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忍者的夢
第1章 第一夜
【死亡】
未央奈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很驚訝，因為她從未預料到過，一個六歲不到的孩子的夢境，竟會是這樣一番模樣。
暴雨，荒野，堆積如山的屍體，還有汩汩匯流入雨水中的血。
幾乎只是一個眨眼的時間，她就被從頭到腳淋了個透。
濕噠噠的衣服貼在身上，雨大得連眼睛都快睜不開了，非常難受。
「喂，你還好麼？」
她撐開傘走到他身後。
男孩渾身一個激靈，迅速回身，哪怕是在潑天的大雨裡，未央奈都看到了那抹兵器森冷的反光。
男孩自然刺了個空，他愣怔一瞬，迅速後跳開，滿是雨水流淌的稚嫩臉龐上，全是警惕戒備，「你是什麼人？！」
未央奈歪了歪頭，「那你又是什麼人？為什麼要在這兒哭呢？」
「我才沒有哭！」
男孩像是被戳到了一樣立刻反駁回去，順手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這是雨！」
未央奈安靜地看了他一會兒。
男孩正困惑著，不清楚眼前這個看似年齡相仿卻衣著古怪的女孩究竟有什麼企圖，驀然卻發現，瓢潑大雨很是突兀地停了。
陽光自厚重雲層之後緩緩透出，金色的光芒落到大地，屍體伴隨著泥濘雨水緩緩溶解滲入土壤，然後開出了無數的花。
他睜大了眼，眸光震驚。
「幻、幻術？！」
他越加警惕，黑白雙色的頭髮迎著雨後清新的涼風飛揚，與無數顫動的花瓣一起，「你是宇智波家族的麼？」
未央奈收起了傘，因為疑惑而下意識側了側頭，「宇智波？那是什麼？」
她搖搖頭，輕巧乾淨的微卷短髮在圓圓的臉頰邊晃動，繼而眸子一彎，笑著朝他伸出了手，「我的名字，叫做鈴鹿未央奈。初次見面，請多指教。」
「……鈴鹿？」
男孩重複了一下這個姓氏，眉毛皺在一起，眼睛中依舊充滿困惑，「你不是忍者？」
「忍者？當然不是啊。」
未央奈驚訝，「原來你是忍者麼，這麼小的年紀，真厲害。」
「不是幻術的話，剛才那個，是怎麼回事？」
男孩神情間的戒備少了些許。
「嗯？你不覺得，這樣要好看多了麼？」
未央奈張開手臂，迎著涼風露出愜意的笑容，然後才朝他眨眨眼，「有沒有覺得很眼熟？」
男孩怔了一下，迷茫一閃而過，他再度環視過四周的山野，「……好像……」
「這裡是你的夢呀，」
未央奈笑著跑過去一把拉起他就跑，「跟我來。」
「等……」
男孩還沒反應過來，腳步已經自動跟上了。
陽光雨露，微風花香，比起陰冷的暴雨與屍體，當然要美麗多了。
「從這裡看，是不是就想起來了？」
她笑著在山崖邊停下，指著底下茂密的樹林笑道，「這裡是你的夢，所有的景物都是你記憶裡的樣子。」
「……我的夢？」
被山風吹得亂七八糟的頭髮下，男孩懵懵懂懂地看過來。
「準備~」
她忽然往後退了一步，然後笑嘻嘻地伸手在毫無防備的男孩背上一推。
「呀！！！！」
男孩尖叫著摔落懸崖。
「別怕哦~」
未央奈緊跟著跳了下去，風吹得衣角獵獵，她伸手拉住滿臉恐懼的男孩，「睜眼。」
下落的風變緩了，當他睜開眼時，發現他們正懸浮在半空之中。
未央奈湊近過去，拿袖子給他擦了擦臉上的淚水，「看，這裡是夢，你不會死的。」
男孩怔怔看她，「真的是夢？」
「嗯。」
未央奈拉著他漂浮在半空中，朝著林子處飛去，底下有折射著陽光的粼粼溪水，空中掠過飛鳥，男孩睜大了眼。
「好看麼？」
未央奈問。
男孩用力點頭。
他在這裡住了很長時間了，但是從來沒有用這樣的角度看過這裡的一切。
林木青蔥，天空蔚藍，湖水清澈，呼吸間全是沁人心脾的花的香味。
未央奈忽然停了下來，站在他面前，歪頭認真地說道，「你見過那麼好看的風景，為什麼還要做那麼可怕的夢呢？」
男孩愣了愣，眉眼稍微黯淡下來，「因為總是在打仗。好多族人死了，我也好幾次差點死掉……」
「害怕？」
未央奈看他。
「不！我不怕，」
男孩用力搖頭，不知是在說服自己還是在說服別人，「父親說，像個戰士一樣死在戰場上是一種榮耀，是值得尊敬的。身為千手一族的後人，我才不會怕死！」
他說完，才驀然意識到自己竟然將姓氏說了出來，作為忍者，姓氏是不可隨意透露的，他恐慌地抬眼看向面前的女孩，但是卻突然被她抱住。
「別怕別怕。」
輕輕拍撫在背上的手讓他在一瞬間想起似乎很久遠以前母親的溫暖，男孩鼻子一酸，抬手回抱住她，「我不怕死，才不……」
未央奈摸摸那頭柔軟的頭髮，「你叫什麼名字？」
「……板間，千手板間。」
【拉麵】
未央奈在這間狹小的屋子裡轉了一小會兒，這裡的擺設與傢俱都很簡陋，主人又很不拘小節，於是髒衣服亂七八糟堆了一地，桌子上放著吃完還沒有收拾的泡面。
她走到那張臨窗的小床邊，蹲下身輕輕推了推正打著小呼嚕的男孩子。
「醒一醒~」
「e*^&^&^&&*……」
戴著睡帽，睡姿豪放地袒露出小肚皮的男孩子咕噥著擺擺手，換了個方向。
未央奈無奈，傾身過去拉過被子小心給他蓋上。
但是才蓋好，男孩卻迷迷糊糊地睜了眼，惺忪的目光與未央奈還未來得及退開的臉對了個正著，他愣了三秒，忽然驚叫一聲抱緊了被子從床上滾了下來。
「你、你你你是什麼人？」
小男孩瞪圓了眼睛，金燦燦的頭髮在夜晚都很醒目。
……
「嗚哇，路上真的一個人也沒有，嘿嘿嘿~」
奔奔跳跳的男孩手搭著涼棚四處張望，臉頰上像是鬍鬚似的印痕一抖一抖的，與笑眯起的眼睛一塊兒，看起來就像是一隻得意的小狐狸，他躥到了一家賣糕點的店鋪門口，「哦哦！我還沒來過這家……」
被自告奮勇的男孩引領著正四處參觀的未央奈聽到他的聲音忽然消失了，疑惑地撩開簾子走進去，「怎麼了鳴人？」
隨後就發現，他正垂頭喪氣地站在裡面。
「這裡什麼也沒有。」
他的聲音聽起來很洩氣。
「真的呢……」
未央奈四處望瞭望，「鳴人沒有來過這裡麼？」
鳴人低著頭，隨即又抬起頭來，嘴角抬得很高，眼睛又眯到了一起，「沒事沒事！我們去下一家！」
說著，不等未央奈反應，他拉起她又跑了出去。
「木葉我可熟悉了，所有地方我都去過！」
小狐狸一樣的男孩語調裡滿滿的得意。
他帶她跳上了被叫做火影岩的山崖，俯瞰著夜晚安靜的村落，然後插著腰笑得非常大聲，「哈哈哈，怎麼樣這裡的風景很棒吧！」
「嗯！」
未央奈點點頭，夜晚涼風習習，她伸手撩開額前的頭髮，稍微有點困惑地歪了下頭。
雖然如此，但是總覺得這個視角，有點眼熟呢？
「刻在石頭上的這些人都是火影，我以後也會成為火影！」
鳴人士氣滿滿地宣佈。
「哇，真厲害。」
未央奈很給面子地鼓掌，「那我們下次，就可以站在鳴人的頭頂上看村子了麼？」
「嘿嘿嘿。」
小男孩揉揉鼻子，第一次在說出宣言之後被捧場讓他的臉短暫地紅了一下，緊跟著卻傳出咕嚕嚕的一聲。
「嗯？」
迎著未央奈疑惑的目光，鳴人立刻捂住肚子，神色窘迫。
「鳴人肚子餓麼？」
未央奈了然，然後伸手拉他，「那我們去吃東西吧？木葉有什麼好吃的東西麼？」
鳴人愣了一下，眼珠子一轉，立刻道，「一樂拉麵！」
「那我們去吧~雖然在夢裡不能填飽肚子，但是可以嘗到和現實一樣的味道哦！」
未央奈說道。
於是五歲的小男孩眼睛立刻就亮了。
然而，當被鳴人帶到那家小小的拉麵店時，未央奈發現裡面也是空空如也的。
「鳴人你以前，沒有來過這家店麼？」
她困惑地問。
小小的男孩神色發怔，蔚藍的眸子沉沉映著黑夜，透出幾分失望與落寞。
「對不起呀，因為這裡是你的夢，所以你沒有去過的地方沒有嘗過味道的東西我無法為你創造，」
未央奈感覺很抱歉。
「什麼嘛原來是這樣啊！」
鳴人愣了一下，然後眯起眼睛，用力拍她肩膀，「等下次我吃過了，就再請你來！」
未央奈點點頭，「好啊~」她想了一下，「我可以問問別人，說不定有其他人吃過呢~那樣我就可以請鳴人來吃拉麵了！」
「……嗯？還可以這樣的麼？」
鳴人震驚。
「可以的！」
未央奈立刻點頭，「那我們現在去吃什麼好呢？鳴人最喜歡吃什麼？」
「泡面！」
「那我們去吃泡面~有好多味道啊，哪種更好吃呢？」
「這個……醬油……豚骨……都很好吃啊……」
「那都吃一遍吧！」
「誒、誒？！可以麼！」
「可以啊！來，請用~」
「嗚哇~不用等三分鐘麼！」
「不用的呢~」
作者有話要說：
推翻重寫
第2章 第二夜
【三色丸子】
當場景變換成黃昏的時候，未央奈朝著河川的方向走了會兒，果不其然地看到了正站在河岸邊盯著波光粼粼的水面正發呆的男孩。
她自小坡走下去的過程中，留著一頭細碎黑髮的男孩已經轉過頭來，目光沉靜。
「晚上好~」
未央奈笑著朝他招手，「鼬。」
宇智波鼬點點頭，雖然才五歲，但是他的神情與舉止中，總能透出一股與年齡不符的穩重深沉。
「我又做夢了。」
「嗯。」
未央奈點頭，傍晚的風吹過草地，她遞過去一個紙包，「路上看到的，你應該喜歡吧？一起吃麼？」
鼬的目光落在那個荷葉紙包上，「謝謝。」
未央奈坐在河邊晃蕩著腿，咬了一口丸子，驚訝，「好甜啊，沒想到你喜歡吃甜食。」
她笑眯眯地轉眼看他，鼬咬著丸子，因為咀嚼的動作所以腮幫子一鼓一鼓的，有種不同於以往的稚氣。
注意到了她的視線，鼬疑惑地看她，咽下丸子，「怎麼了？」
「眼睛，」
未央奈像是發現新大陸一樣，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湊上前，「鼬的眼睛，亮亮的。」
鼬怔了一下。
「你一定超~喜歡吃丸子。」
未央奈很肯定地用力點頭，「只有吃到喜歡的食物，才會有這種神情。」
鼬慢慢眨了一下眼睛，「……很奇怪麼？」
「不奇怪啊，每個人都有喜歡的東西嘛，」
未央奈又遞過去一串，然後自己拿起最後那串，捧著臉，「而且，確實很好吃啊！我好~久沒有吃到過味道這麼棒的東西了！」
鼬盯著她看了會兒，「你說過在這裡你只能看到我看過的風景，所以也只能吃到我嘗過的食物麼？」
他說話的時候，總是不急不緩的，既不會特別拖遝，也不像這個年齡的孩子會急於表達自己的想法。一個字一個字的咬詞清晰，仿佛每一句話都說得很認真。
未央奈點點頭，眼睛眯在一起像是月牙兒似地笑，因為嘴巴裡塞著食物的關係，以至於說出來的話也有些含糊，「因為鼬喜歡三色丸子，對它的印象特別深，所以我也可以吃到。」
鼬再度安靜了一會兒，看著未央奈把最後那顆丸子吃完，他將自己未動過的那串遞過去，「給你。」
「嗯？」
未央奈驚訝，「可以麼？」
鼬點點頭。
「謝謝~你真好啊。」
未央奈再度笑彎了眼睛。
鼬的眼神溫和了些，然後將目光重新投向面前波光粼粼，映著夕陽暖色的水面。
未央奈好奇地看著這個五歲的男孩，她總也不明白，為什麼年齡那麼小的孩子，所思所想都如此叫人看不懂呢？
第一次遇到的時候，他問她，生命的意義是什麼？死亡的意義又是什麼？
他說他被帶去了桔梗山戰場。
未央奈不知道桔梗山是什麼地方，但是卻知道戰場的意思。只是這樣深奧的哲學問題，即便是她也回答不出來呀。
「你在想什麼？」
未央奈歪著頭問。
「很快，我就會有一個弟弟了。」
鼬的唇角微微上揚，黑曜石似得眸色映著夕陽暖光。
「哇，恭喜你呀。」
未央奈由衷地祝福，「鼬一定會是個好哥哥的，畢竟你那麼會照顧人。」
鼬疑惑地看向她，「是麼？」
未央奈用力點頭，然後手指點著下巴，思索，「而且說不定，以後有天，我也能在這裡見到你的弟弟呢。」
鼬的神色怔怔。
未央奈認真說道，「擁有相同的夢想和願望，心又聯繫在一起的人，就會有這種可能的。也許，你的弟弟會遇到小時候的你呢。」
鼬唇角的笑容再度浮現出來，他從身上取出手帕遞過來。
未央奈愣了一下，探頭往湖面看了看，湖面上映出小女孩白白嫩嫩的小圓臉，唇角邊還沾著醬汁，「哎呀——」
她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地接過了手帕擦了擦嘴。
「對了，可以拜託你一件事麼！」
她忽然想起什麼，雙手合十，陳懇地望向鼬。
「嗯？」
鼬看她，「什麼？」
未央奈一笑，站起身把他拉起來，「跟我來一下。」
她帶著他往前跑了一段路，鼬為了配合放慢了腳步，隨後發現他們正在往木葉的村子中心商業區跑。
「就是這裡。」
未央奈停在了一間小小的拉麵店前，她撩開簾子，「這裡面現在什麼也沒有。」
鼬抬頭看了看，「一樂拉麵？」
「嗯嗯！」
未央奈合掌拜託，「鼬可以不可以幫我去試吃一下？」
鼬看了看四周，記下了位置然後點點頭。
「謝謝！」
未央奈很高興的樣子，「有一個孩子，他一直想吃這家拉麵，但是沒有足夠的錢。所以……」
鼬略有些意外，「木葉的孩子麼？」
未央奈點頭。
「他叫什麼名字？」
鼬問道。
「鳴人。」
未央奈很老實地回答，隨即歪了歪頭，「鼬想要帶他去麼？可是你們應該不在同一個時間點呢。」
【烤魚】
「卡凱西，你怎麼做到的啊？」
未央奈舉著那根比自己還高的魚竿，餘光裡卡凱西過一會兒就能釣上來一條，與此相比，她自己這兒，半天都沒一點動靜。
她很鬱悶。
用面罩遮了半張臉，一頭沖天發顯得特別囂張的男孩斜眼投來一個鄙視的目光，「安靜點。」
話音未落，手一抬，嘩啦啦的一聲，魚鱗反射明亮日光躍到空中，那光芒簡直要刺痛未央奈的眼睛。
「……又是一條。」
未央奈鼓了鼓臉，忿忿盯著自己手下毫無動靜的水面，超不甘心。
卡凱西收好魚竿，然後拎起水桶看她，「走了。」
「我還沒釣到呢！」
未央奈鬱悶，「至少一條！」
「真是……」
卡凱西無語，然後盤腿就地坐下，單手撐臉一副無聊的樣子。
他看著站在前邊石灘旁的小女孩，看起來跟自己差不多大，個頭稍矮些，大概四五歲的模樣，栗色自然卷短髮，穿著奇怪的袖子蓬蓬的白色襯衫和黑色短褲，腳上是一雙亮亮的黑色小皮鞋，柔弱白淨的樣子一看就覺得像是那種貴族大名家裡從小養尊處優的公主殿下。
雖說公主的話應該不會這麼個打扮一個人出現在這種地方。
因為這已經是第三次遇到了，他多少也接受了這個傢夥的說辭，明白這裡確實是自己的夢境。但是至於為什麼做夢會夢到一個完全陌生的女孩子，饒是自詡比同齡人聰慧得多的他，也是毫無頭緒。
正發著呆，忽然聽到她「啊」的驚叫了一聲，卡凱西一怔，抬頭看去。
「卡凱西！快來看！我釣到了釣到了！」
未央奈超興奮地一邊跳一邊回頭朝他喊。
「笨蛋當心！」
卡凱西才說完，就看到未央奈被魚竿給扯得往前一個踉蹌，緊跟著噗通一聲，整個人就掉到了水裡。
「……」
他無奈地按住額頭，慢悠悠走過去，手插著口袋探頭看了一眼，「喂，沒事吧？」
這條溪水很淺，完全不足以把人淹死，這也是卡凱西這麼淡定的原因。
未央奈以四肢著地的姿勢跪在溪水當中，水剛沒過腰際，卻也把她淋了個渾身濕透，頭髮濕噠噠貼在臉上。
她掙紮了兩下，終於站起身，然後轉過頭來，露出超開心的笑臉，「卡凱西你看，我抓到了！」
她用兩條短短的胳膊抱著一條魚，脫離了水之後，魚在她懷中死命掙紮，看得出來未央奈是使出了吃奶得勁兒在抓它。
「……你這還是釣魚麼？」
卡凱西搖搖頭，拎著水桶也跳到了溪水當中，一路淌了過去，「放進來吧。」
「嗨~」
未央奈鬆手，那條魚噗通一下就落到了水桶當中。
從水中上岸，未央奈眉開眼笑著一蹦一跳走在前頭，卡凱西忽然停了下來，「等等。」
「誒？怎麼了？」
未央奈疑惑地看他，「不是說要找個避風的地方烤魚麼？」
卡凱西半睜著眼，放下水桶朝她招招手，「過來。」
未央奈歪了歪頭，還是很聽話地走了過去。
「在這裡坐下。」
卡凱西下了下一個指示。
未央奈「哦」了一聲乖乖坐了下來，奇怪地看他。
然後卡凱西在她面前半蹲了下來，拿手指一戳她的膝蓋。
「嘶——」
刺痛襲來，未央奈這才發現剛剛那一摔直接磕到了水底的石頭，不止是膝蓋，她攤開手才遲鈍地發現連手心都有被割傷的口子。
「不痛？」
卡凱西抬眼，尾音微揚帶著嘲諷。
「痛……」
未央奈悶悶點頭。
然後卡凱西從隨身的腰包裡掏出了繃帶和藥粉給她處理傷口。
未央奈好奇地看著近處的小男孩，「卡凱西，你還隨身帶著這些東西麼？」
卡凱西面罩後頭傳出低低的「嗯」，然後才說道，「我很快就會去忍者學校了。這些是忍者隨身必備的東西。」
「卡凱西也是忍者啊？」
未央奈了悟，「那你知道木葉麼？」
卡凱西的手頓了一下，「你知道木葉？」
「我知道啊。」
未央奈點頭，「我還去過的，因為木葉那裡也有朋友，他們的夢境就在村子裡，所以我也可以去。」
但是卡凱西總是出現在野外的樹林或者山腳，因為一直跟著他轉，所以未央奈沒有去過他夢境中其他的地方。
卡凱西點了點頭，「我也住在木葉。」
「那你知道一樂拉麵麼？」
膝蓋的傷處理完了，未央奈很主動乖巧地把兩隻手遞了過去。
「嗯。」
卡凱西握住她的手腕，低頭道，「怎麼了？」
「那你吃過那裡的拉麵麼？」
未央奈的語調一下子提高了，很期待的模樣。
卡凱西看了她一眼，「你想吃？」
未央奈用力點頭，「我想知道拉麵的味道！」
卡凱西低頭給繃帶打結，安靜了一會兒，才說道，「知道了。等我爸爸回來讓他帶我去。」
「謝謝！」
未央奈高興地用力一拍手，結果立刻拍到了傷口上，立時眉毛都皺在了一起。
卡凱西站起身，斜眼看她，嘲笑，「笨蛋。」
作者有話要說：
這裡的幾個孩子，都在五歲左右~
第3章 第三夜
【哥哥】
天又開始下雨了，淅淅瀝瀝的。
未央奈伸手接住落下的雨點，抬頭望去，厚重的雲層擠壓在一起，天空陰翳沉悶，世界仿佛在逐漸壓縮變小，要將人擠扁在中間。
未央奈找了一陣，終於在那個懸崖邊，找到了抱膝蹲坐著的男孩。
「板間？」
她在他身邊蹲下，歪了歪頭，「你怎麼了？不開心麼？」
千手板間是個六歲不到的男孩子，有一頭很神奇的黑白中分的短髮，雖然才六歲，已經是個在戰場上出生入死過許多次的忍者。
他生活的時代，是戰亂頻繁，無時無刻不在發生爭鬥的年代，尚且還行走不穩的孩子就要學著握起手裡劍戰鬥，哪怕是個嬰兒，只要手上握著武器，那就是一個戰士。
他說過他出生在當世一個威名赫赫的家族，他的父兄都是非常厲害的忍者。
但是這個孩子其實一直很害怕死亡，他的夢境中，經常出現屍骨與戰場，即便每一次未央奈都努力用陽光與明朗的景色將之覆蓋，但是她知道，只要現實世界不曾終止戰亂，那麼她所做的也僅僅是在給予這個孩子一時安穩的假像。
「未央奈……」
板間的半張臉縮在手臂之後，聲音悶悶的，「又死了好多人，我哥哥也死了。」
未央奈怔了一下。
「哥哥才七歲。」
板間抬起頭來，「是羽衣一族和宇智波一族的人幹的……」
他說著又抽噎了一聲，紅紅的眼睛看得出來在強忍著，「父親說，忍者不能哭，忍者是為戰死而生的，瓦間哥哥死在戰場上，遺體能找回一部分已經謝天謝地了……我們應該為他感到高興……」
「可、可是……」
他用袖子遮住眼睛，肩膀顫抖。
未央奈伸手拍拍他的肩頭，她不知道這種時候要說什麼才能安慰到這個生於亂世的孩子。
「我不喜歡戰鬥，到底什麼時候才可以結束……」
板間的眼淚還是落了下來，淅淅瀝瀝的雨點也變大了，「父親說，只要把敵人都殺光就好了，但是會很漫長……」
未央奈撐開傘，遮在他的頭頂。
「戰場很可怕，我覺得，我很快就會死掉了，」
男孩放下手，露出的眼眸中溢滿了驚惶與恐懼，「我不想死，我也不想看到柱間哥哥和扉間哥哥死，我不想殺人——」
未央奈沉默了一下，丟下傘伸手抱了抱他。
「別哭了。」
她抬頭望向懸崖下湍急的溪流，和遠處陰影中的重重森林，「板間也要好好活下去。你死去的話，你的哥哥們也會難過的。」
戰爭啊……
「沒有人會喜歡戰爭的，不想殺人的話，你就會死，所以再堅持一下，然後變得再厲害一點，」
小女孩的聲音清脆，吐詞卻緩慢而又沉重，「努力活到戰爭結束的時候吧，到時候一定會變好的。」
「會變好麼？」
板間懵懂地看向她，稚嫩的眉眼中全數都是迷茫與難以想像，「戰爭結束，會變成什麼樣子？」
「想看看麼？」
未央奈彎起眼睛。
「嗯！」
板間點頭。
未央奈伸手將他拉起來，「準備哦，別閉眼。」
說著，就如第一次遇到時候那樣，在男孩毫無防備之下，她忽然輕輕在他背上一推，男孩尖叫著摔下了懸崖，未央奈也一同跳了下去。
這一次板間沒有閉眼，雖然有那麼一瞬間的恐懼，但是當他下落到一個高度的時候，天空放晴了。陽光再度自雲層之後灑落，一點點照亮了他身後的懸崖，與眼前的樹林。
他震驚地睜大了眼，看著森林一點點褪去綠意，房屋鱗次櫛比地出現。
「這裡，叫做木葉村。」
落在他身旁的未央奈說道，「裡面有學校，有商店還有住房，不同家族的忍者們都可以安心生活在這裡，孩子們也能待在學校和同齡人一起學習。」
「……學校？」
板間呆呆的，尤帶淚痕的小臉上露出疑惑。
未央奈帶著他落到地上，「嗯。我帶你去參觀。」
因為曾經被住在木葉村的小男孩鳴人帶領著四處參觀過，所以照搬了他的介紹詞，未央奈帶著一臉驚奇的板間穿梭在木葉無人的大街小巷當中，男孩臉上原先的憂傷與害怕已經被好奇代替，終於有個這個年齡的孩子該有的情緒。
「給你，嘗嘗看。」
未央奈跑開了幾步，從路邊一家店裡拿了幾串丸子過來。
「這是什麼？」
板間好奇地問。
「三色丸子，嘗嘗看。」
