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成人禮(上)
時間調回喬汐到巴爾的摩的第一天。
那時候她剛下飛機,拉著的行李箱裡是少的稀奇的衣物,最重的也不過是台電腦了,她一點沒有回家的樣子,就像是來旅遊的,隨處亂逛著,還叫了導遊。
而作為一座城市的新來客,她並沒有急著聯繫她的爸媽,反倒是小心地掩蓋了她到來的痕跡,然後找了家高檔的酒店,計畫起了第二天去和那位千方百計把她弄過來,害她不得不中斷倫敦計畫的競爭家主的實力選手巴依蓋好好「談談」。
她肯定會讓他對明天印象深刻,並留下一個「美好」的回憶。
為了競爭那個位置,巴依蓋做過很多喪心病狂的事,所以就算她不動手,那些憎恨著他的人也不會讓沒能當上家主的他好過——要知道關鍵時刻推波助瀾可比直接出手要簡單地多,而她與這位著實沒什麼深仇大恨,所以喬汐猶豫了一番,還是沒有在這一次下狠手。
這樣珍貴的報復機會,留給別人舒爽吧。
【歎氣】【我真是個好人】
但他那個小蜜卻不一樣。
只從照片上看,這個叫做安塔的小蜜生的倒是一副十分清純的白蓮花樣子。
資料上顯示,她說話總是輕聲慢語的,臉上時常帶著笑容,又特別喜歡穿白裙子,怎麼看怎麼清純的她到了床上她卻是一副放,蕩的模樣,這樣的反差,讓巴依蓋分外喜歡。
但很少有人知道,為了攀上他這個金主,她做過什麼事——她就連親生的父母親密的朋友都敢殺害!
而她這麼做,竟然只是為了營造一個悲慘的身份背景,並且創造一個接近金主的契機!只不過她的父母性格本就勢利,若是他們還在世,必然是她勾,搭之路的累贅。
而沒有了他們的拖累,她很快博得了金主的同情與寵愛,也因此,她獲得了她一直渴盼著的錢財。
喬汐依然印象深刻她翻出那個視頻看的時候,她第一眼注意到的,那女孩兒臉上的冷漠。
她下刀致命而準確,動作半點看不出膽怯與生澀,像是一個慣常的獵手。
可偏偏她不著迷殺人,只有在面對由此能得到的財富的時候,她的臉上才會露出顯而易見的沉迷。
喬汐覺得有點惋惜,這樣熟練的手法,這樣與她相像的氣質,要是她能從中得到快樂的話,培養起來肯定是非常棒的武器。
但可惜了,她不是這一類人。
所以沒辦法,死亡將會是她唯一的結局。
因為她有罪啊,所以她需要贖罪。
至於那條發給巴依蓋的短信,那只不過是個小小的懲罰而已。
她最重要的事,還是去找希德。
巴爾的摩的城區環繞著帕塔普斯科河口灣展開,商業區位於西部,聚集各種商場、旅館、飯店,以及政府機關和文化設施,查理伯特家主手中的不少生意都聚集在這裡,但卻始終與本家的生意保持著距離。
對於這個幸運又不幸的家主來說,只要他自己的產業還是他的,並且沒有和本家有大的交叉,那麼不管到了什麼時候,就算到時候他被逼下了這個位置,他都依然有退路。
商業區以東原是街道狹窄、建築陳舊擁擠的老城區,通過近20多年來的重建和改造,出現了以辦公大樓為主,包括各種商業、交通、娛樂設施和公寓住宅的綜合性建築群查理斯中心城區,漢尼拔就有這麼一棟房子位於查理斯,方便起見,希德與他同住。
他當初能帶著希德離開有三個原因,一是因為希德是病人,醫生要回去他自然得跟著,二是因為,希德的母親,正是巴爾的摩人。
當年她出國留學,碰到了希德的父親,成就了一段美好姻緣,但自從她的丈夫因公殉職,她撫養希德到了成年以後,這位母親就直接辭職回了家鄉,從那以後希德就再也沒見過她。
因「公」殉職……這可是一個十分值得咀嚼的詞。
而用治療與探望母親的名義,希德成功地離開了倫敦,至於當時的嫌疑——拖喬汐的福,「背鍋王」莫里亞蒂已經承認了所有無論莫須有與否的罪行。
城區北部是高級住宅區,多公園和綠地,精心挑選後,喬汐豪氣沖天地租了這裡的房子。
她從來都不是個會委屈自己的人。
至於登記的名字——自然用的是她在這個世界唯一真實的那個身份,當然,她幹擾了本家那邊的資訊探索,短期內他們還沒法找過來,至於房租——她賣出的那個花店所獲得的錢,讓她在這裡租住幾個月都是綽綽有餘。
東部與港區毗鄰地為低收入家庭住宅區,希德的母親就住在這一片地帶,雖然她職業經驗豐富,但畢竟年紀大了,在這裡磕磕碰碰了一段時間後,她找了個很是普通的工作,每天雖然忙碌,但工資還算不錯,再加上她本就是孤兒,也不需要贍養父母,所以日子過得十分自在。
喬汐找過去的那天,她正好是休假,小巷裡陽光正好,她搬了條躺椅,像只老貓兒一樣,蜷縮成一團在曬太陽。
喬汐在原地觀望了會,確認了眼前這位婦人的身份,這才帶了幾分羞怯地向前走了幾步,站定在她的面前。
「您就是希德里克•多米埃爾的母親麼?」她彎了彎眉角,語氣脆生生的,帶著股甜意。
*
雖然被喬汐最後的那一手措手不及的反叛給坑進了監獄,但莫里亞蒂並沒有失去離開監獄的能力。
離開非常容易,問題出於方式——那小小的部分區別只是在於【越獄】還是【無罪釋放】而已。
他畢竟是多年的犯罪顧問,人脈廣博,就算是守備森嚴的倫敦銀行,他也可以當做是後花園一樣來去自如,如今一個小小的監獄,要出去只是分分鐘的事。
而他之所以這麼安分的進了監獄,有很大的原因正是因為,當時那種情形下,他不用推測都能夠知道知道他手中的證據已經暫時起不到什麼用了,米把手中的顯然要完整的多。
而正是由於他從來沒有預料到過喬汐會背叛,所以他最後的順從,更多是在承認自己的認輸,以及反思自己的錯漏。
他太自信,也太看輕喬汐了,卻沒有想到,這頭看起來軟弱可欺的小綿羊,最後竟然咬下了他的一層皮。
他承認他輸了,但這並不意味著他放棄了。
事實上,如果沒有最後的那只錄音筆,莫里亞蒂或許會選擇細細研究那些資料,那些事的當事人畢竟不是他,所以資料也肯定會有漏洞,只要找到這些漏洞,無罪釋放只是時間問題而已——就算是蘇森那件事——身為一個罪犯,替身可是一件必需品啊。
可就在他打定了主意的同時,他收到了這只至關重要的錄音筆。
她問他你甘心麼?
