雖然淺野就這麼簡單的一問,但是電話那頭的女生似乎很清楚淺野到底在想什麼。在沉默了片刻後,千鶴突然輕笑了兩聲,然後帶著某種淺野隔著電話都能聽出來的無奈情緒淡淡地回答到:

  「我不喜歡手塚,也不喜歡跡部,當然,我對真田也沒什麼特別的感情……不過,像我這種喜歡網球、國中就讀於冰帝的學生,卻從小就擁有一個姓手塚的鄰居,然後在高中時因為搬家而和真田成了同班同學……這種事情,就算我自己也會覺得完全是命運弄人吧。」

  「說出來你可不要笑我,國中我看了整整三年的比賽,也不知道我到底更支持手塚還是跡部,今年手塚不比賽了,不過這次要是真田對上跡部,我大概還是不知道應該支持誰吧。」

  在短暫的沉默後,千鶴突然又恢復到了之前那種輕鬆爽朗的語氣:「嘿,決賽的時候要真是這兩人對戰,你會支持誰來著?聽仁王說你上次跟跡部用德語聊天聊的很順暢嘛,原來勾搭跡部要靠小語種啊!」

  「去你的!他們要真成了對手,那我就都支持好了。」淺野不動聲色的擋掉了這個問題,「我肯定不會在場邊喊加油的,所以無所謂。好了,今天先不聊了,過幾天見,Byebye~」

  在掛了電話後,淺野調出之前打開的網頁又刷新了一遍立海大的比賽資訊,在確定了下一場的比賽時間之後,她將手機甩到一邊,百無聊賴的躺倒在了清涼的木地板上。

  跡部景吾啊,就算你跟我聊得那麼愉快還給了我錄影,不過很可惜,要是

  你對上真田的話——我是絕對不會支持你的!

  【注13】:Kaiser是德語中「皇帝」的意思,這裡是指這個私營體育機構下屬的體育俱樂部或訓練館成績卓越之意。


☆、夏之章 十四

  雖然淺野早早就開始研究、核對和記憶從愛知縣回神奈川再到東京的線路圖,不過最終她也沒用上這些資訊。淺野宗勝要求他的長孫,也就是淺野潯名義上的「哥哥」淺野和舟送她回神奈川,雖然有點心不甘情不願,但正在京都大學念大二的淺野和舟還是老老實實地將他這個「妹妹」送了回去。

  闊別一個多月後終於又回到自己租住的小公寓,淺野的心情簡直可以用「死而復生」來形容了。而在再一次確認了明天立海大比賽的時間和場地之後,淺野終於沒按捺住自己,懷著某種可以用「鬼祟」來形容的心情,給真田發了條短信。

  「我終於從愛知縣回來了,明天可以去看你們的比賽!你們一定能獲勝的!」

  在淺野抓著手機等了大概三分鐘之後,響起的短信鈴才剛開了個頭,就被她一把摁掉了。

  「我們的勝利是必然的」

  看到這條資訊之後淺野嘴角一陣抽搐,自己好不容易憋出那麼歡脫向上的語氣發條短信,對面那傢伙還是一臉「立海大的勝利毫無死角」的說教語氣,實在是太無趣了。

  重新坐回電腦桌前的淺野想不過又拿過手機找出跡部的號碼,在幾次嘗試後她無奈的調出之前發給真田的短信,在稍加修改後按下了發送。

  這次短信回的快了許多,而且還響了兩次。淺野拿起手機掃了一眼資訊,跡部的回答倒是極具個人風格:「本大爺帶領的冰帝這次可不會再輸給立海大了,叫真田小心點。」

  呐,看來關東大賽決賽輸給立海大的事情跡部果然還耿耿於懷啊!

  不過第二條……在看清楚內容和寄件者之後,淺野內心油然升起一種想把對面那人毀屍滅跡的衝動。

  「希望你暑假在愛知縣好好學習了,開學後我會認真檢查你的日語作業的。」

  真田弦一郎!!少談一次學習你會死嘛!!!

  第二天一大早淺野就跟著千鶴跑到了東京的比賽會場。早上進行的是半決賽的兩組比賽,立海大的對手是來自東京的青春學園,而冰帝的對手則是來自大阪的四天寶寺。

  「他們的白石藏之介實力很堅強呢,青學的不二周助在國中輸掉的唯一一場單打正式比賽就是拜白石所賜,不知道跡部能不能順利過關啊……」千鶴這個時候的解釋到對得起她所謂真·球迷的身份,不過淺野很明顯的感覺到,她的注意力既不在立海大這邊,也不在那邊的跡部那裡。

  ——手塚國光今天會出現嗎?

  雖然立海大這邊和青學的比賽完全可以扯出去年國中組全國大賽決賽作為噱頭,

  但是當年主力球員齊整的立海大,與高手寥寥還少了手塚國光的青學實力自然不在一個水準上。今年的青學高中部在關東大賽都沒有打進決賽,全國大賽也只能說是簽運好,要不然也不可能一路跌跌撞撞的闖進半決賽。

  本想陪著千鶴一起找找那個手塚的淺野卻很快的放棄了自己的想法,因為在現場觀眾驚詫的議論聲中,立海大的第三單打已經站在了球場上——是真田弦一郎。

  似乎是很清楚自己在平均實力上並不佔優勢,青學這次排出的明顯是孤注一擲的險陣——他們三年級的部長竟然作為單三出場就是最好的證明。只不過立海大似乎並不在意對方的排兵佈陣,他們的部長新井宏穩坐單一之位元,而與青學部長對陣的單三不過是一個高一生罷了。

  雖然這個高一生名叫真田弦一郎。

  ——立海大這招棋兼顧了勝率和驕傲,果然王者之師的風格!

  即使青學的部長也不是省油的燈,真田也並沒有獲得壓倒性的優勢,不過勝利倒是來的毫不出人意料。立海大的啦啦隊當然及其興奮,不過淺野卻有些遺憾,畢竟這樣的對手似乎根本沒有激起真田那種「窮其所能也必求一勝」的強烈鬥志,他那種基本上毫無波瀾的神色,跟淺野在錄影中看到的那個真田完全毫無共通點。

  等雙二的球員上場的時候,淺野又聽到了會場內爆發出一陣熱烈的討論,身邊的千鶴倒是異常體貼,迅速的開始幫她普及對方球員的特點以及這兩對人馬之間的比賽到底有什麼爆點可看。

  還沒等千鶴吐槽完仁王和對方那位很像臉笑抽筋了的柳蓮二的「天才不二」之間的恩怨情仇,場上他們的同班同學就已經開始迫不及待的跟對方「打招呼」了。

  「看來不二同學今年是不可能遇到白石君了啊,我也沒辦法驗證你那句『我不會輸給同一個人』到底是不是真的了~」

  「仁王君是不相信四天寶寺能贏下冰帝嗎?」不二依然是笑眯眯的神色,說出來的話卻是相當的不客氣,直接暗示了青學拿下立海大毫無大礙,「怎麼,你今年還是準備模仿手塚?」

  「那倒用不著了,」仁王突然換上了淺野經常能在他臉上看到的那種狐狸般的壞笑,「雙打的話,仁王雅治和柳生比呂士就足夠解決你們了,噗哩~」

  仁王的時間卡的非常精確,他的話音剛落不二還沒來得及回擊,裁判就示意兩邊的運動員不要講話、開始比賽。淺野在看了開頭幾局仁王/柳生和不二/乾——他打網球的方法看起來跟柳是一樣的啊——的比賽後,終於還是有些百無聊賴將目光落在了坐在立海大

  選手席上的真田身上。

  相較於其他的正選,真田端端正正的坐在最外面,那個標誌性的黑帽子也是端端正正的戴在頭上,那種哪怕比賽結束也毫不放鬆的緊繃感,讓淺野一時間真的不知道是該敬佩他好呢,還是想善意的嘲笑他兩句為好。

  似乎是因為思索的太過入神,在真田大概已經朝她這個方向看了兩秒鐘之後,淺野才恍然注意到這一點,在內心驚濤駭浪但外表卻裝作毫不在意的將目光移開後,她有些的心虛掃了一眼場上的比分。

  4-4?平局嗎?

  現在場上正輪到乾的發球局,淺野在場上四人的臉上完全看不出來哪邊比較佔優勢,正準備問問千鶴的淺野剛扭過頭去,就看到身邊的女生帶著一臉莫名的激動。

  「喂,怎麼回事?仁王和柳生會輸嗎?」淺野有些急切的問道。

  「這場比賽太奇怪了,仁王和柳生打得太正常了,仁王的模仿絕學一個都沒用上,這太奇怪了……難道仁王真的那麼在意去年的比賽麼?!」

  千鶴的解釋聽起來更像是她的碎碎念,而可惜的是除了真田和手塚在去年那場比賽中用過的招數外淺野對於別的球員的絕招知之甚少,就算之前她看過一段時間立海大的訓練,那也不過是一周抽出一天的時間,在他們訓練結束前半小時過去看看練習賽罷了——而且她的注意力還多半放在真田身上。

  在念叨了一長串話後,千鶴才突然注意到身邊的淺野一臉茫然,意識到自己思維太跳躍以至於淺野完全跟不上後,千鶴帶著歉意乾笑了幾聲,然後簡潔的做了總結:「雖然對手的反擊很犀利,不過我們還是處在上風。」

  仁王和柳生還是比較給千鶴面子的,很快他們就拿下這一局將大比分變成了5-4,正在暗自吐槽千鶴發瘋行為的淺野突然覺得球場上的氣氛有點不對勁,在她能反應過來之前,千鶴已經狠狠的掐上了她的手臂!

  「天啊!仁王終於用這一招了!!這次會是誰!!」

  手臂痛的要死而且完全搞不清楚狀況的淺野還沒抱怨,就突然聽到場上的仁王再一次跟對面的不二「打了個招呼」:

  「去年沒招待你的,就在今年補上好了。」

  白毛狐狸那種痞氣中帶著三分玩弄的話語還沒落,淺野就看到他將球拋了起來,在黃色的小球落地卻又沒有彈起的刹那,和著全場突然爆發出的驚叫,淺野突然意識到她看到了什麼。

  ——那是手塚國光的……零式發球。

  幾乎是條件反射的,淺野看向真田,卻發現戴帽子的男生神色驚異,但目光卻並不在球場上,

  而是看著自己這邊。因為太過突然而呆滯了半秒鐘的淺野旋即意識到真田是在看她身後的某個人,而與此同時,她聽到千鶴爆發出一聲短促卻夾雜著喜悅的驚呼。

  淺野突然猜到了,如果她轉身,看到的人會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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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之章 十五

  在淺野轉過身後,她一眼就看到身後不遠處那個站在陽光下的,戴著眼鏡的少年。

  他的形象跟一年前的錄影裡有些不同了,頭髮短了些,眼鏡似乎也換了一副。但氣度卻比一年前顯得更為沉靜和穩重,他就那麼站在那裡,明明周圍是吵嚷不休的觀眾,他卻好像帶著一種超然於物外的氣場,跟整個背景格格不入的鮮明和立體。

  大概是那天的陽光太過明豔,亦或是之前種種鋪墊做的太過完美,又可能單純只是因為對方的個人魅力,在往後時光裡,淺野一直以一種近乎腦殘的心態認定,她這輩子見過的最好看的少年,就是這個手塚國光。

  不是她一心喜歡的真田,也不是那個華麗又自戀的跡部,甚至於也不是之後更加成熟而富有王者氣質的手塚本人,只是當時當下,這個站在陽光下的十六歲少年。

  大約是對方給自己帶來的感覺實在太過完美,淺野在那短短一瞬間竟然有些遲疑,不知道下一步該做什麼。不過幸運的是就在這時賽場上突然爆發出一陣響亮的歡呼,淺野重又回過頭去,發現真田已經收回了看向手塚的目光,並且站起身來大力的喝彩,而賽場上仁王已經甩了拍子,異常興奮的飛撲到了自己搭檔的身上。

  ——6-4,雙二也是立海大拿下了。

  就算沒有此刻已經不知神游到何方的千鶴來做解說,光看對面青學那些球員一臉沉重的表情,淺野就已經很輕易的推測出了這場半決賽的結果:立海大是穩贏了。畢竟這邊還有多位高手,而對面的青學……似乎已經是強弩之末了。

  單二的對陣雙方是柳蓮二對上對方的另一個三年級正選,在雙方猜正反的同時,淺野卻突然聽到身邊的千鶴以一種非常小心的姿態的喚出了那個少年的名字。

  「……國光?」

  ——看來在猶豫糾結之後,千鶴終於還是決定主動出擊了。

  女生的語氣控制的恰到好處,不確定中帶著三分驚喜的感覺在短短兩個字的發言中精確的展現出來。要不是淺野因為幫她看新聞的原因知道她一直在關心手塚的消息,還真要以為千鶴不過是在場邊「偶遇」了一個許久不見的故人罷了。

  本來四周有些貌似認出手塚來卻又不太確定的觀眾們,因為千鶴的這一句「國光」而紛紛激動起來,只不過話題的中心人物卻仿佛毫不在意般的向這邊看來,在看清叫自己的人是誰後,一臉沉靜的男生短暫的頓了一下,然後向前走了幾步來到千鶴身邊,之後才微微點了下頭:「好久不見,千鶴。」

  淺野實在沒從那種比「今天天氣不錯」還要寡淡的回答中看中任何「見到青梅竹馬的興奮」,身邊千鶴那種突如其來的激動簡直莫名其妙。不過淺野的腹誹還沒持續兩秒

  鐘,千鶴就已經果斷的把她拉下水了。

  「天啊!你竟然回國了?!你在德國還好嗎?!彩菜阿姨見到你一定很高興吧!——啊,對了,這位,」連珠炮般發問的女生突然拍了下淺野的肩,「這是我們班上的留學生,她可是來自慕尼克哦~」

  ——喂,明明是你見竹馬的言情戲份!沒事突然拉上我幹嘛啊千鶴!!

  明顯是緊張到有些手足無措的千鶴在扯出淺野之後似乎也無話可說了,在發現手塚繼續用他面無表情的神態看向自己之後,淺野有些無語的挑了挑眉:這麼垮著一張冰山臉,實在很想讓人跟你好、好、打、個、招、呼、啊!

  於是順理成章的,淺野以一種異常裝逼的姿態,來了段全德語的自我介紹——而且用的還是她老家那號稱「全德最性感方言」的巴伐利亞口音。

  除了姓甚名誰外淺野還自爆了下自己的跟手塚那屬於同一個機構旗下的擊劍俱樂部,在說完後女生饒有興致的偏著頭,發現男生縱然已經陷入意義不明的沉默,卻依然神色如常淡定自若後,淺野真心覺得——明明沒聽懂還能如此淡定,果然不是凡夫俗子!真不愧是我喜歡的男生視為對手的人物啊!