未央奈啊嗚咬下一顆，一邊嚼一邊攛掇他，「味道不錯的哦。」
被小女孩吃起來的模樣給感染了，於是板間咽了咽口水，也學著未央奈的樣子咬下一顆，「唔……」
「怎麼樣？」
未央奈笑著問。
「好甜啊。」板間稍微皺了下眉，但是又很快鬆開了，露出幾許活潑的笑意，「我第一次吃到這麼甜的東西，軟軟的……」
未央奈看看他，「你喜歡這裡麼？」
板間用力點頭，「這裡的房子好大，大家住在一起，肯定很棒。」
「那，你要加油活下來。」
未央奈認真說道，「這樣，你就能也住在這裡。木葉還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地方我沒有去過，以後我們一起去。」
板間的臉上露出幾許動搖，隨後咬了咬唇，用力一點頭，「我一定努力活下去！」
【弟弟】
未央奈是在林子裡找到鼬的，他正在練習投擲手裡劍。
篤篤篤的幾聲，每一支都正中靶心。
未央奈驚詫地拍著手，忍不住感歎，「好厲害……」
聽到她的聲音，鼬愣了一下，他環顧了一圈四周，稚嫩的臉上露出怔然的神情，「原來是夢。」
「是哦，你又做夢了。」
未央奈背著手用力點頭，笑道，「鼬好久沒有做夢了呢。」
像是記起了什麼事，鼬臉上顯露出一絲抱歉的神色，「抱歉，發生了些事，我還沒去過那家拉麵店。」
未央奈稍微失望了一下，隨即擺擺手，「沒關係啦，小孩子的話一個人不方便很正常啦。」
就像卡凱西說，要等他爸爸回來才能帶他去吃拉麵那樣，鼬的話，肯定也得有大人一起吧，至少幫忙付錢什麼的。
鼬搖搖頭，唇角卻上揚了些弧度，「我弟弟出生了。"
「誒？已經出生了麼！好快！」
未央奈睜大了眼，「真的是男孩子呀？叫什麼名字？」
「佐助。」
似乎只是說到這個名字，鼬的心情就很好一樣，未央奈看到他的眼睛，就像吃到三色丸子時候那樣，變得亮亮的。
「佐……助……」
未央奈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彎起眼睛，好奇地問，「很好聽的名字，他長得像你麼？」
面對這個問題，鼬稍微遲疑了一下，「佐助還很小，我也……」
未央奈笑眯眯地一拍他肩頭，「沒關係，只要多待在一起，他一定會越來越像你的！」
「這樣？」
鼬疑惑地看她。
未央奈煞有介事地點頭，「真的！你知道麼，好多懷孕的媽媽在胎教階段都會在家裡牆上掛很多漂亮的小寶寶的照片，就是為了能夠生出一樣好看的小寶寶啊！」
她歪頭想了一下，湊過去問，「佐助還在媽媽肚子裡的時候，鼬有經常陪在她身邊麼？」
鼬想了一會兒，點點頭。
「那就可以安心啦！」
未央奈笑眯眯的，「佐助以後，一定會跟鼬一樣又帥又可愛的！」
「又帥又可……愛？」
鼬愣了一下，表情變得有些不自然。
「是啊，鼬那麼好看，佐助是你的弟弟，肯定也很好看的。」
未央奈說得理所當然，手指抵著唇，歪頭想像了一下，「就是不知道，鼬長大以後會是什麼樣……」
兩人一邊說一邊往村子裡走，但是剛進村子，未央奈就震驚了。
「這裡發生什麼事了麼？」
她指著面前不知為何垮塌了一大半的屋頂，再遠處，大片的建築都崩毀了，如同被什麼壓垮的一樣，除了村子邊角幾處完好的建築群，大部分地方都只剩下了殘垣斷壁，簡直慘不忍睹。
鼬的聲音在寂靜的傍晚有些沉甸甸的，他仰頭望向遠處的崖壁，「前幾天，九尾襲擊了木葉村。村子裡犧牲了很多人，連四代目火影也犧牲了。」
未央奈張了張嘴。
她想起昨天她在這裡，帶著板間遊走在木葉之中時，小男孩臉上的憧憬與羡慕。
……和平啊……
「鼬，」
未央奈望向身旁黑眸沉沉的男孩，「有一個孩子的哥哥與族人都死在了戰爭當中，他很難過，他說討厭殺人，可是他不殺死敵人，就會被敵人所殺……」
未央奈記得板間說，他們一族的敵人，是宇智波。
鼬的名字，叫做宇智波鼬。
崖壁上雕刻的石像，鳴人說，是木葉村歷代的火影，第一位是初代火影，叫做千手柱間，第二位，是初代的弟弟，千手扉間。
板間提起過他的兩個哥哥的名字，柱間和扉間。
千手一族成立了這個名為木葉的村子，宇智波家的孩子生活在這裡，並且迎來了自己的弟弟。
這說明，不管是千手一族還是宇智波一族，都在這個名為木葉的村子裡生活的很好，是麼？
「戰爭真的很討厭，」
未央奈看起來有些憂傷，「小孩子都要學著殺人，我沒經歷過戰爭，也沒失去過親人，不會安慰人，所以不知道要怎麼才能讓那個孩子從哥哥死去的悲傷當中重新振作變得高興起來。」
鼬看看她，忽而伸手在她腦門上戳了一下。
未央奈疑惑地捂著額頭看他。
男孩細碎略長的黑髮被傍晚的風吹得揚起，他眉目微斂著，有種異於往日的深沉，「怎麼，也不會高興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
現在是五歲快到六歲的時候
以及，以後哥哥和弟弟也會出現的
第4章 第四夜
【父親】
未央奈記得上一次見到卡凱西的時候，他曾經說過他快要入讀忍者學校了。未央奈思考了很久該送什麼給他作為升學禮物。奈何之後她有相當一段時間都沒有再遇上卡凱西的夢境。
這其實很正常，因為並不是每一次睡著都會做夢，而未央奈也並不能接觸到所有的夢。
只有當做夢者的心情產生大幅度波動時，她才能進入他們的夢。
就像板間為死亡而恐懼之時，就像鼬有了弟弟那樣。
所以當她在夕陽西下的木葉小公園裡，看到獨自站在那裡的發呆的卡凱西時，她有些疑惑。
她差點以為這次又是鼬的夢境。
「卡凱西？」
噠噠噠地跑到他面前，未央奈歪著頭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笑嘻嘻道，「好久不見啦~你在這兒做什麼？」
卡凱西像是一座石雕似的一動不動，良久，呆滯的眸子才顫了兩下，微微轉過一點角度，落到她身上。
「卡凱西？」
未央奈覺得他有點不對勁。
卡凱西眨了下眼，聲音輕飄飄，「哦，是你。」
「當然是我啊。」
未央奈疑惑地看他，「你怎麼在這裡？」
卡凱西半垂著眼，「沒什麼，走吧。」
他率先邁出腳去，未央奈有些茫然地跟上，氣氛怪怪的，很壓抑，讓她一時有些無措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
那才不是什麼沒什麼的樣子吧？明明就很不對勁。
未央奈忍不住回頭又看了一眼身後無人的小公園，沙坑與滑梯，秋千在晚風裡輕輕晃蕩，落日給所有一切鍍上了金色的描邊。
卡凱西是在等人麼？
未央奈乖乖走在他身旁，不時用擔心的目光看向他，但是卡凱西似乎毫無所覺一直看著前方。
未央奈覺得，與其說他是在看，倒更像是在出神。面罩遮掩下，他大部分的臉都無從窺見，但是從他身上透露出來的情緒，顯然並不是什麼開心的意思。
卡凱西毫無預兆地停下了腳步，「到了。」
未央奈愣了愣，這才注意到周邊的建築。
在他們前方的，是一家用簾子遮著的小小拉麵店。
一樂拉麵。
「進去吧。」
卡凱西聲音冷淡，也不看她，逕自撩開簾子走了進去。
未央奈趕緊跟上。
簾子裡，不再是如從前那樣的空空如也，裡面有木台有椅子，牆上貼著功能表，櫃檯後面，鍋子裡的麵湯咕嘟咕嘟冒著泡，濃鬱的香味飄散出來。
未央奈好奇地看著這些。
卡凱西單手撐在桌子上翻了進去，稍微找了一下就從底下的櫃子裡拿了兩個大碗出來，一邊動作利索地將已經處理好的麵條分裝好澆入湯汁，一邊抬眼對著似乎看傻了的未央奈道，「配菜？」
「啊？啊！」
未央奈扭頭去看牆上的功能表，「鳴、就這個！鳴門卷！」
雖然不知道是什麼，但是讀起來和鳴人很像，就它了！
然後，一碗熱乎乎的，鋪了厚厚叉燒的拉麵被端到了面前。
未央奈透過蒸騰而起的霧氣，看到對面卡凱西無甚情緒的眼睛。
不知道是如何理解未央奈的目光的，卡凱西見她遲疑，伸手從竹筒裡抽了雙筷子掰開遞給她，「味增叉燒拉麵。」
「……謝謝。」
未央奈接過，呐呐地低頭。
麵條很有勁道，咬下去韌韌的嚼勁十足。
但是未央奈吃了一口，就停下了筷子。
卡凱西看著她，語氣平淡，「不喜歡？」
未央奈用勺子舀了一勺麵湯，遞到他嘴邊。
卡凱西終於愣了一下，無神的雙眼中透出幾許茫然，但是見未央奈眼神堅持，他還是拉下面罩喝了那一勺湯。
隨後他也沉默了。
「抱歉。」
卡凱西垂下眼。
「卡凱西很難過麼？」
未央奈擔心地問。
卡凱西放在桌面上的手握得很緊，像是在忍耐著什麼，「我爸爸他……死了。」
未央奈一怔。
白光伴隨著轟隆一聲巨響，未央奈回過頭去，劈裡啪啦的雨點擊打著地面，不知何時，天黑了。
小小的拉麵店陰暗狹窄，冷風吹動簾幕，卷著冰涼的雨水一起潑灑進來，轟隆隆的雷聲響徹夜空。
當閃電落下的時候會有那麼一瞬間的亮光，將卡凱西冰霜似的神情照亮，但是更多時候，他整個人都好像陷入了無邊的黑暗之中。
未央奈的臉色有些發白，她害怕雷聲，雖然不記得為什麼了，但是當落雷再次炸響的時候，她緊緊捂住了耳朵。
「卡凱西！」
她閉眼大喊了一聲。
驚雷也未曾喚醒的卡凱西被她這聲喊叫給驚醒，他呆滯著臉望向眼前一邊落淚一邊看著他的小女孩。
「……未央奈？」
他低聲呢喃出她的名字。
未央奈咬咬唇，放下了捂住耳朵的手，「我怕打雷，你不要哭好不好。」
卡凱西依舊滿臉茫然著，像是只剩下了本能在回答，「我沒有哭。」
他的眼睛乾涸，沒有淚水，一直在哭的，是未央奈才對。
未央奈卻不回答，忽而張開手擁抱了他。
小小的拉麵店，木台，椅子和拉麵，如同虛影，她穿過那些東西，直接擁抱住了他。
拉麵湯又苦又鹹，外面又是打雷又是暴雨。
卡凱西哭不出來，但是他的夢境裡全是淚水。
【母親】
「味道怎麼樣？」
未央奈托著下巴，問坐在邊上刺溜刺溜吸著麵條的鳴人。
小狐狸似的男孩抬起臉，眼睛眯在一處豎起大拇指，「不愧是一樂拉麵！超棒！」
未央奈彎了彎眼睛。
鳴人歪頭疑惑看了她一陣，才像是小心翼翼地問道，「啊喏撒，你心情不好麼？」
未央奈搖搖頭，歎了口氣，「告訴了我拉麵味道的那個男孩子，他的父親去世了。」
鳴人的眼睛睜大了，然後低下頭，像是有些無措似的盯著手下的拉麵碗。
未央奈立刻後悔了，連忙打哈哈，「啊那個，沒關係的，他很厲害的，一定很快就能恢復了！」
說著說著，想起上回見到卡凱西的樣子，未央奈的聲音小了下去，「一定……」
鳴人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鼓起勇氣，試探問道，「那個人，也住在木葉麼？」
未央奈下意識點點頭。
「那，我可以去找他玩！」
鳴人認真地拍了拍小胸脯，「我可以帶他惡作劇，保准讓那傢夥高興起來！木葉好玩的地方多著，他肯定沒我知道得多！」
鳴人說得自信滿滿，眼眸晶亮。
未央奈愣了一下。
見她沒反應，鳴人像是想起什麼一般，眼睛裡亮晶晶的光黯了下來，但他依舊笑得大咧咧的，撓撓頭眯著眼，「不想跟我玩的話也沒關係啦。」
他早就習慣生活在所有人仇恨的目光之中，大家都對他避之不及，連賣菜的大娘都不肯把菜賣給他。
生氣當然也會生氣，但是他才不會妥協呢，總有一天，他會讓所有人都認同他！
鳴人士氣滿滿。
「啊不是那個啦，」
未央奈認真解釋，「因為他和鳴人你生活在不同時間的木葉村，所以你沒辦法找他玩的。」
也不一定就真的不能，但是就算是未央奈也不清楚他們各自所處的時間線，所以完全沒辦法保證。
板間生活在木葉建立之前，是距離其他幾人最遠的時間段，其次是卡凱西，鼬和鳴人所處的時間段應該是最接近的。
未央奈用以辨別這些時間點的方法，是根據火影岩上雕刻的人像，卡凱西那時候，第四個人像還沒出現，但是鼬和鳴人的時期，木葉村的火影已經到了第四代，鼬還說過，四代目火影，就在前幾天為了封印襲擊村子的九尾而犧牲了。
未央奈不知道九尾是什麼東西，但是想來，應該是非常危險可怕的敵人吧。
鳴人似乎不太理解未央奈的話，一臉迷糊地想了好一會兒。
「就是說，就算鳴人能遇到他，」
未央奈笑道，「他說不定也已經是個鬍子拉碴的大叔或者是個白髮蒼蒼的老爺爺了呢。」
鳴人驚訝地瞪大了眼睛，「大叔？老爺爺？」
他摸著下巴琢磨，「我前幾天在林子裡釣魚的時候遇到了一個老爺爺，還請他吃了我做的烤魚和蘑菇湯。」
「烤魚？」
未央奈眼睛一亮，「他釣魚很厲害的！烤魚也超好吃哦！說不定鳴人你真的遇到他了呢！」
未央奈想像了一下老爺爺模樣的卡凱西，但是想像不出來，捧臉，「不過如果是長大以後，應該會很帥吧？他現在就很好看了。」
鳴人瞅瞅未央奈，興奮地湊到她面前一指自己，「我說我說，我呢？」
「鳴人？」
未央奈頗為苦惱地想了想，「鳴人……很可愛！」
說著她還用力點點頭以示自己的認真。
鳴人立刻鼓起包子臉。
未央奈伸手戳了戳他的臉，「別生氣嘛。」
鳴人哼了一聲，「我馬上就要進忍者學校，很快就能變成一個又帥又厲害的忍者，才不會輸給那傢夥！你等著瞧！」
「咦？鳴人也要進忍者學校了呀？」
未央奈呆了下。
「……也？」
鳴人斜斜看過來，語氣不滿。
「啊不是，我說的是，鳴人很厲害！」
未央奈立刻轉換語氣捧場，「一定能成為一個又帥氣又強大的忍者！」
鳴人抬著下巴哼唧了一聲。
然後又開始刺溜刺溜地吃拉麵。
過了一會兒，未央奈聽到鳴人低低的聲音。
「啊喏撒……」
他垂著眼，語氣裡有著些許落寞，「未央奈能遇到其他大人的小時候，會不會也見過我爸爸媽媽？」
未央奈呆了一下，遲疑著，「說不定……」
鳴人立刻扭頭看過來。
被他滿懷希望的目光看著，未央奈瑟縮了一下，「那，鳴人的爸爸媽媽長什麼樣子？叫什麼名字？也許……」
她在看到鳴人漸漸黯淡下去的眸光時不由自主地就噤了聲，「鳴人？」
「我不知道，沒見過他們。」
鳴人撓撓臉，然後滿不在乎地一揚手，「算了，繼續吃拉麵~」
第5章 第五夜
【風沙】
狂風呼嘯，卷起漫天黃砂，烈日炙烤的大地被無邊沙塵掩蓋，就連呼吸都好像能吸入滾燙的沙子。
嗓子乾渴難忍，哪怕一直喝水也無法抵消那種乾燥感。
未央奈用披風牢牢遮住自己以抵擋風沙的侵襲。
人類總是更喜歡居住在臨水之處，哪怕不算山清水秀風景優美，但至少也要有充分的水源才行。
未央奈認識的朋友，大部分都居住在林木蔥鬱氣候濕潤溫暖的地方，唯有一個人，出生在被沙漠包圍著的村落中。
「我愛羅！」
她用手扯著蓋在頭頂的兜帽，一邊極力四處張望呼喊，小小的女孩子被土黃土黃的大塊披風裹著，一步一個腳印艱難地行走在漫天沙塵之中。
一張嘴，就吃進去不少沙子，她呸呸呸地吐了幾口，忍不住皺起臉來。
找不到。
好奇怪。
既不在砂隱村，也不在附近的綠洲地，她找了好些時候也沒能找到那個紅發的小男孩。
她能感覺到我愛羅就在這附近，他一定是在的，否則夢境不會變成這樣。可是不管她往哪個方向遠眺，入目之處全然都是望不到頭的沙漠。
總有種天地無邊之大，萬物寂寥荒蕪，徒留她一個人的孤單感。
未央奈有些洩氣地乾脆就地坐下，但是屁股一接觸地面立刻就被燙得彈跳了起來。
「我愛羅！！！再不出來我就走啦！！！」
未央奈又喊了一聲，但是她的聲音飄散出去，依舊被風沙給侵吞殆盡，連餘音都不剩下。
未央奈其實有點擔心他，因為這樣的狀態是很不正常。夢境能夠反映一個人的內心，我愛羅從小出生在沙漠中心的村子裡，但是他的夢裡，並不全是荒蕪的，未央奈陪他一起在沙子裡種過植物，他們守著種子破土發芽抽枝開花，也在沙漠當中撞見過很多生活在此的堅強的生命。
才不是現在這般，萬籟俱寂。
未央奈見到我愛羅的次數很少，他說過他是不能安睡的，一旦睡著，身體當中的怪物就會徹底吞噬掉他，所以才六歲的男孩臉上，已經有了深深的黑眼圈。
不能睡覺，這是一件多麼可怕的事情。未央奈無法想像。
雖然現在的她同樣不需要睡覺。
腳底傳來一陣異樣的觸感，未央奈嚇了一跳，立刻往旁邊跳開，但是才觸地，腳立刻就陷了下去。
未央奈驚叫了一聲，半邊身子一歪已然失去平衡，緊跟著腳腕傳來一股力道，把她倒吊著拎到了半空。
她費力地仰起頭，看到攥住腳腕的是一股流動的沙子。
沙子？
她眨了眨眼，像是蕩秋千一樣把自己的身體給蕩了過去，臨近了，深呼吸的同時腰上用力，兩手一伸就抱住了那股流沙。
沙子在接觸到她雙手的瞬間散開了，未央奈摔到地上，立即又被燙得連忙爬起來。
「我愛羅？」
她看向平地突然冒出來的沙土包，探頭探腦地繞著它轉了一圈，還伸手敲了敲，「你在裡面？」
沒有反應，未央奈眉頭一皺，覺得情況不太對。於是她上手開始挖沙子。
雖然一抓一把沙子，但是只要手一挪開，自動又會被填補上挖開的那部分，未央奈挖了好一會兒，沙土包依舊維持著原來的樣子。
「我愛羅！我愛羅！」
她握了拳頭捶打上去，一邊大聲喊著。
沙子構築起來的外殼碎開，一個抱膝蹲坐著的紅發男孩緩緩抬起了頭，目光迷茫地看了她好一會兒。
「怎麼哭了？」
未央奈也蹲下，疑惑地歪頭看著他臉上乾涸的淚痕，「誰欺負你了麼？」
「未央奈，」
我愛羅的聲音幹啞，該是稚嫩清潤的孩子的嗓音，卻如同被風沙侵蝕過一般，彌漫著一股滄桑，「也恨我麼？」
未央奈注意到了他額角的血漬，嚇了一跳，下意識伸出手去，「你額頭怎麼了？受傷了麼？痛不痛？」
在她的指尖接觸到我愛羅皮膚之前，沙子擋在了前面，拒絕了她的觸碰。
「你也討厭我是麼？」
我愛羅的目光依舊迷茫無焦距，如同毫無意識一般地詢問著。
「才沒有啊，我為什麼要討厭你？」
未央奈詫異。
「沒有人會愛我。」
他如此說著，隨著低語般的呢喃，周圍的沙子蠢蠢欲動，「只有我自己。」
「我愛羅？你在說什麼？」
未央奈伸出的手再度被沙子構成的屏障阻攔，她奮力敲打，但是無論如何也無法擊碎它。
我愛羅的目光終於落到她身上，未央奈卻無法從他的眼中看到自己。
「我的名字，夜叉丸說，我愛羅，就是只愛自己的修羅。」他歪了歪頭，「夜叉丸也背叛了我，他是父親派來殺我的，他恨我，母親也恨我，沒有人會愛我。」
「未央奈也是麼？」
黃沙驟然卷起，如同颶風，遮蓋住了昏黃的日光，以鋪天蓋地的趨勢在未央奈的頭頂落下無邊陰影。
「沒關係的，只要未央奈也變成沙子，就可以一直留在我身邊了。」
男孩張開手，沙子覆蓋上來。
【植物】
「哇！！這是什麼地方！！」
陌生男孩的聲音突然插入進來。
正在以脖子的最大承受力仰頭望著天空發呆的未央奈，疑惑地轉過臉，然後——
——險些就扭到了脖子。
那是個西瓜頭黑短髮的男孩，他以一種誇張的姿態張大了嘴巴指著天空。
「最好閉嘴哦你，」
未央奈好心提醒，順手指指自己的嘴，「否則會吃到很多沙子。」
男孩眨巴眨巴眼，立刻反應過來，苦著臉呸呸呸地開始吐沙子。
彙聚到天空的沙塵凝到了一處，慢慢形成一隻凶獸的外形，我愛羅的身影已經完全被包裹在了厚重的砂層之中看不到了。
「那個，雖然很想好好認識一下你，但是現在我的朋友遇到麻煩了，」
未央奈憂鬱地望著巨大的狸貓，滿面愁容，「我得先救他才行。」
「你的朋友，是指這只怪物？」
西瓜頭男孩用手遮眼遠眺，「通靈獸麼？」
「我愛羅才不是怪物。」
未央奈立即糾正，「是個和你差不多大，但是比你好看的男孩子！你的髮型太土了！」
雖然沒來及仔細打量新出現的小夥伴長什麼樣，但是就算只是瞅一眼，如此髮型也是讓人印象深刻了。
身後忽然沒聲響了，未央奈回頭看了一眼，就見烈日當空下，西瓜頭男孩抱著膝蓋蹲在了地上，頭頂烏雲密佈，如同陷入了無比絕望的境地，消沉得不得了。
「喂……」
未央奈沒忍住，抽了下嘴角。
「小心！」
就在這時，垂頭喪氣的西瓜頭男孩忽然站起身，動作快得如同虛影一閃，未央奈一眨眼，就發現自己被帶離了原來站立的地方，再回頭看去，那處沙地已經陷落了下去，一圈圈流沙漩渦般流轉著，將石塊與枯葉一同捲進未知的地底。
「好險好險。」
把未央奈放下，男孩撓撓頭笑得一臉燦爛明快。
「哇，剛才謝謝你！」
未央奈一拍他肩膀，由衷地感謝道。
「不用謝，」
男孩毫無預兆地又恢復成了那副陰沉消極的姿態蹲坐下去，「我的髮型真的有那麼土麼？」
「也……還好吧？」
未央奈歪了一下頭，「至少臉還能看。」
咚——
像是被錘子給用力敲了一下，男孩的腦袋垂得更低了。
沙土積聚而成的凶獸不滿於被忽視，發出尖利刺耳的尖叫。未央奈下意識捂住耳朵，抬頭去看。
我愛羅說的，會侵吞他意識，讓他夙夜都處於驚懼之中的怪物，就是這傢夥麼？
「那只狸貓看起來有點像是傳說中的尾獸呢。」
西瓜頭端詳著它臉色認真。
「尾獸是什麼東西？」
未央奈好奇問了一句，隨後搖搖頭，「不是，現在不是考慮這個的時候。得把我愛羅從這只狸貓肚子裡挖出來才行！」
正常來說夢境都是由主人的意識控制，但是這只狸貓已經侵入了我愛羅的夢中，這就意味著我愛羅的意識也被侵蝕了。時間越長越危險，繼續這麼下去，我愛羅就真的會被吞噬掉了。
「你的朋友在狸貓肚子裡？」
西瓜頭摸了摸下巴，手一甩，一隻掛著起爆符的苦無飛了出去。
嘭的一聲巨響，煙塵四散，未央奈眯著眼揮了揮手。
「果然不行。」
西瓜頭男孩遺憾地一攤手，「沙子會形成自動防禦，得想辦法把那些沙子控制住才行。」
控制沙子……？
「嗯……」
未央奈摸摸下巴。
西瓜頭也摸摸下巴。