她說她在巴爾的摩。
這是赤果果的炫耀和挑釁。
或許還有一分邀請。
喬汐的話幾乎相當於最終的約戰,而巴爾的摩是她給出的一個公平角逐的地點。
認輸?甘心?答案顯然是否。
童話的世界裡顯然需要反派。
可一個童話世界不需要那麼多的反派。
所以他要消滅喬汐。
就算他清楚地知道錄音筆不過是一個陷阱,目的是為了讓他背上越獄的罪名,他依然會欣然地往下跳。
因為他一分一秒都等不住了。
他要殺了喬汐,磨滅他失敗的痕跡。
一個童話,只要一個反派就好了啊——但喬汐從來都不是反派——她是英雄,懲惡揚善的,專門毀滅那些隱藏著的,骯髒的罪惡的英雄。
*
漢尼拔教給希德的第一堂課叫做偽裝。
身為一個既優秀又優雅的心理醫生,漢尼拔•萊克特的偽裝可謂是非常的成功,除非他自己暴露,否則幾乎沒人會把他和一個殘忍的食人心肝的惡魔聯繫在一起。
而年輕的希德在這方面還有的是需要學的東西。
不管是偽裝殺人現場,還是偽裝他自己虛構的模樣,這些都是需要經驗的累計的。
雖然有些可惜她需要將如此完美的半成品拱手讓人了,但喬汐知道,論教養變,態,她無論如何都是比不過這位優雅的紳士的,所以,為了希德的美好未來,她只做個觀望者便好。
而且,更重要的是,這一次對希德的母親的拜訪,可讓她知道了一些重要又有趣的消息呢。
事實證明,她當時的猜測果然沒有錯。
現在就只差時間了。希德最後會變成什麼樣?這件事只有時間知道。
而看了看時間,喬汐在心中估量了一番,莫里亞蒂的私人飛機,大概還有個把小時就要到了。
而她也已經打電活通知過了家裡,協商過後,成人禮打算放在明天舉行。
第四十七章 成人禮(中)
為了掩蓋一個謊言,就必須製造更大的謊言。
人生也是如此。
——《只差一個謊言》|東野圭吾
身為查理伯特家的現任的大小姐,喬汐的成人禮自然不可能像尋常人家那樣輕車簡辦,簡簡單單。
開辦的地址選在了摩納哥巴爾的摩金普敦酒店,而便宜家主豪氣地包下了整個酒店。
說壕氣也不太算,但對於一般人來說已經是奢侈了,只是這種程度的花費相比較這個階層的普遍性消費,喬汐粗略估計,可能連拔下一根頭髮的疼痛度都沒有。
不過,這家酒店屬於別墅風格,距離海邊也近,對於一向圖謀享受的喬汐來說,這裡也勉強算是一個能夠用來休息的,比較舒服的地點了。
而便宜家主把地址選在這的原因,首先是從家族層面出發,不管下面的人服不服氣,為了不丟整個家族的面子,該隆重的場合還是得隆重,但喬汐身為新任家主的女兒,成人禮也不能辦的太浮誇,否則一個剛剛即位的主子就這麼鋪張浪費,很容易給人留下置喙的餘地。
而通過她的成人禮,家主也能趁機探探各方實力的深淺,同時也微妙地展示了一番,就算他的確是撿漏才登上了這個位置,但他卻不是省油的燈。
而另一方面,喬汐不是喜歡鬧騰的性子,但更沒有逆來順受的格調。只不過既然她選擇了歸來,對即將發生的這些事,她多多少少已然有了心理準備。
不管是成為風口浪尖的大小姐,還是有情或無情地被利用,這都在她的可接受範圍內——有得必有失,如此淺顯的道理,她自然是明白的。
而她來到巴爾的摩,至少有一半的原因,是因為希德,她好奇著這個少年背後的故事,同時她更想知道,他能走到什麼程度。
當然了,這都不是眼前的事,眼前最重要的還是,該怎麼安全度過這次成人禮。
這一次的成人禮必然會出現許多「意外」。
雖然有了心理準備沒錯,但是某些防不勝防的下三濫招數,可不是提前防備能奏效的。
畢竟,誰甘心被一個除了運氣以外什麼都不顯的人奪走珍重的東西呢?
而算計家主,一個不慎就有可能拖累了家族的聲譽,而他們都是要競爭成為家族掌權人的人,怎麼可能會做這樣自損羽毛的事?
