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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無花)穿越司徒靜》作者:冷糯米團【完結+番外】

第二十八章

  司徒靜是因為旁邊隱約有衣料摩擦聲然後有些要醒過來跡象的;但是按照她一貫的堅持,她用被子一蒙依然可以在充滿溫暖氣息的被窩裡安心地再次沉睡過去。在她看來,沒人叫起之前都是可以睡睡睡的!因為沒人叫起就代表她起不起來無所謂,一定沒有晨練要求也沒有各種亂七八糟的事情。

  但今天有些不對,她翻身抱住了一個熱乎乎的東西;司徒靜這輩子上輩子可都沒有抱抱枕睡覺的習慣。那簡直是擠壓她被窩空間的邪物;就算買過,第二天也被她殘忍地踢床下挺屍了。

  司徒靜還沒醒;她試圖把打擾她翻身地障礙物伸手推下去……當然是隨手推的,於是沒推動。

  然後?然後還沒醒的她四肢沒啥力氣,放棄清除計畫,很隨遇而安地抱住繼續睡,順便把腿也纏上去。就是不怎麼軟,也沒啥彈性,硌的慌。什麼鬼東西;還好還是暖乎乎的。

  倚在軟枕上慢慢等意識清醒再下床的無花,低著頭半閉著眼目睹了司徒靜一系列的選擇和動作;然後看著司徒靜把上半張臉頑強地埋在他腰間,接著手摟住他的腰腹,腳纏住了他下半身,很快又成功地呼吸平緩地呼呼大睡。無花也不算很清醒,不然他剛剛在司徒靜想推的時候就會起身離開;現在……他按按頭部穴位。算了。

  於是司徒靜是餓醒的。昨天除了中午和晚上隨意用了點小食她基本都沒吃多少東西;所以她醒得還蠻早的。嗯,相比日上三竿的記錄。

  然後她覺得姿勢不太舒服,要換一個適合賴床的;於是她鬆開了懷裡抱著的 「東西」……咦?她睡眼惺忪地抬頭,看到一隻骨節分明的手在撚動珠串,再往上,哦,蠻眼熟的。

  她不太清醒地再用頭蹭兩下;然後佛珠被撥動的輕微聲響停了。

  哦,無花居然已經醒了。她服了。

  當然,她很有自知之明;一般來說無花醒得比她早是正常的。但這就要說昨晚了。不要想什麼不純潔的事哦。本來吧,到最後她因為很累自然不怎麼動了,無花大概也是會累的,然後,基本上之後就抱著她睡了。可是,在她快要睡著的時候,無花大概不僅僅是身上黏膩,一定還有心!理!作!用!他怎麼也無法睡著。

  他居然新婚當天真的喪心病狂地把她推醒;要沐浴和換床單。

  其實這兩者她都能理解。她也都喜歡每天沐浴乾淨地滾到乾淨的被窩裡;但他不覺得深更半夜這麼折騰很神經嗎?本來都快睡著了好嗎?!

  無花顯然不覺得。

  可神水宮僕婦是很少的,專做一些灑掃漿洗的粗重活,連普通的弟子也是要承擔一部分雜務的。丫鬟這種隨叫隨到的幫你梳洗穿衣的精細工種更是沒有的;所以,床單什麼的,司徒靜平時也是自己換的。

  司徒靜是不想理他的。於是床單是他自己換的。在這個過程裡司徒靜抱著被子縮在兩層簾子之間的外床空間頑強地打瞌睡,然後他不顧她的憤怒把她也洗刷了一遍,差點把她睡意都洗沒了;最後把自始至終非暴力不合作試圖繼續睡的她洗乾淨才抱回床,居然還套上新的單衣。

  不知道他怎麼翻出來的。

  他不覺得這真的很神經質嗎?

  才不是她懶。

  ……回憶完畢。不管怎麼樣,現在她表示感謝無花,現在確實超乾爽,賴床也賴得毫無心理陰影,床單乾乾淨淨的超級棒。貌似鋪得比她能做到的還平整。不過,他折騰那麼長時間居然也能醒得那麼早?而且,不要告訴她他剛剛在默念經文。

  額,這也沒啥。但是,司徒靜瞥瞥燃得快見底的高高的龍鳳紅燭和滿屋各種喜慶紋樣……他還真是,讓她槽多無口。

  「好餓啊。」司徒靜滾到一邊,盯著床頂勾勾蔓蔓的石榴繡圖喃喃道,「……現在有石榴了沒?」

  無花自始至終都在看著她,聞言,嘴角也微微抽動了下,垂目,撥動了一下念珠。司徒靜,真是讓他無法說什麼了。

  無花開始下床穿衣,一件一件披上、扣好;司徒靜翻過去,側臉壓在枕頭上看他穿。無花感覺到視線,略微朝後側轉了身體:「你不是餓了麼,也不起來嗎?」

  「還沒餓到非爬起來不可的地步。」司徒靜煞有介事歎一口氣,臉又悶到枕頭裡,音調還有些痛苦。

  無花,眉眼略動,歎為觀止。

  「你之前不是晨練五天,休息兩天嗎?」他找個切入點試圖把司徒靜弄起來。新婚第一天,他還不打算把司徒靜扔床上繼續睡到晌午。

  司徒靜抬頭用昨晚那種眼神看著他:「……你讓我新婚第一天晨練?」她眯著眼呵呵笑了兩聲說:「相信我,我去晨練他們才為你擔憂。」

  無花最後咳嗽了一下,實在是被司徒靜一口堵住:「……我沒讓你今天晨練。需要我提醒你馬上可以用你的午飯了嗎?」司徒靜習慣一日三餐,是非要吃午飯的。這倒也不足為怪,很多武林人士都是一日三餐。

  司徒靜一臉「你果然還是很在意嘛」,意味深長。

  ……無花不由覺得,大概放任司徒靜繼續睡下去才是明智的選擇。

  當無花推門,就看到了他的弟弟南宮靈。

  南宮靈探頭探腦了一下,笑嘻嘻說:「哥,你今天起得真晚。我還沒見你這個時辰才起床過。」

  無花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復。

  「司徒靜……嫂子還沒醒嗎?」南宮靈驚歎地看無花帶上了門。

  無花依然不知道怎麼回復。醒了,但是不想起床?還是沒醒?他淡淡地掃了一眼南宮靈發亮的眼,直接就往前走。

  看南宮靈還想說什麼,他開口問:「你昨天見到下沙門的人了嗎?」那是個依附神水宮的小門派,門主也不過是二流的功夫,但在大漠裡門路還不錯。也許以後要經常打交道。

  南宮靈撓撓頭:「見到了那個門主,還拼酒了;他酒量著實不錯。」

  「除此以外說什麼了嗎?」無花看起來真是隨意地問。

  「不太記得了,喝太多酒了。我後來灌了好多醒酒湯才睡下去的;但肯定沒說什麼重要的。」南宮靈想了想還是很肯定地補充了最後一句,「對啦,哥,你大半夜還去廚房要熱水了?」

  無花瞥了他一眼。

  「你們那時候還沒睡嗎?」南宮靈依然一臉類似於求知欲的表情。

  無花卻轉視線到另一個地方,那邊,嘟嘟一個人坐在欄杆上,兩隻小腿蕩啊蕩的。今天可能應該練武,但也沒人來監督和看他練武;像默認他放假了。

  他抬著小臉,眼睛黑葡萄一樣圓潤清涼:「……娘呢?」他知道他的娘親和爹爹昨天成親了。他其實應該很高興的,但突然還有些局促,好像有什麼不太一樣了。

  無花用像往常一樣的語調回答:「大概等你去叫她。」

  「可以去嗎?」嘟嘟猶豫著看了看房門的方向。

  無花勾唇肯定。

  目送嘟嘟啪嗒啪嗒開心地跑過去,南宮靈不太確定地說:「這,不太合適吧。」現在房間裡……

  無花轉過臉看他,挑眉表示不解。

  南宮靈有些捉急地糾結地說:「嘟嘟還那麼小。房間裡,不應該很亂嗎?還有司徒靜現在……」他很委婉地暗示。

  「昨晚我就收拾乾淨了。」無花言簡意賅。

  南宮靈瞪圓眼睛:「哥,你大半夜不睡覺嗎?你不會還換了床單吧?」那麼有精力。接著,他像想到了什麼恍然而同情地往下一瞥,「哥,你不會是因為欲求不滿吧。」

  無花:……            


第二十九章

  看到石觀音和嘟嘟在一起司徒靜真是心驚膽戰;看石觀音用她漂亮的戴著著華美寶石拼接甲套的手去摸嘟嘟嫩呼呼的臉就更不鬱了。

  她哪怕多上一點心呢,摸皮膚那麼嫩的小孩至少別戴尖利的首飾吧?

  可是,額,司徒靜還真沒辦法對石觀音做什麼。禮法不談,司徒靜不至於自虐地去守封建禮教那一套,但石觀音不管是實力還是目前的關係上,都確實是她的長輩。雖然這個長輩有些糟心,但原則上司徒靜也要保持基本尊重。

  石觀音注意到了她,回眸,笑得非常和藹,配合她現在美麗而帶著歲月痕跡的模樣,看著還真像一位長輩。

  「呀,快過來。」石觀音說的時候卻一把捉住她的手腕,她眼神都微微一緊,這可是習武之人的脈門,但馬上強制自己放鬆;石觀音眉眼唇邊似乎都帶著數不盡的風情,嗔怪著說,「我還沒好好看看我的兒媳婦呢。看看,模樣多標緻啊。」

  司徒靜不由更加僵硬:誰被聲名在外的石觀音誇好看都會笑不出來的。

  然後石觀音也有她的手輕輕摩挲了一下司徒靜的臉,說不上不尊重,但也說不上多尊重,寶石堅硬冰冷的質地刺得她面上皮膚微顫;但她看著還不像故意的。司徒靜略鬱悶。

  「聽說,你和無花早上切磋武功了?」石觀音已經放下了她在司徒靜臉上的手,甚至也放下了她在司徒靜脈門上的左手,「無花真是不懂憐香惜玉,瞧瞧,你衣服都劃破了吧。」

  石觀音眼神果然還是很好啊。司徒靜用很真誠地表情笑了笑。

  其實和石觀音直面司徒靜壓力真的還蠻大的,可能就是想得太多,嘟嘟就還滿自在,還會彎眼睛笑。

  不過無花確實是點到為止的。至少,司徒靜明明感覺應該可以勝過她,事實上也是這樣;但無花卻在事後撫摸了一下她頸邊衣領上不起眼的劃痕。意義不言自明。

  的確,單論切磋比武,她確實不輸給無花了;在無花還沒動用那些詭譎的絕招的情況下,畢竟那些也不是多收放自如的招式,可是若是生死比鬥,無花卻有能力要了她性命。

  這個結局,感覺還真是耐人尋味。

  她最終只是遺憾地說:「這讓我怎麼好意思宣揚我已經打贏你了呢。」但是她不高興,很不高興,心情還有些沉重。這一刻她明白了,她日常勤奮的實踐切磋確實是有用的,真的壓過無花一招的時候她雖然覺得不易和有僥倖成分,也是革命性的勝利啊;可是這種靠和平環境學習鍛煉來的武力,是不能和那些生死關頭挑戰突破的人的武力卻依然還是不同的。

  好難。這是讓她也多去找虐踢館才行嗎?

  可無花也沒吧?

  但到底可能過招的環境兇險多變的多吧。

  所以,她依然和石觀音笑眯眯地寒暄幾句:「您吃了沒呀?」那麼閑,來找嘟嘟。

  石觀音姿態妍美,她在微微舒展腰肢的時候司徒靜承認作為女人都有點看呆:「還沒呢。說起來我這個母親可沒有你的口福,能天天吃到無花的手藝。」

  司徒靜繼續彎眼笑,她已經有點找到感覺怎麼和石觀音打交道了;首先,避開她的肢體接觸,總覺得像有一條毒蛇停留在你的肌膚上伺機而動,連觸感都略帶冰涼滑膩。不知道是石觀音多少虧損了氣血,還是因為功法本來就體溫偏低。還有,就是裝傻:「這樣啊。」她很是替石觀音遺憾地歎息,很是回味的樣子,但就是不接話。

  石觀音卻不放過她:「說來我們的嘟嘟武功基礎打得真扎實。我剛看他的小模樣可像一回事了,招式也有模有樣的。」

  司徒靜相信石觀音到這個境界還不至於偷師神水宮的招式,畢竟她本人的招式看成玄妙至極。但她和石觀音看法不一樣,石觀音看重美,看重精妙,她卻覺得妙法天成,大巧若拙,像石觀音那種可以讓人看呆的招式,也只有石觀音本人能發揮全部的真正的威力,可能那就是石觀音自己的道。她的招式是最容易失傳的那種招式。但就算這樣,也敗在陰姬的以力破巧之下。

  不過石觀音好歹記得嘟嘟小名是嘟嘟了。

  「嘟嘟自己乖。」司徒靜一臉有榮與焉不全是裝的。

  「我真羡慕你。嘟嘟那麼聽話。」石觀音語調優美地似乎吟唱一樣說著這話。

  ……司徒靜也不覺得被石觀音羡慕是什麼值得開心的事情。她不爭氣地背上又冒出冷汗。

  一句兩句都在恐嚇她,還能好好說話嗎?

  這麼吐槽著,司徒靜還是痛苦地和石觀音笑容滿面地裝傻。

  為什麼石觀音還會在這呢?嗯,司徒靜沉痛地想起是自己提醒無花救了她。真是奇妙。

  …………………………司徒靜想用臉滾枕頭的分線………………………………

  「所以?」聽司徒靜用悲痛的聲音陳述經歷的無花看起來沒有同情心那種東西,他只是靠在軟枕上挑眉。

  司徒靜殷切地抓住他手:「她總不能一直呆在神水宮吧。她應該有很多重要的事呀?對了,楚留香呢?」

  無花沒什麼反應,但卻意味深長地說:「她呆在神水宮也是最好的。」

  「江湖二十年沒人敢和她動手了。最後一個和她交手的是楚留香,楚留香卻沒死,她武功反而退步了,你覺得別人會怎麼想?」

  司徒靜木著臉:「自認為能和楚留香打一場的也想挑戰一下石觀音?可是她依然很厲害啊,完全不用怕。」

  「從頂峰跌下來的人總是急著要爬上去的;而能沒有旁顧之患是最好的。我母親已經醒悟過來了。報復楚留香不是最重要的,重新回到本來的巔峰才是關鍵。」無花說著石觀音,眼神卻幽幽的。

  司徒靜看了看,歪頭嘴角扯出一個怪怪的笑,像是鬼臉:「我覺得你的佛修得真失敗。」

  無花頓時看過去:司徒靜就靠在他旁邊,手肘撐著枕頭,手背擠壓得半邊臉像變形的白麵包子。

  「不是破戒的問題。如果你本來就不相信戒律的權威性那個本來就也不是標準。你修了那麼久,看起來超然物外,甚至目下無塵,事實上,你的欲望強烈得可怕。」

  無花顯然不贊成她這句話。他姿態依然是閒適的,面色卻有些冷凝。

  「我沒聽說過高僧總是給自己找個目標的,要追求卓然不群的;你學畫作詩釀酒烹飪卻樣樣都非要做到最好。我覺得你作為僧人一直就是失敗的;別人看你不是看到佛,看到是你的色。再凜然出塵、姿態不俗的俊美和尚,也是漂亮得要命的和尚。」

  「高僧難道不是物我兩忘,四大皆空,看起來毫不起眼,注意到的時候卻像看到一座高山一片深海嗎?你的妙僧的稱號真是耐人尋味。」看到的真是僧,還是妙呢?

  無花和石觀音走的是相似的道。看重的都是妙字;雖然這一字也最易讓人沉迷。

  無花沉默良久,只是低頭撥動佛珠,睫毛在眼下投下微薄的陰影;燭光下,就像司徒靜說的,側臉真是漂亮得不像話。太好看了。司徒靜覺得是不是看著顏的份上也要順毛摸摸。

  「生氣了?哎,別忘了戒怒戒嗔啊。」司徒靜覺得武力一漲,底氣就是不一樣,膽子果然也見風就長,蹭蹭地拔節;她伸手……碰哪呢,最後純潔地摸摸他頭。

  無花握住她的手卻沒放開,往後繼續靠了靠,然後偏頭看她:「你看起來總是很瞭解我的樣子。」

  躺在床上說這樣的話,他的手還摩挲著司徒靜的手背,總覺得是極其曖昧的;但司徒靜不合時宜地想起石觀音,頓時汗毛微豎:「我剛有說你娘之前也是這麼摸我的嗎?」

  無花笑了:「你說了,你還說觸感像一條毒蛇。我呢?」他居然把司徒靜的手拉過去,微微地在手背吻了一下。

  司徒靜臉還是紅了下,覺得他太犯規了,不過看起來好誘人犯罪的樣子;但表情無比誠懇:「說實話,差不多;最多熱一點。」

  無花笑出聲:「所以你還是害怕嗎?那你為什麼還靠過來?」

  她本來也不想的。她心情也很沉重的。但她特別沒立場一個沒忍住湊過去啃了一口無花的嘴唇;沒辦法,實在是太秀色可餐了。無花沒有拒絕;司徒靜在要離開的時候近距離看了看他的眼睛,反正都是這樣的眼睛,司徒靜從來看不出來什麼情緒,但是確實特別深,充滿蠱惑。於是她俯下身再啃一口;還是心理素質不夠,之後臉皮燙得厲害。

  不過今天司徒靜底氣特別足。

  武力真是很棒的東西。

  「我想這麼做很久了。」司徒靜努力一臉嚴肅,忽略她的手還撐在無花頭部一側,頭髮傾瀉了他半邊身子。

  無花卻笑著說:「我記得我從來沒有拒絕你。」

  「……對啊。從第一次開始就沒拒絕過。」司徒靜興致又沒了,起身就要坐回去。果然毫無成就感。

  從某種意義上無花確實不能說不是高僧;想來沒幾個男人可以做那種事情也可以不帶欲望,眉目清冷。

  哦,她說的當然是原身記憶裡模糊的那次;但現在,她似乎也不那麼能確定。她真想洩憤地拉拉無花臉……但想想還是適可而止。

  「你又生氣什麼?」無花試圖用手撫摸司徒靜的頭髮。

  司徒靜毫不客氣地打掉他的手,用深沉的語氣回答道:「因為我覺得你人盡可夫。」

  不待無花反應,她繼續用相似的語氣感歎:「這個時候就慶倖你還有潔癖這個東西。」不然他真的用得安全嗎?哦,這個思考方向有點汙。

  她以為無花會像之前那麼笑,可半晌沒反應,於是她有些心虛地瞥瞥無花。

  無花只是眉目很安靜地看著她,然後他再次伸手慢慢地地插/進司徒靜的頭髮,一點點地往下順;司徒靜的發質不是那麼好,只要清洗得不夠徹底,第二天就會輕微打結。而司徒靜那麼懶,連洗頭都會覺得很煩很累,總是洗得不徹底。

  這次司徒靜沒拒絕他。

  「我以為你不會有反應的。」司徒靜這麼誠實地說。其實,她覺得她一直那麼說話的呀;無花不應該抗打擊能力早就提高了嗎?而且她不覺得無花能被打擊到。            


第三十章

  司徒靜從廚房拿了冰好的小甜點當下午茶出來後,經過客房的時候腳步停頓了一下。

  雖然聽力範圍一旦擴大,可以聽到很多你不想聽也不行的東西;但若是聲音不大,而且用類似聚音成束的方法處理,你不靠近,最多知道他們在說話。

  但顯然她現在已經能聽到無花和南宮靈在說話了。他們不時就會在一起說話,她大概也知道他們討論的是建立勢力的問題;她一般是不管的,但他們提到了神水宮下面的勢力。

  於是她就很大方地推門進去了。門裡的人也知道她過來了,也暫停了對話,並不意外;姿態幾乎是等著她的。

  客房不算大的簡單的桌子上鋪滿一張羊皮質地的起毛的抽象畫,一部分還懸空蕩在桌外。司徒靜一邊往嘴裡塞一枚小巧的冰絲絲的奶酥,一邊湊過去看了幾眼;唇間醇厚而帶著一點甜蜜的奶香味愉悅地讓味蕾都想跳舞,眼前的東西呢,則是看不太懂。

  但司徒靜還是猜得出來這是張地圖。

  無花示意想說什麼的南宮靈先離開;南宮靈露出一個意會的笑,聳聳肩去看嘟嘟去了。

  「你看出什麼了」無花問像模像樣一臉肅穆看著地圖的司徒靜,如果不看她一鼓一鼓的腮幫。

  司徒靜還真看出了點東西:「這不是中原的地圖。」這當然,是靠地名標注。

  無花用他很好看的手虛空微微勾勒出一條曲折綿延的長線:「這就是橫貫西域的絲綢之路。」

  沒看出來;然後司徒靜點點頭很自然地表示:「我知道啊。」

  無花唇角浮現出一點笑意,很快又隱下去,卻什麼也沒說。

  其實司徒靜已經沒什麼要說的了,只有一條:「你適可而止啊;神水宮好好的,你別牽扯了下水。」

  水母陰姬是不理雜事的,現在宮務基本都由司徒靜接手了,一些內部雜務還是雄娘子協理。

  「你以為我要做什麼?」無花不辨情緒地低眉看著桌上的地圖,依然髮絲隨意地一攏,寬袍長袖,風骨如玉。

  司徒靜想了想:「繼續你母親的事業?繼續在西域那些荒漠裡竊國?」司徒靜不太理解地往嘴裡再塞一塊小點心,聲音微微有些含糊,「不太理解你的想法。」

  無花抬眼,等她繼續的儀態依舊說不出的優雅。

  司徒靜把碗暫時放下:「那兒荒漠多,乾燥,缺水,風沙大;哦,還有很重要的一點,蔬菜很精貴,牛羊吃得多。連素菜都沒得吃,你想一直呆在那的想法多傻。」

  無花還是有些瞭解司徒靜的,所以他開口微哂:「那是你沒見過西域王庭的富貴。寶石鑲柱,黃金鋪地,如果願意宮廷裡到處是清池美酒,吃得自然也是流水一樣的上等佳餚。」

  司徒靜木著臉:「哦,他們能一日三餐吃蔬菜嗎?」

  無花:「他們能品嘗的美味比蔬菜還要精貴的多。」

  司徒靜一錘定音:「所以還是沒蔬菜吃。一打金子也許都換不來水靈靈的新鮮大白菜。」

  無花唇角一勾:「那還是能換到的。人總是有辦法的。」

  司徒靜斜眼:「……我隨便打個比方。」她用很不理解的表情繼續瞥無花:「你為什麼對那些沙漠那麼執著?」

  無花試圖解釋:「那裡不是只有沙漠……」

  司徒靜只是看看甜點都快沒有了,自己走到一邊從茶壺裡倒杯殘餘著溫度的茶捧手裡;成功地打斷了無花的話。

  無花看了司徒靜一會兒,才繼續說:「我也不是打算竊國,我要的是絲綢之路。無數黃金寶石香料美酒在這條路上流淌,只要能扼住生生不息的財富之源,這就是最基本的權力保障,從這條路輻射過去就可以覆蓋大半個西域。」

  司徒靜只是遺憾南宮靈房間是找不到可愛的蜜漿和處理好的沒有膻味的牛奶的。再好的茶她喝著都覺得苦味的折磨勝過回甘的清甜,茶香再好再妙,她自覺給她也是浪費。

  她用普通的清茶加糖加奶挺滿足噠;加糖不加鹽的酥油茶也不錯。

  「偉大的妄想。」司徒靜嘴裡甜點的滋味還未徹底消散,這讓她想想還是很有良心地補充一句,「我在精神上支持你。」胃口還真大。他親愛的母親一個龜茲都沒搞定,他想要整個西域呐。醒醒吧少年。

  而且他說的,讓她想起一個曾經歷史書上看過的繁盛一時的國家,奧斯曼土耳其,大咧咧真的攔在絲路上的國家。真的收過路費還蠻成功的。不過那個國家也是胃口太大,欲壑難填,要行商交的過路費甚至超過了利潤,人家當然甚至選擇不再做這個生意了。但人家好歹一個國家擋在那,她真不知道無花想幹什麼。

  而且……「你幹嗎和我說這些?其實我也沒攔著你。我只是進來提醒你希望你別牽扯神水宮。」

  「你是我的妻子。」無花眼神深邃,似乎要看到她心底。

  她愣了下,心底確實翻過一些複雜的滋味;但隨後還是冷了下來,然後掩飾住微微嘲諷的眼神低頭繼續摸點心吃。

  哦。可是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啊。

  她語調懶懶的:「但如果神水宮也自身難保,你以為下次還有地方能庇護嗎?」

  「神水宮的超然也只是建立在流沙上的,真正的基礎都在於你母親絕對的武力。」無花眉目依然冷靜從容,「若有一天你母親不在了,你覺得會怎麼樣?」

  司徒靜聽著不舒服。那神水宮就算不如現在,她也會好好守護下去的。她也有努力的,每天會多看書,會計劃性地練武,會認真地處理宮務;再怎麼樣神水宮也會好好的。這和無花有多少干係嗎?

  啊哈,若是真的……她的母親有朝一日不再能庇護神水宮,大概無花也早就抽身離去了。這麼想著,她不經意抬頭,正好暴露了她冷漠而嘲諷的眼神;真的和無花對視的時候,她心微微一顫,把臉撇過去。

  她的聲音恢復調侃:「神水宮才給了我現在安定的一切。而且我這個人和你不一樣,我可不是賭徒,我相信的是:有時候人想得到的越多,可能丟掉的反而更多。」

  但無花卻沒像她想要的那樣再次順著臺階下去。

  無花姿態也有些冷漠地看著她,指尖似乎沒有再次顧忌羊皮地圖的污濁斑痕微微摩挲在表面。

  「司徒靜,你究竟為什麼要答應和我成親?」

  司徒靜試圖裝傻:「我心悅你呀。」

  無花眼神嘲諷,唇角帶笑,也確實笑了一聲:「你若是完全不信任我,又何必那麼輕負自己。」

  司徒靜有些警惕,她來不及想為什麼警惕,像是警覺地被刺探領地的小動物:「你究竟想說什麼?」

  無花聲音冷冷的:「我能當你是我的妻子,但你真的能把我當做你的夫君嗎?」

  司徒靜不滿了:「我說了支持你了還不夠嗎?你想怎麼樣,你自己總是想折騰點事情出來,我就非要和你一起跳坑嗎?」

  無花不理她;他只是眉眼低垂兀自說了下去:「我不需要抓緊所有權力,我只需要表面的臣服。我根本沒有為王的欲望,我只是要他們能繼續信佛。我要佛光一如既往普照這片土地,但我想要的更加純粹。我想讓這些絲路上的金子流向我想要的方向,我想用絕對的力和統一的信仰真正順著絲路聯結這片地域。我想要開慧的聽我言,想要蒙昧的得到他們想要的報償。我要的不是一個國家,是一片信奉我的地域。我要的是教派,聽從我言的教派。我不是要做行走在地上的佛,我只是要一片不會背叛的地方。我自信論法我不會輸給西域任何一個僧人,抓在我手上的東西就不會再流失,但我總要一個開始。最初的能夠籠絡蒙昧的人的財富,和能夠壓住一切的絕對的力。」

  「我知道你不信我;但我總要先相信自己。」無花一直低著頭,垂落的發背後他的神情晦暗不明,指尖隨意地勾畫那條已經太過清晰的蜿蜒的曲線,身上散發出一種從未見過的可怖的威勢和……屬於欲望的氣息。

  司徒靜怔怔地看著他發呆,有一瞬間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她良久喝一口冷透的茶,冰涼的液體滑過喉嚨的感覺並不舒適,卻讓人一凜。

  「對不起。」司徒靜低聲說著,她至少不應該那麼武斷否定他;但還是忍不住吐槽,「可是,聽著真的不靠譜啊。」

  「絕對的力。巨額的啟動資金。」司徒靜沉吟了一下儘量不碰他貌似碎掉的玻璃心小心(?)地說:「你貌似都沒有。」

  看無花沒有反應不搭理她。她深深地反省一下自己,人說話還是不要太直接了,她的誠實的美德果然不是總能被人欣賞的;然後厚臉皮地磨蹭過去,想要親他一下……但無花攔住了她,他的手抵住她的側臉,然後微微撫摸著,唇邊微動,眼神一如既往的深幽惑人,最後他說:「司徒靜,我承認我需要你作為我的妻子;但我也不會接受一個我真的不想接受的人。」

  「一盞茶前的我不是我,昨天的我也不是我,你一直用過去的眼光看現在的我,卻想得到正確的結論,不是很滑稽嗎?」

  「如果你真的堅持覺得我很可怕,那你也該看看鏡子裡的你自己。也不是每個女人都能做到像你一樣,只有我走近你一步,你才回報一樣也走近一步。這樣可怕的堅持和冷靜,也讓人不寒而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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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詭辯。

  司徒靜確實被他唬住了一瞬。司徒靜有些呆住。

  問題就是,她有他說的……那麼厲害嗎?什麼叫他先主動一步她才會回應而且這難道不是理所當然的嗎?感情是相互的,他如果展現了善意,她當然也不能太矯情啊。

  他大部分的指控司徒靜是堅決不予以承認的。而且她明明覺得她挺主動的。她只是承認,也許她確實是帶著定性思維看無花的;她被這樣的無花吸引,卻也對這樣的無花無法不警惕。

  不管有多少完美的理由,她會想和無花真的在這個世界做夫妻,總是因為是會心動的。世上恩愛兩不疑的白頭夫妻都是因為愛才能走到最後,但也沒多少一定是彼此深愛才走到一起;不是每個人都能有這樣的緣分。她因為那麼一點心動和微薄的信任最終選擇和無花試試,她不覺得有多麼過分糟糕。

  至少現在確實是無花更需要她,而她離開無花未必過得不會好。

  所以她不認為她完全不信他。最開始確實是的,但她相信現在,他至少不會那麼輕易地捨棄嘟嘟,不會夜半在她酣睡的時候輕描淡寫奪去她的性命;但只是不輕易。平心而論,現在有更大的利益在前,無花就能保證還那麼說一句:你是我的妻子?

  她和他之間的信任還沒走到那個地步。

  她也不覺得她有多麼厲害;不過是更珍惜自己。世上多的是為了愛情奮不顧身忘記一切的女孩子,但真可惜她好像一直不是,也早過了那麼瘋狂的年齡。她穿越前就二十五歲啦,不算多麼成熟,也不算多麼青春,一個有些尷尬的年紀;她本來就在想著找一個可以攜手餘生一起過度風雨的人,因為她是個有些害怕的孤獨的人。她不懂得享受孤獨,不喜歡獨自奮鬥,喜歡有人能陪著她,能和她說話,能讓她感到溫暖。她大概確實是個吝嗇的人,她渴望別人的溫暖多過她去奉獻她的愛和溫軟。

  如果之前有更合適的人出現,她大概確實是不會選擇無花的。她有時候也會淡淡地覺得心累。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不知道他究竟想要幹什麼,有時候說話真冷場呢,但是除了對他這個人的那麼一點心動,她在他身上還是感到了那麼一點屬於俗世煙火的溫暖。她是個胸無大志的人,她也只希望可以和另一個人也能安安穩穩過好就行了,求得現世安好。從這方面想,無花也是很不錯的啊,這個世界還是有不少潛伏危險的,卻也沒多少能威脅到驚才絕豔的七絕無花。如果只要那麼簡單的目標,她覺得現在就還好啦;她和無花還不算特別瞭解,彼此還不夠信任,但慢慢來唄,走到哪一步算哪一步,等日後風聲都過去了,能和無花一起雲遊山水也是想著蠻不錯的未來。

  但很可惜,人不能奢望所有人都能認同你覺得規劃的很好的未來,哪怕那就是你精心撫養長大的兒女,你用你的世界觀價值觀教養出來的兒女,也未必處處和你心意相通;哪怕你真的是為了他們好。

  同樣,無花也沒有立場讓她贊同他刺激危險的計畫和……野心。

  她一直相信的確實就是:你想得到的越多,也許不小心弄丟的就更多。多少豪傑厲兵秣馬踏著累累鮮血白骨走到那個巔峰,卻發現那個椅子空空蕩蕩四不著邊、冰冷而堅硬,環顧周圍,更是孑然一身,親朋遠離,甚至負盡深恩與曾經愛重。

  司徒靜不太懂。她每天有好吃的,也軟枕,有舒適的房屋,有愛她的她愛的人都在旁邊相伴,就足夠了。

  但她也不能強求無花覺得這就夠了。

  人往往得到的越多,天生享有的東西越是好,就越是,欲壑難填。司徒靜想她那麼容易滿足,也是上輩子反正已經沒了,還能撿到一輩子已經是非常好的運氣;而且這輩子可以那麼美,可以一來就撿到已經過得去的武藝,這個單元劇故事裡天下第一的母親固然有些冷情,卻對自己的情郎和骨肉還有溫情,而且一點點柔軟下來。還有什麼可求的呢。

  是的,上一輩終會離我們遠去,司徒靜也沒自信可以有一天在武學上站到水母陰姬的告訴,神水宮大概會泯于普羅大眾;但那真的有那麼可怕嗎?江湖上不為人知芝麻大小的門派多了,多少浪子遊俠還居無定所,世上還有那麼多缺衣縮食的人,寒天的路上甚至還有凍死的枯骨。怕什麼呢?何必非惦記未來呢。

  確實啊,燕雀不知鴻鵠志,滿足於眼前粟米低樹能歡騰築窩。它何嘗不嘲笑鴻鵠奔波終日疲憊纏身也許還客死他鄉。

  但她這一刻還是有些難過的。她想要的太少了,無花想要的又太多了。也許無花想要的,還會威脅她簡單的願景。

  無花指控她;她還覺得這一刻非常茫然失落呢。

  真糟糕呢。看得見的未來又被打亂了,這讓她有些煩躁。

  她用她的標準否定無花的所思所想確實是不公平的;但無花想否定自己的也是不公平的。

  她能說什麼呢,其實她也沒有什麼必要和無花解釋她的私心:「……你徹底不想修佛了?」聽著到還像佛門中人所思所想,卻已經毫不避諱私心野望。

  無花喟歎著看看她,又轉開視線:「我已經被天魔纏身。它無時無刻不攀附在我的背上輕笑低語,我卻甚至沒有扯下它的理由的力氣。」

  司徒靜下意識試圖看到無花的「背後靈」,有些冷汗津津,這是修辭吧?是吧?「說的那麼曖昧。哦,是魔子還是魔女啊?」

  無花再次看向她。她表情很正經:「我是正常地回應你的說法。」

  「好吧,我們再說說你偉大的計畫。先人創業篳路藍縷,你的計畫那麼宏遠,你覺得你多少年才能做到?」西域從來並沒有一定範圍。但無花想說的,還是深受佛教影響的那一塊。

  司徒靜處理神水宮的事情也蠻久了,大概也清楚,這涉及月氏、安息、康居、犍陀羅、罽賓、於闐、斫句迦、龜玆、疏勒、高昌一連串還有些名氣的西域大國;這麼說吧,至少牽扯後世俄屬土耳其斯坦、阿富汗、北印度、土耳其斯坦北部、西伯利亞南部、阿富汗的幹達馬克、北印度的喀什米爾、莎車東南……數得肯定不全,但聽著就很神奇吧?只有個高昌還在後世的吐魯番。語種複雜,多族雜居,有高鼻深目的,也有黃膚黑髮但看著和漢族等就是有區別的。

  但這確實畢竟是武俠世界,一切皆有可能。神水宮範圍內甚至有規模挺大的漢人城市集鎮,處處都能看到說漢話的漢人,生活水準也是不科學的遠超歷史正常水準。這甚至也分不太清是什麼階段的歷史;國號也是從未聽過的。大概因為比較長的時間線裡大環境都是平和的,本朝開國兩百餘年,卻依然有封建時代太平盛世的氣象,很少聽到災荒兵禍。

  司徒靜突然想到了官方蓋戳的和楚留香世界一脈相承的陸小鳳世界,就赫然在這個地理位置出現了雄踞西域的西方魔教;有趣的是,教主玉羅刹的羅刹之名確實和佛有些淵源,不大羅刹玉牌的背面甚至刻著整部梵經。但玉羅刹能行,也是因為他的武功高得可怖啊,心智更是深不可測;他的硬體裝備,至少是陰姬這一等級的,雖然草創基業的時候可能是石觀音的水準。

  但反正不是她打擊無花,無花和石觀音現在的能力級別,差得還是蠻大的。

  行行行,要用發展的眼光看人嘛。人家玉羅刹創業年紀肯定也比無花大;他確實有發展空間。

  「我並不是要攻城掠地。」

  「但你一樣要搶不知道多少人口袋裡的金子和權力。絕對的力啊,你至少可以安分蟄伏十年了。你的財物也要慢慢攢的樣子哦。嗯,沒事,你也還沒到三十歲……到了沒?」司徒靜確實有點心虛。她貌似是看到無花庚帖的,可是天干地支什麼的還蠻複雜,她就大概掰著手指算了下。

  「三十?二十九?」

  無花頭有些疼:「……二十又八。」

  司徒靜繼續數數自己這個身體的年齡,嗯,好像是二十五?她現在穿來也五年多,啊不,五年了,當時她二十五……天啊,她居然實際年齡比無花大兩歲!太可怕了!

  「你報的是十足年齡吧?」司徒靜試圖掙扎一下;哦,無花還是農曆九月生的,可以算虛歲是三十?

  無花不太懂司徒靜又在低頭算什麼,事實他也不太理解司徒靜的問題。

  不管了,就當三十。嗯,這個時候算的都不是虛歲吧?

  「你好像要過生辰了。」八月了耶。

  所以司徒靜剛剛是在數還有多少天?「那你數好還有多少天沒?」

  司徒靜一僵,不記得了,她當時就看了一眼,當時確實是記得的:「……沒數好。」為了掩飾,「你剛難道不是在說你怎麼攢金子和武力嗎?為什麼扯到這了!」

  無花很想說他什麼也沒說。

  可他確實還有求于司徒靜:「我想得到你母親的指點。」他信不過自己的母親;何況自己的母親路也走得太窄,本身看到的東西也遠不如水母陰姬。

  「……以你的天資你可以自己悟啊。」司徒靜一臉語重心長,「其實自己悟出來的東西更加得心應手如使臂指。為了長遠考慮,你還是不要走捷徑了。」

  無花冷眼:「說實話。」

  司徒靜驚異了一下,咽下了「休想」:「哦,我覺得我要考慮考慮。」

  「我好不容易才能打過你啊。」無花武力值也再次提上來她不是又勝不了無花了?何況她的「勝過」還有點水分。從這點說,她讓無花自己悟果然用心良苦,滿懷好意哦。

  無花頭再次有些熟悉的抽疼:「那你不是更有動力勤加習武?」

  司徒靜誠懇地說:「可是我在這一點上太信任你了,又太信不過自己了。」不是她妄自菲薄,而是自知之明,論悟性天資,她和無花可是有距離的;她最大的優勢還是優越的教學條件。而佛門嘛,她不用親眼看都能想像老和尚摸著三頭身的小和尚語重心長讓他自己悟看機緣的軟萌也坑爹的畫面。

  莫名確實萌。

  而且,她的老師實在等級壓制上也是相當有優勢。但無花也別太挑啦,不過是國家一級特級教師和市優秀教師的區別嘛,至少應該是重點市嘛!……不過,為什麼她那麼得意呢?

  反省。

  無花莫名有一種最大的阻礙就是眼前這個女人的不求上進和小心眼的可怕感覺。

  她對勝過他究竟有什麼執念?他難道會非要和她動手嗎?