  腹誹當然還在繼續,不過淺野還是在同時慢條斯理的用標準德語複述了一遍之前的話。

  那個詞是怎麼說的來著?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不過淺野用出這一招到真不關仁王什麼事,畢竟給她這個靈感的,不過是第一次見面就讓淺野眼前一黑,一口關西腔的忍足侑士。

  聽第二遍才明白過來的手塚這次終於用稍微有些許不一樣的表情看了淺野一眼,然後禮尚往來的也用德語做了一番自我介紹。不過在互相介紹完之後,淺野就知趣的選擇了閉嘴,她一邊心態輕鬆的觀看著場上柳的比賽,一邊卻在暗自觀察著身邊少年的的反應。

  大約是那盤錄影中手塚那種為了青學可以拼上一切的執念讓人太多印象深刻,現在手塚那種波瀾不驚的沉穩態度,讓淺野不知為何反而有些失望。球場上的那支青學並不是他曾帶領著走上頂峰的那一支當然是一個理由,但淺野還是有些模模糊糊的覺得……真正影響了他的,大概是這一年來在德國所接受的「職業化訓練」吧。

  雖然說起來好像是毫無分量的單詞,但「轉職」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特別是在網球這種高度職業化的運動之中。他之前在日本國內是多優秀的球員,獲得過多少的尊敬與崇拜,在隔著千萬裡遠和好幾個時區之外的陌生國度裡都是些不值一提的東西。天賦和曾經的榮耀,在那種俱樂部中簡直是最不值錢的東西了。更何況他賴以生存的手臂上還受過傷——不是一次,而是兩次。

  雖然他跟他的前隊友們

  一樣都是十六歲的少年,但當眼界變得寬闊之後,看待問題的角度自然而然會產生區別。念及此處,淺野突然覺得自己應該收回之前對他那看低的評價了:現實的殘酷大概已經教會了他,應該用怎樣的態度面對職業體壇了。

  雖然心情有些複雜,但淺野還是努力將目光定格在球場上陽光下的柳蓮二身上。正高高將黃色小球拋起的少年,身體舒展,姿態輕盈,卻在片刻後以極快的揮拍速度,擊出一計異常淩厲的發球,揚起的碎發下是依然微眯著的鳳眼,以及帶著一抹淺笑的輕鬆神態。

  ——估計手塚已經知道了,只要踏進了那扇門,就很難再感受到球場上那些人那種「純粹」的快樂了吧。

  柳的比賽最終也是以一種波瀾不驚的狀態結束掉的,或者說,他的這場比賽就如同立海大今年的半決賽一樣,順風順水卻又沉默而無趣。作為雙一的幸村和毛利壽三郎以及作為單一的新井宏自然沒有輪到出場的機會,但是真的要打的話,立海大估計也不會出太大的紕漏。

  比賽剛一結束,淺野就抓住這個機會匆匆跟手塚還有千鶴打了招呼,拋下一句」我去找真田他們問問情況「就逃離現場,不管千鶴和手塚現在是什麼關係,淺野都覺得自己沒必要待在他們身邊扮演那個無趣的「第三人」。

  不過說是那麼說,淺野到也沒有去找真田他們,隔壁場地冰帝的比賽還沒有結束是一個原因,正選身邊圍了太多人也是另一個原因。淺野可不覺得自己過去大家就會讓出一條路來讓她暢快無阻的走到真田面前,所以她只是掏出手機發了條祝賀短信,在確認了冰帝還在和四天寶寺進行單二比賽,離跡部上場還早著很之後,淺野乾脆去了會場外的某家麥當勞,點了杯可樂,消磨了半天時間,才複又返回會場。

  不得不說淺野的時間掐的很好,等她回到比賽現場的時候,跡部和白石的比賽剛剛開始第一局,而立海大的啦啦隊們大半都去吃飯了,留在賽場邊的只有幾名正選而已。

  ——不過手塚和千鶴也不見了,嘖嘖。

  幸好真田還是一如既往的站在那一圈人的最週邊,淺野毫無障礙的偷偷走到了真田身邊,帶著黑帽子的男生似乎早就注意到了她的存在,但直到淺野小聲說了句「恭喜得勝」後,真田才微微偏過頭來看向淺野,然後毫不出乎淺野意料之外的

  以典型的真田式口吻回答道:

  「這樣的勝利——完全沒有價值。」

  贏了球還不高興的人,目前淺野認識的大概也就只有身邊的這一位了。還沒感歎完真田這個人果然標準太高,男生的第二句話就再一次毫不出乎意料之外的讓淺野石化了。

  「你暑假沒偷懶吧?」

  ——真田你……

  「一直都不說話,光發短信也不打電話……你是怕我聽出你口語退步了嗎?」

  如果說之前的淺野只是石化的話,那現在的她,就是徹徹底底的風化了……

  我是為什麼一定要排除萬難滿腔歡喜的來看你的比賽啊真田同學!!!


☆、夏之章 十六

  事實證明,就如同劍道一樣,淺野怎麼都無法培養出對網球的興趣——就算真田多擅長和喜愛這兩項運動也一樣。

  直到白石和跡部的大分變成6-6開始搶七之後,淺野才終於坐直了身體目光炯炯的盯著賽場,而在搶七局的比分也變成5-5之後,已經焦躁萬分的淺野徹底忘記了之前自己信誓旦旦對千鶴說的那句話,一把跳起來大喝了一聲「跡部加油!」

  就算在嘈雜的會場之中,淺野這句前半部分大家都聽得懂後半部分則是鳥語的助威,還是引得在場觀眾紛紛側目。

  而聽得懂她在叫什麼的——比如柳生和忍足——都帶著一臉「你太誇張了吧」的無奈表情,而那個被加油的正主在撿起球後就只掃了淺野一眼,女生就精確的感受到了「本大爺不需要你這麼不華麗的加油助威」這般複雜的意義。

  還真是不友好呢,淺野撇撇嘴坐了回去,在轉瞬後她突然一臉驚恐的望向身邊正面無表情望著她的真田:「我不是故意說德語的!!」

  淺野的聲音並不大,但這次她說的可是日語。於是乎身邊的那幾個一年級的立海大球員終於還是沒忍住,望著面色突然又深沉了幾分的真田,集體笑了起來。

  跡部最終還是以搶七局9-7的比分將冰帝帶入了決賽,在看到站在場上剛剛發表完「必勝宣言」的跡部,以一種君臨天下般的強大氣場遙遙望向這邊的真田時,淺野突然不易察覺的哆嗦了一下。

  ——以跡部的家庭背景,他這輩子是絕無可能往職業網壇發展的,但是這種球場上的氣魄一旦發揮在商界中,那也一定會是讓人無法小覷的霸氣和威武吧。

  本來打算跟著網球社一起去吃午飯的淺野,卻因為接到了千鶴語氣焦急的電話而不得不提前告退,而等淺野匆匆趕到之前買可樂的那家麥當勞的時候,卻發現在場的人中不止千鶴和手塚,還有一個看起來異常眼熟的漂亮少年。

  蜜色碎發,看起來就像是臉笑抽筋了的柳蓮二——青學的不二周助!

  雖然不認識不二,對不二和仁王之間有什麼過節也完全不清楚,但是就憑仁王在雙二比賽前跟不二互打招呼時說的那幾句話,淺野還是先入為主的對面前笑眯眯的男生產生了些許抵觸心理。最重要的是,他那種看起來人畜無害的微笑實在是給淺野帶來一種很強的即視感——她那一頭金髮英俊帥氣的老哥時常就帶著這般美麗的笑容,不過淺野向來是用「天使外表魔鬼內心」之類的詞來形容她那個內心糟糕的老哥的。

  「出了什麼事?」就算心裡有些彆扭,但是空位只有一個,淺野還是坐在了不二的身邊,「這麼著急的叫我過來?」

  「我接到電話說家裡出了點事,我得提前回去。」千鶴

  表情有些陰沉的回答道。

  「你在電話裡跟我說一聲就行了,為什麼要叫我過來——你要我跟你一起回去嗎?」聽到千鶴的回答後淺野不由得疑惑起來。

  「不用了,我會陪她過去的,我正好要去一趟神奈川。」回答淺野的卻是不二。

  「那——?」

  「是這樣的,之前跟國光說起他在慕尼克的生活,如果你有空的話跟他聊一聊好嗎?你下午就跟他一起看比賽好了——啊對了,記得把比賽結果發給我啊!」

  不管是跟著一座冰山一起看比賽還是跟一座冰山一起聊慕尼克生活ABC,亦或給千鶴髮比賽戰報,對淺野來說都不是問題。只不過,淺野還是覺得千鶴在走之前給自己遞來的複雜眼神,分明可以理解出「幫我看好手塚別讓他被別的女生拐跑了」這麼長長的一段意思來。

  這是冰帝學生的必修課麼?想到之前跡部的那一眼淺野就無力了,而看到對面依然一臉面癱樣正在慢條斯理喝抹茶特飲的手塚,淺野就覺得更無力了。不過千鶴留下的任務不能敷衍,淺野一臉哀愁的瞪著那杯特飲,突然鬼使神差的問了一句:

  「你喜歡Cola Mix嗎?」

  「我不喝這種垃圾飲料。」

  似乎感受到對面女生兩眼中迸發出的怨毒目光,手塚在沉默了片刻後小心的又回答了一遍:

  「我不喝可樂這種飲料,我是運動員。」【注14】

  「一看就知道你肯定也不喝酒,待在慕尼克真是辛苦你了,」淺野說是這麼說,語氣中卻完全沒有「同情」的成分,「怎麼說呢,你在德國什麼感受我很清楚,不過這兩個國家的文化確實就有這麼大的差距。我想你的語言肯定比我好,不過語言關只是第一步,嘗試著融入陌生的環境,嘗試著做一些原來不做的事情,這樣也許會更有用。我把我的聯繫方式留給你吧,日後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儘管來找我,手機拿來。」

  說著說著淺野的日語就變成了德語,縱使內心覺得對面的人稍微有些不太靠譜,但手塚還是依言將手機遞了過去。

  「你要在日本交流一年嗎?」手塚看著正在輸入郵箱和手機號的淺野問道,「你的日語其實比我當時的德語好多了。」

  「不出意外的話是一年,」淺野按下撥號鍵後等了一下,看見自己的手機螢幕一亮後立刻切斷通話將手機還給了手塚,然後以一種非常驕傲的神色笑著用日語回答道:

  「那是當然,因為我有一個好老師。」

  老實說淺野一開始並不太理解千鶴走之前留下的那個含義複雜的眼神,畢竟在她跟手塚的短暫接觸中,對方冰山般閒人勿近的氣場是比其英俊的長相更引人注目的特徵,淺野總覺得一個女生,若非如同千鶴一般同手塚有

  著無可比擬的關係,是絕不敢輕易同手塚有過多的接觸。

  但很多自以為是的「覺得」都是被用來打破的,當突然聽到清脆女聲叫出來的「小偷哥哥!」的同時,淺野突然發現身邊站著的冰山不易察覺的往後退了一步。

  哦,忘了說,這時淺野和手塚已經到場邊觀戰了,而當時球場上正在進行單二的比賽,淺野後來覺得,若非真田和跡部激戰正酣,手塚國光在「退一步」之後的下一個動作就該是落荒而逃了。

  還沒順著聲音望過去,那個充滿活力的聲音的主人就跳到了淺野和手塚面前,在看清面前女生望向自己的眼神中毫無掩飾的敵意後,淺野突然覺得這件事情更好玩了。

  完全沒有意識到她現在的心思跟之前合宿時跡部的心思微妙相似了的淺野,有些啼笑皆非地觀察著面前一臉挑釁神色的小姑娘,對於歐洲人來說,判斷出亞洲人的精確年齡是一件很複雜的事情,不過淺野已經在無數次失敗後累積了相當的經驗,她很快就推測出面前這個皮膚黧黑的小姑娘也就是大約十二三歲的年紀。

  「小偷哥哥!你什麼時候回日本的!竟然不告訴我,太不夠意思了!」

  跟忍足類似的口音,不過淺野的聽力水準相比於三個月前已經有了長足的進步。隨著小女生一連串的問題,手塚那種慌張的情緒越發濃烈起來,而淺野幾乎要憋不住笑出聲來——一物降一物啊,在看到面前的這個小姑娘之後,淺野突然覺得冰山什麼的,也不過如此。

  「呐,手塚,好久不見啊~」

  小姑娘後面跟著一大票人,打頭的白髮少年——竟然是上午跟跡部交手的白石藏之介?!——在看到淺野後稍微愣了一下,然後才有些傷腦筋聳聳肩:

  「你是用鳥語給跡部加油的人吧?你是冰帝的還是青學的學生?」

  「都不是,我是立海大的,」在硬邦邦的開了個頭後,淺野思忖了片刻後立刻補上了後一句話,「如果我說的話是……鳥語的話,那手塚已經說了快一年這種鳥語了。」

  「德語?」白石挑挑眉。

  「沒錯。」淺野沒好氣的解釋道。

  在白石同淺野進行毫無營養的對話的同時,四天寶寺的球員們已經非常默契的成包圍之勢堵住了手塚能逃跑的全部路線,在發現這幫人的目的就是為那個小女生逮住手塚之後,淺野在「千鶴的要求」和「小命要緊」這兩個選項中猶豫了一秒鐘,然後毫不遲疑了選擇了後者。

  「啊啊,白石同學是嗎?那我過去看立海大的比賽了,你們好好聊~還有,手塚你放心,晚一點我會聯繫你的,千鶴要的短信我也不會忘記發的,先再見咯~」

  一口氣說完這段話後,淺野毫不猶豫的從那個看起來異常兇悍的大個子光頭

  身邊溜走,然後筆直沖向立海大選手席後面的空地。

  ——手塚同學,自己惹下的桃花債自己償,我的無償服務中可不包括幫你擋妹子這一項哦~

  【注14】:Cola Mix是可樂和橙汁的混合飲料,算是德國人最愛的碳酸飲料了,所以在手塚無意中說它是「垃圾飲料」之後淺野怒了。


☆、夏之章 十七

  從神奈川縣的縣內比賽一路打到全國大賽的最後一場,真田才終於覺得,他的這個夏天還算過得有點意思。

  他跟對面那個華麗又驕傲的男人有著相同的對手,這點雙方都知道;而那個對手現在就站在場邊,這點雙方也都知道;而一開始跡部就毫無保留火力全開的攻勢,甚至讓真田覺得,手塚的觀戰對於跡部來說,是完全可以跟「冰帝得勝」相提並論的強大動力。

  真田完全可以理解跡部的想法,畢竟在大概一年前,他也是這樣的人。

  他以前一直把「要打贏手塚」當做前進的目標,但是去年的全國大賽贏下手塚之後,真田卻沒有感覺到期盼之中的那種欣喜若狂,取而代之的卻是類似於失落之類的惆悵。沒錯,就算是真田這種「斷而敢行」的人也會產生迷茫的情緒,甚至讓他一時間迷失了前進的方向。

  而最終將他從這種情緒中解救出來的,正是U17合宿時以「敗者」身份待過的山崖。

  就是在那裡,真田才突然意識到,同伴——總有一天會拋下你離開;對手——總有一天要被你超越。而真正的強者,從不會把自己捆在某個「別的」目標之上,他們不斷向前只是為了突破自我的極限,是為了超越自己。

  在過去很長一段時間內,真田一心向前只是為了贏下手塚國光,而現在的他懷著更加堅定的信念不斷磨練自己,只是單純的為了超越自我,追求勝利。

  而跡部,他太在意手塚的存在了,這種「在意」,一開始確實會成為強大的動力,但遲早也會變成最後的阻礙,蒙蔽住以眼力卓絕著稱的跡部的眼。對真田來說,手塚依然是一個值得他去尊敬的強大對手,但不再是他要超越的目標了——這就是現在的他跟跡部的區別。

  就算場面上真田跟跡部打的難捨難分,就算兩人不斷的陷入對方的設下的逆境又從泥潭中跋涉出來,就算還沒輪到搶七局就因為不斷的打出「40-40」這樣的比分,將比賽變相的變成了跡部最擅長的拉鋸戰,但真田從沒有如現在這般堅定的認為,在這場跟跡部的天王山之戰中,他會是最後的贏家。

  ——因為我不是為了別的任何東西,而僅僅是為自己而戰。

  ——而這,就是我註定會勝過你的原因。

  跡部和真田的比賽最終因為6-6的局分而被拖進最後的搶七。除了兩校的後援團以及觀摩比賽的球員們依然神情興奮外,漫長的比賽已經讓場邊那些純屬圍觀的群眾換了好幾撥,而淺野也得以從立海大選手席後方空地的後排移到前排,正好站在這次依然在雙二位置上出場的仁王和柳生身後——只不過這次的單三毛利壽三郎贏了,而雙二卻輸了。

  縱使剛剛輸了球,而且現在球場上還

  是一派難捨難分的膠著場面,仁王依然神色輕鬆,甚至在發現淺野後還一臉痞子笑的對她打了個招呼。銀白頭髮的少年因為動作太大而驚動了身邊的搭檔,淺野注意到柳生推了推眼鏡,在有些不滿的掃了仁王一眼後才將頭偏過來,沖淺野微微頷首後又立刻轉了回去。

  在淺野狹小的交際圈中,柳生大約是那些「應該跟她有點關係」的人中跟她關係最不鹹不淡的一個了。不過淺野現在根本沒有心情考慮別的問題,她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球場上的真田身上。