但算計厄利希多,他們毫無心理壓力——一個多年不曾在上流社會行走過的女孩,不說那些要求頗高的禮儀,就算她丟了臉,丟的也只是她們家庭而不是家族的臉——畢竟她不是查理伯特家族教育出來的淑女,而只是一個成年後才被接回來的,養在平民中的恥辱罷了。
當然了,關於禮儀這一點,喬汐從未擔心過。
除了武力是真的短板,其餘的東西她都有著超一流的天賦。
而且她參加這一個成人禮,本來就不是為了這個所謂的「查理伯特家大小姐」的身份。
究其原因,最重要的一點就是,成人禮的那天有三個重要的人物會參加,比如漢尼拔。
畢竟,雖然名義上說是成人禮,但這也是各方交流勢力水準拉攏人才的平臺。
身為心理學界的人才,又是【主要是】大小姐厄利希多親自提起過的人,於是漢尼拔還沒到,就已經在莊園裡刷滿了存在感。
但平常的時候,漢尼拔可很少參加這一類的宴會,自然也沒什麼人會邀請他。
所以那一份邀請函,發起人是查理伯特家,寄件者可用的是calamity的名義——變,態都是懷有著程度頗深的好奇心的,喬汐這一手,勢必能勾,引到這位優雅紳士的來訪。
「深度」交流的開始往往來源於好奇。
而自從回到了巴爾的摩,漢尼拔的生活過的一直都很低調。
這些日子他和希德兩個人形影不離——某種程度上還真是特別容易讓喬汐浮想聯翩。
在這段日子裡,他從未停止過他的培育,所以某種程度上這意味著,漢尼拔在,希德必然在。
而那之前的那一次計畫,甚至可以成為這個孩子最棒的磨刀石。
亦或是最殘忍的毀滅。
真是好久不見這個可愛的孩子了呢。
喬汐迫切地想要看看這傢夥能夠成長到什麼程度,這畢竟是那個人的孩子。
他的獵殺天分,必然會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
想到這一次用了些手段才在希德的母親那裡問到的東西,再結合當年那起他的父親那起所謂的犧牲案子的卷宗,喬汐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所有的猜測都連貫起來了。
為什麼這個孩子有這麼非凡的天賦——因為啊——
他太容易被毀掉了。
責駡,痛打,背叛,放棄,他都可以坦然接受,他卻唯獨不能忍受,在某個沒有準備好的瞬間遇見和多年前的自己一樣的人,因為那會勾起他的,暴戾,病症和回憶。
直到毀滅。
*
人在受到巨大傷害或者造成巨大傷害的時候會下意識地遺忘某些東西,甚至那一瞬間的潛意識會修改人內心深處的記憶,讓所謂的記憶變成宿主想要的樣子。
這些記憶是偽造的。但卻被深信不疑著。
因為這些都是,他們希望的記憶。
*
有瑕疵的玩偶,不如毀掉。
*
希德無疑是個優秀的作品。
他冷靜,學習能力很快,而且除了喬汐外沒有其餘明顯的弱點,與母親的親情會牽絆他,卻達不到喬汐那樣幾乎等同於救贖的地步。
畢竟成年之前他與母親的感情也沒有多少親密,成年以後,他更是再也沒見過這位乾淨果斷手腳俐落的婦人。
而喬汐又身在倫敦,一個沒有弱點的惡鬼,讓漢尼拔非常滿意。
而他安排給希德的「畢業任務」,是calamity要求的,叫做〔除掉阿斯德斯〕。
*
阿斯德斯是巴爾的摩有名的混混了。
他的父親早亡,母親與他的關係並不好,除了按時給他生活費,幾乎不管他的生活——這倒是與希德有些像了,但阿斯德斯顯然沒有希德運氣那麼好,他的初中生活在打架中完全荒廢,最後讀出了一個不上不下的成績,畢業以後就靠著母親每個月救濟的一點點錢還有四處收保護費來維持生活。
阿斯德斯並不與母親住在一起,他住在東部,與別人合租,但平日的夜晚時候,比起陰涼窄小的房子他更愛網吧,是以那屋子除了囤積雜物,他很少會去寵倖。
畢業後每個月的月初都是他的母親給他打錢的日子,母親會選在白天去銀行,為了避開見面,阿斯德斯會選在傍晚才到銀行。
只是今天他的運氣似乎不太好……
雙手插在口袋裡,他望著atm機面前面容老邁的女人,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他的母親的老態愈發明顯了,她眼角的皺紋很深,似乎經常蹙眉——阿斯德斯知道她在憂鬱些什麼,作為那件事的共同經歷者,她沒有完全地崩潰,已經是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了。
畢竟心底壓著這樣的事,最初的那段時間,他可是沒一個晚上能睡好。
那後來他就漸漸頹廢了,年幼的阿斯德斯曾經是個很優秀的學生,那件事之後他畏懼別人的喜歡和探究,寧願虛張聲勢頹廢得像一攤扶不上牆的爛泥,也不願意再像從前那樣成為眾人的焦點。
要不是那時候……
「老大你在這幹什麼呢?」肩膀上傳來重重的力道,阿斯德斯猛然一個驚醒,他回頭一看,發現是平日裡總一起混網吧的黃毛。
「老大你也盯上那個婆娘了麼?」順著阿斯德斯方才的視線,黃毛扯出一抹不懷好意的笑容,「那娘們每個月都會來一次銀行存錢,兄弟們盯她盯的很久了。」
那是我媽!