  司徒靜再次想換個話題:「而且,你雖然想得貌似挺好,但據我所知,佛門在西域開始式微了吧?」遠不如當年昌盛繁榮。

  無花反而微微一笑:「所以我才有機會。會有人需要我,而且,還依然根深葉茂。」

  司徒靜咋舌這個人對時機的可怕洞察:「人家那是真的高僧好嗎?和你也不是一個流派的。」西域佛教大多是小乘佛教?貌似是有區別的。

  「只要他們還是僧,沒有悟到佛心正覺,修得菩提正果,他們也許最大的欲望就是看到人間土地廣頌佛號,渡得眾生遠離苦海。」人心哪有圓滿無缺;如果能做到,就已然成佛。

  「……金子。你哪來的金子?」司徒靜一時想不到什麼可反駁,再換一條。

  無花倒也有耐心和她解說:「海外有座銷金窟……」

  司徒靜徹底呆了:「蝙蝠島?」

  無花不算特別意外:「你也聽過?」

  司徒靜當然聽過。這讓她心情更加複雜:「你是不是乾脆拉上你師妹柳無眉啊?」

  無花倒是沉吟了一下,有些意外:「確實。她現在看起來花團錦簇,實則如履薄冰。東西得到得快,失去得也容易,她大概確實會感興趣。而且,她確實有能力短時間聚集不小的財富。」他倒也瞭解那個師妹的動向,她的夫家是聲望極大實力很廣的世家,但她現在享受的富貴卻根基淺薄,全賴夫郎也神魂顛倒和她一起藥癱自己的親生父親。多麼有趣。

  司徒靜簡直想扶額:「東南沿海可還有個自稱天王的流寇,武林裡還有個可怕的控制著殺手組織的血衣人……」

  無花微微皺眉:「你為什麼想到他們?」

  當然必須想到。知道他們的共通點嗎?那就是都是要被打倒的BOSS,都是氣運值很可憐的人;就好像無花他本人是血海飄香的BOSS,石觀音是大沙漠的BOSS,柳無眉是畫眉鳥單元劇的BOSS。

  現在一個新的命題來了。BOSS光環大集合的負效果能抵消主角光環的正效果嗎?

  看起來改變一個人的結局是很簡單的。比如石觀音和無花;但又是未知的。比如蝙蝠公子沒有被撞下海,但他下次會不會被烏龍地推下山?你說這也太可笑了,可一代狠辣可怕的梟雄被這麼撞下海觸碰礁石而死就不可笑?

  所以這也是她覺得無花還是不要多折騰的原因。自從她能穿越,她對命理和虛空外可能的存在有了一點莫名的敬畏;誰知道命運會不會再轉個彎,或者有一些修復性?

  也許是她多想。但她什麼也不知道,確實只有瞎想。

  「可你也說絕對的力吧。柳無眉不說,你覺得你比起傳說中蝙蝠公子如何?」要人家加盟,蠻神奇的;誰做主呢?而且,還是別總和BOSS摻和一起,也許和非劇情人物一起反而會避開楚留香不科學的克制效應。畢竟,無花也已經過了死劫。

  不過,好像把話題又繞回來了的樣子。司徒靜連忙說:「當然,比較好的辦法就是你別去牽扯旁人的基業了。」

  「喂,我是真心替你著想,才不是怕你武功又比我高。你這是什麼不信任的眼神?我是那麼小心眼的人嗎?捷徑確實總是有隱患的。我就是沒你聰明啊,不然也想試試能自己悟道不。」真的,她是無論如何也沒辦法把別的世界頂尖的絕學再現在這個世界上。如果無花是她,大概確實能做得不知道好多少。

  「你不是要信任嗎?那我很負責任地給你一個忠告:也許你實現你的野望最好的捷徑,就是不要借助任何一條捷徑。不然,你就別想永無背叛。」司徒靜說這話表情還是很認真的。            


第三十二章

  最終,司徒靜還是慎重表示暫時無法核准無花粗陋的計畫書;這個暫且告一段落,反正他一時半會兒有沒有這個計畫對日子似乎沒太大區別。船到橋頭自然直,司徒靜肯定也不能確定如今命運軌跡明顯已經不同的無花究竟能不能做到他想要的,他想要的究竟會不會妨礙她;但在那之前,節日還是要過的。

  很快就是月餅節,不,中秋節了呢。今年確實還蠻應景的,沾親帶故的人恰好都聚集在了神水宮。司徒靜深深覺得,如果不一起吃一點好吃的月餅順便賞月不是太辜負無花的存在了嗎?

  於是,一大早本該練武的時間,司徒靜死活把無花拉到了廚房。

  無花對司徒靜真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做月餅沒有那麼費事,下午做不也一樣。而且按你的要求,反而更容易。」司徒靜想要的月餅和普通的餡餅也沒多大區別了;按照她說的,那就是填什麼餡料都行,她都沒意見。

  「不啊。你先隨便做幾個月餅,我就可以不空手地去敲門他們晚上一起坐一桌吃飯了;你今晚做一桌素席唄。難得中秋人那麼全,不一起吃團圓飯賞月也說不過去吧。」

  嗯,司徒靜對中秋的定義就是那麼簡單。家人一起吃飯,一起吃月餅,看兩眼月亮,然後一起看電視。雖然單調,而且隨著物質文化的豐富,中秋的宴席也說不上多讓人期待,平常得快和每一天沒多少區別了;尤其當那天還不是休息的日子,依舊要學習上班。

  但是吧,總是一個連現代人都還會記得的重要節日。哪怕武林中人並不講究,在和陰姬算相認之後,確實也會一起吃一頓晚飯。

  今年……若是一家人該團坐吃飯的時候,算是親戚的人就待在神水宮,不叫上也不合適吧。沒關係,來不來無所謂,邀請過就算是完成任務了。

  無花雖然是那麼說,但他還是估計著不過是司徒靜找藉口讓他現在就做幾個餅給她當早飯,他根本就不意外了;說著的時候便已經開始挽起自己的寬袖。但他承認他現在意外了。

  無花看過來,司徒靜是有些微妙的心虛:確實,還要他做一桌席面出來,勞動量是有些過分。又不是沒有廚娘。

  但司徒靜努力端出一張淡定臉:「中秋宴家裡人自己做菜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有家的感覺有木有。」好吧,這話說得她自己都不相信。無花做出來的東西基本和家常是絕緣的;連清湯素面看著簡單也能擺出藝術感。雖然她一直覺得只要她一動筷子就沒有美感這種東西了。

  「不,我只是想問你也要去邀請我的母親?」無花是故意調侃司徒靜的。其實無花覺得,司徒靜還是有些怕他的母親的,雖然看著還好,但從來不主動靠近她身邊,除非那裡還有司徒安。

  司徒靜想像了一下畫面臉都微微一僵:「嗯,那什麼,禮數到了就行。你還是想想給你母親送哪個口味的月餅比較安全呢?都送鮮花餡的怎麼樣?品嘗花朵一定就很藝術優雅……還是,她有什麼偏好?」

  無花的笑意淡了些:「你覺得我知道?」

  司徒靜點頭:「你總和她一起吃過飯的吧。」

  「沒有。」無花的聲音聽起來很平常,「她不和任何人一起用餐。」

  ……司徒靜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其實她想著,如果有心,總能看到石觀音的廚房是哪些食材,廚房裡的食材必然是主人家不會討厭的。但凡事種因得果,她也不是那種覺得子女的反哺與孝順是一件天經地義的事情的那種人;父慈子孝,換成母親也一樣,慈與孝,總是相得益彰來得更好。

  畢竟先一步拋夫棄子的是石觀音。

  火已經升起來了,無花下廚也不是喜歡有人打下手的人,他更喜歡每一步按照他的偏好來。身處俗世煙火,火光投映下無花也看著打了層暖色。

  司徒靜只是說:「所以你知道要好好養嘟嘟了吧?你如果對嘟嘟不好,就算有兒子也白搭哦。沒有哪種感情是天經地義的,總是要有雙方的共同投入才會真的長久啦。」

  無花挑眉看過來:「你也覺得我的母親對我不好?」

  他看起來是不經意的,唇角的弧度無懈可擊,妙僧無花在她看來也比一般人抗打擊的多;但她還是覺得這個時候,不管是誰,肯定心情都是不會好的。

  「你只是運氣不太好吧。大多數父母都可以為了孩子奮不顧身,你正好遇到一個把自己看得比孩子重要的。這個是幾率問題啦。」還有運氣問題。如果不是幸運E,書裡又怎麼能合理出現一位罌粟一樣危險卻靡麗的妙僧無花。

  只是把自己看得比孩子重要麼。無花依然微笑著,不置可否。

  這個,司徒靜雖然看過書,也在這個世界看過石觀音。但她確實是不瞭解石觀音的,對當年的過往,無花也肯定比只知道隻言片語描述的她有發言權的多。

  「反正,她也不會答應嘛。」司徒靜突然母性大發想摸摸無花頭;但是還沒碰到,看到無花投過來的警告的眼神,她冷哼一下訕訕地收回爪子。居然敢嫌棄她沒洗過的手。

  浪費她感情。

  成品不出意外的極其美麗,也不像傳統月餅的外形。無花當然也是沒做過月餅的,但司徒靜也無所謂是不是人們印象裡熟悉的月餅。取的還是圓滿的圓形,冰皮是半透明的,能隱約看見填充的餡料,但融合得恰到好處,遠觀恍似自帶的淺淡紋理的淺黃美玉;但最讓人瞠目的就是圓餅上方的代表餡料內容的圖案,根本就不是抽象的平面的花樣,那是一個個微型的精美絕倫的花草浮雕。

  但是對於司徒靜來說……她厚著臉皮說:「你做給我的可以沒有那麼好看的外形啦;只要吃起來是可愛的鮮肉月餅就行~」

  無花頭也不抬地回了一句:「我也是這麼想的。」

  「……」

  好吧,就算這樣,看起來依然也是一枚圓潤剔透的無暇美玉,隱隱的肉粉色從內沁出,讓它的成色看起來特別而驚豔,漂亮得讓人覺得咬一口都有罪惡感。

  司徒靜喟歎地……一口咬下去。

  她現在的生活就是那麼奢侈。

  喂飽自己後就要開始送月餅了。一人兩枚,一個鹹口一個甜口;順序雖然不複雜,總是要注意點的。紅樓裡不就是送個宮花也能引出糾紛來。

  送給不同的人態度當然是不一樣的。

  第一個當然是她的母上,司徒靜聲音非常甜膩:「娘親,我給你送兩隻月餅,你可以挑一個甜的一個鹹的;當然您喜歡就多拿幾個。無花做的,絕對都是又素又好吃的,不會有葷腥!……我們今晚還一起吃飯吧,就這麼定了哦!」

  陰姬當然默然後只拿了兩個月餅。

  第二個順便送給就住在陰姬隔壁的雄娘子,司徒靜直接象徵性敲一下門就推進去,敲的那一下其實還是給隔壁的陰姬聽的,咳:「給你兩個月餅。不准挑!就這個和這個。沒有多的了,一人就兩個!你還想吃晚上吃飯的時候吃!再見,不打擾你給嘟嘟縫玩具了!」

  雄娘子:……誰說我還要多拿了?我只是還想嘗嘗別的味道而已。

  第三個必須是石觀音了。司徒靜想想要去和石觀音打交道確實還是蠻怵的。雖然被迫同在一個屋簷下,司徒靜總是能避就避。

  故意抱著敞口的點心籃出來的司徒靜鼓起勇氣去敲門,沒反應,再敲兩下,還是沒反應。司徒靜愉悅地表示太遺憾了,看來只能先離開了……剛要轉身,她眼睜睜看門板猝不及防「吱呀」一下向後滑開,這種感覺簡直有靈異的氛圍,背後隱隱都一涼;因為到她這個地步,只要確實有人,基本再輕的腳步這麼近的距離肯定能捕捉到。但石觀音,顯然雖然還在「人」 的範疇,但也是比較特殊的單獨科目。司徒靜暗自吐槽她開個門為什麼也要用輕功。

  但一打照面,看見那雙任何美妙的詞語也不能形容的令人一眼就沉溺的雙眼,發射性一凜,立刻特別沒有骨氣地眨巴著眼說:「……娘,我送兩枚無花剛做的月餅給您。您趁熱吃,我再給小靈送兩個。」知道她為什麼要用一看就不保溫的籃子而不是食盒了吧,就是為了現在機智的一句話。

  看石觀音好整以暇地拈了一枚,她連忙繼續說:「今晚是中秋夜,無花還會做團圓飯。您有空就一起過來。我先走啦。」一氣呵成,就要功成身退。

  石觀音卻咯咯一笑,隨意地就扔下了她碰過的月餅;她真的依然是一位絕頂的美人,哪怕世上還有一個人能用最巧奪天工的手藝把自己妝扮成她之前的模樣,定然也比不上她的風情。因為她的美和風儀,實在不僅僅是面皮帶來的,經歷和時間給美人的也未必只有風霜和衰老,總也有禮物和饋贈。她哪怕是那麼輕慢的動作也是說不出的美和自然,但司徒靜看著還是有點刺目的。

  「不必了。你們吃著玩吧。」

  司徒靜還真沒想到她不給面子到這個地步。她慢悠悠地把石觀音不感興趣的有精美細巧的桂花一枝橫臥在冰皮上的月餅撿到嘴裡咬一口,果然是桂花糖餡,甜滋滋卻不會發膩的恰到好處,依然特別好吃。石觀音不吃算了,正好她吃……她覺得她應該就那麼笑一下轉身離開就好了,但她莫名一個沒忍住,大概對於「愛與美食絕不可辜負」的她來說,石觀音實在是有些過分:「真可惜。聽說吃甜的可以讓人心情好,心情好的人總是不會老得快的。」

  空氣頓時凝滯了。石觀音還盈盈一笑:「是嗎?」

  司徒靜並沒有害怕,乾脆地把剩下的一半吃了,淡定地品味人身心愉悅的美妙滋味。石觀音她雖然沒動過手,但十招內也總可能能要她命;而石觀音敢在神水宮動手,一息內她的母上可就會察覺。她不過是怕以後遇到野外的石觀音,平日才不敢造次。

  司徒靜覺得她之後大概會後悔這一刻的膽肥和……嘴賤:「不過您看起來還是挺美的,一點細紋也無傷大雅。其實這樣也不錯啊,您之前看起來太完美讓人看著就敬而遠之,現在可親多啦,不會再有人懷疑您是兩個成年男子的母親了。」

  「我一直覺得無花還是有點過分,因為我也知道懷胎有多累,分娩又有多疼,不管怎麼樣,你冒著生命危險給了他生命。但是他也救過你了,中間看來又確實再無情分,你們大概確實兩清了。」

  說完覺得,好像也沒那麼可怕。石觀音喜怒無常,她就算一直態度良好,也不見得石觀音就會回報善意。於是她很淡定地轉身,很淡定地邁著步子,然後越走越快,逃一樣去了南宮靈院子。

  南宮靈的房門半掩,司徒靜敲了兩下:「我能進來嗎?給你送兩個月餅。」

  看沒反應,她歪了下頭,往門縫裡敲了敲;南宮靈在發呆。她想想乾脆把門推開了:「這裡還有五種口味哦,你自己挑。晚上記得一起吃飯。」

  南宮靈突然說:「我聽到了。」他低下頭看籃子裡的月餅:「其實,我也就是這幾個月,終於無法欺騙自己我和哥哥對母親來說是很重要的。」

  「可我還是挺難過的。哥哥也是吧」

  司徒靜不知道怎麼安慰他:「還好吧,大概因為他早就知道了。」

  南宮靈看著月餅繼續發呆,最後終於低聲說:「那我對哥哥呢?我對哥哥來說重要嗎?」

  司徒靜只是停頓了下就斬釘截鐵地說:「重要啊。他還給你做月餅了,這個牛肉味的哦,你不是喜歡素燒牛肉嗎?」司徒靜覺得她一定是鬼迷心竅了。這個其實是她點名做給嘟嘟的。

  她知道南宮靈也喜歡素燒牛肉,是看他有次居然厚臉皮地和嘟嘟搶。

  看著南宮靈如釋重負的毫無陰霾的笑,她心中充滿罪惡感。

  之後,一桌席面果然只缺席石觀音一人。

  其實西域這裡也是分餐制的多,就是一人一張席案,擺上酒菜;但中秋夜擺的是圓桌,其餘弟子再多擺了幾桌在親傳弟子的院子裡。人家確實是實打實多加肉菜,菜當然是廚娘做的。

  但是氣氛有些詭異。南宮靈在給自己灌酒,雖然那就是小孩都能喝的米兒酒,怎麼也喝不醉的。

  除了司徒靜默默扒飯,其餘人總是多看幾眼南宮靈的。

  南宮靈也發現這酒是喝不醉的了,被人圍觀的有些尷尬;但看著還有有些失落,像一個被雨水打過的大型犬。

  於是,水母陰姬讓人拿了真的窖藏美酒來。南宮靈終於能醉過去了,但他酒品出乎意料地好,除了拼命試圖拉無花一起喝酒,就沒有別的破壞性效果了。

  「哥,還好我還有你。」南宮靈最後是抱著桌子呢喃著醉死的,臉小孩子一樣紅撲撲的,嘟嘟囔囔的像在酣睡的時候囈語。

  真神奇。南宮靈也該是個能狠辣下來的人物,司徒靜到現在看到的卻都是他孩子氣的一面。

  嗯,然後有一個人都倒下了,席面也就可以散了。

  晚間無花潔面的時候就問:「小靈怎麼了。」

  坐在桌子旁的司徒靜瞥他:「他突然發現他娘親不怎麼愛他。」

  無花的動作連停頓也沒有。

  「然後他開始懷疑,他哥哥好像也不是那麼好。」

  無花動作終於停頓了一下。

  司徒靜憂傷地說:「我覺得我是個壞人。」

  無花微微側身,言下只是淡淡地問:「這和你有什麼關係?」

  司徒靜捧著臉嘀咕:「我騙他你很喜歡他。」

  「我今天還得罪了你娘。」

  「今天的我感覺做什麼事都不對,真是流年不利。」

  無花終於擱下毛巾,任憑它半浸到銅盆清水裡:「你下午就開始念這句話了。所以你今天究竟怎麼會和母親過不去,你平時不是乖巧得像她親女兒嗎?」居然敢說她年紀大了。他聽了也第一次由衷欽佩司徒靜:勇氣可嘉。

  司徒靜幽幽地說:「你就當我吃錯東西了吧。啊不,應該是吃人的嘴軟。」            


第三十三章

  嘟嘟的生日就在八月,中秋過完後不久。所以雄娘子縫製的布老虎就是他給嘟嘟的禮物。

  司徒靜也想送嘟嘟點什麼。嘟嘟要滿六歲啦;這也意味著司徒靜再也不能說她來到這個世界五年多了。她其實在這裡已經呆滿六年了。不過嘟嘟還沒到十歲,本身是小孩子,也不興多麼鄭重地慶賀;不過是加點菜、換一套新衣新褲。

  司徒靜突然想親手送嘟嘟一個蛋糕;雖然這和傳統無關,但這也是她上輩子存在的印記之一。最開始她確實是想偷懶讓無花做的;如果是無花,一定能做出那種曾經讓她看得目不轉睛的美得要窒息的裱花奶油霜蛋糕。她只做過簡陋的普通奶油小蛋糕;但當時也是自己做的,還有點印象,知道怎麼打奶油……雖然,奶油和奶油霜還是有區別的?

  但當她和無花說過後,無花淡淡的反應讓她簡直不想和他說話。「你就是想在一個圓形糕體上加上很多你的說的奶油製成的鮮花,顏色要盡可能貼近本色,擺佈得錯落好看。這一點也不難,用什麼做都行,為什麼非要用這個奶油?」

  而且以無花對食物的看法:「照你的說法,那麼大一個糕餅,上面的奶油也是甜的,味道層次是基本沒有的,吃了不會膩嗎?」

  用奶油,大概是它比較容易裱花吧。

  會膩啊,但是,但是……你不用管了。

  簡直不能愉快玩耍。

  她想想還是她親自做一個比較有誠意;她終於意識到如果是無花來做,壓根不是給嘟嘟特別的禮物,簡直是降低嘟嘟的飲食水準。無花是不管拿什麼素菜都能折騰出那種極美效果的可怕的手作帝。

  味道還是可怕的極其美味。

  但是,她顯然需要無花的技術指導。

  裱花的噴嘴之類這裡也沒有,她只是自己按照印象裡折騰出一個;沒有無花,她對自己做出上一輩子的水準都不指望→_→。

  這裡買不到曾經超市就能買到的專門做奶油的麵粉,當然只能用普通的來,她很懷疑這更加降低成功率;還好她可是基本在西域,牛奶容易找到。按照記憶裡隱約的辦法,先把油和牛奶混在一起,攪拌均勻後加入麵粉,再是雞蛋黃,再分次加入糖,然後打發;然後再是蛋清液……她很滿意她印象還是蠻清晰的嘛。不愧當時經常做健康小蛋糕犒勞自己。

  她只失敗了一次就成功做出奶油了啊。

  她告訴無花這就是奶油。

  無花用一種很挑剔的眼神看了下,很勉強地拿筷子攪拌了下:「這就是你要用來壘成鮮花的?」

  「不是啊。」司徒靜糾正他,把奶油放噴嘴裡,用給他看「用這個,放進去,然後擠……有覺得很方便嗎?」

  無花看了下那軟趴趴的一坨奶油不說話。司徒靜也訕訕地閉嘴。

  不過無花確實拿那個司徒靜號稱偶然想出來的工具試了下,然後,司徒靜眼睜睜看他弄出了一小朵含苞白玉蘭;然後也軟塌下去。

  無花結論是:「這確實是個投機取巧的工具,但要精微控制也許反而更麻煩,至少我看不出你這個工具怎麼做複雜的花樣,比如十幾重的多瓣菊花。此外,就你用奶和油調出來的這個叫奶油的東西,我也辦不到給它做出來的東西定型。」

  司徒靜弱弱地替奶油辯解一下:「這個,還是可以的。是我調得不太對。」

  無花同意:「很顯然。」

  喂!

  司徒靜憋屈:「我再試一次。」這次大概知道她在做什麼的無花時不時給幾句意見。

  然後這次,無花那朵完全盛開的自然美麗的白玉蘭沒軟下去。

  司徒靜開心:「成功了?」

  無花看她一眼,把噴嘴給她:「你自己試試。」

  ……依然是一坨奶油。

  司徒靜洩憤地用勺子把無花那朵小巧的白玉蘭塞嘴裡消滅掉,然後!「這個味道居然不太好。」無花做的耶。居然味道不是那種讓她用詞彙都描述不出的好吃。

  無花涼涼地提醒:「你調的奶油。」

  司徒靜木著臉:「你不是旁邊看著的嗎?」

  無花繼續冷眼看她。

  好吧。

  「你能調一個我也能成功的奶油嗎?」司徒靜眨巴眼充滿希望地看著他。

  無花頓了下:「我覺得這不是奶油的問題。」他覺得奶油調得再好,和司徒靜能成功這件事也差很遠。

  於是最後司徒靜只做了蛋糕最重要的部分——那個圓圓的可愛的糕體。司徒靜發誓做得特別圓,特別平滑,這真的也是需要技術的!做奶油、裱花都是無花一手來的。

  「你確定只需呀顏色不一樣?味道都是一樣的甜?」無花最後問一遍司徒靜。

  「當然!」這才是蛋糕啊。才不是無花,肉菜大菜都居然像裱花一樣的做的。

  最終司徒靜看到了夢想中那種周圍繁花盛開,個個輕靈可愛,擠在一起小清新的不行的蛋糕。真是感動得要哭了。

  「這算我們合作的蛋糕了對不對?」司徒靜用夢幻的聲音看著這個夢幻的不行的蛋糕。

  無花把東西放下,特別不給面子地說:「我不介意你說這個全是你做的。」

  司徒靜:「……你什麼意思?」

  無花挑剔地瞥了一眼不說話。

  司徒靜:「……你說清楚。哼,不然我說這個是你特意做的!」

  無花是真的被司徒靜梗了一下;他當真沒看過有人像司徒靜那麼……無恥得理所當然。

  「因為我覺得這個太簡單了,味道也一定很糟糕。如果你是要做點心,又是做出自然的花型,那你想用什麼花來點綴,型似不過是浮於皮毛,應該是嗅起來能聞到你覺得賞花是該聞到的花香,嘗起來確實有本真的滋味。這樣往往也就不會膩味和單一。而且你為什麼非要依託這個底盤?有花無樹也太過單調,而且感覺不出自然的意境。如果是我,做這樣類似的點心,而且力求自然和美,可以乾脆做一個庭院,可以有鳥雀盤旋築巢,有曲徑通幽,有怪石嶙峋,其上有飛流濺玉,其下有魚戲池底。繁花繞亭盤旋而下,可以再懸掛一牆花瀑,讓花朵層層疊疊垂下。如果你那麼想要百花……但做這樣的就確實還是費工夫的。」

  司徒靜聽得有些呆:所以是微型花園嗎?連可愛的不行的迷你盆景都弱爆了啊。而且!無花再說的居然是點心……點心?!

  她用飄忽的語氣說:「那你之前為什麼不做呀。」

  她以為,他每次看到她一口把高塔、山水咬掉一口真的心無波瀾嗎?但無花只是輕描淡寫地說:「你上次不是和我說,返璞歸真更值得追求嗎?」

  咦,對哦。

  司徒靜無比真誠地說:「我之前比較愚蠢。而且我覺得做菜還是做你喜歡的比較好,應該尊重你的審美情趣。」

  無花不由勾唇:「哦,那我現在確實覺得要追求返璞歸真。」

  司徒靜一臉痛苦:不!不要!她的迷你花園啊!其實還可以再商量一下的,真的!

  ……但無花居然就這麼走開了。

  不管怎麼樣,嘟嘟還是收到了娘親的禮物。嘟嘟好訝異娘親做得還行耶。不過他還是謹慎地先吃了一朵可愛的百合花……嗯,雖然嘴巴一合就都沒有了,蠻虛的,但是意外的味道還是不錯的,奶味很足而且甜甜的不會膩。

  嘟嘟放心地舀了一大勺蛋糕塞嘴裡。司徒靜期待地看著他,然後他有些糾結地安慰娘親:「沒事,娘親,外面的這些花花還是蠻好吃的;裡面,有待改進。但是,娘親,你還是很厲害的呢。看起來還是看好看的。」

  司徒靜:……

  司徒靜覺得還是給嘟嘟收禮物吧。

  雄娘子送了布老虎,水母陰姬送了一本書,南宮靈送了一個彈弓?!然後她看到一雙特別精美可愛小巧的虎頭鞋,就是那種孩童百天后該穿的虎頭鞋。真的特別特別精美,可愛得司徒靜愛不釋手。但是!囧,哪怕是嘟嘟的腳的尺寸呢,嘟嘟現在穿也是很可愛的,畢竟看這個做工就覺得特別好,這明顯就是嬰兒的腳的尺寸啊!

  而且,誰送的。考慮到還沒送禮物的……額,總不會是無花,他最近肯定沒去集鎮買東西,更不可能自己做啦。這個明顯是新做的。大概,是某個很喜歡嘟嘟的弟子?

  雖然做得也太小了點,可花了很大心思;司徒靜覺得還是要問問嘟嘟這樣也好道謝。

  嘟嘟說:「奶奶給我的。」

  「啊?!」司徒靜覺得有些幻聽。

  「奶奶啊。爹的母親。」

  司徒靜:……好吧,石觀音還是送了禮物了。雖然她真想問敢不敢買個靠譜點的東西啊。但是……好歹她還記得。司徒靜對石觀音真是沒啥高要求了。

  但是石觀音最近應該也沒有出門。好吧,她出門了司徒靜也許也不知道。但比起石觀音特意出們給嘟嘟買一雙虎頭鞋,她更相信石觀音支使哪個外門弟子幫她買個小孩子用的東西。

  嗯,還是很符合事實猜測的。

  於是司徒靜去過問了一下。但是每一個弟子說幫跑腿了;反而是管帳房的親傳弟子聽了主動過來。

  司徒靜還是改革了下記帳方式。當然不是什麼資產負債表、利潤表;那個還是有些複雜吧。她只是要求每一頁分成五欄,最上方寫上收/支、項目、金額、用途、經手人。而且這個時代沒有顯眼的大面積的良田和旺鋪的武林豪強也沒誰繳稅,神水宮那麼偏遠的更沒人管,就算真繳稅也不來看你的帳目;自己看得懂,而且月末結算下就行。

  「當時說了,每月一結算,石夫人的花用和用度也是合理範圍內儘量滿足的。石夫人要針線軟布皮毛我就做主給了。有問題嗎?」

  「……沒有。」司徒靜只是看著經手人裡「石夫人」三個字覺得整個世界虛幻起來。

  她再次捧起那雙虎頭鞋的時候,手都在顫抖啊。

  這可是石觀音做的虎頭鞋啊!石觀音好嗎?!

  她懷著對這雙鞋的敬畏之情去找了房裡看神水宮藏書的無花。

  司徒靜顫抖著說:「你,你娘給嘟嘟的禮物。」

  無花看了眼,不覺得母親送一個禮物值得司徒靜激動。

  「她親手做的!我保證,真是她親手做的。」

  無花不由伸手拿過來。

  司徒靜在旁邊一邊看他輕輕地摸著這雙虎頭鞋,一邊發洩過剩震驚地絮絮叨叨。

  「你看,怎麼也不像第一次做的吧?」

  「所以,你小時候還是穿過你娘的手藝吧?看著大小,是一歲左右小孩穿的。你穿過大概也不會記得。」

  「原來你的手藝天分遺傳你母親嗎?」

  「好吧,如果都是你母親親手做的了。小點就小點吧,雖然小得過分了。」

  「你還記得嗎?記得穿過你母親的手藝沒?」

  ……最後無花只是用指腹描摹這鞋面上那精細圓滾滾的虎頭說:「我不知道。」

  司徒靜突然想起一件事。哪怕是石觀音,那麼冷漠的石觀音,她也從來沒主動加害過自己的兒子。大概就是因為石觀音還是一個女人。每一個孩子都是母親的珍寶,是作為母親女人十月懷胎一朝忍著劇烈疼痛生下來的。所以男人總是能輕易摔碎寶貝,女人就要心軟躊躇的多。女人總是輸給男人,可能就是差了那麼點心狠。

  但總有些女人是足夠心狠的,狠得像是男人。

  她一直以為,石觀音就應該是這種無堅不摧的女人。石觀音也確實是。

  「還有,你母親都送禮物了。你給嘟嘟的禮物呢?」司徒靜斜眼。

  「不會和你一起送蛋糕了嗎?」

  「不是說那歸我嗎?」

  無花抬眼:「……所以你還真的說全是你做的了?」

  司徒靜煞有介事地點頭:「為了保護你的審美聲譽,我也是犧牲很大的。」

  …………………………無花對司徒靜無話可說的分界線…………………………

  連嘟嘟都能聽到那麼多東西,石觀音如果願意總是也能聽到更多的。

  比如,她的兒媳婦對她做的那雙虎頭鞋驚歎,帶著那雙鞋先找無花、再找她另一個兒子、再去找她粗通縫紉的父親,挨個跑遍了神水宮,嘰嘰喳喳地不亦樂乎。

  她還是受用那句:「最漂亮的虎頭鞋大概就只能這個模樣了。」

  她就是突然想做一雙了吧,做出那雙從來沒送出去過的鞋子。

  當年也是,突然想著,該有一雙辟邪吉祥的虎頭鞋的;她就打算做一個。但是她從來沒做過鞋子;她怎麼也做不出她滿意的一雙。哪怕,那個人一直在驚歎。

  最後她想她就是想做一雙最漂亮的虎頭鞋而已。哪怕她的兒子的腳丫早就長大了,她依然只是不甘心地要把她當時想給他百日穿的那雙做好。

  最後,她終於成功了。但她卻已經失去了給自己的兒子做一雙合腳的鞋子的興趣;而且,她依然只會做那個大小的虎頭鞋。當她第二個兒子也出生,她也依然提不起當時的興致。

  很久沒有想起以前的事情了。想起當年那個男人在那片櫻花樹下用還不熟練的漢話笨拙地給她念一首古舊而可笑的《關雎》。

  可是李琦還是被他打動了,哪怕李琦清楚得很,她不可能是一個「君子的好妻子」。何況那時候,她需要一個身份,需要一個庇護。

  那個時候她還是李琦。身負血海深仇,在乎很多無聊的東西。她沒有拒絕的理由。但她也不會輕易接受任何一個人。

  後來,那個男人還傻傻地拋下一起帶著兩個兒子來中原找她。太傻了。但也證明,李琦沒有選錯人。

  她覺得他確實還是值得李琦的。但很可惜,李琦已經不在了。

  她不覺得,他也配得上石觀音。

  所以,她只是有那麼點可惜吧。這個世上已經沒人知道她能做出旁人絕對做不出的最漂亮的虎頭鞋了,她現在不做出一雙,就永遠沒人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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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司徒靜其實也有些訝異石觀音被她冒犯後怎麼還有心情給嘟嘟做虎頭鞋,雖然裝飾意義大過實用意義。她在晨練開小差的時候問這個是在試圖和無花討論心理問題,無花卻給出的是武學上的見解。

  「她的武功在恢復打磨階段,現在的心境不如以往堅硬牢固,雜念叢生,行事確實可能更加難以捉摸。」

  司徒靜表示不理解:「為什麼我聽起來她現在更容易給激怒呢,不應該更加危險嗎?」

  「她心境穩固的狀態就不危險嗎?也沒多大差異。只要還在神水宮,她還有理智,自己就會壓抑下來。」

  居然無言以對:「……壓抑到一點程度難道不會爆發嗎?」

  無花微笑:「所以你運氣很好。她來神水宮之前剛剛發洩過。現在她心境相對一定很平和。」

  司徒靜:……

  「不過,就算是同一個人,沿著同一條路走回巔峰,也不可能走得毫無差異。你不是也有過頓悟,玄之又玄,無法用言語道出;領悟不可能完全一樣,人的記憶也不可能毫無差錯。母親她現在做什麼都不奇怪。」

  無花從旁邊的桌子上拿起乾淨的軟布,微微拭去額頭上的汗。司徒靜覺得無花的膚質很有問題,劇烈運動後居然不充血一樣變紅變狼狽,只是微微有些泛紅,看起來依然白皙得要命。

  如上,司徒靜漸漸地和無花一起晨練了。其實也沒什麼可矯情的;誰會晨練時候練習絕招和殺招呢,本來就是鍛煉基本功和提高基本招式熟練度。

  而且一起練習也有好處,無花受了正統武俠教育那麼多年的,肯定比半路出家的司徒靜要懂得多。有些基本的問題問頻繁地問陰姬也會怪怪的;畢竟要特意走過去,有些一閃而過的困惑在那之前可能就抓不住了。而且,很多人在一個哪怕很親切很耐心的老師和成績優異也很靠譜問得更方便的鄰桌之間,中國學生總是喜歡選擇鄰桌啦。

  同時,無花大概對神水宮武學也很感興趣。他也沒掩飾過這點。不過對司徒靜來說,少林武學也蠻讓人好奇就是了。此外無花身上還有東瀛武學的痕跡。

  司徒靜是拿布非常快地整張臉擦一下,冒著熱氣和熱汗的頭髮窩也擦一下,然後拿一條綢帶把所有頭髮綁成一個長度比較超標的馬尾,然後繞成一個大大的小清新花苞髻。這樣才清爽嘛。熱死了。

  不過想到她的午飯打算,她睜著眼睛瞎說:「感覺好冷啊。」

  無花微微側目。

  「天氣都涼啦。我們中午吃火鍋怎麼樣?」她積極地說,「我之前特意讓人打了鍋子哦,分成了四個格子,就可以涮四種鍋底啦。你吃過火鍋嗎?沒吃過也沒關係,我們先來熬湯底唄O(∩_∩)O~」

  ……無花試圖繞過她去沐浴,被她鍥而不捨地攔住:「你答應沒?」

  無花總覺得這個時候的司徒靜是最執著的。

  但是無花上午有自己的事情,最後結果是接下來的一下午時間都花在的廚房;因為司徒靜孜孜不倦地強調要四種鍋底。然後無花在廚房看了看每天裝運來的新鮮菜蔬後,在司徒靜瞪大的眼睛裡,居然在角落的水桶裡撈起了一條活蹦亂跳的鮮魚。

  司徒靜現在都真的吃素了。當你發現素肉比真肉還好吃,你也會控制不住地倒戈的。因此,無花在的廚房都是相當潔淨的,沒有任何腥味,久了司徒靜覺得也不錯,方便她在廚房長期觀察和順手摸點什麼當零嘴。就著那種清新迷人的食物的香味看書,餓了就能去夾一點不是很棒嗎?

  於是,她有生之年居然看到無花主動去碰那些應該是養著給別的弟子加餐的真肉肉啊;再看到無花把魚拍暈了去清洗的時候,司徒靜不禁用詭異的語調提醒:「你有感覺到魚表面的粘液不?」

  無花看她一眼後,她連忙裝作低頭認真看書,一副一直沒開口的樣子。但她還是很好奇啊。

  然後她偷偷用餘光瞥到無花撈鮮蝦的時候心裡就更癢了。

  那鍋鮮湯在翻滾的時候,一種截然不同的鮮香味刺激得本來飽飽的司徒靜依然冒出覓食的信號。一般來說,那種辛香大料和肉食碰撞激出來的濃烈香味才最刺激人的感官;而無花,從他一貫清淡求雅的審美就能看得出,他對這種烹飪方式很無感。無花的菜式往往鮮香內斂,表面浮動的永遠的是淡淡的清新的味道,縈繞不絕,一樣誘人,卻不會有報社的刺激效果。不然司徒靜這樣的吃貨一直呆在這是找虐嗎?

  但事實證明,虛假的魚蝦一定欺騙不了聰明的貓,真正的魚蝦的鮮味顯然效果還是不一樣的。

  無花還是不停地加一些菜蔬,香味漸漸給司徒靜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針對性地翻找一下記憶,司徒靜想起曾經嘗過的日式昆布鍋。但那又是不一樣的;大概這裡也找不到那些熬昆布鍋的海產,司徒靜曾經在日料店品嘗過的鍋物料理的滋味,哪怕是吃到嘴裡也比不上如今只靠嗅覺捕捉的鮮美。

  司徒靜第一反應居然是:無花還是吃過火鍋的嘛。

  接下來用的還是素菜了。一格是鮮濃黃澄的雞湯,一格是用司徒靜遞過去的番茄熬煮的微酸卻味美的番茄鍋,還有一格是清淡卻極鮮的菌菇湯。

  司徒靜突然覺得她喝湯就已經停不下來,都等不及準備涮菜了怎麼辦!

  為了省肚子,司徒靜抱著碗珍惜地一點點喝著菌菇清湯,露出的兩隻眼睛看無花在片魚耶!然後她看著無花隨手把它們堆砌成層次分明的鮮花狀。然後無花洗淨手後開始雕豆腐花。

  「其實,你把它們擺成複雜的造型,切成好看的圖樣比你簡單處理更順手吧?」

  無花沒理她。她聳聳肩繼續砸砸地小口吮湯,然後她看無花試圖把豆腐切成大小均等厚度相同的方塊,而不是雕成一顆顆圓滾滾的精緻花球。雖然他完美地完成了自己強迫症的要求,然後整整齊齊地碼成一條筆直的線,但是!他居然花的時間比雕豆腐花還長!

  司徒靜總覺得無花皺了下眉。

  為了不激怒無花,讓他看著表情清淡其實特別小心眼地直接走人,不再做她點名的鮮花醬豆花布丁給她當飯後甜品,她為了掩飾不了的滿臉狂笑,連忙把碗抬高,把大半張臉埋到大大的湯碗裡……哦,不行了,手抖得湯都要灑出來了嗷。

  嗆住了!咳咳!天,她的湯啊!