  沒錯,全部的注意力,甚至於那個淺野一直覺得華麗到完全可以當探照燈的跡部景吾,現在也根本不能在她的視線中多停留一秒。

  早在進行搶七局之前真田將局分扳成6-6的時候,淺野已經注意到場上的兩人已經是精疲力竭,完全是靠著意志力在支撐著他們鬥下去了。而在搶七局終於進行到真田以6-5領先的關鍵時刻之時,一天之內苦戰兩場的跡部終究還是敗下陣來,在回球時沒有壓住高度,給了真田一個絕妙的一擊定勝負的機會。

  但在真田起跳準備扣殺的瞬間,淺野卻突然意識到,其實真田的動作也因為體力不支而變形了——就算這一份能拿到,落地的時候他必然也會因為失去平衡而摔倒。

  於是就在在真田擊出這場比賽的最後一個扣殺的同時,淺野以一種本能的反應,焦急的大喊了一聲「小心!」

  在那計追身的扣殺將將擦著跡部的身體飛過打在底線內的同時,淺野突然意識到她剛剛犯了個不可饒恕的錯誤。

  ——她在那一瞬間本能的吼出了「Achtung!」這個單詞,而結合球場上的局面,不管是聽不懂這個詞的仁王等人還是聽得懂這個詞的柳生,都會認為她在最後一刻還是選擇了倒戈,去為真田的敵人呐喊加油。

  根本無暇顧及柳生回頭看向她時那種連鏡片都擋不住的凶光,淺野帶著驚恐的表情看向球場上的真田。他確實在扣殺後因為失去平衡而摔倒在地,但已經迅速面色如常的站了起來,在立海大的支持者震天動地的歡呼聲中,淺野卻還是感覺到真田的眼神在掠過她的一瞬間,帶著某種讓人難以形容的冰冷。

  哦,這該死的上帝。

  最後一絲期冀著真田沒有聽到的希望也破滅了,淺野表情扭曲的捂住了臉,第一次如此記恨真田的對手怎麼恰好就是那個「能用德語跟自己交流自己也用德語為他加油過」的跡部景吾。

  真田之後的雙一是幸村和柳的超強組合,立海大諸人都開始調侃這次他們拿下全國大賽的同時,順便還能創造一個新紀錄——那就是一直以來作為單一的部長新井宏卻從來沒有上過場。只可惜這種輕鬆氣氛並沒有緩解淺

  野現在一團亂麻般的糾結內心,在暗自抓狂了幾乎一整場雙一比賽後,淺野再一次決定:還是乾淨俐落的自殺算了。

  既然下定了決心,淺野便以一種非常謹小慎微的姿態慢慢地蹭到了真田身邊——謝天謝地他還保留了坐在最邊上的習慣——同時還堅強的忽略了身邊諸如柳生仁王丸井桑原等人不懷好意的打量。

  「欸,真田……你的膝蓋沒事吧?」

  雖然因為摔到而擦傷了膝蓋,但傷口已經很快的被處理好了。戴著黑帽子的少年繼續專注的凝望著球場,在淺野從一默數到三之後,他才將終於將視線轉到淺野臉上。

  「已經沒事了,謝謝。」

  雖然說出來的話禮貌有加,但真田生硬的語氣還是讓淺野心中一涼。

  「其實我剛剛那句德語……真的是對你說的,不是對跡部那傢伙。」

  這次淺野只默數了兩秒,真田就面無表情的答了一句「哦。」然後又將視線轉向賽場——甚至,還壓了壓他的帽檐。

  有那麼幾秒鐘,淺野簡直控制不住自己想一把奪下真田的帽子然後摔到地上再狠狠踩上兩腳的衝動。自己糾結了半天鼓起的勇氣啊!他就只回了個「哦。」!還是以句號結尾!!

  一臉悲戚的淺野自然不可能知道,內心一直在吐槽「我勞心勞力幫你這麼久你竟然在關鍵時刻幫跡部加油」的真田,其實在「哦」那一聲的時候就已經選擇了相信她。而理由,並不是因為那些「德國人很誠實」之類的廣泛性點評,而是真田在淺野的眼睛裡,確實沒有看到絲毫想要欺騙自己的神色存在。

  只不過心情大好的真田當然不會把這些話說出來,但在聽到淺野低聲進行諸如「這是真的啊你竟然不相信我」之類的碎碎念後,真田終於還是沒忍住再次轉過頭來:

  「我說真的,我相信你——我這個人從不說謊。」

  這種真誠而肯定的語氣,讓一臉頹敗的淺野迅速開心起來,並且一直持續到雙一的比賽結束。「神之子」和「軍師」的組合毫無懸念兵不血刃地拿下了對手,立海大最終以3-1的總比分獲勝,而在圍觀完最後賽會的頒獎典禮後,本來想打電話的淺野在評估完現場環境後還是只給真田發了條「看完頒獎了,先走了,開學見」的短信,然後獨自向車站走去。

  在路過會場邊停車場的時候,淺野突然聽到了一個特徵分明到讓人不由得感到頭疼的聲音。

  「啊,淺野同學啊,真謝謝你給跡部加油啊。」

  那低沉的,因為夾雜著氣音而顯得懶散而性感的關西口音——是忍足侑士。

  雖然很想當面指出她加油的物件其實是真田而不是跡部,但是淺野一想到跡部那種自戀到死的性格,就覺得這麼做實在不太地道也太沒眼色了,更何

  況她很快發現跡部的臉上明明白白的寫著一句「我知道你不是在給本大爺加油」,於是淺野只是聳聳肩,默認了忍足的話,就揮揮手飄走了。

  本來還打算繼續調侃淺野幾句的忍足,卻完全沒想到自己被女生以如此輕描淡寫的姿態無視了,而在有些氣堵地看向跡部之後,忍足卻更加氣堵地發現跡部又帶上了一臉似曾相識的玩味笑容。

  就是上次跟立海大合訓時,他那種「心知肚明卻只是隔岸觀火」的圍觀者神色。

  心中的八卦之火又熊熊燃起的忍足一臉深情地攬住了跡部的脖子:「呐,小景,我知道你這裡肯定有八卦可以聽~」

  「有到是有,不過還不是說的時候。」跡部說完一把推開把妹模式全開只可惜開錯方向的忍足,轉過身開始招呼冰帝的球員們準備上車返校。

  ——侑士啊,這故事可比你的腦補要有趣多了,不過本大爺可不是答應保密後不守承諾的人。

  ——看那情況,估計淺野那傢伙在新學期會遇見更有趣的場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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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之章 十八

  看到真田終於將筆記本放下來之後,淺野一顆心頓時懸了起來。

  黑髮男生的表情平穩、神色自然,淺野完全抓不住任何有用資訊,她小心地又看了一眼真田桌上攤開的筆記本,在猶豫了片刻後,才謹慎地問道:

  「恩……如何?」

  新學期第一天,班上的同學都處在一種趕作業或者幫別人趕作業的忙碌之中,有著一個名叫「真田弦一郎」的負責人的好處就是,淺野絕對不敢堂而皇之的帶著沒做完的習題冊來學校抄,當然私下抄也不敢。所以她早早就在愛知縣搞定了自己的作業,哪怕是被千鶴吐槽為「湊數」的小論文也以異常認真的態度完成——哦廢話,這大約是所有作業中淺野做起來最得心應手的了,他們在小學的時候都開始跟這種東西打交道了。

  但淺野的新學期第一天也沒輕鬆到哪裡去,甚至於她的心情比那些十本作業只做了一本還笑嘻嘻的同學還要緊張。原因嘛,在好幾天之前真田回復的短信中就已經挑明瞭——在被放養了一整個暑假之後,有人要檢查她的日語學習成果了。

  在檢查完臨摹的字帖歸納的新聞並且通過穿插在其中的交流評估出淺野現在的口語水準後,真田終於檢查到最後一項——暑期練筆——上面了。在放假之前,柳就因為真田的拜託為淺野準備了十個不同的作文題,而就是這十個題材廣泛互相之間毫無關係的題目,寫的淺野欲哭無淚痛不欲生,在往後的很多年中都一心認定柳蓮二沒有當老師實在是日本學子之幸。

  看著淺野一臉忐忑的表情,突然很想笑的真田連忙在心裡沖自己吼了句「不要鬆懈」,然後才端著表情點了點頭:

  「整體不錯,不過有些語法和短語上的錯誤,我明天把修改好的作文還給你。」

  心裡最後一塊石頭終於落了地,一直高度緊張挺直了背的淺野如釋重負的往椅背上一靠,老實說她還真怕真田到現在還為自己那句德語的「小心!」不爽,不過看起來「皇帝」就是「皇帝」,最起碼公私是分明的。

  一直在旁邊饒有興致圍觀的千鶴終於沒忍住笑出聲來,在發現淺野和真田都看向自己後,她趕忙拿起桌上的報名表,咳嗽了兩聲後迅速的將話題岔開。

  「誒誒,阿潯你準備報什麼社團和第二外語?」

  立海大注重與國際接軌都是被寫在校章上的特色了,與國中部相比,高中部更加強調這一點。國中部時自由自願的第二外語選修也在現在變成了近乎於必修課的存在,而對於外籍學生在參加社團上的要求也更加嚴格:在第一個完整學期中外籍學生必須參與至少一個社團。

  「社團的話應該是書道社吧,」淺野也拿起桌子上的表格,不過是她比千鶴或是真田多出來的

  那張社團入部申請書,「我在愛知縣把你們的傳統項目學了個遍,只有書道比較吸引我。至於外語……我真的要報名麼?」

  「唔——哈哈哈!」看著苦著一張臉的淺野,千鶴愣了一下後又一次笑出聲來。

  「這有這麼好笑嘛,噗哩~」

  一聽那熟悉的結尾音淺野就知道是仁王湊了過來,銀色頭髮的男生裝出非常嚴肅的樣子搖著手上的二外報名表:「淺野同學,請你告訴我67用法語怎麼念?」

  ——仁王你要是能先給我背出修飾德語陰陽中三性名詞的形容詞詞尾在不定冠詞定冠詞零冠詞這三種冠詞引領下四格的不同變化再說!

  只可惜前面那一長串話淺野還真不知道用日語怎麼說,本來一擊必殺的反擊也只能變成氣勢弱上許多的瞪視,在瞪完之後淺野不屑的哼了一聲:

  「我可是從小就學法語啊,你怎麼可能考倒我嘛!」

  沒錯,千鶴笑的就是這個,立海大校內提供的三門外語課程分別是英語法語和德語,只不過以淺野的角度,這三門課完全都沒有學的必要——她甚至能比老師還熟練的運用這三門語言!對淺野來說,真要選什麼第二外語的話,還不如去再上一遍國文課呢!

  「你可以申請免修嘛~」仁王一臉真誠的建議到,只可惜瞭解他本性的淺野只是簡明直接的哼了一聲表示出「我不相信」,而純粹只是過來打醬油的「欺詐師」按照習慣「噗哩」了一聲後揮著自己的報名表跑走了,千鶴還是一臉笑意,而為了方便說話而一直側身坐在座位上的真田,在不滿掃了仁王的背影一眼後坐正身子,抽出紅筆開始為淺野的作文改錯。

  雖然明知真田是手塚敬重的對手,但是這絲毫不影響千鶴覺得真田這個人極度嚴厲又無趣,所以她俏皮的對著淺野眨了眨眼,然後繼續閒聊起來。

  身後兩個女生的閒聊從「全國大賽的時候你怎麼沒跟手塚好好聊聊德語」「不二周助不是住在東京嘛為什麼是他陪你回神奈川?」這種勉強有關網球的內容,一路跑題到「你的髮型修的不錯啊是哪個設計師」「下次我帶你去啦對了那家店旁邊的大廈裡就有間不錯的錄音室你可以去看看」這種純少女系的範疇內。在真田認真改完淺野的第二篇作文的時候,卻突然意識到後面女生間嘈雜的閒談已經消音很久了,而有人在很小心的戳自己的背。

  ——這種陌生又……熟悉的感覺。

  真田回過頭去的時候視線掃過千鶴的桌子,才發現她已經不見蹤影,而身後的淺野帶著比第一次時自然和自信的多的神色搖著手上的社團報名表:

  「這張表我要交到哪裡?」

  差點不假思索回答「交給班長就行」這句話的真田突然意識到淺野的表得直接交到分

  管社團的老師那裡,在確認了一下休息時間還有多久之後,真田放下手中的紅筆站起身來:

  「那地方不太好描述清楚,我帶你去吧。」

  ——哈?

  驚訝的情緒一閃而過,淺野在反應過來後迅速站起身來,生怕晚了一秒真田就收回他那句話了。

  交表的辦公室離高一的教學樓有些遠,抄近道的話則要穿過學校後部一條人煙稀少的回廊,確實不太好描述清楚。等淺野和真田一起按原路返回的時候,因為環境太過安靜而覺得有些彆扭的淺野裝腔作勢的咳了兩聲。

  「我看過你跟手塚去年全國大賽的比賽錄影,你覺得跡部和手塚誰比較——」

  「你跟手塚很熟嗎?」真田突然打斷淺野的話。

  「不算熟吧……我覺得要不是因為我跟手塚在一個俱樂部,以他的性格才懶得理我呢!」

  淺野的語氣很是憤慨,但真田的注意力卻在別的資訊上:

  「一個俱樂部——你學過網球?」

  「沒啦,我學擊劍的訓練場就在他現在打球的俱樂部旁邊,是同一個機構旗下的,」仿佛是為了驗證自己說的話,淺野一邊說一邊突然向前躍了一小步,在伸出左手劃圈做出格擋的動作後,她向前衝刺一步並猛然揮出左臂,接著轉過身將那不存在的劍平舉于面前,向真田微微頷首。

  「riposte par dégagement.」【注15】

  就算真田對這項盛行於歐洲大陸的貴族運動之一完全沒有瞭解,但常年修習劍道所帶來的通識還是讓他大致理解了淺野說出的那個陌生片語——應該是解除對方攻勢然後還擊的意思。

  但讓真田感到奇怪的並不是未知的語言,也並不僅僅是淺野在做出這個動作時,所展現出的那種靈活矯捷卻又不失力道的流暢感覺,還有點別的什麼東西,某種熟悉的氣場,就好像——自己在球場上所能展現的那種……「王者之氣」。

  就是這種感覺,讓真田在那一瞬間有些失神。

  「啊,我是真不知道這個詞對應的日語是什麼啦~還有,你突然問我跟手塚熟不熟幹嘛?」

  淺野的疑問喚回了真田的注意力,因方才的走神而有些語塞的真田匆忙間選了一個最溫和無害的回答:「不知道手塚什麼時候回德國?」

  「這樣啊,」淺野若有所思的嘟囔了一句,然後掏出手機開始查看自己的備忘錄,再將具體日期——也就是兩天后——告訴真田之後,淺野突然將手機遞了過來,以一種看起來很可笑的、類似於獻寶的神態搖晃著手機上掛著的吊墜。

  雖然對漫畫之類的東西完全沒有興趣,但是要說不認得那個LOGO也確實不太可能——造型簡潔,金屬材質,屬於超人的「S」,旁邊掛著金屬牌子上鏤空

  印著「Superman Return」的字樣。

  「好不容易在Ebay上搶到的呐。」淺野似乎也知道真田對漫畫之類的東西不會感興趣,晃了一下後就將手機收了回來。

  「你喜歡超級英雄?」真田突然覺得自己還是應該表現出適當的好奇才比較禮貌。

  「喜歡倒是喜歡幾個,不過最喜歡的還是超人。原因嘛……他代表真理,正義,愛和秩序,就像是光一樣的存在,」用精確的詞語描述自己心目中的英雄對淺野來說似乎還是有些困難,但她思考的時間卻很短暫,「還有一點,超人從不說謊。」

  「嘿,這點倒是跟你一樣呢!」

  在聽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真田心中突然浮起一股複雜卻奇妙的情感——隨意閒聊所帶來的輕鬆,因為被讚美而感到的小小喜悅,以及……些許不知道源於何處的柔軟感覺。

  ……最近的自己,果然是太鬆懈了啊!