阿斯德斯差點脫口而出。
他從未透露過他的家庭情況,也怪不得他的小弟們不清楚這個情況了。
他本想阻止小弟的舉動的。
「爸爸爸爸我們去買霜淇淋!」有小女孩稚嫩的聲音在他的耳畔響起,片刻後有中年的男聲溫和地應了一聲「好的」,他側目的時候,這一對父女正從他的身邊擦過。
男人牽著女孩的手,臉上是寵溺疼惜的笑容,像是他的孩子是這世上最珍貴的寶物。
他也曾經被這樣寵愛過。
那一瞬間某個回憶朝著他的腦海進行了猛烈的衝擊,他嘴邊的話突然轉了一個彎,出口就成了「不要傷了她。」
這就是不妨礙他們的意思了。
黃毛他們雖然敲詐搶劫,但還是很有分寸的,殺人是決不能破的底線,偶爾的搶劫,靠著他在這附近積累的人脈,只要不是踢到了鐵板,就算被抓到了,基本上也不過是走走過場,賠個禮道個歉的事。
黃毛點點頭應了。
想著眼不見為淨,阿斯德斯轉了個身,向著另一邊的巷口走去。
第四十八章 喚醒回憶
大概是黃昏日暮已然逼近了飯點時候,有了家室的人們已經到了家中同家人們享用起了溫馨的晚餐,巷子裡人流稀疏,阿斯德斯走了好一會兒,前後依然空蕩蕩的,沒有人煙氣息,仿佛這世上只有他自己。
四周的氛圍空洞的讓人覺得不安,他突然地就覺得有點煩躁,就好像他即將失去什麼重要的東西。
在底層混了這麼久,摸爬滾打的時候什麼沒見識過,阿斯德斯自然是不信佛的。
雖然這樣想著,但內心止不住的不安還在不斷翻湧,他用了幾分力道踢了一腳路邊的石子,如同要踢出些情緒,那渾圓的石子順著他的力道砸落在牆上,「吧嗒」一聲摔出了一道白痕,像是道好看的傷疤,而完成了使命的石子就沒有這麼幸運了,男人看著那摔的四分五裂的石子,只覺得心底更煩躁了。
「shit!」他罵了一句,終於還是忍不住轉頭順著原路回去,猶豫了這麼久,他終於下定決心去看看黃毛和他母親的情況——
「我只是看一眼,就看一眼。」
他在心裡這麼對自己說。
家裡的條件有多困難他其實是知道的,再加上母親的工資一半要付她的房租,剩下的一半還要分出一部分給他,她的日子過的著實拮据,有時候實在過不下去了,菜市場的熟人們就會在當天賣的菜裡剩些菜葉,肉渣給她,讓她能將就個幾天。
他不是不心疼母親的,畢竟是生他養他的血親,只是一想到當年的那件事,他心裡就不舒服,內心更是覺得,那個女人就該遭受這樣的折磨,她如今所有的不幸,都是在贖罪。
只是他又突然想到,若是搶劫的時候她攥著手裡的錢不肯給怎麼辦?
畢竟她這錢來之不易,黃毛的性格又偏生地衝動……
他簡直不敢再想下去了,只能壓下心思加快了自己的步伐,到後面更是直接變成了小跑。
他跑出巷口的時候時間已經過了好一會兒了,按照黃毛往日裡的習慣,他必然是不會在人前動手的,而從銀行到他母親的家中的這一段路要經過的空巷不多,幾乎想都不用想,阿斯德斯都能猜出來對方會等在哪裡——
他必然會守在第三個巷口。
那裡原先是片舊房子,如今被施工單位買下了,最近正好在造別墅區,這一段時間幾乎已經不住人了,就算有附近的人從邊圍路過,也只能看到被封起來的施工場地,縈繞著裡面震天般的喧鬧聲響。
把做壞事的地點選在這裡的話,不僅被人看見的幾率很小,那些震耳欲聾的機器聲更是能直接掩蓋突發的慘叫聲音,而巷子中的窨井,更是天然的拋屍場所。
就算黃毛失手做掉了他的母親,只要處理乾淨點,就沒人會懷疑到他頭上。
再沒有比這更合適的地方了。
這樣想著,阿斯德斯腳步的步子邁的更快了,雖然這麼多年過去後他心中的怨氣依然沒有消退,但是真要讓他看著他的母親死去,顯然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父親已經死了,他不想母親也同樣因為他沒來得及阻止那些罪行從而死去。
他到那條巷子的時候已經是十幾分鐘以後的事。
巷子很吵鬧,藍色的鐵皮沒能完全圍住施工的樓層,能看到巨大的挖土機抬高的手臂,阿斯德斯漸漸地慢下了腳步,他試圖凝神去聽,卻根本聽不到任何的人聲。
心底的不安漲的更加厲害了。
他放緩腳下的步子,手已經伸到口袋中,他握緊了他平日裡隨身帶著的用來裝逼的水果刀,內心給自己打氣,生怕他轉過一個拐角,便會看到黃毛威逼不成惱羞成怒殺人洩憤的場景。
但他顯然多想了。
一直等到他都站在了他母親的家門口了,他都沒有看到過黃毛。
阿斯德斯蹙起了眉頭。
那傢夥沒有動手麼?