  …………………………司徒靜的布丁沒有了的分界線……………………………

  還好湯底都有啦。廚娘準備的菜蔬一樣可以涮啊。她自己也會手工榨鮮果漿當飲料。

  只是可惜她夭折的布丁。

  果然,她誠實的美德總是沒辦法被人欣賞的。

  吃火鍋當然人多好啦。她,嘟嘟,南宮靈,無花有一個算一個,還有個自願湊過來的雄娘子。不過鑒於有無花在,漏勺是要有的,公筷什麼的也是必須有一人一份的。

  過程還是非常美好的。無花的湯底果然超級鮮,她都不想用她自助的辣醬香油什麼的去褻瀆美食了。

  而且火鍋果然人多起來吃得更有氣氛,搶起來就更好吃了。這個時候司徒靜不得不矜持地承認自己武功果然是這一撥裡最高的啦,誰都是搶不過她噠。

  所以,她吃撐了。

  好久沒吃撐了。司徒靜難受地揉著肚子走來走去地消食。現在睡覺的點可不是前世的半夜三更了,換算起來應該是九點半。可她還沒消化完T^T。

  無花做的菜一直超級定量的,她想吃撐都是沒辦法的。今天她終於吃夠本了。代價是慘痛的。

  唯一讓她欣慰的,是被她重點打擊、作為成年男人食物需求量也更大的南宮靈居然沒吃飽。

  嗯,可見她吃了多少。

  已經洗漱完靠在床頭的無花在看書,聽著司徒靜的哎呦聲,不由勾起了唇角。

  然後司徒靜不經意間發現了這個喪心病狂的表情。她那麼難受,他居然還在笑?!

  太令人髮指了!

  無花一點不心虛地吐出兩個字:「活該。」

  在司徒靜要爆發的時候他抬了一眼,隨口說:「你有覺得你這大半年裡變胖了嗎?」

  變胖!

  胖!

  被那麼惡毒的暴擊擊中的司徒靜被刺激地話都說不出來了。

  怎麼可能!她現在都吃素了啊!東西都是純天然沒有激素的!所以就算是不是抓點東西塞嘴裡也不可能胖的啊T^T。不科學的。也不武俠。

  對噠!她每天還運動啊,高強度運動啊!

  雖然吃得太飽小腹是有些凸起啦。可是她記得早上還是沒!有!贅!肉!的!反正不可能胖。

  不過,衣服穿著是沒那麼松了。

  但是司徒靜是不可能認輸的,哪怕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她為了反擊,厚著臉皮說:「哦,你是有覺得抱起來手感更好了嗎?」

  ……

  於是司徒靜又贏了。臉皮更厚的孩子總是不會輸噠。

  大約現代記時十一點,在司徒靜的不懈努力下終於覺得消化得差不多了。洗漱完後,她越過無花翻到內床去,生物鐘已經被調到古代模式的司徒靜已經困死了,她用被子蒙住臉。

  她一邊推無花一邊用悶在被子裡的聲音催促:「快熄蠟燭。睡覺了。」至於她為什麼不熄……這個問題不准問。

  然後無花沒有起身,但是蠟燭被指風熄滅了;之後是窸窸窣窣的放書本聲。

  司徒靜露出半張臉,乍然降臨的黑暗掩住了她一臉見鬼的表情:「你什麼時候會彈指神通的?」

  「這是少林功夫。」

  腦子裡金庸和古龍有些打架的司徒靜,總覺得彈指神通是很頂尖的武功。

  她到現在還記得基本劇情就不錯了,怎麼可能每個人物每種功夫都記得那麼清楚。

  「交換交換!這個很有用的樣子。」司徒靜有些亢奮,「我們明天交換招式怎麼樣。」

  ……熄蠟燭很有用?無花無言以對地閉上眼睛。

  黑暗裡,司徒靜明明覺得很累,可是那種過了生物鐘點之後莫名亢奮的神經讓她一時睡不著。就她耳力聽到的,雖然無花一動也沒動,但聽呼吸顯然也沒睡著。

  總覺得過了好久,已經閉目很久的司徒靜悲催地想著今天不會失眠了吧。還好,她拉了一個無花一起失眠。

  但比起她的翻來覆去,她咋舌地發現無花直到現在都一動沒動過,雖然他的呼吸聲顯示他也沒睡著。但是,就算是睡著了一動不動也很詭異啊。至少她覺得詭異很久了。

  「第二天了吧。」前世經常熬夜的司徒靜現在非常感慨,然後她還想起一件事,「正好,你也沒睡著。生辰快樂。」

  「你有打算怎麼過沒?」

  在她以為無花基本是進入了淺層睡眠,所以不會搭理她的時候,她還是聽到無花清淡的聲音:「不整不壽的,沒什麼可過的。」

  也對。成年人總是不太在意生日的。

  但是有人搭理的司徒靜就更亢奮了,她翻個身坐起來了點,手肘撐著床單:「生日還是吃……甜點唄。做你說的微型花園怎麼樣?」

  「……是你過生日麼?」

  額。

  「那個要花幾個時辰。」

  司徒靜良心更抽痛了。

  然後她痛苦地倒了回去。

  但是有面吃也是極好的。

  「我給你下一碗長壽麵唄。」

  「你負責把面放到鍋裡嗎?」

  居然被發現了!「怎麼可能?我是那麼沒有誠意的人嗎?」司徒靜說得鏗鏘有力。

  無花勾唇:「那一定更糟糕。」面不可能不是斷的,也許還是糊的,甚至根本無法入口。

  司徒靜翻到另一邊表示很生氣,雖然有些微妙的心虛。然後她聽到一聲:「還是謝謝。」

  她又來勁了:「不客氣不客氣~我生辰記得有小花園哦。」

  「……嗯。」

  沉浸到幸福幻想裡的如願以償的司徒靜,不自覺神經都鬆懈了。之後,她自己都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了。

  但無花知道。罪魁禍首司徒靜都睡著了,可無花還是了無睡意。或者因為他的生物鐘更牢固。

  他終於睜開眼。司徒靜和他之間隔著一拳寬,可當他側過身,司徒靜的呼吸就拂動在他頸部。司徒靜睡覺非常歡實,哪怕是剛睡著,她的頭部就已經脫離了枕頭。

  最開始無花不習慣這樣的軟枕,填充著棉花和一些曬乾的植物種子。天下也只有司徒靜這有這樣怪異的枕頭。

  在他不知道在想什麼的時候,單手微微抬起試圖撥開司徒靜臉頰上粘連的髮絲,司徒靜正好跳讀到下一個夢境,她自己也說不清夢到什麼的,夢境總是光怪離陸,但現實裡她很霸道地繼續滾。

  如上,無花睡覺禪定一樣紋絲不動,司徒靜還不至於夢裡拿內力開路,一般來說早上醒來,都是滾不過去的司徒靜退而求其次地半邊身子倒在躺得極其端正筆直的無花身上。

  但現在,她恰好滾到了無花懷裡,無花也猛地從思緒裡被驚醒;而在這個過程裡,司徒靜已經自動自發地纏好了,整張臉毫不客氣埋在他胸口。

  無花只有一隻手恰好騰空著,他試了試,最後也學司徒靜那樣搭在她背上。從旁邊看起來,就像他整個人抱住了她。            


第三十五章

  太平無事的時候總覺得日子過得很慢,但突然回頭的時候又發現時間無聲息流得很快。

  無花告訴司徒靜他得到了一處小國:「你要和我一起去看看嗎?」

  司徒靜聽了內心還是蠻不真實的:「耶?」她總覺得石觀音謀劃龜茲好像很厲害的樣子,但也折騰很久,甚至親身扮作龜茲王妃;最後也功敗垂成。然後換個地圖無花那麼快就攻克了?

  哦,當然快是一種感覺;也不知道無花謀劃多久了。但是,總要以無花離開中原為時間界限。那麼時間雖然不短,卻也不算很長。

  「不啦。」司徒靜佯作隨意地回答。

  無花微微一頓,然後說:「那麼,我也要頻繁外出了。」

  「哦。」司徒靜往嘴裡塞了一個方方正正的奶糕。然後,她就不用再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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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花不在的時候,最憂傷的當然就是生活水準下降了。飲食是一部分,司徒靜長得很麻煩的頭髮也只有她一個人洗了,被子又要自己鋪了,早上居然弟子也默認不來叫早。比較好的一點就是床又是她一個人的啦;但她早上醒來居然發現她都能又隨便滾了,在這個情況下還留下三分之一的空床位。

  總體來說,真是糟心。

  嗯,無花還是很可愛的嘛。

  司徒靜終於很彆扭地承認。

  但日子當然還是要溜溜達達過啦;但是司徒靜卻意外聽弟子彙報了一個消息……她只能說人果然話不能說得太滿。

  擁翠山莊的少莊主夫婦「義薄雲天」,聯絡了不少超一流高手想齊上神水宮逼神水宮給江湖一個交代,交出身負累累血案的石觀音母子。

  當然,當然,不是幾大門派圍攻神水宮啦;相當於幾大門派聯合戰力的長老級人物委婉地圍攻……而已?

  畫眉鳥。

  看來石觀音的深居簡出給了她極大信心。確實,閉關緊要關頭的石觀音某種意義上正處於最弱勢的時候。這個時機的把握,讓她不得不懷疑神水宮裡有沒有釘子;既然神水宮能得到擁翠山莊內部的詳細談話記錄。

  一個賭吧。水母陰姬的武功究竟有多高?攔得住那麼多頂級高手的合力?

  神水宮對石觀音母子的容忍度極限在哪裡呢?水母陰姬真的願意替石觀音出手嗎?

  當然,被下了面子的水母陰姬一定是會出手的;但幾成力就難說了。

  怎麼說呢。說兇險也不多兇險;高手總是要講風度的,孤雲野鶴的高手也不會親身來攻打神水宮什麼的。他們也未必不忌憚;更犯不著賣命冒險。他們會出幾成力也是問題。畢竟,他們看的是擁翠山莊的面子,應的是擁翠山莊的邀請,回應的是大義,又不是聽命的打手。但是吧,一個處理不好,立場曖昧的神水宮可以直接掛邪道那邊了。

  當務之急……司徒靜聲音有些冷:「查查宮裡的花名冊。我一個一個問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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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消息前後腳到達的神水宮的,就是楚留香。

  「無事就是見不到香帥的。」司徒靜手裡是酥油茶,但是加糖不加鹽的,絲滑不失奶香,但司徒靜被養刁的舌頭現在抿一口就放下了,「這讓我越發希望見不到香帥為好。」

  楚留香摸摸鼻子,似調侃又似意有所指:「無事想來沒人會想上神水宮。」

  楚留香為了蘇蓉蓉、李□□、宋甜兒三個視若親妹的女子已經和擁翠山莊打了交道。擁翠山莊倒是視若上賓,口口聲聲以為三女被黑珍珠挾持而仗義出手;但事情總透著古怪。

  等那位巾幗不讓鬚眉的少夫人積極想邀他一道討伐石觀音為武林除害,楚留香不知道怎麼覺得更加不對勁了。

  而且楚留香是不太贊同的。他親眼見過陰姬。擁翠山莊邀請的有名有姓的高手楚留香總覺得有一拼之力,遠遠不如直面石觀音的壓力,更不要提他根本看不出深淺的水母陰姬。何況紛爭總是讓他不贊同的;從來帶來的好處少,卻會流很多血,害不少性命。

  水母陰姬信佛尚素,卻不忌殺生。

  楚留香是最先知道擁翠山莊的動向的,他的選擇確是孤身先上神水宮。

  「哦,你不信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擁翠山莊?」司徒靜問得刁鑽。

  楚留香無奈:「我只信正義。」

  「我也喜歡正義。」司徒靜一臉大義凜然,但馬上話鋒一轉,「關於擁翠山莊,我倒是有消息和香帥分享,比如那位少夫人的閨名。」

  「……夫人不要和楚某開玩笑了。」

  司徒靜瞥他一眼:「誰和你開玩笑了。李少夫人柳氏無眉,是……我婆婆的愛徒。」

  「身中過師父的毒,曾經還拜門到神水宮。」

  「如今大概毒清了」但一定戒毒戒得如生生去了一條命。其實她理解一定更加恨毒了「恩師」;一旦有機會,必定百倍報之。

  司徒靜滿臉沉痛:「所以世事就是那麼涼薄。天下總有那麼一些人忘恩負義啊,不記飲水思源。」

  ……木然的楚留香還是覺得哪裡不對,只能學對面的這位夫人也咬一塊鹹口的蛋黃肉酥。

  「至於無花,他也一直懺悔來著,每天都會誦經祈福哦;還有好好勞動改造。你覺得這個糕點怎麼樣?」

  楚留香一頓,仔細品了品;然後聽對面那種含混的聲音說:「哦,當然,這個不是他做的啦。」說著司徒靜一邊反省自己的腐化,一邊把總覺得哪裡味道怪怪的點心特別自然地擱置了下來。

  ……楚留香總覺得有些微妙的被耍的感覺。

  「難怪平常。」

  「哦,這是我點名的點心方子。」司徒靜滿眼幽怨。

  楚留香算看出來了,這位夫人是要打岔到底了。

  可他卻不行:「楚某希望武林少一點紛爭。」

  「那還是武林……哦,不,我是說,當然當然!」司徒靜正襟危坐,如果忽略手上不小心撲簌簌掉落的酥餅碎渣;她淡定地慢條斯理地擦手,「可若是有人欺到神水宮頭上,卻不換以顏色,旁人不是以為誰都能隨隨便便來闖宮了?」

  「你有發現你和我喝的茶不一樣嗎?」

  「你到現在還沒覺得不對?」

  楚留香臉色一變,失聲道:「天一神水?!」

  司徒靜同情地看他一眼:「看來香帥嗅覺不怎麼靈敏的傳言是真的。我一直覺得這副麻藥號稱也無色無味,但氣味還是有點沖的。」

  楚留香臉色沒有因此好轉。

  「那香帥在水裡都不需要用鼻子呼吸的傳聞一定也是和珍珠一樣真了吧。」不顧楚留香愈發苦的笑容,司徒靜歡快地說,「那我怎麼放心把香帥隨便地關在到處是水的神水宮,要找個合適的人看著你。」

  然後楚留香看到一個小小的三頭身……「嘟嘟,你楚叔叔就交給你看著了,每天再喂點麻藥。他這樣還能有異動你就抱著他大聲哭。」

  「看看是你外婆先聽到,還是奶奶先聽到。」

  楚留香:……

  楚留香自帶的BUG效應才是最可怕的。司徒靜不放心任何一個劇情人物來接觸他。            


第三十六章

  「你想怎麼做?」無花給自己倒一杯沏好的香茶,第一杯是聞香,微微嗅了一下,便手腕翻轉把茶湯倒入了茶盤;說話間提壺倒了第二杯。

  司徒靜也坐在桌子旁邊,聞著是覺得很香很有氣氛,但還是沒興趣再試試那種茶的苦味;雙手撐著桌面,無聊地托臉,答非所問:「你居然回來了呢。」居然沒乾脆事情結束了再回來。

  無花品茶的動作只是微微一頓。

  司徒靜也沒要什麼答案,嘟囔道:「其實還沒想好;我也不能攔著他們不來呀。來肯定會來的。船到橋頭自然直,我娘還在,他們也沒本事掀了神水宮。

  無花放下茶杯:「我有辦法讓他們來了也不敢做什麼。我和蝙蝠公子有來往,我可以和他做一筆交易。」

  他神情淡淡:「天下又有幾個人是清白無辜的。」

  司徒靜頓時坐直了:「你什麼時候招惹了那個蝙蝠公子?!」

  「他勢力不小,總可以有些來往的。」無花抬眼,「這也沒什麼忌諱的。」

  司徒靜一時無言以對:「……那你拿什麼和他交易?少林功夫?」

  無花笑了:「少林早成了篩子了。而我能拿出來的不同的,也太扎眼了。」

  「陰私換陰私也是可以的。」

  司徒靜不怎麼支持:「治標不治本吧。問題的關鍵,現在是那位柳無眉,還有就是——神水宮的威懾力還是不夠。而且他們旗號打出來了,神水宮總要給個回話。」

  司徒靜微微鼓鼓面頰:「而且呢,看來人確實應該憐老惜弱;比如,幫那位可憐的口不能言的老莊主一把。這種事情,香帥一定更感興趣。」

  「擁翠山莊也不是沒延請素有名望的大夫。」

  「這些都不管用。氣得他一口血吐出來就什麼事情也沒了。」司徒靜看無花看過來就岔開話題,「但現在說這個都不管用。其實你也知道吧,一力降十會,只要娘願意出手,無理也有理了。」

  「但是如果這樣,之後神水宮是必須擴張了。不然不足自保。」自此被打入反派BOSS的行列。

  陰姬大抵是不怕的,也是無所謂的。能讓陰姬為難的已經越來越少了。司徒靜自己卻還有些猶疑。神水宮一旦不踩線上上,而是徹底越過去,對這個門派來說可就完全不一樣了。

  說到底,還是她對自己依然沒有足夠的信心;對人生如果偏離既定的航線,就更加猶疑。

  但是:「但我總不可能真讓你們現在就離開。你母親還閉關著呢。」而且……司徒靜沮喪地低頭。

  無花只是隔著嫋嫋香霧靜靜地看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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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陰姬同意了。

  陰姬多年心結已解,境界愈發開闊,反而越發看淡一些東西,也感悟到了很多以前看不清的東西。

  她並不單是因為女兒願意出手。她只是覺得確實不動手太久了,她也該松松筋骨,和給已經敢來觸犯她的人一點教訓。水母陰姬骨子裡,還是有一種不容違逆的霸道。

  水母陰姬只是閉目坐著,靜待來客。但在人的感知裡她居然是不存在的,好像她真的只是一汪幽靜的潭水。石觀音也有門功法可以身化木石,氣息全斂;但那又是不同的。石觀音是化作石像,水母陰姬,卻好像全身融進了自然,所落下乘之處,委實太多。

  司徒靜就在這座大殿的前面。這其實是司徒靜第二次真正動手,上一次,還是和宮南燕。不可能一點都不緊張。但當看到一群人闖宮起來,他們的氣息個個綿長,周身氣場都是帶著威嚇,她的心居然平靜多了。

  因為她能看得很清楚,感覺得很清楚。縱然武功驚人,但也不過如此。

  她從未這般清晰自己的定位,也許因為她參照物太少,參照物之二的無花南宮靈又不是不會進步;似乎她離所謂的超一流境界沒她想的那麼遠。

  蓄力已久的右掌以旁人看來也很莫測的軌跡翻轉,確是神水宮一門水中暗流演化的法門,強悍不容拖延的巨大吸力把來人刀劍通通吸取;越是阻止,受到的吸引越可怕,那些奇異有名號的刀兵被她一招之威全不引到身前纏成龐大的兵器球,然後微微一笑突然改了主意。事到如今給他人面子,別人也未必領情……雙手微合,全部震碎。

  空間裡頓時只有殘刀劍渣丁零噹啷落地的冰冷聲音。

  司徒靜還有閒情想想,這還挺有一出□□霆之威的感覺吧。就是一人和那麼頂級高手相扛,哪怕對方準備不夠,內力瞬間消耗也是前所未有的大。她還從來沒消耗過那麼多,隱隱哪裡有些不適。不過,至少對方一群人臉色比她難看多了。

  她自然要作出泰然自若的姿態悠悠地開口:「佳客遠來,理當致迎。但佩凶兵入室,實在對此間主人不敬呢。」而且,她身後就是她的娘親。她不怕消耗。

  眼前被一合之威給微微震住的成名高手也是暗自心驚,但更多也只覺得輕敵。他們也能猜出眼前的絕色少婦大概就是水母陰姬的女兒。

  當然不能等他們惱羞成怒地還手,這可是一群單兵就比司徒靜厲害的人,內力都已經耗空一半的司徒靜只是微微側身,也是示意他們往後看。他們目光延伸,悚然發現那遠遠坐著的人不是那水母陰姬又能是誰?

  到他們這個層面,哪怕不刻意探查,感知範圍內一蟲一草都無影遁形,只要蟲會鳴叫,草會微動。若足夠專注,對靜止的事物不說能精確感知,也能察覺一二。而他們進入神水宮自然還是一直戒備的。

  可先是被水母陰姬的女兒一招就卸了威風;現在,更是「眼睛」真的看到,才真的注意到。

  他們真的一點沒有感覺那裡有一人。如何不駭然?

  原著水母陰姬出場可謂威勢赫赫,但這裡她儼然似和漫天水光融為一體,安靜無聲,卻令場面靜得更加可怕。

  他們不動,水母陰姬卻睜開眼了。他們也不是不知道該先發制人,奈何一時誰也不敢妄動。於是水母陰姬動了。她只是看了他們一眼,彈指間,無形的壓力場從外而內,沒頂而入,把這群武林赫赫有名的人物瞬間壓出沉重內傷,下一息,更是生生打碎幾個負隅頑抗的超一流高手的心境。

  柔,極端的柔,水潤萬物而無聲,姿態永遠那麼輕柔,讓你往往忽視背後的不容拒絕的霸道。

  他們也不會想到,只一照面,這場交鋒就敗得徹底。

  沒有任何花哨。無聲而可怕。

  如果司徒靜看得懂,就會發現,這已經不像武俠層面的鬥爭,根本像是玄幻位面在欺負武俠位面啊。

  司徒靜只看出他們敗得太快了,幾個人甚至當場吐血出來。她確實隱隱感覺到了什麼,卻沒能抓住。她也沒想到居然那麼簡單,她只是自信她娘肯定不會輸,卻沒想到贏得那麼簡單;這甚至有種,哪怕來的是支軍隊,似乎都沒什麼可怕的了。都說雙拳難敵四掌,寡不敵眾,但完全看不出來呀!

  她還有些恍惚:是不是沒有楚留香搗亂就是好?晚上給看管有力的嘟嘟加餐。雖然楚留香居然很有童心地和嘟嘟玩到一塊了。

  「我不欺壓後輩。」水母陰姬卻不會像司徒靜總是想到些有的沒的。她一開口,就讓在場年齡和她同輩甚至更大的人面皮都漲紅了。但卻無法反駁。武學之道也是達者為先,層次之間,已然是天壤之別。

  「神水失竊的事情,神水宮無可奉告。」

  「石觀音母子的孽債也與神水宮無關,神水宮不為他們承擔。」水母陰姬語調簡淡到漠然,「但再有敢冒犯神水宮的,下一次,殺無赦。」

  空間更加寂然。

  水母陰姬的武功真正已臻化境。

  天下敢那麼說話的不多,水母陰姬卻確實有這個資格。

  場中的人臉色是灰白的,但個別人眼中甚至冒出奇異的光彩。他們真正看到了武學之道更多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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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徒靜在來人統統退走後,才發現水母陰姬也有些不對。似乎,人氣變淡了。

  她故意撒嬌賣萌:「娘,我已經看不清你武功路數了。這就叫無招勝有招嗎?」

  但在水母陰姬了然的眼神下有點撐不下去了。

  陰姬還是開口了:「我之前就覺得摸到了一種神秘的門檻,現在這種感覺更加清晰了。武道的頂峰似乎還長得很,但又好像已經看到了極限。我似乎突然想通了早年佛經道書上提到的一些東西。」

  「我也要閉關了。你今天表現也很好,縱然還有不長眼的,一定是些不值一提的,我想你也能應付。」

  司徒靜一愣。

  水母陰姬目光卻轉開了投向更遙遠的一點,似乎神往,又似乎悵然:「記住,一力降十會。你雖然也有些算計,但到底經歷得太少,看書也不能彌補閱歷。我真的能教給你的比起世事浩瀚也終究淺薄。還是主動去闖一闖吧,我在一天總不至於連你都護不住;我若有一天真的不在了,你真的再摔得頭破血流我也就看不到了。」

  「我覺得我有一天,也許真的能像古籍裡說的那樣,破碎虛空。」

  ……司徒靜驚呆了。

  然後她不由回頭,因為之前就感覺有個很弱的傢伙湊過來看熱鬧了。果然,雄娘子已經露出身形了,正安靜地看著他們。

  水母陰姬的眼神卻比他更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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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我和娘說了;她也同意了以後你也可以去請教她武學上的問題。」晨練時候就頻頻走神,集中不了精神,最後乾脆坐一邊的司徒靜,看到無花結束後,狀似無意地這麼說。

  無花停頓了要拿起乾淨的軟布的動作,微微側轉身子。他的長髮至今沒有束攏的習慣,絲滑泛著錦緞流光的鴉青長髮垂直而下;雖然能看見薄汗沁出膚外,但見鬼的不見充血,依舊白皙如玉。

  司徒靜低眉端起身淺卻闊口的甜白瓷杯,咕嘟咕嘟地灌下半涼的梅子湯,避開無花眼神。

  「司徒靜。」無花卻 出聲了。

  她就只得放下杯子:「怎麼了?」

  無花看了看她,雙眸深幽,最終也 只是說:「沒什麼。」

  相顧無言總是會讓心頭覺得有些怪異。

  司徒靜歪歪頭,語調輕鬆,給他一個臺階,也給自己一個:「我還以為你至少表示,為了答謝我,中午準備一頓大餐給我呢。」

  「那麼你怎麼改主意了?」無花卻沒有再次遮掩過去。

  司徒靜挑一下眉,然後一副信誓旦旦地模樣:「我一向堅信有壓力才有動力,特別樂於和你共同進步。哪裡有改主意?」

  無花只是看了她一眼;看得她有些炸毛。

  「你這是什麼不信任的眼神。」司徒靜哼哼唧唧地咕噥。無花看起來也不打算再說什麼了。

  但司徒靜看著無花優美得有些奢侈銳利的側臉輪廓,和正在翻疊軟布的時候骨節分明如玉的手,突然也覺得有點累;人有時候就是會莫名有些感傷吧。

  相由心生。哪怕作為妙僧言答圓融,恭謹有度的時候,姿態也太過完美,細琢磨也是疏離據傲。極好的容色在一個高僧身上想來也許會不顯,在妙僧身上卻更盛。細思其實很有趣。

  「大概我覺得,阻止不阻止你武學更進一步也沒什麼不同。」

  迎著無花又轉過來的眼神,她又彎了彎眉眼:「該來的總會來吧。」

  「而且,我若真的不敢和你公平競爭,就永遠悟不到強者之心,我骨子裡就永遠是得過且過的弱者。雖然我其實也不避諱承認,我一直以來是挺滿足得過且過,日子差不多就行的。現在也不見得就不滿足了,但還是有點迷茫吧。」她微微垂下眼瞼,「人生不過短短幾十載,我其實也不知道我真的要的是什麼,但我知道我很害怕失去我擁有的東西。珍惜已經擁有的,知足常樂難道真的不好嗎?你說呢?」她再次歪頭看向無花。

  無花有一瞬間也有些沉默,但之後就再次勾唇:「你害怕失去什麼?如果能輕易失去,那大概本來就是你抓的不牢的東西。」

  「……人的手就那麼大。不是你抓得不牢,是你想抓住新的東西就總要放下舊的東西吧。」司徒靜覺得有些無趣了;其實她經常在看著無花自己獨弈,閑來煮茶甚至撫琴的時候,覺得有些無趣。哪怕是看懂棋譜,聽懂琴音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何況她確實不感興趣。人和人志趣相差那麼大,就算沒有任何外因,也不提世事變遷,想想,也覺得安然到白頭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

  最近還真是容易胡思亂想。

  「人擁有的不僅僅是形體,一個人能掌握的東西怎麼會被皮囊束縛。哪怕只是一棵樹,年份越久,根系就越強健,能抓住的土地就越多,日久天長,哪怕是山洪天災都未必能再傷它根基。」

  司徒靜感歎:「我真想反駁你人活百年是蒙天之幸,樹活百年卻實在平常。而且樹大招風,泯然於眾,開開心心地和鳥雀作伴也沒什麼不好,生得品相差點就更好了,能最大程度避免被人看中刀斧加身的隱患。但和你抬杠也沒什麼意思。」

  她低頭撫摸著裝著梅子湯的瓷罐,紋路細膩,通體透白,覺得能用放普通博物館的東西飲食起居也枉穿越一場了:「我只是禁不住想吧,只要是水母陰姬的女兒,不管她是什麼樣的人,或者是任何一個能給你帶來助力的身份,不管你怎麼說,不是誰你都會同意嫁娶這種話,你其實都不會拒絕吧。」

  沒有看無花微微抿住唇的神情,她自顧說:「我沒有指摘你的意思。我自己除了水母陰姬女兒的身份,和這個身份才帶來的一身還不錯的武力,和你比起來,何其平庸。不懂書畫,不懂琴棋,女工就更糟糕了,也沒這樣的高雅志趣……」越說越覺得沒意思,乾脆閉嘴了。

  安靜。

  「屋裡總要清靜點。我們進屋說吧。」無花默然後再開口,語聲清淡卻還算和緩。

  司徒靜其實覺得這話題多說無益,但鬼使神差地沒有拒絕。

  在屋裡坐著就更尷尬了。司徒靜覺得有些口乾舌燥,就從抱回來的瓷罐裡給自己再倒一杯梅子湯;無花突然伸手也拿了一個杯子,給自己倒了一杯,然後在司徒靜訝異的眼神裡抿了一口。然後不出司徒靜意料,他微微皺眉。

  「一點不懂書畫其實也比略通或自以為精通來得好。」他突然說,「對我來說區別也不大。世上確實有些自命才情風流的女子,但於我來說也淺薄可笑,而且又與我何干?」

  司徒靜撇嘴:「我是不是應該謝謝你?」

  「我只動過和你成婚的念頭。」

  司徒靜微愣,猝不及防雙目相接,面皮不由控制得發燙。

  但旋即,就覺得他其實也沒說什麼,多少有些浮動上揚的情緒也轉淡了:「哦,確實啊。我的母親可沒有第二個女兒。」

  「我自和你成婚,卻未做過有朝一日負義的打算。因為你不是`第二個女兒』。」

  「……嗯。好吧,你也挺會說好聽的話嘛。」司徒靜捧住雙頰,感受著雙頰上升的溫度,內心有些羞惱,「好吧,我就暫且相信你好了。」

  無花唇角的弧度卻擴大了:「司徒靜,你總是喜歡顧左右而言其他。」

  「沒有啊。那我怎麼回答?還能說什麼?」

  無花的眼神看起來是很柔和的,司徒靜不擅長解析人的微表情,但她還是能感知基本的情緒;他接下來的話也出其坦誠:「我承認我當日離開神水宮就沒想過回來。我至今也回憶不起你當初的模樣了。若是沒有意外,我應該永遠也不會再出現神水宮。」

  「但是當我知道你是水母陰姬的女兒,我確實就想,如果必要,不介意和你成婚。」

  明明他說的還真是涼薄又不出意料,但他的眼神卻太蠱惑人了,而且,現在的司徒靜聽了某一點心中還不由一動,她不由怔了:「……你怎麼突然說這個?」

  「我知道你怨恨過我。」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無花的眼神居然有些波動,像一汪經年不動的幽潭,一但泛漪倒覺得難得了;這讓她覺得還怪不好意思的。

  嚴格來說,她也只是局外人。局外雖然也可以指責無花很渣,但其實也沒什麼立場多說。那個司徒靜已經永遠離開了;她甚至要感謝她的離開讓她有重生的機會。怎麼說呢,無花人設就是狠毒而冷漠,他做什麼司徒靜都覺得平常。看到他眸光稱得上專注,司徒靜才有些恍惚。

  司徒靜自己也覺得立場是十分微妙的。她如果三觀特別端正,當年就不會被類似妙僧無花這樣的反派人物吸引。但她總是一個有些理智的成年人,不管在二次元怎麼萌,三次元還是有著世俗的價值觀。她本來就庸俗又普通;二次元也只是庸俗普通地萌著流行的反派人物。她這樣的泯然大眾的人平凡也幸福,不被小眾的煩惱侵擾。

  她到了這個世界,一度格格不入。她只是想用自己固有的價值觀繼續生活。她當初真的是沒考慮過和無花成婚的。哪怕她也成了書中人,妙僧無花也給她一種霧裡看花的遙遠感。想想都真的會惶恐。心狠手辣的人哪怕再驚才絕豔對普通人來說也總是敬而遠之的吧。就乾脆不想。雖然她選擇生下來的就是那個妙僧無花的骨肉。

  然後,心態有慢慢變吧。

  直到現在。

  她不知道她對無花動心的程度到了哪一步。但是一個這樣出色的男人在她面前,她又覺得相處起來也還好,就會禁不住想,成婚對她來說也完全不虧啊。而且她何其幸運成了水母陰姬的女兒,也總不至於牡丹花下死呢。她到底還是現代人,她過著試試,不行再說的想法也是驚世駭俗;又有了一身在這個世界也登堂入室的武力,才終於有了底氣。

  「其實,我當初也是故意那麼說的。因為當時根本沒準備好過和你在一起,都有點想躲的好嗎?而且,我其實也沒立場多怪你。」哪怕對原身也是類似的。求仁得仁。不管她再多怨懟,她的姿態是不是受害者的成分居多,但世上的怨事,總不可能責任盡歸一方的。

  「你真的害怕過我?」無花眉眼含笑的樣子很容易給人繾綣的錯覺,這讓她愈發覺得怪怪的,也被感染得有些局促不自在了。

  「作為正常人,至今還良善地沒碰過人命,害怕很奇怪嗎?不過,也不只是恐懼吧,還覺得遙不可及。你讓我怎麼相信能和七絕妙僧長相廝守。現在也有點啊,我們志趣太不搭了。」

  「那後來呢?」

  話說開了似乎也沒那麼難講出來,她笑嘻嘻地瞥一眼:「後來你不是身敗名裂了嗎?」

  無花只是笑。「好吧,開玩笑。其實聽到你身敗名裂也覺得和我沒關係。只是久了,覺得還好。我有時候想想,我若頂著你的身份,肯定表現得還不如你。你那些可怕的地方,一時半會兒我也不用擔心你會用在我身上。」

  她想了想厚臉皮地故作自然地說:「最重要的當然是,能嫁給妙僧無花一次也很不錯啊。哪怕你之前還是個和尚,實在也是個出色得讓人心動的男人。」

  無花眼中一時充滿了未盡之言。

  「我聽你說過。」

  司徒靜眨巴眼睛:「對啊,我一向特別誠實友好,這是我最大的優點。」

  無花失笑,為了掩飾什麼一樣又拿起盛著紫紅梅湯的瓷杯,抿一口——酸得他再次皺眉。

  「我還以為你會再多說點什麼呢。比如,你哪怕以後武功又比我高,也會記得我對你的栽培之情,像現在一樣聽我的話。」司徒靜大言不慚。

  「你需要靠武功比我高才能有底氣嗎?」無花語調半涼地奚落司徒靜。

  司徒靜不引以為恥地重重點頭:「對啊。所以你答應沒?我相信你雖然不是一個好人,但作風還算是一個君子。君子一諾,重如千金啊。」

  「你對我的評價我聽起來都要困惑了。」

  「所以你有表示沒?」司徒靜斜眼。

  「言語總是沒有意義。而且我也比較喜歡我的妻子能聽我的話。我也很想看看你順服的模樣是什麼樣的。」無花俯身欺近,司徒靜看著他放大的眉眼,也沒有矯情他避開;他輕輕碰觸了她柔軟的唇部,近在唇齒地一聲低笑,「所以你想保持現狀,求人不如求己。」

  司徒靜在這樣暖昧危險的情況下突然靈光一現,把他推開了一點;她眼神有些危險詭異:「我發現你依然什麼也沒說。」她差點被蒙過去。

  「你信我現在說的話?」無花意有所指,「你之前是怎麼說的?」

  莫非是,男人床上說的情話都是聽著好聽的?

  口胡!太汙了!根本不在床上!

  而且他居然還記得。

  可是居然無力反駁。

  「所以,我們還是談一點正經的事情好了。」她氣憤地斜一眼,「說來,我記得你母親有三個弟子,除了柳無眉還有兩個。」

  「曲無容現在幫我打理事情,但我並不放心她,時機一到我很願意幫她去會情郎。」

  哦,一點紅。「還有一個吧,我聽說那位心悅你。」司徒靜說起這個完全不會臉紅。

  無花眉眼微動。

  「嗯?怎麼不說了?」

  無花輕描淡寫地說:「因為我第一次聽說。而且她已經死了。」

  「不是我殺的。」

  ……司徒靜還真有種不知作何感想的感覺:「但和你有關係吧。」

  「我的母親現在全部心神都在習武沖關上。但我終究不會碰她的東西,我會原原本本還給她。」

  「但現在它是你的。」

  「不,我只是也不喜歡別人碰而已。何況試圖把這個當成籌碼。」

  「所以你也會把神水宮的勢力原原本本還給我了?你染指了多少了。」司徒靜舉一反三,觸類旁通有木有。她才不管那是不是因為她也確實有觀望的心態才導致的;而下麵的人卻把他當神水宮的姑爺無疑。

  「你要和我算得那麼請嗎?」

  「親兄弟還明算帳。」

  「因為兄弟會分家。夫妻難道不是一體的嗎?」

  不知怎麼了,這次司徒靜聽著沒那麼諷刺了,但她依然鼓鼓臉:「你弟弟聽了多傷心啊。你始終不信他全心全意信賴你嗎?」

  「我相信了。」無花看著司徒靜雙眼瞪圓,依然微笑,語下也依然涼薄,「但誰知道有多久呢。他只是需要一個人來在乎。我只是充當這個角色。」

  「……他真的會哭的。」

  「你很在意他?」

  司徒靜一本正經:「我只是覺得他更像是我的弟弟。和我一樣低調又可愛……你又怎麼了?」

  「沒什麼。」司徒靜哪天面皮真的變薄了他才會驚訝。

  恢復正常的司徒靜心情大好,大度地不和他計較,她摸摸肚子,想提醒無花該做好吃的慰勞她啦,但是摸一下,真的有些憂傷驚悚呢:「……我好像真的胖了,還是因為最近早上總是起不來。天冷了真是可怕。不對,是有些脹氣。」腰部的衣服都繃得有些緊。

  「嗯,我最近明明吃得不好,吃得也不多,怎麼可能胖……開春後再減吧,我還是想吃好吃的,讓我努力儲備一些,額,總之讓我先過冬。」司徒靜一本正經地說著邏輯死的話。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無花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桌上司徒靜自己調的梅子湯,然後把手搭上她的脈門,司徒靜有一瞬間想避開的,但身體語言比大腦快,事實證明,她對無花的動作沒那麼高的反射警覺性了。。

  「你有身孕了。」無花的語調是陳述句。

  司徒靜沒反應過來:「啊?」然後她毫無自覺地說:「咦,可你好像一個月沒回來了。」

  「……你有兩個月身孕。」無花承認有時候面對司徒靜還真是無力。

  「哦,這樣啊。」司徒靜尷尬地低頭研究通體純白的杯子上的花紋。

  「你自己一點感覺也沒有嗎?」

  「哦,大概,我最近晨練總是睡過去吧。看起來,果然事出有因。我就知道我沒那麼懶。」

  司徒靜說得還挺得意。

  無花額上穴位有點不舒服。

  「不對,等等,我又要生孩子了嗎?」司徒靜訝異地拔高音調反問?她以為這輩子她痛一次就夠了啊!

  古代生孩子可是很慘烈的,之前她不知者不畏,也沒想那麼多,現在她回想起來還後怕。要不怎麼說古代生育那是鬼門關前走一遭呢。沒有無菌病房,沒有急救措施,剖腹產也沒有,胎位不正基本就慘了,麻沸散不能多用以致於沒力氣,少用了基本感覺不到作用啊!