兩人對望了一眼，同時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用植物！」
「用木遁！」
未央奈眨巴了一下眼，「你會木遁？」
西瓜頭也眨巴了一下眼，「不怎麼會，你呢？」
「我不會。」
未央奈搖搖頭。
狸貓巨大的爪子從頭頂蓋了下來，她仰頭，很憂鬱，「我愛羅有危險了……」
「哦，你的朋友叫做我愛羅麼？」
西瓜頭很會找重點地一敲手心，「這個名字真酷！」
未央奈點頭，「我也覺得。」
她拉著西瓜頭從狸貓爪子下跑出來。
「你在找什麼？」西瓜頭好奇地問。
「植物啊。」未央奈皺了皺鼻子，「就算是小小的綠芽都可以，但是今天我愛羅心情不好，這裡沒有植物。」
「如果是小苗苗的話，我倒是有辦法，」
西瓜頭又帶著未央奈跳遠了一些，順手甩出幾道苦無稍微阻擋了一下狸貓靠近的步伐，然後兩手按到地上，「木遁！」
一根細細弱弱的嫩芽緩緩從沙土裡鑽出了頭，扭扭捏捏的，感覺一掐就斷。
但是嫩綠的色澤，在這黃沙遍地當中，卻異常醒目，有種別樣的清新。
未央奈眼睛一亮，攤開手掌做了個往上抬起的動作。
嫩嫩的小綠苗瞬間拔地而起，順著未央奈手指的方向飛快生長蔓延，轉眼就把巨大的狸貓捆得像是個綠色木乃伊。
未央奈抬手，西瓜頭男孩很配合地與她擊了個掌，「哦！幹得好！」
「然後要怎麼做？」
西瓜頭男孩看著已經在掙紮的綠色木乃伊，純良地睜大了眼問道。
未央奈沒回答他，而是跑了過去，看起來非常費力地拽著粗大化的藤蔓手腳並用地往上爬。
西瓜頭看得出來，這小姑娘是完全沒經過任何訓練，這樣對他們來說輕而易舉的攀爬，對她來說顯得很困難。
藤蔓上還帶著刺，不一會兒就將她裸露出來的胳膊與腿劃的滿是傷口，加之狸貓還在掙紮，好幾次她都差點摔下來，只用手指緊緊拽著藤蔓，一邊往上爬，一邊還在那兒喊著我愛羅的名字。
西瓜頭男孩站在近處，正想跳上去幫忙，卻發現狸貓的掙紮緩緩停止了，巨大的身軀如同被太陽烤化，沙子像液體一樣從藤蔓間隙流淌下來，整個塌陷，還在發愣的小姑娘立刻被沙子埋了。
「喂！」
西瓜頭趕緊沖過去。
沙塵把視線遮擋得幾乎什麼也看不見，他四處轉著尋找，好半天才看到一個模糊立在中間的圓形物體。
走得近了，他終於看清楚被沙子形成的圓罩保護著的男孩與女孩。
他大咧咧地按在圓罩上，彎腰探頭朝裡看，笑得可燦爛，「喲，我叫柱間，做個朋友吧？」
紅發小男孩眼裡只有被他保護著的小姑娘和她身上遍佈的傷口，他伸手似乎想要碰觸但又縮了回來，眼神悲傷落寞，「對不起。」
未央奈抬起胳膊看看上頭細細密密的小口子，撓撓頭，「小傷啦沒事！我愛羅更重要啦！」
我愛羅愣了一下。
「還痛麼？」
她抬手想要去碰他的額頭，沙子再度流動起來，於是她鼓了鼓臉露出不高興的表情。
我愛羅一慌，主動握住她的手，把它貼在自己額頭，「不痛。」
「誒？原來這是個字？」
未央奈稍微撥了撥我愛羅的額發，湊近上前仔細看了，「……愛？」
「……嗯。」我愛羅垂下眼。
「嗨？」
西瓜頭男孩揮了揮手企圖吸引他們的注意力。
「竟然是愛啊，很棒的字呢！」
未央奈驚奇，然後想起什麼，皺眉小心撫過已經結痂的那個刻字，「可是畫個愛心也行嘛，這個字筆劃太多了，要刻上去肯定會很痛的。」
她輕輕吹了吹，「以後不要再這樣啦。」
我愛羅認真地看著她，手不自覺按在胸口，聲音輕輕的，「沒關係，不痛了。」
「嗯？感覺好像忘了什麼？」
未央奈想了一下才想起來，轉頭，「那個西瓜頭……」
烈日當空下，西瓜頭的男孩蹲在不遠處，頭頂彌漫著一股低氣壓，可憐巴巴又委屈地看著他們。
作者有話要說：
六歲時期的我愛羅和初代
因為還小，初代不怎麼會木遁……（話說我不知道初代究竟啥時候會木遁的雖說是血繼界限但是他和斑初遇的時候好像還不會的樣子？請大家忽略一下吧……）
第6章 第六夜
【手裡劍】
未央奈捧著臉坐在樹梢上，看著卡凱西練習投擲手裡劍。
同樣的動作，他已經重複了兩百六十七次，他難道沒覺得累，也沒覺得無聊麼？
至少一遍遍為他計著數的未央奈感覺很累很無聊了。
雖說是夢境，但就像在夢中沒命地奔跑之後，醒來也會覺得身體疲累那樣，並不是因為是夢就可以隨便肆意亂來了，人類的精神意識都有一個極限，超過了那個極限，後果一點都不會比透支身體力量來得輕巧。
未央奈很擔心卡凱西，自從他的父親去世之後，他的夢境裡，再也沒有任何輕鬆愉快的氛圍了。
他不再去林子裡釣魚，也不會耐心地教她怎麼處理食材，天空總是烏雲密佈著，和他的眼神一樣冷冰冰的。
就像從前，她不知道要如何安慰哥哥死去的板間那樣，她同樣不知道要怎麼做，才能讓卡凱西重新露出笑容來。
鼬說，經歷過那種事情，怎麼也不會高興了。
可是未央奈不想這樣，她希望他們能高興，她想讓他們開心。
她探頭看了一眼腳下懸空的高度，咽了咽口水，手緊緊扒住樹幹，試圖往下爬。
卡凱西半閉著眼，手腕轉動，手裡劍正待出手，忽然聽到一聲熟悉的尖叫，於是飛出去的手裡劍立刻歪了，但是他對此並不在意，身形一閃人已經消失在原地，下一刻雙臂伸開接住了從樹上掉下來的小女孩。
未央奈躺在他懷裡，視線抬起正對上卡凱西依舊沒什麼情緒的眼睛，她撓撓頭乾笑道，「謝謝你呀卡凱西，幫大忙了。」
卡凱西把她放到地上，語氣平淡，「你不是能飄起來麼。」
說到這個，未央奈皺了皺鼻子，「那是因為，卡凱西的夢太重了。」
這裡的一切都很沉重，連本該輕飄飄的雲彩，都好像隨時會壓垮天空，大地如同沼澤，一不小心就會讓人陷下去。
卡凱西沉默了一下，對她的解釋並沒有做出什麼反應，而是若無其事地再度走回到原來的位置，繼續投擲。
「卡凱西——」
未央奈像條小尾巴一樣跟著他，「不要再練習了，這裡是你的夢啊。」
「等你醒了，會很累很累的。」
「那，你休息一下下，過會兒再練好不好？」
「我烤魚給你吃怎麼樣？我已經會了，絕對不會再烤焦了。」
「要不然，你愛吃甜品麼，有一家店的丸子很好吃的。」
「卡凱西，你理我一下嘛。」
未央奈看著不為所動的男孩背影，有些沮喪地抱膝蹲坐下來，烏雲密佈的頭頂，像極了某個西瓜頭。
等到卡凱西感覺到背後那陣陰風而回頭看過來的時候，立刻被這黑洞洞的怨念給嚇了一跳。
「你幹什麼呢？」
他走到未央奈面前，屈膝蹲下，無奈道。
未央奈委屈巴巴的，眼神濕漉漉又軟和，像是被拋棄了的小狗一樣。
「卡凱西，要怎麼樣才能讓你開心一點呢？」
她一臉憂鬱，伸出手去隔著面罩碰了碰他嘴角的位置，「我想不到辦法，我什麼都不懂，什麼也沒辦法為你做，我只會等你。」
她只能日復一日地等著他入睡，然後夢到這裡，除此之外，什麼也辦不到。
卡凱西愣了一下，低垂的視線落到還停留在自己唇角邊的那根手指上，睫毛微微顫動之後，他握住了那只手，抬眼看她，「抱歉。」
未央奈用力搖頭，「不是的，不是卡凱西說抱歉。是我太笨了。」
卡凱西沉默地看了她一會兒，站起身也順帶將她從地上拉了起來，「走吧。」
「誒？」
未央奈疑惑地問，「去哪兒？」
「吃丸子。」
卡凱西語氣隨意。
「咦！」
未央奈的眼睛立刻亮了。
卡凱西看了她一眼，眼神稍許柔和了些。
頭頂烏雲積聚，仿佛隨時要降下和那天一樣的暴雨和雷電，但是卡凱西想，至少暫時不能讓它們再次在這裡出現。
因為未央奈怕雷聲，會哭，
她真是個膽小鬼。
很麻煩的那種。
【雕像】
卡凱西很明顯並不怎麼喜歡吃甜食。
未央奈看到他吃掉最上面一顆丸子之後就停下了，只安靜地陪著她坐在店門口發呆。
「卡凱西，」
未央奈一邊吃一邊好奇地指了指他的額頭，「那個是什麼？」
「護額。」
他平靜回答，「畢業正式成為下忍之後就能拿到，中間的圖案是木葉的標誌。」
未央奈咀嚼的動作一頓，眼睛睜得大大的，「卡凱西已經畢業了？！」
卡凱西淡定地看了她一眼，點點頭，「我現在是中忍。」
咕嘟一聲，丸子還沒嚼透就被嚇了一跳的未央奈給咽了下去，然後卡凱西就看到這粗枝大葉的傢夥掐著自己脖子憋紅了臉一副痛苦不堪的樣子。
他愣了一下，立刻去店裡給她倒了杯水，看著她咕嘟咕嘟喝下去，之後露出劫後餘生的慶倖表情，卡凱西有些無語。
「不是啦，我之前還在想，要送什麼給卡凱西作為入學禮物才好，可是你居然這麼快就畢業了，」
未央奈雖然不太懂中忍是什麼，但是按照卡凱西說的，畢業之後成為下忍的話，那麼中忍顯然要比下忍更高級別一些，所以卡凱西不止是已經畢業了，而且還升級了，速度好快啊，她疑惑問道，「忍者學校只需要入讀這麼短的時間就可以了麼？」
卡凱西沉默一下，「我提前畢業了。」
「誒？那正常的話是要上多久的課呀？」
未央奈又撈了一串丸子吃起來。
「正常情況下六歲入學，十二歲畢業。」
卡凱西說道，「但是現在是戰時。」
所以情況特殊麼？
但是卡凱西五歲就畢業，六歲還升級了，就算情況特殊，也應該是很厲害的那種了吧？
未央奈把最後一顆丸子咽下，她晃了晃雙腳，低著頭，「卡凱西的世界，現在也在打仗麼？」
卡凱西淡淡「嗯」了一聲，把手上還拿著的那串丸子遞過去，「還吃麼？」
未央奈眨了眨眼，「謝謝。」
這是第二個把丸子讓給她的人，未央奈想起了鼬。
鼬曾經說過，忍界大戰在他的弟弟佐助出生之前已經結束了。
不知道卡凱西距離鼬的時代有多遠，要等多久呢？
未央奈不喜歡戰爭，她也相信，卡凱西他們，肯定也不喜歡。
「卡凱西想要成為火影麼？」
她忽然異想天開地問了一句。
卡凱西怔了怔，看著她的眸子浮現出詫異。
未央奈眨巴了一下眼睛，撓撓頭，「那個，因為聽起來，卡凱西很厲害的嘛。說不定，以後卡凱西也能成為火影。」
她一邊說一邊覺得很有道理地點了點頭，「不是說，火影是木葉村最厲害的忍者麼？我覺得卡凱西就能行。阿諾，現在這裡是有初代目，二代目和三代目對麼，那麼卡凱西就能成為四代……啊不行，卡凱西一定不要成為四代——」
未央奈想起鼬說過，前不久四代火影為了封印九尾犧牲了，連忙改口，「五代，五代比較好！」
這話說的，好像成為第幾代可以自己隨便挑似得。
卡凱西幾乎要被她逗樂了，他環抱著雙臂，抬頭望向火影岩的方向，語調冷淡，「我對成為火影沒興趣。」
這麼說著，他的目光落在火影岩那幾個已經看熟了的雕像之上。
他倒是認識一個總嚷嚷著說將來要當火影的笨蛋。
未央奈「誒」了一聲，表示有些遺憾。
「未央奈。」
卡凱西忽然叫了她一聲。
「嗯？怎麼了？」
未央奈放下竹簽，看向他。
卻見卡凱西眉頭微皺著，抬手指向遠處，神色疑惑，「那是誰？」
「咦？」
未央奈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然後有些驚訝，「變成四個了？」
在卡凱西所處的時代，木葉村火影岩上，應該只有三個雕像才對，但是不知何時，代表四代目火影的頭像也出現在了那裡。
「那是……四代火影。」
未央奈困惑地嘀咕道，「可是不應該出現在卡凱西的夢裡呀。」
「……四代目？」
卡凱西微微睜大了眼，他重新打量著那個雕像，思考了一下記憶中與之相像的木葉忍者們。
「難道說是——」
未央奈像是想到什麼，正待說明，就遠遠聽到了一個活力十足的大嗓門。
「未央奈！未央奈！你在哪兒呀！我又來啦！！」
橘黃色的身影在遠處高高低低的屋頂上跳躍跑動，沒一會兒就到了近處，未央奈笑眯眯地朝他揮手打招呼，「鳴人！」
一頭金髮格外燦爛的小男孩蹲在房頂上，本來正笑容滿面的，但是忽然就看到了站在未央奈身旁的陌生男孩。
「嗯？」
他眼睛一眯，鬍鬚抖了兩下，鼓起臉來一指，「我說，這個白毛是誰啊？」
作者有話要說：
開始互相在夢裡串門了╮(╯_╰)╭
設定是相近時期出現在夢境中的人年齡也都是接近的，而未央奈的年齡也與他們同步。
以及，被小天使發現啦，這篇文在我的專欄系列裡是【月光花】。
月光花的花語是永遠的愛，易碎易逝的美好。暮光中永不散去的容顏，生命中永不丟失的溫暖。
我設想中的主角就是如此，雖然筆力所限，不知道能不能寫出這種感覺_(：з」∠)_
總之就是一個像美夢一樣，不屬於現實，醒來後就會消失的女孩子。
第7章 第七夜
【活著】
「你又是誰？」
卡凱西抱著手臂，下巴微抬，眼神倨傲。
鳴人從屋頂上跳下來，看起來有點氣急敗壞的，「你這傢夥，是我先問的！還有，我超討厭你的眼神！」
卡凱西的目光從鳴人額頭那個防風鏡上掠過，眯了眯眼，「正好我對你的第一印象也是討厭。」
「納尼？！」
未央奈站到張牙舞爪一副炸毛樣子的鳴人身前，好奇問，「鳴人今天怎麼這麼早？」
鳴人哼了一聲，又瞪了卡凱西一眼，氣鼓鼓地撇開頭，抱著手，「明天開學，所以要早點睡覺！」
「誒，要入學了麼！恭喜你呀。」
未央奈語氣很真誠，「一起吃拉麵麼？」
她說著，轉頭看向卡凱西，「卡凱西也一起去吧？」
「哈？我為什麼要跟這傢夥一起啊！」
鳴人立刻不滿地嚷嚷起來。
「因為，」
未央奈眨眨眼，伸手在他肩頭一拍，理所當然道，「就是有卡凱西幫忙，我們才能在這裡吃到一樂拉麵的呀。鳴人要謝謝卡凱西才行哦。」
鳴人愣了一下，指著卡凱西的手僵在半空。
卡凱西雖然戴著面罩看不清臉，但是眼神冷冷淡淡的落在鳴人身上，「我沒興趣。先走了。」
說完，人影就淡化消失了。
「切，什麼嘛！奇奇怪怪的傢夥，」
鳴人插著腰氣憤，「有什麼了不起的，一個個都瞧不起人！」
「鳴人，卡凱西很厲害的。」
未央奈笑眯眯地說道，「他和你同歲，但是已經從忍者學校畢業成為中忍了哦，據說只用了一年的時間就畢業啦。」
鳴人露出目瞪口呆的表情，隨即注意到未央奈閃閃的笑容，他急忙掩飾自己的失態，大拇指一抹鼻子，哼唧了一聲，「那有什麼，我也能！」
那雙藍盈盈的眸子裡，像是有熊熊火焰在燃燒，鬥志盎然地握拳宣佈，「什麼佐助什麼卡凱西，等到我成為火影，一定讓他們心甘情願向我認輸！」
未央奈捧場地鼓掌，隨即歪了下頭，「……佐助？」
像是提起這個名字就很不爽一樣，鳴人哼了一聲，「是個又臭屁又讓人討厭的傢夥！老愛出風頭！」
「他姓……宇智波麼？」
未央奈好奇地問。
鳴人想了想，然後就不耐煩了，「我才不記得那傢夥姓什麼呢！」
說著，他搓搓手，「未央奈~拉麵拉麵！」
未央奈點點頭，笑道，「好啊，我們走吧。」
「但是鳴人，平時除了泡面也要吃點別的東西哦，要不然會長不高的。」
「我有喝牛奶！」
「我上次看到你房間裡的牛奶都過期了，得扔掉才行，不可以再喝了。」
「誒？」
「還有哦，房間也要定時清理，衣服記得洗，垃圾也得丟掉，吃過的碗筷如果不洗乾淨會有蒼蠅的。」
未央奈注意到鳴人噘著嘴飄來飄去的眼神，她停下了腳步，唇角下撇，有點小消沉，「鳴人覺得我煩麼？」
「咦？沒有沒有！怎麼會！」
鳴人一愣，慌慌張張地擺手，緊張反駁。
未央奈的眼神都黯淡了，「如果能真的出現在鳴人身邊的話，我就可以照顧鳴人了，可是我做不到啊。」
「我也想給鳴人買好吃的零食，幫鳴人打掃房間整理衣服，想和鳴人一起玩的。」
未央奈沮喪道。
鳴人愣愣看她，話語不經大腦脫口而出，「未央奈只能在夢裡出現麼？」
未央奈點點頭，臉上滿是落寞與遺憾交織。
「那，如果我們都不做夢的話，未央奈又會在哪裡？」
鳴人撓了撓頭，似乎被這個問題已經困擾了很久一樣，「就是，白天的時候，沒有人在睡覺。因為未央奈說，這裡是我的夢，那個，所以如果我不做夢的話？」
他像是在努力想要表達清楚自己的問題，但是又不是很成功，以至於語句有些顛三倒四的。
未央奈卻能明白他想要問什麼。
「一人的時候麼？」
她笑起來，「我會跑到各種地方去玩啊。因為我認識好多人啦，可以看到很多地方。」
未央奈坐在忍者學校的教室裡想像過鳴人他們上課的樣子，也學著鼬坐在湖邊靜觀日落時水面的粼粼波光，她還模仿過卡凱西投擲苦無，當然很慘不忍睹就是了。
有時候會去溪邊釣魚，或者在沙漠找尋小動物的足跡，雖然往往是無功而返，但也樂此不疲。
沒有主人的夢境會失去色彩與聲音，就像靜止的黑白畫卷，只有她是唯一的生命。
雖然未央奈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算是生命，但是她知道自己是活著的，能看到，能聽到，能聞到，也能觸摸到，這樣就足夠啦。
「認識很多人啊……」
鳴人低聲嘀咕著，像是有點糾結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鬱悶。
「嗯，也許，鳴人也能遇上他們呢，就像剛才看到卡凱西那樣？」
未央奈也有些迷糊，「不知道為什麼竟然遇到了，上次我愛羅和柱間也是呢，好奇怪。」
因為大家所處的時間點都不一樣，而且也不是每次夢境都能連接到未央奈這裡，所以這麼巧合的事情總覺得很讓人意外，反正未央奈是沒搞明白。
鳴人哼哼了一聲，臉頰上的鬍鬚紋路抖了抖，有點小傲嬌，「我才不在乎呢~」
【死亡】
又是一個全然陌生的地方，雨水淅淅瀝瀝如同永遠也不會停止，天空黑沉沉，烏雲密佈。
周圍除了雨聲之外無比寂靜，巨大的石塊零星分佈在荒涼的曠野之上，未央奈撐著傘蹲在倒地的男孩邊，伸手推了推他。
「醒醒，你怎麼了？」
男孩穿著雨衣，略長的紅發被雨水打濕淩亂貼在臉上，將臉都遮了一半。
未央奈左右看看收了傘，抬起他一條胳膊架在自己肩上，咬牙撐著他站起身來，一點點步履踉蹌地往稍微能擋雨的石洞走。
雨水落下來，很快把她也淋了個濕透，未央奈忽然注意到搭在肩頭的那只手動了動。
「你醒了麼？」
她立刻問道，眼神明亮歡欣，濕漉漉落了滿臉的雨水都無法阻擋她的笑容。
「……你是誰？我已經死了麼？」
男孩側了側臉，他的眼睛被長長的額發遮擋著，未央奈只能看到他蒼白的嘴唇在那裡動著，發出極為虛弱的聲響。
「我叫未央奈，你呢？」
說著，未央奈已經將他帶到了石洞口，小心讓他坐下之後這才松了口氣，「為什麼會暈倒在夢裡？很危險的哦。」
「……夢裡？」
男孩靠著石壁，困惑地側過頭，「不記得了，我走了很長的路，很餓，好幾天沒有吃東西了……」
未央奈愣了一下，「你是餓暈的？」
男孩點點頭，語調輕飄飄像是無處著力一樣虛浮微弱，「雨之國到處都是戰場，沒有人願意把食物分給我。」
未央奈臉上的錯愕被憂慮所代替，她眉頭微微擰著，原本想要生火取暖的動作也停了下來。
只是短暫的沉默了一小會兒，她騰地站起身來到男孩面前，兩手在他肩上用力一搭，極為認真，「你叫什麼名字？」
男孩身體僵硬了一下，略微抬頭看她，呆呆地幾乎是本能地回答，「長門。」
未央奈點點頭，「長門，你不能繼續留在這裡，會死的。」
「這裡是你的夢境，不管你在這裡做了什麼，都不能反映到現實當中。一直睡下去會死掉的，所以不可以停留在這裡。」
未央奈語氣很慎重認真。
長門的額發很長，眼睛從髮絲縫隙之後隱約透出，看起來有著奇怪的紋路，「會死？」
他頓了頓，繼而低下頭去，抱著濕漉漉發著抖的身體，聲音壓得很低，「死的話，就不會痛苦了吧？不會挨餓，也沒有戰爭……」
「我沒有死過所以不知道死了以後會怎麼樣，」
未央奈雙手捧起他的臉，直視著那雙奇怪的眼睛，認真說道，「但是你還不能死，你還活著，要活下去。」
「……活下去？」
長門的眼神迷茫，夾雜了無比複雜與痛苦的情緒。
未央奈用力點頭，「戰爭總有結束的一天，雨也是會停的，請再堅持一下！」
「我送你回去。」
未央奈閉上眼，男孩的視線開始變得模糊起來，身影淡化，漸漸消失，「一定要活下去！」
未央奈扶著灰色的石壁站起身，慢慢走到了外面，荒涼的曠野寂靜無聲，她看向頭頂大片的陰影，無數靜止的雨滴停在半空，時間停滯住了。
她走進這卷透著陰冷潮濕的畫卷，眼神中滿是憂傷。
又是戰爭啊。
作者有話要說：
不久以後，未央奈會出現在他們所有人面前和他們見面的。
會有神轉折，但是還得再等等。
第8章 第八夜
【族地】
未央奈站在火影岩第四個雕像的頭頂，看著底下安靜祥和的村莊出神。
有風吹來，落葉飄過眼前，未央奈接住那片葉子的同時，灰白色的建築也慢慢染上了鮮明的色彩，一輪落日懸在西邊天幕將落未落，將整個世界染上了黃昏的顏色。
未央奈朝著底下用力揮了揮手，然後把手掌靠攏在嘴邊大喊，「我在這兒~」
出現在街道上的鼬抬頭循聲望過去，見到了站在高處很顯眼的那個人影，他唇角略微翹起，腳下使力跳上屋頂，身子輕巧迅捷地穿梭在房頂上，未央奈遠遠看著，覺得鼬看起來就像是一隻靈巧的黑貓。
黑影在眼前一閃而過，帶起的風尚未平息，鼬已經無聲地落到了她身後。
「在這裡做什麼？」
8歲的男孩比起剛認識的時候長高了不少，雖說依舊只能算是一個小孩子，但是不管是性情還是說話時的語調，都很難讓人覺得這是個處於最鬧騰年紀的男孩。
鼬在去年就從忍者學校畢業了，雖說沒有能夠打破卡凱西的記錄，但是也很了不起了，至少未央奈跟卡凱西說起的時候，卡凱西對此表示了肯定，尤其是在知道了這位後輩生活在戰亂結束之後的和平時期時，更加如此認為了。
戰爭壓縮了學校的學習進度，將一批批本該享受無憂童年的孩子提前送上了前線，然後很多人就永遠停留在了童年之中。
「在等人。」
未央奈笑了笑，然後側頭，「鼬，你的頭髮又長了呢。」
鼬明白了未央奈並不想多說，體貼地順著她轉移了話題，略點點頭，「最近出任務沒有修剪。」