不,不可能,黃毛肯定是動手搶了的,他沒必要因為這種事情騙他,而且黃毛最近也確實缺錢。
而他的母親雖然看起來挺體面,每個月都來銀行取錢,但她卻絕對不是什麼有錢有權的人,就算真的搶出了什麼事,但只要不出人命,事後絕對好打發。
所以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邊想邊摸出了他母親家的鑰匙,他自然是有鑰匙的,雖然他總是不回,但母親卻依然給他留了一把,希望他什麼時候能回去看看她。
阿斯德斯動作熟練地打開了這扇他許久未過的大門,只是門一開,他便愣在了原地。
他看到了黃毛的屍體——這傢夥竟然死了。
他的胸口是被貫穿的刀痕,臉上殘留的猙獰說明這痛來的多少猝不及防,阿斯德斯想黃毛是掙紮過了,只是這傷太重,即便他掙紮出了兇手的控制,他依然沒能逃脫死亡的命運。
而此時此刻,這個死去的男人就赤果果地躺在他的客廳裡,他那瞪大了的眼睛,說明瞭他有多少不瞑目。
他的實現劃開,下一秒就看到他的母親正背對著他趴在了桌子上,生死不明。
他下意識地想要湊上去仔細看看的,卻在下一秒向後退了幾步。
「你終於注意到我了?」桌子面前的男人朝著他遙遙地舉了舉茶杯,那茶水的顏色透著股黑綠,茶葉細碎地幾乎看不清。
而桌子上的兩個杯子的邊緣泛白,花紋已經褪地乾淨,這是他母親拿出來的茶葉,那麼顯而易見的,這男人是母親的客人。
阿斯德斯雖然常年不在家,但家裡的情況還是十分清楚的,畢竟工作的只有一個人,母親在茶葉店做算帳的工作,這些碎茶葉必然是賣茶葉的人賣剩下的,左右也賣不出去,乾脆做了個人情送給了母親,但即便這樣,母親也很少拿出這些茶葉來招待客人,只有貴客上門的時候——
難不成這男人還是什麼貴客麼?
「你是誰?」辨認了半天沒能從對方那種臉上找到半點回憶,但阿斯德斯總覺得對面那張臉看著眼熟,只是無論如何他都想不起來,過了會兒,他終於忍不住放棄了思索,開口問道。
「我麼?」希德啜飲了一口茶,臉上的表情悠悠的,像是他喝的不是不要錢的碎茶葉,而是最可口的佳釀,「我只是你母親的救命恩人,不過你不用感謝我的懲惡揚善,畢竟員警調查的時候,只能得出你母親防衛過當的結果。」
年輕的小混混幾乎要被這消息震驚壞了,「是你殺了黃毛?」
「是的。」男人誠實地點點頭,「不過你的母親還活著,畢竟她註定是要死在你的手上的,我可不想做這樣越俎代庖又吃力不討好的事。」
阿斯德斯的瞳孔瞬間瞪大,「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你是什麼意思!」
「不覺得這個場景有些眼熟麼?」希德攤攤手,「倒在地上的死去多時的男人,明明什麼都沒做卻被強、壓了罪行的女人,還有無辜的你。」
他的聲音低迷,帶著惡鬼般的誘惑,「這不就是你記憶中的,多年前的那件事的還原麼?」
他知道那件事!
阿斯德斯被腦海中突然冒出的這個認識給驚嚇到了,那件事是他們母子的秘密,這個人是誰,為什麼會知道?1
不,他可能是不知道的,他只是想訛我。
這樣安慰著自己,阿斯德斯收斂了臉上驚嚇的表情,強自冷靜下來,「你在說什麼事?我根本聽不懂你在說什麼。你是誰?我不認識你,你出去,別待在我家!」
「你還記得幾年前的那件事麼?」希德眨了眨眼睛,「你的父母為了你的事情在爭執的時候,你害怕地躲在房間裡不敢出去,你的父親脾氣暴躁地到房間裡把你抓了出去,他厲聲問你的看法,可因為害怕你說不出話來,沒能回答他的問題。於是憤怒的他要打你,而年幼的你直接被嚇暈了,為了保護你,你的母親失手殺了他。這就是你的故事的版本。」
阿斯德斯的目光沉了下來,這個男人出現的莫名其妙,行為也莫名其妙,說的話更是讓他心中慌亂,「你到底要做什麼!」他詰問道。
「推卸責任是不是一件很快樂的事呢?」男人歪了歪頭,「你知道麼,阿斯德斯•戴斯德,其實真正殺了你父親的人,是你啊。」
阿斯德斯否認的話幾乎是脫口而出,「你胡說!明明是她殺的!」
希德無奈地歎了口氣,「如果說你的母親如今的不幸都是咎由自取,那我覺得,她最大的不幸,就是生下了你。
你從未懷疑過麼,為什麼你那位連刀具都害怕著的母親,竟然敢舉刀殺人,為什麼你們明明不是慣犯,殺了人後就算努力消除了線索理應還是明顯的,員警方面卻宣佈了什麼都沒調查出來,將它作為了一起疑案?」
阿斯德斯的臉色幾乎是在瞬間變為了慘白,男人壓低了語調的說話聲在他的耳邊響起,「原因很簡單啊,因為你才是真正的兇手。」
第四十八章 所謂真相
誘導深處的回憶,鼓勵內心突然間的脆弱與傾訴,能挑撥情緒的藥,才是真正的好藥啊——
*
記憶誘導劑•幽香款•喬汐出品•品質有保障•你值得有用【好像有什麼不對?