  好在習武之人身體都還算強健。

  她真想任性地說她不生了啊;可摸摸肚子,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但她還是低落而痛苦地捂住臉。

  「你不想再生孩子?」無花看在眼裡,語下有點淡。

  「如果是你生,我一定非常願意!」司徒靜咬牙切齒,「痛的不是你,你當然說得輕巧!」

  「為什麼都是女人生孩子呢?」司徒靜哭喪著臉充滿哲學思考精神地發問。

  「生孩子時候能和你換身體多好。」司徒靜悲痛地暢想著。

  無花起了身。

  「你去哪。」

  「沐浴。」

  「……我要生孩子你還惦記著沐浴?!」司徒靜怒從心起。

  說實話,他覺得司徒靜看著就是狀態太好了。

  「我想,至少還有七個月。」

  「所以我要七個月吃不香睡不著!」

  無花冷不丁問:「你中午想吃什麼?」

  「看到你回來就想好了!高湯煨的那個豆腐蔬菜碗,米飯做的布丁,啊不,軟糕。我還弄到好多辛香料,魚要烤的,還有還有,馬上我告訴你水煮牛肉是什麼……」說到菜譜就整個人都亮起來的司徒靜突然停了下,微有恥感地捧臉裝發呆。

  「你今天早上很難叫醒。」

  ……

  司徒靜滿臉嚴肅:「你快去沐浴吧。」

  無花看她一眼,覺得司徒靜面皮還算有救。

  然後就聽司徒靜輕咳一聲:「你洗完我們再談談菜譜啊。還沒說完呢。」

  無花深深地看向司徒靜。

  「我現在不是一個人在吃。」司徒靜毫不示弱瞄回去,「有什麼好看的!」            


第三十八章

  香帥自稱聞香而來。此香既非女兒香也非月下花香,而是濃烈刺激人味蕾的辛香。這不請自來的行為讓司徒靜瞪了他很久。

  聽著貌似很有道理,但他一個嗅覺失靈人士聞得到什麼香。睜眼說瞎話。

  雖然司徒靜承認只叫嘟嘟來,不提和嘟嘟呆在一起的香帥有些失禮不厚道;但是,她樂意。不請自來搶食者才實在無恥。

  「大師的素齋楚某有幸嘗過,清淡雋永,回味綿長。但添了西疆風味後,卻更加讓人欲罷不能。」楚留香還很是感歎地點評。司徒靜瞥一眼,然後磨牙地想著為什麼他說話時候也不放下筷子上的烤魚肉呢?到現在才吃了兩塊魚肉的司徒靜面無表情地把筷子捏出嘎吱一聲響。

  很好,變形了。

  也算在楚留香賬上。

  本來已經決定要大氣和有風度一點不再收住宿費的司徒靜覺得,有些不該省的還是不要省。

  都到這份上了,楚留香有些訕訕地摸摸鼻子。

  按照司徒靜的意思,讓無花鋪點菜在魚身下面,然後底下放火,就是簡單易行的烤全魚啦;但是調味能好吃也沒那麼容易,她還是特期待無花來的。天地良心,這個建議多麼給他省事啊。

  但無花覺得她的做法太膩了。

  司徒靜在沒有嘗過無花的菜品之前,一直覺得油膩辛辣的菜配飲品就好了;認識之後就知道調味可以精微到什麼地步。無花無法忍受一道菜需要佐酒水同用,在他看來那一定是失敗的。

  於是司徒靜就無聊地看著他把魚身真的片出花來了。是真的,死不瞑目的魚頭下開了朵雍容花豔的牡丹花,每一瓣都白嫩輕薄,卻帶著一點辣油調味過的穠豔色彩,自然嬌豔,透著烤熟的香氣,淋著誘人激出濃香的二次磨細調味的些微辛香料。司徒靜當時就無語哽噎地讓無花別理她烤全魚的要求了。

  他還是把魚頭去掉吧。這個視覺衝擊感……簡直是故意的。

  但在司徒靜抗議他浪費魚頭嫩肉的情況下,那一點可憐的嫩肉被搗成肉糜調作醬汁澆在魚肉花瓣合圍的地方。

  這讓司徒靜怎麼好意思說,她的意思是直接把那點肉投喂她呢?→_→

  ……

  以上是說明,這些每一片都滋味濃厚辛辣卻不刺激的烤魚片多麼可貴;凡是被無花嫌棄的魚肉部位都被直接輕描淡寫地剮去了。一條正常的淡水魚你覺得有多大?楚留香臉是多大毫不客氣地拖走一條啊!啊不,一朵魚肉花呐。

  最可恨的是,司徒靜覺得她手居然慢了他一步!她嘗過兩片後正打算拖一條來著,之前是覺得夾一片花瓣的感覺也挺帶感的……

  「香帥,你還記得你來神水宮是為什麼嗎」你怎麼好意思下口。

  「難道不是做客?」楚留香故作訝異,「我和令公子玩得很愉快。」

  「……哦,那你還記得客隨主便嗎?」司徒靜捏了捏自己的臉皮,還是那麼軟那麼厚呀,居然被別人超越了!

  「主人家有好宴,楚某也來湊個趣。無花,嗯,做一桌素齋,嗯,席面實在難得。」

  「你哪裡看到有宴了,我們在吃便飯。」司徒靜皮笑肉不笑。雖然菜多,每份就一點好嗎?你丫還湊過來。

  直接說無花天天都做飯可正常了,是不是太不給無花面子了,也太刺激楚留香了?出於對自己如此善良的心態的讚美,司徒靜微微歎一口氣,以弱柳扶風的姿態摸摸自己不顯懷的小腹,嬌聲說:「我家夫君專門做給我吃的。妾身又有孕了,飲食比較挑剔。難道香帥也飲食挑剔到非要夫君下廚嗎?」

  司徒靜如此作態單獨來看還真不違和,她的皮囊可確實是一個極其美麗的嬌滴滴的纖弱女子。但關鍵是,她切換狀態太快了。

  一直冷眼旁觀的無花頓了下手中的動作,繼續自己無聲地吃一道清炒素盤。其實,就無花自己而言,他固然挑剔,卻並不重口腹之欲。

  楚留香顯然不比無花經驗豐富,他結結實實哽了下,覺得自己撐不住了,但他還是忍不住感歎一句:「夫人您又有孕了嗎?」

  司徒靜以靜美的姿態地點點頭,嘴裡卻說:「你有沒有很佩服我家夫君。」

  楚留香再次嗆到。

  「司徒靜。」無花也終於忍不住出聲叫住她;司徒靜幽幽地回轉給他一雙哀怨的泛著淚花的大眼睛。

  無花其實有一刻有些哭笑不得:「廚房裡還有魚。」

  「那你還做嗎?」司徒靜平著聲調悶悶地問。今天做完菜無花對衣衫上輕微的煙熏火炙後沾染的氣味很是皺眉。

  看著她的眼神就差不直接聲明:下不為例了。

  「……嗯。」無花迎著楚留香頗感興趣的眼神還是應了一聲。

  司徒靜刷地轉回去,用一種只有嘟嘟享受過的慈愛眼神看著楚留香說:「家裡菜少,慢待香帥了。您吃飽了嗎?沒吃飽廚房裡還有白饅頭啊。饅頭管夠。」

  廚房裡難道不是還有魚?

  楚留香再次覺得這位司徒夫人實非常人。

  「此次之後江湖上的兵器譜排名怕是要換座次了。如果知道夫人是在身懷六甲的情形下還能有一手神鬼莫測的繳械功夫,怕是更加驚人。」讀書人說十年寒窗無人問,一舉成名天下知;江湖何嘗不是如此。

  一個人若能挑敗成名多年的高手,那麼對方的名聲再高也是給他/她做了嫁衣裳。

  這也是司徒靜的目的。她實在是名聲夠不顯的,江湖人知道她也是這幾年,聲名便能讓人聞之股栗的極其可怕的水母陰姬的女兒,曾經名滿天下的妙僧無花——一個曾經高僧的妻子,或者,也是極其可怕貌美的能止一方小兒夜啼的石觀音的兒媳婦?

  這麼想著,一定也不是沒聲名啊。多麼詭異的複雜身份。

  但她雖然自來到這個世界就偏居一隅,可她會掌握神水宮,她已經有了足夠俯視江湖的武功,總該有能與之匹配不讓人輕視的名聲了。

  至少該有個開始。

  「不過夫人您的武功進境真夠快的。」楚留香感歎。

  與此同時,嘟嘟也問:「娘,您又懷孕了嗎?」

  在這個情況下司徒靜肯定忽視香帥,回應親兒子:「對呀,才發現的。嘟嘟喜歡弟弟還是妹妹呀?」

  嘟嘟把碗和筷子都放下了,態度非常嚴謹,他謹慎地用小腦袋瓜思考了下,沉吟著說:「弟弟妹妹都沒關係。我們家養得起兩個小孩。」但他心裡還是覺得妹妹好。女孩子是別人家的,給副嫁妝就好了;男孩子都是和男孩子搶東西的。

  ……司徒靜怎麼覺得這個腦回路哪裡不對呢?「不過娘您能別生嗎?我覺得我們家不需要小孩子下地幹活,也不需要小孩子上山牧羊,它生下來也沒什麼用。」

  司徒靜發現嘟嘟那麼說話居然是認真的。

  司徒靜一直覺得她還是蠻對不起嘟嘟的。新手上路,後知後覺發現嘟嘟缺少合適的玩伴,居然一開始自己也急著充實自己也沒惦記著好歹弄點益智玩具啊、兒童滑梯給嘟嘟玩。後來嘟嘟教育就不需要她全權負責了,但陰姬心裡也是沒童真年華的概念的。

  她也一直不知道怎麼教育嘟嘟才好,而且那個時候她自己也還心理沒有真正接受穿越,做什麼都很猶疑。

  但嘟嘟看起來長得還挺好的。可是過早就接觸太多家長里短,而且全是瑣碎的和不全面的帶有偏見的家長里短顯然給嘟嘟帶來的影響比她想得多。

  顯然在這個什麼都只能靠自己的眼睛和腳去丈量和見識的時代;小孩子還是多出去走走比較好。

  畢竟這個世界沒有網路,也沒有適合小孩子看的啟蒙娛樂的書:「嘟嘟,弟弟妹妹呢不是只有這個意義。等我生下小弟弟和小妹妹,我帶你到處玩玩逛逛吧。」這個念頭她也有了很久了。要不是一直有事,有武功要適應,有文化課要適應,有宮務要熟悉,有突如其來的事情,她真的想離開這塊去外面世界玩玩太久了。而且她還想要突破武功就一定多去江湖走走,也能積累點聲名。

  江湖人都是那麼過來的。哪怕是水母陰姬,赫赫威名沒有座下惜敗高手的鋪墊也不會讓人信服。

  她簡直無法想像若是穿成一個被困在深閨,也許只有零星節慶和進香機會能出門,平時走親戚也最多一個宅子到另一個宅子,出嫁也是一個宅子到另一個宅子,轎簾也不能碰,平時也許雜書也不准碰該多麼可怕。真正地終其一生困在一方天地,而那卻已經是這個時代除了身懷武功的女子,能享受的最極致的富貴牢籠了,呼奴使婢,喝金咽玉,已經比更多不幸的女子要好得太多。

  如果直接穿成賤籍奴籍的女子乃至災年被下鍋的女童……就別提了。至於穿成男子,某種意義上也要看情況。

  只要每次這麼想都無法抑制地覺得自己簡直太幸運了,太應該珍惜所有自由玩樂的機會了。嗯,就連無花,現代也未必能找到那麼出色的丈夫啦,還是也蠻值得珍惜的。

  鑒於楚留香在,她只是看了看無花,卻沒說什麼。嗯,香帥的存在果然很礙眼,還是想辦法弄走比較好。她笑語盈盈:「香帥,您有很好奇無花母親的愛徒嫁入擁翠山莊的始末嗎?」

  好奇心可以殺死貓,但顯然殺不死主角光環的楚香帥,也阻止不了香帥的好奇心。所以楚香帥明知是個明晃晃的圈套,但總是管不住自己的腳往裡踩。他不由探詢地靜待下文。

  「而且您來神水宮時間實在是長了。」

  「在下和朋友交代得很清楚,不會有人前來神水宮尋釁的。」

  你早說啊。司徒靜很是可惜。

  然後她搖搖頭:「不不不。你很喜歡嘟嘟吧?你有沒有覺得你也想生個白白胖胖的小孩呢?」

  莫名被點名的嘟嘟插嘴:「娘,我不胖。」

  楚留香:「……這和您要說的擁翠山莊有關係嗎?」

  司徒靜想了想:「好像沒有。」她只是習慣性非要抬杠和哽住別人,「我只是想更合理地進入話題。」司徒靜用陳懇的眼神看著他。

  楚留香把頭轉向一旁飲茶的無花:「令夫人一貫如此嗎?」

  無花在司徒靜虎視眈眈下微笑了下,給出否定答案,但再次投向楚留香的眼神裡,嗯,一切盡在不言中。

  楚留香歎氣:「還是請無花兄為我解惑吧。」

  司徒靜哼了一下:「但是他根本不知道我要說什麼。」

  無花從善如流地點頭:「確實。」他倒去殘茶又用提起熱水沖洗了下杯子,「香帥也想來一杯嗎?」

  在楚留香複雜的眼神裡,無花確實莞爾了:「香帥不用多看,我確實也跟不上拙荊的思路。這個香帥一定也領教了。」

  ……無法反駁。因為這一句大概是真話。但他卻不信無花真的不知道自己的夫人要和他說的擁翠山莊的事情。

  曾為知交,相知甚多;但奈何交深緣淺,道不同不相與謀。

  但楚留香畢竟是楚留香,在知道沒有辦法把無花繩之以法,卻也泰然打招呼談笑。他甚至不希望有人憑正義之名行不義之事。

  可朋友確實是做不成了。言語交談也只剩刺探和機鋒。

  這一切也是因為,在楚留香心裡,這次沒把惡事徹底做絕、弑親殺師的無花,還沒那麼喪心病狂、聞之膽寒。

  願意救母的無花,在楚留香看來選了一條他不認同的路。這世上有太多路,殺人越貨的人走的也是路,懸壺濟世的人走的也是路。但前者若有江湖義氣,對得起兄弟,楚留香去管也是越了江湖人的界限。

  無花似乎要更惡劣一些,但也似乎沒多大差別。不過是曾經的無花大師,事實上選擇聽從自己的母親,惡名雷雷的石觀音,或者該說,確實欺世盜名,根本不是光風霽月六根清淨的佛門高徒。在楚留香眼裡,甚至承認不算完全欺騙。

  至少妙僧二字,「妙」之一字,名副其實。

  又一個該劃在黑道的身負惡名的高手;還被掩蓋在石觀音的血腥名聲之下。而石觀音不是前陣子發瘋得太過,間接壞了多少人的財路,包括也走黑道的,在這個各自為政的逍遙江湖也不會近期那麼被矚目。            


第三十九章

  司徒靜的生物鐘其實讓她在清晨就出現了半清醒的朦朧狀態;她似乎醒了,能夠聽到外面一些聲音,可是她半邊大腦還在頑強地繼續試圖尋找回酣睡的狀態。所以無花下床的時候她是知道的。

  但她翻個身就繼續幸福地呼呼大睡了。嗯,沒誰會讓孕婦還慘無人道地晨練。

  再次醒過來,司徒靜終於心滿意足地睜開眼睛了,但還是有點酸,閉上;再睜開一點,再閉上,再睜開試試……最後終於清醒地開始對著床帳頂發呆。是的,哪怕醒了也不想起床。天冷啦,被窩裡多舒呼啊!

  「你還不起嗎?」冷不丁聽到一句清雅的男聲。

  司徒靜一點點把臉翻過去面對他,一臉見鬼:「……你在屋子裡為什麼都不出聲?」連呼吸都近乎無。裝鬼嚇人嗎?

  好心枉費的無花從桌邊冷眼瞥一下她,繼續揮毫作畫。

  「你在畫什麼呀?」司徒靜沒骨頭一樣又打了兩個滾,隨意地軟軟地問了一句,還打個哈欠,又看看他似乎沒沐浴後的痕跡,就又問了一句,「你今早也沒晨練呐?」

  「在室外煉體了。恰好看到野地一叢晚菊。」無花也擱筆了。

  司徒靜聞言有些帶勁,掙扎著一躍爬起來:「所以,咳咳,你畫的菊花?」不不不,打住,內心小劇場實在太汙了。

  「菊花不好嗎?」無花抬眼,淡淡地問。

  「……很好。你喜歡就好。」不對,喜歡不好。司徒靜努力地揉臉,揉掉臉上詭異的表情;她算是徹底清醒了。掙扎了下覺得外面空氣還是有點涼啊,再和親愛的被窩多纏綿一會兒也是極好的:「你幫我把外衣都拿來唄。」

  無花看她一眼,習慣成自然地走過來,然後把就掛在外床內側的衣衫遞了過來。

  司徒靜塞進了被窩,一邊塞一邊解釋:「讓我把它焐一會兒。」然後她就能再窩一會兒了,然後也往裡重新蹭回去。

  「終於把楚留香送走了。我覺得我今天都可以不用梳妝了。」司徒靜又忍不住窩回被窩深處蹭了蹭,滿足地喟歎一聲。

  無花側目:「你是為他梳妝的嗎?」

  「因為他才會化全妝。」司徒靜哼唧了一聲,然後突然反應過來,眼睛都彎了,壞笑下,被窩裡伸出只手就勾出他袍帶;無花順勢坐在了床邊,司徒靜從被窩裡探出來親了一下他的唇角,「啊,也不全是因為這個。你不覺得他在我都沒辦法隨便撲你嗎?多礙眼。」當然,也不好意思隨意支使無花。她覺得她有必要保持純善的形象。

  應該,很成功?

  無花唇邊逸出一聲輕笑,不置可否。

  都再次出被窩了,熱氣散了一半,司徒靜乾脆一鼓作氣穿衣,小腹依然很平靜,人除了有些乏,狀態還是非常好的,她都不由嘀咕:「這胎還是懷得挺容易的呢。我記得懷嘟嘟的時候,日子簡直是昏暗的,見天的反胃,整個人都快虛脫了。」

  「嘟嘟都那麼乖了,這只一定更乖。」

  無花並沒有搭話,只是在司徒靜的手臂往後戳呀戳找不到衣袖的時候順手扶了一下。

  司徒靜也只是隨意扯了一句,旋即就想到另一件事:「馬上就要進臘月了,可以置辦年貨了。正在列單子呢,你有什麼想要的嗎?哦,應該是,你過年會在嗎?」

  「在。」

  低頭穿衣的司徒靜也沒有看見無花的模樣,只是自然歡快地說:「那你要什麼嗎?」

  「沒什麼需要的。」無花的聲音依舊淡淡的。

  「別客氣啊,你也是神水宮的姑爺嘛。」司徒靜彎彎眼睛側過來,看著俊美無鑄而熟悉的側臉,又俯身親一下就要下床,「不過神水宮過年也很簡省的。也沒什麼氣氛。這裡太偏了,我聽,嗯,我爹說,他在京城裡和州城裡逢到過年,超級熱鬧的。臘月裡家家戶戶就開始醃臘肉掛屋簷下,還有年貨,鍾馗、狻猊、虎頭的年畫,還有金彩縷花的什麼的。這裡就太無聊了。」陰姬也不愛熱鬧,地處偏僻,文化雜燴,年味也就和現代仿佛了。

  「你一定去過很多地方吧。」司徒靜斜眼看無花,覺得有些不平。來這裡幾年了,她還是在這塊地上轉悠。她不覺得她多麼好動愛出門,但是也有些受不了了。沒有網路的宅可虐了。

  無花確實回想了,他眼神投向虛空某一點,然後有些記憶就那麼翻湧出來,瑣碎,平淡:「臘月裡我基本都在寺裡,那個時候香客是更多了。臘八寺裡會施粥,廿四夜間有人家會延請寺裡的僧人看經。」僅此而已。

  「看經?」司徒靜聽著陌生。

  「備酒果送灶神。」無花轉眼看向了她。

  「那不是該請黃冠,請和尚幹什麼?」司徒靜樂了。

  「大概在他們看起來,僧道都沒什麼區別。」無花聽了只是微微一笑,笑得平淡。

  「那你有做過臘八粥嗎」司徒靜再過濾了下就準確地找到了重點,嗯,咳咳。司徒靜在現代,生長在都市,雖然臘八粥也能買到,但有時候氣氛不夠,甚至都沒興趣去買的。除了除夕還有些看重和記憶點,臘八和小年都沒啥感覺了;誰讓那兩天不放假呢!不放假的節日談什麼節慶。雖然上班後,除夕也傷感情地不放假。

  「你難道連臘八粥都沒嘗過。」

  司徒靜以前還真沒嘗過,但到這裡還是喝過的好嗎,古代年也過了幾個了:「嘗過呀,但不是沒嘗過你做的嘛。」司徒靜毫不吝嗇地提前誇獎:「一定很好吃。」

  無花笑:「臘八粥我也做不出花樣來;不過就是那個滋味。」無花似乎想到什麼,沉默了一會兒,還是又笑了笑,「那麼大的鍋熬煮出來,誰做都一樣。」

  他看向司徒靜確實是含笑的:「別人喜歡寺廟的臘八粥是圖個吉慶,沒人是因為覺得滋味特別好才特意去帶一碗回去的。」

  司徒靜旅遊的時候其實見過寺廟的大鍋,真的超大,埋在灶裡,下面能燒火,那個寬度深度能讓幾個成年人窩進去。不過司徒靜是散客,也沒人解說,看著是積灰了,也不知道還會不會用。

  「你真的沒後悔過嗎?」司徒靜托腮看無花的面部表情,不小心就問了出來,問出來後乾脆一次性說完,「天峰大師除了不屬意你當住持,對你還是挺好的吧;少林絕學也傾囊相授,沒藏私。」

  無花也有些對她驀然一句措手不及,雖然司徒靜愛轉話題他都習慣了,但也不會是每一個話題他都能處之泰然,隨意順著她的話頭也轉開;他褪下了唇邊的微笑,比如這個。

  但他只是不言,不見回避,神情甚至有些冷漠。

  司徒靜想她已經知道答案了;然後覺得自己有些可笑。她期待什麼反應呢?至少有良知的愧疚,有懷念,有人性的感歎。

  她大概被無花溫情的面貌迷惑太久了,也許都有些沉溺了。

  她突然有些難過:「其實,我有說過麼?哪怕知道你貌若佛陀心如魔鬼,我依然覺得這樣的人設迷人極了。我從來沒想過要殺人,可也無法說自己多良善。」

  「我一直只介意一樣。你的母親負你甚多,暫且不論;你的弟弟確實那麼信任敬重你的,也有血緣聯繫,你卻不見得對他溫軟。你的師父養育你那麼多年,慈和辛苦,不管有沒有戒備之類,恩情和感情也一定更多。我有什麼信心說……」

  「好吧。」司徒靜頹然地說,「我覺得總是不開誠佈公也沒意思。我一刻鐘前還覺得,我至少應該有信心,現在也和你夫妻一場,你總不至於某一天還對我下手。可就在剛剛我就不確定了。」

  「其實,我也有反省啊。就這麼表面看,我對你甚至不如你對我好。其實我覺得你對我真的很好,我都不覺得我還能找到對我更好的夫君。我對你絕對不夠好,但我也不覺得對你好你就會多麼領情……」

  「可我已經記事了。」無花突然說,他低眉呵呵地笑,透著一點滲人的寒意,「你覺得我能真的靜下心來嗎」

  「而且,我怎麼甘心。」

  「是的,我也知道,江湖上都說,無相處處不如我。」他笑得更冷,「甚至有人說,我表現得太過出彩,師父師叔都覺得名利之位反而會亂我清修。我都知道。」

  「但他們以為,這樣我就會好受點麼。我還應該感激他們麼?」

  「冠冕堂皇。不過是,無人信我。」

  司徒靜並無觸動,至多,覺得他還算坦誠。

  「有些人生活給他太多磨難,他還能歷經歲月磨難依然泰然溫暖。我雖然覺得敬佩,可不覺得能自己做到。我覺得凡事以己度人,換位思考比較好;我覺得何必苛求你。但我怎麼都覺得,你沒過得多麼糟吧。」司徒靜不客氣地說,「少林是江湖執牛耳的名門大派,你從來也備受信重,享受的資源都是最好的一格。不管你怎麼敏感也好,內裡真實情形是不是有偏差,我不覺得會差到哪裡去;我真是不覺得你有過得差過。你這樣都叫過的差,讓天下大多數人情何以堪。你殺死旁人暫且不論,你連有養育之恩的師父也能下毒,有感情血系的弟弟也不留情,這已經比天下多少惡徒都更加可怖了吧。」

  「我一直只介意這一點。」司徒靜再次強調,「一個人該多心狠才會向對至親下手。江湖上手上一直沒有人命的我不知道有多少,我似乎真的沒那麼介意。我一開始就想得清楚,所以我知道我不該那麼貪心。可你給了我太多的錯覺,你讓我甚至覺得,你也有慢慢喜歡我。」

  「可理智告訴我,我想太多,是嗎?」司徒靜想想居然還笑了,「不過,我可以告訴你,我覺得自己越來越喜歡你了。喜歡一個對我好還那麼優秀溫柔的男子一點也不難。所以我們可以坦誠點。我可以說如果我曾經還抱著別的想法,我現在卻覺得不會再找到像你那麼好的成婚對象了。我甚至考慮好啦,如果你還願意,我很樂意去看看你那座沙漠小國。」

  司徒靜試圖在無花臉上看到什麼,但是,不出意外,當他願意的時候,他的面目永遠那麼沉靜,甚至佛經浸染和讀得久了,還給你安寧的錯覺。

  「雖然我總喜歡抬杠和扯點歪理,其實我也沒覺得我自己一定就是對的啦。我也沒站在道德制高點上的意思。其實我之前有些話說得也不太對,如果只是因為害怕平靜的生活無法維持,就害怕你帶來的改變,確實也挺軟弱的。那只是說明我還是無力控制和掌握自己的生活不是嗎?」

  「我可以直接地告訴你,我覺得和你在一起很好;比我能想像得都更好。你對我真的很包容,就是這種包容讓我有些動心。」司徒靜有些自嘲,「但我覺得我們還是坦誠點吧。現在的狀態太危險了,我怕我真的會愛上你。你別以為女人的愛情是多麼好控制的東西,女人依然動情太深是沒有理智的,對你沒有好處。現在對你對我都是最好的狀態了。正像你說的,夫妻一體,我們感情也不錯,我覺得我確實應該支持你想要做的,我覺得這也是我虧欠你的,你對我那麼好,我卻四肢不勤五穀不分,女紅更是一竅不通,無法為你做什麼,對你多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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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大概她說得太多了,無花消化也要良久;不知道有沒有被她那麼誠實體貼的言辭打動。

  她希望有。

  因為,她知道她已經沒她說得那麼自如了,她已經捨不得無花。她說的也不假,可她說她貪心,說無花夠好,也不過花言巧語;如果無花無法給她那麼多,卻讓她餡得太深,她可不知道她會做什麼。

  會不會被刺激得連她自己都認不住的面目可怕。

  女人的潛力總是無限的,至少在報復和發瘋上。

  「你至今只當我是做給你母親看的是麼?」無花終於再次抬眼,而且又那麼看著她,深幽,總讓她覺得藏著繾綣的溫柔。

  「該有幾分是真心吧。不然我自己都覺得太可悲了。」

  「我對你好都是理所當然的麼?」

  「不。」司徒靜認真地說,「我知道不是,我也不反感這點。不管是什麼,感情也好,生活也好,雙方都應該有誠意,付出應該對等。我所擁有的能換你這樣的如意郎君,已經該覺得幸運。」

  無花笑了,雖然他一直在笑,這種笑卻讓她骨冷:「司徒靜,我也曾經說過,你的心腸未必不比我冷。」

  「我收下這個讚美。」司徒靜也彎眉,「所以我當初才敢心大地和你成親。但凡我覺得自己脆弱善感,就不敢奢望和妙僧無花同床共枕。」

  「那你的答覆呢,你還願意對我好嗎?你還願意經常給我做好吃的嗎?我還希望這次你能一直陪我,直到我生下這個孩子。其實我期待帶嘟嘟遠遊的時候你也一起。我是真心希望我們能白頭偕老的。當我有這個念頭,我就覺得自己太危險了。所以我覺得你說出來的承諾會讓我安心,因為還是個君子,不屑誑語,你說出的話總還是可信的。」

  「這就是你希望的嗎?」無花垂下眼瞼,他的指尖似乎想觸摸念珠,卻又放開了。哪怕如今他長髮及腰,他低眉垂目的模樣總有幾分寶相莊嚴,卻毫無違和地帶著一點迷惑眾生的溫柔。

  但哪怕司徒靜不懂佛,也知道他這可不像明悟之相,倒像歧途深入;她忍不住又打岔:「你真立地成佛了對我可沒好處,你這樣也不錯;因為我還打算繼續在這紅塵萬丈裡打轉呢。我不怕魔,只顧惜自己和所愛的人安然無虞。」

  「司徒靜,如你所願,我承諾今生今世不害你性命。」他笑得更加清冷,事實上他整個面目都籠著寒霜,「有生之年,小節之處,總會如你所願。希望也很快看到你的誠意。」

  但司徒靜聽得不開心,可是她還是遞了一個大大的笑容,雙眼都彎了。可她比她想像得還難過。

  當真相對無言呐。

  然後無花先起身,她就出聲叫住:「喂,不准走。」聲音帶點喑啞,「你還走!你剛怎麼保證的!」

  「過來過來!」

  無花卻不理她。

  司徒靜簡直切齒:「呦,你剛怎麼保證的!」

  無花終於回身,只是眉目冷冷的:「司徒靜,你是不是總覺得你想怎麼樣就能怎麼樣?」

  「不覺得。但你難道覺得我叫你走過來是大節和原則問題不成?」司徒靜不甘示弱地瞪著他。

  無花走了過來。司徒靜又勝利了。她笑得很得意,然後滿意地抱著他的腰,把臉埋進去;然後,滾燙的眼淚啪嗒一下就滾出來了。然後臉下立即就感覺都肌肉的僵硬。她哭著笑了;她甚至洩憤地蹭來蹭去,就是故意的,他不是愛乾淨嗎?但他敢說喜潔是大節嗎?

  有了開頭,眼淚出來就更容易了,嘩啦啦地的確不要錢地往外淌。

  原來她已經完了。

  她比她預想得還難過。

  為什麼會到這個地步呢。

  但是也不虧吧。他不會說謊。

  她恨恨地收緊勒著無花腰的手臂,下的是死力氣;呵呵,好一個小節之處任憑她喜歡。

  她先提的又怎麼樣蠻不講理是女性的天賦。她不好過,一定也不讓他順心。

  這就是司徒靜的公平。

  不過,她其實知道她當著他面哭這麼一場已經就落了弱勢,但蒙著被子哭不是更可憐。沒關係,沒關係,她總會找補回來。

  她只是希望哭一會兒,紀念她夭折的感情。

  也許確實不該怪無花吧。

  但憑什麼她就該講理。

  ……

  她覺得小腹有些抽疼,她的手臂微微抖了下。她想她知道她哭得那麼傻的罪魁禍首了,她還是個孕婦呢。

  無花被遷怒得不冤枉。確實關他的事。

  她已經不哭了。只是覺得需要想想接下來的事情。

  太丟臉了,太下面子了。無花的衣服被她的帶點黏性的眼淚浸泡了那麼一大片,她不用想都知道他臉色有多難看。

  最無可救藥的是,她還想中午吃水煮魚呢。

  盆裡淋著辣油的香噴噴白嫩嫩的魚片似乎已經在她一片黑暗的眼前插著翅膀飛走了。

  別看這個男人修佛那麼多年,心眼卻不大。唉,佛經不知道讀到哪裡去了。她替佛祖悲傷。

  她的抽疼還是沒過。但她還不知道該怎麼辦。

  她真心心疼自己,她還是個孕婦呢;居然還要思考那麼複雜的對策。

  咦,對耶!

  哭一場心情指數基本恢復到半滿格的司徒靜訕訕地鬆開手,抬起她剛哭完還沒腫成核桃眼的大眼睛,但真的滿臉寬面帶淚還是很淒慘的,剛開口還有些氣短但很快就理直氣壯:「我告訴你,我還懷孕呢!還是你的孩子好嗎?你洗完澡,還是要做水煮魚啊。我想吃水煮魚。」她的視野還有些糊,就眨巴了下眼睛,睫毛上還掛著淚珠,忽閃忽閃的。

  然後雖然有準備,看著無花正看著他的衣衫皺眉,慢慢地舒展衣衫下擺,似乎想儘量撫平褶皺……還是心涼啊。還好她想得開。

  「你至於麼。」司徒靜呵呵,「給你賠一件新衣服的錢我還出得起。」

  無花抬眼看她,動了動唇角:「不必,只是貼著有些不適。剛好,茶爐上溫著給你潔面用的熱水。你還是用熱毛巾敷一敷眼睛吧。」說著,真的走過去提壺倒水。

  司徒靜頓覺憋氣。於是,就那麼木著臉等熱毛巾。

  當無花遞過來,毫不客氣地蓋到臉上。

  她看得出無花心情還可以。呵呵,當發現自己的站的地勢更優越的時候,人都不會吝嗇給出一點風度,何況是無花。

  但她不能原諒自己的是當無花來搭她的脈門她一時居然沒反應過來。她的手再次一抖,這次明顯得多,她的心臟都似乎跟著微微地顫了一下。蓋在熱乎乎的毛巾的下麵的鼻子似乎又有些發酸,她的眼眶也熱了。

  她自己也覺得再哭姿態就難看了,她只是慢慢抽回手,然後慢慢用溫熱柔軟的毛巾擦擦臉,然後把毛巾摘下。

  「水煮魚還是算了吧,你這兩天不如喝點安胎的藥吧。情緒也不要起伏得那麼大。」

  「不至於。不是是藥三分毒麼,能不喝還是別喝了。」司徒靜看著很自然地回答。

  「你為什麼那麼難過。」無花的手猶豫了下,還是撫上她的眼角,但他是微笑的。

  「因為我難過。」司徒靜不給面子地一本正經地回答。

  無花指尖一轉,捋起她面頰側的髮絲,替她掛到耳後,「如果沒有兩側的散發,你的臉型明顯是圓潤了。」

  「……因為我在安胎;不減肥。」司徒靜臉微微黑了。

  「不喝藥確實沒關係,你這次調養得一直很好,面頰這麼圓潤就是證據不是嗎?你生嘟嘟的時候不是這樣是嗎?」這次司徒靜是真的狀態很好,沒有暗斑和面色發黃,反而面頰圓潤得帶點珠光,還多了點稚氣的可愛;眼睛瞪得烏圓的時候也終於毫無違和了。

  「其實說出來很難,但是,司徒靜,我也是心悅於你的。」室內的燭光映在人臉上是極其動人的,似乎能平添幾分溫柔。            


第四十一章

  司徒靜聽完後認真地發呆。

  「你不信嗎?」無花也只是微笑。不管他的話冷酷也好溫情也好,他總是可以如常微笑。

  「那你喜歡我什麼?」司徒靜訝異地反問。

  無花微微歎息:「這個問題確實難住我了。我也很奇怪。」

  司徒靜看著確實不開心,聽完還是悶悶的,只是說:「哦,那不錯啊。我中午還是有水煮魚了是嗎?」

  「你確實不信。能告訴我為什麼嗎?」

  「那你能明白地告訴我你為什麼對你的師父和弟弟沒有感情嗎?」司徒靜不是妄自菲薄,只是感歎何德何能啊。

  「既然你堅持那麼想,那你為什麼敢心悅於我?」無花的眼神似乎沒變,但又似乎還是微微波動了。

  司徒靜已經有了答案:「因為你對我好。我喜歡別人對我好,你對我好得讓我不安;然後我就忍不住自己想你對我那麼好總會有那麼點還是喜歡我的,那我喜歡你一點也沒關係。而且我也應該對你好一點。」

  然後她又鬼使神差地一笑:「當然以上是假話。這只是我琢磨出來的答案。如果我真控制地那麼好就好了。大概就是,同床共枕經常在一起,一不小心就覺得,還滿喜歡你的?」

  「我很小的時候我的母親就找到了我。」無花的聲線變得輕而密集,雖然他們在神水宮交談都習慣束音成線了,但現在卻才是真的似乎抽成一根渺蕩的聲線。

  「很顯然父親接連挑戰中原高手的目的達成了一半。但更顯然,她不打算帶我們走。」

  「你想繼續聽麼?」無花看起來雖然深思悠遠,但注意到司徒靜微微屏息,卻反而故意停了下來。

  「……很顯然。」司徒靜拿起毛巾開始認真敷眼角。

  「她出入少林有一陣子很頻繁,卻無一人發現。那時候她的武功就高得可怕了。我有時候也後悔,那時候是不是就該說出她的行跡;再往後一點,我也可以那麼做。但我知道我自己不會。」

  無花又住口了,好幾秒後,只是說:「其實我不知道從何說起。」

  認真聽著的司徒靜:「……」

  「你好歹說完。」司徒靜磨牙。

  「其實你說得對。不論怎麼樣,不過是我孽障先起,我不平,不甘心,無法認同我的師父。我始終記得我的父親因何而死,但我那時候不怪我的母親,我只偏怪他和任慈。後來我更厭惡我的母親。再後來,我不怪任何人。我覺得我放下了。」

  無花笑了笑,又不說了:「要不我還是去給你做水煮魚吧。」

  司徒靜慢慢地盯著他。

  無花歎氣:「其實我沒什麼可說的。最開始師父確實對我關懷備至,可我不領情很是抗拒,我的師父也就隨緣。我的師兄弟大多還是友善的,可我不喜歡他們,他們漸漸也就和我疏遠……但後來,他們依然信服我。但我確實不能否認,他對我仁至義盡,他不負我,我確實不該想著對他下手。他對我不是沒有防備,可他卻依然相信我至少不會下死手。」

  「可我確實沒有。你為什麼那麼確定我想過殺了我的師父和小靈」無花也看向了司徒靜。

  司徒靜後知後覺一驚。因為她把兩處記憶不小心混了。

  無花看著她慢慢說:「我那時候確實想著起手無悔,我已經走得太遠。但我總不會讓楚留香打亂我的佈置。但我要感謝你,你讓我覺得有後路,後知後覺覺得自己入了心障,當斷則斷。我沒有走到最糟糕的一步。」

  「我離開少林是瞞不住我師父的,因為他已經開始懷疑我了。可他沒有阻止我。他一生清正,俯仰無愧,卻居然對我有私心,我走得那麼偏他居然想著要庇護我的。我確實該感謝自己沒有一念叢生也對他下天一神水。但我確實直到那一刻才相信,他確實是偏愛我的。」

  「直到小靈沒有猶豫地喝下假死的□□,我也相信,他確實信任我。不是像我,種種不過虛情假像。」

  「如果我連至親都毫不猶豫下手了,想必楚留香也沒那麼容易暫時作罷,江湖一定更不平靜,不是嗎?因為比我可怕的人多得多,我只是讓他失望的其中一個。他甚至還是相信,主要,還是我的母親指使的。」

  「但確實不儘然。」無花看著她似乎只是平常地詢問,「但是你怎麼就那麼肯定地,不惜以最大惡意揣測我。」

  ……

  司徒靜發現有一點她永遠無法坦誠。她需要是原來的司徒靜,她必須是真正的司徒靜。

  她必須咬緊這一點。她不是沒想過她瞞不過水母陰姬,但她似乎也沒有回頭路。

  她突然有些觸類旁通。也許她現在就該告訴陰姬,晚一點告訴也行,但總不能等到事態不可收拾。

  但不行啊。陰姬對她好,只是因為她的身份是她虧欠的女兒。所以她覺得不可能,如果懷疑,必然不至那麼溫情。

  如果她賭輸了……她還沒那個勇氣面對結果。她對這個世界有了更多的留念。而且,哪怕她信無花對她有些真心,她也確實動搖了點;但世事不是真的有情飲水飽,至少無花不是。

  她也不是。

  她真是太卑鄙可憎了,她牢牢告誡自己下次別再戳無花幾句了。真是半斤八兩。

  「我突然想到了我為什麼對你會開始更注意。」無花沒有任由她思緒繼續翻轉,「因為你似乎太瞭解我,比我的母親還瞭解我,瞭解我最陰暗的一面,卻依然敢對我上心。」

  那大概換個萌無花的穿越女也行。也許更傻的蘿莉會更熱情,完全奮不顧身甘當誘餌。也許他殺人她就敢埋屍。

  一點不感動。

  「可你明明對我看起來那麼防備,卻不會保持距離。你總是一邊說心悅於我,一邊毫不留情把我內心腐爛陰潮的思緒挖出來,我也沒辦法不記牢你了。」

  天了嚕,她記得了,原來他有輕微受虐傾向。

  「你為什麼這麼看著我?」無花挑眉。

  「不,你看錯了。」司徒靜堅決否認。

  「在那之前,最瞭解我的就是我的母親。我和她相看兩厭。她並不當我是兒子,我也不當她是母親。我有時候也想,大概我們彼此都看透了對方,哪怕我們都不喜歡彼此身上的血液,我確實最像她的兒子。」

  「我的師父偏愛我,因為他固然覺得我心境有礙,但他不會知道我已經偏離到了哪一步。你總說小靈最信任敬重我,但是你錯了;既然他可以對任慈下手,只是因為任慈還無法感動他,我只是能滿足他的期待而已。他和我一樣是石觀音的兒子,他殺的人不比我少,裡面也不是沒他所謂朋友;而他只是為了不讓楚留香追查下去,你知道他殺死了多少心腹嗎最後他只有更加依賴我。」

  「如果稍微愚笨一點就惹人心疼那麼大概是的。他為他的任性付出代價,甚至把我更快拖下水,自己折騰得狼狽不堪也牽累我,我那時候確實對他動了殺心。太麻煩了。」

  「但確實,他是真的把我當做了兄長。」

  「時間不早了,你也不適合太過辛辣的食物。中午你還是茹素吧。」無花下一句直接岔開話題。

  司徒靜還沒反應過來,說:「哦。」然後刷地用控訴的眼神看過去。

  然後她厚著臉皮拉他手臂:「所以我是第一次那麼瞭解你還那麼喜歡你的人嗎?你很感動吧。」哦,哪怕她那麼懶那麼饞……額,這麼想無花真是也不容易。

  憐憫,心虛,她確實該對他好點。原來真的還是缺愛的。

  而無花只需要輕描淡寫一句話解除司徒靜興致勃勃的狀態:「你一點不餓嗎?」

  餓。哭得好虛脫的。

  司徒靜可惜地放棄再接再厲的想法,繼續待房間熱敷。

  但在無花出門前,她想想說:「嘟嘟也很喜歡你,不管你是什麼樣的人,都不會影響孩子偏愛疼愛自己的父親的。我也會儘量教育我肚子裡那只喜歡你的。」

  無花確實愣了一下。

  「所以,我們還是做水煮魚好不好?」司徒靜充滿期待地看著他。

  突然一言難出的無花只留下一句:「來不及殺魚。」

  ……這什麼沒誠意的理由!司徒靜不可置信地看著他就那麼離開房間。

  ………………………清淡鮮美的素菜上桌的分界線………………………………

  司徒靜覺得無花至少要感動下吧。

  他不是說很喜歡她嗎?