「長髮也挺好看的，畢竟你的臉就擺在這兒了，」
未央奈說得很真誠，「好看的人不管換什麼髮型和衣服都很好看。」
鼬像是有些不適應這種話似的，眼睛稍微往另一個方向轉了轉。
認識已經有三年了，雖然並不總是能在睡著的時候遇到，但是見面與相處的時間真的要算起來的話，也許連弟弟佐助都比不過未央奈。
自從畢業之後就開始接任務的鼬陪伴弟弟的時間也少了很多，讓小小的佐助常常鼓著張包子臉委屈巴巴的瞅他，每天回家第一眼見到自家弟弟，鼬哪怕看起來淡定內斂，心裡還是很輕鬆愉悅的。
未央奈歪了歪頭，有些稀奇，「鼬的心情，好像很好？遇到什麼很高興的事情了麼？」
雖然面上沒怎麼顯露，但是與以往相比，他今天身周透出的氣息，的的確確比平日裡要輕快得多，因而只要稍微注意一下就能感覺到了。
鼬小幅度地彎了彎嘴角，抬手按在護額上，「沒什麼。」
注意到未央奈斜斜覷過來的懷疑目光和不自覺鼓起來的腮幫子，鼬像是又看到了自家賭氣的弟弟一樣，好笑地抬手在她腦門上一戳，「要來我家麼？」
未央奈正捂著額頭呢，聞言睜大眼，用力點頭，「鼬的家？！要！！」
走進位於木葉村邊上屬於宇智波一族的族地時，未央奈好奇地東張西望著，據說這裡是在三年前九尾襲擊之後，木葉重建時劃歸給宇智波一族的，未央奈倒是曾經跟卡凱西一起在從前的宇智波族地逛過，與那時候相比，現在的宇智波一族地理位置上明顯有些過於偏僻了，感覺就像被從村子裡隔離開了一樣，有點怪怪的。
但是從鼬向她介紹這裡時候的神情來看，他很喜歡這裡，對於自己的族人，有著發自內心的喜愛與認同。
「這個煎餅好好吃！」
未央奈哢嚓哢嚓吃得滿嘴是渣，眼睛都眯在了一塊兒。
鼬神情溫和，他們停在了一棟屋子前，「這裡就是我家。」
「哇——」
未央奈興奮地立刻跑了進去，在玄關處，她探頭探腦朝裡面張望了一下，「打、打擾了？」
鼬看看她。
未央奈從他的眼神裡明白了他的意思，她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雖然是夢裡，但是這也是在朋友家裡拜訪嘛，總覺得有點緊張啦。」
鼬很不明顯地笑了一下，脫了鞋子走進去，然後朝她伸出手，「進來吧。」
「好~」
未央奈乖乖地也把小皮鞋脫掉整齊擺放好，然後拉住了鼬的手，好奇地四處看著。
鼬的家很大，尤其是比起鳴人那間略顯簡陋的小屋子。從走廊出去，還有一個院子和池塘，幾尾金魚在清澈的池水當中游來遊去。
未央奈蹲在池塘邊盯著裡面的魚看，忽然就感覺頭上被戴了什麼東西。
她疑惑地轉頭看向站在身後的鼬，順手摸上頭頂，「這是什麼？」
「手信。」
鼬神色平靜，「任務的留念。」
「誒？」
手指摸到了兩個尖角，未央奈重新探頭到池面，從不時泛起波瀾的水面，她隱約看清楚了頭上的白色發箍，「耳朵？」
發箍頂端，長著一對白色的貓耳朵，摸上去還毛茸茸的。
鼬點點頭，溫潤的眼眸中倒映出未央奈頂著貓耳朵歪頭一臉迷糊的樣子，於是便忍不住連著嘴角一起微微上揚了起來，「很適合你。」
未央奈疑惑地看了看他微笑的樣子。
鼬的心情好像真的很好呀，看起來這次他的任務很順利，想必一起行動的同伴也都相處得不錯吧。
【族人】
這一日未央奈依舊蹲守在火影岩上，天幕只有黑白二色，石崖灰撲撲的，整個世界萬籟俱寂，日月不在，難分晝夜。
近來只要是這種時候，她都會待在這裡等，雖然已經等了一年多依舊沒等到，但是私心裡她還是想要繼續等下去的。
因為在上一次道別的時候，她答應了板間要帶他去看風之國的沙漠，他出生在氣候溫潤林木蔥鬱的火之國，之後便一直徘徊於戰場之間，還未來得及去遙遠之地看一眼異國風景。
只是自那之後板間就一直未曾再出現，就連極少安穩入睡的我愛羅未央奈都見到了好幾次，但是板間卻遲遲沒有再來。
當寒意降下，盯著遠處正發呆的未央奈猛一激靈驟然回過神來的時候，天黑了。
一輪圓月高掛頭頂，星辰寥落。
又有人來了。但是此前未央奈並沒有見到過類似的場景，所以她不太明白這回來的是誰。
她自山崖躍下，於半空中漂浮而起，夢境主人的意識並不強烈，所以她可以在這裡稍微肆意地橫行而沒有被限制。
木葉村黑壓壓一片，只有一幢幢建築物在黑夜之中佇立，像是一隻只無聲的怪物窺伺著周遭，無端讓人心底發怵。
未央奈順著夢境主人的意識一路尋找，到落到地上的時候，卻發現周圍景象有些眼熟。
「這裡不是鼬的族地麼？」
小皮鞋踩在青石路上，發出清脆的敲擊聲，於萬籟俱寂的夜晚有種讓人毛骨悚然的驚懼，未央奈倒不怕這種場景，只是有些不安。
路邊的建築較之先前她記憶中的並沒有很大變化，但是牆上卻插著幾隻手裡劍。
「……鼬？」
她試探著喊了幾聲，但是尾音在寂靜的街頭回蕩，久久不散。
直到她順著前日鼬曾經引領的方向朝著他家而去時，看到了不遠處倒在路中間的一個身影。
月光傾灑下來，如同帶著寒氣的冰霜籠罩。
未央奈快跑幾步來到那個身影旁蹲下，那是個黑髮的男孩，穿著深色上衣，衣服背面，有和鼬一樣的團扇族徽。
「你怎麼了？醒醒！」
她將他翻轉過來，在見到那張臉的時候愣了一下，「……泉奈？」
不對，應該不是泉奈，雖然長得很像，但是這裡是木葉，泉奈所處的時代還不到木葉建立的時候。
未央奈將他扶著坐起來，抓著肩膀用力搖晃，這個像極了宇智波泉奈的男孩臉上還有乾涸的淚痕，聯繫這一路走來的情景與這種詭異夢境，未央奈有種很不好的預感。
「請振作點！一定要醒過來！」
在夢中熟睡是一件很危險的事，很有可能就此無法在現實當中醒來，未央奈不能讓那種事情發生。
半晌，男孩眼皮輕微顫動，發出低低的像是囈語似的聲響，「……哥哥……為什麼……」
未央奈見狀，急急地又喊了他幾聲，男孩終於艱難地睜開了眼。
他眼眸漆黑，毫無焦距，茫然地望著眼前這個陌生的女孩，「……你是誰？」
……
「……佐助？」
未央奈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愣了好一會兒，「是，宇智波佐助？」
男孩坐在回廊邊，院子裡的池塘映著月光，明晃晃的。
這裡是鼬的家，未央奈先前只是想著找個地方讓他休息，就找了最熟悉的這裡，卻沒想到，這個男孩竟然是佐助。
是鼬的弟弟啊，那這裡也就是佐助的家了。
但是佐助看起來很明顯不太對勁，他神色呆滯恍惚著，當未央奈告訴他，這裡是他的夢境的時候，他有一瞬間的清明，然後露出像是微笑又像是想要哭泣的複雜表情。
到底，發生了什麼？
未央奈陪著他坐在回廊邊，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他，試探著問，「那佐助是不是有一個哥哥，叫做鼬？」
不知道哪個字眼戳到了他，本來迷茫空洞的那雙眼睛驟然凝聚起一股暗光，他猛地扭過頭來，幾乎可以稱得上是兇狠地盯著她，其中蘊藏的仇恨與厭憎把未央奈嚇了一跳。
「那個男人，不是我哥哥。」
佐助一個字一個字，說得咬牙切齒，如同硬生生擠出來的一樣，透出一股恨不得食其肉啖其血的痛恨。
未央奈有些慌張和無措。
佐助冷冷地盯著她，瞳眸幽深冰寒，「他殺光了宇智波一族所有人，連爸爸媽媽都沒有放過。」
未央奈整個人都僵在原地，久久無法作出回應，只一瞬間感覺到冰冷自腳底蔓延到了四肢百骸。
她不記得佐助是何時離開夢境的，月亮也消失了，整個世界再度恢復成黑白二色。
未央奈步履緩慢地走到池塘邊，水面靜止在了有風吹過的時候，正泛著一層細微的波紋。
她呆呆站了良久才蹲下身來抱著膝蓋。
她想，她應該不用等板間了。她該承認了，板間已經死了。
作者有話要說：
現在是八歲
千手板間在七歲不到的時候死在宇智波一族手下
第9章 第九夜
【將棋】
未央奈盤腿坐著，眉頭緊蹙，熏熏然的熱風自回廊外吹進來，合著午後明晃晃的日光，照得人昏昏欲睡。
「還沒想好麼？」
對面傳來少年懶洋洋的聲音。
未央奈鼓了鼓腮幫子，伸出手去，遲疑著挪動了一下棋盤上的棋子。
木質的棋子落在棋盤上，發出細微的輕響，於此幾乎是同時，她聽到鹿丸歎了口氣。
「我說，哪有你這樣下將棋的啊？」
紮著沖天辮的少年一手按上自己的臉，抱怨道，「這樣不就是自己認輸了麼。」
未央奈蜷起膝蓋，理直氣壯，「反正都要輸了嘛，重新再開始好了。」
鹿丸上身往後一仰，手撐在地板上，一副放鬆懶散的樣子，「就算重新開始，你也贏不了。」
未央奈當然知道啊，下棋還是鹿丸教她的，認識至今她就沒贏過，每一局鹿丸都會讓子，但是未央奈還是輸得很慘。
「我不擅長下棋啦，好複雜。」
她換了個坐姿，把腳挪到廊外晃動了兩下，「而且我不喜歡打架。」
把下將棋比作打架，因為不喜歡所以每次對局總是很消極，不論教多少次，依舊不願意主動進攻只會困守在一隅。未央奈總是這樣，然後看著再守不住了，就大大咧咧地把王將直接送上門去。
「我也不喜歡。」
鹿丸乾脆直接仰躺在了屋簷的陰影下，枕著胳膊，一邊打哈欠一邊看著天空中慢悠悠漂浮過的雲彩，「太麻煩了。」
未央奈用力點頭，然後不忘提醒他一句，「不可以真的睡著哦。」
「我知道。」
鹿丸掏掏耳朵，示意已經聽得快要耳朵生繭了。
雲朵慢悠悠的，風也輕飄飄的，陽光落在庭院裡，溫暖怡人，有安靜的蟬鳴聲響起在午後，樹葉落下濃密的綠蔭，枝椏輕輕搖晃，影子也安安靜靜的。
未央奈忽然從回廊上跳下，赤著雙腳跑到院中。
「我喜歡鹿丸的夢。」
她扭頭很認真地說道。
鹿丸側頭看了看她，然後點點頭，「是麼，我也挺喜歡這裡。」
不用上學，不用訓練，不用被老媽嘮叨，可以一直躺著什麼也不做，看看雲，下下棋，簡直太適合他了。
要是能一直待在這裡就好了，現實世界太麻煩，上課睡覺的話還會被老師批評，又有一大堆考試要過，等到畢業了又得出任務，所以說，忍者這種職業根本就不適合他啊，他就想安安靜靜平平淡淡地活到老死就好了。
他看著站在明亮的庭院中間，被日光照得像是全身在發光的少女，她正低著頭望著自己腳下的影子不知在想什麼。
鹿丸倒是羡慕未央奈，除了偶爾應付一下他們這些不速之客外，就能一直不被打擾地安靜度日。
嘛，雖然對方不一定喜歡這樣的生活，畢竟一直一個人的話確實稍微顯得孤單了點。
他伸了個懶腰，從廊上下來穿好鞋，順手也把未央奈那雙奇怪的小皮鞋給拿了過去，「把鞋穿上吧，腳不燙麼？」
「哦，謝謝你呀鹿丸。」
未央奈笑道，大大的眼睛彎成了月牙兒的樣子，她一邊蹲著穿鞋子，一邊像是在想什麼，忽而抬頭問了一句，「鹿丸現在幾歲了？」
「嗯？」
鹿丸揚了揚眉梢，「11歲，怎麼了？」
未央奈歪頭想了一陣，然後搖搖頭，「沒什麼。」
她拍拍手站起身來，異想天開，「我想去看小鹿！」
「……」
完全不知道她這個念頭是怎麼忽然冒出來的鹿丸撓撓頭，「好麻煩，真的要去麼？」
未央奈用力點頭，「我聽說了哦，你們家族養了好多鹿呢！我還沒有看到過鹿是什麼樣子的。」
雖然很不情不願的樣子，但是對著未央奈灼灼的目光，鹿丸洩氣，「就是一群鹿和樹林而已，有什麼好看的……」
如此一邊抱怨，他插著褲兜已經慢悠悠朝前走了，未央奈立刻腳步輕快地跟了上去。
「鹿丸。」
「又怎麼了？」
「如果啊，我是說如果，有一天你見到我了，會不會嚇一跳？」
「啊？什麼叫見到你了？」
「就是……在木葉村，嗯，我是說，不是在夢裡，看到我了，會不會高興？」
鹿丸的腳步停了停，他眉頭不可查地略皺了一下，沒什麼精神的眸子往一旁笑眯眯的少女臉上掃過，「……不會。」
「啊？為什麼啊？」
未央奈的笑容立刻垮了，有點委屈巴巴的，「鹿丸你討厭見到我啊？」
鹿丸再度抬腳往前走，過了一小會兒才回答，「真有那天的話，一定會很麻煩。」
未央奈望著他的背影出神。
鹿丸發現她沒跟上來，停下腳回頭，「不去了麼？」
「誒？當然要去！」
【再見】
當卡凱西發現，未央奈拿著魚竿第三次差點睡著的時候，他起身直接從她手上把魚竿給拿走了。
手上一空，未央奈嚇了一跳，立刻睜大了眼。
「既然不想釣魚的話就不要一直在這裡了。」
卡凱西的聲音冷淡地從面罩之後傳出來，眼神也冷冷淡淡的。
自從畢業出任務以來，卡凱西越發少了從前的親和，行動上多了幾分雷厲風行，言辭有時候甚至顯得有些尖刻。雖然在面對未央奈的時候，其實較之現實已經溫和得多了，但是未央奈並不知道卡凱西平時是什麼樣子的，她只知道在這幾年當中，卡凱西越來越孤僻了。
還有鼬也是這樣。
自從8歲那年在出任務的時候同伴死去，鼬開啟了那雙被稱為寫輪眼的詭異的眼睛之後，他也是一日比一日顯得沉默古怪起來。
這讓未央奈總是忍不住想起佐助之前說過的話，他說鼬把宇智波一族全給殺了。
卡凱西的冷漠有些像尖銳的冰淩，鼬卻更內斂一些，仿佛把什麼都壓抑在心底。
但是不論哪一種，未央奈都覺得難受。
她懵懵地睜大了眼，「我沒有覺得無聊，只是有點困。」
卡凱西盯著她的眼睛看了一會兒，眉頭皺了一下蹲到她面前，「你從來沒有犯困過，你說過你不需要睡覺的。」
未央奈點點頭，但是隨後又打了個哈欠，忍不住揉了揉眼睛，聲音有些迷糊，「嗯，我不用睡覺的……但是不知道怎麼了，有點累。」
卡凱西看她忍不住又要閉上眼，「你睡著了會怎麼樣？」
「嗯……」
未央奈歪頭想了一陣，搖搖頭，露出夢遊似得恍惚笑容，「不知道，說不定就也能做夢啦……就是不清楚，會不會就醒不過來了……」
她的眼睛半睜半闔著，沒有看到卡凱西眸子裡一閃而逝的慌亂，他幾乎是有些衝動地搖晃了兩下她的肩膀，「未央奈！」
未央奈被迫清醒了一些，她眨眨眼，看到卡凱西，便軟乎乎地笑了，像是還很小的時候那樣毫不拘泥地伸手摸了摸卡凱西那頭沖天發。
看到她重新恢復了些精神，卡凱西緊繃著的身體這才稍微放鬆了下來，但是心底卻依舊有種不安感在七上八下著。
未央奈已經蹲在空空的水桶旁為自己唉聲歎氣起來，今天的她依舊一條魚也沒有釣到呢。
「不過好奇怪，卡凱西竟然也沒有釣到魚麼？」
她疑惑地扭頭看卡凱西。
卡凱西抱著手不說話，一副懶得搭理的樣子。
釣魚需要靜心，今天未央奈的樣子明顯不太對勁，他時不時要轉頭看看她的情況，怎麼可能靜得下心來。
「我又不會嘲笑你，」
未央奈嘟囔了一句，「一直都是卡凱西在嘲笑我啊，真是的。」
她收拾了東西，拍拍手站起身來，「那接下去我們去做什麼好呢？我不要陪你練習哦，完全看不懂的……我們去奈良族地喂小鹿好不好？」
「……奈良？」
卡凱西側頭看她，尾音略微上揚了些，帶著細微的冷嘲，「又是你新認識的人？」
未央奈完全不覺得卡凱西語氣有什麼奇怪，很開心地點頭，「是啊，鹿丸還教我下棋了。我喜歡鹿丸——」
旁邊卡凱西腳步一頓，然後才聽到未央奈慢吞吞地繼續說了下去，「——的夢。很舒服的。」
卡凱西都不知道自己剛剛猛然停跳了一拍的心臟是怎麼了，出神間感覺手臂被拉著晃了晃，他側眼看去，未央奈正站定在他面前，腦袋湊過來疑惑地看他，「卡凱西，你怎麼了啊？」
卡凱西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把手臂從她手上抽了出來，「沒什麼。你幹嘛？」
未央奈皺著眉疑惑地瞅瞅他，然後才撇撇嘴，「因為問你都沒反應啊。」
「……你問了什麼？」
卡凱西有點心虛，故作淡定道。
「上次你說會有一個新的帶隊老師和同伴，」
未央奈好奇地問，「相處地怎麼樣呀？他們是什麼樣的人？」
卡凱西沉默了一下，想起可靠強大的波風水門，總是微笑著細心的野原琳，還有吵吵鬧鬧的宇智波帶土。
「……還行。」
他如此總結，「帶隊上忍很強，隊員裡，有一個拖後腿的有點煩。」
「怎麼了？」
發現未央奈沒說話只一直盯著他看，卡凱西疑惑地問。
未央奈搖搖頭，笑起來，很高興的樣子，「感覺，卡凱西說起他們的時候很開心。一定會成為好朋友的。」
卡凱西翻了個白眼，一副「你說什麼胡話」的表情。
未央奈說的是真的呀，因為她真的覺得，卡凱西說起他的同伴時，語氣溫和了不少呢。
就和那時候鼬提起他的同伴時一樣。
可是，鼬的同伴為了他死了，卡凱西一定不會再經歷這樣的事情了吧？
未央奈扯扯正往前走的卡凱西衣角，低下頭，「卡凱西。」
「幹嘛？」
卡凱西轉過頭來，眉頭皺著，有點不耐煩的樣子。
「那個，如果你很長時間見不到我了，再見面的時候，會不會就忘記我了？」
未央奈的聲音也低低的。
「什麼意思？」
卡凱西的聲音驟然變冷了。
「不知道為什麼啊，就是忽然想要問你。」
未央奈撓撓頭，有點不好意思地笑道，「你也覺得很奇怪是不是，這個問題……莫名其妙的……」
卡凱西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他想起最近未央奈表現出來的異常，總覺得一顆心不斷在往下墜去，沉甸甸的。
良久，當未央奈嘴角的笑容都掛不住了的時候，卡凱西才挪開眼。
「不會。」
他望著遠處潺潺溪流，如此回答道。
作者有話要說：
收拾收拾，可以準備和大家見面了。
明天停更一天
第10章 第十夜
【任務】
##火之國木葉隱村##
#火影辦公室#
五代目火影綱手姬傷腦筋地撐著額頭沉思，靜音站在一旁保持安靜。
篤篤篤，敲門傳來。
「進來吧。」
辦公室門打開了，銀髮上忍走了進來，他戴著面罩，斜拉下來的護額遮了左眼，以至於整張臉上僅有一隻右眼是暴露在外的。
卡凱西站定在辦公桌前，「火影大人，您找我？」
綱手歎了口氣，拋了桌上一個卷軸給他，「看看吧。」
卡凱西愣了一下，接住卷軸打開看了兩眼，皺眉，「竟然選在這個時候……」
「這個任務指明了由木葉村拷貝忍者卡凱西負責，說是相信你的實力所以才選擇你來護送，」
綱手依舊撐著臉頰，「具體出行日期保密，照理來說不會有危險，但是為了避免意外還是應該慎重對待。畢竟中間要是出了問題的話……容易演變成大國之間的糾紛。」
「是，我明白了。」
卡凱西收起卷軸頷首，「明天一早就出發。」
目送卡凱西離開，靜音這才遲疑道，「雖然說是為了拜託您為那位大人治病，但是就這麼讓她住在木葉真的沒問題麼？」
綱手也很心煩，「中忍考試剛結束，砂忍村那邊才出過亂子，曉組織和其他大國那邊也不知道什麼情況，偏偏趕在這種時候來添亂……」
她深吸了口氣，努力壓抑住煩躁的心情，撐著桌子站起身來，「算了，既然是火之國大名的拜託我們也不能拒絕。儘量安排好之後的招待和安防，少出岔子。靜音，跟我去一下木葉醫院，那位的病症我從前倒是略有耳聞，既然直接拜託給我了，也得事先準備一下。」
「是。」
靜音立刻應聲。
……
卡凱西班目前還留守在木葉的只剩下了旗木卡凱西和春野櫻兩個人，宇智波佐助出走，漩渦鳴人也在兩年多前跟隨著三忍之一的自來也外出修行行蹤不定，所以這次的任務除了卡凱西和小櫻之外，另外還有兩位臨時調來的隊員加入。
小隊天還沒亮就從木葉村出發，抵達目的地府邸是在一天以後的午時許，與負責接待的官員進行接洽之後，四人受到了盛情款待，這讓第一次見識到這種規格待遇的春野櫻有些接受不良。
「卡凱西老師，」
小櫻偷眼看了看周圍，侍女與隨從們都在規規矩矩朝他們行禮，雖說這裡只是一棟別苑，但是就規模上來看也不愧是火之國大名的府邸，一草一木一桌一椅的看起來都很貴重，「那位元元需要我們進行護送的大人，究竟是什麼樣的人？」
卡凱西眼觀鼻鼻觀心，淡定從容地跟著引領者往前走，一邊壓低了聲音道，「那種事情知不知道都無所謂，只要確保對方平安抵達木葉我們的任務就算完成了，其他的事情不需要多在意。」
不愧是卡凱西老師，就是見慣了大場面啊！
小櫻在心裡感慨，乖乖保持了靜默以期望給人足夠可靠沉穩的印象。
作為五代火影綱手的學生，小櫻在出發前也從靜音那裡打聽了一些消息，據說是大名家某位從小體弱多病的公主殿下，聽聞綱手大人精通醫術，所以特意拜託想要請她為其醫治。而且還是由大名親自開口拜託，所以綱手大人這才不好推脫，由此也足以見得這位姬君很受大名寵愛了。
雖然木葉村作為火之國的軍事實力象徵享有足夠的自治權利，但是軍備資源和財政撥付上依舊需要國家的投入支援，若是惹惱了大名，後續就會變得很麻煩，所以無論如何也不能在這期間出岔子。
話雖這麼說，但是就目前的情況來說，偏偏挑在這種時候，卡凱西實在有些鬱悶，哪怕他們再三告誡過大名近期木葉村恐怕並不安定，奈何不知那位大人哪裡來的信心，就是擺出非常信任他們的姿態，弄得他們再拒絕下去都顯得好像在故意推脫了一樣。
「到了。」
引領者在一間屋子前停下了腳步，恭敬地彎腰，「公主殿下就在裡面。」
「有勞。」
卡凱西點點頭往裡走，春野櫻和另兩位隊員正要跟上，那位侍從卻忽然伸手攔住。
「失禮了，公主殿下有吩咐，因殿下身體不適所以不便面見太多人，只請了旗木大人入內，其餘幾位還請在此稍後，失禮之處請見諒。」
卡凱西極不明顯地皺了下眉，他往後掃了一眼小櫻，小櫻正滿臉的若有所悟與八卦，他心底油然而起一陣無奈。
「你們留在這裡。」
他只得這麼交代。
「是！」
三人立刻應下。
目送自家帶隊老師走進去，小櫻的腦內小劇場就開始忍不住活泛起來。
出發之前她看過資料，所以知曉這位元公主大人與她同歲，但自小體弱多病因而一直住在別苑休養少有人見過其樣貌，雖說如此但是極其受寵，在火之國與風之國結盟之後，便與風之國大名的繼承人定下了婚約，只待過幾年身體調養好便能完婚聯姻。