  【注15】:擊劍的官方語言是法語,這個片語對應的招數是「轉移回擊」,基本也就是真田理解的那個意思。


☆、夏之章 十九

  雖然剛開學的時候都是比較輕鬆的,但是對於立海大的學生來說,這種輕鬆並沒有持續多久,因為在開學後隨之而來的,就是立海大一年中最重要的時刻之一——海原祭了。

  就如同社團和二外選修的區別一樣,高中部對於海原祭的要求也遠高於國中時期。原來可以自由選擇參加與否的「社團類」活動變成了指定項目,而且每個班級除了要策劃班級活動之外,還有專屬的宣傳區要做準備。

  對於高一的新生來說,就算有一半以上的學生是本部直升,這些紛繁複雜的項目也不是那麼好對付的。考慮到這一點,校方為了整個活動能夠完美的進行,也做了少許的幫扶措施——比如每個班對應的高三班級,就會派前輩過來進行適當的指導和協助。

  在海原祭持續兩天的活動中,第一天是「社團展示日」,而第二天則是「班級展示日」,所以社團所舉辦的活動是先確定下來的。淺野早就從真田和千鶴那裡知道了網球社今年的主題是「百鬼夜行試膽大會」,作為一個外來人士她毫無懸念的表示出對這個活動的極大興趣,並早早就敲定了要參加。

  據說網球社的這個主題,還是在仁王的強烈建議下敲定的,除了表面上美名其曰「化妝是我的特長」外,據淺野第二天在午餐時歸納麻衣和柳的對話而知,似乎仁王的另一個目的是為掩護自己那怕鬼的搭檔——畢竟扮鬼的人不會被鬼嚇,不是嘛?

  在社團活動確定下來之後,淺野所在的高一A組也很快確定了班級的活動項目。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有真田壓陣的原因,A組的「海原祭動員會」舉辦的非常迅速而順利。之前並不準備參與討論的淺野卻被班長以「你的經歷跟我們不一樣說不定會有新點子」這種理由留了下來。最終的班級節目避開了女僕或者執事咖啡館這種大熱項目而定為騎士酒館,雖然淺野覺得這也是另一種意義上的「制服Play」,不過在聽說幸村所在的那個班,一致決定搗鼓出以「賣幸村的色」為主要目的的占卜屋這件事後,淺野突然覺得A組還算是正常來著了。

  除了班級活動外,每班的宣傳區因為要參與最後的全校投票,所以也稱得上是重要項目。而因為最後敲定下來的班級口號來自淺野的提議,最終班長也將宣傳區內需要的所有海報都交給淺野負責。另一方面,身為副班長的千鶴和身為風紀委員的真田,在除了要參與班級專案和各自社團的項目籌備外,還擔下了在校園內張貼班級宣傳海報的麻煩任務。這也是淺野之後拒絕兩人想要幫自己做海報的原因,畢竟他們兩個事情太多,更何況她也不是那種沒能力獨自完成任務的人。

  立海大高中部會在海原祭之前和之

  後各停課一天,用來給學生佈置現場和收拾整理之用。因為淺野還不算正式加入書道社,所以在準備日當天她僅僅是按照之前確定的時間帶著海報來到學校,然後就拿著一大堆裝飾物在班外的走廊轉角處,開始佈置自己負責的宣傳板。

  考慮到自己並不擅長繪畫,而且海報本身也比較簡單,淺野的海報都是用電腦做好圖之後直接列印出來的,而並非一張張手繪。正在張貼正中主海報的淺野突然感覺到背後走來一個人,還沒來得及回頭看,一隻手就伸過來幫她摁好了最後一顆圖釘。

  「這海報效果看起來確實比手繪要好啊。」

  在聽清女生的聲音後淺野迅速的回過頭去:「啊……謝謝德川學姐。」

  站在淺野後面的就是負責指導他們班的高三生德川清夏。雖然淺野本人對她並不太瞭解,但是千鶴那個話嘮早就以崇拜的語氣為她做過不止一次的資料普及了:這個站在淺野面前的黑髮漂亮女生,在高一時就跟隨女網拿下過全國冠軍,還短暫的擔當過代理部長的職務;她在高二時辭掉了部長之位參與學生會高層的競選,而現在則擔任學生會的副會長之職。而據說讓她跟會長之位擦身而過的並不是能力或是其他,只是因為她的成績並不算好看,學校中負責學生會管理的老師不願鬆口罷了。

  ——總而言之,德川清夏一定是立海大高中部的風雲人物之一,而且頗有幾分實力,絕非浪得虛名之輩。

  就淺野當年在國內參與組織諸如畢業派對這種大型活動的經驗來說,這種「指導者」的角色最怕的就是徒有其表的無能者,幸運的是清夏並不屬於這種人,她雖然過來的次數並不多,但是她待人的態度親和友善,給出的建議又都有效而中肯,基本上班上每跟她打過交道的人對她印象都很好。

  「這口號設想挺好的嘛,而且簡明直接,還真是你們德國人的風格。」

  清夏一邊研究著造型簡潔的海報一邊誇讚道。今年海原祭的主題是「真我之窗」,意在展現學生的自我風采以及對生活的積極態度,所以淺野提出的那個簡單的口號才能迅速的讓所有人投贊同票。

  淺野的口號確實相當簡單,而且做出來也沒什麼難度——白底的海報正中是用黑體印出來的黑色「MAYBE」,只不過在「MAY」這三個字母上用鮮紅色劃了一個大叉,而旁邊的配上的是諸如「STAY OR STAND,NOT MAYBE」之類用小幾號字體印出來的副廣告詞——簡潔明瞭,但效果相當不錯。

  雖然清夏一直站在淺野附近,但她並沒有干預淺野的工作,頂多只是幫忙遞下圖釘和膠帶之類的東西。在淺野摁緊最後一個圖釘之前,正在教室裡佈置會場的

  真田突然走了過來。

  「啊,德川學姐——你那些工具還用嗎?五十嵐說要是用完的話就先給她用一下。」

  在簡單卻態度恭謹的跟清夏打了個招呼後,真田沖著淺野說出了後面那句話,被點名的女生迅速的拋棄了那沒摁緊的最後一顆圖釘,開始將四散的工具收進紙袋裡。

  在幫淺野善後的同時,清夏注意到真田用一種透露出些許不滿的嚴厲神色,微微皺眉的看了淺野的背影幾眼,等淺野將一大袋子彩帶拿來交給真田之後,清夏開口叫住了真田。

  「裡面準備的怎麼樣了?」

  「教室佈置的話差不多了,至於海報的晚一點我會和五十嵐一起去貼,」真田在凝神思索了一會兒後認真的回答道,「從進度上看沒什麼大問題。」

  「那就好,我馬上就過去看看。」

  在看到真田拿著紙袋走進教室之後,清夏突然發現身邊的淺野正若有所思的看向自己。

  「怎麼了?」清夏有些好奇的問道。

  「我覺得真田對你的態度——跟對別的高年級生不太一樣誒~是因為你曾經是女子網球社的部長嗎?」

  雖說淺野的交際圈比較狹小,但是她也還算是見過真田跟高年級的學長學姐們打交道時的樣子:一如既往的嚴肅認真。不過他跟清夏學姐的交談中卻是一種態度尊敬、但其實語氣熟稔的感覺,不能不說這點讓淺野非常好奇。

  「唔……也許吧,」清夏聳聳肩,「當然我覺得,更大的可能性是因為我的弟弟和男朋友——他們一起參加過訓練營的,日本U17的訓練營。」

  「弟弟和男朋友?!U17訓練營?!」淺野頓覺肅然起敬——這不會就是傳說中的網球世家吧!

  以淺野淺薄的日本姓氏常識,就像她之前不知道「真田」和「淺野」都是傳統武家之姓一樣,她自然也不會知道姓「德川」的很有可能就有那個會出現在歷史課本上的先輩。在淺野腦補網球世家這個設定的同時,清夏已經將自己一開始隨手放在窗臺上的書包拿了過來。

  「我的男朋友是有著三個頭的兇惡大狗哦~」清夏一邊用一種異常誇張的語氣說著,一邊搖晃著自己那掛在包上,外形相當獵奇的小玩偶。

  淺野在聽到清夏說的話後愣了幾秒鐘,才猶猶豫豫的反問道:「刻耳柏洛斯?」

  用希臘神話中的看守地獄的大狗來形容自己的男朋友真的不要緊麼?!在內心暗自吐槽的淺野,卻還是看到清夏以非常自豪的神色點了點頭,頓時覺得清夏在自己心中的形象坍塌不少的女生嘴角微微抽搐了幾下,最後才擠出一句「還真是有趣的昵稱」。

  「誒,對了,你會參加明天晚上網球社的試膽大會吧?」清夏在離開之前拋出了最後一個問題。

  「對啊,很好

  玩的樣子。」一提起那個「百鬼夜行試膽大會」淺野就興奮起來,畢竟這是她第一次參加這種活動,期待之情簡直爆棚了。

  「我明天也會參加的,那就明天再見啦。另外,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我認為你們這次宣傳展板最後的得票數一定會很高,先走了~」

  因為「厲害的學姐」所給予的高度讚美而非常高興的淺野,後來就發現有些事情——果然是不能說出來的。

  因為意外……還真發生了。


☆、夏之章 二十

  直到海原祭正式開始之前的那個晚上,淺野都認為這將會是她在日本參加的第一個足夠有趣的大型活動;而在日後回想起這次的祭典時,她卻突然發現——海原祭確實足夠有趣,但另一方面,這個詞卻完全不能完整概括她這唯一參加的一次海原祭。

  雖然目前還不算書道社的正式會員,但想到自己日後就得跟著他們混了,淺野還是在第一天一大早就跑去了書道社。同其他諸如茶道或者花道之類以「優雅傳統」作為特色的社團一樣,書道社的活動項目也是主推互動體驗。來參觀的人都可以要求社員為自己寫一副字,如果參觀者想親自嘗試書法創作中包括磨墨、寫字或者之後裝裱的過程,也會有社員對其進行耐心的指導。

  不過對於只是在暑假草草學了一段時間的淺野來說,她撐死也就只能裝模作樣擺擺花架子罷了,如果真去湊活一腳丟了書道社的臉面,估計他們那位看面相都不比真田溫柔許多的部長片桐朱音會直接用硯盤砸死她才對。

  抱著這樣的想法,以及自己本身也確實還不是書道社正式成員的事實,淺野老老實實的在書道社打了一上午的醬油,做些裁紙拿東西之類毫無技術含量的工作。

  雖然覺得很無聊,但是性格也確實可以用認真來概括的淺野,並沒有因此而提前摸魚溜掉。很快淺野就覺得自己這醬油打的頗有價值了——因為真田和幾個網球隊的成員出現了。

  網球社的活動「百鬼夜行試膽大會」在晚上才開始舉行,所以相對來說他們在白天還是比較清閒的。一起過來的正好是班級連在一起的真田,仁王,柳生和柳,因為實在不能把來自德國的淺野和「寫毛筆字」聯繫到一起,四個人在看到她之後都表露出程度不等的震驚。

  實在不知道用什麼表情面對這四位的淺野最終默默地選擇了「我不認識你們」這個模式,不過向來喜歡攪和事的仁王怎麼會錯過這種機會,他直接走到了淺野面前,一臉賊笑的表示想要淺野為他寫幾個字。

  「我不會寫。」淺野在面對別人,特別是仁王那些不懷好意的請求時,最為熟稔的就是這種乾淨俐落的自殺式戰術。

  在仁王還在跟淺野討價還價的時候,部長片桐朱音慢悠悠的走了過來,不過她看起來對仁王和淺野的爭執並不太感興趣,而是徑直跟真田他們打了招呼。

  「怎麼,繼去年去劍道社踢館之後,真田同學今年要來踢我的書道社了?」

  雖然朱音一臉笑容,說話的時候也用著開玩笑的語氣,不過配上她那張看起來就很沉穩嚴厲的面容,這番話聽起來到沒想像中那麼友好。

  真田自然是趕快表明自己的無辜立場,不過仁王迅速轉移戰場,得閒甩過來一句「你再給我們

  寫幾個字吧」就又把真田給推回到了風口浪尖上。

  「什麼字?」一聽這個話題,淺野立馬拋下了仁王,精神大振的反問道。

  「……是國三那年弦一郎給網球社正選寫的字——算是給我們的勉勵和期望。」在場諸人中最終還是柳向淺野解釋了那到底是什麼字。後者聽完後,立刻帶著一臉及其狗腿的渴望神色望向真田:

  「看在我在你手下辛辛苦苦學了這麼久日語的份上——你也送我一張字吧!」

  正愁無聊的仁王聽完這句話之後自然表示出了對淺野的大力支持,連柳也掛上了一臉高深莫測的神秘笑容,至於向來看起來跟淺野不太對盤的柳生則毫無表示,不過最終朱音一句「其實我也想看看真田同學的字呢」,還是將本來想把淺野的要求混過去的真田逼到了書桌邊。因為朱音的個人想法而撿到便宜的淺野立刻對自家部長的好感度暴增,就差直接表示自己日後一定會好好練字不辱本社威名了。

  最終在片刻的思索後,真田在所有人的圍觀下淡定地寫下了「鍥而不捨」四個字,在等墨汁晾乾之後,真田將這張紙夾進了朱音來過來的紙質資料夾內,一臉嚴肅的把它交到了淺野手上,不過因為這嚴肅的表情實在太過刻意,在他對淺野說出「以後也要更加努力提高日語水準」這句話的同時,柳差點脫口而出了句「弦一郎你在忍笑的概率是百分之百」。

  女生半是無奈半是高興的接過了真田這份「沉重」和「珍貴」的禮物。因為正好到了換班的時間,淺野乾脆跟朱音打了個招呼,然後就神色自然的跟著真田他們一起繼續逛了下去。

  大約之前淺野這種有事沒事都指望著真田,時不時就跟著他到處跑的形象比較深入人心,雖然隊伍中多了個女生,但也沒人覺得有什麼彆扭。四男一女的五人組合很快逛過了後面的好幾個社團,在慫恿仁王跑去戲劇社小小的砸了一次場之後,正準備通過長廊去另外一邊社團活動地的幾人卻突然被人攔了下來。

  「呔!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從此過,留下買路財!」

  這段取源於中國四大名著之一《水滸傳》中的經典臺詞,被那個突然從某扇門內竄出來的高個男生表演的效果十足,被嚇到的幾人定睛打量了幾眼後發現對方竟然是學生會的工作人員,驚嚇感就更強烈了。不過基本沒明白這句話在說什麼以及也不認識多少權貴的淺野明顯還處在狀況外,好在很快一個她認識的人就出現了——正巧就是指導他們班海原祭準備工作的學生會副會長,德川清夏。

  高個男生似乎只是為了嚇人兼攔路而已,在看到清夏過來後立馬又消失在了那扇門中。一臉詭異笑容的清夏來來回回的打量了面前的五個

  人半天,然後興致勃勃的開口了:

  「學生會在今天也是準備了娛樂項目哦~想過這個回廊就得按照我們的規則玩個遊戲——現在想跑已經晚了哦仁王狐狸君~」

  「誰說我想跑了,學姐你不要搞笑嘛,噗哩~」

  其實確實想跑路的仁王大言不慚的回答了清夏的話,後者掃了一眼在場的幾人後說道:「遊戲很簡單,真心話大冒險中選一個,你們誰先來?」

  在發現面前的學弟學妹們都用一種「你玩我們呢!」的不滿神色看向自己後,清夏神態輕鬆的撩了下頭髮補充道:「放心,我這個人很有節操的,再說了,還有女生在場呢~」

  ——就算淺野不在場你也是「女生」好麼德川清夏學姐!!!