*
喬汐被帶到警署的時候時間正好是傍晚,天空陰沉沉的,壓的人有些喘不過氣來,而女孩的表情裡帶著難以掩飾的驚懼,讓她看起來像是被當時的情景嚇壞了,以至於員警不得不讓一個面色溫和的女警一路陪著她,期望著這能讓她不再那麼慌張。
不過這也實屬正常,就是他們這些經歷豐富的員警在看到當時現場的慘狀的時候,也不由得心中一悸,而這個女孩更是直面了這樣的悲劇,雖然有人證有物證證明她確實是無辜的,但作為現場的第一發現人,她還是被警佐們帶了回來。
而喬汐能夠情緒正常地跟著他們回來已經很讓他們欣慰了——在那樣的情景面前,只要不理智崩潰,就是哭鬧一會兒,也算是正常的表現了——至少維持在了這些員警們的接受範圍之內。
陪著喬汐的是一個叫做奧薩西的女警,化妝讓她看起來很年輕,不會超過三十歲,說話卻很溫和,喬汐低著頭把自己塞在懷裡的時候,她就一直坐在她的身邊,一下一下地撫著她的背,讓人覺得心裡的不安都少了不多。
好一段時間過後,喬汐的臉色終於恢復到了怯生生的樣子,她先是抬頭小心翼翼地看了奧薩西一眼,發現了女警佐看過來的目光後臉色一白,似乎是想起了什麼,沒一會兒她拉了拉奧薩西的袖子,頭低著,只聽到聲音又輕又軟,仿佛帶著哭腔,「請問……那位死去的……那位女士是……是什麼人……她怎麼會……好……好可怕……」
她聲音斷斷續續的,但好在聯繫前後的意思還能使人勉強理解她要表達的東西,奧薩西也不急,她認真聽完了喬汐的問話,眼神閃了閃,這才回答道,「那是位單親母親,可憐見的,竟然遭受了這樣的厄運。」
「母親……」女孩咬了咬下唇,「謝謝你們了,如果不是你們,我……我可能……」
她說著說著就說不出話來,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可怕的場景,奧薩西攬了攬她的肩,太過靠近的距離讓她的鼻翼劃過了一絲淡淡的香味,她辨別不出來那是什麼味道,但她倒是沒有多想,只以為是女孩的洗髮水的味道,女警轉移話題道,「說起來那位女士的家中擺設說明瞭她是獨住的。也不知道時候她的親人們能不能及時趕到,只不過她的面部花成那副樣子,所以不少東西還不能確定,我們直到現在還在確認那位女士的身份,只希望如果她有孩子,她的孩子還能夠趕得上她的葬禮吧。」
女警官的口氣有點感慨,她大概也是好奇,像死者這樣,獨自一人生活讓她看起來不太年輕,家中又一貧如洗,不能劫財不能劫色,那麼兇手的真正目的在什麼地方呢?
喬汐的腦海中這樣的想法也同樣是一閃而過,扮演角色的過程中她可不好想太多,否則可會影響了她的發揮。
「葬禮?」女孩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到了這個問題上,「為什麼這麼快?」
「這……」似乎是因為這聯繫到了什麼秘辛,奧薩西少見地猶豫了,喬汐也不難為她,她寬和地笑笑,「如果是什麼不能說的,員警姐姐不用勉強,我並沒有那麼重的好奇心的。」【才怪
喬汐此刻的口氣已經比最開始的結結巴巴好了許多,奧薩西看過喬汐的資料,雖然不過是一筆帶過,但她知道這個女孩已經不是第一次碰上這種情況了,所以女孩此刻雖然恐懼,但是她的表現比起當初已經好多了,畢竟當時她還受了那麼重的傷,而現在至少只是受了驚嚇。
「並沒有什麼不能說的。」遲疑了後,奧薩西再一次露出了安撫的笑容,「我只是想起了從前的一些傳聞而已,而且那些事更是和這葬禮也沒多大關係,當我是突然靈光乍現好了。」
聞言,女孩向她投過去探究而又好奇的眼神,既然已經談起了,奧薩西也懶得隱瞞,畢竟這不算什麼秘辛,而且當時的版本眾多,她說個大眾知道的版本還是允許的。
「那還是我剛做員警沒多久的時候的事了。」奧薩西的眼中露出一絲回憶,「那個時候我還年輕,什麼都不太懂,莽莽撞撞的,卻偏偏執著於那些案子,希望讓每一個有罪的人得到懲罰,讓每一個無辜的人能夠不被冤枉。」
她頓了頓,帶著點苦笑搖了搖頭,「但那個時候的我不懂的實在太多了,後面的事花了好一段時間後才消化。
但還什麼都不知道的我年輕氣盛,一門心思想要跟著組長做出點事情來,很快,我遇上了案子。
那是一起殺人案,一家人中的父親胸口被利器貫穿,母親暈倒在地,後腦勺上是重物敲打過的傷痕,帶著血跡,而孩子被反鎖在房間裡,我們撬開門的時候他正舉著一把水果刀,閉著眼睛毫無準頭的朝我們劈過來。
我們初步認定這是一場為了錢財而生出的謀殺,當然,苦於沒有什麼證據,所以我們只是推測而已。那之後那個孩子被帶回了警局,她的母親也被送進了醫院,至於他的父親,我們到現場的時候,他就已經死去多時。」
喬汐眨巴眨巴眼睛,這一路過後藥效顯然已經發作,經過她的一點言語誘導開了個頭後,奧薩西幾乎是在不由自主地說著她內心中埋的最深的這件事,雖然描述帶了點個人色彩,但卻能夠與她找到的卷宗以及她推測的情況吻合上了,也不枉她花費心力找到這位當時的當事人。
女人的聲音還在繼續,「當然我們並沒有把全部的調查方向都對準了謀殺,仔細的勘查過後,我們發現了一些端倪,但當我們想往新方向推進的時候,又一起兇殺案發生了。」