火之國與風之國是現今實力最為強大的兩個國家，作為其中的關係人，這位公主殿下的身份不可謂不敏感，所以火影大人才對此很傷腦筋，因為一個不慎，不但得罪火之國還會惹上風之國，這種任務實在是吃力不討好，萬一被有心人利用，就很容易挑起國際糾紛甚至是變成引發戰爭的導火索。
小櫻對於這位身份貴重的公主殿下究竟長什麼樣子也很好奇，雖然是同齡人，但是出生與成長環境完全不同，以至於她一下子也想像不出來。
大概是跟書上描繪的那樣，有著一頭長髮，衣飾華麗，舉止端莊嫺靜的柔弱溫和的大和撫子？
嘛，據說是這位殿下特意指名由卡凱西老師來護送，現下又只見他一人，雖說是有婚約在身，但是小櫻還是忍不住有些浮想聯翩。
不管怎麼說，卡凱西老師就外在條件和自身實力上來講，確實足夠吸引女性的目光，雖然不知為何年過而立還是單身狗一隻，但是她也不是沒見過偷偷愛慕著自家老師的人，說不定這位常年深居閨中的公主就是聽聞了關於卡凱西老師的各種事蹟進而對他有著格外的關注呢？
雖說身份上來講是沒可能的，但是也不妨礙她稍微腦補一下嘛。
【公主】
而此刻，正在被自家學生腦補的當事人卡凱西，站在四下無人的寬敞的大廣間裡臉色凝重。
侍從由外關上了拉門，他確認了一下這整間屋子裡，除了自己之外就只有前頭的屏風後有一道稍顯虛弱的氣息，他不由得更加皺緊了眉頭。
以他的身份，作為外男與大名的公主殿下見面已經於禮不合，再怎麼說，如果這位公主有事必須要親自交代的話，也該由身為女性的小櫻前來才對，可偏偏指明了他進來，還是在摒退了所有人之後這樣單獨會面，要是傳出去……
他單膝跪下，低著頭，目不斜視地盯著腳下地板，「在下木葉上忍旗木卡凱西。」
屏風後響起一陣衣料摩挲聲，然後傳出幾聲細微的咳嗽。
據聞這位姬君身體不好，看來確實。
卡凱西想了想之後的行程，原本計畫是用三天的時間完成護送任務，也不知道這位公主是否能夠受得了。
那位公主沒做聲，但是卡凱西卻聽到從屏風之後傳出的動靜，他不能抬頭，故而只能繼續保持著原來的姿態低垂著眼，只一心祈禱這位公主別亂來。
然而他的期待顯然是要落空的，因為他很快就聽到了踩在地板上由遠及近略顯急促的腳步聲。
沒過一會兒，人影就已經站到了他面前，他哪怕不抬頭，也能從餘光裡瞥到一縷緋色衣角。
卡凱西無奈地在心裡扶額。
既是公主殿下，行止不是應當端莊有禮的麼？這種近乎於小跑過來的舉動，不論怎麼看都很奇怪吧？
她到底是想幹什麼？
卡凱西還在糾結，有只手已經扯上了他的袖子，用力極其微弱地扯了兩下。
他怔了怔，身體下意識僵硬了一下。
雖然告誡了自己不要隨意抬頭，但是脖子卻不聽使喚地緩緩仰起，於是視線便也跟著一點一點的往上而去。
一縷緋色衣角，華麗繁複的衣飾與腰帶，他強行改變方向，目光挪到了那幅寬大的長袖和自袖中僅露出前端，正扯著他衣服的纖細手指上。
「公主殿下？」
卡凱西沉聲提醒。
然後他聽到一聲略有些熟悉的歎息聲，那只手鬆開了他的袖子，他正鬆口氣，人影卻靠近過來。
熟悉又陌生的少女，以極為不符合她身份的姿態蹲了下來，兩手撐著臉頰一臉鬱悶地盯著他看。
「卡凱西，」
未央奈鼓了鼓臉，「我本來想要問你，我穿這種衣服好不好看的，可是你幹嘛都不肯抬頭看我啊？」
作者有話要說：
神轉折，具體緣由後文會有說明，雖然看起來有點突兀，但是不要懷疑，你們沒有看漏章節我也沒發錯存稿（況且我根本沒存稿這玩意兒）
時間點文中提到了，在第二次中忍考試結束，鳴人修行回村之前
順道提一句：謹慎買股。
因為熟悉作者的小天使都知道，誰成了男主誰戲份就會銳減到毫無存在感……
第11章 第十一夜
【睡著】
卡凱西的瞳孔緊縮了一下，若不是還能感受到等候在屋外一門之隔的幾個隊員的氣息，他甚至以為自己又再度回到了幼時的夢境之中。
否則，要如何解釋面前這一幕？
事實上，他幾乎已經將少年時期那些個夢境，都當做了錯覺遺棄在了角落之中。
然而就這麼猝不及防的，她又冒了出來，一臉無辜地歪著腦袋瞅他，讓卡凱西一時不知該如何應對。
喉結滾動了兩下，卡凱西才聽到自己低啞的聲音帶著遲疑，在這間偌大廳室之中響起，「……未央奈？」
「是我呀。」
未央奈笑彎了眼睛，她似乎絲毫沒有覺得現在的場景有什麼不對，還如同從前那樣伸手拽著卡凱西，將他從地上拉了起來，「你快起來啦，一直蹲著好累。」
順著她的力道，卡凱西站起身，於是兩人的身高差立刻就被拉開了。
未央奈仰著頭看看他，然後又用手比了比自己，驚訝地感歎道，「卡凱西，你現在長得好高啊。」
以前她雖然也比他要矮上些許，但也不至於到現在差距那麼大的，未央奈又盯著卡凱西的臉看了好一會兒，這才後知後覺地怔住了，她小心翼翼地問，「卡凱西，你現在……幾歲了？」
「……」
卡凱西只覺得心情複雜到難以言喻，甚至完全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因為他很清楚的知道，面前的少女，現年16歲。
這麼一對比，總覺得自己太滄桑了，明明曾經是同齡人，為什麼他都快成大叔了，未央奈還是個水嫩青蔥的妙齡少女？
有點心酸。
「不過，」
未央奈笑起來，「現在的卡凱西變得好成熟了呀，而且很溫和的樣子，完全不一樣了呢。」
「你……」
卡凱西皺了下眉，有心想問清楚到底先前那些夢是怎麼回事，但是未央奈已經看起來很高興地站在他眼前張開手轉了個圈圈，然後滿臉期待地看他問道，「卡凱西你看，我現在的樣子好看麼？」
卡凱西靜默。
「這個衣服一層層的好複雜而且很重，雖然我覺得還挺好看的，」
未央奈抬手揮了揮，稍微有些糾結的樣子，「但是一點都不方便，我都被它絆倒好幾次了。頭髮也是，這麼長，睡覺都會拽到……」
卡凱西眼中透出些許疑惑。
未央奈看起來比他記憶當中稍微長大了些，臉部線條也越加柔和，五官清秀算不得非常漂亮，卻極為耐看，尤其是一雙眼睛，清澈靈動。
但與記憶中那個穿著古怪留著自然卷蓬蓬短髮的女孩不同，眼前的未央奈有著一頭及腰的蜷曲長髮，散在身後，在她轉圈圈的時候就跟著一起飄蕩起來，使得她看起來比從前多了些許成熟與優雅。
但是，怎麼聽起來她好像對這副模樣很不習慣的樣子？
一時各種念頭百轉千回，但卡凱西已垂下眼，「殿下，您若沒有其他事的話——」
未央奈愣了愣，「殿下？」
卡凱西抬頭，目光平靜。
未央奈唇角的笑容漸漸隱沒，連著因為歡欣雀躍而亮晶晶的眸子也黯淡下來，她唇角微微下撇，顯得有些失落，悶悶地「哦」了一聲，「我只是想要見卡凱西，沒有其他事情……」
她的語調低落，透著沮喪，聽起來可憐兮兮的。
「那我先走了。」
卡凱西點點頭，「出發時間定在明日一早，還請殿下早做準備。」
未央奈又悶悶地「嗯」了一聲，耷拉著腦袋，像是一隻被拋棄了的小狗。
卡凱西想說什麼，但是還是忍住了，行禮過後就轉身要走，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聲低呼，他條件反射地回過頭去，卻見未央奈身體一歪忽然就往前倒了下去。
出於本能，他身形一動正抓住她的肩膀將她扶穩，然後眉頭蹙起。
未央奈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擺擺手重新自己站穩，然後回過頭來撓撓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沒事，老毛病啦，就是偶爾會腿軟一下站不穩。」
她說著，抬手打了個哈欠，神情變得有些許迷茫，眼睛也半閉起來，「忽然有點困……」
前一刻還活力十足的樣子，轉眼就露出這般情態，轉變得也太快了。
卡凱西目露疑惑。
未央奈身體也跟著輕輕晃了兩下，一副隨時要倒地的樣子，她擺擺手，腳步虛浮著往屏風那頭走，連著聲音都有氣無力輕飄飄起來，「那，明天見哦，卡凱西……我要去睡覺了……」
噗通——
她還沒轉進屏風後頭，在半路上就忽然倒了，卡凱西看了她半天也沒見她重新爬起來，這才驚疑不定地走上前去。
「……殿下？」
他叫了她兩聲，卻毫無反應，這才當機立斷地將人翻轉過來，「未央奈？」
吱呀一聲，拉門打開，候在外面的侍女走了進來。
見此場景，他們都不慌不忙，似乎都習以為常了。
「旗木大人不必擔心，」
將失去意識的少女扶起之後，一位侍女朝他行了禮，「殿下只是睡著了。」
……睡著了？
春野櫻扒著門框探進來一個腦袋，好奇地瞅著裡面，直到那些侍女扶著只能看到背影的公主殿下離去，她這才小心翼翼地出聲，「……卡凱西老師？」
【看書】
第二天一早，他們如預期那般出發了。
為了不洩露行蹤並沒有安排很多侍衛跟隨，連同那抬轎子看起來也很低調。
春野櫻走在轎子邊負責守衛，間或就往自家帶隊老師背影瞅上一眼。
她是真的好奇心都快要氾濫成災了，雖然不太明顯，但是自從昨天面見過這位公主之後，卡凱西老師就變得有點奇怪。
具體的她也說不上來，加上自家老師總是戴著面罩從臉上也看不出變化，但是身為女生的直覺告訴她，確實有哪裡怪怪的。
「春野小姐？」
女孩子的聲音輕輕脆脆的響起，小櫻愣了一下，轉過頭去才發現，身旁轎子的簾幕從裡面撩了起來，正露出一個少女笑著的臉，她抬手朝她揮了揮。
公、公主？
春野櫻連忙走近過去，微笑道，「請不必用敬稱，叫我小櫻就可以了。殿下有什麼吩咐麼？」
少女眨了眨眼，「那你也不要叫我殿下，我不喜歡你們這麼叫，我的名字是未央奈。」
小櫻怔了下，看起來有些為難，但是未央奈眼神很認真堅持，她無奈地笑道，「好的，未央奈。」
「那，你能跟我聊聊天麼？」
未央奈立刻笑得很開心，「坐在裡面好無聊，我想出去走走的，但是卡凱西和玲子都不同意，玲子說本來行程就很慢了，我要是自己走的話就會拖延時間了。」
小櫻看著這位身份貴重的公主皺起臉露出相當孩子氣的表情，她有些驚訝。似乎她並沒有想像當中那麼高不可攀，反而很活潑親和的樣子？
小櫻稍微放鬆了些，便也試著以與同齡朋友談話的語氣說道，「那也是沒辦法的。您……你身體不好嘛~那麼有什麼想要聊的話題麼？」
「嗯……」
未央奈歪著頭想了會兒，然後雙手趴著小小的視窗，眼睛睜得賊大，「小櫻，你給我講講你們的事情好不好？還有現在的木葉村是什麼樣子的？忍者的話感覺都好厲害，我之前想去看你們的中忍考試的，但是我身體不好他們不讓我出門……」
如同一個對外面世界充滿了好奇心滿心憧憬的孩子一樣，什麼都想知道什麼都想問，小櫻耐心地回答了未央奈提出來的一個個稀奇古怪的問題，也簡單地向這位滿心好奇的公主講述了一些經歷過的趣事，直到轎子裡忽然沒了聲響，她疑惑看去，發現簾子已經掛了下來。
「請見諒，殿下她又睡著了。」
陪侍在一旁的侍女玲子見狀解釋了一句。
卡凱西雖然走在前面，但是一直關注著四方動靜，他忽而放慢了一點腳步，狀似無意地問道，「你們殿下她經常這樣毫無預兆就昏睡過去？」
玲子像是有些憂心似得歎了口氣，「殿下六歲不到起便患上了怪病，一天之中有大部分時間都陷在睡夢當中，即使醒來的時候也經常神志不清，甚至記不得自己是誰也記不得時間。直至兩年前才病情好轉，但是雖然如此，依舊時不時就會突然睡著或者摔倒下去，請過許多名醫來看也沒效果。」
原來是這樣，所以所謂的體弱多病，其實是經常昏睡過去麼？
小櫻恍然大悟，這種病真的有點奇怪呢。
六歲不到患病，前兩年才好轉……？
卡凱西的注意力全放在了這兩個時間上，他記得初次遇到未央奈的時候，正是自己五歲的時候，而最後一次見到……是12歲。
這是巧合麼？
「殿下自小與鄰國公子訂了婚約，如今年歲已至，前不久大名也收到了風之國發來的信函詢問起了殿下的婚事。因而大名這才著急起來，只能尋求火影大人的協助，希望能早日使得殿下恢復健康，也是為了兩國的安定。」
所以，那位大名才顯得這麼著急，也不管他們怎麼說明近期木葉情況不穩定，依舊執意要把人送來？
雖然看起來極受寵愛，但是依舊不能自己掌握命運呢。
小櫻忽然有點同情起這位天真爛漫的公主了。
在路過一座石橋的時候，未央奈是被底下潺潺的溪流聲吵醒的，她揉著眼睛撩開簾子，一臉迷糊地問，「有河流麼？」
「是的。」
因為先前那番瞭解，處於善良與同情，小櫻的態度越加溫和，「我們正要經過，未央奈是渴了麼？」
「我想停下休息。」
未央奈語氣認真，「坐累了，我想走一走。」
於是隊伍停了下來。走了一上午，此刻正是中午時分，太陽高懸在頭頂，侍女們打了大大的遮陽傘在路邊，又搬了茶几與椅子給她休息，擺出來的茶水點心甚至還有香爐，看得小櫻忍不住咋舌。
未央奈把小櫻也拉到傘下一起坐著吃點心，然後她忽然左右看看，伸手輕輕拽了拽這位年輕的女忍者，小小聲的，「呐小櫻，我問你一件事哦。」
小櫻被她這慎重又神秘的語氣給感染了，忍不住斂容認真地點點頭，「什麼事？」
未央奈眨巴了兩下眼睛，然後伸手指指遠處半躺在樹蔭下的銀髮上忍，「卡凱西看的是什麼書呀？」
「……」
小櫻僵了一下。
未央奈歪了歪頭，「我發現他一路上一直在看那本書呢，內容很好看麼？是關於什麼的呀？」
耳力足夠靈敏到聽清楚她們對話的卡凱西，有些尷尬的低咳了一聲，把小黃書收了起來，枕著胳膊望天做出一副若無其事的姿態。
作者有話要說：
腦補要不得，別全信了。未央奈在搞一個大動作。
第12章 第十二夜
【烤魚】
咕嚕嚕的一聲響，迎著小櫻詫異望過來的視線，未央奈按住肚子，「我餓了。」
侍女玲子立刻呈上各種擺盤精美的點心。
未央奈扁了扁嘴，很小聲的嘀咕了一句，「我不想吃這個，我想吃烤魚。」
烤魚？
小櫻愣了一下，她遲疑望向不遠處潺潺的溪流。
卡凱西已經抱著手臂晃悠了過來，為了避嫌他一直儘量離得遠遠的，這會兒也沒靠很近，只嗓音輕飄飄傳來，「休息完就趕緊上路吧，天黑之前要抵達旅店。」
「嗨……」
未央奈不情不願地應了一聲，伸手拿了點心很乖地吃起來。
小櫻一邊遞上茶水，一邊若有所悟地瞅了一眼自家老師。
後續路程很平靜，很好相處也並不算嬌氣任性的未央奈一路上都挺乖的，只偶爾跟小櫻聊聊天，聽她講一些他們曾經做任務的事情，等到傍晚的時候，他們抵達了事先看好的一家旅店。
夜深人靜，未央奈趴在窗子邊無聊地看星星，因為白天時不時就會忽然睡著，所以夜晚降臨的時候，反而就往往無法入睡了。
她的房間在二樓，四下張望之後，她試探著喊了一句，「卡凱西？」
沒回應。
未央奈琢磨半晌，一撩袖子，抬腿就往窗臺上爬。
剛坐上窗沿還沒來得及跳下去，肩膀已經被從後頭伸出來的一隻手給按住了，未央奈往後仰頭，果不其然地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
卡凱西深吸了口氣，像是在按捺住什麼情緒，「您要去哪兒？」
未央奈眨了下眼，「我想吃烤魚。」
「……」
卡凱西無語，「所以您打算現在去抓魚？」
未央奈很認真的點頭。
卡凱西皺起眉，「這裡不是夢裡，別胡鬧。」
未央奈眼簾耷拉下來，悶悶的，「我知道不是。因為我都不能到處走，還要被管束，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就連卡凱西都不願意理我了。」
「我也不想的啊，」她繼續說著，「等到意識到的時候已經變成這樣了，我不知道卡凱西在生什麼氣，周圍的人我也都不認識，玲子說是我忘記了，可是我明明記得卡凱西還記得鳴人的……」
「卡凱西說這裡是現實世界，可是對我來說，這裡才像是在做夢……一點都不真實。」
未央奈縮起腳尖，坐在窗臺上抱著膝蓋小小聲嘟囔，「我不喜歡這裡。」
卡凱西站在一邊居高臨下地盯著她發頂看了好一會兒，才像是歎息一般說道，「我沒生氣。」
「明明就有，你叫我『殿下』，還一個勁的『您您您』的。」
未央奈側頭滿臉鬱悶地看他，語氣一如幼時鬧彆扭時那樣。
卡凱西啞然。
他其實只是不知道該以何種姿態面對這個曾經陪伴他度過漫長又難熬的童年的少女，誰能想到當日一別再度重逢時會是如今的模樣，簡直荒謬得要命。
他曾經以為那些夢境都是美好的幻覺，尤其是在帶土和琳死去之後，他都無法相信真的曾經有一個少女在夢中陪伴過他，畢竟他的命運似乎註定一路坎坷孤獨。
直到水門老師拜託他保護自己懷孕的妻子。
卡凱西聽到他們為那個還未出生的孩子取名叫做「鳴人」。後來九尾襲擊了村子，水門老師和他的夫人都犧牲了，只留下了鳴人。
那是個有著一頭金髮的活潑的男孩子，卡凱西在暗處關注著他的成長，看著他一點點長大，不論是外貌還是性情都越來越像他曾經見過的那個男孩。
有好幾次他都想去問問鳴人，是不是也認識一個叫做未央奈的只出現在夢中的少女，但是他一直沒有行動，直到他擔任了第七班的指導上忍，與他們正式見面那天，在他自我介紹之後，鳴人那傢夥就露出一臉迷糊的表情，在那裡小小聲地嘀咕著這名字很耳熟之類的話。
卡凱西不打算告訴鳴人這件事，也覺得沒什麼必要。反正都過去了。
未央奈睜著眼睛躺在被子裡望天花板發呆，就那麼不知道望了多久，忽而聽到關上的窗子傳來篤篤篤的敲擊聲，她一咕嚕爬起來，疑惑地打開了窗。
「喲~」
銀髮青年撐著窗沿，朝她揮了兩下手。
「卡凱西？」
未央奈愣了一下，隨即鼻子一動，仔細嗅了嗅，然後眼睛猛然亮了，「我聞到烤魚的味道了！」
卡凱西從身後拿出串在樹枝上的魚遞過去，眼皮耷拉著一副懶洋洋的樣子，「僅此一次，下不為例。」
「謝謝你卡凱西！」
未央奈立刻眉開眼笑。
【拉麵】
隊伍一路前行，終於在第三天的傍晚天黑前抵達了木葉村。
為了安全考慮所以此行身份一直保密，在臨近村口未央奈就從轎子上下來，一路跟著卡凱西他們步行，直到在村口遇到了前來迎接的五代目火影一行人。
未央奈並不懂得如何應付這些大人物，他們說什麼就應什麼，一副隨他們怎麼安排的樣子，倒是讓綱手原先為了不得不招待這個麻煩而有些不耐的心情稍微緩和了些。
走進木葉村之後就被一路帶去了安排好的住處，綱手簡單交代了一些事宜並且客客氣氣地表達了諸如歡迎來到木葉請不用客氣有什麼吩咐儘管說之類的客套話以後便離開了，未央奈對這臨時住處不是很感興趣，拉著被火影大人委託看顧她的春野櫻問可不可以出去走走。
未央奈又不是什麼犯人，行動自然不會受到約束，她開開心心地跑去換了一身輕便的更加適合這裡的衣服，強行不准侍女跟著，然後拽起一臉懵逼的小櫻一溜小跑就從院落裡跑了出去。
現在的木葉村和鳴人曾經帶她參觀過的村子幾乎沒有區別，未央奈一路走一路好奇地東張西望著，小櫻作為一個稱職的引領人便為她進行各種解說。
一路上她們還遇到了好幾個小櫻的熟人，似乎是同期的朋友，未央奈看著他們互相打招呼，小櫻也會為她做介紹，因為身份保密的關係，關於她的來歷便只說是來木葉求醫的病人。
那些少年少女都相當熱情友善，性格鮮明，縱使未央奈作為一個陌生人，也完全沒有被隔離在外的生疏感。
整個村子的氛圍祥和溫馨，人們說說笑笑地路過，互相打著招呼問候，村子小小的，似乎每個人都彼此熟識著。
「我想吃這個。」
她忽然停下腳步，指了指前方。
小櫻愣住，神色有些意外，「拉麵？」
未央奈用力點頭，滿臉真誠期待，「可以麼？」
「……當然。」
雖然很難理解為什麼放著那些名貴餐廳不去要來路邊吃拉麵，但是想想一直深居簡出的姬君會對這些好奇也很正常，小櫻懷著一種縱容與理解的心態帶她走了進去。
「豚骨叉燒味增拉麵！還要鳴門卷~」
她撐著下巴看看四周，又看看木台後忙活起來的拉麵店老闆和他的女兒。
原來，他們是這樣做拉麵的啊？
外面傳來路人嘈雜的聲響，伴隨著孩子們的歡笑與玩鬧聲，拉麵店裡，熱氣升騰而起，熏熏然的帶著濃鬱湯麵的香味，充滿了煙火味與生活的氣息。
那是一種不同於清冷夢境當中的，滿是勃勃生機的味道。
「好了，這是客人您點的豚骨叉燒味增拉麵，請用！」
拉麵店老闆非常熱情地端上了湯碗，笑容滿面，「這位客人看著眼生呀，小櫻，是你的朋友麼？」
小櫻糾結著如果說是會不會太自不量力，未央奈已經笑眯眯地點了頭，「是呀，我叫未央奈，第一天來木葉。」
她夾了一筷子麵條吃進嘴裡，然後露出滿足的表情，「味道好棒！」
拉麵店老闆立刻哈哈哈哈的笑了起來，滿是驕傲與得意地誇讚起自家的拉麵。
吃過拉麵，兩人又在村子裡閒逛了一會兒，因為是陪著未央奈在走，等到小櫻發現周圍逐漸變得偏僻起來的時候，她們已經走到了一處被圍封起來的禁地。
「……這裡？」
未央奈指著那些封條，疑惑問，「為什麼要封起來？」
小櫻的神色有些黯淡，她勉強笑了笑，「這裡是原來宇智波一族的族地，後來發生了一些事……」
她似乎並不願多談及這些，岔開話題笑道，「這裡面已經沒什麼東西了，我們去別的地方吧？」
「哦，好啊。」
未央奈乖乖點頭，跟著小櫻離開之前，稍微回頭又看了看那扇荒涼的大門，門簷上，大大的團扇族徽長久無人料理已經變得灰暗殘破，和她印象裡那鮮明的模樣完全不同，有一隻烏鴉正停在上面，烏黑的眼睛透出無機質的光，幽幽地望著她們。
第13章 第十三夜