  在場四個男生此刻在內心默契而悲憤的吐槽起來,不過在海原祭這種輕鬆歡快的大氛圍下,大家最終還是選擇了玩一把。

  淺野,柳和柳生選擇了大冒險,而真田和仁王則挑了真心話。第一個說出自己選擇的是柳,大約是出於對吃螃蟹之人的獎勵,清夏挑了個非常沒有技術含量的要求——要柳完全睜開眼睛看在場每人一人五秒鐘。

  仁王的真心話也還算平穩,似乎是熟知網球社這對黃金搭檔作風的清夏,要求仁王說出在他扮成柳生的時候拒絕過幾次女生的告白。看起來頗為苦惱的仁王皺著眉頭想了半天,才賊笑著搭上自己搭檔的肩膀,先一臉肉麻的來了句「我仁王雅治扮成的柳生比呂士當然更受歡迎啦」,之後一邊躲開柳生報復性的回擊一邊給出了答案。

  柳生則被要求跑出去大喊一聲「武藤正的妹妹叫武藤蘭」,當一臉抽搐的紳士突然伸手摘掉眼鏡的那一瞬間,淺野差點以為他準備打人了。不過向來玩得起的紳士最終還是完成了這個坑爹的要求,等紳士一臉不爽的走回來之後,清夏則要求同樣選了大冒險的淺野隨機找個男生說上一句「我喜歡你」。

  考慮到淺野之前玩的級別可以直接把「我喜歡你」換成「索吻」,似乎覺得沒什麼挑戰性的女生興致缺缺的打量了下自己附近的男生,然後徑直走到臉色還沒恢復正常的柳生面前,以一種甜到可以膩死人的語氣說出了這句話,還沒忘記故意拋了一個可以雷死人的媚眼。

  在柳生的臉色又黑了幾分,仁王、清夏以及淺野倡狂大笑,而柳則默默抬頭望天的場面下,唯一還沒被點到名的真田依然保持著鎮定的模樣,不過老實說,這樣反而顯得真田有點兒不淡定了。

  「啊啊,真田你竟然選了真心話,」清夏止住笑之後不懷好意的打量,讓男生內心不由有些發毛,「那我一定要問你這個問題了——你喜歡什麼樣的女生?」

  差點以為做事一向寫意的清夏會問出諸如「真田你今

  年到底幾歲?」之類奇葩問題的幾人,卻沒想到她最後來了一記如此少女的右勾拳。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提問讓真田神色一愣,他並不是沒被人問過這種問題,但之前寥寥可數的那幾次,他用口頭禪就足以混過去了——只不過清夏學姐絕不是能輕易混過的省油的燈。

  真田向來不覺得「喜歡」這種事可以被簡單的範本化,他更不願意自己拘泥於自我設下的條條框框。不過最終他還是找出了一句足夠模糊,而且也確實真心的答覆。

  「我喜歡的類型……我喜歡能和我並肩而立的人。」

  本來是滿心期待的圍觀眾人在聽到這句毫無營養的答覆後,異口同聲的丟了句「切!」不過最終清夏還是饒過了真田,沒有繼續揪著他那個坑爹的答案不放。

  而當大家穿過長長回廊向另一邊場地走的同時,淺野的視線漫無目的地掠過回廊外的景色,卻慢慢捏緊了手中的紙板。

  ——「鍥而不捨」這四個字……在真田的心目中,自己果然不是能和他並肩而立的那個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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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之章 二十一

  雖然心情不算太好,但淺野畢竟也不過是個十五歲的少女,這點不快很快就被她刻意拋在了腦後。大家在又參觀了幾個社團的活動後,便跑去為參加料理大會的丸井加油助威了。

  雖然丸井給淺野留下的印象可以簡單的概括成「迷戀甜點的吃貨」,不過看情況他不僅喜歡吃,也精于創造美味的食物呢——從淺野弄明白他到底要做什麼的時候開始,就知道這次的冠軍非他莫屬了。敢在校級的料理大賽中選擇挑戰馬卡龍【注16】這樣高難度的甜點,丸井既然有這樣的膽量和實力,拿下冠軍實在是小菜一碟。

  在順便於附近由料理部管理的小吃店吃過午飯後,網球社的人就先行告別去準備晚上的百鬼夜行試膽大會了。猛然變成一個人的淺野有些興趣缺缺的又繼續亂晃了大半個鐘頭,最終還是跑回了書道社繼續為未來的社友們打下手。

  直到下午六點多的時候,淺野才跟剛結束社團活動的千鶴一起趕到試膽大會的現場。還沒還得及好好觀察下環境,淺野就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叫她的名字,回頭看過去,果然是德川清夏學姐,不過她並不是一個人,旁邊還站著兩個……恩,淺野也不知道到底是年齡幾何的大高個。

  一個是面相有些兇惡左臉上還有道疤的紅發男人,另一個則是一臉滄桑看起來非常頹廢的大叔,半長不短的金髮亂糟糟的紮在腦後,胡茬也沒有打理乾淨。清夏一臉笑容的搭著身邊紅發男人的肩膀,有些神秘的沖淺野眨了眨眼:「這就是我的刻耳柏洛斯哦~」

  淺野在短暫的疑惑後迅速確認了那個紅發男人的身份——清夏她男友無誤。不過千鶴還是一臉茫然,而紅頭髮的傢伙則是一臉明明白白的「你別鬧了」的無奈樣。

  「我叫鬼十次郎,是清夏的男朋友,很高興認識你們。」

  既然對方都主動自我介紹了,淺野和千鶴也報上了自己的名字,直到大家都互相認識完畢,清夏才指著身邊那個明顯看起來精神不甚集中的大叔,面色詭譎的介紹道:「他叫平等院鳳凰……人如其名不是?」

  千鶴笑了一聲立刻閉緊了嘴,鬼還是一臉無奈,那個叫平等院似乎懶得搭理清夏,直接沖淺野和千鶴兩人點了點頭,就算打過了招呼。

  淺野自然不知道「人如其名」就是這句話最大的亮點,畢竟她不知道日本國寶級佛堂「平等院鳳凰堂」和平等院的名字基本沒什麼差別,自然也不能將這種有著厚重歷史感的建築和平等院那同樣顯得異常成熟的長相聯繫起來。

  鬼十次郎和平等院鳳凰都是東京那邊的大一生,而且也都不是立海大的校友,今天純粹是被清夏拉過來玩的。完全無法讓人把他和十八歲這個年紀聯繫起來的平等院對試

  膽大會完全沒有興趣,在約了一個小時後再回來找他們之後,平等院就獨自一人晃悠走了。

  事實上平等院出現的最大作用,就是讓淺野確認了千鶴其人確實只是「資深偽球迷」,因為當清夏輕描淡寫的說出「你們不要怪鳳凰態度不好,畢竟他在青年隊當一號當慣了,而且最近情路坎坷比較苦逼」這句話的時候,千鶴和淺野一樣震驚。

  我還以為在日本打網球的男生都長得很帥呢!!——不過淺野震驚的原因倒是有些與眾不同。

  和別的社團多半隻在社團活動的場所開展節目不同,網球社這次選了立海大學校後部的小花園作為活動場地。雖然是「小」花園,不過這處隱藏在學校中的美麗場所倒是頗有幾分「庭院深深深幾許」的韻味——當然這句詩詞是國文的齋藤老師某次上課時提到的——而且據說設計時吸納了日式傳統園林同中式江南私家園林的設計特點。雖然淺野對於這些傳統的東方藝術毫不在行,但是她倒是很能理解網球社選擇這裡作為活動場地的原因,畢竟這個從外面看起來頗為普通的花園內卻是別有洞天,假山小徑池塘一應俱全,只要稍加規劃改造,一定能產生不遜于遊樂園內鬼屋的效果。

  更何況花園內時不時傳出的驚聲尖叫更是吊足了圍觀群眾的興致,就算因為網球社嚴格控制入場人數和時間間隔的行為,導致了許多人都得在外面排隊等候,不過大家都興致高昂,沒有絲毫等不下去想先走的意思。

  淺野和千鶴自然也是抱著同樣的想法,即使輪到她們進場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半個小時了,不過兩人還是興致勃勃的從守門的部長新井那裡接過一盞提燈,滿懷期待的踏入了庭園之內。

  園內很黑,提燈內如豆的火光飄忽閃爍著,明明滅滅中反而營造出更加鬼影憧憧的恐怖效果——看來網球社在營造氣氛上還真稱得上挖空心思。相比於千鶴生怕被猝不及防嚇個半死的緊張心情,淺野雖然顯得輕鬆許多,但也有些怕自己會被那些扮鬼的社員嚇得丟人的尖叫起來。

  只不過好幾分鐘後兩人還是一個「鬼」都沒遇到,原本只有一星半點的恐懼感卻被這種不正常的安全催發的越發龐大,當第一個扮鬼的網球社隊員突然從黑暗中跳出來的時候,千鶴手一抖就將提燈摔倒了地上,接著就尖叫著跑開了,本想叫住她的淺野還沒來得及開口,就已經找不到千鶴的身影了。

  「怪不得柳說提燈要準備很多個呢。」那團黑乎乎的龐然大物一邊蹲□子撿起提燈一邊說道,不論語調還是聲音都是相當的耳熟——是仁王。

  「你是故意的吧……」淺野一臉無奈的從仁王手上接過已經熄滅了的提燈,「覺得嚇熟人比較好玩?」

  「哪有哪有,我這個人這麼團結同學,怎麼會做這種不友好的事情呢?」仁王大言不慚的開始裝無辜,深刻明白面前這人向來不安好心的淺野哼了一聲,然後拿著滅掉的提燈轉身就走,根本懶得多搭理銀白發的少年。

  老實說,因為沒有那在黑夜中仿佛螢火蟲一般鮮豔醒目的一星燈火給自己拉仇恨,淺野被當成目標的概率反而小了幾分,而在路過某棵樹的時候被埋伏其後的柳嚇得一跳後,淺野甚至還有心情拉著柳要他解釋了下他到底扮成了什麼鬼怪,之後遇到的桑原甚至還把她當成了網球社的成員跟她打了個招呼。不過當淺野突發奇想準備拋棄石板小路從草叢中抄個近路之後,卻一不小心撞見了正靠著樹休息的某位「鬼」。

  雖然對方只是渾身一抖並沒有丟臉的尖叫出聲,但是就憑那個在她腦海中留下過深刻印象的眼鏡,淺野還是立刻認識到一個慘澹的事情——貌似她……又招惹到……柳生比呂士了。

  老實說這件事實帶來的驚嚇比淺野之前所受到的所有加起來還要多,作為「嚇人」的一方她反而差點要叫出聲了。不過此刻頭腦還算靈光的淺野連忙收聲,捂著臉就趕忙溜之大吉,實在不想今天第二次得罪本來就跟自己關係稱不上太好的「紳士」柳生。

  庭院雖然不大,但勝在路線錯綜複雜,沒跑幾步淺野就拐了兩道彎徹底讓自己的背影消失在柳生視之所及的範圍內。在發現自己一不小心就跑到了庭院內的小池塘邊後,女生乾脆停下腳步,在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環境後,便向前幾步走到了岸邊。

  因為沒有繁茂樹木的阻擋,月光肆無忌憚的鋪滿了這一方小小的天地。皎潔的明月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淺野深吸一口氣,那夾雜著水味的冰涼空氣就充盈了她的整個身體。若非時不時還能聽見幾聲女生的尖叫,淺野在那一瞬間幾乎以為自己正置身於一處靜謐的園林中品味夜景,而非參加讓人心跳加速的試膽大會了。

  念及此處,女生暗自笑了起來,接著蹲□,將手伸進水中慢慢的撥弄著,水面上泛起層層漣漪連帶著推動了飄浮的落葉,淺野目視著那片葉子漸漸飄遠,竟一時間有些出神。

  不過很快一聲煞風景的尖叫便喚回了淺野的思緒,女生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接著準備站起身來。

  「……淺野,你在這裡做什麼?」

  突如其來的男聲驚得淺野猛然回過頭去,在池塘邊這種潮濕泥濘的環境下做這種倉皇而高風險的動作,就算常年練習擊劍所帶來的平衡感和對身體的超強控制力也完全改變不了一個事實——她的身體因為失去平衡,而無可挽回的摔向了池塘的方向。

  但在淺野意識到自己一定會狼狽的摔進水中的瞬

  間,說話的男生已經穩穩的抓住了她的左臂,繼而用另一隻手抓住了她的右手腕,直接將她拉了回來。

  ——那男生是真田。

  如果那句話並非真田所說,淺野也許根本不會在倉促間因為驚嚇差點掉進水裡,但另一方面,大約也只有真田有那個反應力和力道,在瞬間上前一步,將淺野於掉進水中的狼狽命運中拯救出來。

  似乎意識到是自己的出現嚇得淺野差點掉進水中,就算眼疾手快的將女生拉了回來,真田還是有些尷尬。

  「不好意思嚇到你了,你沒事吧?」

  真田帶著有些不自然的語氣關切的詢問道,不過女生似乎根本沒聽到他的問話。一時間不知道是該再說一遍好,還是靜靜多等幾秒好的真田有些傷腦筋的皺了皺眉。

  ——喂,你不會真被嚇到了吧?

  【注16】:馬卡龍其物,大家不知道的就自行百度吧。總而言之算是一種原料比較貴,做起來失敗率很高,五彩繽紛美麗迷人盛名在外,但其實異常之甜的點心。


☆、夏之章 二十二

  實事求是的說,淺野並不是一個會因為這種小意外就被嚇到的女生。

  而真田之所以沒有得到答覆的原因,不過是因為在他發問的時候,淺野的注意力根本就不在那裡罷了。

  淺野在想別的事情,或者說,她的注意力還停留在片刻又片刻之前,真田伸手拉她的那一瞬。

  有的時候,那些一擊必中秒殺人於無形之中的,確實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比如生日當晚真田唱歌時的神態,比如淺野在錄影帶中所見的他打球時霸氣又倡狂的氣勢,又或者真田在平日裡對她嚴肅卻耐心的態度。在淺野失去平衡的那一瞬間,她腦海中迅速升起無數完全不同的設想,而每一個設想的結局都是她將一身狼狽的從水池中爬出來,以一種頗為丟臉的姿勢站在喜歡的男生面前。

  但這些驚悚的想像並沒有變成現實,此時此刻她還是穩穩的站在水池邊,而真田的手依然抓著她的左臂和右手。

  那是標準的、屬於少年的手,指節分明,手指細長卻有力,比自己□在外的皮膚略高的溫度,透過他那乾燥而微微有些粗糙的手掌真切的傳達過來。

  在那一瞬間,淺野切切實實的感受到某種……與眾不同的情感。

  真實的、溫柔的、微妙的情感,同男生那近在眼前的強健體魄所帶來的安全感一起,讓淺野覺得自己又一次喜歡上了面前的這個人。

  而這個時候……應該做些什麼呢?

  她當然不是沒談過戀愛的純情小女生,甚至於還算得上情史豐富。小清新暗戀當然經歷過,開門見山要號碼這種事也玩過;她跟想撬她男朋友的女生鬥過智鬥過勇,也當眾甩過劈自己腿的帥氣EX一耳光;她甚至還跟高年級在某俱樂部梯隊踢球的小前鋒約過幾次會,最後覺得當WAG【注17】實在沒意思兩人乾脆好聚好散做了朋友。

  言簡意賅的說,淺野在德國的時候該經歷的一個沒落下,但又拿捏得好火候,沒被安上個「瘋狂而不知輕重」的貶義評價。而在她最初的設想中,雖然她確實是懷著「我是來日本觀光旅遊」如此這般的心態,但是要是真的遇上了看得順眼的男生,體會一段異國情緣也未嘗不可。

  可事實終究跟想像中不太一樣,也許是畏懼於身邊陌生的環境和文化,也許是不甚熟練掌握的語言大大削弱了她本人的氣場。淺野卻突然發現,此時此刻,她心中竟然隱隱升起一股畏縮的情緒來。

  如果這個時候是在德國,她大概早就熱情大膽的說出諸如「我愛你」之類的表白了,可這一刻,在這萬里之外語言不通的異國他鄉,在這湘南海岸邊校風嚴謹的高中校園之內,在這月夜下風景優美的小池塘邊,淺野張了張嘴,卻在片刻後悲哀的發現自己什麼都說不

  出來。

  或者說,她並不想說出來。

  她骨子裡終究還是帶著幾分傲氣的,這是日爾曼民族的特徵,也是她父母家教多年來的悉心教導的成果。更何況就憑之前發生的事情,也足夠讓淺野明白,自己表白後會發生的場景了。就算是在沒有熟人的異國他鄉,被拒絕終究是件丟臉的事情。

  ——真田說,他喜歡能和他並肩而立的人。

  ——而真田送給她的四個字,卻是「鍥而不捨」。

  「淺野?……你沒事吧?」

  暗自糾結了許久的真田終究還是忍不住開口詢問了第二次,淺野抬頭看了他一眼,帶著些許憋屈的情緒慢慢的搖了搖頭,片刻後突然伸手捂住了眼睛,然後長長的吸了一口氣。

  真田立刻緊張起來,還沒開口詢問是不是她的眼睛出了什麼問題,就看到淺野放下手,表情自然的理了理頭髮:「我沒事,你不要擔心,剛才是我一時走神……不過你下次叫別人的時候可要小心點~」

  「……真是太鬆懈了。」

  在片刻的冷場後,真田卻莫名其妙的說出了他的口頭禪。

  跟真田近距離的接觸了好幾個月了,淺野也明白,當真田說「太鬆懈了」這句話的時候,其實不一定是在指責別人。更多的時候,男生反而只是在懊惱自己的鬆懈罷了。比如剛才那句,淺野就清楚真田其實根本沒有指責自己的意思,他更像是在指責自己,因為沒有注意到淺野所處的危險位置而貿然出聲叫她,這才導致了後面的虛驚一場。

  真田這種對自我的嚴厲要求,實在是高到讓人望塵莫及的地步啊!淺野有些苦澀的在心中想到,能和這樣的真田並肩而立的人,豈不是得比他更循規蹈矩,更一板一眼?!