她的語調有點顫抖,「一樣的場景,一樣的擺設,甚至連孩子的反應都一樣。」
「連環殺人案?」喬汐的語氣也不由得變得沉重。
「我想應該是的,就算不是,我也想這麼認為,」奧薩西搖了搖頭,「畢竟那死去的第二家人,正是我那時的組長一家。」
如果真的像是他們調查出來的更有可能的那種情況,她絕對無法接受。
而大概是因為說出來了,奧薩西的口氣也松了些,「組長出事後這起案子便被調去了別的科屬,我並沒有參與,只知道到了最後這兩起案子都是不了了之,組長的妻子和孩子出了國,剩下的那一家,乾脆搬到了貧民區。
那兩個孩子在警局裡一起呆了不少時間,大概是因為都遭遇了這樣可怕的事,他們戒備心很重,也許正是這個原因,所以他們一直關係不是特別親近的樣子,但對於他們來說,對方都是警局裡唯一可以陪著的同齡的孩子,又同病相憐,所以往日裡他們倒是經常膩在一起。
一直到其中一個孩子的母親終於從醫院中出來了,這種詭異的和諧友好才算是結束,那之後我就再也沒見過他們了。」
站在這個女警官的角度,她其實很不明白兇手為什麼當時會選擇對那兩家人下手,更別提其中一家的頂樑柱還是個員警,如果是劫財的話,怎麼說都應該找難度係數小一點的。
「警官還記得當時那兩個人的名字麼?」
「大抵是記不清了,時間過去太久了,」警官眯了眯眼,「我倒是對那兩個孩子還有點印象,好像一個是叫……阿斯德斯,另一個,貌似是叫希德。」
*
「你還記不記得曾經的你是什麼樣子的?那個時候的你驕傲,任性,勇敢,和如今的你判若兩人。」希德的口氣中帶著幾分可惜,「可現在的你卻像是一團腐爛的棉絮,表面上還能看出年輕的面容,內裡卻已經爛透了。
而且為了不讓內心回憶起曾經的自己做過了什麼可怕的事,於是乾脆徹底改變性格,讓自己與過去完全不同,這樣就連回憶都無跡可尋了,我說的對麼?」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阿斯德斯拼命地搖著頭,仿佛這樣就能把希德的話從腦海裡甩出去,可這畢竟是徒勞的,片刻後,他發狠一般地盯著面前的男人,眼神陰鷙地像條毒蛇。
「想起來了對不對?」希德的口氣像是詠歎調,「你想起來了,我才能下定決心殺了你啊。」
「你有什麼資格說我!」這聲音似乎是鑰匙一般地讓阿斯德斯想起了什麼,他冷笑了一聲,「你明明和我是一樣的人!那時候在那家醫院的時候我就知道了!希德里克•戴斯德,你這個弑父的兇手!」
第四十九章 真名
巴依蓋醒來的時候人已經在醫院了,時間是燥熱的正午,窗簾拉著,但悶熱無視了這一層隔閡透了過來,讓他覺得有些喘不過氣。
他睜著眼看著潔白的天花板,那慘烈的潔白尤其像他的那位小蜜常穿的裙子的顏色,於是不知怎的他就想起了那天那個晚上,無頭的女人倚靠著大門邊的牆簷,而他的眼前似乎又浮現了床第下的那個血淋淋的人頭,眼珠爆出,滿臉是血,像是下一秒就要撲過去咬他。
腦海中的景象實在是太具體,他禁不住就是一個哆嗦,巴依蓋趕緊壓下記憶裡這血腥的一幕,好在他當時只是受了驚嚇,人並沒有受傷,他會在醫院躺著估計也只是因為他當時昏迷,沒有醒來。
而他倒在了家門口,他沒了頭的小蜜也豎在門前,他猜測著大概是附近路過的人或者是鄰居將他送進了醫院並且報了案,而他出院的時候順口求證過,事實也的確如此。
小蜜無緣無故死成這樣一幅淒慘的樣子,不說死去的這個女人是他往日裡十分寵愛的一個,只要一想到他當時被嚇暈了的場景,他就覺得,兇手實在是不可饒恕。
只是……仇殺?情殺?還是別有目的?他毫無頭緒。
巴依蓋其實是個很少去警察局的人。
他總喜歡讓自己看起來像是一個溫和有禮的紳士,然後隱瞞自己的衣,冠,禽,獸,他平時很少犯事,就算不得不犯,也往往是能夠輕拿輕放的程度。
這一次他主動去警察局,最主要也不過是為了出一口惡氣而已。他不知道兇手是誰,而無能的警局成了他撒氣的對象。
他已經在醫院了躺了一天多了,而警局那邊依然是半點消息也無。
所以另一方面,他必須讓警局拿出嚴謹的查案態度來,他是過來人,自然是清楚那些員警們陽奉陰違的作為,若是他不揚明身份並且表現出一副重視的態度的話,這件事不知什麼時候就被忘到犄角旮旯裡去了。
沒人重視的案子,就算真的能被解決,也沒什麼人願意接手的,畢竟緊緊憑藉這種程度的案子,還不到要麻煩上面的程度。
不過讓他意外的是,他竟然在這裡碰上了熟人。
他碰上了喬汐。
家主暗中讓喬汐從倫敦回來的消息他其實清楚地很,雖說是暗中,但這位好運的傢夥並沒有太多的掩飾。大概是因為登上了家主的位置,對於喬汐他已經沒有了當初的遮遮掩掩,而或許壓得太久總容易反彈,他現在更多的總想展示一把他的這個女兒。
對此,巴依蓋嗤之以鼻。
沒有接受過正統教育的,養在平民中的女孩,就算他再推崇,也只是在出醜而已。
醜小鴨能夠變成天鵝是因為那是童話,存在於虛假的筆下,而現實的醜小鴨還妄想變成白天鵝麼?
這個童話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存在著悖論的,天鵝的優雅應該不是天生,而從底端爬上去的醜鴨子,又怎麼學來那種養尊處優的雅致?