【回歸】
在未央奈來到木葉村的第三天，鳴人回來了。
當時綱手正在木葉醫院給未央奈做身體檢查。未央奈乖乖躺在病床上，好奇地看著附著在綱手手掌上被稱為查克拉的東西。
據說忍者們能夠使用那些不可思議的忍術，就是依靠著這個被稱為「查克拉」的東西。
綱手收回手，抱臂凝眉一時沒做聲。
靜音上前扶著未央奈坐起身。
綱手的目光落在正笑著向靜音道謝的未央奈臉上，從這個年紀不大的少女身上，她完全感覺不出有任何對於自己病情的擔憂與恐慌，一直都那麼溫溫和和的笑著，相當坦然隨性。
「綱手大人？」
靜音小心翼翼地問。
「嗯，」
綱手點點頭，未央奈仰頭看她，眼神清澈，綱手與她對視了一會兒，「具體的情形我已經瞭解了，會根據你的身體情況安排治療方案，在此期間最好不要四處亂跑，進食和作息要更加規律。」
「好的。」
未央奈乖乖點頭。
並沒有其他更多的叮囑了，也不需要住院觀察，跟著這位火影大人一同從醫院出來的時候，有人傳信說，漩渦鳴人回村了。
未央奈在綱手臉上看到了相當真切的笑意，與面對她的時候浮於表面的客氣笑容完全不同，那是一種滿是寵愛縱容的笑，是一位長輩真心關切慈愛的神情。
鳴人他現在也是有人關心著的呢。
未央奈想。
她沒有理由一起跟去火影辦公樓，所以從醫院出來之後就四處轉悠了會兒，然後在附近一個長椅上看到了正翹著腿坐在那兒看書的卡凱西。
未央奈走過去在旁邊坐下，好奇地問，「你怎麼在這兒？」
卡凱西翻過一頁書，語調悠閒，「暫時休假。你的護衛呢？」
「我讓他們都回去了。」
未央奈如實答道，「現在只有玲子留在這裡照顧我。我不喜歡有人跟著。」
雖說是不喜歡，但是未央奈知道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還是有人在跟著的。應該，就是那些被叫做「暗部」的忍者吧？
「一個人的時候還是不要亂跑的好。」
卡凱西不動聲色地掃了她一眼，以她動不動就會忽然睡著的特性來說，倒在半路上也不是不可能。
「我也不想啊，」未央奈歎氣，「餒卡凱西？」
「嗯？」
「這個書很好看麼？」未央奈稍稍湊過去瞄了一眼，「誒，好像和上次那本不一樣呢？」
啪——
卡凱西眼疾手快地把書給合上，塞回到腰包裡，面對下意識鼓起臉來的未央奈，他彎著眼睛按上她發頂，笑道，「乖，不適合你看。」
未央奈直勾勾地盯著他，目光認真地卡凱西都有些不自在了，他訕訕挪開手，眼神飄開。
「卡凱西，你變了。」
未央奈超認真地總結。
「哈？」
卡凱西愣了下。
未央奈眨了眨眼，然後眼睛一彎，指著自己月牙兒似得笑眼，語調輕快，「就是這樣，你從前都不會笑的。我才知道，原來卡凱西笑起來是這樣的，眼睛彎彎的，好可愛啊。」
「……」
卡凱西握拳乾咳一聲，轉開臉轉移話題，「那個，鳴人回來了。」
未央奈點點頭，「我聽到火影大人他們的話了。」
卡凱西撓撓臉，「這會兒他們也該從火影辦公室出來了，你在這等等就能見到，我先走了。」
「哦，好呀。」
未央奈雙手擺在膝蓋上認真點頭，眉眼彎彎的。
卡凱西擺擺手，嘭的一聲消失了。
未央奈略有些驚訝，這個，莫非就是傳說中的影分身術？那麼剛才這個卡凱西只是一個影分身？
她晃著腳在椅子上坐了會兒，並沒有等很久就聽到了一陣說話聲從不遠處響起，循聲望過去的時候，一眼就看到了那頭非常顯眼的金髮和橙色外套。
鳴人站在小櫻還有另外兩人之間，正興致勃勃地說著什麼，燦爛日光下，他的神情明快興奮，看起來非常高興。
小櫻先看到了她，笑著朝她揮手打了招呼，「未央奈？好巧呀~」
未央奈站起身來，笑容滿面，「不巧呀，我就是在等你們哦。卡凱西說你們會來，所以我就在這兒等了~」
「誒？誒？？？！！等等！！！」
鳴人忽然發出極為驚詫的聲音，他揉了兩下眼睛，滿臉不可思議，「你、你……未央奈？」
由震驚到極度的喜悅，鳴人的神情變化極為鮮明，他高高揚起嘴角，眼睛睜得大大的，反應過來之後幾乎立刻就沖了過來。
於是未央奈也很開心地往前跑了兩步，手臂一伸勾著鳴人的脖子被他帶著轉了兩圈。
「你、你們……」
小櫻傻乎乎地站在旁邊眼睛都發直了。
「哇鳴人，你長高了誒！」
未央奈笑得臉色紅潤眼睛都是亮晶晶的。
「那是！怎麼樣，我是不是變得很帥氣了！」
鳴人插著腰得意地抬著下巴。
「嗯，非常帥氣！」
未央奈超級捧場地點頭，「我來木葉三天啦，終於看到你了！好高興！」
「誒？你是在等我嗎？」鳴人撓撓頭，「之前跟好色仙人去修行，我都不知道你會來木葉，早知道就早點回來了。」
「那個……」
小櫻弱弱地插話，她神色猶疑地在鳴人和未央奈之間來回看，「未央奈以前認識鳴人？」
「哦！」鳴人立刻點頭，他剛想說什麼，然後才像是後知後覺地撓撓臉，迷糊地看向未央奈，「對哦，未央奈怎麼會來這裡？你不是……」
未央奈歪了下頭，「我也不清楚呀，我來這裡是請綱手大人給我看病的。」
「看病？」鳴人眼睛睜得圓溜溜，「未央奈生病了麼？要讓綱手婆婆看才行？」
未央奈點點頭，「嗯……但是，不是很嚴重啦。」
「誒？你是……鹿丸？」
她忽然注意到正微皺著眉頭和另一個女孩子站在後頭紮著沖天辮的鹿丸，驚訝，「你也在呀！」
本來正試圖努力壓低自己存在感，希望著不要注意到自己的鹿丸歎了口氣，認命地露出無奈的表情，他抬手揮了揮，不是很有精神地應道，「嗯，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
未央奈絲毫沒有被他這冷淡的反應給打擊到，依舊笑盈盈的，「今天一天之內就見到了鳴人和鹿丸兩個人，真是個好日子呢！」
啊，大概吧。
鹿丸半睜著眼，一副有氣無力的模樣看著走在前頭歡欣雀躍的鳴人和未央奈。
今天是不是好日子他是不知道，但是總覺得，以後的日子會變得很麻煩了。
【任務】
關於未央奈為什麼會出現在木葉村，雖然小櫻大概解釋了一下，但是這完全不能消除鳴人和鹿丸心底的疑惑。鳴人倒還好說，雖然是覺得有點奇怪，但是久違的朋友出現在面前，他只是單純地感覺非常高興。
可鹿丸完全不同，夢中遇到的人出現在了現實當中，這種事情實在有些過於天方夜譚了，尤其是他現在才知道，原來不僅僅是只有他在過去遇到過未央奈，鳴人從前也認識她。
偏偏是在這種時候，巧合麼？
鹿丸漫不經心地走在最後，看著前面正在跟鳴人說著話的少女。
像是察覺了他的視線，未央奈偏過頭來，神情天真懵懂，「嗯？鹿丸有話要跟我說麼？」
「啊，沒什麼。」
鹿丸轉開了眼。
「未央奈也認識鹿丸麼？」
小櫻還沒從原來鳴人和未央奈是朋友這件讓人震驚的事情當中回過神來。
「是呀。」
未央奈點點頭，「鹿丸拒絕了守護忍的邀請。」
守護忍十二士是火之國大名的直屬獨立部隊，由十二位精英忍者組成，實力非常強大，鹿丸的老師，三代目火影次子猿飛阿斯瑪曾經就是其中之一。
鹿丸因為先前中忍考試的突出表現受到了大名的注意，因而也收到了邀請，不過他拒絕了。
關於這件事，小櫻曾經從綱手那裡聽說過，那時她還嚇了一跳，沒想到平日裡老是沒幹勁念叨著麻煩的鹿丸這麼厲害，念及未央奈的身份，這樣的解釋倒是說得通。
就是這熟稔的模樣稍微有點奇怪，感覺好像他們都很熟悉？
將來自砂忍村的手鞠送到村口，未央奈從鳴人和手鞠的對話當中聽到了我愛羅的名字，手鞠說我愛羅現在已經是砂忍村的風影了。
風影……應該就跟火影一樣吧？
「阿諾撒，」
走在回去的路上，鳴人忽然把手靠在嘴邊一副偷偷摸摸的樣子問未央奈，「我一直想問，你以前說的那個卡凱西……」
未央奈看看他，疑惑，「卡凱西怎麼了？鳴人不是認識的麼？」
鳴人歎了口氣露出垂頭喪氣的樣子。
「怎麼了？」未央奈疑惑地問。
本來還抱著幾絲僥倖心態的鳴人苦著臉，忿忿握拳道，「我就說嘛，卡凱西老師第一次演練的時候就下手那麼狠！肯定是因為以前跟他吵過架的關係！真小氣！那招千年殺……」
「千年殺？」
未央奈好奇地看他。
鳴人漲紅了臉，氣鼓鼓地揣著手撇開腦袋。
「那個，你們在說什麼？」
小櫻尷尬地問，雖然能夠聽懂他們說的每個字，但是她就是完全沒辦法理解其中的意思，「鳴人和卡凱西老師？」
鹿丸跟在最後，又歎了口氣。
他從很久以前就有那種預感了，當未央奈問他如果出現在現世當中會怎麼樣的時候，他就覺得有一天也許她真的會出現也說不定。
但是絕對絕對會變得很麻煩。
……
隨後的日子裡，在五代目火影大人的幫忙下，未央奈的病症看起來減輕了很多，發作次數也減少了，就是調配的藥劑味道稍微古怪了一些，開始根本無法下嚥，不過習慣了之後倒是也還能接受。
雖說具體情況如何未央奈相信綱手大人和她一樣都心知肚明，但是能夠不影響現在的日常生活的話，未央奈就覺得很滿意了。
最初一兩天鳴人還能活力十足上躥下跳地帶她去到處瞎晃，可以說是完全頂替了小櫻的工作，未央奈還請他帶她上過火影岩，真正的從上而下俯視著生機盎然的整個村子，那是和夢裡完全不一樣的場景。
但是他們畢竟與未央奈不同，作為忍者是必須接受任務和不停訓練的。
木葉接到了砂忍村的緊急聯絡，風影我愛羅被「曉」組織抓走了。
卡凱西班出動前去風之國協助救回我愛羅。
這個任務內容自然是機密，沒有人會告訴未央奈，所以未央奈只知道他們離開去執行任務，歸期未定。
她繼續悠閒地度日，偶爾叨擾叨擾鹿丸，鹿丸從先前小櫻的隻言片語之中很容易就推測出了未央奈的身份。
——確實是個很大的麻煩。
他沒有追問關於她的事情，依舊像是從前對待一個普通朋友那樣對待她，這讓未央奈覺得很舒服，就跟曾經鹿丸的夢境一樣，明明很普通很日常，但是就是足夠給人一種安心的感覺。
更多的時候，她會坐在曾經鼬經常待著的河岸邊，望著水面出神。
在那裡，她常常能看到一隻渾身漆黑的烏鴉站在不遠處的樹梢上，像是在陪著她。
直到某個陽光明媚的午後，一陣風吹過河岸，將水面吹皺起粼粼波光，也將未央奈還不習慣的那頭長髮吹得紛紛揚揚，她將頭髮捋回耳後，忽而垂下眼往水裡丟了塊石頭。
——我愛羅……死了啊。
她歎了口氣，站起身來，有些難過地望向樹梢。
烏鴉發出粗嘎的叫聲，揮動著翅膀飛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一次寫火影，時間線或者劇情上可能會有bug，請見諒
第14章 第十四夜
【向日葵】
「進來。」
病房裡傳出一聲懶洋洋的回應，未央奈拉開門進來，就見到了正躺在床上看書的卡凱西。
在上一次拯救砂忍村風影我愛羅的任務當中，卡凱西過度使用了寫輪眼導致身體超過負荷無法動彈，所以必須要住院一個星期休養才行，當然這其中具體細節沒有人會詳細解釋給未央奈聽的。
「我聽說，鳴人他們又有任務離開了呀。」
她抱著一束花，左右看了看沒發現花瓶，這間病房非常簡單，除了病床和簾子以及床頭櫃之外就什麼也沒有了，連給來拜訪看望的人準備的椅子都沒有。
卡凱西指了指床頭櫃，「放那兒好了。」
他穿著一身黑色緊身衣，面罩與衣服連在一起，與往常一樣遮擋了半張臉。
「哦。」未央奈聽話地走過去，將那一大束色澤鮮豔的向日葵擺到了櫃子上，「那我等一下拜託護士姐姐拿一個花瓶過來。」
「真是，」卡凱西倚靠著床頭，眼睛半睜著，語調慵懶，「送花的話不如送些實用性更強的東西。」
「我有想過啊，」
未央奈站在病床邊為自己辯解，「但是水果之類的別人也有送嘛，我本來想，卡凱西好像很喜歡看書，住院會很無聊，所以我去書店問他們，旗木上忍一般都會買什麼書看……」
卡凱西身體僵了一下，默默把收起來的小黃書往枕頭底下塞。
未央奈歪了下頭，像是有些想不明白，「可是老闆說那些書不能賣給我，好奇怪啊——」
卡凱西暗暗松了口氣。
「所以啊，我想來想去只能想到這個了，」未央奈歎氣，「我沒有給別人送過禮物，不知道還可以送什麼啊。」
卡凱西想起，從前的未央奈一直在夢與現實當中徘徊不定，對外界事物有著好奇與缺乏常識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自來到木葉村起，她就表現出對這個村子的興趣，很喜歡平時在村子裡走來走去，加上自來熟不認生的性格，短短時間裡已經交到了不少的朋友。
雖說如此，但是卡凱西不得不說，也許是過去的情分與習慣使然，未央奈明顯更加偏重與依賴他，這一點哪怕他經常有意避開，依舊被細心的幾個人看出來了。
沒有椅子，未央奈直接坐在病床邊上晃著腳，卡凱西不動聲色地把身體往另一邊挪了挪，看著毫無所覺在那裡開心說著最近遇到的事情的少女，只能無奈地在心裡歎氣。
「卡凱西。」
未央奈安靜了一陣，然後才小心翼翼地看他，「我一直想要問你，那個，你的眼睛受過傷麼？」
因為沒有戴護額的關係，這是自重逢以來未央奈第一次看到他顯露出左眼的模樣，薄薄的眼皮上，一道傷痕貫穿而過，看起來有些觸目驚心。
「嗯？」
卡凱西愣了一下，然後抬手覆蓋上眼睛，笑道，「很久以前受的傷，已經沒事了。」
他說的語焉不詳，也並不打算詳細解釋的樣子。
「那個，就是他們說的寫輪眼麼？」
未央奈歪了歪頭，「我聽說過的，拷貝忍者卡凱西，不是宇智波一族，但是也有寫輪眼。他們說，你的左眼是……」
「啊，」卡凱西很淡然地點點頭，補完了她的話，「是我的朋友，宇智波帶土留給我的。」
「宇智波……帶土……」
未央奈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
像是想起了溫馨的回憶，卡凱西臉上露出細微卻真切的笑，眼眸分外柔和，「嗯，是個吵吵鬧鬧的傢夥，和鳴人很像。」
未央奈覺得這樣的形容很耳熟，然後想起來，那是當初她問卡凱西，關於他的新隊友的事情的時候，卡凱西說給她聽的，她恍然大悟，笑了起來，「果然沒錯啊，我就說嘛，你們一定會成為好朋友的。」
卡凱西眸光溫和下來。
「卡凱西，」
未央奈看向他，很認真地問道，「如果你還能見到你的朋友，是不是會很高興？」
卡凱西怔了一下，他想說這種毫無意義的假設並無思考與回答的價值，但是未央奈神情天真懵懂，一雙乾淨的眸子認認真真望著他，仿佛只是希望他能想像一下那樣對他來說應該是很美好的場景，「因為我再見到你的時候，就特別高興啊。你見到我難道不開心麼？」
依舊是那個，充滿幻想沉浸於美麗夢境當中的孩子啊。
似乎完全不會被現實所影響到一樣，總是這麼快快樂樂的，像那束向日葵一樣燦爛陽光。
卡凱西垂下眼笑了一聲，「嗯，很高興。」
聽到他這麼說，未央奈一下就開心起來，她往前挪了挪，伸出手指小心地碰了碰卡凱西閉著的左眼，卡凱西原本想要躲開的，但是最後還是強忍著沒有動。
「這個，受傷的時候是不是很疼？」未央奈小心點過那道疤痕，眉頭微微皺著。
卡凱西右眼微微轉動，望住近在咫尺的未央奈的眼睛，那雙眸子明亮溫柔，正專心地看在他臉上。
卡凱西眸光閃動了一下，轉開臉，「沒什麼，都是過去的事情了。」
【暴雨】
小櫻和鳴人在完成任務回村之後就來看望了尚未出院的卡凱西，之後還有猿飛阿斯瑪帶領的第十班，兩位上忍有事商量便交代學生們自己去吃烤肉，鳴人很不客氣地把未央奈也給一起拉上，說是反正有阿斯瑪老師請客儘管放開吃就好。
那是一家名為烤肉Q的燒烤店，看起來是鹿丸他們班經常光顧的店家，老闆娘很熟悉他們。
「原來，未央奈買花是要送給卡凱西老師啊？」
井野一邊給佐井夾烤肉到盤子裡，一邊神色古怪。。
「嗯是呀，」
未央奈毫無所覺，正撐著下巴好奇地看著烤肉架上滋滋冒著油的肉片，「謝謝你呢井野，你們家的花店裡有好多花，如果不是你推薦的話我都不知道該選哪個才好。」
「不用客氣不用客氣，」
井野爽快地擺擺手，笑得很熱情，「老實講，聽你的描述還以為是要送給什麼嗯……特別的人呢，不過是看病的話，向日葵也還是很適用了。」
井野想起先前問未央奈是想要送給什麼人的時候，未央奈想也不想回答說，是要送給對她來說很重要的男孩子。
嘛，男孩子什麼的說法……還真是奇怪，害得她完全就想歪了。
她一邊把盛了烤肉的盤子端到佐井面前，一邊想了一下，「不過卡凱西老師平時的樣子，和向日葵還真的不太搭。」
老是懶洋洋沒精神的卡凱西，和生氣勃勃繞著太陽轉的向日葵，的確不是很合適。
未央奈眨了下眼，「卡凱西很好呀，暖洋洋的跟太陽一樣。」
暖……洋洋的？
她語氣淡定自然，仿佛在說一件極為尋常的事情，但是井野忽然意識到，未央奈在說起卡凱西的時候是直呼其名的。
她愣了一下，然後臉色稍顯古怪，偷偷朝對過的小櫻拋了個眼神過去。
小櫻乾巴巴笑了笑，然後小幅度搖了搖頭。
「哼！」
鳴人側開頭哼了一聲，像是很不滿的樣子，「太陽的話，我才更像吧！卡凱西老師可是一頭白毛，我才是帥氣的金髮！」
「鳴人，」未央奈扯了扯坐在旁邊的鳴人的衣角，「一會兒我可以去你家麼？」
「誒？」鳴人愣了一下，指著自己，「要來我家麼？」
「嗯！」未央奈點點頭，笑得眼睛彎彎，「我說過的啊，想要幫鳴人打掃房間的。」
「啊沒錯！你是這麼說過！」鳴人本來皺起來的臉瞬間舒展開了，笑得志得意滿，「呦西，吃完烤肉就一起走吧！」
「哈？讓未央奈給你打掃房間？鳴人你在開玩笑吧？」
小櫻目瞪口呆，一想到未央奈的身份她就覺得不可思議，努力阻止道，「喂，這樣不好吧？」
就鳴人那個亂得跟豬窩似的家，讓未央奈看見都感覺是一種極為失禮的事情了啊。
「沒關係沒關係~」
鳴人毫不在意地揉揉鼻子，嘿嘿笑了兩聲。反正他家什麼樣子未央奈早就見過了。
這場烤肉聚餐最後結束于丁次的肉彈戰車，因為井野在與丁次的鬥嘴當中不小心說了「肥豬」這個禁語，導致丁次情緒失控直接撞垮掉了小半的烤肉店，未央奈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高破壞力的招數，眼睛都睜大了不少，眸子閃閃發亮，讓一旁原本擔心她害怕的小櫻不忍直視地扶了額。
後來卡凱西出院了，據說要教導鳴人開發新招式，鹿丸他們反而離村去執行機密任務。
未央奈無事可做，便常常跟著過去看鳴人練習。
卡凱西說會有危險，鳴人身上似乎有什麼不好控制的東西容易波及到周圍，未央奈保證了自己會離得遠遠的，便撐著傘坐在遠處樹下看他們。
她的身體情況看起來漸趨穩定了下來，跌倒與睡著的次數好幾天也不會再發作一次，偶然有幾回不小心睡著，醒來的時候都會發現安然地躺在自己的床上。
玲子說是旗木上忍送她回來的。
未央奈迷迷糊糊地有那麼一點點印象，就像午後陽光照在身上，被溫柔抱起的時候，會感覺到那種暖暖的體溫。
不知不覺間感覺到了一陣寒意，她睜開眼，正看到頭頂的藍天白雲已被烏壓壓的陰影遮蔽。
樹木被大風吹得颯颯作響，草屑與沙土飛起到半空之中。
「要下雨了，回去吧。」
卡凱西正坐在她旁邊，仰頭望著天空。他看起來原本就打算要叫醒她的。
「嗯。」
未央奈點點頭。
陰冷的風吹得人渾身發冷，水汽在天空聚集，暴雨將至。
那位鹿丸的老師，猿飛阿斯瑪先生，也要死了啊。
未央奈側頭望向幫她舉著傘的卡凱西。
第15章 第十五夜
【靈魂】
葬禮那天天氣很好，未央奈身體不適沒有參加，只坐在院子裡望著頭頂漂浮的悠悠白雲發呆。
喪鐘敲響的聲音回蕩在整個村子裡，未央奈猜測，鳴人他們現在一定很難過。
最難過的應該就是鹿丸了吧，因為那位阿斯瑪老師是在和他們一起行動的時候殉職的。
午後她撐著傘出了門，半路遇到了一身黑衣的鹿丸自面前走來，他看起來非常平靜，臉上絲毫沒有所謂的悲傷情緒，但是在未央奈抬手想要跟他打招呼的時候，鹿丸卻就那麼直直地走了過去，仿佛完全沒有注意到周圍的一切。
未央奈看著他的背影好一會兒，看著他神色恍惚地對著路過的孩子們微笑，明明看起來很尋常，但是未央奈卻覺得他像是馬上要哭出來一樣。
葬禮已經結束了，慰靈碑附近也已經沒有人。未央奈在那塊嶄新的墓碑前放下了一枝花。
陽光透過油紙傘在墓碑上落下淺淺的陰影。
「猿飛……阿斯瑪先生。」
她念出了墓碑上的那個名字，然後低垂下眼，「對不起。」
有人死掉，真的是一件很難受的事情。未央奈一直搞不懂，為什麼戰爭總是不可避免，明明是不好的會讓人痛苦的事情，為什麼還有那麼多人要去挑起它。
她有些沮喪，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什麼，她不想看到鹿丸傷心，也不想要卡凱西難過，還有鼬，還有鳴人，還有我愛羅和佐助……
她的聲音壓得極低極低，只有非常近的人才能聽到，「現實世界一點都不好。」
啪嗒——
清脆的金屬撞擊聲與火苗擦起的響動，未央奈稍稍抬高了傘，看向一直站在墓碑旁的那個男人。
他剛點起煙，嫋嫋煙霧慢悠悠升起，然後就撞上了未央奈的視線。
她的眼睛清澈乾淨，被日光暈出溫暖的溫度，正認真地望著他。
於是男人的眼睛愣愣地睜大了，他不太確信似得往身後看了看，偌大的墓園之中並無其他人影，故而他不得不確信，面前的少女確實正看著他。
他有些驚訝地指著自己，「看得到？」
未央奈默默地點點頭。
「是麼，」
猿飛阿斯瑪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相當寬和溫厚，「那還真是失禮了，以這種方式。」