  ……這樣的女生,說真的,還真是讓人感到乏味啊。

  雖說這種心理安慰更像是吃不著葡萄說葡萄酸,但還是將淺野從自我厭煩的情緒泥沼中拉了出來。大約是確實覺得自己方才的行為「太過鬆懈」,真田竟然一路跟著淺野,擺明瞭一副「還是我送你出去吧」的架勢。若是按照平常的情境,淺野估計早就在內心暗爽死了,只可惜就算對自己進行了強大的洗腦式心理調節,女生依然興趣缺缺,就連某個本想嚇唬自己的網球社社員反被真田嚇了一跳這種有趣事情,她也沒有發表任何吐槽向的評論。

  離出口只差最後拐一次彎的時候淺野停下了腳步,身邊的男生有些疑惑的看了她一眼,卻很快的明白過來她的意思。而在躊躇片刻後,真田終究還是放棄了再一次對淺野道歉的念頭,只是微微頷首,接著就又轉身走了回去。

  就算是在光線昏暗的環境下,真田那好似蒼松般挺拔的身姿還是顯得氣勢逼人奪人眼球。淺野站在原地默默的看了幾秒鐘

  他的背影,終究還是回過頭來繼續向出口的方向走去。

  剛繞過最後一個拐角,淺野就看到千鶴正站在離出口不遠的地方使勁張望著這邊,她的身後則站著正在聊天的清夏、鬼和平等院三人。待看到淺野之後,千鶴立刻露出松了一口氣的輕鬆神色,然後對著她揮起手來:

  「阿潯!這邊!」

  打招呼的聲音驚動了千鶴身後的三人,淺野走過去之後發現清夏帶著笑盈盈的表情打量了她幾眼,然後以一臉胸有成竹中還帶著幾分欣賞的神色對著周圍的人來了句「我說她一個人在裡面不會有事吧。」

  就算千鶴登時便撲了過來,神色激動的沖淺野解釋剛剛她那坑爹的跑路行為,淺野還是注意到清夏身邊的兩個男人中,鬼正帶著「我又沒有反駁你」的贊同和溫柔表情點著頭,而平等院則神情鄙視,一臉「受不了你們兩個膩膩歪歪了」的無語神色。

  老實說直到現在淺野都覺得清夏和鬼看起來……不太般配。像清夏這樣的女生當然稱得上優秀——不,簡直是完美了。不僅氣質優雅文武雙全,容貌也屬上乘;就算淺野只跟她接觸過寥寥幾次,但單看清夏今天這一身私服連帶鞋包的款式和材質,淺野也完全可以想像出她家的經濟實力,甚至於還能推斷出她家絕對屬於低調有教養的那一類有錢人。

  單論表像的話,這一對情侶實在是不般配。

  可那也終究只是「單論表像」。現在這兩個人站在一起,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是感情多麼好的一對情侶,這兩人間看起來都比別人要多出點很重要的東西來。

  有那麼幾秒鐘,淺野甚至將鬼換成了真田,在腦海中想像了一下這兩人站在一起會是神馬樣,卻又在片刻後有些無奈的中斷了自己的念頭。他們並非沒有站在過一起,但很顯然氣場不和,真田很優秀,清夏也很優秀,但並不是兩個優秀的人在一起,就會成為一對讓人豔羨的優秀的情侶。

  真田的審美傾向和他的氣場混在一起,還真是讓人難以捉摸呢。

  網球社的「百鬼夜行試膽大會」本身就是海原祭第一天最後的節目之一了,幾人出來後也就順理成章的向校外走去。本來清夏還提議大家一起去續個攤,不過千鶴和淺野都對當電燈泡沒啥興趣,更何況明天還得準備班級活動,所以兩人都婉拒了清夏的邀請。而在同清夏那三人在校門口分手後,千鶴和淺野兩人也在下一個路口揮手告別各自回家了。

  對淺野來說,這一整天的心情變化簡直比過山車還跌宕起伏,而最終她也沒有在當時那微妙的時機對真田說出點什麼話來。只不過當女生終於走到家門口,掏出鑰匙準備開門的時候,她卻突然記起了那句電影臺詞:Tomorrow is

  another day.

  ——沒錯,我當然是優秀的,我確信這一點。不知道的人只是你罷了。只不過我希望,最終這一點也能由你自己發現的。

  ——明天就會有所改變,明天一切都會變好。

  【注17】:WAG是Wife And Girlfriend的縮寫,也就是體育圈經常說到的「太太團」。                    


☆、夏之章 二十三

  這個坑爹又有趣的世界的真相就是:當你對某些事情抱有期待的時候,現實往往會打碎你的幻想。

  這當然可以總結為「天不遂人願」,不過在某些情況下,「YY有風險,腦補需謹慎」這樣的概括大約更符合感情基調才對。

  對於淺野來說,這個說不定真會有點改變的「明天」,卻開始於一大清早突如其來的一通電話。

  當然,某種程度上,這通電話確實帶來了些意料之外的東西。

  雖說海原祭第二天是需要全員出動的班級展示日,但因為分工不同的緣故,只用按計劃時間抵達學校的淺野,同必須提前去確認各項事宜是否都在正軌上的千鶴,自然肩負著完全不一樣的工作量。

  在淺野正準備往咖啡裡倒牛奶的時候聽到了電話鈴響,而在按下接通之後,千鶴的第一句話就嚇得她手一抖,差點把牛奶全倒在了桌子上。

  「阿潯!!我完蛋了!!!」

  千鶴先聲奪人還隱隱帶著哭腔的開場白,讓淺野沒有由來的覺得大事不妙。而在對方穩定下情緒迅速的將發生了什麼事情告訴自己之後,淺野不得不有些悲哀確認了——確實是大事不妙。

  在之前的分工中,千鶴同真田一起承擔了在學校內張貼海報的工作。而在五分鐘前,最後一次去確認本班宣傳海報是否張貼妥當的千鶴才發現,他們一年A組的一部分海報被人撕走了!

  作案者選擇的位置非常巧妙,善後工作也完美到讓人頭疼。被撕掉的三張海報,兩張位於高一教學樓後方的小操場中,一張則貼在四樓的回廊上,都是些不太起眼,卻屬於「指定宣傳地點」的場所。而且作案者還及其小心的調整了旁邊別班海報的位置,這樣一來,就算A組的人還有備用海報,也很難再找到合適的地方將海報貼回去了。

  唯一值得慶倖的是,昨天一整天海報都安安穩穩的貼在該在的地方,真要刷關注率的話也差不多了。只可惜電話那端班級榮譽感強烈的女生並沒有買淺野的帳,而且還用一句簡單的「真田絕對不會放過我」成功的讓淺野心中警鈴大作。

  沒錯啊,淺野這種坑爹的理論就算可以安撫千鶴,卻絕對不可能動搖真田絲毫。出了這種意外,雖說責任並不在千鶴或是真田身上,但男生想必會暗自懊惱,深深的陷入自己「太過鬆懈」的情緒之中吧。

  念及此處,淺野在幾秒鐘的思索後突然於電光火石間想起了一年前在國內的某件經歷,而在默默評估了一番可行性之後,淺野深吸了一口氣,以一種胸有成竹的命令式口吻對千鶴說道:

  「這件事情先不要告訴別人,特別是不要告訴真田。我有一個不錯的解決辦法,等我半個小時,我馬上過來。」

  其實淺野也清楚,千鶴

  之所以把這個求救電話打給自己,並不是覺得自己就能當那個「救世主」,而是如果要重新列印海報的話,原稿在手的自己是關鍵人物。

  但很顯然,按照千鶴描述的現場狀況,就算重新列印了海報,在人漸漸多起來的環境下,想將那些改變了位置的別班海報移開,貼上自己班上的海報——不管從哪個方面看都沒有可行性了。

  事實上,對於海原祭來說,海報起到的不過是宣傳作用。淺野很確信在昨天一天的時間內,他們宣傳的目的已經差不多都達到了,今天不過是錦上添花罷了。

  但誰也不能保證海報的缺失會對最終的結果產生什麼影響,既然按部就班的「花」被別人破壞了,那就只有獨闢蹊徑了。

  ——「結果好,一切都好」,更何況這是個顯而易見的,去證明自己能力的機會。

  德國人那種流在血液中的精密與邏輯性在這個時候開始發揮他強大的作用了。掛斷電話後,淺野將裝了海報各種設計稿的U盤塞進她的劍橋包內,就出門直奔列印店而去。好在那間位於學校附近的列印店開門時間較早,再加上有上次的合作經驗,當淺野拎著一袋子不乾膠一路狂奔沖進教室的時候,也只比她跟千鶴約定的時間晚了五分鐘。而此時此刻,因為離活動正式開始還有半個多小時,班上的人並不多。

  「你是說……把這些發給過路的人?」

  在聽完淺野簡單的解釋後,千鶴一臉狐疑的戳著桌上的塑膠袋,那裡面裝著厚厚一遝印滿圖案的不乾膠貼紙,仔細看的話,分明就是淺野用在海報上的各類元素:簡明直接卻做了處理的「MAYBE」,「STAY OR STAND,NOT MAYBE」的口號,或是「高一A組」的班級名稱。

  「沒錯,發給所有過路或是進來參觀的人,當然樓底下展板那個地方也要備著點,叫兩個膽子大的男生下去,見人就發,」淺野伸手抹了一把頭上的汗,然後將塑膠袋中的不乾膠都倒了出來,「你有剪刀嗎?我們得先把這些都剪開。」

  「有……倒是有,」千鶴還是帶著難以置信的神色,「你真的沒有提前準備?半個小時做這些……」

  「沒什麼,小菜一碟,」淺野滿不在乎的打斷了千鶴的話,「雖然被撕掉了,但是那些地方的人並不會多,其實造成不了多少影響。讓班上的同學都知道這件事只會導致混亂,還不如不說。不過活動結束後估計你還是得跟大家解釋解釋。」

  「這個是必須的,不過——」

  千鶴本來還想說點什麼,但一看到身邊走過來的人,就將後半句話生生咽了回去。正在整理不乾膠貼紙的淺野在片刻後抬起頭來,發現這個讓千鶴瞬間消音的人物——果然是真田弦一郎。

  不……這裡的「果然」用的到沒有那麼正確,因為淺野在看到真田的那一瞬間就明白了,千鶴的那一愣,並不完全是因為怕遭受到真田的責備。

  有那麼幾秒鐘,淺野幾乎無法抑制住自己想吹口哨的衝動了。

  雖然今天是全員總動員,但很明顯,「騎士酒館」這樣的主題,不僅需要酒館的環境、與主題相襯的食物和飲料、充足的招待生,而最重要的元素和噱頭必然是——騎士。

  而真田所扮演的,恰好是身披斗篷一身白袍的聖殿騎士。

  考慮到成本、可行性以及美型度等多方面原因,對比歷史上的原版服飾,除了有著紅色十字的白色外袍外,真田身上的一整套行頭都進行了很大的改動:鎖子甲變成了可以勾勒出手臂線條的銀黑色長袖緊身衣;黑色裝飾有金屬搭扣的手套也更像是時尚單品而非道具;腰間的系帶也換成了風格更華麗的皮帶,松松的卡在真田的腰間,造型看似隨意卻正好顯示出少年結實流暢的腰線;褲子略顯寬鬆的風格到符合原版的效果,不過高幫的帥氣馬靴以一種蓋棺定論的強勁姿態,為這一整套造型蓋上了一個碩大的「帥氣性感」的大章。

  一開始千鶴還抱怨過為什麼服裝不定為歐洲中世紀的宮廷服飾,畢竟雙排扣和收腰的長外套絕對殺傷力破表,可以一覽無遺的看清這些擁有運動員體格的少年們的好身材。但有的時候,就如同裹在層層輕紗中的女人,可能比身著火辣貼身服飾的辣妹更引人遐思一般,這種看似寬鬆休閒的騎士服,卻因為半遮半掩的效果,反而讓人無法自持的開始想像,身穿這套衣服的少年擁有多麼挺拔而健康的身材——實在是……太犯規了!

  真田似乎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如今的造型多麼引人遐想,後來淺野大約也琢磨出來原因了:千鶴所提議的那種「收腰華麗復古宮廷服」,當然會讓真田覺得太過扎眼、讓人不快,而這種寬鬆簡單的騎士服,在他的既定印象中則一定和這些詞扯不上一毛錢關係。真田並不明白自己穿上的這套衣服是多麼的低調卻好看,但反而是這種情況,讓他完全的放鬆下來,那種仿佛與生俱來的嚴謹卻高傲的氣質,也就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來了。

  少年一如既往的神態嚴肅身姿端正,就算穿著歐洲騎士長袍,也帶著一股天生的東瀛武士的氣度。而在淺野簡短的解釋了一番後,他低著頭,微微皺著眉,認真的打量起桌上的貼紙來。

  真田的那種神色看起來倒是頗為有趣,別說是善於察言觀色的千鶴,就連淺野也注意到他的神色中,既有對自己這個「新奇點子」的讚歎,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不滿。

  讚歎淺野可以理解,至於不滿嘛……畢竟學校並不允許學

  生們在「宣傳」這一項上搞出太大的陣仗,免得到最後互相攀比反而會失去了活動的意義。貼紙當然不貴,但淺野也知道,自己這一招算是打擦邊球的玩火行為,對於向來做事恪守規則的真田來說,會有不滿實屬正常。

  雖說略有不滿,但真田還是轉身去拿了幾把剪刀來,幫千鶴和淺野將貼紙剪開後分門別類的放好,之後才去別的地方看看是否還需要自己的幫忙。而在目送真田走到一個足夠安全的距離之後,千鶴往淺野身邊靠了一步,小心翼翼的問道:「喂,不告訴真田真的不要緊嗎?」

  「誰說不告訴他了,我們只是晚點告訴他罷了,」淺野壓低聲音的糾正道,頓了幾秒鐘後她繼續說道,「剛剛那個場面你也看到了,要是在活動結束前就讓他知道也算是自己負責的海報出了事,那真是不堪設想啊!」

  淺野在「自己負責」這四個字上那憂慮的語氣,幾乎生動的向千鶴展現出了一幅悲慘的場面。於是在片刻之後,千鶴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淺野接著便隨手抄起桌上的一摞貼紙塞進她的懷中:「別說廢話了,先把這一摞給要下去的男生好了。」

  船到橋頭自然直,先混過真田這關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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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之章 二十四

  在千鶴和淺野用一個眼神簽訂了這個相當對不起真田的不負責「合約」後,千鶴便拿著貼紙去找同學了,不過淺野卻並沒有急著離開,而是站在原地思考著還有哪些手段不僅不易察覺,還能補救發生在海報上的意外。

  淺野在思考時會有一些小動作,比如說用指關節敲桌面,只不過這次她敲了半天桌面卻依然毫無成果,女生只好有些懊惱的收回思緒,一抬頭卻正好看見了真田。

  他明明站在離自己幾乎大半個教室開外的另一端,但淺野還是一眼就看到了他。

  只是隨意的一抬頭卻能如此精確的看見那個人,淺野幾乎愛上了這種巧合所帶來的奇異滋味。於是她並沒有急著移開自己的目光,而是情不自禁的放任它繼續停留在了真田的身上。

  真田正在跟同樣做聖殿騎士打扮的仁王說話,似乎是察覺到有人正看著自己,真田不易察覺的轉了下視線,在短暫的搜尋後,很快就對上了淺野的目光。

  在真田看向淺野的同時,後者並沒有如上次在球場邊那樣狀若無意的移開自己的視線,而在整個場面靜默了大概一秒鐘後,真田突然咧了咧嘴,然後遙遙沖淺野點了下頭。

  站在窗邊身姿挺拔的英俊少年,就在這一瞬間讓整個世界從靜默重歸鮮活靈動。

  這個漂亮的小動作來的太過突然,淺野在楞了幾秒鐘之後才意識到真田剛剛竟然是沖她……笑了一下!!