  然後他給她投喂的是什麼?!一小盆青碧的湯水上一片白菜和一片青菜微雕的扁舟。那是高湯調味的青菜和白菜又怎麼樣?!味道還是極好的又怎麼樣?!能否認只有一片青菜和一片白菜嗎?!

  一個堪稱藝術品的四扇花草圖巴掌大的屏風,花草勾勒不懂行的都看出風姿秀美宛然;渾然其中的香料的存在奇異的讓接近稀薄的質感更接近紙張的紋理。但總結下,就是巴掌大的蘿蔔。還是純蘿蔔。再好吃也是純純的蘿蔔加點香料!甚至不是肉味的。

  她餓得饑腸轆轆就給她看這個?就算湯能拌飯,也勉強一人份吧。

  呵呵噠,一人份個鬼!巴掌大的蘿蔔配湯泡飯嘛!而且她總不能真的一個人吃完不理他吧。

  她就是太善良!

  沒吃飽的司徒靜捂著感覺開始有點腫的眼皮痛苦極了。

  所以他在廚房待那麼久幹了什麼?!一直雕刻嗎?!呵,她看過,他雕起來很快的。

  「我發現這是個很不好的傾向。」司徒靜極其嚴肅地總結發言,「我一被你發現心慕於你,喜歡你喜歡得不得了你就敢給我吃清湯寡水了。這日子真是沒法過了。至少,至少來個土豆泥吧,求不雕刻,搗成球撒點蔥花拌點牛奶之類的,扛餓啊。」

  無花依然只用輕飄飄三個字堵住司徒靜:「下午茶。」還是從司徒靜那學來的。

  司徒靜一肚子怨言呼啦啦散了一半,期期艾艾挽回印象分地說;「那要加倍哦。」她機智地再補充一句,「我肚子裡還有一個啊,需要加倍能量啊。」

  她甜甜地說:「雖然它現在還沒辦法記得,我以後一定會提醒它記住爹爹的愛哦。」現在她更知道怎麼柔軟(啊哈)地刺激無花了。

  無花有些受不了地起身。

  哪怕司徒靜言辭再刻薄點,也沒現在那麼讓他覺得怪異不自在。

  司徒靜收回前言。無花沒有受虐傾向,不然他一定超級愛石觀音。他更受不了別人對他好。

  司徒靜再次堅定要對無花好一點;還要發動嘟嘟。

  她被自己對無花的情深意重感動到了;想著下午茶就更感動了。雖然似乎沒因果聯繫。            


第四十二章

  懷孕的人還是要多走動走動的。然而今天的司徒靜又睡到了日上三竿。

  外面還那麼冷,實在不適宜戶外活動啊;抱著這樣的想法,司徒靜心安理得地吃完了美美的午飯,然而就敲碗等下午茶……終於,她決定在等糕點出籠的間隙爭分奪秒地遛個彎,比如,找雄娘子聯絡聯絡感情。

  司徒靜去找雄娘子的時候,嘟嘟也在;雄娘子正在和嘟嘟顯擺他特意弄來的年貨。

  司徒靜在古代也過了幾次年啦,不是沒見過古代的煙花爆竹,但這些造型格外華麗;不像一般的爆竹最多不過是外畫鍾馗捕鬼那樣的驅邪吉利的圖樣,是幾個笑眉笑眼的白胖胖的年娃娃的樣子,沖天辮裡內藏藥線;還有幾樣花、果造型的,都極其華麗吸引人。

  小孩子都喜歡看點爆竹放煙花,嘟嘟也不例外。

  司徒靜嘖嘖吐槽:「因為今年神水宮過年預算太足,所以你才那麼揮霍嗎?」以前也沒見雄娘子弄那麼精緻的煙花爆竹來呀。這當然是玩笑話,司徒靜看著也挺稀罕的,看嘟嘟開心就更沒意見。

  雄娘子還是挺有本事的嘛,弄到那麼新鮮的花樣。

  雄娘子卻更得意:「這都是不要錢的。」

  「今年也是巧了;這種進上的煙火爆竹一般還是京畿那的做,藏了火藥的東西總是不好亂移放的。今年卻有人想討巧,把爆竹做成了展開據說有百丈長的屏風,還金絲嵌畫的,聽說到時候一點能連響百餘聲。那個太顯眼,不好拿,截下來點湊數用的普通上用花樣。」

  ……司徒靜內心百感交集地盯了下那幾個無辜看著她笑的胖娃娃:「所以,這都是贓物?」

  雄娘子嗔她一眼:「跟金銀比起來壓根不值錢的。拿來玩的嘛;皇帝能用,我們為什麼不能也玩玩。何況煙花爆竹不就是點了給人看的嘛,反正除夕也會點來給京城裡的人看呢。」

  所以說這就是俠以武犯禁,無法無天,太不像話了。皇帝才不會開心他賞用的東西被人拿去玩呢。司徒靜痛心疾首地蹲下來撥撥「胖梨子」:「哎呦,就拿了幾個呀,只夠嘟嘟玩幾下。」

  雄娘子橫她:「一共就黑了十幾樣。那地界神水宮分堂也是初來乍到,要不是最近名聲夠響,這幾樣都拿不到。」

  司徒靜不禁偏過頭來看了看雄娘子滿不在乎提起來的樣子,想想又一次忍了詢問他的衝動,雖然她還有點想知道,上次打發了那些找茬的人後他和陰姬是怎麼說的。

  「你動作真夠快的;我上次就隨便和你提了提要不要往外擴張點。」司徒靜滿臉欣慰,「看來你在江湖晃悠了那麼多年還是很有意義的嘛。」

  雄娘子怎麼聽怎麼不對:「那也是因為神水宮下面不是人不夠用,而是在這塊地盤裡擠得慌,本來私底下就把手往外伸了。」

  「真的嗎?」司徒靜訝異了,「我還想著問你要不要擴收弟子呢。已經好多年沒有新弟子了吧。」司徒靜內心滿打滿算地數了數,怎麼都覺得神水宮人不多啊。

  「下面那樣附庸神水宮的小幫會,你說人家不是神水宮的,人家可不是那麼說的。」

  所以,乾脆納入正式編制嗎

  「那新弟子還要招收嗎?」

  「那要看你是不是還只收女娃。收女孩子可沒那麼方便,而且收弟子又不是挑下人,要看資質的,不是找個人牙子就行的。」

  「……每次這個時候,都覺得你還是很厲害的嘛。」司徒靜爽快地拍拍他的肩,「看你很有想法嘛,這個事還是交給你啦。我看看點你就行了。」

  「你上次不是……」只讓我幫你看著點。為什麼感覺完全反過來了!

  司徒靜一副不想聽的樣子,乾脆地打斷他,一臉虛弱地歎息:「此一時彼一時,我現在懷孕了,身嬌體弱,你不懂的。」

  你上次和我說的時候就已經懷孕了。

  「好啦好啦,不和你說了,看時間我覺得我的美美噠山楂梅子糕快出籠了。」司徒靜想想都很沒出息地口齒生津,「我覺得我遛彎結束了,可以繼續去廚房窩著了。我會給你們各留一塊噠。嘟嘟來,娘親一下。」

  「娘,親一下能兩塊嗎?」這是安靜聽話脆生生回答的嘟嘟。

  「……真大方。」這是呵呵的雄娘子。

  司徒靜為了顯示自己還是很有風度的,一點不小氣,只好沉痛地點了點頭。

  …………………………………………………………………………………………

  拇指大的裹著雪白的米粉的菱形糕點,隱隱能看到透著瑰麗的紫紅;還有旁邊果凍一樣瑩潤的梅子汁熬出的半球膏體裡,裹著誘人的一整粒醃漬的梅子,一拈起來還微微地顫,很是玲瓏可愛。

  司徒靜滿足地一口一個,極度好吃的感覺在舌尖爆開,眼睛都開心地眯了起來;人生的幸福就是那麼簡單有木有。

  雖然這幾樣無花做起來也太簡單了,連心思都不用花幾分。

  不過:「感覺還是不夠酸呐。」吃起來不夠酸爽。

  無花瞥了她一眼,卻沒有嘗一口的欲望。因為他確定酸度已經不在正常的界限了;而且糕點做得實屬尋常,他不餓的時候一般都不喜歡動。

  「嗯。」他只是想著白糖可以再減半分。

  人吃飽之後就會沒事幹地想點別的。

  「好想出門玩雪啊,這種欲望在被人特別告訴我外面地滑不能出去後愈發強烈呐。」司徒靜憤懣地說,「明明我武功很好嘛,不會怕結冰地滑的。懷孕居然不能動真氣。」好虐。

  「而且我呆在這塊好久啊。我還好想出遠門。」

  無花只是隨意地說:「你在這裡待了二十多年,也沒見識過外面的花花世界。沒見過也就不用惦念,怎麼就那麼呆不住。」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司徒靜最近恰好在想一些事,心一咯噔,然後很快就不滿的樣子說:「沒見過就不能惦記嗎?你這什麼邏輯。」

  但她心裡卻知道,不是這個樣子的。她見過的,她以前,很久以前去很多地方玩過,只需要網上訂一張票,帶上錢包。那時候只覺得尋常,甚至不怎麼樂衷。網路可以給人那麼多東西,娛樂的代價更加低廉。

  斷網對喜歡智慧電子產品的現代年輕人多麼殘忍啊。

  而她在斷網的情況下堅強地宅了好幾年啊。

  已經很偉大了。

  無花其實說完了,雖然不介意,但意識到自己的語意,就等著司徒靜炸毛了。但司徒靜卻突然轉了話題,她轉話題總是明明突兀卻理所當然:「今天發現神水宮也許比我想得要大得多啊。我覺得其實還是很有問題的,最明顯的就是我都不知道下面所謂的神水宮徒眾究竟有多少啊。控制力也實在不夠,只能靠娘的威懾力,但有時候他們總是僥倖心理想糊弄這一宮的丫頭片子。而且就算是娘也控制不了下面的人有異心。」

  司徒靜經常轉話題,在她覺得上一個話題對她不利的時候。她是一點虧都不喜歡吃的,還很蠻橫。

  無花和之前一樣,都暫記下司徒靜要逃避的話題,只是順毛擼下去:「何必管有沒有異心。人能用就好,最可靠的本來只有自己,不放心旁人做的就自己來。」

  話題是隨便轉的,但答案讓她無力又無語。她想想應該是實話,所以更無語。

  「那現在是還好,如果勢力再大點,你是想累死嗎?」當然,這是控制欲望太強或者疑心病太重的人都會遭遇的悖論。放手,不放心野心勃勃的下屬;不放手,累死自己、開心壞了能清閒享樂的下屬。

  「想要抓住更多,自然要有付出更多的覺悟。」無花卻不為所動。

  司徒靜突然覺得很有必要把無花扭曲的事業觀拉回來!我勒個去,那以後她是連做糕點的人都抓不到了嘛!

  吃貨之魂頓時熊熊燃燒起來。

  不能忍。

  她循循善誘:「這樣很不靠譜的。未老先衰不說,你有武功底子大概打熬的住;而且吃力不討好啊,有的下屬可能覺得你不信任他們對不對,於是他們就想,那什麼也不用做了,給你做就好了。有的下屬又覺得反正你都會做,他們不做也無所謂,就白拿銀錢了好嗎?最後什麼都會你做啊,多虧本,多愚蠢。」

  無花挑起了眉。

  司徒靜連忙信誓旦旦地說:「當然,我絕對沒說你愚蠢,真的。如果你覺得是一定是理解錯了!理解能力有問題!」

  「人最開始就應該有覺悟對不對?背叛從一開始就存在嘛。」想想似乎繞回來的司徒靜,在無花好整以暇的眼神裡敲了敲自己的頭,終於想到了,「最重要的是規劃,是領導力。足夠的利益,別的地方都得不到更大的籌碼,別人就沒必要背叛了嘛。」

  「哦,哪來的足夠的利益呢。」

  司徒靜理所當然地說:「這當然要靠你自己思考。」

  無花要抽身離開。

  「別!」司徒靜簡直看到無數具象化的香噴噴美美的好吃的,坐著飛碟一樣的盤子呼啦啦全部飛走的背影,「我們還能再談談。」

  「雖然我剛剛確實是隨口瞎說的,但是我可以貢獻出我剛做出的未來規劃啊。」

  ……無花其實還真對司徒靜的規劃不感興趣。但是不想司徒靜炸毛做出他更不想看到的事,還是從善如流地表示洗耳恭聽。

  「我的規劃呢,就是不管。你什麼眼神,你一個隻看過佛經的肯定不懂無為而治的高深道理。」

  「無法分辨誰擅長做什麼也沒關係,訂一個績效考核表,列出指標。比如是負責進項的,看能夠拿到多少進項,能夠拿到多少新的進項,能經營好多少舊的進項,能不能及時調整進項。她/他只要做的還不如下面的人,那就互換位置,還不行,那就再往下降。」

  「只管賞罰嘛。做的好就重賞,做的不好就重罰。任人唯賢,絕不唯親,誰有意見正好可以擼下來了。十有八九是心虛呀。」

  「至於發展計畫,我其實自己不敢說瞭解,所以誰有想法都找一塊地方試試,訂一個期限,不行就換人;方法好就推廣,不適宜的地方就再改。無所謂他們怎麼折騰。」

  「下麵的人是做事的啊,管的人應該只用看著不要偏離大方向啊。勞心者治人啊。」熬到治人的位子還繼續勞力,是多看不開啊。

  司徒靜表示她每天吃吃喝喝,睡覺閒逛,一點不覺得人生無趣,缺乏意義!已經特別充實,特別滿足,很有幸福感。

  無花突然確定,司徒靜早就想好了,所以她找的臨時話題,更加奇怪了。

  他再對答也認真得多了:「那你給的許可權太大了,怎麼控制的住。」

  「每個職位設一左一右,許可權相仿,但遇事左為上,總該有人定主意。誰能擠得過另一個人,那她/他一定拿的權力多一些,左右也不是不能調換;這樣另一個一定很討厭她/他。」

  「匿名密信舉報呀,不舉責任。若有異心,先撤下,再查。」

  無花失笑:「那願意誣告的一定很多。」

  「讓這個架子更大,吸收更多人。待遇更好,總有人願意來做事。冤枉的就澄清,給補貼;沒被冤枉的,總該以儆效尤。」司徒靜咬了口米糕,彎了彎眉,「但隨意殺人會嚇得別人不敢來的。區別對待,但實在太過分的,就殺了吧。」

  略過殺人的話題,司徒靜突然失去了說的欲望,只是說:「而且話說回來,神水宮框架也就那麼大,天下也沒不漏風的牆。誣告的代價沒他們想的低,真的總誣告別人也沒什麼好處。」

  「當然,這樣依然有禍患。沒什麼主意是完美的啊。也許我都看不出我看到的績效考核表是假的,不過我會時不時突擊檢查的,都能瞞過那也該承認是本事和運氣。」

  「我如果發現背叛無可挽回也不會多痛心,到時候能除掉就砍掉他丫的,尾大不掉不能動,都能獨立了,那也不虧,我也沒花多少心思嘛。就當多一個競爭對手唄,遞個帖子結盟好了。總是神水宮出來的,同氣連枝嘛。」

  「其實都是我瞎想的。」司徒靜低頭,悶悶地說,「其實如果到最後不行,被我弄得一團糟,我就該認清,我壓根沒能力讓神水宮擴張。那就再砍掉那些枝椏好了,放棄了重新收縮就好了。」

  司徒靜說的其實印在了無花心裡。所以,他在一遍遍回味後,止不住震驚。

  司徒靜主意未必多驚豔,但他訝異司徒靜的果敢和勇氣,還有拿得起放得下的氣魄。不管,不顧,不經心下面的人會不會欺上瞞下,能真的容忍和不在意失誤會造成的後果,還真是有氣度。

  如果她真的能說到做到,無花覺得他要承認,若論心境氣度,他確不如她。

  ……

  然後他還真被她一聲慘叫驚了下思緒:「不好!」

  「我答應好各留兩塊糕點給嘟嘟和我家爹爹的。」司徒靜憂傷地看著爪子裡最後一個咬了半塊的白生生的可愛山楂糕,歎了口氣,乾脆也塞進了嘴裡……

  大概都是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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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除夕的早上,司徒靜難得醒得挺早的;但旁邊的軟枕和床單已經涼了。顯然這個早也早不到哪裡去。

  她躺在床上就能聽到弟子們隱隱約約笑著在低聲說些話;沒指望聽到陰姬的存在,也聽不到無花,丫存在感太弱,或者說警惕意識太強,但能聽到嘟嘟那還帶奶味的聲音在問雄娘子春聯貼得正不正。

  又壓榨童工。

  但司徒靜確實很感謝雄娘子的。曾經,他的到來讓司徒靜穿來的冰封枯寂的生活突然生動起來。有一個人不管白天晚上都能和你說話,和你鬥嘴,會帶來不再是局限于一方村落的消息,能弄來很多讓司徒靜覺得生活品質開始有點指望的器具和消閒的玩意。

  司徒靜當然知道除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方式和神水宮除了習武念點書平日也都低聲細語安靜得可怕的生活方式以外,這個時代肯定也有閑趣和好玩的東西。但她看不到,記憶裡也搜不到。

  可精通庶務、吃喝玩樂相當精通的雄娘子帶來了;他還能和她作伴。

  司徒靜之前呆在村子裡的時候,年節氣氛其實還是挺濃的,大概因為那是個漢人聚居的村寨吧。除夕白天,一大早就能聽到隔壁家家戶戶窸窸窣窣開始灑掃,換門神,掛鍾馗,釘桃符,貼春牌,男丁還要開祠堂去祭祀祖宗……這對於基本都在城裡過年的司徒靜來說還是挺稀罕的,城市的公寓是壓根沒有貼春聯的門楹的;但也每到這個時候,格外發現自己的格格不入。

  闔家歡聚,開祠祭祖,確實是很有歸宿感的集體行為,然後除了應景也買了年貨張掛;頭兩年真是特別無趣。嘟嘟太小還不會說話,最多蹦幾個詞,幫廚的人也歸家團聚了。鄉野的爆竹也並不多,耳邊也只有零星幾聲。

  其實司徒靜作為現代城市長大的一代,對過年也未必多看重;哪怕是除夕大年初,隨著她慢慢長大,商店也往往不歇業了。身邊有同齡人是乾脆通宵打遊戲也懶得去客廳聽老人念叨的。

  但當離了她長大的地方,父母親朋也不再在她回頭就看見,逢年過節莫名總覺得有幾分冷清;但打開網路視頻,買張車票就還是能看見。可到了這陌生的時代呢,她一度很委屈很難受。一夕之間,孤零零一個人了,所以她慶倖她還能養大旁邊會咿呀的嘟嘟。

  所以她一開始哪怕覺得古代生育太不保險,還是選擇生下嘟嘟。當沒有親人的時候,自己生一個也不錯啊。最後,她又有了雄娘子這個總體還是挺靠譜的親人,甚至有了自己最大的靠山陰姬。

  也因為陰姬,妙僧無花居然真的也出現在她生活中,那個字元間模糊孤潔也森冷的形象慢慢立體起來了。

  照例是賴床的好時間,司徒靜從床邊小抽斗裡拿出基本成型的羊毛圍巾懶洋洋再戳幾針。哎,她可是很有信用的,她決定是時候體現她特別賢慧手巧的一面了!真的啊,集合原身普通的女紅手藝和中學時候織圍巾的渣手藝,純羊毛的圍巾她織得平滑細膩得連自己都要感動了。以前她還不行習武能提高心靈手巧技能,她終於相信東方教主天下第一後一手刺繡能出神入化了,手眼協調能力大大提高啊,莫非人體小腦被刺激進化了?

  至於為什麼一條圍巾還沒織完,還素得沒一點花樣……司徒靜斬釘截鐵地表示那是慢工出細活,而且經典款式有木有。

  哦,至於肚子裡那只的小衣服,司徒靜表示還是算了。小孩子皮膚那麼嬌嫩還是穿針腳細密靠譜的衣服比較好;她的渣手工還是折騰無花去吧(咦),或者它以後長結實點再禍害。

  這麼想著,她覺得她可以放心禍害嘟嘟了,哦,不不,是讓嘟嘟感受娘親滿滿的愛。

  大概今天終於是這條被拖工好多天的圍巾問世的時候了,司徒靜超水準發揮居然把它織完了;然後無花恰好進來了。司徒靜相信那是因為她正常的起床時間到了。

  說起來也就武林中人能不忌諱衣飾一身白,還是純白。

  司徒靜得意地把圍巾給他看,然後無花掃了眼,挑挑眉。他當然之前就見過了,在司徒靜突發奇想想讓牧民賣給她羊毛搓的線的時候。雖然他一直不明白這有什麼可需要的。但看得出來這是司徒靜覺得自己最拿得出手的女紅樣品,不是荷包香囊能理解,神水宮宮規森嚴,也忌諱嫁娶,自然不會讓弟子學做這些,但確實莫名其妙的「圍巾」,實在耐人尋味。

  司徒靜以為無花在挑剔它技術含量太低了,惱羞成怒:「喂,這素得多符合你品位呀。而且,特別容易看出髒還是乾淨!」用白色就是那麼機智。

  無花就順著她的話問:「那髒了呢?」

  額,司徒靜心虛地思考著不知道有沒有羊毛洗滌劑的替代物:「……你敢扔試試。」

  無花拿了過去。雖然習武有成之人不忌寒暑,但也能感覺溫涼,需要禦寒驅暑;觸手確實感覺柔軟暖和。但他還是不知道這能做什麼,哪怕聽司徒靜說過了。

  但是算了,總也是司徒靜難得手織出來的物件。

  不過無花最慶倖的是,不知道司徒靜想幹什麼,但知道每日有半天能窩在床上的司徒靜要拿這個折騰,他吩咐僕婦沸水漂洗了好幾遍,最後乾脆讓她們拆解開那些粗細不均的線重纏精細了再送來給司徒靜。

  「哎,你會圍嗎?我圍給你看。」不是司徒靜自誇,她都說啦,這是她生平最得意的一件手工製品,針腳漂亮得可以放飾品店賣啦;至於能不能進精品店……再議。

  如上,鑒於這條「圍巾」一直沒被司徒靜拖出過房門,左右房門也關著……無花終究沒拒絕。

  司徒靜想了想就給無花打了個最簡單的款式,半截在前,半截繞後,把無花頭髮柔韌順滑拖在手裡已經很厚重的長髮撥到圍巾外,襯著他淺色的寬袍長袖,居然不是很違和,就是和精良的衣服一筆,渣手工的本質還是暴露了。

  這麼說吧,就算是模特氣質夠好,連淘寶貨都能穿出衣感來;那麼名品設計披上身的效果肯定和淘寶貨還是不一樣的。不過……司徒靜看了看無花衣角上同色簡單卻精細的繡紋和那顯然不同粗布的質地,什麼時候起,這個曾經長年也穿慣潔淨粗布棉袍的男人非細棉絲綢不上身呢。

  她自己抽掉圍巾,幾下團在手裡,瞥瞥嘴,有些喪氣地嘀咕:「我努力把它再織好點。」繡紋是別想了,但純色的織成精密機器那種細密的昂貴質感,她琢磨著現在還是有可能的。但是毛線畢竟是手工搓的,無法支援她的偉大目標;反正她現在視力那麼好不怕穿線,還是換已經有精良貨物品質的棉線試試吧,而且還有不同顏色的能選擇。

  無花再次從她手裡拿了過來,沒說什麼,只是展平捋順,姿態和打理平時被司徒靜弄皺的衣物無二,然後幾下折疊,重新放到抽斗裡,但卻是放無花用品的那幾個;看司徒靜眨巴眼突然神氣起來地看過來,勾勾唇:「你有空還是練練繡活吧。但這種圍巾就算了。」

  ……這是逼她拿出壓箱底的十字繡技能啊,畢竟原身那手也不比十字繡強哪去。

  磨牙:「你愛收不收。我只有圍巾可送。」而且就給純色的,就是那麼高雅有品位!

  不過她恰好在腦海裡翻檢出和她十字繡技能同時期的圖畫課本的手藝。哎呦,她不會繡,改天她能畫個三頭身的萌萌的大眼睛小嘴巴的小和尚的底圖讓別人繡。嗯,為了不讓人誤會,旁邊再畫個手牽手的大眼睛粉嫩嫩的古裝小蘿莉好了。

  這麼想來,司徒靜滿意地覺得自己還是很多才多藝的嘛。

  …………………………………………………………………………………………

  年夜飯的時候司徒靜看到了久違的南宮靈。南宮靈還是那個南宮靈,甚至更加活躍了,舉手投足間司徒靜似乎能想像那個屹立江湖草莽間的丐幫幫主該有的氣派,而不是不時就看向哥哥的沒斷奶的缺乏安全感的小奶狗,看見石觀音依舊閉關缺席看起來也並不經意了。

  不知道這和南宮靈眼看也要在西域小國裡占上一席有沒有關係。

  也或許他確實從來沒變過,只是司徒靜的視角有了微妙的變化。

  只可惜年夜飯不是無花做的,這一點司徒靜和南宮靈想得一樣。司徒靜的舌頭真是被養刁了。明明廚娘做的一桌都是她朝思暮想的真材實料的大魚大肉,羊肉烤的酥麻噴香花椒大料也用得很足,原則上應該是她最偏愛的那種,可居然覺得吃起來油膩乾燥;紅燒肘子濃油赤醬,她居然嫌可愛的肘子不恰到好處有一分清淡溫潤,人家是肉,又不是素的……額,也許因為她懷孕了嘛。她安慰自己,孕婦是不喜歡葷腥的嘛。雖然她這次胃口一直超級好。

  吃得不太滿意。但還好房裡還溫著無花出品的酒釀雜糧小圓子,個個是牛奶和的,糯糯有嚼勁哦;還有各種餡心的米糕年糕,啊哈哈,放在精緻竹籃子裡也溫在蒸籠裡,個個迷你精緻,誘人少女心得不像話。她再也不是只知道芝心年糕好吃的人啦。

  對耶,也許還能煮個年糕火鍋,犒勞她不滿的胃。

  嗯,沒錯,她矜持地表示以上就是她一年一度熬通宵的甜點;米其林三星等級的零食待遇。

  有弟子已經相攜去燃鞭炮放煙火。估計著雄娘子囤房的一大屋危險易燃品,想來附近的人都有了眼福,今天晚上一定能看煙花看個夠。但最精美的幾個肯定要留給嘟嘟親自來。

  而既然嘟嘟放的煙火,哪怕陰姬也要捧場去看幾眼。於是大家都出了神水宮門。

  大概因為年節本來就是個特殊的日子,司徒靜本來一直心情值還行,當看到嘟嘟騰挪著嬌小的身子敏捷地一點藥線就幾步跳回來的時候,不知道觸動了哪一點,她突然眼睛有些酸。

  「胖娃娃」隨即一扭身體就爆發出「砰」的一聲,一簇豔麗的光構成的稻穗一樣的火焰絲就那麼噴薄而出,直入已經有零星煙火的夜空,在那不負上進身份的燦爛如千絲華菊層疊綻放的煙花光芒下,司徒靜突然又想起嘟嘟路還走得不太利索,蹣跚著跑到院子裡去看那幾朵小小稀疏的煙火的場景。

  「胖娃娃」不只噴出這一朵,下一朵更加奪目,偏向牡丹的雍容光輝模樣,斑斕耀眼。

  但夜空終究火光稀疏。

  單花不成春呀。

  她微笑著想起更遙遠的時空裡,城郊百花齊放的夜空,城市廣場上空爭奇鬥豔的花火,還有哪怕不年不節,都在燈火通明通宵達旦映照下微亮的夜空。

  「你在想什麼?」耳邊無花突然輕輕地問。縱然一掛鞭炮又被點燃了,誰讓雄娘子拿了好幾掛回來;司徒靜聽得依然很清晰。這就提醒她不一樣了,她還依稀記得孩提時和父母郊區過年在漲耳的鞭炮聲裡大聲吼著對話的破碎畫面。

  所以,她就說她不太喜歡年節;這總提醒她其實是異鄉過客,縱然依稀是同一塊土地,但不同就是不同了。

  哪怕她又有了親人,可那不是她的血親父母。親人和親人,也總是有差別的。雖然她知道她應該對陰姬和雄娘子更好,才擔得起因果;但在她心裡,無法騙自己。人的父母,從來只有那一雙。而她那麼幸運,有一對那麼疼愛她的父母。

  她卻過早離去。

  她離開他們的生命實在猝不及防。

  好在,他們應該還來得及生一個小弟弟或者小妹妹吧;但卻要再一次含辛茹苦從牙牙學語撫養到求學,然後再一次操心孩子結婚生子的問題。

  他們是看不到,她真的結婚生子了。

  「我想到了江南。」司徒靜誇張地歎口氣,聲音同樣也不大,但無花肯定聽得到,「被你攪和了,才到現在都沒去成。」

  司徒靜,或者說那個不叫司徒靜的現代女孩,其實算是江南人吧。雖然現代地域觀念裡江南的概念並沒有那麼清晰了,但煙雨江南從來也就是朦朧的。雖然,司徒靜長大點,就沒見過煙雨,只見霧霾。

  她看著夜空花火,喃喃地念出那首耳熟能詳的小詞:「江南好,風景舊曾諳,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能不憶江南……」

  ……

  但念著念著覺得不對,忍不出笑出聲來了。她其實壓根沒見過綠如藍的江南碧水。所以,她真的算見過江南嗎?

  她感覺無花一直再看她。

  四下裡都是人,嘟嘟已經興奮地去點另一個胖果子了;不要太過分,雖然她覺得煙花下接吻還是聽起來挺帶感的,她伸手捉住無花袍袖下的手,握緊。

  然後無花看了眼他們衣袍下雙手交握的地方,反握住了她。

  司徒靜勾起了唇角,彎下了眉。            


第四十四章

  過了正月,司徒靜的肚子像吹皮球一樣一天天鼓起來。但司徒靜除了嗜睡犯懶,懷得真的還不算辛苦;只是久違的揣著一個球的感覺,多少有些怪異。

  無花一直沒離開,司徒靜,想想也就不提。

  孕婦的嗅覺變得愈發敏感,但無花的氣息非常乾淨,就是那種聞著就非常乾淨清新的那種。晚上旁邊躺著無花感覺還蠻好的啦。

  不過,有時候白天睡得多了晚上就會失眠。這個時候,司徒靜往往就會鬧得無花也睡不了。

  今天也是。她也不知道怎麼了,看無花閉著眼,就耐不住內心貓爪子一樣撓著的衝動,湊過去對著他耳朵吹吹氣,把他髮絲吹起來,吹他的頸脖,還不行,就整個趴過去……直到鬧到他睜開眼。然後她就滿意地再躺回去。

  「安靜點,別折騰,多躺會兒自然能入睡。」無花倒也沒惱,只是連語調都是淡定的,說一句就重新閉上眼。

  「可我不想睡覺啊。」司徒靜才不信這個鬼話,睡不著的時候可以乾瞪眼到淩晨;她哼唧了一聲又微微坐起來,看看無花平靜的隨時都要入睡的姿態真是特別不平衡。她睡不著也是有原因的好嗎?男人就是好,完全不用掛心和勞神就能有孩子抱。咦,這麼想著她貌似突然想到了什麼,唇角彎出詭異的弧度,「聽說過了三個月就……你懂嗎?」

  「嗯?」無花連眼睛都沒睜。

  司徒靜挨得更近了點,也不管他反問的含義,用髮絲尾梢撩撥他的眉眼:「我們試試怎麼樣?」

  無花只是一把抓住的手,語下終於透出無奈:「你能消停點嗎?」

  司徒靜訝異地眨眼:「你真的一點也不想嗎?」說起來,這都超過五個多月了哦;而無花確實是不曾動欲。額,早上不清楚,司徒靜醒得晚。

  「你真的不能安靜點?」

  司徒靜自認為很善良地給他臺階下:「你信不信我自己來?」

  ……他還真想看看司徒靜怎麼自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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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不管怎麼說,日子總體過得還是波瀾不驚。

  直到有一天晚上,司徒靜又有些失眠,躺著發黴的時候,卻突然聽到了微弱的第三人的心跳。真的非常微弱,小小的,不在這麼極其安靜的情況下都無法發現。

  先天高手聽說還能內視經脈;司徒靜當然辦不到,但是她卻還是能清楚地聽到,那小小而振聾發聵的心跳聲在她的腹部。

  她這一刻的感覺是難以言喻的;從未有過的奇妙感覺。畢竟她懷著嘟嘟的時候,耳力不足以讓她捕捉到這樣幼小的動靜。

  她推醒了已經要睡著的無花,狀態自然是從呼吸上分辨的。

  「你聽到了嗎?」

  她的神情還是保持震驚的:「它一定長得已經很大了。」四肢俱全,開始慢慢發育完善吧。

  也許從今天開始她就可以聽著那小小的心跳一天天更加強健,能無比清晰地感覺每一次微弱的胎動。

  懷著一個孩子的感覺從未那麼清晰明確過。

  還不到瓜熟蒂落,但她就清晰地知道她又多了一個小親人啦。

  這讓她心頭,湧動著一種近似落淚的衝動;但那是因為愉快和迎接新生命的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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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它現在應該可以聽到外界說話了。」今天一整天司徒靜都忍不住輕輕撫摸肚皮。

  「真的。只是應該聽不懂。」她看看一旁扶著額翻書的無花,「你念點有意義的書聽聽嘛。它會聽到的。」

  「你怎麼不自己念?」無花已經聽她嘀咕很久了,有些失笑。

  司徒靜理直氣壯地說:「因為我看的書大多沒你看的有意義嘛。」

  「念念唄?我發誓,我感覺得到,它能聽到!」

  無花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鼓起的腹部,猶豫了下,神情還有些疲乏的恍惚,起了身,卻是拿回了本《詩經》。

  「真要念還是念這個吧。」

  ……

  然後肚子裡那只聽得怎麼樣不知道,司徒靜是聽得睡著了。

  無花就止了聲音。

  他看了會兒趴著桌子的司徒靜半埋在臂彎裡的側臉,再次起身把她抱到床邊,除去外衫,然後讓她躺下。自己也和衣而臥。

  他算是在這幾個月被司徒靜逼出了晝寢的習慣。

  …………………………………………………………………………………………

  司徒靜懷孕的第八個月,石觀音突然出關了。

  而且,她跨入了先天大門;真正的武功大進。

  她出關的時候,司徒靜正在拿著勺子挖梅花奶凍,並不太冰,但不會很膩的清甜和醇厚的奶味絲滑而享受;聽到後她咬了下勺子:「哎,你要走了吧。」因為石觀音出關代表會收回自己的勢力;那麼無花肯定該處理一些事情。

  無花就在旁邊,聽了卻微微一笑:「也不差這幾天。」他說話的時候有看著她的眼睛,司徒靜能很清晰地看見他的眼裡是染著笑意的:「至少等你生下這個孩子。」

  司徒靜又送了一口到嘴裡。其實糖放得很少,但感覺蠻甜嘛。

  之後石觀音和無花不知道說了什麼,但她走得很乾脆俐落。她離開的時候司徒靜有送她,她還對司徒靜微微一笑。

  司徒靜突然覺得她有點不一樣了,可又說不上是哪裡。

  之後想想,居然是沒有那種讓她毛骨悚然的詭秘的。或者只是並不外露了。或者是她心境變了。

  …………………………………………………………………………………………

  司徒靜是在一個月後吃東西的時候突然有了一種陌生又熟悉的感覺。

  她微微扶著桌子站了起來,感覺到了久違的腳肚子打顫的感覺。

  「羊水破了。」她這麼和無花說的時候還蠻鎮定的,但她卻死死抓著無花的手,抓到發白,「你去找我娘,如果我胎位不正……」只有我娘能救我。

  無花打斷了她:「別瞎想了,我先扶你到床上。」

  看司徒靜躺下了,他才看著她歎息一般說:「沒聽哪個習武有成的女子難產而死的。我先去叫穩婆,再去找你娘。」說著就要依言離開,司徒靜卻沒有鬆手。

  她張了張嘴之後,只是哭喪著臉鬆開手:「這次之後我一定不想再生了。」

  「我害怕。」

  新生讓人愉悅,母性讓人覺得偉大,但在這個古早的時代,新生也總是給母親帶來死亡的陰影。

  司徒靜理智也知道自己如今不至到哪一步,事到臨頭還是不安,不安和記憶裡的可怕痛楚在這最後關頭發酵成了恐懼。

  「你之前不是才說,這個孩子比嘟嘟還乖嗎?」

  司徒靜癟癟嘴:「這和乖不乖沒關係好嗎?」

  「你既然讓我給它讀了那麼多詩書,想來是明白道理的。」他連平日裡根本不信的胎教都說了。無花雖然也知道該快去找接生的人,但醫理稱得上精通的他還知道婦人生孩子沒那麼快,而且神水宮裡一應也都準備好了;在他看來倒是把越來越嬌氣得開始胡思亂想的司徒靜安撫下來最重要。

  司徒靜還打算說什麼,但似乎孩子也能感覺到母親要說它壞話一樣,所以不開心地又扭了一下。

  於是不等無花再說什麼,司徒靜的額頭開始滾落豆大的汗珠,又一陣刺激的疼痛感讓她倒吸冷氣地閉上眼,她打著顫微微攏著肚皮說:「好啦好啦,我沒什麼了,你快去。」

  然後她感覺無花吻了一下她汗濕的眼角:「我馬上就在隔壁的屋子。」

  司徒靜那一瞬的感覺,不知道該如何用言語表達,並不是感動,也並不是不感動,但她能確定的是,感覺不壞,好像行了那麼多的路,走過那麼多的橋,終於還是找到了她想要的;但她嘴上還是說:「……然而並沒有什麼用,你能替我疼嗎?」

  「還有,我真的在疼啊好嗎。你快去找穩婆。」

  ……

  然後屋子裡陸續進了很多人,帶來了熱水剪刀忙裡忙外。

  但離生確實還有段時間。

  就是一陣陣的疼。

  她能一直聽到那小鼓點一樣迫不及待咚咚咚敲著的心跳聲,混合著視覺裡滿眼陌生面孔上如臨大敵的神情,感覺著滿室的緊張忙亂,才有些平復的心情又紛雜焦躁起來。

  這樣的心情持續到她突然看見一張面孔湊過來,頓時瞪大了眼睛,連疼都忘記一瞬了。

  她看到了雄娘子啊!