未央奈搖搖頭，她聲音壓得很低，她知道自己身邊一直有人跟隨著，「沒關係的。」
阿斯瑪叼著煙，露出一個疑惑的表情。
未央奈已經彎起眼睛笑了，「都會結束的。」
「未央奈！」
身後傳來鳴人的聲音，未央奈回頭望去，見鳴人小櫻還有佐井正朝著這裡過來，鳴人走在最前邊，「你怎麼一個人來這裡啊，綱手婆婆說要找你，玲子說你出去了，害我和小櫻找了好久。」
「啊，抱歉。」
未央奈眨了下眼，很陳懇地道歉。
「未央奈，老師……我是說火影大人讓我來帶你去醫院，」
小櫻語氣很溫柔耐心，像是哄著小孩子，與面對鳴人他們時不自覺露出的強勢完全不同，是將未央奈當做一件易碎品般小心翼翼，生怕她會不安，「別怕，只是例行檢查而已。」
「好的，謝謝你小櫻。」
未央奈並不會不安，她回身朝著墓碑與那位阿斯瑪先生的方向行了個禮，便跟著小櫻他們離開了墓園。
……
「阿諾撒，小櫻，」
因為不能進病房，鳴人只能等在外頭，他像是終於忍不住了一樣，拉了拉小櫻問道，「未央奈是怎麼了？」
身為火影大人的親傳弟子，小櫻對於一些事情明顯知道得比別人要來得多，但是對於未央奈的病情和治療情況，即便是她也沒能從綱手那裡知道詳細，只是每次提及的時候，她都能從自家老師臉上看出幾分凝重的神情。
怕是……不太好。
明明未央奈看起來比剛開始狀態好多了，但是小櫻每次看著她總覺得有點心慌。
大概，又是某種被稱為女人的直覺的東西吧？
【笑容】
在鹿丸他們為猿飛阿斯瑪報仇打敗了曉組織的飛段與角度之後沒多久，未央奈拜託火影大人向大名府傳遞了一封信函，隨後便忽發奇想地跑去把頭發給剪短了。
再後來，又發生了很多事情，大蛇丸死了，宇智波鼬也死了，佐助再度失去消息，然後，自來也陣亡。
未央奈不懂得如何安慰人，她給鳴人外帶了拉麵，然後努力說著一些好玩的話題。
鳴人問她為什麼她總是能這麼笑。
阿斯瑪老師去世的時候她也是這樣，好色仙人死去也是，未央奈也許並不熟悉他們，所以不會覺得很悲傷，但是知道有人死去，看到他們難過的時候，她為什麼還可以這樣若無其事呢？
鳴人是個很敏感的孩子，雖然總是大咧咧的，但是極少會說出這種不顧及別人心情，過分尖刻的話語來。
但是這次死去的是對他來說如師如父的自來也，是作為孤兒獨自長大的鳴人極少能被當做親人一樣的自來也，過於悲傷以至於只想要找一個宣洩口，在對綱手也說出了那種無禮的話語之後，這一次他對未央奈也說出了這種話。
就像人總是會向身邊親近的人發脾氣，因為確信不會被討厭，所以才能有恃無恐地任性。
鳴人並不是那麼任性的人，所以他話一出口，看到未央奈愣住的表情時就意識到自己不該如此，不知道是無法面對還是想要逃避，他幾乎是有些慌張地逃跑了。
他跑出去的時候擱到了擺在桌上的拉麵碗，嘭的一聲，拉麵湯水撒了一地，緊跟著房門發出被關上的撞擊聲。
未央奈無奈地去找了清掃工具，蹲下身去撿瓷碗碎片時，手腕被人拽住了。
落日將來人的影子覆蓋到了未央奈的身上，頎長身影發出一聲歎息，「真是個不省心的小鬼。」
未央奈抬頭看他，「卡凱西？」
卡凱西蹲在一旁幫忙清理，一邊像是漫不經心似得道，「鳴人他現在……」
「我知道的，所以沒關係。」
未央奈彎起眼睛笑著搖搖頭。
收拾完離開的時候天色已經逐漸暗下去了，卡凱西送未央奈回去，路上遇到了小櫻和井野，未央奈笑眯眯地與她們打了招呼。
「喂喂小櫻，」
看著那一高一矮的身影遠去，井野忍不住問道，「未央奈和卡凱西老師，他們倆真的沒什麼麼？」
「哈？」
小櫻趕緊搖搖手，「怎麼會，不可能的啦，那種事情你別亂說！」
「嗯？」井野斜眼看她，作為自小的死對頭兼死黨，對於小櫻的表情變化她瞭解得很，「你在心虛什麼啊？」
小櫻的表情僵了僵，然後垮下肩來，內心深處只剩下了抓狂。
她也覺得卡凱西老師和未央奈不對勁啊！！沒人比經常能看到他們倆相處時樣子的她更清楚了好麼！只有鳴人那個呆子才會覺得正常！
她好幾次看到卡凱西老師偷偷跟在未央奈身後了！小黃書也不看了，沒任務的時候就跟個跟蹤狂一樣，之前未央奈圍觀鳴人練習新招式，卡凱西老師還特意讓大和隊長用木遁給她弄了張椅子和遮陽傘出來……她甚至看到過卡凱西老師教訓那些企圖搭訕未央奈的小夥子！
可是她不能說啊，連問都不能問，完全不能質疑好麼，這可不是小事！！
別人都不知道，可是她知道啊，未央奈可是火之國大名的女兒，是要嫁去風之國的！要是真的跟卡凱西老師有什麼，那是會出大事的啊！
所以這種念頭她根本連想都不敢想啊！
雖然這麼一想就會覺得未央奈很可憐了，連喜歡什麼人和誰在一起的自由都沒有，註定要嫁給完全不認識的人還要負起這種維護國家和平的責任。
也不知道，她是怎麼做到總是能這麼開心的。
卡凱西送未央奈到門口正要走的時候，未央奈叫住了他。
她歪了歪腦袋，神色一如既往的帶著爛漫的天真，語氣輕快，「卡凱西也會覺得，我很奇怪麼？」
「嗯？」
卡凱西發出疑惑的語氣詞。
「就是，不會難過，總是笑著。」
未央奈用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嘴角，眼神清澈認真。
卡凱西愣了一下。
其實在他久遠的記憶當中，未央奈並不是一直都在笑的，他見過她哭的樣子，也看到過她難過著愁眉不展，或者生氣鬧脾氣的模樣，但是自從在現實中再度相遇，未央奈確確實實大部分時間都維持著那樣的笑容。
與佐井不太一樣，佐井出身於根，是真的不太瞭解人情世故以至於剛開始都不懂得何為「微笑」，他的笑容一眼就能看出來是沒什麼溫度的假笑。
但是未央奈的笑容是真的，看到她笑容的人總能感受到那種她由心底散發出的愉悅與快樂，所以很能夠感染別人。
一個人真的可以一直維持著這種心情麼？
哪怕在目睹了他人的死亡，看著周圍人傷心悲痛的時候，依舊這樣快樂的笑著？
卡凱西看著她，忽而問道，「你現在，仍舊在把這裡當做是夢麼？」
因為是夢，所以才可以毫不在意。
未央奈搖搖頭，「我知道的，這裡是你們的現實。」
她想了一會兒，才笑道，「就是這個現實，太讓人難過了。」
因為總是有人在悲傷，在哭泣著。
所以才更需要有人笑一笑吧。
……
而且，她也不是真的不會難過啊。
未央奈坐在回廊邊，看著泛起微波的池塘水面，月亮映在上面，一晃一晃的。
卡凱西以前說過，忍者要擅長忍耐，不能表露太多感情。
未央奈覺得這是一件讓人為難的事。
人之所以為人，就是因為有著各種各樣的感情。
據說那句話還是初代火影千手柱間說的，可是柱間那個動不動就被打擊到消沉的傢夥，才沒資格說這種話呢。
也許後來長大之後真的成為了那樣了不起的人了吧，但是幼時能夠喜形於色的時光，未央奈覺得那才是最珍貴快樂的。
她看著拿在手上的白色發箍，將它戴到頭上，然後跳下回廊走到池塘邊歪頭看了看。
兩隻毛茸茸的小貓耳朵立在頭頂，與短短的自然卷髮尾一起，顯得很俏皮。
她是真的會難過的啊。
烏鴉很久沒有出現了。
鼬也死去了呢。
第16章 第十六夜
【村子】
木葉村被毀了。
玲子死了。
卡凱西也死了。
木葉村是被名為佩因的曉組織成員毀掉的。
玲子則是為了保護未央奈被掉落下來的石塊砸到。
當未央奈在亂石堆裡看到已無生機的卡凱西時，只覺得有一種突然全世界都靜止下來的錯覺，風停了，嘈雜的聲音也消失了，如同當初無人時候的夢境，只剩下了黑白二色，然後她獨自站在高高的懸崖邊望著這個世界。
很難過，很孤獨，連笑容也無法維持。
她費了好大的勁才從石堆裡把卡凱西搬出來，然後遇到了從火影大人那邊趕回來的丁次，丁次眼圈紅紅的，但是努力憋住了眼淚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
「別哭了，卡凱西老師看到的話會擔心的。」
未央奈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在哭。
她迷茫地看著傷痕累累的雙手，和不斷落下來的眼淚。
與丁次一同前來的幾位忍者遵照綱手的指示帶未央奈去了避難所，但是當負責照顧避難人員的忍者前來確認情況的時候卻發現，被著重叮囑過要看顧的那位姬君失蹤了。
未央奈覺得自己做錯了，或者說一開始的想法就錯了。當她再度見到長門的時候，看到他瘦骨嶙峋到已無人形的模樣，越加如此覺得。
長門見到她的時候並不覺得驚訝，大概早在來這裡之前就已經從別的地方知曉了未央奈的存在。
仇恨著大國挑起的戰火，悲傷著小國的傷痛，想要以恐懼來締造短暫的和平，讓世界感受痛楚。
未央奈是火之國大名的女兒，是理應被仇恨的對象。但是當鳴人找到六道佩因的本體進入這個由紙符偽裝而成的樹幹之內時，未央奈正抱膝坐在一旁與長門說著話。
與其說最後是鳴人說服了長門，未央奈更覺得，是鳴人身上那種毫不動搖的執著與名為信任的羈絆讓長門決定放棄執念。
相信自來也的選擇，相信被自來也託付了尋找這一答案的鳴人，相信鳴人終能找到締造和平結束痛苦與戰亂的方法。
未央奈很愧疚，看著長門耗盡生命使用了外道·輪回天生之術將被他所殺的人全部復活。
未央奈一直不知道，在12歲那年分別之後他都經歷了些什麼，但是看著那一頭紅發被漸趨染白，容貌瞬間蒼老起來的長門，她依稀仿佛又見到了那個倒在水窪之中，有著稚嫩面容，眼神迷茫的男孩。
在和鳴人一同回去的路上，氣氛很沉默，直到兩人同時停下腳步。
「對不起！」「對不起！」
兩人同時出聲又同時發出疑惑地回應。
「誒？」「咦？」
懵逼地互相對望了一會兒之後，未央奈忍不住噗地笑了出來，隨後鳴人撓撓頭，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來。
「那個……我那天說了很過分的話，」
鳴人眼神不自覺地漂移開，略帶著點心虛，「對、對不……」
未央奈卻出乎預料地上前一步，伸手抱了他。
鳴人一愣。
未央奈用力搖了搖頭，語調低落，「跟鳴人沒有關係。是我的錯。對不起，讓你那麼難過……」
「哈、哈？」
鳴人呆滯了一下沒能反應過來，但是從她的語氣裡很明顯能感覺到她此刻愧疚又難過的心情，鳴人有些慌張，「你你別哭……那個，不關未央奈的事啊——」
「鳴人！」
卡凱西從樹上一躍而下，見此情景呆愣了兩秒，聲音裡滿是詫異，「……未央奈？」
「卡凱西老師？」
鳴人立刻露出得救了的表情，滿含希望地望向他，「那個，未央奈她……」
卡凱西平靜地望向已經退到一邊的未央奈，沉默了一下，「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未央奈第一次躲開了他的目光，像個做錯了事的小孩子，把腦袋壓得很低。
鳴人在一開始並沒有想那麼多，這會兒才有些反應過來，撓了撓頭，「未央奈不是被佩因抓來的麼？」
未央奈搖搖頭，「不是的，是我自己找來的。長門他是我的朋友……」
她有些惴惴不安地看了看面前兩人，才說道，「和你們一樣的。」
卡凱西了然，然後歎出一口氣來，沒再追問下去，「好了，回去吧。」
鳴人消耗過度已經沒有力氣再走了，卡凱西一路背著他回去，未央奈看著他們倆，越看眼眶裡越彌漫出更多的水霧，卻努力忍耐著。
直到回到村子，看到鳴人被村民們熱情的歡迎，看到這個男孩子如同、不，他確實就是一個英雄，被大家圍攏稱讚。
未央奈終於忍不住哭了出來。
那樣的場面很感人，只要一想到鳴人一路走來的艱辛，很多與他熟識的朋友都露出了動容與感動，未央奈的神情一點也不會顯得突兀。
卡凱西無奈地揉了揉她的頭髮，「好了，別哭了。」
未央奈卻搖了搖頭，抬起臉來看他，那雙清澈乾淨的眼睛滿是水霧，但其中的情緒並不是感動也不是開心，而是深切的難過與愧疚。
「對不起，」
她忽然上前撲到了他身上，雙手緊緊抓著他的衣服，一邊哭一邊道歉，「對不起，卡凱西……」
卡凱西皺了下眉，微微俯下身來輕拍了拍她，努力讓聲音顯得柔和，「怎麼了？」
未央奈沒有說話，只是緊緊攥著手。
不遠處的井野忽然捅了捅小櫻，然後給她使眼色示意她看那邊樹下。
小櫻的目光還停留在鳴人身上，被提醒了之後有些疑惑地朝著那邊角落看去，隨即就被嚇得差點叫出聲來，還好井野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卡凱西老師和未央奈！！
這也太大膽了吧！！
「你看，我就說吧！」
井野壓低了聲音，頗有些得意地說道。
「……」
小櫻卻露出了愁眉苦臉的表情，一臉的欲言又止。
【夢境】
未央奈哭了很久，卡凱西陪她在潺潺的溪流邊坐了很久。
直到她終於穩定下了情緒，開始告訴他真相。
「對不起，卡凱西，我騙了你們所有人。」
她以又一次的道歉作為開端，說話聲音裡還帶著鼻音，低著頭揪著手指一副不安的樣子。
卡凱西早已從她先前的表情中發覺端倪，故而還算淡定，只平靜地問道，「那麼現在你想要說了麼？」
「嗯。」
未央奈點點頭，她把腦袋壓得很低，完全不敢抬頭看卡凱西。
「其實，」
她像是在猶豫著如何措辭，糾結半天才說道，「猿飛阿斯瑪先生，鼬，自來也先生他們……都沒有死，長門也沒有死。」
縱然知道也許有什麼內情，而且能讓未央奈哭成這樣說不定還很驚人，但是卡凱西再怎麼聯想，也無法想到這方面去，他整個人都愣住了，目光都顯得呆滯起來，好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說什麼？」
未央奈像是有些怕怕的，小心翼翼地抬頭看了看他，然後才又說了一遍，「他們……沒有死。」
「對不起……」
她又道了一次歉，腳尖下意識縮了縮，「我自作主張地把你們所有人，都拉到夢裡來了。」
「……」
卡凱西怔了很久，才深深吸了口氣，像是極力在忍耐著什麼，他看了看自己的手，「你是說，現在，這個世界，全部都是夢？我們所有人都在夢裡？」
未央奈點點頭。
因為這個夢境當中所有人的意識都是真的，彼此之間相處的方式自然也都是毫無變化，所以即便過了這麼久，也沒有人發現不對勁？
這種事情……是怎麼做到的？
不止是人們的意識，連同鳥獸魚蟲，連同花草樹木，連同日升月落，每一樣事物都與現世毫無二致，查克拉的運行，忍術的運用也毫無破綻。
既不是幻術，也無法被寫輪眼與白眼勘破，就連那些忍獸都毫無所覺。
哪怕是此刻卡凱西已經知道了，他都無法相信自己其實是身處在夢境而非現實之中。
但是如果是未央奈說的，如果是她，說不定真的可以。
「是從……那個任務開始的麼？」
卡凱西問，內心已做出了判斷。
但是未央奈卻搖了搖頭，「是從那之前兩年，鳴人他們剛畢業的時候。」
她下意識咬了咬嘴唇，語調間有些委屈和鬱悶，「我本來，不是想要在這個時候的……我是希望能在鼬12歲的時候開啟這個夢境……但是來不及了，佐助已經告訴了我，鼬把宇智波一族都滅族了，我沒辦法再把時間往回調轉了。」
卡凱西原本想要問她為什麼要做這種事，但是聽到如此的回答，他似乎有些明白了過來。
如果沒有人意識到這只是夢境，那麼所有人都會順著現實的步調繼續走下去，宇智波鼬滅族，佐助出走，三代去世，還有如今的，阿斯瑪殉職和自來也大人的離世。
但是未央奈說後者都是發生在夢境之中的事情，也就是說，當他們在現世當中蘇醒過來之後，就會發現其實阿斯瑪和自來也大人都還尚在人世，他們所經歷的這些痛苦與悲傷其實都是假的，一切不過是虛驚一場。
「因為，板間死了，卡凱西的父親也死了，還有鼬的事情，長門的事情，鳴人和我愛羅的事情……」
未央奈吸了吸鼻子，「現實一點都不好，總是打仗，總是會有人死，然後你們總是那麼難過。我什麼也不會，什麼也做不到，沒有辦法讓你們真的開心起來。」
「我想了好多辦法，但是都沒有用，後來長門告訴我，他說，有人告訴他，如果能讓所有人都感受到痛苦，都能彼此理解的話，也許就能停止這樣的仇恨了。」
「夢裡都是假的，不管我怎麼努力，等到你們醒來就又會回到悲傷的現實世界當中，我想要大家都開開心心的，不止是在夢裡，也能在現實生活當中快樂地活著。」
「所以我就想，讓大家都做一場噩夢好了，噩夢越可怕，越讓人悲傷，醒來之後看到的現實才會更加讓人珍惜啊。」
「可是我太笨了，想不出有什麼辦法能讓這場夢變得更加可怕，而且看到阿斯瑪先生死的時候，鹿丸那麼傷心，還有自來也先生死去的時候鳴人的樣子……」
「我做不到了。」
「因為鼬也死了，卡凱西也死了，就算知道是假的，知道卡凱西其實沒有死，但是我還是很難過，難過到沒辦法忍耐了，很……」
未央奈下意識抓著胸口的衣服，仿佛還能感受到細微的疼痛與空洞感。
「……很痛的……」
卡凱西的神情由一開始的愣怔到此刻的啞然，他呆呆看著低著頭的未央奈，神色複雜。
未央奈抬起頭，眼睛紅紅的，夾著濃鬱水汽，霧濛濛看起來可憐兮兮的，「對不起。」
作者有話要說：
設定被小天使給猜到了，所以嚇得作者都不敢說話了233333
是的，這就是結合了長門的「讓世界感受痛楚」和斑的「月之眼計畫」琢磨出來的新思路，雖然未央奈不知道他們倆的計畫，只是單純用自己的想法來實踐，畢竟她是個活在夢裡的孩子，所想到的第一個方法就是夢，用噩夢來讓所有人感受痛楚，是個非常天真的想法。
以及，事情還沒完。
碎碎念的題外話可跳過，看過作者的《心の星》的小天使可以看一下：
如果看過作者的《心の星》，那就讓我再多說兩句……其實這一卷裡的未央奈，是我參考了《心》當中的尤尼的設定，她們在很多方面很像，就是未央奈更加不諳世事，更加像個孩子，所以無法承受過於激烈的情緒和太過悲傷的感情，她沒尤尼那麼堅定，也沒那麼堅強，同樣是知道未來大家都會復活（醒來），尤尼認准了目標就不會動搖，雖然痛苦難過卻依舊堅定，會忍耐下去，有足夠的覺悟，但是未央奈沒有那麼高的覺悟，她們的出生成長環境不同，她會因為不忍心而無法堅持下去，自己痛苦的話可以忍耐，但是無法看著身邊人難過。她們同樣孤獨善良，想要經歷普通人的生活，想要交到朋友，尤尼前往了十年前的世界認識了那群少年少女，而未央奈則將自己隱藏在了這個夢中。
第17章 第十七夜
【喜歡】
鹿丸在教會未央奈下將棋的時候就說過，未央奈是一個完全不懂得所謂戰略與謀劃的傢夥，她不喜歡主動進攻，總是極力想要避免著衝突，因而每次到了最後都是困守一隅，直到避無可避，就將王將送上門去自投羅網。
未央奈對此的說法則是，既然贏不了，那就重新來過。
既然現實世界會讓人悲傷，那就把它當做噩夢好了，等到噩夢結束，天光再度照亮大地，所有人就能在現實世界之中重新來過了。
這是一個非常天真單純，過於想當然，甚至是有些孩子氣的想法。
卡凱西想，也只有一直活在夢中的未央奈，才會想出這種辦法來吧。
「對不起，卡凱西。」
未央奈低著頭，腳尖一下下蹭著地，悶悶地道，「就算是假的，但是我還是讓你們經歷了這種事情。而且……」
她耷拉下腦袋，很沮喪，「而且我很壞的。都讓你們遇到這樣的事情了，我竟然……我還在高興……」
卡凱西愣了一下，目光離開了她的腳，望到她臉上，「高興？」
「因為，我總是一個人，就算遇到卡凱西，遇到了鳴人還有其他人，和你們在一起的時候我會很高興，可是……」
未央奈停住雙腳，下意識往裡縮了縮，垂著眼，「你們不在的時候，只有我一個人，夢裡連顏色也沒有，沒有風，沒有太陽，沒有星星。」
「我一直很想親眼看到木葉的樣子，不是只有建築物的村落，而是鳴人說的，熱熱鬧鬧，很多人生活著的木葉，還有卡凱西說的你的同伴們，我想看到其他更多更多的事物，想知道你們的現實世界是什麼樣子……」
「所以，這些日子，我真的很高興很高興，雖然並不是真的，但是還是看到了，也認識了好多人。」
「我很壞是不是，一邊讓你們傷心，一邊自己還在高興，超級自私的……」
未央奈的聲音忽然頓住，有一隻手按在了她的頭頂，她遲疑著抬起頭，「……卡凱西？」
卡凱西戴著面罩看不分明臉上的神情，但他彎起了眼睛，溫柔地笑了，「謝謝你。」
未央奈愣愣看他。
「不必道歉。」卡凱西輕輕撫過她眼下，拭去仍掛在卷翹睫毛上的那幾滴淚水，「讓你費心了。」
未央奈握住他的手，用力搖頭，身體不由往前微傾，死死盯著他的臉，「卡凱西真的不怪我，不生我的氣麼？」
卡凱西眨了眨眼，歎出一口氣來，垮下肩膀，「這個嘛，讓我說什麼才好呢……該說你這傢夥，不愧是個笨蛋麼，竟然想出這種主意來。」
「誒？」
忽然被罵了，未央奈呆了呆，下意識地鼓起了包子臉。
「現實世界怎麼樣，也該是由我們自己去努力爭取和改變，如果真的覺得寂寞，以後就不要不辭而別了。」
卡凱西搖搖頭，「嘛，你還真的是總能讓人嚇一跳啊。」
未央奈扁扁嘴巴，撇開頭，「你是又在嘲笑我麼。」
「怎麼會呢？」
卡凱西哈哈笑著，順手又揉了一把未央奈的頭髮，「這是誇獎啦誇獎。」
未央奈轉回頭來看看他，不知想了些什麼，半晌也彎起了眼睛露出大大的笑容來，顯得很愉快，「不過能看到現在的卡凱西，我也很高興的。」
「你現在長大了，而且也會這樣笑了，變得很溫柔，還有了好多的朋友，鳴人和小櫻他們也很喜歡你。」