  這個和心目中那個真田的既定形象完全搭不上邊的舉動嚇了淺野一跳,在頗有些驚慌失措的也沖真田笑了一下後,淺野抄起桌上的一摞貼紙落荒而逃。

  ——喂,你突然對我笑這一下,再待下去我都不好意思騙你了啊!

  而教室的另一邊,一直在說話的仁王終於注意到真田的注意力並不在自己這裡,不過他順著真田的視線看過去後卻找不到任何特別之處。略有些疑惑的欺詐師瞥了面前的皇帝一眼:「你在幹嘛?」

  「沒什麼。」雖然真田嘴上這麼說,但仁王還是察覺到面前的兄弟似乎心情甚愉悅,不過深諳交談技巧的仁王並沒有急著追問,而是意味深長的看著真田。

  只可惜真田並不是容易動搖的軟柿子,就算被仁王不懷好意的目光籠罩著,真田依然顯得神色自然,絲毫沒有搭理對方的意思。

  事實上連真田自己也不清楚,剛剛他怎麼就鬼使神差了那麼一下,不過看淺野那種驚慌失措的表情,自己的「笑」似乎比「嚴厲」更讓她感到驚恐。

  真田一邊凝神思索著「以後是不是該稍微不那麼嚴厲一點」,一邊清明坦蕩地拍了一把仁王的

  肩膀,後者有些不滿的聳了聳肩,頗有些無可奈何的接受了在這場意志的角鬥中,自己一如既往敗北的常態。

  「活動馬上就要開始了,我們過去吧。」

  海原祭的班級活動礙於場地的限制,大部分的主題都離不開咖啡館小吃店,有特色一點的則多半是占卜屋鬼屋之流。既然硬體上大家都基本處於同一起跑線,想要在百花齊放中一枝獨秀,就只能在別的方面下功夫了。

  雖然同屬於咖啡館類型,但A組的「騎士酒館」還是占了主題新奇這一項優勢,畢竟年年大部分班級都走執事女僕這種日系風,A組這種歐式還兼硬漢風的存在,自然是格外引人注目。

  而另一方面,淺野臨時搗鼓出來的貼紙也發揮出比想像中大得多的作用。站在班級門口迎賓的同學按照淺野的建議將貼紙貼在了臉上,並鼓勵來玩的同學也這麼做。很快就有人為了貼紙專程跑來A組參觀,畢竟除開「一年A組」這一款外,剩下的圖案就算當做特色貼紙貼在書本上也是頗有趣味的。

  一切都進展的很順利,來「騎士酒館」中玩的同學熱情很高,海報的事情也暫時沒有人發現。而迄今為止淺野覺得最高亮的一件事,則是當她輪班到服務生時遇到的兩個女生,兩人一邊等著點的飲料,一邊一臉興奮的在說著什麼。而過去送飲料的淺野掛耳科聽了會後,不由得一臉黑線的感受到……幸村班上的節目,果然就是「賣色」啊!

  ——因為那兩個女生興奮異常的原因,不過是占卜屋中幸村會在占卜時握住你的手!

  三觀被衝擊得搖搖欲墜的淺野乾脆甩了盤子跑去守門了,只不過還沒在班門口站多久,她的注意力就全跑到了隔壁班那裡。

  B組主題是「迪士尼」,自然離不開各種童話人物。只不過迪士尼的公主們都儀態萬千各有各的特色,但是王子就有些千人一面了,若不是站在門口招攬顧客的都是迪士尼中一對一對的官配,而安培麻衣所扮演的白雪公主有著極具代表性的造型,淺野怎麼也猜不出柳生扮的是《白雪公主》裡的王子。

  B組奉行的也是輪班制度,沒過多久淺野就看到長髮公主跟她的王子出來換班了,不過那兩人並沒有進班,而是徑直朝淺野這邊走來。

  貴為「紳士」的柳生依然帶著一臉似笑非笑的神情,這種神色淺野之前不管看多少次,再看的時候還是會覺得有些不寒而慄,而柳生身邊的麻衣,雖然妝容齊整神態溫柔,但還是明顯露出幾分疲態來——做焦點果然不是件輕鬆的事情。

  「聽說這是你想出來的主意?」柳生從A組門口

  的小桌子上拿起一張貼紙打量起來,淺野表情警惕的看了他半天,最後才點頭承認了這一點。

  麻衣也在認真的觀察著桌上的貼紙,一看就是陷入了「雖然很想要但是會不會長他人威風」的糾結中。淺野默默在心中切了一聲,然後劈手搶過柳生手上的那張「MAYBE」,又拿從桌上拿起除了「一年A組」外其他的幾種貼紙,一股腦塞到了麻衣手上:

  「這幾張給你——當然,你要是覺得貼臉上不好的話,收起來也無所謂。」

  被不友好對待的柳生淡定自若,麻衣反倒看起來一臉驚嚇。在看似毫不在意的輕笑了一下後,柳生以異常真誠的表情繼續自己的話題:

  「能想出這種主意真是不一般啊,你是哪裡來的靈感?」

  雖然柳生只是這麼隨口一問,淺野心中卻登時警鈴大作,不過柳生在片刻後便將注意力從她身上移開了——不僅是柳生,連麻衣也向淺野身後看去。

  「呀,比呂士你過來了啊,你們班那邊進展的如何?」

  是仁王和真田,看情況是輪到這兩位休息了。而當這兩人一起走出教室站在柳生和麻衣身邊時,淺野眼角一彎,差點沒笑出聲來。

  在場的有一位王子,一位公主,再加上兩位騎士……這要是放在文學作品中,得是多麼一出恢弘壯闊的……多角戀啊!

  雖然淺野很低調的把自己定位為圍觀的路人甲,不過忍笑忍的太過辛苦的她還是成功吸引了旁邊四人的注意力,在尷尬的咳嗽一聲後,淺野立馬擺出一副寶相端嚴的模樣沖幾人點了點頭,接著就趁引導客人進場的機會,腳底抹油的溜了。

  「她還真是……」

  真田一邊挑眉一邊有些無奈的下了一句評語,麻衣則咯咯的笑了起來。這四人隨便聊了幾句後,麻衣就拉上同樣到了休息時間的仁王,要他陪自己去樓底下幸村班上的占卜屋。明顯不可能對幸村的手感興趣的柳生則乾脆進了A組的酒館,而真田在猶豫了片刻後,又跟著柳生一起折了回去。

  負責他們的服務員在柳生點完單後,很快為兩人端來了無酒精的啤酒和烤香腸,柳生以一種平日裡罕見的豪邁姿態拿起啤酒杯喝了一大口,看來確實是渴的厲害。

  「嘿,你用這麼豪放的動作喝酒,就不怕你的粉絲團大失所望嘛,王子同學?」

  「你不用去門口嗎?」

  雖說才考慮過要對淺野稍微溫和一些,不過真田這句基於「你又摸魚」的反問卻跟自己之前「稍微不那麼嚴厲一點」的想法相去甚遠。這次淺野的反應到很淡然,她只是聳了聳肩,然後將一份小吃

  放輕巧的放在柳生面前。

  「昨天的大冒險……這份點心我請你,就當是致歉好了。」

  考慮到兩人之前的關係,這次震驚了的圍觀群眾變成了真田,只不過紳士擺明瞭不想買淺野的帳,他只是挑了挑眉:「你的歉意就只值這麼一份小吃?」

  這種明顯是砸場的話讓真田都忍不住想痛苦的別過臉去了,而淺野狠狠的剮了柳生一眼,最終還是把那句「我對你的歉意確實只值這麼點東西」吞進了肚子裡,哼了一聲後昂首挺胸的走回班門口繼續當她的迎賓去了。

  「你這個王子可當的真小氣啊。」真田沒有放過這個難得的機會,順勢嘲笑了一把柳生。

  「你這個騎士都還沒想到要請王子吃飯呢。」柳生一臉無辜的將真田的話擋了回去,「難道你只想請淺野不成?」

  「恩?」這句不著頭腦的話讓真田頗為疑惑。

  「我說貼紙的事情啊,她能在那麼短的時間內——」

  柳生的突然閉了嘴,他有些意味深長的看著一臉茫然神色的真田,已經明白了自己到底估計錯了哪個環節。

  「我說,」柳生微微探頭,壓低聲音問道,「你不會今早還沒出過你們班這塊地方吧?」

  這種問題一聽就不像有什麼好事,真田一邊皺眉想著一邊點了點頭。

  「怪不得……」

  柳生說完後卻斜眼瞥了一眼教室門口,之後才繼續壓低聲音道:

  「我今早去檢查班上的宣傳海報的時候發現,我們班的海報都被人移了位置——如果沒記錯的話,你們班的海報至少有三張被人撕走了。」

  柳生的語氣並不像在開玩笑,事實上真田也明白,就算現在面前坐著的人是仁王,他也不會用這種事情開如此沒技術含量的玩笑。

  這突如其來的消息讓他異常震驚,而柳生也注意到了這一點。

  「哦?」紳士的這一聲感歎語調圓潤情感真摯,但傳到真田的耳中,卻無端端的多出了幾分嘲弄的滋味來。

  「看來淺野瞞著這事……沒告訴你呢~」                    


☆、夏之章 二十五

  淺野後來曾非常認真的推敲過那一天發生的事情,她只複盤過一次,因為就算只有一次,也足以告訴她問題到底出在哪了。

  她沒有錯,真田也沒有錯。她是出於好心和一種迫切的想在真田面前證明自己的小女生心態,而真田的反應,也純然是忠於本我。

  而真正錯了的,只不過是他們既高估了自己在對方心中的地位,又低估了對方的自尊與驕傲。

  在柳生心滿意足的離開A組後,真田最終還是在短暫的猶豫後不動聲色的出了教室。而結果?還能有什麼結果呢?柳生自然沒有騙他,事實上就算柳生不「刻意」去跟他說這件事,以真田對於細節的觀察力來說,只要他來了,就一定會發現那些不對勁的地方。

  淺野之前表現的多麼自然,在面對他的時候又是多麼真誠,看起來真像毫不知情一般——但怎麼可能呢?如果她不知情的話,又何必突然大動干戈的搗鼓出不乾膠貼紙這樣的好點子,而且還是在如此倉促、之前一次都沒提到過的情況下?

  實事求是的講,這次的突發狀況淺野處理的很好,不論是應對策略還是隱藏消息的決定,都是當機立斷的正確選擇,就算自己在同樣的場景都不一定能做得比她更好——至少淺野用來應急的好點子,他是完全想不出來的。

  是啊,這次的意外跟他無關,但很顯然他也要承擔一定的責任。明明只是幾張海報這般簡單的事情都搞不定……如果昨天在活動結束後他再去巡視一遍就好了;或者如果今天早上他沒把這部分任務全權託付給千鶴就好了,他明明來的比千鶴早,事情也比她少。這兩個如果中就算只要做了一項,意外也許都不會變成意外。

  這種本來應該凡事盡在掌握的情況,突然脫軌已經夠讓人心生不爽了,而明明出了問題卻被瞞在鼓裡的感覺……卻讓真田莫名其妙的想起了國三那年立海大的那兩場失利,那兩場因越前龍馬帶來的恥辱。那個時候,不論是他還是立海大,都輸在了太過自信這一點之上,而沒想到一年之後,他真田弦一郎又敗在同一件事情上。

  誰撕了海報,這一點真田絕對且一定要查出來,但在這之前,他必須做另外一件事。

  從確認海報出事的時候起,這個念頭就好像一根刺一般紮在他的心上,他必須拔掉這根刺,而拔掉的方法……

  ——他得找淺野好好談一談。

  就算心中紮著那根刺,但真田畢竟還是真田,「皇帝」的名號可不是浪得虛傳的。在回班之後,真田依然將注意力集中在了活動上,甚至於在跟仁王守在班門口招攬客人的時候

  ,他還神色如常的發完了最後一點貼紙。

  活動進行的很順利,不管是人流量還是大家對「騎士酒館」的評價都讓人滿意。班上的同學自然都很開心,在活動接近尾聲的時候,大家已經開始計畫著去哪裡續攤繼續玩一場了。畢竟按照海原祭一貫的安排,明天是專門用來做善後工作的,大部分同學只要來點個卯就行,如果不好好利用今晚的時間瘋玩一把,實在是太對不起這種可以睡懶覺的好機會了。

  興致勃勃的千鶴似乎已經將在海報上發生的意外完全拋在腦後了,很快就跟著幾個女生約好要一起吃飯加K歌,而因為覺得今天過的實在是太勞心勞力的淺野,則拒絕了兩夥人的邀請,一心指望著趕快回家好好睡一覺,以便明天可以精神抖擻的來圍觀千鶴怎麼檢討自己工作上的失誤,當然,要幫忙的話她自然不會袖手旁觀。

  隨著離活動結束的時間越來越近,「騎士酒館」已經閉門謝客,空閒的同學也去幫忙將放在外面的展板和桌子往裡面拖了,正在檢視著自己背包的淺野突然感覺到有人走到了自己身後,回頭一看,卻發現是真田。

  他身上那穿了一天的帥氣騎士裝已經換回了休閒風格的便服,淺野的注意力卻莫名其妙的集中在了真田POLO衫的扣子上,男生規規整整的將扣子一路扣到最上:又一個足以證明他生性嚴謹的小細節。

  在發現淺野的目光釘到自己身上後,真田張了張口,在猶豫了片刻後才簡單的問了句:「你等會有活動嗎?」

  「啊?!」淺野一聽這話就驚了,莫非這第三個活動邀請函是從真田這接到的,這也太不科學了吧!

  「不是約你出去玩,」似乎發現了自己提問的方式讓淺野誤會了,真田表情看起來有些不自然,在微微咳嗽了一聲後才繼續說道,「我有話想跟你說,等會一起走吧。」

  真田說完這句話後沒等淺野答應就轉身走了,而且身姿一如既往蒼勁如松,幾乎讓淺野肅然起敬了。只不過,在愣了幾秒鐘後淺野回過神來,瞪著手邊放著的劍橋包,有些苦惱的開始盤算自己剛才到底清算到哪個東西上了。

  算了!在沉思片刻後淺野惡狠狠的把包扣上,要掉也不可能掉什麼重要的東西,再說明天還會來學校的。現在最主要的問題——是真田剛剛留下的那句話!