  女裝打扮混進來的雄娘子!

  「天,怎麼是……好吧,重點是你怎麼混進來的?」額,難道不是陰姬來比較正常。

  雄娘子也癟癟嘴,但又忍不住咧開唇,小聲說:「那些穩婆一直被安排在外院,沒見過什麼人,更沒見過陰姬。還說郎君穿女裝也是不行的。產房不讓男子進。咳。」

  !!

  司徒靜控制不住地「哎呦」一聲抱著肚子動彈了下,簡直分不清是笑疼的,還是抽疼的。

  然後雄娘子就被光明正大地放進來了嗎?

  雄娘子還為自己辯解下:「我本來也沒打算進;我就在門外晃了下。然後穩婆就問我是誰。我想想就說了實話,說裡面的你是我女兒……」穩婆就忙不迭地說「宮主進去看看也好」呢。

  他只是沒反駁嘛。

  司徒靜也是無言以對,便和他大眼瞪小眼。

  然後她不得不說她算是被雄娘子無恥而無辜的神情擊敗了。她只能無語地問一句:「那你穿女裝幹什麼?」

  「……必要時間就混進來。」

  !

  「哎呦,你別說話了,我覺得,哎呦,我都笑疼了。」

  「為什麼我武功已經那麼高也會疼,有什麼用。」司徒靜齜牙咧嘴,一臉生無可戀。

  「武功那麼高,應該總是不會死的。」雄娘子安慰她。

  「……謝謝你啊;好有道理。」司徒靜咬著牙瞪雄娘子。

  穩婆也過來了,看到雄娘子不免還肅然起敬了下,也不怪她毫不懷疑,看看這和躺在這的少宮主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臉也會信啊。她有些戰戰兢兢地叫了聲「宮主」……司徒靜有些不行地抱著肚子又「哎呦」了幾下。

  想著外面的陰姬和無花他們也都能聽到……就更樂了。雄娘子膽子真是越來越肥了嘛。她簡直難以想像穩婆讓雄娘子進來不讓陰姬進來時候,陰姬的臉色。

  哎呦。

  穩婆嚇了一跳:「夫人,您好生躺著,也省省力氣。」

  司徒靜突然完全不害怕了,只是生怕馬上還帶著誤會不讓陰姬進來,雖然無礙也徒生是非;她帶著喘地指指一本正經瞪著她的雄娘子,笑說:「這是我爹。

  產房既然不該男人進來,還是讓他出去吧。」

  穩婆慢慢地回頭看著雄娘子,像是要把眼睛狠狠地揉揉那樣打量,最後盯住了他的喉結,似乎才算信了;雄娘子依然一臉無辜地和她對視:「我剛沒想進來的。不是你很熱情地拉我的嘛。」

  ……

  雄娘子被請出去後,產房似乎突然變安靜了。

  然後她聽到了無花的聲音:「你看來心情不錯了。」

  我勒個去。原來還能隔著牆聊天嗎?

  「一點也不好,我快痛死了。」她特別誇張地抱怨。

  「聽你挺精神的。」

  「我寧可昏過去好嗎?最好睡一覺醒來旁邊多個孩子。」

  然後無花似乎不知道該怎麼接了;然而他已經學會了不會出錯的回應方式:「你有什麼想吃的嗎?」

  司徒靜覺得此問還是蠻有誠意的,深得她心;但她不知道會生多久,還是湯湯水水的比較好:「雞湯,骨頭湯,牛肉湯,老鴨湯……你隨便打個蛋花湯也行啊;但別真隨便呐。」

  那個認錯雄娘子的穩婆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司徒靜不想她把自己當神經病,就解釋了下:「我夫君在隔壁呢。他問我餓不餓!」這麼一說似乎真的餓了,她為什麼會飯吃到一半生孩子啊。

  穩婆看了看另一邊的牆壁,大概她今天受的刺激比較多,喃喃念叨了幾句:「久得能生兩天呢,是該拿些湯水墊墊。」

  然後她猶豫著帶點小心說:「昏過去可使不得。夫人精神是好事,生孩子就要精神有力氣。」

  ……額。

  屋外。牽著嘟嘟的陰姬看了眼推門出來的無花,突然束音成線:「她上次沒叫喚得那麼厲害。」

  無花回頭,還能聽到司徒靜沒精打采地不時冒出一聲哀怨的「哎呦」。

  「上一次瘦得形銷骨立,真的半腳踏在鬼門關卻一直是死死咬著牙的。」陰姬看著無花,神色淡淡:「能叫喚出來的時候,往往問題不大。」

  無花沉默片刻,微微側身行了半禮後離開。

  不過,最後司徒靜沒來得及等到無花的湯。

  無花走後沒多久,疼痛越來越劇烈,很快她的全部心神都放到生孩子去了,也注意不到外間了。

  等生完就精疲力盡地暈過去。

  她醒來的時候身上已經很乾爽,額頭被包著的大概是抹額;但回想起來這次真是出乎意料地順利。然後第一眼就看見無花抱著孩子。

  回想起生產前司徒靜突然很不好意思:「額,大概,我覺得我不介意再生一個耶。」一件很困難很有些怕的事,你之前那麼害怕那麼焦慮,真的走過來之後似乎也就這樣。而且雖然上一次給她潛意識造成了濃重的心理陰影,這一次總體來說,似乎根本沒怎麼樣。

  杞人憂天。好丟臉。

  想想就打岔掉:「是男是女啊。」

  「男。」

  司徒靜想坐起來的時候,還是能覺得有些不適,就不再掙扎了;無花也直接走了過來。

  司徒靜湊過去看了看他懷裡的孩子,有些稀奇的樣子:「還蠻大的,可生起來反而容易呢。」

  「嘟嘟生下來的時候,像只貓仔那樣,沒精打采的,我還真擔心他養不活。」這只不叫嘟嘟,但現在就看得出來胖嘟嘟的,雖然也有些紅皺,眉眼也沒長開;但小嘴張著睡得特別安心。

  「你怎麼不說話?」她瞥無花。

  「不是都被你說完了?」

  「哼。我的湯還在嗎?」

  「還沒做完。你生得太快了。」無花提起這個,眉眼也不由帶出促狹。

  司徒靜的臉有些燒,就岔開話題:「喂,你想這個孩子和你姓嗎?」不過,他算有姓嗎但這麼問似乎不好,她還是咽下了。

  「不必。和你姓也沒什麼不好。」無花的眉眼,似乎一直是緩和的。

  似乎很久沒看到他眉宇冷漠的樣子了。            


第四十五章

  秉承著剛出生的小孩子看著就嬌嬌弱弱,像比豆腐還軟的易碎品的概念,司徒靜覺得沒經驗的人還是別亂碰了,於是延請了幫傭來專門幫照顧剛出生的小傢伙。

  結果就算這樣,這個落地就壯壯實實的小東西居然滿月沒過就生了病!

  司徒靜有點震驚,也有點驚嚇。畢竟,除了剛穿來的手忙假亂後,印象裡嘟嘟就是沒怎麼生過病的;都要歸功於因禍得福的一身先天內力。可這個小傢伙看起來就是個普通的小傢伙。

  司徒靜聽著他蔫蔫的哭,連小聲音都有氣無力,心都要揪疼了,欲哭無淚,還很有負疚感。

  現在真是好懷念他嘹亮的小嗓門啊。

  娘親錯了,再也不嫌棄你天天扯嗓門了。

  額,話說因為她月子還沒出,一個從屋樑上懸下來的船型的悠車就蕩在她旁邊,本來是把這只小東西放在這裡的。可這只生下來那麼結實,哭得都漲得耳朵疼,習武之人耳聰目明在這個時候顯得大坑,產後的司徒靜天天睡不著,一度被整得要神經衰弱。這讓司徒靜這個沒良心的娘一度想晚上丟給類似月嫂的幫傭,來物理減弱噪音。還是無花撿了回去;司徒靜還很心安理得來著,而且還是蠻盲目樂觀無花的可靠度的。

  無花的醫術哪怕不頂尖也基本完勝這邊陲之地的大夫了。而且,孩子爹帶娃不是很正常嘛。

  但是!她居然看錯無花了嘛!

  說好的很靠譜接近全能的人設呢?!

  真是無法信任了,大概因為無花的醫術是編外技能沒被官方稱讚過

  雄娘子只有無語:「他再怎麼樣也是個男人,你哪來的那麼大的信心?」

  司徒靜也正心煩,但身邊還有陰姬,怎麼著都還是有底氣的;沒道理嘟嘟當時情況那麼驚險能救回來,這個小子會出事,還有心情嗆回去:「那不是見多了你嘛。你那麼賢慧能幹!」

  雄娘子:……居然無力反駁。這是只一面異裝癖一面又堅定自己雄性身份的奇葩。而且,為什麼居然還有詭異的驕傲感?

  但還真不能怪無花。帶個健康的小孩子誰會天天惦記著用醫理調理身子呢。而且這症狀也是哪怕是個普通的大夫來也能診斷出來;小傢伙生病的原因其實很簡單:著涼了。雖然已經把他裹得像個球一樣了,可是神水宮多水而少陽光,環境太過陰冷。但哪怕雄娘子這樣武力值墊底的人也是習過武,自然不畏;習武強身健體可不是句空話。他的小哥哥嘟嘟開了意外掛,他卻沒有。

  也許能趁機也補個掛?

  可之後的結果比起小孩子生了病帶來的思慮也不差多少了。

  當時也剛落地的嘟嘟在陰姬用先天內力替他日日周轉了一段時間後,居然發現他的身體自動記住了內力的軌跡,並且殘餘下來了氣感;可是這個小傢伙好得也快,病好了就傻乎乎地憨笑憨睡,但是入了他體內的真氣打哪來打哪回。這麼一番折騰之後司徒靜也出了月子了。

  不是她多心,但是她確實有些好奇無花的態度。在她看來,無花對自己都有求全責備的苛求情懷,也許嘟嘟滿足了他的期待,那麼這只新生的小傢伙呢?

  但說實話,她看著越發虎頭虎腦的小傢伙也是訝異的,他家爹爹和外公的好相貌都是偏向于秀美那一類的,嚴格來說貌若好女,絕對不英武;嘟嘟也生得俊俏得多一些。然後在她猛盯著琢磨了幾天,再冷不丁看到了陰姬後,終於恍然大悟;這是隔代遺傳陰姬啊……怎麼說呢,還好這次生的是個可愛的男孩子?

  有時候越發熟稔了話到嘴邊反而都要繞上幾遍,含在喉嚨,不能全憑性子戳得人痛快了自己也就痛快了;最後,她也就不執著問無花一個答案了。

  言語麼,總是沒有行為有說服力的。

  嘟嘟的大名安自然取的是平安的意思,無花就笑說:「不如這個孩子也取一個 『靖 』字吧。」這也沒錯,但司徒靜詭異地開始腦補「靖兒」、「靖哥哥」……然後她同意了。

  也是無花取的,本身也挑不出錯,駁回去不是很不給面子吧。她這麼不負責地想著,也樂於內心小劇場坑兒子。

  但是等她萌萌的小兒子越長越濃眉大目,英氣勃勃,偏偏一裂開小嘴就樂憨憨的,怎麼看怎麼有郭大俠的潛質,她一驚之下矯枉過正了就是後話了。

  無花倒是挑了下眉。因為他不過是逗引司徒靜的:她怎麼不念出來試試?司徒靖和司徒靜……無花卻沒再點出來。

  …………………………………………………………………………………………

  為了照顧新出爐還不耐摔打的司、徒、靖小朋友,司徒靜又住進了那個封存了有段時間的小院子。——是的,司徒靜終於意識到了,但是她一咬牙一賭氣,還就不改了!她這個當娘的都不計較,那就這麼定了。

  走的時候三個人,回來倒還是三個人呢。

  雄娘子之前就會協理神水宮的庶務,但這次是全盤接手了,司徒靜其實琢磨著蠻微妙的;至此再沒人會覺得雄娘子是暫住神水宮的人了,但是聽小弟子們口稱「總管」,司徒靜內心的小人又開始捶地狂笑。說來這和楊總管與教主的關係還真是異曲同工。

  嘟嘟也留著隨陰姬習武。但被司徒靜要求隔三差五要來看看小弟弟哦;因為司徒靜很憂鬱:他們家嘟嘟看見小弟弟第一眼就淡定地說一句「和以前看到的小孩子沒什麼區別,都沒什麼好看的」。

  「這麼大的時候當然看起來差不多啦。但是你經常來看看他,他就會選擇性照著你長嘛,就會長得和嘟嘟你一樣可愛了嘛。」

  嘟嘟聽完了使用懷疑的眼神看著他娘的;但他想想,還是勉為其難為弟弟的成長做一份貢獻。這讓初步擺脫三頭身進化成四頭身的嘟嘟深深覺得,書上說得沒錯,為人兄長不得不多負一點責任。

  真是太不容易了。

  不提這些,司徒靜這次也算是「回來」了,而且暗戳戳得意有木有。捧臉表示,無花還是很值得顯擺的。

  哎,這個村子呢還是一如既往沒有隱私意識,四鄰打門口經過總會探頭探腦一下,少數比如還來幫忙過的李嬸更是毫不當外人的直接進來瞧瞧;然後司徒靜有些羞愧地被發現:

  別人家的媳婦一早起來喂雞燒水切菜,她帶著兒子每逢雙休一起開開心心睡到日上中天,就算是工作日,啊不,晨練日,也是無花做早飯,她窩在旁邊摸點心啃,最多手動榨個鮮果殷勤地也勻一杯給無花。

  而且無花的菜的精美程度,可是震驚過資訊時代刷過無數報社美食圖的司徒靜的,何況是淳樸的勞動人民大眾呢。

  於是司徒靜這一次重溫被迫聽壁腳的歲月時,旁邊還陪綁個無花;要知道神水宮的妹子多少是有意識的,要麼能壓低就壓低,要麼乾脆悶著不說話。有時候確實能稱得上壓抑。

  但在淩晨和晚上看的時候就覺得真是美德。

  每天都差不多。聽隔壁的嬸子先羡慕一下別人的丈夫(無花),□□一下懶得不行的司徒靜,然後還是忍不住叨咕:像隔壁那個後生的燒法,一年浪費了多少菜葉子米糧啊……

  這種叨咕與日俱增地越來越多。

  本來嘛,無花做的菜超級好看。第一次看是震驚的,第二次看也是震驚的……之後,還是震驚的,誰讓總能挑戰人對美學認識的極限呢。但是他們更會忍不住瞥一瞥角落一堆被剔除的次級食材。

  菜他們只知道好看,被扔掉的他們卻覺得心疼。

  司徒靜在被窩裡深以為然地點點頭;然後後知後覺擺正表情,嚴肅地說:「繼續保持哦,我們家不缺這麼點米糧嘛。我堅決支持你的藝術追求。」

  然後司徒靜順水推舟地把無花浪費的糧食全奉獻給周圍的廣大家禽,還是別人家的。

  這種話自然少了,精力又被省了來攻訐她本人年紀輕輕大手大腳不會持家了。

  嗯,嘎嘣地咬著鮮脆的鍋巴小點的司徒靜大度地人工過濾,特意做的點心,薄厚均勻,嬰兒巴掌一半大小,嵌著的蔬菜顆粒錯落有致;還又樂滋滋地舀一勺高湯澆了繼續嘗嘗軟化後的滋味。

  但是就算在這樣的情況下,無花還能保持高嶺之花的氣場,讓眾人至今不敢和他搭話。

  他們居然還丫的很理解!

  「讀書人嘛。」……呵呵。

  「這麼俊的後生,像戲本子裡走下來的一樣,別是那家的娘子搶回來的吧?」……您多慮了。

  「可不是,讀書人練的那幾下子,哪裡能比得上那邊住著的一群姑奶奶呢?我老李可是出過遠門的,那些耍把式的聽到我們這地的名就沒有不怕的。」……今天的一碗羊脂玉一般的玲瓏小點也超級好吃的,顆顆圓潤剔透,鹹口的,清爽溫潤。看在它的份上,搶來的就搶來的好了。

  在這樣的基調下,司徒靜又一次的生日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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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這不是司徒靜第一次過生辰了,也不是第一次在這個小院裡過生辰,但卻是第一次一旁有無花。

  人重生辰是因為這是自己出生的日子,可司徒靜過的生日自然是原身的生日,所以她一直感觸是很淡的,甚至記憶不深刻。這一次司徒靜也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左右流程和之前一樣嘛。不過她相信陰姬雄娘子會帶嘟嘟來看看她噠。

  但收禮物的感覺總是很棒的,雖然還真有些意外。

  人總是社會動物,雖然之前和周圍的鄰居不說處得睦鄰一家,但人情往來也是有的,一大早居然就有些人送些吃食。

  額,只是為什麼都是吃食呢?抱著這個疑問司徒靜翹首以盼自己的生日彩蛋:她還記得無花答應過的迷你園林呢!嗯哼,雖然不提醒,但是,他忘了試試!結果,她先等來了一眾彩衣翩躚的美人。

  水母陰姬,咳,眾所周知還是傾向于欣賞百合的,雄娘子實在是個犯規的意外,明明是個漢子卻披著萌妹子的皮,然後讓陰姬意識到,咦,其實自己也是妹子呢!……一個直男哪怕不懷邪念,挑下屬也會喜歡養眼的美女吧,哪裡會因為嫉妒和防範拉一群相貌水準低下的呢。在這個場景裡,陰姬可以代入成直男了。

  所以,神水宮的妹子們本來相貌不說極美也都可以夠一夠出色的標準,何況武俠世界的武功大概基本都有鍛體和保持身材的BUG效果,脂粉錢也從沒短過,個個身姿嫋娜,衣帶當風,組團的效果讓周圍的村人忘記了手裡的農活。

  哦,今天不是公務出差,還不穿制服,簡直各有風情盡態極妍。

  好吧,高水準的神水宮妹子陣容徹底讓淳樸的鄉親相信,江湖裡全是要瞎了他們眼的大美人。

  然後她們也特別賢慧地除了少數送些孩子玩用的針線(基本也是象徵作用),其餘就是各色萌系糕點了!喂,怎麼又是吃的!

  比不過司徒靜目前受用的那些的精巧雅姿,樸拙之處也很可愛。

  妹子們平時在宮裡看著個個安靜乖巧,現在嘰嘰喳喳圍著像小麻雀一樣。

  「師姐,宮主郎君待一會兒也會帶著小師侄一道來呢。我們幾個得閒就先結伴過來了。」

  「也是拖師姐生辰的福也能出來散散呢。」

  「無花師兄可來了宮裡好一陣子呢。不知道師姐生辰能不能讓我們也討個彩頭,嘗嘗無花師兄親自烹飪的素齋。」

  ……

  司徒靜能說啥,你們真是有心了,我最近都不現管了,難為你們還記著來蹭飯送禮QAQ。

  既然庶務說交給雄娘子,司徒靜就真的不過問了。一來,問幾句也不會起多大導向作用,徒添是非,何況最開始她還是和雄娘子學起來的,他也一直協助著,不存在不放心的理由;二來,雄娘子總是可以信任的親人,人還是別多疑,活得更自在,何況她這段日子的瞭解熟手也不是白費的;當然還有第三點:雄娘子的武功是硬傷。武林門派,武功不服眾,除非真能智計超群——那也只能說明金子到哪都放光,一般情況下,那也就是總管了。

  當然第三點放心裡就好了。有了第二個孩子後,一種年齡增長的感覺愈發明顯,和嘟嘟還曾經把自己和當他差不多一樣一起玩鬧,這一次的感覺卻很奇妙,她突然清晰認識到這個肉團子是自己孩子呢;不知道是不是懷足了十月,有過期待,有過真實地聽他在肚子裡鮮活存在的記憶。她只是突然覺得,想要抓住和維護現有的東西,任性率直和真心誠意都不夠用了,生活也需要一點委婉和經營。

  當你對生活滿不在乎,也許你只是擁有的不夠多,或者沒有認識到你抓到手裡的也可能流沙一樣滑落指尖。

  司徒靜還真不太好替無花做主。無花呢,平心而論,他表現在表層的只是輕度潔癖,曾經她吐槽他的話也有失公允;真的深度潔癖的話,那是恨不得把自己裝在套子裡不呼吸外面的空氣,隨時帶著清潔劑才好吧。但無花確實是潔癖重度患者,這一點表現在他無藥可救的心理潔癖上。

  就好像你對一個人說,你不給權貴寫幅字,你可就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普通人一定無語,那就寫唄;但有一種人會覺得這簡直是侮辱,自己的字跡被完全不懂的俗人拿去炫耀論價是一件無法容忍的事情,想起來就無法呼吸了。寧死。

  當然,無花的本質不是這種偏向正義和藝術追求的高潔,但病態程度上差不多了。他的底線當然是,他得願意。

  不過司徒靜積威還有些,妹子們看她露出為難的面色也就乖覺地嘰嘰喳喳地自動歪樓了。

  雖然司徒靜不是不能接受分點口糧給下屬啦,雖然更樂意自己包圓了;但目前,在讓無花心裡存結和下屬有些不快,她還是選後者好了。何況,也不能下屬一要求就應了嘛,老闆的威嚴何在哪。

  但人都來了,還是要招待的。可堂屋顯然容量沒那麼大,反正甜點零食也有了,妹子們自帶的,這讓她萌發冷餐會的念頭。天也不太冷了,支上幾張桌子在院子裡好了。嗯,她順便去賣個萌,看無花順手能做點啥應景不。

  只要他樂意,他順手捏個花苞糕團啥的超級快好嘛。

  當然,她今早到現在暗戳戳忍好久了,也特想看看他究竟記得她迷你花園不。

  他!居!然!真!的!不!記!得!了。

  司徒靜一進去,一眼就看到了她曾經特別喜歡的那種小清新文藝的裱花蛋糕,花蔓優雅脫俗,上還有一蝶駐足,顫顫欲飛。而且能讓人一眼就看到轉不開眼睛,可見多麼精緻美麗了。但是!話說回來了,做這個對無花來說技術層次很低,簡直敷衍啊。

  司徒靜森森地去找無花的身影,然後看著他的指尖下面是一塊紅肉……咦?司徒靜定睛看了看,試圖穿破偽裝看出裡面素菜的本質。還是它已經被處理成一塊生肉的樣子了?不對呀,這不符合無花的審美趣味。

  但空氣裡依稀還有處理肉食後殘餘的一絲腥味,雖然窗扉半掩,幾乎都散掉了。

  無花也注意到她進來了,面色看起來倒是平常,好像手裡拿的不是他一樣很排斥的葷腥一樣;雖然在那之前無花也自發做過魚,那也是剮磷去腥血處理好後給他的:「我對處理葷腥確實沒有感覺,不過當時看過怎麼做。」司徒靜覺得好像記起來了啥,略心虛,「大概做不出精巧的花樣來。」司徒靜於是又沉痛地想起記憶裡那個乾澀寡淡嚼著都費勁的肉屑。

  她已經忘了剛剛興師問罪的怒火了,但還是有些訥訥的:「那你幹什麼不做你擅長的嘛,比如……」我可愛的迷你花園。這讓她現在情感很複雜好嗎!一方面很感動無花居然願意主動處理葷腥,也算很有心很有誠意了;另一方面,超級大禮包沒了,生日當天居然要降低了飲食水準了嘛。嚶,他們現在還那麼熟了,是委婉地提出修改意見呢,還是特別大氣溫柔地含淚也要吃完呢。

  ……嗯?!這不會是他故意的吧。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挑她生日這天整她嗎?虧他還記得這是她生日,做了個蛋糕。大概是看她上次送給嘟嘟了,對,她送的。

  「時令不對。我應你之後就想過,但現在萬物初發,食材不夠。既然全是甜口,總要滋味分明才不會覺膩,每一景取自本味比較好。譬如一掛葡萄,那就該是葡萄的熏醉風味;池中錦鯉也要用一些素食處理出魚肉的清甜……最關鍵的就是各色花草,花到暮春才最鮮豔多目;但我想想其實這個既費力又不得你好。你品得出不同花草的滋味不同之處嗎?」

  !吃貨的尊嚴被挑釁了好嗎?!而且,她還在認真反省自己,要注意理解他的人生追求和生活習慣嘛,他居然那麼不客氣了……說實話。不知道實話總是不可愛嘛!

  司徒靜的舌頭當然不是頂尖食客的舌頭,被養得有些刁,但肯定吃不出來減一粒鹽增一位調料之前細微的味道融合的;她只有直白地覺得是好吃、很好吃、非常好吃,此處不含遞進關係,看心情隨便誇讚的。

  好吧,豢養司徒靜這樣很捧場但也不是很識貨的食客,對頂尖廚師來說,也真是曲高和寡。更何況,曾經妙僧做菜,和國畫一樣,都講究一個意境,司徒靜看到了花團錦簇,但是出了這種眼花繚亂的華麗,妙僧的素齋能得到傳統審美那麼高的讚譽,贏的還是一個意境。做的確實不是菜,是藝術好嗎,好吃只是附帶的。

  所以司徒靜看無花做菜總那麼快,還能分神和她搭話了;那是因為他悟到了什麼叫單純地炫技。這在曾經的他看來還是落了下乘的;但同樣,他做菜的目的也變了,固定食客也就成了一個人,還是枕邊人。

  不是說他用心少了,雖然也是事實,但確實更隨意自在了。總還有一個好處,怎麼樣隨手做司徒靜都特別捧場地全部扒光,剔掉每一粒米,饜足地像只收掉爪子一樣的貓一樣,滿滿是被飼養滿意的溫柔小意。

  說話間,無花把肉切成均勻方塊下了鍋;然後他還破天荒撇到司徒靜看著他手下的鍋滿滿的不信任和溢出眸子的憂鬱。不用猜都知道她在想什麼。

  他也不多說地微微勾起唇角。

  什麼東西做到極致都是相通的;司徒靜雖然有些急智巧思,但有時候也確實很好糊弄。

  她還真就相信他是做不好葷菜的;哪怕他在她眼前生平第一次處理魚肉,她似乎也沒多想。

  凡事於他,確實只有一個願意還是不願意。願不願意看清,願不願意放下,願不願意出手,願不願意就這樣下去。

  確實也沒什麼不好。

  他曾入少林十數載,曾真的把經文讀到骨子裡。皮相皆虛妄,親故陌路都不過芸芸眾生。他哪怕第一次破戒的時候也沒想過會和一個女子一枕到白頭,但他枯坐禪室,不與師門親,也冷眼看血親的時候,確實也沒想到今日。

  沒想到今時今日會在之前司徒靜終於忍不住問他真的不用去西域那的時候,說「自有母親小靈照看,總是骨肉至親」,看司徒靜驚呆了的臉的時候,他也是笑的。

  這話石觀音不信,南宮靈越越發看淡了,他也談不上信。

  但他確實在此得以看到了更多的東西;世人信就行。世人提到他總歸是石觀音之子,南宮靈兄長;西域勢力提到當時初來乍到的小靈不也終究顧忌他是石觀音二子,無花之弟。世人庸碌,卻看得直接,他又為什麼還參不透呢。

  ……

  司徒靜看到無花的燜肉出鍋了,確實好簡單哪,方方正正,但看起來醬色濃郁,顏□□滴,看起來就很飽滿很好吃。她瞥了眼無花,本著總不是比自己做得還差(至少比她手藝好多了)嘗了一口——她瞪大了眼睛,簡直要一刹那滾下熱淚。

  天啊嚕,她因為被無花養刁了舌頭,多久沒嘗過豬肉味了;這麼長時間過去了,吃的第一口肉肉居然那麼好吃!好吧好吧,她確實只有樸素地稱讚太好吃了,似乎能咬出汁水,毫無腥味,不塞牙不說,居然能像蝦肉牛丸一樣彈牙。

  外形也是美觀的,但確實居然無比正常。

  司徒靜徹底感動了,不計較被放鴿子的花園點心了,事實上她確實喜歡鹹口的菜肴多過甜點啦,何況是肉!肉!而且,無花特意為她學了怎麼處理葷腥嘛。

  她又大大咬了一口。哎呦,幹嘛那麼貼心呀,她都不好意思啦。她努力不去夾第二塊,不肉令智昏,努力理智說:「其實素食也很好吃的,你也不用特意還勉強自己做葷菜嘛。」不過,偶爾可以有嘛。嘎!

  「也沒什麼。」無花特別淡定地那麼回復她;然後,從善如流地放下鴨肉,取出素菜……

  司徒靜珍惜地又看看那盤肉,嗅了嗅撲鼻的迷人的肉香味,特別沉痛,不再多看避免後悔地端起蛋糕往外走:「我去分了蛋糕!」反正雄娘子嘟嘟也都嘗過奶油蛋糕;雖然是次品啦。

  看她出去了,無花微微挑起眉,又把放一邊的鴨肉拿過來。而且……

  哪怕是超級好吃的奶油蛋糕,她也相信確實是的;但是,哪裡比得上她的肉肉呢!她就當大度地省肚子吃肉肉好了,何況,她今天還被他諷刺了諷刺了!哦,不,這不是主要原因,主要原因是,蛋糕就是要分的嘛!斬釘截鐵。

  饒是如此,美型蛋糕還是引起了一眾驚呼,司徒靜還有輕微的負罪感,可別讓她們以為無花的最高審美趣味就是這個呀;然後她呼氣,掛上微笑,拿刀就切,樂呵呵地看妹子們一臉要驚呼不忍的表情。

  蛋糕總是要切的嘛,然後她又聽驚呼,她也眼睜睜看切面並不是奶黃的蛋糕體,而是簡筆勾勒的彩色花朵;她強裝鎮定地一一切成扇形,然後看刀鋒過處每一側面雖是同類花朵,卻各舒其態,曼妙不可思議。

  無花他要逆天嘛!

  司徒靜都想整個扒開蛋糕看看了,何況是初次零距離看到無花出品食物的妹子們。

  這還不是最後。司徒靜吃了一口後差點真哭出來。

  嚶,就是個六寸小蛋糕啊,她其實一個人也能撐下去的,才早中午嘛,最多分點嘟嘟和雄娘子就夠了;雖然是迷惑人的奶油蛋糕外形,可是不是啊!□□還是蔬菜做的,卻是鹹口的,特別好吃,每一種顏色帶出的滋味都各有不同,融合起來還很美味和諧,欲罷不能。

  可聽著妹子們感動的發言,她還要把哀怨全部吞回去,端著淡定地說幾句大方的話。分都分了,肯定要發揮和她失之交臂的那麼多美美的蛋糕最大的社交效益。

  正悲痛間,門口嘟嘟的聲音已經傳來了:「娘,我回來了。爹有做什麼好吃的嗎?我好像聞到了肉味?」

  雄娘子也跟著說:「對,是肉味。」

  司徒靜:……

  陰姬:……            


第四十七章

  在這小院住得越久呢,越發覺和最初待在這的日子還是很不同的。一應瓜果鮮蔬等的採買,雖然還是可以像以前一樣直接向鄰里購買,但大頭走的卻是神水宮的公賬;自然也沒那麼與世隔絕了,隔個三五天也會有人出入,很多時候是尋無花。

  這一天也一樣,本來在逗她胖乎乎的團子的司徒靜還沒在意,冷不丁耳朵裡刮到點言語,一不小心,在輕輕戳自己兒子玩的手指失了下分寸,這只豆丁特別不給面子地直接哇哇大哭。

  喂,只是戳了一下嘛。

  司徒靜心虛地抱起來晃兩下,然而他還是特別不給面子地撕心裂肺地大哭,哭得直打噎。衣料摩挲聲裡,無花走了進來,直接抱到自己懷裡逗弄了幾下。

  然後,他特別給面子地最後嗚咽幾聲,不哭了。

  其實,你是哭累了吧!司徒靜酸溜溜地哼唧地湊過去又爪賤地想戳一下他腦門;然後若有所覺地訕訕收回爪子,特別純良地抬頭:「我說我之前還沒戳過你信嗎?」

  無花不置可否地把兒子還給她抱著。她撇了下嘴,把這只繼續放小床裡塞著,順便蓋上迷你的小被子;最終沒忍住,輕輕地,彈了下腦門。等你長大皮實了等著。

  「你剛聽到了?」無花問她的語氣特別自然。

  「對,第一次聽說你是用毒控制那個小國的國王的。」司徒靜有些莫名吐槽的感覺,聽起來橋段就特別熟,特別沒安全感,「然後人家最近遇到路過的江湖人,特別禮遇,想蹦躂了。」還好那幾個江湖人裡沒一個姓楚的;於是被兇殘地團滅了,那個被下毒的國王也乾脆被軟禁了。

  「我無意竊奪他的王器,也沒虧欠他每個月的解藥過,他卻被我的客氣養肥了膽子。」無花還記得那個老東西最開始知道他不害他性命,也任由他繼續當國王,信誓旦旦欣喜若狂的模樣。

  「然後國庫先歸你取用,稅賦之類的也都歸你處置。」司徒靜有點想知道無花在想什麼,「任誰頭上多個太上皇都會想掙扎吧,這難道不是人之常情嗎?」

  「對啦,你最近有聽過那位楚香帥在哪裡嗎?」簡直是BOSS界人形殺器。

  無花微微眯起眼,司徒靜還很少看他這樣的神情:「你沒注意過?」

  「不。他盤亙在江南正癡迷於一樁借屍還魂的奇案。」無花似乎若有若無地盯著她的臉。

  「耶?」司徒靜沒反應過來。

  「江南擲杯山莊左輕侯的愛女左明珠生了場大病,即使找了所有名醫幫她診斷依舊回天乏術。而之後于「施家莊」,花金弓之女施茵也因病去世,結果在施茵死的同時,左明珠也同時「復活」了,並宣稱自己就是施茵。」

  司徒靜有印象了。很好,楚留香忙著當撮合有情人的媒人,一定很忙抽不出身。不過:「你為什麼這麼看著我?」司徒靜回神之後,毫不示弱瞪了眼無花。

  「沒什麼。」無花用一種一聽就有什麼的語調那麼回復她。

  司徒靜莫名回避地,想著不和他一般見識先不理這個。話說,聽無花這樣的登錄在案的BOSS做的事情出點問題,都好考驗神經啊。丫的,安安分分不好嗎?

  「那你這次打算怎麼辦?殺了?」

  「既然這個老糊塗了,換他青壯的侄子也未嘗不可。」無花說得確實挺直接的。

  「然後他侄子更有大把的精力用餘生和你作鬥爭。你要不要再換個小嬰兒哪。」

  司徒靜看著無花神情有些意外:他還真那麼想的?!

  「他們家族在那裡也有兩百餘年歷史了,雖然近幾年人望盡失,可認同他們是正統的還是很多的。只要他們合作,我也並不一定要剝奪他們的尊位。」

  拿槍炮放談判桌的合作……

  司徒靜也用一言難盡的眼神無語地看著無花。

  「我在西域還得到了另一個國家。那雖然是個篡位的小人,卻一直很識趣。」

  「……你放一個擅長解毒的名醫去他眼皮子底下晃一圈試試?你敢嗎?」司徒靜看無花臉色微動,「當然,凡事禁不住試探的,你還是別那麼做了。但你也說那是小人了,那一定只有更大的利益比較可靠。如果你能保證他坐穩位子,又一直籠以重利,也許真的不會有背叛啦。但是,這樣的話你圖什麼呀?錢買來的名望?」

  「那如果是你呢?」無花涼涼地問。

  「不知道。」司徒靜回答無比乾脆,「但是我一定會有自知之明找專業的出謀劃策。上升到謀國這一層面的難道不該找些天天把弄這些權術的謀士嗎?我不擅長,我看你也不太擅長吧。你還當是江湖教派嗎?就算是教派,□□控制的也長久不了吧。長久的一定是有理想有統一追求的,還是教眾都虔誠信服的理想。別那麼看我,我就算不懂,也會看看技術層面的好壞吧?」龜縮偏域的神龍教只有曇花一現,找准機會統統樂意背叛;明教卻確實長壽,最終培養個明□□,殘部也是個威風八面的日月神教,咳咳。好吧,這是戲說的故事,但現在確實就在一個故事的世界。

  「我覺得你想要的確實是個教派。所以,你是不是該有自己的教義?好吧,崇佛,那麼至少你解說的佛經教義要自成一派吧?退一萬步,你成了,你是希望你辛辛苦苦籠絡的勢力去信奉達摩或者另一位佛門祖師,最後想要認祖歸宗,尋求正宗大道,嗯,下中原投奔少林或者遠渡天竺尋求理想?」司徒靜用一個誇張的語調說著,然後很不正經地想到了西遊記。耶,這裡有西遊記了沒?

  無花用一種奇異的眼神掃視著她,看得她略炸毛:「喂!我警告你!我今天忍你很久了。這話我說出來有什麼不對嗎嗯?在你心裡我多不學無術啊?」

  「神水宮裡雖有雜書經典,你卻涉獵有限;你自小長於神水宮,未出過方圓百里,見識自然該有限。」看著司徒靜微微有變的臉色,他勾勾唇,「當然,確實也有限,也不通典故。大概你志異列傳看多了還算有些心得。」

  ……不好意思啊,她的名著還真就只看過這些水準的,還是青少年版的。但是!編不出來,也是看過網文權謀縱橫的好嗎?總是對權謀邏輯有些概念的吧?

  司徒靜皮笑肉不笑:「對,我的心得就是你的謀劃真是淺薄有限啊。我建議你看看……春秋左傳啥的。」《三國演義》出來沒出來沒!

  「你看過?」無花挑眉。

  司徒靜:我看過的多了,三國演義水滸傳紅樓夢茶花女傲慢與偏見巴黎聖母院悲慘世界湯姆索亞歷險記歐也尼葛朗台鋼鐵是怎樣煉成的邊城樣林嫂?……嗯,太多了,一數就數出來了,你咬我呀!

  無花打算她的神遊:「我看過春秋。」

  對啦,我還看過隋唐英雄傳呢(不過,這是本名著嗎):「所以很顯然,看沒看過並不能說明什麼。」司徒靜藐視地眼角上揚瞥他。我還聽過百家講壇呢!「你看我像是看過孫子兵法的人嗎?」雖然是故事書版。

  「你應該學習下我的自知之明。」

  無花是不知道司徒靜為什麼能說這個時候還那麼得意;他似乎才想起傳信的人還被晾在院子裡,就轉身往外走。

  然後他就聽司徒靜在他背後長歎一口氣:「良藥苦口利於病,忠言逆耳利於行啊。」

  無花徹底算服了:司徒靜是在特意顯示她還讀過《史記》

  ……其實真相更殘忍,她只是展示下那些年背過的名言警句。

  …………………………………………………………………………………………

  不管怎麼樣,司徒靜都必須鄭重說明無花不是她氣跑的。但不管怎麼樣,他確實離開去親自處理了。

  然後司徒靜又不得已地重溫了下單親媽媽的傷感時光,晚上聽那個討債的肉團子又哭又嚷,連鄰里都傳來躁動的嘀咕,她也沒辦法推一下外床的無花,讓他去負責教育團子了。此外,她也又重溫了下淳樸的農家家常菜。

  奇了怪了,當時只有她和嘟嘟的時候她明明過得還好嘛。至少沒每天都覺得身上要長草。

  好吧!她真的已經被腐化!所以,求繼續用糖衣炮彈埋了她吧。嚶。

  而團子也很傷她心,除了想吃奶的時候很乖,其他時候都拿小屁股對著她呼呼大睡不搭理。

  於是她一看到,就不客氣地拍幾下解氣。

  無聊的日子就日日小心地替他拓展經脈:提高一點習武資質是一點吧。

  終於她的長籲短歎讓抽空看看她的雄娘子無語了,就多嘴說了句:「反正也出生半年多了,可以斷奶了,要不還是我照顧吧,每天多帶他曬曬太陽,讓陰姬晚上替他暖暖經脈就是了。」你找無花去吧。

  「這樣好嗎?」司徒靜刷地抬頭看他,然後不容拒絕地把團子塞給他外公,「雖然我也很捨不得,看起來他也更喜歡你,我就忍痛讓你照顧吧。」

  團子配合地往雄娘子懷裡拱了拱:這個姨姨比娘親抱得舒服嘛。

  雄娘子:……要不要這麼明顯。

  但事到如今也看出來了,這只司徒靖包子,真是不挑人又好養活:前者表現在誰抱都傻乎乎地安心大睡,後者表現在在司徒靜單獨的照顧下還茁壯地胖了一圈。

  司徒靜也不知道這是太傻還是太機智。反正,她帶上幾個妹子和附屬門派領路的嚮導入沙漠了。

  不管他們信不信,她還真沒那麼迫切想要見無花,主要還是悶的,天天對著一只用睡覺非暴力不合作對抗她的調戲的胖團子,真是太不可愛了!