而那個女孩也是沒有自知之明的貨色,他父親這麼說了,她也就聽話地回來了。
巴依蓋這麼多年為人處世的經驗讓他清楚地知道,沒有自知之明的人往往是沒有什麼好結局的,而他等著這個愚蠢的女孩出醜。
只是讓他沒有想到的是,他還沒等到成人禮,就在警察局裡見到了這個女孩。
因為對家主的位置有所期望,所以,在喬汐的父親登上那個位置以後,他徹查了這傢夥的背景,雖然那時候喬汐的背景被層層疊疊的包裹起來了,但他很有耐性地一番抽絲剝繭後,他終於還是得到了他想要的資訊。
這之中具體地包括了女孩的長相,性格,人際關係,經歷以及弱點,細緻地像是一本針對個人的百科全書。
當然,他得到的都是從前的那個女孩,也就是喬汐這具身體的本尊的資料,有了資料以後,他對於喬汐到時候的成人禮上會丟人這件事更加放心。
畢竟喬汐的名字在整個巴爾的摩的整個上流社會都是聞所未聞的存在,所以,她就是真的做出了什麼愚蠢的事,也是她的父母的責任,不管怎麼說,她自小就是不曾在查理伯特家族長大的。
【沒有查理伯特的教養的傢夥果然是無禮的】
他甚至已經準備好了到時候該說的話。
在外面長大的野孩子,不懂禮貌和規矩他們也是能夠理解,但能夠理解並不意味著能夠接受,而一個不能夠被大家接受的貴女,和一個無禮的暴發戶有沒什麼兩樣呢?
要知道所謂的世家,依仗的正是流長的淵源。
巴依蓋雖然看到了喬汐,但他主要是來報案的,是以,沒有特殊情況,他不太想和這位傳聞中的大小姐見上一面,畢竟他和這位的父親還存在著競爭的關係,看那位女警官姿態,她應該是受害人而不是兇手,只要不出人命,他沒什麼好擔心的。
但事實證明,有些東西不是他想躲就能躲地掉的。
聽奧薩西說完了這樣一個故事,喬汐的神色已經平靜了許多,奧薩西倒是還在絮絮叨叨,她心中心事不少,一旦開了個頭根本沒法停下,喬汐的香水讓她的心防降低了後,她就迫切地想找人傾訴,與她不熟悉的,正在她面前的喬汐就成為了最好的垃圾桶。
聽奧薩西說著她對她的丈夫的懷疑,還有對從前的那件事的擔憂,還有因為上級的命令而不得不立刻火化的那位女士的屍體,喬汐的眉頭一點點的蹙了起來。
如果不是奧薩西將這件事簡略地記在了她的網上日記上,喬汐也不會盯上她——哦她的網路密碼鎖對於一個能力值點滿的駭客來說完全不是問題,從日記裡喬汐知道,這麼多年她一直把這件事壓在心裡,所以一被誘導,她第一件想到的,就是這個事。
但是知道了真相以後,藥的後遺症就出來了——喜歡安靜討厭嘮叨的喬汐同學現在是一百二十個煩躁。
心底雖然不耐煩的很,女孩臉上的表情卻愈發真誠,她看起來尤其像是最友善的傾聽者,目光專注,讓人覺得自己被看重著,自己說的事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
沒人能抵禦這樣的專注。
奧薩西絮絮叨叨地說了很久,直到外面傳來不輕不重的敲門聲,這才打斷了她長篇大論的訴苦。
而心思回了神,她這才發現,她剛剛竟然對這位可憐的女孩說了那麼久她的心事——可今天不幸的是這位女孩而不是她,她是來安慰人的!她本該做一個關懷者,而不是被關懷的那個人的!
女警官下意識地向著女孩投去愧疚的眼神,不出意外的接收到了已經平靜下來的女孩寬和而溫柔的笑容,喬汐笑起來很好看,半點不帶妖媚,反而透出一股純純粹粹的純淨,像是天使。
什麼時候她變得這麼脆弱了?
在員警界征戰的奧薩西突然對方才的自己陡生了一絲懷疑。
還來不及深想,又一陣敲門聲響起,門外的正是一同前去那位女士家的一位男警官,他突然的敲門聲打斷了奧薩西一閃而過的狐疑,導致她還來不及細思她方才的反常舉動,便只能把注意力放到了別的事上去了。
她歉意地朝著喬汐看了一眼,然後拉開了門,「怎麼了路維亞,這麼匆匆忙忙的?」
被叫做路維亞的男警官撓了撓頭,「查理伯特家的人來報案了,那裡留著的幾個基本都是新來的,對這種事沒什麼經驗——畢竟那死的是個女孩,你還是去看看吧。」
含糊不清的話讓奧薩西有些沒反應過來,「什麼案子?」
「三兩句解釋不清,還是快和我來吧。」路維亞有些著急,但是他內心的慌亂顯然影響了他的表達能力,支支吾吾了半天,女警官依然沒能理解清楚他的意思。
正當她被這不爭氣的小男生氣的要發火的時候,她突然感覺到袖子輕而堅定的力道,女警官轉頭看到的,是女孩帶著幾分嚮往的眼神,「姐姐能帶著我麼?」
不等奧薩西回答,她鬆開了袖子,站的端端正正的,看起來很是鄭重,「姐姐還記得我的名字的吧?」
沒有那分怯懦的束縛,喬汐還真的很是有貴女的樣子。
「再一次的自我介紹,我的名字是,calamity•查理伯特。」
喬汐的名字來自前世。
厄利希多•查理伯特這個名字是那位傳聞中的父親與她不謀而合的假名。
而calamity才是這具身體真正的名字。
她從一開始,就未曾隱瞞過自己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