  淺野還沒天真到認為真田這句話的隱含意思是要跟自己表白的地步,畢竟現在這個情況,用腦子想想就知道真田一定發現海報出問題了,但解決這件事的人是自己而不是千鶴,所以他要找人問清具體情況的話,第一選擇肯定也是自己。

  雖然略微覺得內心有些忐忑,但淺野還是很快拎著包去找真田了,出乎意料的是仁王也在真田身邊,不過看情況只是單純的順路罷了。「欺詐師」在發現淺野要跟他們一起走後有些八卦的拋下一句「你們是要在路上討論日語學習嗎?~」只不過心懷鬼胎的淺野完全沒心情搭理他,至於真田……當然也不會搭理他。

  仁王,真田和淺野三人回家的話確實有一段是順路的,在仁王帶著一臉狐狸笑的揮手溜了之後,淺野和真田在異樣沉默的氣氛中又繼續往前走了大約五十米,終究還是淺野先沉不住氣,主動停下了腳步看著真田問道:

  「你想說什麼?」

  雖然淺野百分之九十九點九的確認真田能跟她談的唯一話題就是「海報」,但是一上來就不打自招實在是太愚蠢了。更何況從小都有人教育她,在對話中把握住主導權可是重要的交流技巧之一。

  大約是沒想到淺野會這麼直接,一直略顯猶豫的真田也單刀直入了:

  「海報到底是怎麼回事?」

  「千鶴明天會跟同班同學解釋,至於為什麼不今天說……這是我建議的。多說無益,徒添慌亂。」

  「我的意思是——海報出問題為什麼不告訴我?」真田皺著眉頭又問了一遍。

  這根刺從下午紮到現在,該□了。

  「如果告訴你你會有什麼反應呢?」淺野歪著頭,一臉「難道你不明白我們為什麼不說嗎?」的理所當然,「你肯定會異常惱怒,但卻不一定會公開批評誰,只會暗自責怪自己太鬆懈了,更別談這肯定會影響你今天一整天的心情。」

  聽完淺野的一番話後真田並沒有急於回答,只不過緊緊抿著嘴這樣的表情,讓他的臉色看起來更差了。

  「我的心情並不重要。」良久後真田低聲慢慢地說道。淺野心中立刻浮現出「你黑著張臉那今天大家都不用過了」的尖刻吐槽,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已經滑到嘴邊的這句話憋了回去。

  「你說的的確有道理,但這不該成為你瞞著我的理由。」在沉默的片刻後,真田繼續補充道。

  「為什麼你這麼在意沒人告訴你這件事呢?就算千鶴沒找我而是去找了你,你能想出更好的解決辦法嗎?」淺野聽到真田的話後幾乎是啞然失笑了,他到底在在意什麼啊?

  「我當然不能保證我的方法會比你的好,但總會有解決方法的,」真田依然皺著眉,淺野看著他的神色,就好像……他既是讚賞自己的解決方法,又不想承認他不可能找出更好的方法似的。

  在那一瞬間,淺野突然記起剛來日本沒多久時

  ,柳曾經靠著「不經意的暗示」忽悠自己給真田送了禮物這件事。而在送完禮之後,淺野還專門找柳問了下他的觀後感,似乎覺得淺野的禮物很有趣的眯眯眼少年,以一種罕見的八卦態度同淺野聊了聊真田的性格特點,而其中就有一條是——

  「真田不喜歡弱者。」

  這句本已被淺野拋進記憶盲區的定語,卻在突然浮現後如同火焰般灼燒著淺野的內心。真田不喜歡弱者,啊哈,真田當然不喜歡弱者,他從來都是站在高處俯視別人的強者,就算曾經有過失敗,那也只是讓他變得更加強大的墊腳石而已。而自己,就算沒有那仿佛烏雲般飄在她頭頂的「鍥而不捨」,看看他們之前的關係——「老師」和「學生」——就可以知道她對真田來說,到底是被歸在哪一類中的了。

  「呵,我猜你在意的根本不是我們沒有把這件事告訴你吧?你在意的是這件事情是被我解決的!」

  這兩天……不,甚至可以說,是自淺野對真田的態度有了微妙改變後,這長久的一段時間以來,那些零散的、基於患得患失和膽怯而起的羞惱和不爽,卻在這一刻彙聚成了一股巨大的洪流,終於突破了最後的臨界點。

  昨天的晚上,淺野還在想一切都會變好,她會有機會向真田展示自己到底是怎麼樣的人;而今天早上,她就等到了自認為的天賜良機,一個完美的展示自己能力的機會;可今天還沒過完,她就明白了,原來自己早就被真田定義為「弱者」了,真田雖然稱讚她的行為,但更在意的卻是自己竟然被心目中的弱者……視為了需要幫助的物件。

  「你覺得我是弱者嗎?!你覺得被我這樣的人保護有違你的自尊和驕傲嗎?!這才是你耿耿於懷的原因不是嗎!」一直神色輕鬆的女生陡然間沉下臉來,連語氣也變得尖刻許多。

  「我不是這麼意思……我……」淺野的日語仿佛在方才變得比他還要流暢,在想要開口解釋的這一刻,真田卻發現自己詞窮了。

  而最重要的是,淺野似乎真的說中了。也許真正讓他不爽的確實是那一點,他一直將淺野劃歸在「弱者」的行列,他已經習慣了在她陷入窘境時幫助她,已經習慣了做她驚恐的來源和依賴的物件,他太過沉迷於這些瑣碎的感覺中,以至於完全無法接受淺野的做法。

  真的是……太鬆懈了。

  可他從不說謊,所以解釋終究只能變成沉默。面前的女生似乎了然于胸這沉默背後的意味,她狠狠地瞪著他,卻在片刻後靜靜的、往後退了兩步。

  「我把你想得太好了。」

  說完這句話後,淺野乾淨俐落

  的轉身向前走去,她看起來那麼心平氣和,仿佛之前什麼也沒有發生過。而真田站在原地,看著她那太過從容的背影消失於下一個路口,卻突然在那一刻悟到了點什麼。

  但那絲念頭不過只在心上打了個轉,很快卻消失無蹤。而真田在發了幾秒鐘的楞後,終究還是低下頭,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淺野自然聽不到真田的這聲歎氣,事實上,淺野自己都不明白,她在剛剛為什麼能表現得如此平靜。她不該尖叫嗎?她不該哭泣嗎?她不該狠狠甩真田一耳光嗎?她明明如此失望,為什麼卻一點都沒表現出來呢?

  思緒游離的淺野隔了很久才注意到包中傳來的手機鈴響,在猶豫了片刻後,她終於伸手掏出了手機,然後看向來電人的姓名。

  手機還在不依不饒的響著,而來電人……果然是此情此景下,一個意料之外的名字。


☆、夏之章 二十六

  在默默的歎了那口氣後,真田終究還是什麼也沒做的直接回家了。可直到當晚他坐在書桌前心神不寧的發了半個小時呆後,真田才終於後知後覺的意識到,淺野跟他的那場爭執,對他產生的影響比想像中要大得多。

  沒錯啊,他是拔掉了那根名為「海報」的刺,但與此同時,他又親手□去了另一根,而且直到現在,他都拿不准到底如何解決這次的問題。

  最終真田還是從書桌前起身去了劍道室。夜已經很深了,整個真田宅內都籠罩在一片寧靜之下,但他站在劍道室的地板上,能聽到屋外秋風卷過的聲音,卻聽不清屋內自己的心跳。真田一直沉默著,沉默著,凝神看著面前的劍靶,但最終,他還是沒有揮出手上的武士刀,而是慢慢的放鬆下來,最終將刀重新擺回了刀架上。

  不論是書法還是劍道,對真田來說最大的意義都是「凝神定性」,讓他在摒除心中的雜念後,能夠心無旁騖的思索一些棘手的問題。

  但很顯然,要弄清楚讓他心煩的那個問題根本不需要這些手段,真田其實一直都很清楚,不管淺野做了什麼,她的出發點都是好的,而自己的對她的態度和回應實在是太不應該了。

  只不過在躊躇良久後,真田終究還是放棄了當晚用手機跟淺野聯繫的念頭,雖然真田暗自將自己的這種行為解釋為「當面道歉才比較有誠意」,但他其實也明白這並不是真正的原因。

  他需要點時間緩衝一下,倘若他今天就放低姿態對淺野道歉——這不現實。

  但真田沒有想到的是,第二天他也沒有找到跟淺野解釋的機會——因為淺野根本沒有來學校。

  千鶴似乎是在昨晚的娛樂活動中就跟同去的同學提到了海報的事情,在她和真田去講臺上公開致歉的時候,班上的同學並沒有顯現出過多的驚訝,反而紛紛表示這並不是他們的錯誤,更何況補救辦法——原來不乾膠貼紙就是補救辦法啊!——看起來比海報帶感多了。

  而在千鶴和真田從講臺上走下來之後,真田掃視了一圈三五成群,正在熱切討論到底是誰幹了這缺德事、以及要如何揪出元兇的同學們,才裝作不經意的向千鶴詢問淺野的人到底在哪。

  似乎終於意識到淺野今天屬於「毫無由頭的缺席」,千鶴在愣了片刻後掏出手機給淺野打了電話,對方倒是接了電話,可背景聲一片嘈雜,千鶴只聽到電話那頭的女生回了句「我現在有點事」就匆匆掐斷了電話。女生雖然很是好奇,但卻並沒有再打回去,她只是跟真田漫無邊際的隨便探討了幾個理由,然後以一句「反正她明天會來

  的」結束兩人的交流。

  但淺野第二天也沒有來,班主任白鳥老師在當天下午將淺野的缺席原因解釋為「因私事必須回國故而請假兩星期」,班上跟淺野有些交情的同學雖然略顯驚訝,但卻並沒有多想。

  而另一方面,在兩天之後,真田就在仁王和柳的幫助下找到了撕海報的兇手——是一年E組的一個女生,而她的目的,卻並不是大家一開始想的給A組的活動搗亂,反而是陷害平日裡行事低調為人友善的千鶴!

  報復的理由說起來倒是讓人覺得無語,這女生畢業于青學,據稱國中三年都是不二周助的忠實粉絲,而她在全國大賽決賽那天正好看到了不二送千鶴回神奈川,誤以為千鶴莫名其妙成了不二女友的這位瘋狂粉絲,最終選擇了這麼……不討巧的方式作為報復手段。

  紅顏禍水啊,不二當然不是紅顏,但卻完完全全擔得起禍水這個名頭。

  與此同時,海原祭的各項評比也有了最終的結果,A組因為海報、不乾膠貼紙、騎士酒館等多重賣點拿下了高一年級班級項目的第一名,而網球社的百鬼夜行試膽大會也拿到了社團那邊的第二。按理說也一直在意的事情終於水落石出,而且當時的意外也沒影響最後的評比結果,但真田卻絲毫沒有輕鬆的感覺,畢竟對於他來說這件事情還沒有結束,他還欠淺野一個道歉,但他卻完全不知道如何聯繫淺野。就算是千鶴知道的也只是淺野那個來日本之後才申請的新郵箱,何況不知道是出於什麼原因,淺野並沒有回復千鶴充滿關切問詢的郵件。

  也許是因為她所謂的「私事」確實棘手,完全分不出精力打理自己在日本所用的郵箱;也許只是因為她回國後立刻給自己安排了滿滿的娛樂活動,畢竟她是從異國他鄉的海濱之城回到了出生長大的國際化大都市;又或許她其實根本沒有他們想像中那般在乎自己在日本的經歷,在回國後理所當然的將在日本遭遇的一切都打包拋在了腦後……也許還有很多個也許,但在這個紛繁複雜瞬息萬變的世界中,隔著不同時區和兩個大洲的鴻溝,不論是有意還是無意,淺野想切斷和他們的聯繫都是件再簡單不過的事情了。

  而最終那沒有任何回音的郵件預示了最後的結局,還沒到兩個星期之後,白鳥老師就在班上宣佈,淺野已經通過傳真申請了提前結束她在日本的留學生涯,換言之,她不會再回來了。

  對於十五六歲的少年來說,他們接受新鮮事的速度夠快,把那些新鮮玩意丟棄的速度也毫不遜色,銀座的潮流風向標簡直是一月一個樣就是最好的證明。來自德國的轉學生淺野潯,一開始確

  實在班上引發了不少的好奇心,而當她突然回國之後,班上的同學們自然也熱切的討論了好幾天,羅列出各種猜想,甚至於還有人滿懷獵奇之心的開了盤口。不過隨著時間的推移,大家對淺野的關注也越來越淡,甚至於就連千鶴也因為淺野沒回自己郵件這事而覺得有些丟人,根本不想在班上多提有關淺野的話題。

  真田一開始糾結於自己的道歉無從說起,畢竟這種明明下定了決心,卻礙於種種原因無法完成的事情,對於他來說實在是讓人心生毛躁;但後來,這種心煩卻莫名的變成了對淺野的不滿——就好像當時在全國大賽決賽時對跡部的那場比賽……不管最初的原因是什麼,真田畢竟在淺野身上投注了大量的時間與精力,他覺得自己應該是與眾不同的,他甚至認為,就算淺野不回千鶴的郵件,在她忙完之後,至少也應該對自己解釋一下。

  真田雖然是個看起來異常嚴肅、甚至於有些古板的人,但他並不是什麼都不懂的懵懂幼童,更何況有些事情,並不是那些風流倜儻經驗豐富的人才能明白。真田並非不知道淺野對自己的態度「略微有些與眾不同」,但既然無人點破,他又何必多說呢?

  但他終究還是知道這一點的,而就是這一點,讓他莫名堅信他在淺野心中是不同於千鶴的存在,但最終事實證明這種堅信不過是一場空,因為淺野消失的是如此……讓人難以置信的乾淨俐落:

  ——就好像她從來沒有在他嚴厲的督促下學過日語;

  ——就好像她從來沒有專程從神奈川到東京為他送一份生日禮物;

  ——就好像她從來沒有想在場邊為他加油卻弄巧成拙;

  ——就好像她從來沒有對他提起說過自己喜歡的超級英雄,也沒有在他面前展示她擊劍時的風采;

  ——就好像她從來沒有在海原祭時要自己為她寫過字,也沒有因自己的莽撞而差點跌進池塘;

  ——就好像他們也並沒有因為某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矛盾,爆發出一場不算爭執的爭執;

  ——就好像……她從來沒有來過。

  隨著時間的推移,真田卻越來越難以界定出自己對於這整件事的態度了,而在淺野回國大約一個月之後,在班上幾乎難以聽到任何有關「淺野潯」三字的話題之時,真田卻突然在某天結束社團活動回家後,得知自己收到了一個包裹。

  收件人那裡工工整整的寫著「真田弦一郎先生」,但看外包裝,這卻來自本地商業街上的某間音樂工作室。而在真田拆開包裹後,卻發現裡面是一張裝幀精美、封面設計帶著強烈的「立海元素」的CD光

  碟。就在那一刻,真田突然記起了開學第一天,在他幫淺野修改作文時,千鶴和淺野在他身後聊天的內容。

  這個,總不會是淺野寄給他的告別禮……吧?

  在按下播放等了大概十幾秒後,突然響起的前奏就讓真田精神一凜,而在前奏之後,緊隨其後的卻是一個熟悉的女聲。

  那是淺野的聲音,而她刻入這張CD的歌,分明是在和冰帝合宿時他唱過的《名聲》!

  就在這一瞬間,真田心中卻突然清晰明瞭的浮現出一個事實,那在和淺野起爭執的那天晚上,在對方轉身離開之時,那個他心中一閃而過卻並沒有抓住的念頭。

  ——那「略微有些與眾不同」的態度,其實並不僅僅是淺野對他才對……其實自己對淺野的態度,也分明是「略微有些與眾不同」的。

  可那不同終究太細小了,倘若來日方長,也許微小與微小的不斷累積,到最終會產生意想不到的變化,可時間,恰恰就是他們之間最匱乏的東西。

  歌播完了,真田卻並沒有急著關掉CD機,在他內心深處甚至還有幾分期待,期待著在等待後會聽到淺野給他的留言。

  但終究真田什麼都沒有等到,事實上,他也不該等到什麼。他盲目自信於他對「淺野潯」的瞭解,可事實最終證明,他不僅沒想像中那麼瞭解她,甚至於幾乎琢磨不透她的到底在想些什麼。

  但這些都不重要了,在真田將CD妥帖的放進書櫃最下層的抽屜中時,他就意識到這一點了:不管之前發生過什麼,那都不重要了。

  畢竟,這個確實有些與眾不同的夏天,早就在寂寥無聲中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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