  白天搖不醒,搖醒了就音波攻擊,晚上就準時呼叫。都是無花慣出來的壞習慣!            


第四十八章

  司徒靜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讓她在這個GPS都沒有的時代橫穿沙漠。

  也許是感覺無花沒事就能去沙漠裡晃一圈帶來的錯覺

  但是去路的絲路有很大一部分重合,和想像中茫茫無垠的黃沙枯楊還是有區別,耳畔隱隱的、清晰的駝鈴聲一直絡繹不絕。

  騎在比馬匹更加高大的米色駱駝上,駱駝溫順可愛,並不多麼顛簸;而且聽嚮導說,幼崽負重都能有幾百斤,駝單只的妹子簡直輕而易舉。

  就這樣的話路途確實有點旅遊體驗的感覺,但是,這在沙漠。蓋著白色帷帽,面上還覆蓋著防沙絲巾的司徒靜被太陽和高溫蒸得有點醉。

  她終於不吐槽陰姬的制服品位了;神水宮弟子有事外出是常涉沙漠的,白色它清爽不吸熱啊,還是上等的透氣絲綿,其實很貼心有木有。而且真氣微蕩就能彈去周身沙塵。而且只要是膚白有身材的妹子,穿白色特別顯氣質,適合擺出氣勢。

  自娛自樂地自我吐槽,伸出帶著白色細密紗手套的手接過另一隻覆蓋紗網的手遞來的水壺,一飲而盡,微熱的水多少帶點溫度,但總是解渴去乏。平心而論,在古代她的趕路條件算好啦,雖然她有些覬覦隔壁商隊看著像老闆的人綁在駱駝身上的那套自帶遮陽板的有圍擋的木椅子。遮陽板啊……

  但看著就好沒氣質和氣勢好嗎?

  司徒靜忍痛別開目光,而旁邊的高鼻深目和黃色人種雜居的商隊卻沒偷偷摸摸掩飾著瞥。畢竟在沙漠裡看到一隊白衣銀絲帶耀眼奪目的漂亮妹子……不僅養眼,也要提心啊。

  這顯然是根據地就在附近的神水宮裡的……夜叉,生得個個絕色(他們的審美來說),偏偏武力值兇殘逆天,早年不起眼尋釁的前輩某些部件已經永遠找不到了。嘶,想著就好疼。

  但是他們很快發現他們一直順路啊。眼前這座城邦之前出過事,接手它的……

  司徒靜看到出現在風沙裡低矮的白石圍牆也很感動,雖然,是不是太低矮了點,和想像中出入甚大啊,說好的輕功好手才能輕鬆翻閱的青磚城池圍牆呢?上面的放哨的人也就零星幾隻。

  貌似略抽象寒酸。

  司徒靜在心中換算它究竟一共多大……然後,不提也罷。

  在這個時代第一次出遠門的司徒靜仗著有帽子擋著,特別感興趣地眼睛轉東轉西。

  然後她看到城門陰影處出現一個熟悉的身影,在這個背景下看到,卻覺得略陌生。看來送信的確實還是早到了。

  有一瞬間,真想一個輕功掠過去……也逃到陰影裡去乘涼→_→。

  但是她現在也代表神水宮。矜持矜持。

  然後她終於在城門口特別矜持地直接足尖一點一轉,兜頭撲了過去。

  她歪歪頭嘻嘻笑道:「你想我沒?」

  被滿是沙塵的扇子帽簾嗆了下的無花……特別不給面子的退後幾步;左右司徒靜也摔不死。

  司徒靜的眼神頓時一厲。

  真是一點不感動!

  「給你冰著甜點。」無花淡定地拋下一句。

  正要發作的司徒靜頓了下,淡定溫柔地拿全是灰的爪子碰碰他乾淨的衣領,裝模作用地理理,聲音甜膩動人:「我就知道夫君待我最好。」

  無花低下眼眸看向他看不出灰印的衣領。

  圍觀的眾人:……不明覺厲。

  神水宮一行跟著進了城,後面的商隊也紛紛交換了個眼神尾隨其後,但他們被攔下來了,因為商旅都是要交過路費,哦不,通關稅。

  哪怕就是個巴掌大的小城,買家沒多少。可是有水有補給有住宿地啊,商旅也是有生活追求的。

  所以,不管不靠譜還是比較靠譜的傳聞就是那麼飛出去的。

  ……

  城內便是綠樹成蔭芳草叢生,倒是眼前一亮,顯然這座城依託著一處綠洲。街邊還算繁華,不見襤褸,民居也大多是低矮的白石基體;她打量著周圍,周圍的人也好奇地往這裡看。

  從民眾角度,總體看起來還算不錯了,如果忽略整體面積就巴掌大的話。大概,因為這片宜居的綠洲就是巴掌大。

  「此地雖小,但過往商旅大多繞不過去。」

  聽了無花的聲音,司徒靜訕訕了下。內心卻狂刷不科學!就算她不會管理表情,她現在難道不是戴著紗帽嘛!

  無花:……司徒靜就是有本事用搖頭晃腦傳遞肢體語言。

  真的每走幾步路,眼前突然豁然開朗。繞過一處濃蔭紅花的拐角,面前陡然出現一處規模畫風截然不同的宮城。雖然也是白石牆,但看起來石材平滑堅實得多,高大的圓拱石門,一列三個,中間的正門最高,兩側略低,如今直接是大開的,旁邊有兩個低眉順目的守門人,衣衫看起來便比街上的人乾淨繁複的多。

  一走進去,渾身一亮,泠泠波光映入眼簾,旋轉在兩側石壁上,腳下石板還有浮雕雕花,朵朵石蓮次第向前,兩側挖空成石槽注水,而石底:看起來是真的五彩寶石……

  真會玩。

  司徒靜沒出息地想換成鵝卵石。

  「都是成色不好賣不出好價錢的或者寶石匠用下的腳料。」無花看到她的視線就解釋了,「放著很久了。」

  但顯然這個建築風格,讓司徒靜想到……很久以前旅遊見過的外國宮殿。那都是些有名的,這個當然要小得多,細節之處,確實毫不遜色的奢侈。走過搖曳波光的類似前廳的廳堂,眼前是更大的殿宇,兩個承重大柱……就她眼界來說,滿滿地鑲嵌著寶石,成繁複紋路密密匝匝裹著柱子。

  額,別說,還蠻好看的。

  地上是華美的地毯,紋路倒是簡潔,蜿蜒了整個闊大的廳堂。但此刻顯得特別空寂森冷,因為沒有一樣與之成配的器具。

  「這裡本來是國王飲宴的地方。我本來都替他們留著。」無花挑眉,「現在也替他們收起來了。擺著也沒什麼意思。」司徒靜至此撩開了帽簾和面紗,仰起頭,圓穹頂是她到這個時代來說看到的最高的了,有兩層樓,雖然不是壁畫,但確實不同色調的食材拼接處的類似幾何花紋,精巧,費力。

  「我算是知道你為什麼說雖然國祚兩百年了,還人望已失。」對比一下外面見到的生活水準,可真是跨時代的建築水準與享受水準。

  無花卻搖頭:「這座宮宇有百年的歷史了,民怨沸騰卻是十幾年。」看司徒靜看過來,就引她進入一處白石回廊,「西域諸國,王庭大抵如是,其實不算什麼。這片湖卻是難得。」

  透過頗有些中土色彩的雕花鏤空木屏障,眼前是一汪碧藍碧藍當真藍得清透迷人的水,水邊圍著一圈的橫木棧道和頗有異域風情的木質涼亭,水邊繁花盛開,按種類用石圍欄被規劃地整整齊齊,但現在有些蔫,看起來沒被好好照顧。

  不過更讓她有些訝異的,是看到明顯有幾個百姓在這裡取水。她愣了下,他們看到也局促地愣了下。

  「這座城一共就這麼一處水源。但之前這裡的國王卻聽信他寵愛的一個姬妾把這也圈進了王庭。」百姓可以貧苦,卻怎麼能沒有水,「每天卻只吝嗇一戶一桶水。」

  沙漠乾燥的地界,一桶水對一戶人家實在杯水車薪。

  那幾人也不管了,看他們自顧說話,他們也就咬牙繼續不停地裝。

  「你現在是敞開讓他們進來取用了?」

  「其實國王未必完全是昏庸。控制水源其實未必不是控制百姓的好辦法。」無花淡淡說,「但有他在前,只要夠用,少是恩恵,多卻易生狹怨。讓每戶所有人每天進來隨意取用便是,一人可以帶一個盛水器皿,但每天也就一次。」

  「可這樣也不是辦法吧?」司徒靜總覺得怪怪的。

  「確實。我真能徹底掌握了此地,自然樂意重新劃出去。可現在,每天來取水的人少了哪一個不都一目了然?」

  好吧,他不笨。

  「怎麼劃出去呢?」看看這裡,至少匠心獨運,倒是十分精美,很有西方式奢華的味道,想著水邊乘涼都確實是享受。不是說不捨得拆了,但拆了確實感覺淡淡地可惜呢。

  「不過是小節。而且匠氣太重了,也不足為惜。」

  司徒靜聞言又看了看滿目整潔鮮豔的華美幾何宮廷花園水榭,深深覺得無花就是不如她審美趣味包容多樣。

  嗯。

  「你喜歡留著?」無花側過了眉眼。

  司徒靜回神搖搖頭,笑道:「你都說了你又不會占著這宮廷。何況,我吃飽了撐了住沙漠裡來。」

  「不過,我倒是莫名有個想法。」腦中靈光一閃的司徒靜剛要開口,突然想到城門口無花的表現,哼了一下又止住口,轉而問:「我的甜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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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不僅有甜品,還可以有精油SPA哦。雖然無花和司徒靜都拒絕了。香薰按摩是一件享受的事情,那個提議的傢伙也是挺知機的;但且不說在無花眼裡,這種西域頗為盛行的東西看起來多麼靡麗欲望,敬而遠之,司徒靜是不覺得在不知根知底的情況下專門敢放鬆神經。

  或者一個疑心把人家妹子打飛影響也不好嘛。

  其實她還蠻想試試的。畢竟騎那麼久駱駝還一直挺得筆直胳膊和腰可是很虐的。

  圈在花園的湖泊純粹是賞玩飲水的,宮殿裡有石砌的闊大浴池,出水口黃金鑄成,不像是龍,倒是不知名的猙獰獸類;估計也是神獸吧。

  但是感覺還是有些怪,司徒靜不知道她是不是來古代久了;但就算是現代,你呆在一個四面沒有玻璃的闊麗殿宇下面,哪怕周圍綠樹掩映,投下泛綠的翡翠色的蔭涼,那也是間大涼亭一樣的地方啊。

  特別她五感非常強,還能聽到殿外有人走來走去。

  但是跋涉過後泡鋪著花瓣的池子裡真是特別享受,而且特別有感覺;從水上浮動的託盤上撈起一塊半涼的冰糕,司徒靜不得不承認這種享受前生今世都是第一次。

  她消磨到徹底啃完糕點就站了起來,異域服飾言語不通的兩個侍女拿一塊大大的雪白柔軟的毛氈替她整個擦去水痕,然後發現需要走的路都鋪上的乾淨的錦繡,司徒靜頓了頓就把乾淨的腳丫子放了上去。

  鋪都鋪了。能不敗家的換普通的細棉布嘛→_→

  是的,她的思想覺悟就那麼高了。

  司徒靜嚴肅地表示,她終於親身體驗了無花在做一向多麼有前途的事情了。坐著飲茶的乘涼小廳裡陳涉著一件沙漠常見的枯樹枝雕成的梅影橫斜的根雕,不見一件符合畫風的黃金寶石器皿,一律薄胎白瓷,坐的椅子也是沉重的上好紫檀的中原常見的圈椅,司徒靜瞧著這堆金的異域宮殿,在看看這中國風濃厚的傢俱,也是對無花無語。

  你說你一吃不慣牛羊肉,二享受不來SPA,三還看不慣人家家居,還不如換她來呢。而且君不見在沙漠裡喝茶食素是更加奢侈的一件事,還運一套中原家居,司徒靜真想捂臉,虧她還指望睡一睡傳說中紗幔懸頂的柔軟大床呢。不指望了。

  不過不享受SPA這一點堅決點贊!對對對,就是要這麼有堅決的君子之風嘛。這麼明顯不內斂的畫風必須抵制。

  「我徹底相信你對人家王權不感興趣。你這是堅決不融入人家生活節奏嘛。」司徒靜意有所指,特別接地氣樂意地享受沁涼的白瓷盅裡的西域優酪乳。

  「你倒是樂不思蜀。」無花也覺得特別有諷刺意味。

  「不不不,我對中土佳餚的熱愛是堅貞的,是不屈的!但聽說西域人的烤全羊特別好吃哦。不妨礙我偶爾換換口味嘛。」司徒靜挖了一勺優酪乳,「但你呆在西域看著都好虐。你飲食不調多少天了?難怪你學會了做飯。」

  司徒靜憐愛地瞥瞥不想搭理她的無花,卻還是提起了正經的話題:「我之前確實突然萌生了一個想法。」基本可以理解成看過的那麼多雜書給予的靈光一現,「我隨便說說,你也隨便聽聽就行……」

  無花破天荒地堵了她一句:「你不說我也會的。」

  被糖衣炸彈腐蝕得骨頭有些酥的司徒靜大度地不予計較:「其實我是認真的。其實我覺得用藥控制未必不好,但是也許可以不放明面上啊。」

  「在最開始的時候許以重利,雙方合作,他們甚至不需要像你現在拿到的這兩個國家一樣付出那麼多財富的代價,如果你的目標一直是你當時說的。不,你甚至要給他們更多,給那些聲名很壞的更多的利,金子來路就是現在這兩個國家。讓他們克制住自己,不那麼殘暴,做下的善事算他們的,金子卻是你給的。只有一點,宣稱自此信佛,而且是被你感召的。」

  「但你也要說服幾個真的信佛的王改信奉你的流派。真真假假不重要,一開始沒人信也無所謂,久了總會有人信啊。你可是當過和尚的呀,坑不來幾個人算什麼高僧。」

  司徒靜說得還有些小激動:「謊言說多了總會有人信嘛。肯定是很危險的,也很有隱患。不過取決於,你真能誆到幾個狂信者嗎,如果可以,最後,那些不穩定的都可以換下來嘛。」也許還真行,他願意的時候不是把南宮靈哄得唯他是從嗎。南宮靈已經不信石觀音了,卻依然信無花。

  司徒靜說得很簡單。無花聽明白也很容易,但他也只給了四個字:

  「異想天開。」

  司徒靜被打擊了熱情略不爽:「說的好像你的野望多切合實際一樣。」想想還不死心地說:「你不覺得聽起來就很酷炫嗎?幾個統治者是淳樸的,但百姓多麼淳樸啊。只要真的看到了實際,嗯,比如,他走過的地方不再有饑餓和憂患。」

  司徒靜一邊想一邊現掰扯:「殘暴的從此放下屠刀,昏庸的被甘露啟迪智慧,犯孽的痛苦伏地,仁善的看見極樂之光。」也許她還應該貢獻點化學知識,也許能給個光霧效果。「當然,我隨口編的。你還是別理我了。」啊哈哈,她真把無花帶溝裡就完了。

  「但是,如果你只要財富,現在收手也不錯啊。憑你和神水宮的勢力攥兩個小國在手裡也沒那麼難。」雖然在她看來還有些不太划算。一直遙控避免失控也有些心累啊。陰姬願意也能輕而易舉辦到,別的不說,這種級別的小國裡面常住人口滿打滿算也不足一千啊,要不是位置夠繁華,有更寒酸的其實基本就是部落。但是落在沙漠裡,交通不便,相比起來比起一出門青山天池的神水宮虐哭了好嗎。

  越想她越自己否定了,看了看無花若有所思的神情:「你還是忘了我的瞎扯吧。你慢慢玩就好。」哦,照她的鬼扯,要白浪費多少白花花的銀子給他交學費。對,是給他!

  「未必沒有可取之處。而且我也聽了你話,在物色謀士。」無花微微一笑,「我今天信了你確實還讀過孫子兵法。也許我也真該看看。」

  咦,如果你是因為這個原因,你會失望的。

  因為我全是鬼扯的,我看的是網文啊→_→。

  「……你冷靜。我剛腦子有些發熱。」平時沒見你那麼重視我的話呀?司徒靜覺得她需要另一瓶優酪乳壓壓驚。而且,她突然發現:「喂,你聽了不臉紅嗎?」她扯得都好酸。

  無花瞥:「我只是聽你說。」

  司徒靜痛心疾首,一臉「看錯你」你的囧表情:「別狡辯了。」他居然那麼自戀。

  無花其實不想和她糾纏這個,但司徒靜的神情真是讓他忽略都不行:「話不都是你說的,我說了什麼了嗎?」

  司徒靜不想聽他多說地沉痛地搖搖頭。

  無花學司徒靜岔開話題:「那你打算做什麼?你不是也想向外發展嗎?」

  司徒靜被提起來有些神氣,說來她的想法多麼符合小農經濟時代的標準,多麼切合實際腳踏實地,讓下面的人經商她怕賠掉本,她不覺得點亮了這樣的監察和創業技能:「換成地咯。利潤換成肥沃的田地,總是不用擔心虧本,等再穩定些,我還想在江南置業。」想到這裡她就瞥瞥無花:「江南總比沙漠環境好,宜居宜玩耍。」

  「江南膏腴肥沃,自然也豪強林立,誰不想置田江南,你倒是說得容易。」無花不以為然。

  「……總比你的聽起來靠譜。」司徒靜怎麼樣都覺得她至少不會走不穩就摔死。

  無花聽司徒靜是認真的,才真的訝異了:「真是難以想像剛才的也是你說出來的。」

  「……你真覺得可行啊?」司徒靜眨巴眼。

  「不知道。」

  司徒靜以為她聽錯了。那不是她專用的答題句嗎?喂!

  司徒靜內心更加無法信任,哭喪著臉說:「……要不我們還是合起來買地吧。」

  無花低眉:「但我確實想試試。」他轉目向她:「我確實想試試。」

  有一瞬間,司徒靜有一點羞愧。她才是穿越的啊,雖然也是她扯的,這只土生土長的怎麼那麼有進取開拓心啊。但想想他的BOSS屬性,真的不是作死技能嗎?

  「你還記得你曾經提過的那些人嗎,包括我的母親。他們的勢力看起來一夜平地而起,雖然確實沒那麼容易,但也確實沒那麼難。」

  司徒靜:……不要告訴我是我說過的那些BOSS。

  他們勢力那麼逆天,是為了攢聲望給主角刷的。

  這麼一想也是好虐。

  但是,人家在這個世界確實是一步一個腳印,自己攢起來的勢力沒錯。他們是真實存在的。

  一夜之間卻可以天翻地覆,轟然倒塌。

  她突然有些歎息。

  她努力安利無花:「其實買地雖然賺不到什麼錢,很穩定嘛。」她扁扁嘴:「你就不想……算了。」

  她不知道為什麼自己都說不下去了。其實,真的說服了無花,辜負他的野望,棄下他的天資,她其實真的會滿足於現在的生活,他呢?

  「真的記得找幾個靠譜的謀士啊。」因為哪怕要出於人設的信任,她想,如果是無花,未必真的實現不了他自己的抱負。

  「但我還是想去江南買田。」司徒靜有些彆扭地說,「你真玩脫了,還是可以來找我呦。」想想也是感歎,作為女人,她怎麼居然可以這麼靠譜穩重。

  「你怎麼又不說話?」司徒靜橫了一眼無花。

  「因為你又全部說完了。」無花伸手微微拂過司徒靜半濕的鬢角,「但你不是也知道,按你的設想,卻絕對得不到王庭裡窮奢極欲的享受。你還沒見過更宏大的,更讓你迷醉的。更大的王宮裡往往有涼殿,工匠引水潛流上遍於屋宇,人坐殿中,就能聽到屋上泉鳴,周遭傾瀉水簾,懸波如瀑,激氣成涼風。」

  「那些庸碌的人都能上妻女享受到的,我也想給你。你喜歡這些,不是嗎?」

  無花的聲音是蠱惑的,卻也是認真的,有一刹那司徒靜確實有些找不到自己的聲音:「……說的好像你是為了我一樣。」

  「有一部分確實是。」無花勾唇,「便是儒生讀書,不也想著封妻蔭子。當然,我確實也是為了自己。」

  「我確實不想,世人想起我,永遠都是先想到,我的身敗名裂。」他的話語十分清淡,「我也不可能真的永遠寄居在神水宮。便是我想,又能有多久呢?」

  「能讓人閉嘴和清靜的永遠只有我自己的權勢。」

  他還說了句玩笑:「我也更想世人提及你和孩子,是我的妻子子嗣,而不是水母陰姬和石觀音的。你我的母親都不過女流都能做到如此地步,你就不信我可以嗎?」

  司徒靜覺得,她其實不用說什麼了,其實不是因為她的話,也是因為無花想了太久,也籌謀了夠久了。她便也只彎彎眉:「現在我信了。你這樣的心比天高的人時運順起來也許還真的什麼都能做到。」

  她托腮看看屋外,漆金的頂上折射出的金光似乎和日光融為一體,一池碧波粼粼漾著碎金,沙漠地帶稀珍的繁花平常一樣肆意滿地地鮮豔著,走過的宮娥的皮膚養得像濕潤的江南養出的窈窕女子那樣水滑。

  她知道啊,這就是權勢。

  不只是男人愛,女人也拒絕不了。

  而且,人活一世,總不能永遠一點也賭不起。

  當然,也是因為,她終於覺得,她可以信任無花了。她還蠻喜歡無花說的好聽的話。

  他願意搏一次,其實她應該偶爾也鼓勵一下啦。

  (正文完)            


番外 下江南(一)

  暮春的江南籠著煙雨,稀疏的畫舫半隱在水色天光,水畔垂柳婆娑,直曳到水面。

  這種雨天遊船的滋味對司徒靜來說也是很新奇的。司徒靜小時候還曾經受語文課影響,覺得雨中漫步貌似是很浪漫的一件事,然後物理課告訴她雨露的形成就不是那麼潔淨,大概都是依附塵粒的;環境也越來越糟糕,哪怕物理課學到的都還給老師了,誰還相信霧霾天氣裡的細雨是乾淨的呢?

  至少司徒靜覺得雨絲落頭髮上還蠻膈應的。

  但無花覺得雨中賞湖是最有風情的。

  既然司徒靜覺得什麼時候賞都沒差,那就隨意啦。確實,這種水墨橫斜的雨中圖,最得傳統美學留白含蓄的真味。

  除此以外,司徒靜還分神瞧瞧不遠的岸邊:一隻濃眉大眼虎頭虎腦的小胖子正在撲打撲打兩隻胖胳膊地玩水,另一隻初露青蔥姿態的漂亮小正太保持無趣的表情單手拎著小胖子的背帶褲後腰;防止他真的愚蠢地栽進水。是的,背帶褲。鑒於嘟嘟那麼喜歡瀟灑地拎著他弟弟,旁觀小胖子的後衣領被勒扒著領子要哭不哭的可憐模樣,司徒靜終於想起了背帶褲這個適合嘟嘟和小胖子親、密、互、動的好東西。

  身負先天內力的開掛的嘟嘟,比任何一個人都深得陰姬真傳,儼然已經是一流高手的水準了。司徒靜就美名其曰把照顧弟弟的重大責任都移交給嘟嘟。

  二胎還是很科學的嘛,孩子長大了就可以兩個人自己玩啦。司徒靜於是就理所當然地用欣慰臉地忽視嘟嘟的控訴拒絕臉。

  武俠的世界總是不缺大膽的少女。走在路上不設步障不戴帷帽的,不僅僅是布衣荊釵的小家碧玉,也不乏穿金戴玉的嬌俏少女。司徒靜在遊船上托著腮,用複雜微妙地心態,圍觀還是小小少年的嘟嘟第九次接到少女投擲的花果。

  然後手不夠用的嘟嘟想了想,全塞到另一邊弟弟的新式連體兜帽裡……莫名覺得脖子有點卡的、才三歲的小胖子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然後猝不及防地後仰體倒到地上。不過他裹得像個球一樣,也不覺得疼,只是一臉無辜的莫名其妙。

  嘟嘟的表情非常微妙地把他躺的姿勢擺正:「你累了沒?累了就繼續躺著。」

  小胖子覺得哥哥的意見貌似很好呢,就「哦」了一聲眨巴眨巴眼睛躺好。

  然後一臉蠢萌地等待下一步指令。

  嘟嘟:……我相信他馬上就會睡著的。快睡著!

  ……

  圍觀的司徒靜沒良心地噗地一下笑出來。側頭看無花卻是在賞景。

  「景有什麼好看的。你不覺得兒子更好玩嗎?」

  無花瞥一眼就繼續擺弄手裡的茶具:「你既然不想賞景,又為什麼要租船遊湖。」

  這麼經典的事情怎麼能不做呢!「重在體驗嘛。」司徒靜才不想說她已經賞不出花樣了,待船上一個時辰已經感覺快成雨天發黴的蘑菇了。

  「還以為你會帶張琴呢。」總覺得畫舫船頭撫琴的感覺很有仙氣哦。

  無花側目。

  司徒靜很有自覺地舉爪發言:「好吧,看你這表情……我說的哪裡不對嗎?」

  無花呷一口茶後笑問:「你說你讀過唐詩?你記得有首《觀祈雨》嗎?」

  ……什麼鬼。司徒靜哼唧一聲。

  「  『猶恐春陰咽管弦 』。」

  司徒靜聯繫一下前後語境大概懂了,給自己辯白一句:「你念出來我就有覺得很耳熟!」

  「嗯,我相信。」

  ……這麼淡定的回答讓司徒靜鼓鼓腮幫挑不出話刺來。

  然後她目光一瞥,看到小小的嘟嘟一把將更小的弟弟背在身後走開了。雨水弱化音質確實是真的,司徒靜聽的對話總是不太真切,大致明白是小胖子要吃糖人,嘟嘟就特別隨便地帶他去買糖人了。

  喂!說好的弟弟不能再吃糖了呢!他牙快蛀了啊。

  「……我覺得嘟嘟缺乏愛心。」司徒靜語氣沉痛,「為了鍛煉他的責任感和耐心,我覺得小靖以後都交給他照顧比較好。算了,反正小靖也可以換乳牙的;小孩子需要教訓,才知道娘親的話多麼重要啊。」

  說著她感覺無花在看她。

  「你有意見嗎?」

  無花涼涼地說:「不,我覺得你很有愛心。」

  司徒靜毫不客氣地點點頭:「嗯,我也那麼覺得。」

  另外她覺得她解脫遊湖的時機到了:「快回岸上回岸上吧,總得把小孩子放眼皮子底下比較好。」

  不置可否的無花眸光一利,司徒靜順著他眼神看過去,就見人影憧憧間一個老婆子一把抓住了嘟嘟叫著「阿婆總算找到你了」要拖他走。

  嘟嘟毫不客氣地內力一振把她彈開,老婆婆就乾脆坐地大哭罵罵咧咧說他不孝。

  嘟嘟一臉冷漠無趣。

  槽多無口。

  司徒靜其實還不擔心,還有點好奇嘟嘟會怎麼處理,所以還有閒情和無花聊天:「明明嘟嘟小時候還很軟萌可愛啊。我就知道不能讓娘帶孩子,唉。」

  「那幾個人有點粗淺功夫。」無花突然說。

  演戲演全套,出來一個「阿婆」,人群裡又擠出「爹爹」和「三叔」,不由分說要帶走嘟嘟。

  粗淺功夫?也能混上二三流的功夫用來拐小孩也是夠了。

  「我過去看看。」司徒靜坐不住了,幾個輕縱就點水到了岸邊。只嘟嘟一個她不擔心,那不是還有一個小累贅司徒靖包子嘛。

  江南財氣所匯,武林勢力也是七零八落山頭林立,會飛的武林人也不稀奇;外行看熱鬧,看出這一趟客愛靜一直只豎著耳朵的船家倒也不意外,只覺得這輕功看著怪好看的。

  不過他忍不住多句嘴問問艙裡頓一下繼續喝茶的俊相公:「您夫人都過去了您就不也過去看看?能放心嗎?」

  無花回答的時候語氣出奇平靜:「沒事,她功夫比我好。」

  船家:……好像知道了什麼奇怪的東西。

  而那邊嘟嘟已經解決了戰鬥,叛逆期提前的嘟嘟一句多餘的話都懶得講,他的弟弟已經耗盡了他今天的耐心指標,雙手拖著弟弟的少年一臉「愚蠢的世人」只用腿上功夫不待圍觀人反應就踢翻了兩個壯年,騰挪間已經踩碎了那個自稱「三叔」的壯年漢子的腕骨;當人們反應過來,只聽見他腳下又傳來一聲清脆的骨裂聲。然後他一步步慢慢地走向那個瑟瑟發抖意識到找錯點子的「爹」的面前。

  才反應過來的眾人:……!

  意識到嘟嘟比想像還要兇殘點的司徒靜也一臉深沉。咦,嘟嘟為什麼那麼暴躁呢?

  「你知道你們很吵嗎?比我弟弟都吵。」嘟嘟居高臨下地瞥著地上的男人。他思考著著他該怎麼處理這個居然敢說是他父親的東西。於是直接忽略耳邊亂入的軟軟的「我不吵!」童音。

  他沒注意那個貌似沒有內力的老婆婆居然悄無聲息身形矯健地拿刀要刺他後心。

  而圍觀群眾依然跟不上速度地發不出聲提醒。

  慶倖自己來了的司徒靜直接彈指一個空氣團擊廢了她的腕骨——對這種人販子還有什麼可說的,匕首應聲而落,還未落地嘟嘟就察覺地回頭。

  那個老婆子一臉怨毒地要說些什麼。

  懶得聽的司徒靜直接說一句兇殘的話:「若不是擔心你動作還有點慣性,我剛直接削掉你的頭了。」

  有些反應過來的老婆子也覺得脖頸間有些涼颼颼的,忍耐著腕骨的劇痛咬牙問:「你是誰?管什麼閒事。」她還有些僥倖。她一流的功夫很久沒碰到這樣的硬茬子了。

  她也看得出這個男娃吐納間頗有章法,但他和弟弟看著旁邊沒有師長,長的模樣讓她看著也實在心癢,咬咬牙就出手了。

  其實動手後就有些後悔。因為她萬萬沒想到帶著點防備也能被這麼小的娃娃彈開,人家師門肯定不一般,落下仇怨怕不值得。但老大老三已經出來了,也不容她多考慮。

  此時她還僥倖這美婦人是個路過的。

  司徒靜歪歪頭,然後幾個側目流轉,疏忽間把人群裡幾個眼神不對的揪出來扔在空地,語氣就輕鬆淡漠多了:「我兒子看著就那麼不像我嘛,唉。」看向那個老婆子也有些厭惡:「看你樣子也不是個嘍囉,我遇上了也是天意;你乖孩子都拐熟練了吧,帶我回去把你那邊的孩子都放了,就留你一個全屍。」

  暗暗蓄力的老婦人咬牙:「老婆子罪不至死吧?」然後未受傷的左手往身後一拍就又露出一段刀鋒,迅風一樣急竄向司徒靜的脖子;司徒靜剛想動手,老夫人的左手就齊腕而斷,鮮血似乎都後知後覺直到她被司徒靜彈指擊中腹部落地才洶湧而出!

  圍觀的人都驚恐地向後推搡了。

  抱著嘟嘟越來越兇殘的想法,司徒靜木然側頭,看見的卻是一個長身玉立的俊朗少年。啊,十七八的樣子了,向她禮貌地一禮:「在下丁楓,侍從無爭山莊。我家公子也正盤亙在此地,久聞賢伉儷之名,聽說賢伉儷路經此地,便命在下來延請一聚。也是恰逢其會,在夫人面前出手是不自量力了。」

  地上的老婆子眼神驚疑。她還是不知道眼前這個女娃娃是誰,但卻也不會不知道無爭山莊這武林第一世家的名頭。

  在此之前,丁楓少年也有揣測過傳聞中水母陰姬的女兒會什麼反應。他的公子判定這是一個知道自己想要什麼的女人,在水母承認她身份後就立即不惜利用身份逼迫她的情郎前妙僧無花娶了她;沒幾年就把控了神水宮的權力,武功也突飛猛進,臻進超一流,也沒和她的母親發生衝突,拓張尺寸把控得非常好。

  簡而言之,這不是個好對付的女人。

  然後他聽這個女人糾結地說:「你們家動手都那麼兇殘嗎?」然後保持糾結表情地看向自己裙邊濺到的一點血斑。「還好我反應快。」基本用掌風都把血跡的軌道轉了。

  「……是在下孟浪了。在下願意賠償夫人的損失。」

  「我本來是打算去看看他們拐了多少孩子的。」

  丁楓聞弦歌而知雅意:「在下相信公子也不會袖手旁觀,願盡綿薄之力。」

  隨口一說的司徒靜,儘量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下他:「唔,那就交給你了?」

  丁楓依舊翩翩有禮:「定然讓夫人看到滿意的結果。」

  然後冷場了。

  丁楓不敢大意地耐心等待。

  司徒靜腦中則後知後覺地做著延伸題:無爭山莊——原隨雲——蝙蝠公子——BOSS——我勒個去。

  話說丁楓是誰來著?            


番外 下江南(二)

  無花未登岸,也就注意岸邊侍立了一個下僕姿態的人,並不是他打扮多麼制式,而是神態儼然是習慣隨從身份;而他剛剛踏上岸,就上前致以他主人的邀約。

  「公子諱姓原。」

  觀其吐納行路是個一流好手,談吐行事也不類一般僕役。想來也知道江湖哪個原門能用得起這樣的隨從了。

  但他自認和無爭山莊從無交情,也無仇怨。他對那位少莊主的印象也是極為平常的:一個評價不俗的眼盲之人。

  被接引到的茶樓臨街開窗,竹簾重紗半挽,依稀能看見窗後坐著一個著素錦的年輕人。他在獨弈。

  待他拾級而上,被引到雅座,果見當窗坐著一個溫文俊秀的年輕人,他指下棋面卻戾氣四橫,黑白已成水火膠著之勢,他手中子再落下去,就是玉石俱焚。但他卻是閒適的。大概因為他是下棋人,棋子生死于他自然雲淡風輕。

  這位少莊主並沒有落子,而是自然地轉過來微微含笑,自然地把黑子扔回棋簍。

  「一局好棋,靜待佳客。以君之智,想必也不需要雲自報家門。」

  只看他下棋的姿態,神態的自然,若不是無花能注意到雙目的無神,誰會發現這是個瞎子呢?

  「大師何不安坐?」

  「無花如今已經是門內中人。」但他還是坐下了,倒有幾分,欣然趣味。

  棋風是騙不了人的。黑白二子對弈仿若兩人,白子謹慎,黑子肆意,但以無花的眼光,還是能看出其中掩不住的相似的奇詭。

  這可不是像走中正平和的正道的人該有的棋路。

  原隨雲笑容不變,弧度精准卻恰到好處的悠然,恰好到刻意:「那麼,王兄想要執白還是執黑?」

  無花看了他一眼,拈起他剛剛放回的白子,淡淡的語氣都不像問句:「少莊主何出此言。」

  「雲以為,西域諸國,早在君彀中矣,稱王一方,指日可待。」原隨雲的手極其精准地也拈起一顆黑子。

  無花的眼神深邃了點,落子如同一片花瓣悄無聲息落到水面,比貓的腳步都要輕,然後停頓了片刻。

  原隨雲的微笑似乎還是那樣,又似乎有些淡:「昔日便與君神交已久,卻沒想到,君和雲所想,大為不同。」

  他似乎是看著無花的眼睛:「君當選黑才是。」

  不得不說,無花是真的訝異了。這位原少莊主,居然真的能聽得出,簡直,瞎如蝙蝠。

  他開始收子。他這一落子,殺敵一千自損八百,頓時清出三分之一的黑白子。

  但局勢已活。

  「世上焉有一成不變之人。便是庸人,也總能辦一兩件聰明事。」

  原隨雲聞言,笑意深了一點,也落了一子,卻很是中平求穩,一改黑子大開大合的鋒芒畢露。

  兩人都不再說話,或者說,只用棋語已經足夠。

  等司徒靜過來之前,棋局已然再成膠著之勢,只等誰有魄力再壯士斷腕一次了。但這一次,卻似乎連這樣的機會都找不到。

  無花自很久以前,就已經拒絕和他的師父對弈。他的心太不安靜,已經藏不住了。

  想必楚留香是個好對手,但他也只和楚留香點到為止手談過。楚留香是極為敏銳的人。

  這並不是說他很久沒有和人下過棋了,但卻不知道多久沒有酣暢淋漓地來一次。

  不過,這位原少莊主,心裡居然也藏著魔鬼;最可怕的是,這是個心思縝密環環相扣幾乎無懈可擊的魔鬼。

  這樣的人,真的可能一直只在無爭山莊的盛名後默默蟄伏嗎?

  分明是個習慣佈局的上位人。

  兩人都下得越來越慢了,都在繞路,避免直接碰撞。

  原隨雲放子在一邊突然開口:「能得到水夫人的愛女為賢內助,實在好福氣。」加重了砝碼。

  無花也暫停落子:「萬福萬壽園最嬌美的一朵靈芝也不差。」

  原隨雲不置可否:「焉能和君相比。」

  ……司徒靜總覺得是說給她聽的。

  還原一下她現在看到的畫面。無花蓄髮後也一直沒有戴冠的習慣,只把兩綹髮絲繞到後面疏疏一挽,大片青絲直斜到腰下;然後,他顏很美。氣質上佳,光彩照人。對面坐著一個烏木冠但髮絲整體也是鋪在身後的十八九歲模樣的俊秀少年,側臉堪稱完美。

  他們說好第一次見呢,居然氣場凜然相對中,眼神交流還帶點默契。但是!蝙蝠公子哪來的眼神啊!

  於是你還有什麼好看的!

  精神出軌即視感!

  之前她在來的路上回想,就想起來。書中楚留香第一次聽原隨雲撫琴,說的是「自無花故去,已經再沒聽過這樣的琴聲了」。但原隨雲和無花從未真的會面過。

  於是被二次元曾經洗腦過的司徒靜就呵呵噠插了一句:「再加上華山藍太呢?」

  嗯,成功讓場面鴉雀無聲。

  司徒靜為自己點贊的同時暗暗戒備。

  原隨雲「看」了過來。

  美少年。絕對的美少年。就是一刹那,和煦畫風突變,從吹面不寒楊柳風直接擴大背景飄雪。

  但怎麼半,司徒靜萌過哥特系陰鬱美少年。

  華山最有名的是枯梅師太,從未有藍太一說。藍太卻是蝙蝠島上的人物,和蝙蝠公子……曖昧匪淺。

  華山藍太的指代就簡潔多了。

  因為這就是一個人。

  順便提一下,枯梅師太可不是美婦人,而是鶴髮雞皮的真老年師太。但蝙蝠公子同學說得好,他左右眼盲,紅顏枯骨有何區別。

  可司徒靜一直暗戳戳地想,光滑的肌膚和打褶的皮膚,咳咳,想來一定是有區別的。

  然後司徒靜居然被無花深深盯上了。

  司徒靜當做他對她不知名情報網的膜拜好了。

  反正破綻太多,早就是心照不宣。司徒靜破罐子破摔地把內心小人悶被子裡當什麼也看不見。

  原隨雲也若無其事地轉回了畫風:「這話就沒意思了。無花大師昔日的風流韻事雲自愧不如。」

  一擊必殺。

  司徒靜默念她是個大度的人,那個時候她也沒穿呢。嗯,她最大度善良了,執迷於過去有什麼意思呢,人要往前看……呵呵噠。

  然後嘟嘟正好背著弟弟也跟了上來,附帶實現諾言買的胖娃娃糖人一個捏在小胖手裡。

  原隨雲的臉上似乎浮現一絲揶揄。

  司徒靜就大義凜然地打破僵局地歎一口氣:「我曾經也思考過這個問題。他是多……才和我春風一度就有了我們的長子司徒安。但多謝你提醒,嗯,看來不是他比較厲害,還是我比較厲害。少年,所以還是多找找少女哦,不能因為個人審美就對你們家香火……」這麼不負責任。

  「司徒靜!」無花承認他不應該想著看看司徒靜怎麼反應。

  她還能怎麼反應?

  司徒靜死魚眼頂回去,然後繼續轉回來:「話說,少年你多大了?」

  原隨雲用真正的死魚眼不動聲色地看著她。果然是個難對付的女人。百聞不如一見。

  他直接放棄在她這裡突破。

  在她來之前,他和無花對弈,就訝異怎麼樣的女人能有本事和他面前的曾經名滿江湖的七絕妙僧過得琴瑟相和。而妙僧無花的武功,比他想像中居然要高得多。他並不敢絕對斷言能出招制勝。

  不是他和他的母親的關係比他設想的要好得多,就是他和他夫人的關係當真親密到一定境界。

  現在想來……他聽著「眼前」女子舉手投足流露的氣機,隱隱在他之上。未必是真的比他武功高,他自負十三門聲名在外的絕學都練到極致,真的動手,他絕不怕了誰;但他承認,只論硬功,他不如她。

  這讓他的打算短時間就飛快流轉變換了。

  他曾經想過石觀音和水母陰姬武功又能多高?但如果她們一直能絕對壓制她們各自的兒女,該是怎樣的境界?

  先天。不如先天,終究讓他難安。

  在此之前,他依然要謹慎。他的指尖撫摸著棋盤邊緣:便是妙僧之智,當年也時運所致,身敗名裂。

  他的心確實浮躁了。

  更讓他忌憚的,也有神水宮的不露山不露水的實力,是怎麼伸手進他的蝙蝠島的。

  「雲有上好的龍井,今日欲與佳客同品。」他那麼說,看的是無花。

  司徒靜一方面很佩服他還能不動聲色,在被揭開世家公子的無害面具之後;一方面在內心呐喊,喂喂,你們認識了一炷香沒有!

  這惺惺相惜的神奇畫面。

  「好啊好啊,不過我可一直喝不出好茶壞茶。但至少解渴不是嗎?」司徒靜皮笑肉不笑地把無花拉出座位。

  無花挑眉不懂司徒靜發什麼瘋,就看著司徒靜直接自己坐回去,歪頭看棋盤。

  然後她一臉深沉地想著:……什麼鬼。

  無花也就不給她留面子,很淡定地涼涼地問:「你一會兒就站累了?」

  原隨雲也幾乎同時開口:「夫人有興趣繼續下下去?」

  場面上似乎有冷風呼地刮過去。

  司徒靜繼續一臉深沉,實則咬牙切齒地剮一眼拆她台的無花,找一個空處就把子「啪」地放上去。

  以為她會尷尬麼!並不!接下來她就讓嘟嘟繼續!

  接著卻聽對面面容無暇的原隨雲說:「看來,大師的棋路是深受夫人影響才轉變了。夫人果然是果斷之人。」

  司徒靜努力咽下去讓嘟嘟上場的話,立刻擺上一臉高深莫測;然後反應過來原隨雲根本看不到嘛,瞎如蝙蝠也看不出她微表情啊!於是她仗著原隨雲瞎,得意地睨一眼無花。

  然後她生平第一次看到無花翻白眼了!喂!喂!就不能再誇一句我的聰明才智嗎?

  嘟嘟突然對場中的原少莊主生出莫名的同情。

  「夫人不繼續」

  司徒靜毫不臉紅地說:「這麼下下去什麼時候是終止?」旁邊無花突然伸手,掐了她的臉一下。似乎看看她臉燙了沒。

  司徒靜打掉他的手,無聲地捂著臉瞪他。

  原隨雲卻並不能完全分辨他們在做什麼,隱下不快;但估量著無花的棋力倒也覺得有理:「那依夫人所見呢?」

  司徒靜歡快地說:「龍井我是沒研究,我比較想試試龍井蝦仁。不過這個格調太低了,就不邀請公子一起了。」見縫插針就想說再見。

  她是真的對蝙蝠公子敬謝不敏。真的太扭曲了,因為自己看不見,壓抑出問題了,居然能把活人的眼睛挖出來,然後表皮縫接得平滑如從未有過眼睛一樣。這麼想著都不寒而慄。這麼一比,無花心靈一定真善美。

  「夫人看來對雲有偏見。」原隨雲的口吻像是玩笑,又語氣肯定。

  「我對原少莊主沒偏見。」對蝙蝠公子有意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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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下江南(三)

  湖畔有名的酒樓,隔著珠簾有女子素手輕撥琴弦,無花和原隨雲在談論音律,司徒靜在不開森地欣賞蓴菜鱸魚羹、薺菜豆腐、涼拌香椿等時令小菜;雖然現在不是飯點。名廚做的菜也很有意境,個個看著清爽鮮嫩,仿佛三月春芽一樣碧隱隱帶著活潑;蓴菜鱸魚羹置在薄胎青瓷小盅,薺菜豆腐個個玲瓏可愛如棋子一般伴著時令春花隨意散落在盤中……可美食也拯救不了司徒靜憂鬱的心情。

  呵呵呵,這是他們第幾次談人生談理想談風月了?

  還好這是最後一次了。

  明天就繼續南下!

  ……

  「你有沒有覺得你和蝙蝠公子特別投契啊。」目送著原隨雲離開,一直保持高冷造型,只吃飯不說話的司徒靜橫了一眼無花,開口卻還是聚音成束。

  「和他手談確實有趣。」無花開口意味不明,似乎意猶未盡。

  「彈琴也會很投契哦。」司徒靜哼唧了一聲。

  「你怎麼知道?」無花看著司徒靜微微勾唇。

  就是知道!你簡直還想談情啊。

  司徒靜不理他轉過頭。

  「你在想什麼?」

  司徒靜極目遠方,眼神憂鬱︰「你覺得我重拾琴棋書畫還來得及嗎?」哎呦,在旁邊旁聽不明覺厲突然好癡感。

  「重拾?」無花針對性的反問簡直嘲!意!滿!滿!

  憑什麼歧視電子琴五子棋硬筆書法水彩畫啊!

  其實呢,司徒靜這幾年確實是看過棋譜有湊過去欣賞下無花的畫,也會練上幾筆字的。如果說字是花功夫確實能看見提高的,下棋什麼的實在沒天分,也品不出趣味來。畫什麼的,最多能粗略看個好壞。

  ……鑒於她的趣味太大眾化,她已經開始考慮撲克牌麻將這樣人民群眾喜聞樂見的娛樂活動重現的必要性了。

  但為什麼有種還沒開始,就覺得撲克牌這種多少需要智力點的活動真和無花玩起來,她依然要給自己點蠟呢真是太滅自己志氣了。

  司徒靜悻悻地巡視一圈,然後眼神定格來不遠處抓著炸小魚滿嘴是油的小胖子;嗯,她也需用酥脆鮮香的炸小魚來安慰自己的玻璃心。

  於是她走過去,在小胖嘴邊搶來一隻骨頭都炸得鬆脆的美美的炸小魚。

  小胖烏溜溜的眼楮呆呆地隨著小魚的去向定格在娘親手裡,就聽娘親笑眯眯地說︰「放心,我們小靖吃過的,娘親是不會嫌棄的。」就是這麼有母愛,然後 嚓一聲塞嘴裡。

  司徒靖包子的眼中應聲騰起一陣水霧。

  司徒靜幾口解決小魚,才很是嚴肅地轉頭看向無花︰「你有沒有覺得就算是男孩子也應該富養呢?不就是條小魚,小小年紀就看得那麼重,這個傾向很不好。以後不是水煮清蒸油浸碳烤魚隨便來一樣就能騙走了?」

  「富養吧,富養的話至少能配個小廝專門抱著他。」單手抱著弟弟的嘟嘟涼絲絲地插嘴。

  深深覺得嘟嘟身上有種顯性的涼薄的司徒靜為了鼓勵教育,努力作出感動的表情︰「果然還是要讓嘟嘟照顧弟弟。現在多有責任感和愛心,都為弟弟著想了。」說著笑嘻嘻趁嘟嘟懷抱重物行動不便,不由很說親了下嘟嘟的額頭;雖說她剛吃了炸小魚,但她堅信嘟嘟不敢嫌棄的。

  嘟嘟整個人都僵住了!所以沒意識到懷裡的小傢伙要有樣學樣,但因為有些夠不著,就退一步拿油汪汪的爪子輕輕地在嘟嘟額頭上印一下。

  嘟嘟真的要炸了要炸了!忘恩負義!養不熟!

  就聽他娘還幸災樂禍地笑,但卻低頭逗小一隻的︰「小靖也喜歡哥哥嗎?」

  雖然有些吐字不清,但司徒靖小盆友還是盡量字正腔圓地拖長調子說︰「喜歡。」

  然後帶點未消解的階級仇恨,斤斤計較地加一句,奶聲奶氣卻很大聲,簡直擲地有聲︰「比喜歡娘親喜歡。」之後就很機靈地一扭把臉埋到哥哥脖子裡,蹭一蹭,動物油啥的立刻蹭了嘟嘟一脖子。

  嘟嘟臉黑透了。別以為他說幾句好聽的就有用,他再也不會愚蠢地答應買任何油炸類的鬼東西了。掉渣子的也不行!帶黏膩汁水的也不行!

  少年嘟嘟欣慰地想著這麼下去,他就可以有充足理由拒絕購買一切零嘴了。

  完全沒意識到自己的思考回路有些奇異。

  然後他熟練地從弟弟衣服右邊袋子裡拿出小東西體溫焐得暖暖的新幹淨帛巾打理了下自己,也熟練地擦了一把懷裡傢伙的小臉,然後更加熟練地把髒帛巾自然地塞到弟弟左邊袋子……

  還是不能忍,嘟嘟說了一聲就熟練地去尋找幹淨水源。總覺得整個人都有些不好。

  司徒靜目送︰額,總體來說,不是相處得挺好嗎?

  無花也從頭到尾未出一言,可他平時一樣,或者是因為他總是容易出神,雖然旁人往往不會輕易發覺;但他也看著司徒靜和平時一樣滿不在乎︰「你不覺得他這樣看不起自己弟弟並不好嗎?你不想糾正嗎?」

  司徒靜一臉高深莫測︰「你不懂,我在追求教育的新境界。我覺得我快成功了。」

  無花不感興趣地也開始向前走,基本沿著他兩個兒子離開的路。

  「你就不想知道嗎?」司徒靜不高興地切齒。

  「你會不想說?」

  「……諒你也是想知道的。」司徒靜暫時不和他計較,「我在努力培養嘟嘟的兄長意識啊。」

  「便是門風清正手足和睦之家也沒見讓兄長全權照顧弟弟的。」

  「因為我和他們追求不同,嘟嘟也不是一般小孩好嗎?所以我在努力培養嘟嘟一個基本意識︰他的弟弟只有他能欺負。」司徒靜覺得自己也是不容易。

  「有覺得很驚嘆嗎?」

  「有。」無花很配合地側目。

  「……你有意見的話也沒見你平時管。」有時候司徒靜會想,無花是真的覺得司徒安和司徒靖姓什麼都無所謂嗎?他不算置之不理,但很多時候都只是旁觀。司徒靜哪怕時至今日,在這方面開口總是有幾分猶疑,於是口吻還是帶著玩笑的︰「江湖上怎麼說,你也都知道不是真的。我別說能壓制住你了,不有壓力就好了行嗎?我也是摸索著教孩子的啦,但我覺得你做什麼都會比我在行一點。」說著真的帶幾分悲憤︰「都覺得你看著就比我值得信任。嘟嘟現在大了,都嫌棄娘親了,有事不是都直接找你了?」

  無花看了過來,卻似乎只是隨意的一眼。司徒靜說著還有點試探,他回復卻雲淡風輕,出奇平常。

  「我也確實自詡是比你聰明的人。但我不是把日子過得比你糟嗎?」

  司徒靜的大腦資訊中樞一時有些卡。這是誇她還是損她呀?

  「路都是自己選的。只要是個人物都不會讓自己的人生被旁人控制;若是連掙脫的本事都沒有,就那麼聽天由命也沒什麼不好。」

  司徒靜隱約能理解他在說他們的兒子;卻為他冷靜的態度而感到怪異。

  她一時無話,就那麼在街頭走了幾步。

  「我明明記得你第一次見嘟嘟就很喜歡他。」

  無花終于停步︰「我沒有不喜歡他。他很像我。所以也不應該幹預他。他不需要更像我了。」

  他笑了笑︰「時至今日我已經能承認我曾經一念之差就能把自己推向萬劫不復。但我卻也不想對那位原少莊主多說這一句話。這樣的人也不會被寥寥數語動搖心神。彼此清楚沒有惡意就足夠。」

  司徒靜突然意識到當他們走在路上,無花這樣寶光畢露的天人之姿,居然沒幾個人回頭注目。她的皮相雖然也號稱絕色,但她的骨子裡的氣質是平淡尋常的;在未來光怪陸離的都市,你走在路上能看到多少風姿卓越的麗人,但會讓你回頭一看再看的卻幾乎沒有。但無花這樣的不一樣。

  可她自然是看平常了,周圍的人居然也那麼淡定最多瞥一眼。

  「……你別告訴我你和我成親了,卻慢慢發現了佛法的精妙。」這麼聽著似乎有點詭異。喂,都光華內斂,返璞歸真了。

  無花只是看她一眼,就說︰「是啊。」

  「……我怎麼覺得你這是在逗我呢?不對,還不是第一次!」今天才第一次意識到的司徒靜覺得自己有些不好了。

  無花依然淡定︰「大概是吧。」

  「……」司徒靜認真地思考一個問題︰明明剛認識,是無花無語的場合比較多的呀?

  她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有些尷尬,忍不住不停地看無花的臉。明明看得那麼習慣了,也看不出花來了,卻依然覺得風華不可言傳;但卻也似乎真的不一樣了。

  而另一邊,借了清水洗漱過的嘟嘟,發現懷裡胖乎乎的小東西又不安分了。街角轉過去相對僻靜處正是一處小寺廟,並不是佛誕之類的日子,出入的善男信女並不多;這樣的規模也不是官家女眷青睞的名門大寺,於是倒顯出幾分幽靜。但是小胖子盯著的是寺廟牆苑上,樹枝橫斜而出的明艷的紅杏,花苞朵朵鮮妍地墜在枝間,襯著杏黃的牆壁和灰白的小巷,確實吸引小孩子注意。

  已經自然而然掌握一肚子專業育幼知識的嘟嘟面無表情,騰出一隻手,指風一劃,就簡單地削落了牆頭開得最高最艷的那一枝;都不用動,掌心略微翻轉,自然而然把自由落體的那枝紅梅捏到指尖,滿臉不耐煩地塞到司徒靖包子的手中。

  繼莫名被塞看著就很好吃的糕糕糖糖各色小吃,還有顏色鮮艷的小撥浪鼓小錢包小掛件,小胖子開開心心地雙手才把花花舉到頭頂\(^o^)/~

  而牆內,灑掃開小差的三頭身小沙彌,眼睜睜看著他眼皮子底下,一枝杏花就那麼一聲不響地掉了下去,微微張大嘴,然後一丟掃把就啪嗒啪嗒去找師兄師父……


番外 下江南(四)

  司徒靜臉皮抽搐地看著嘟嘟抱著的司徒靖包子一臉無邪地和義憤填膺的三頭身小沙彌大眼瞪小眼,手上的杏花枝甩呀甩呀,看著地上的小和尚可暴躁了,不停跳腳。 首發哦親

  青年僧侶倒是雙手合十,試圖解釋他們寺廟沒那麼小氣︰「既然這枝杏花合了小施主眼緣,帶走也無妨。」

  小沙彌眼內充淚︰「我種的樹!」

  司徒靜用眼神量了下小盆友的三頭身和比三頭身高出另一個三頭身高度的杏花樹,用逗小孩的語氣貌似嚴肅地說︰「聽說出家人不打誑語哦。」

  小沙彌毫不心虛︰「我天天澆的水!就是我種的!」

  嗯,司徒靜至少覺得還是很有責任感嘛。「好好好,算是你的。但是呢,佛家說,□□空即是色,什麼都是空的,你種的樹是空的,拿的掃帚也是空的;什麼都是不存在的,反正不存在,你糾結什麼呢?」

  被繞暈的腦門冒問號的小沙彌茫然地看著無良的女施主。

  眼睜睜看著司徒靜胡說八道的師兄︰「……」他偷偷瞄一眼女施主背後未出聲的溫文俊秀的公子,看著就很好說話;果然女人比較可怕。

  小沙彌也不糾纏不懂的了,只管大聲不高興地說︰「總之你們隨便折花是不對的!」

  司徒靜這個也要承認,瞄了眼嘟嘟,嘟嘟就禮貌地開口︰「家弟無狀,不該不告而取。」無狀的司徒靖包子依舊眨巴眼,雖然聽到了,也沒意識哥哥在隨意陷害他名譽。

  但嘟嘟還真理所當然覺得,不就是這個小傢伙滿眼滿臉都寫著「我想要」嘛。

  司徒靜決定暫時做一隻安靜的裝死的美松鼠。

  但事情就是容不了她逃避,接著她就聽到一明顯是老人聲音的詢問,人未至,聲先到,也是習練過粗淺強身武功的︰「無本,無空還在胡鬧嗎?」

  小沙彌無空不滿地轉過頭瞪師父。而司徒靜也突然聚精會神地圍觀「悟空」。

  在這個時候,無花突然上前了一步,眼神凝滯在聲音的來處。

  司徒靜一愣,下意識也看過去,遠處走來兩個看著在普通不過的老和尚,一身褐色僧衣;雖然明顯覺得其中一位精神更為矍鑠一些,武功依稀是一種探不到頂的境界,卻依然覺得和另一位一般平常和善。而無花看著的就是這位呼吸吐納近乎于自然常道的老和尚。

  她都不用問一句︰你是不是認識了。

  問題只是,這是誰。

  然後她看到無花以少有的恭敬鞠身合十一禮,老和尚眼神中多了一絲感慨,坦然受之。

  她想,不用疑問了。

  疑似天峰大師的這位高僧只是簡單笑笑,不見歡喜,也不見復雜︰「頭發都長出來了。」

  司徒靜看著無花抿了抿唇。不等她多看,就看這位眼神轉到她自己身上;她突然有一種,見石觀音都沒有過的局促。想開口說點什麼,卻因為稱呼先梗了下;最後也乾巴巴地打個招呼︰「見過大師了。」

  這種尷尬無言的情況,陌生而熟悉呢。

  眼看老和尚只是那麼看似和善地看著她笑笑,連她都有些恍惚。司徒靜一恍惚就會下意識幹點讓別人恍惚的事情,她夢遊一樣拉過嘟嘟,附送一個更小只的,用陳懇的語調介紹︰「大師你還沒見過我和……嗯,的兒子,大的是,小的也是哦。您要不要摸摸我們家小二的頭,聽說高僧慧頂小孩會變聰明呢。」

  天峰一愣,下意識仔細端詳。大一點的,下意識抿起唇的模樣,自然就帶出了一點他熟悉的矜傲疏離,小一點卻懵懵懂懂的虎頭虎腦。

  他看向自己一點點看著長大的徒弟的眼神,終於出現了一點變化。莫名復雜。

  而在他有些恍惚的時候,無花伸手摸了摸小兒子的頭——司徒靜當機秒懂,內心復雜,一臉不認識無花地抽了抽嘴角,你不是高僧很久了好嗎?

  喂,你有覺得這樣容易讓你前任師父發現你形象已經崩掉了崩掉了嗎。崩得還很自然。

  看著眼前的人眉眼相看的天峰,心情更加復雜。他終於找了個話題︰「這個小一點的孩子看著和你們兩個都不像啊。」

  司徒靜又找到了使用高深莫測表情的地方︰「他比較像外婆。」

  ……意識到這個孩子外婆是誰的天峰,嗯,覺得自己年紀果然是大了,老了,老了,越發禁不起刺激了。

  而小沙彌和他師兄則是不明覺厲。師兄還隱晦點,小沙彌仰著頭這邊看看,那邊看看,最後還是忍不住定格在那個胖娃娃手上的艷艷的小花,扁扁嘴。

  覺得自己還是很善解人意的司徒靜還是把空間留給無花和那位疑似天峰大師。但看著無花跟著他師父繞著大殿旁的樹蔭往後廂房而去,司徒靜還是不由多看了幾眼。

  她那一瞬間想到了很多東西。

  想到了關於妙僧她知道的一切。

  無花殺過人,殺過很多人,手段狠辣。

  也許只有她知道,原本,他連親弟師長都能動手。

  但她卻覺得,重逢師父,也許不是偶然,無花也不是不欣然的。

  「你們寺廟還和少林寺有來往啊?」她故意用拖長的語調欺負誠實的小和尚們。

  半青年師兄似乎有點不高興,修為不到家地板著臉說︰「論佛沒有先後。寺無等級,真有也是以正覺明悟為先後。」

  司徒靜一臉受教地「哦」了一聲,然後問︰「哪裡能喝茶啊。」

  「……」總覺得跳話題快得有些心塞的師兄。

  …………………………………………………………………………………………

  晚間司徒靜還是忍不住問無花︰「所以你師父是特意來見你的嗎?」

  「這個重要嗎?」無花反問。

  「……好吧,重點是久別重逢。那你師父後來有說什麼嗎?」司徒靜托著腮看著她。

  無花的情緒似乎沒那麼高,但也不差︰「你相信他什麼也沒說嗎?」

  「……那你能告訴我什麼也不說代表什麼嗎?」諒解?失望?感情盡在不言中?

  「代表我們談了些你聽不懂的東西。我們論佛了。」無花似乎沒看見司徒靜慢慢坐起來要炸毛的樣子,居然是真在解釋的,「我久在西域,接觸諸多遠離中土的流派,師父來和我交流所得。這很奇怪嗎?」

  「……有時候你說話不用那麼直接坦誠。」司徒靜的總結有些離題。

  無花回應卻極其習慣︰「不直接怕你理解錯。」

  為什麼明明覺得又被挑釁智商,臉卻燒燒的呢?簡直莫名。

  「現在恰是仲春,草木豐茂。」無花突然用自然的口吻說,「可以做你一直心心念念的糕點花苑。」

  司徒靜的注意力頓時轉移了,清咳了下,按耐住激動,有些矜持地說︰「那是不是耗時太長了其實你也不用那麼麻煩嘛~」然而語調都輕快地飄起來了。

  「也好。」

  「嗯,那就這樣吧……嗯?!什麼意思?你怎麼能就那麼簡單地接受我客氣一下的拒絕?」

  「我也沒拒絕。我只是說,可以做得小一點。」

  「……這麼復雜的含義你兩個字試圖表達嗎?」

  無花瞥她一眼︰「所以說,說得不直接你總會理解錯。」

  ……司徒靜堅決不認為這是她理解力的問題!她切齒地發出磨牙聲。

  楚留香下一站應該就是蝙蝠島了。

  但這和她又有什麼關系呢?有些罪惡的存在能開得那麼妖嬈靡麗,也是有了賴以滋生的土壤吧。

  好吧,只是因為她不是香帥。她的堅持無法那麼堅定無畏凜然。

  但等著她的意外是,她作孽了。在原隨雲以為枯梅已經暴露在別人的情報網後,當楚留香沒懷疑前,他就立刻下手殺死了她,乾脆俐落斷了線索。

  然而既然枯梅師太都可能暴露,他怎麼能信得過金靈芝呢。

  蝙蝠島突然消失了,在楚留香介入後,人間蒸發,但它卻依然無處不在。

  但原隨雲boss千不該萬不該,把殺害金靈芝的罪責栽贓給胡鐵花。胡鐵花可是能直接蹭主角光環的關鍵人物啊。

  蝙蝠公子也消失了,世間卻頑強地出現了一個幽靈山莊,收容一切在江湖活不下去的人物。

  司徒靜真的贊嘆︰頑強。

  而楚留香雖然總能破壞原隨雲的計劃;但他始終無法證明無爭山莊的少主和蝙蝠公子是同一個人。

  收容天下一切該死之人,頑強地打亂了多少劇情線。原隨雲掙脫出了自己的命運線。但他最終還是死了。

  在老年得子的原老莊主死訊傳來後。

  原隨雲的蹤影徹底消失了。


番外二 公子安

  平陰不算是大地方,只是尤以玫瑰出名。但這段時間平陰外來的人不正常的多。

  因為公子安在平陰。

  有人的地方就缺不了行腳客商和江湖游俠,總是有出名特產的地方,常有商旅來往,酒樓茶社說書人和小二知道的東西都不算少。

  這些說書耍嘴皮子的哪能不知道公子安這樣的人物。那可是正經的王孫公子。他們一家的事就能養活多少說書先生呢。

  他的外祖母是當今武林第一人,武功高到什麼程度呢,絕世高手形容都掉份了,那是江湖名宿都承認初窺造化門徑的人,這麼說吧,人家指不定是要白日飛升的。未來的仙人啊,簡直都讓人想都不敢想。

  有這樣一個外祖母就已經讓人咋舌了,他的祖母石觀音卻也不是好相與的。誰讓那又是個出名的先天宗師,還是凶名在外的女魔頭。她辦的事就更邪性了,一雙兒子也都了不得,可是不安穩地當個老太後,卻在龜茲自號成了女王。

  於是就要提到石夫人的一雙兒子了。聽說早年間,就差點一個奪了丐幫,一個繼承少林這兩個江湖龍頭;雖然這沒成,遠走西域的妙僧卻轉臉就娶了早前就暗通款曲的現任神水宮宮主、水母的愛女司徒夫人——說來一提這家子就另江湖聽眾都牙疼的就是,先天高手像都不稀奇一樣;這位司徒夫人聽說深得水母真傳,武力已入先天,至今貌美若少女,武功甚至在她的夫君、有朝廷敕封的西域須摩提班智達王之上。說起來也怪,西域那邊的和尚,居然都是不禁嫁娶的。

  這位破門而走的少林高徒,當年攪動的江湖風雲至今還讓人記憶猶新,說來還是個手上有人命的人物。但沙門歷來就信奉個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原先聽說在西域式微的佛門在他手上又昌盛起來了,西域諸國遍佈信徒總不能作假;信徒聚集之處,夜不閉戶,盜賊絕跡。真論起來這位真佛倒不真的有稱王,但西域諸王現在都要經他冠冕才能正位,那是太上王的意思呢。倒是他的親弟弟,有這樣一個兄長,倒被一國推舉為王,王位也坐得安穩。

  不論怎麼樣,世人總是樂意相信他們聽到的。相信人心向善,總比歷數血腥陰謀來得喜聞樂見。

  公子安這樣的人物更是掩飾不住風華的。一身水墨畫裳,只一素色絲帶挽發,長年素面黑扇在手,玄鐵為骨,烏金絲為面,更是好認;縱然行頭能模仿,年紀輕輕就臻入先天、平素返璞歸真的武功境界能被鑽空子,天人之姿確是連江湖易容名家都承認模仿不出來的。此外,書畫之道,自成一家,造詣不在其父之下。他和他的父親的墨寶,坊間從來千金難求。而他的父親須摩提班智達王的字墨,更是帶了一份佛緣。

  何況,公子安大張旗鼓南下中原尋最好玫瑰成株回西域為母賀壽的消息實在不是秘密。

  不過,司徒夫人酷愛玫瑰這件事也能牽出一樁女兒家最愛聽的柔情佳話來。卻說司徒夫人一直愛玫瑰,奈何定居西域後,西域幹熱,種不出成片的刺玫花來;她的夫君為解她憂思,在沙漠裡尋到了鬼斧神工的玫瑰石來做擺件。這玫瑰石是老天雕出來的東西,有一瓣瓣石瓣,跟真玫瑰一個樣,千姿百態,顏色還不是一個樣的,見過的還說比真玫瑰還要瑰麗靈動。雖然沒葉,但也沒刺啊,但最難得的不是這個,那話怎麼說的;真玫瑰還有凋零的一天,這玫瑰石卻永遠不會枯萎。

  這話李三他這個跑堂的漢子聽得都要受不住,女人家哪能不神往呢?但這東西比沙漠裡也能開的玫瑰還要精貴,也只有沙漠裡能找到;千金都難求。

  腦中轉著那麼多驚煞人的傳聞,李三在進雅間添茶水的時候,手腳心都有點發汗,背上也粘著不少目光,許多還是男扮女裝的嬌客;那喬裝技術,眼尖點的都知道是丫頭片子。其實熟客一進來就都覺得不對了,說書先生昨天這時候還在繪聲繪色一把好嗓子說點七分假三分真的江湖段子,今天日頭還早居然就歇了。

  實在是隔著一道草簾子的雅間裡,坐了個眾人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了不得的人物。

  而且最近最熱門的就是公子安來平陰。哪敢當人面就渾說。

  雖然多少閨秀俠女還忘不了月夜留香的香帥,但很多懷春少女已經開始為公子安瘋狂。

  而且不同的是,當年真的想嫁給浪子盜帥的人也許不多,但多少少女都盯著公子安夫人的寶座。

  李三一見公子安就更緊張了。雖然剛剛看人進門就呆了一次,可是到了跟前從來最是伶俐的舌頭就跟打了結一樣。哎呀,他在天仙一樣高不可攀的人物面前真不知道說啥呀。

  嘟嘟,大名司徒安,人人口中的公子安神情淡淡,只是在這小二茶添得都快溢出杯外時,掌心微動,那小二就不自覺抱著茶壺一起站直;還在滾落而出的茶水一點沒沾到桌面地灑了地上。

  司徒安不覺得可惜。他其實有個不愛惜他看不上眼的東西的毛病。茶雖然不差,泡的人也還算用心,但在他看來也就是潤潤喉的東西。

  看著更加緊張的小二,司徒安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想著,如果他的娘親在這裡,一定又要嘀咕這就是「心理作用」。他的娘親這一詞解得還是很妙的,化出疑鄰盜斧。當認定斧頭是鄰子所盜竊,那怎麼看鄰之子都像盜斧賊了。

  當然,當時他娘說的是他父親。

  就好像曾經有人覺得在父親面前殺生食葷都是褻瀆、會局促不好意思一樣;娘親卻說,父親當年還是妙僧的時候,事實上就已經殺人跟喝水一樣姿態自然平常。

  嗯,父親沒反駁。

  司徒安還真不需要聽這小二說些什麼,很快就示意他水壺留下,就可以離開了。

  他做事習慣謀而後動;早在來平陰之前,他就已經知悉哪家玫瑰最好,哪家行商鏢局又是信譽最佳。和所有人想的不同,他本來可以不親自來一趟的;來的原因也不是誠孝可嘉。而且,他的娘親認識喜好從來有些不類常人的地方;他的娘親確實挺喜歡玫瑰不錯,可是壓根連玫瑰月季都辨認不出來,偏好的也是西來行商帶來的品種。就他看來,她其實更喜歡的是月季,和與月季極其相似的品種。

  當他看著母親信誓旦旦說只收玫瑰,但高高興興地栽了收到的月季在她和父親定居的綠洲精舍後,情緒是復雜的。

  大概因為司徒安至今不願意承認,他的母親離江湖上盛傳的那個神秘美艷高深莫測的形象,差得太遠了。

  還好司徒靖雖然肯定像娘親的地方會多點,卻是他一手帶大的。

  雖然只要想想他們家這種專門坑他煩他的教育模式,司徒安都是給不出任何表情的。

  司徒安南下的原因其實很簡單。就是他想南下了。

  他從來實在覺得無趣了就會出來走走。

  其實他也很奇怪為什麼沒人會想到這一點呢?這些年他一直遊歷山水,不過覺得中原物博,永遠有無限新奇,靈感來了潑墨留下點詩畫而已,被人攔下鬥畫論詩也大多是拒絕的,除非是他也有興趣一觀的;但好像旁人總是不相信他只是閑的和無聊的。

  養大一個勤勞可愛的弟弟雖然過程艱辛和不堪回首了點,回報還是巨大的。

  他的弟弟司徒靖雖然在江湖上名聲遠遠不如他,但那也是因為他心思更多用在了別處,而不是一般人也不會知道他弟弟手上的勢力有多麼驚人的。他的父親確實不沾俗事很久了,嗯,和他一樣;然後她母親管事也比較少了,通天的勢力都整合在司徒靖手裡。

  司徒靖生得儀表堂堂,劍眉星目,一看就是昂藏男兒,笑起來更是爽朗不羈,但做起事來夠狠夠果斷,真正在江湖裡有名號的人沒有不注意忌諱他弟弟的。

  雖然他們也就更忌諱他就是了。嗯,誰讓他的弟弟是他教養得更多這個事實不是多隱晦的秘密呢?

  江湖庸人嘀咕自己的弟弟資質遜色更是實在讓他嗤笑。

  按他母親的理論,他天資太過出色,一開始就搶走了最多最好的資質,剩下的養分就多了,他弟弟生得笨一點也是情有可原,實在沒辦法。有時候這麼想想,他也就忍了他弟弟從小就麻煩的事實了。

  但就算這樣,司徒靖的武功也是江湖上排的上前的。也不知道誇誇其談司徒靖武功不怎麼樣的人哪來的自信。

  他小憩過之後,自己就信步去了他早就中意的莊子。也是來了,自然也要親眼去看看。

  聽了風聲的莊子主人不等他玫瑰田裡散散步,就跟來了。赫赫有名的公子安表示,他早就習慣了。

  他其實不是沒打算過換套行頭。可是他懶得侍弄頭發,絲帶最簡單,他又不愛艷色。他的衣服都是他自己信手畫的,其實一直再換啊,有時候他還用了不同青黛的顏色,但比較苦惱的是,這不畫花草蟲鳥也不畫山水,色彩堆疊隨意的畫風,貌似實在太獨特了。扇子就更別說了,這樣難得的寶器是他最趁手的兵器啊,怎麼換?雖然看到扇子,他就不由微抽嘴角想到他初尋到這樣如意的兵器,正是得意,他娘親第一反應居然是︰「你拿扇子做兵器,冬天不是很傻嗎?」

  他還真的呆了一下。

  但還好,江湖人似乎都比他娘親聰明有慧眼點,這樣帶著金屬光澤的素面扇,怎麼看也知道是兵器不是一般扇子好嗎?

  然後他又聽到莊主人在用那種他無語的語氣表達一觀傳說中價值連城的玫瑰石的願望了。唉。他們怎麼知道那些都是他娘親炒出來抬價的流言。

  他娘是挺喜歡他父親送的玫瑰石的。但都以為她喜歡,下麵的人想天法進獻多了她就嫌佔地方了;不過確實,擺一兩件是雅,多了不就成倉庫了,然後他娘就絞盡腦汁給這種沙漠裡雖然不好找但是白撿的東西想辦法倒賣個好價錢。

  不過他娘做事雖然每每出人意料,但有時候他也不得不折服。

  比如她真把多餘的玫瑰石運到中原賣出了天價。比如,她極力鼓動父親趁中原皇帝壽辰也派個使者,簡單帶幾樣不值錢的賀禮就夠了,甚至不用許諾什麼;確實也不損失。

  然後,中原皇帝還真的欣喜於西域來朝,封號和金銀絲帛財物不要錢一樣返還,順便贈了父親一個封號。

  不過不少西域諸王的臉色那叫一個難看。母親傳瞎話的本事確實不一般。確實父親勢力不一般,西域諸王已經沒有敢搦其鋒的了,但是各懷鬼胎的多,受父親支持才登位的確實表忠心,但就那麼把堅持信佛但與父親無關的也有啊。

  但無所謂啊,那幾個地方太小了。他們都懶得去特意聽他們的意見了,何況離得那麼遠的中原皇帝。

  不過封號也是蠻好用的。因為能讓他滿意的器物要價總是太高,有時候他金子散盡了,或恰在途中,去驛館也能免費住一晚。嗯,他不是「小王爺」嗎?不過一般他不會那麼做的,和官府扯上總會多些不必要的麻煩。

  看得太清真是寂寞如雪。

  所以他真是從小就寂寞啊。

  於是今天的公子安又神情淡漠姿態出塵地在內心漫無邊際地吐槽了……

  「哥!」

  司徒安額頭青筋一跳。那個一笑就傻乎乎陽光燦爛的不是司徒靖是誰?

  「你怎麼也來了。」平淡的陳述語氣,完美掩飾他的無語。

  「我也來看玫瑰啊。我和哥你合起來能種上更多玫瑰給娘嘛。」司徒靖理所當然。

  「……能不能我送什麼你就送什麼。」

  「娘都沒意見啊。兄弟和睦嘛。」然後他的弟弟的爪子就大喇喇搭在他肩上,禁不起這樣踫觸的料子隱隱就多了幾乎看不見的褶皺。

  他眼神冷冷地剮著那只手。

  「不要那麼小氣嘛。反正哥你的衣服從來只穿一天。嘿嘿,哥你的衣服最好賣了;既是你穿過的還是你的墨寶……」

  「閉嘴。我寧可燒了,你別想拿去。」

  旁聽的莊主人聽了都心都糾緊地一抽,作孽啊,暴殄天物啊。忍不住瞟瞟公子安的衣服。他是個俗人,到看不出啥來,只知道確實怪好看的;但是!這都是金子啊!金子!就那麼燒了……不行了,他要揉揉胸口。

  司徒靖倒只是灑脫一笑。

  不過他們都不知道,公子安在內心又開始吐槽︰誰告訴你們我只穿一天了,雖然確實都只穿過一次。

  而且,東西流出多了就不精貴了,哪能隨便賣了。愚蠢。

  作者有話要說︰

  終於完結了。因為這篇文一開始打算寫得更短,謝謝覺得有其他東西要交代,一邊寫,一邊改大綱和補充大綱。不過總體還算順利吧,好歹有大綱的= =。

  這就是我一直想寫的結局,無花這個結局我早就想好了,啊,一度覺得太甦了,但想想,還是寫了!

  此外封號掰扯得我好辛苦。隨便看看吧。

  須摩提,梵語西方極樂世界,西方淨土。

  班智達,梵語意為博學。

  我找幾個像樣的詞也不容易tat。

  其實每次斷更我心裡也有壓力啦,只要觀察連續更新週期前後,就能看到一段時間不更新後點擊率就會跳水qaq,減一半啊。但是我也沒辦法啊,裸更,木有存稿,有事情的時候,我總要先在三次元交差的。但真的很努力更新了t^t

  額,所以我下篇文一定存稿五萬再開,到時不出意外就可以日更啦。所以開坑日期就要好久之後。有空就會碼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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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竟然沒人回過,明明很好看呀
感覺有點意猶未盡,想看女主行走江湖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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