未央奈看著發怔的卡凱西，忽然跳下了大石頭，然後張開手，陽光落了滿滿的一身，彎彎的眼睛承載著日光的暖意，清澈而愉悅，「我超~級喜歡現在這樣的卡凱西！」
卡凱西呆住，瞳眸不自覺微微收縮，視線像是被凝固了一樣牢牢粘在面前少女身上，良久才反應過來，低咳一聲，斜眼望向不遠處的幾棵樹，語氣無奈，「喂，你們幾個，不用藏了。」
「咦？」
未央奈愣了愣，順著卡凱西的目光望去，就看到幾個人一個接一個從樹上跳了下來，「……小櫻……井野……丁次……鹿丸……」
她疑惑地歪了下頭，「你們在樹上幹什麼呀？」
「呃，那個……」
小櫻很尷尬地撓了撓頭，未央奈的眼神天真無邪，她怎麼好意思說自己是因為八卦才跑過來偷聽的啦！
更何況為了不被發現而離得實在有些遠了，除了能看到卡凱西老師和未央奈的一舉一動之外，他們最多也只聽到了未央奈最後的那句話。
不、不過，那最後一句話也足夠讓人震撼了。
小櫻在心底扶額捂臉。
未央奈真的是超級有勇氣了，但是卡凱西老師太不慎重太亂來了！
啊，心情真是複雜啊。
「我、我們只是路過，對，路過！」
井野掛起笑容，偷偷朝著一頭霧水的未央奈比了個大拇指，然後若無其事地推著滿臉黑線的鹿丸，「好了好了，我們回去了，不用管我們啦，卡凱西老師你們繼續、繼續！」
未央奈看著那群小夥伴們離去，有些茫然，她轉頭看卡凱西，「井野說的，要繼續什麼？」
卡凱西扶額。
【活著】
木葉村雖然被毀了，但是死去的同伴們都復活歸來，這讓沉浸在巨大悲痛之中的人們再度感到了由衷的喜悅。
因為經歷了那樣的傷痛，所以失而復得才會更加讓人珍惜。
卡凱西看著擁抱歡呼的同伴們，驀然覺得未央奈的想法雖然天真，但也許確實有效。
未央奈很明確肯定地說，雖然這個夢很長，但是對他們的現實世界來說，只不過是在某個晚上做的一個夢而已，並不會對他們的身體造成實質性的影響。
而且這個夢，確實將他們所處世界當中的每一個意識都牽扯了進來，甚至於，未央奈說，她還將不同時間段裡的其他意識也給拉進來了。
至於那個其他意識具體包括了哪些，卡凱西沒有詳細去問。因為就在這個時候，有雲忍村的使者帶著雷影的邀請來到了木葉。
雷影邀請木葉村的火影前去參加五影會議，商討對付曉組織的事宜，以及還有對叛忍宇智波佐助的追捕。
卡凱西望著遠處雲忍村的使者陷入思考。
如果借此機會把關於曉的疑團都弄清楚了，這樣也許就可以避免未來發生在現實當中的危機，更有甚者，說不定還能查清楚過去的一些事情。
既不會產生多餘的犧牲，又能探明真相，一舉多得。
但是讓這個世界繼續如此按部就班地進行下去，是不是太荒唐了？
而且這麼一來，就像是在把所有人都玩弄於鼓掌上，稍微也有些自大了。
卡凱西斟酌了好幾天，他原本想要跟現任的五代目火影綱手商量此事，但是在先前的事故中，為了保護所有人而幾乎耗盡了查克拉的綱手陷入了昏迷之中無法醒來，未央奈說，這個世界包涵了太多太多的意識，她除了能夠感受到誰在「死去」之外，什麼也無法改變與操縱，她也沒辦法讓綱手醒來。
思慮再三，卡凱西找到了奈良鹿久，在將一切坦誠相告之後，作為木葉上忍班的班長，擁有著卓越智謀和判斷力的鹿久支持了卡凱西的想法。
況且，不管是夢還是現實，總歸還是要繼續走下去才行，如果能避免死亡與戰爭固然極好，避免不了的話，至少也能讓所有人對此有所憂懼與遲疑。
當然，這一切是在奈良鹿久對卡凱西報以十分信任的前提下。
有同伴與自己一同分擔這份責任，卡凱西無形之中松了口氣，在回到臨時搭建起來的帳篷時，正聽到鳴人很興奮地在跟未央奈說話。
「阿諾撒，未央奈，我跟你說哦，我看到四代目了！」
鳴人的語氣中滿是驕傲，眼眸很亮，因為激動雙手握緊了拳，「我原來是四代目火影的兒子！」
未央奈睜大了眼，「哇好厲害！是那個影岩上的四代麼！我們經常站著的那個？不愧是鳴人，你一定很開心吧！」
「嗯！我爸爸超~帥氣！」
鳴人一下一下用力點頭，激動得很。
卡凱西的腳步停在帳篷外，忽而輕輕笑了一聲。
這個夢境其實也很不錯啊，至少讓鳴人見到了一直想要看到的父親。
他掀開簾子，隨口問道，「那麼他一定對你說了不少話吧？作為父親。」
鳴人看到卡凱西，忽然收了笑容，撇開腦袋哼了一聲。
卡凱西一臉困惑，先前他背這小子回來的時候明明還挺好的，怎麼翻臉就不認人了。
小櫻坐在旁邊，臉色尷尬，她總不能說，剛才和第十班一起來看望鳴人的時候，井野那傢夥非要提起先前撞見卡凱西老師和未央奈的事情，結果鳴人就變成現在這樣了。
雖說鬧了點彆扭，但是鳴人好歹還是識大體的，他把四代目火影先前告訴他的事情又說給了卡凱西聽，關於那個在十六年前操縱九尾襲擊村子的戴面具的人。
「宇智波斑？」
未央奈聽到卡凱西說出那個人的身份，愣了一下，困惑地搖搖頭，「不是呀，那個人不是斑，斑現在已經死了。」
此言一出，讓原先很篤定對方身份的卡凱西有些意外，他皺起眉，「如果不是斑的話……擁有寫輪眼還能操縱九尾的還有誰？」
他的目光落在未央奈身上。
未央奈眨了一下眼睛，「我不知道呢，我只知道斑現在沒有活著。」
小櫻茫然地在旁邊看著，遲疑著插嘴問道，「為什麼……未央奈會知道斑的事情？」
而且，為什麼卡凱西老師和鳴人都那麼相信未央奈所說的話，一下子都變了臉色？
未央奈不是火之國大名的公主麼，又是怎麼會知道忍者世界的事情？
作者有話要說：
未央奈只是簡單的將所有人的意識帶進了這個夢裡，她並不知道真相，只知道誰還活著誰已經死了，她知道帶土活著，知道斑死了，但是她沒有見過戴面具的人出現，所以不知道鳴人口中那個戴面具的人就是帶土，如果當面見到的話，她是能夠知道對方身份的
第18章 第十八夜
【公主】
木葉村被襲擊至幾近全毀，此事事關重大，必須要向大名彙報，然而現任五代目火影綱手姬在先前的事故中為了保護所有人耗盡了幾乎所有的查克拉，至今昏迷不醒，故而只能由木葉高層幾位元前去彙報情況。
在出發前往大名府的前一天，身為高層一員的奈良鹿久來找了未央奈。
「選立新的火影？」
聽到鹿丸的父親說，會議之中一定會有人提出選立新任火影的事情，未央奈眨了眨眼，立刻很高興地舉起手，「我覺得卡凱西就很好呀！我可以推薦他麼？」
「……」
本來就正有此意的鹿久被搶白還愣了一下，隨即感到有些好笑。
雖說已經從卡凱西那兒瞭解了一些情況，但是為了確認他還是特意問過了自家兒子，鹿丸說，未央奈就是個傻乎乎的笨蛋，滿腦子都是些稀奇古怪的念頭，但是很單純直接，像是個長不大的孩子一樣想到什麼就會說什麼。
確實就跟個孩子一樣。而且看起來，和卡凱西的關係很好。
鹿久點點頭，然後拿出準備好的紙筆，「如果可以的話，麻煩你寫一封推薦信。身為『被大名寵愛的公主』，你的推薦應該能起到很大作用，無論如何，不能讓團藏取得火影之位。」
「哦，好的。」
未央奈很乖巧地應下了，雖說她不知道團藏是誰，但是不管是誰，反正在她看來，卡凱西就是最好的，如果鼬還在的話，那麼她可能還要猶豫一下是卡凱西好還是鼬好，但是對手是那個叫團藏的人，那就完全不用考慮啦。
說起來，這個公主的身份好像還是起到了一點作用嘛。
未央奈把這件事說給了卡凱西聽以此向他邀功，得意洋洋的樣子讓卡凱西仿佛都能看到她身後那條正晃來晃去的小狗尾巴。
「我就說嘛，卡凱西那麼厲害，肯定能當火影的！」
她說得超級認真。
卡凱西有些啼笑皆非，他摸摸下巴，「說起來我一直想問，你為什麼要給自己弄個這樣的身份？」
什麼火之國大名的女兒，受寵的姬君，還跟風之國繼承人定了婚約。
搞得現在唯一知道未央奈身份的小櫻，每次看到他們倆走在一起的時候，都會露出一臉欲言又止的表情，尤其是看著卡凱西的目光，滿是說不出的糾結。
卡凱西無奈地想，大概在自己這位女學生的心目中，他已經成了一個橫刀奪愛的第三者了。
當然關於這一點，卡凱西其實想錯了，此刻剛好從不遠處路過的小櫻，正看到他們一起走在重修的街道上，望著他們的背影，她暗暗握了握拳。
幹得好卡凱西老師！
加油啊未央奈！
就這麼衝破世俗的束縛，勇敢追求真愛吧！
我絕對會支持你們的！
而未央奈，既不知道卡凱西所思所想，也完全不瞭解小櫻的內心呐喊，她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我想了很久的，因為噩夢的話越可怕才越好嘛，可是我不知道要怎麼引起戰爭來讓大家都被捲進這個噩夢裡……」
她話未說盡，但是卡凱西已經有些明白了，隨即只覺得更加無語。
未央奈給自己弄的這個身份，就是為了要引發火之國與風之國的戰爭，至於具體要如何做，他根據未央奈一貫簡單直白的腦回路稍微想像了一下，就立刻腦補了一出狗血大戲。
比如，身為風之國繼承人的婚約者，背棄婚約與他人有私情之類的……
而若這個「他人」還是火之國鼎鼎有名，極有威望的人，那就更加事半功倍了。
再結合未央奈指明了旗木上忍接受任務還住進木葉的舉動，卡凱西很有理由懷疑，在未央奈原來的劇本當中，那個「他人」很有可能就是他本人。
未央奈看著卡凱西那一臉複雜的表情，疑惑地抬頭看他，「卡凱西，你怎麼了？」
「……不，沒什麼。」卡凱西立即搖頭。
「因為我完全不懂什麼計謀嘛，所以只好這樣了啊，」未央奈繼續說著剛剛的話，「我就想，讓火之國的公主死在風之國，或者被雷之國啊土之國之類的忍者給殺了的話，那應該就能互相打起來了嘛。」
就跟下將棋的時候直接把王將送上門去一樣，未央奈的想法比卡凱西腦補得還要來得直接，讓卡凱西感覺到了十足的心虛。
他想，他大概真的是看太多《親熱天堂》了。
【親吻】
有了未央奈的推薦信，奈良鹿久成功地在高層會議當中堵住了團藏想要自我舉薦的嘴，畢竟在那封信函中，未央奈不止推薦了旗木卡凱西，還提出希望「父親大人」對木葉村的重建給予更多援助。
倘若駁了那封推薦信，那也就意味著失去更多物資的支持，對於現在的木葉村來說，能夠得到大名的幫助實在很重要。
所以，旗木卡凱西獲得了大名的首肯，正式被認同接任六代目火影之職。
當然關於這些，此刻還遠在木葉的未央奈是不會知道的，她正滿眼好奇地看著被孩子們圍在中間的流浪藝人。
藝人穿著色彩鮮豔的漂亮衣服，唱著優美動聽的歌謠，婀娜身姿輕輕擺動，衣袂蹁躚，長髮如瀑，滿是優雅風情。
「好美呀……」
她托著下巴，眼睛亮閃閃的感歎道。
「嗯！」
陪她一起坐在旁邊的小櫻點點頭，她知道未央奈對這些新奇的人事都充滿了好奇，於是也不等她追問就說了下去，「據說是行走在許多國家和村子當中，通過表演來賺取旅費生活的人。」
「沒錯沒錯，」
暫時被放了假正在休養當中的鳴人插嘴，「以前我跟好色仙人去修行的時候，在路上也看到過很多這樣的人。」
「原來是這樣啊，」
未央奈一臉驚奇，「那他們是不是去過很多地方？好厲害啊。鳴人也去過很多地方麼？」
被誇獎了的鳴人立刻露出了驕傲的神情，正想說什麼，卻聽到小櫻忽然指著遠處說了一句，「咦，那不是卡凱西老師麼？」
「嗯？」
未央奈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果不其然的看到了正佇立在小坡上的卡凱西，於是她很高興地朝著那邊揮了揮手以期望吸引他的注意力，然而卡凱西並沒有看到她，依舊望著那邊正在唱歌的藝人，像是在出神。
未央奈有些失望。
小櫻看看她，又看看那邊的卡凱西，最後目光落到美麗的藝人姑娘身上時，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麼，眼神不自覺地就漂移開了。
但是鳴人可不是會對此保持沉默的人，他抱起手臂冷哼了一聲，小小聲嘀咕道，「卡凱西老師肯定是在想那個姐姐了。」
「那個姐姐？」
未央奈好奇地看他。
「喂鳴人！別亂說啦！」
小櫻打斷鳴人的話，然後尷尬的望向未央奈，企圖蒙混過關，「沒什麼啦，都是過去的事情，未央奈你別聽鳴人亂……」
「我才沒亂說呢，那個漂亮姐姐很喜歡卡凱西老師的，小櫻你不是也看到了卡凱西老師還親她……」
小櫻趕緊捂住了鳴人的嘴，然而該說的不該說的還是說出來了，她僵硬著表情看向未央奈，「那個……未央奈，你要相信卡凱西老師……」
未央奈眨巴了一下眼睛，有些不明所以地歪了歪頭。
……
「卡凱西，」
傍晚在帳篷裡遇到來送飯的卡凱西的時候，未央奈想起白天的事情，她好奇地問道，「『親』是什麼意思呀？」
卡凱西愣了一下，一邊將餐食在小桌上放下，一邊無奈地說道，「又是小櫻跟你說了什麼？」
自從明瞭了關於夢境的事情之後，卡凱西也就不再避諱和未央奈的相處了，復活之後的侍女玲子被未央奈非常「任性」地以木葉村暫時很危險而她身邊有忍者保護沒關係為理由給送回去了，木葉經此大變也暫時騰不出人手像從前那樣暗中跟著她，如此反倒方便了卡凱西經常來找她。
至於周圍的人，該明白的也都看明白了，反正對他本人來說，究竟是夢還是現實並不重要。
畢竟他從很早以前就已經打算好了孤身的未來。
「不是呢，」
未央奈搖搖頭，一臉無辜，「是鳴人說的呀，他說，有一個叫做阿離的姐姐喜歡卡凱西，然後卡凱西還親過她的。」
「……」
正要就勢在旁坐下的動作一僵，卡凱西猛然停住了動作。
「我問小櫻，什麼叫做『親』，但是她跑掉了。」
未央奈捧著臉，疑惑地歪了歪腦袋，「因為那個姐姐喜歡卡凱西，所以卡凱西就要『親』她麼？」
……這話說得，仿佛他是花花公子一樣來者不拒。
但是看未央奈的表情，很明顯她完全沒意識到有什麼不對，只是單純好奇著那個動作究竟是什麼。
卡凱西扶額，然後握拳乾咳了一聲，試圖解釋，「不，那只是個意外……」
他完全是被鳴人他們三個給坑了，一下子從樹上掉下來結果被撞到一起，這才不小心……況且他還戴著面罩，誰接吻還隔著層布的。
未央奈認真地看著他，那清澈的眸光與專注的眼神，讓卡凱西反而無顏繼續說下去，認輸似得捂住臉，「……抱歉。」
未央奈眨了下眼，奇怪，「為什麼要道歉？」
「……」
卡凱西被堵得完全說不出話來。
「而且，卡凱西還是沒有告訴我啊，」未央奈有些苦惱地皺了下眉，「到底什麼是『親』？」
對外界充滿好奇的未央奈，以往總是能從對她很有耐心的小櫻那裡得到各種問題的答案，但是這一回當她問的時候，小櫻紅著臉跑掉了，所以未央奈對此就更加好奇了。
她倒是也想問鳴人的，不過小櫻跑掉的時候還把鳴人給一起拽走了，像是生怕鳴人會說什麼奇怪的話一樣。
未央奈意識到這個問題應該是不能隨便問別人的，她思來想去，最後還是決定問當事人卡凱西好了。
可是沒想到，連卡凱西都是一副對此諱莫如深的模樣。
未央奈撇了撇嘴，有點不高興了。
卡凱西看到她低著頭用勺子攪著湯碗的樣子，很敏銳地覺察出她那鬱悶的情緒。
看到她不高興，他竟然還有點高興。
卡凱西握拳敲了敲額頭，覺得自己真是越長越回去了，他留意了一下帳篷四周，確信沒人之後，深吸了口氣，「真的想知道？」
未央奈倏地抬頭，眼睛亮晶晶，「嗯！」
於是卡凱西朝她勾了勾手指頭，未央奈很乖順地湊過來，他伸手環上她的肩膀，動作飛快地扯下面罩，蜻蜓點水，一觸即分。
未央奈捂住額頭，眨了眨眼看他。
卡凱西再度咳嗽一聲，重新戴好面罩，「就是這樣。」
「哦……」
未央奈又摸了摸額頭，若有所悟，「卡凱西也『親』我了？」
……也？
卡凱西慢吞吞擺了擺手，「不對不對，不是『也』，是『只』『親』了你。前面那次不算。」
「為什麼不算？」未央奈奇怪地問。
卡凱西無奈，「這種事情，需要喜歡的一方主動去做才算數。」
未央奈想了想，「卡凱西不喜歡阿離，所以不算數，卡凱西喜歡我，所以算數？」
雖然總覺得這話還是哪裡不太對，但是卡凱西想了半天還是想不出來，勉為其難地點了點頭。
未央奈盯著卡凱西的護額看了會兒，糾結地問他，「那個東西，可以先拿掉麼？」
卡凱西愣了下，下意識問，「什麼？」
未央奈傷腦筋地指了指他額頭，「護額擋住了，沒辦法親。」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未央奈還不懂這些……她目前的認知就跟個小孩子一樣，卡凱西自己腦補加誤會了之前未央奈說的話╮(╯_╰)╭
第19章 第十九夜
……
「……醒醒……」
……冷……
未央奈不自覺縮了縮身體。
「啊……真是的，說過不可以隨便在外面睡著吧，會著涼的啦！」
有些熟悉又好像很陌生的聲音。
她慢慢睜開眼。
「咦？還沒醒麼？」
黑髮少年低下頭來，逆著光而無法看清面容，聲音中滿滿都是耐心的哄勸意味，「燭臺切先生剛做好您喜歡的點心呢，真的不想吃了？」
……燭臺切？那是誰？
未央奈有些迷糊。
「有三色丸子哦~晚餐還有烤魚，不是您一直嚷嚷著想吃的麼？」
少年直起身，手插在腰上，有風吹過，紅色的圍巾飄蕩開來，背景裡，無數的櫻花花瓣在飛舞。
「你是誰？」
未央奈愣愣地看著面前這個少年。
「所~以~啦，難道是睡糊塗了？」
他蹲下身，暗紅色的眸子透出疑惑，拿手晃了兩晃，「……主人？」
為什麼，要叫她主人？
少年扶額露出無奈的神情，然後從脖子上解下圍巾給她圍上，「總之，我先帶您回去吧，真的會感冒的哦。」
未央奈低頭看著被溫柔地一圈一圈纏繞上來的圍巾，柔軟的布料上還透著溫暖的體溫，她愣愣看著近處的少年，眸光於虛渺漸漸變得凝實起來，少年帶著甜美笑意的嘴角邊，有一顆小小的黑痣。
「……加……」
她伸出手指，想要觸碰那顆小痣，張了張唇。
……
「未央奈？未央奈？醒醒！」
「……嗯？」
未央奈有些艱難地睜開眼，大亮的天光下，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小櫻焦急的臉，她遲鈍了眨了眨眼，慢慢坐起身看向四周。
這是距離木葉村不遠的一處山坡，她想起來了，之前她忽然覺得有點累，就坐下休息了一會兒，不知不覺就睡著了呢。
「小櫻。」
她彎起眼睛笑了，然後從身旁還尚未被風吹散的那些花束當中拿了開得最漂亮的一朵遞上去，「送給你。」
「誒？」
原先因為一下子找不到人而焦急萬分，小櫻好不容易松了口氣，看著被遞到面前來的花朵愣了愣，「給我的？」
「嗯！」
未央奈笑得陽光燦爛的，「小櫻心情不好，井野也心情不好，所以想要送花給你們。」
村子的重建還在進行當中，井野家的花店也還沒重新開張呢。
小櫻接過那朵小野花，沉默了半晌歎了口氣，在她身旁坐了下來，「謝謝你，未央奈。」
小山坡上風景很美，加之今天天氣也格外好，微風徐徐吹過，綠草如茵中夾雜著星星點點的不知名小花，一眼望去能讓人長長呼出一口濁氣，只覺得心肺都被淨化了一番。
未央奈看了看她。
小櫻是未央奈來到這裡之後和她相處最久的人，也是一直以來最為照顧她的人，雖然在鳴人還有其他人面前，這個女孩不自覺會顯得有些強勢甚至是偶爾還會有些粗魯，但是未央奈能感覺到她的溫柔。
「小櫻不開心，是因為佐助麼？」
未央奈問她。
小櫻的身體震顫了一下，唇角彎起，帶著苦澀，「未央奈也認識佐助？」
未央奈老實的點點頭，然後很有活力地一拍她肩膀，「你不要難過，卡凱西和鳴人說，他們會去找那個叫做雷影的人的，佐助不會有事的。」
小櫻被她給逗笑了，「『雷影』不是名字，是一個稱謂，就跟老師是『火影』，我愛羅是『風影』一樣，那位是雲忍村的首領啦。」
「啊對哦，我給忘了。」
未央奈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小櫻看著她這副呆呆的樣子，忍不住調侃，「真是的，未央奈有時候看起來簡直跟鳴人一樣傻乎乎的呢。」
「鳴人不傻呀，他很聰明的。」
未央奈試圖為自家小夥伴辯解。
小櫻卻再度笑出了聲來，用小花在她額上點了點，「你呀，難道不是應該先為自己反駁一下麼？」
未央奈眨巴了一下眼，神情糾結，「因為鹿丸也說過我傻的，卡凱西也說過……所以……」
鹿丸和卡凱西在未央奈看來都是特別特別聰明的那種人，還有鼬也是，不過鼬的話太溫柔了，就算是小時候也不會跟卡凱西一樣動不動就說她是笨蛋的。
所以鹿丸和卡凱西都那麼說了，未央奈就想，也許她真的挺傻的也說不定？
小櫻立刻就聽懂了未央奈的意思，她哭笑不得，一下子不知道該說未央奈太傻了還是該說她太單純了。
嘛，好吧，這下連她自己也都在說未央奈傻了……
但是不諳世事的公主，會如此也很正常。
說到這個……
「卡凱西老師……呃，我是說火影大人離開前交代了讓我好好照顧你呢，」
小櫻站起身，朝她伸出手來，笑道，「一下子找不到人可把我給嚇了一跳，如果未央奈出什麼問題的話，我可不知道要怎麼跟他交代了哦。」
未央奈握住小櫻的手也站起身來，「對不起呀，我只是想來這裡摘花的，但是不小心睡著了。」
小櫻聞言臉色稍微變了變，她看向未央奈，遲疑著問，「最近又開始發作了麼？」
「嗯？」未央奈一下沒反應過來，過了會兒才意識到小櫻在問什麼，她想了想，有點迷糊，「不知道呢，就是偶爾會犯困……」
注意到小櫻逐漸凝重的臉色，未央奈不怎麼在意地擺擺手，「沒關係的，不會有事的。」
小櫻雖然心下有些不安，但是看著未央奈笑眼彎彎的樣子，也緩和了些臉色，笑道，「嗯，不會有事的。」
綱手依舊陷在昏睡之中沒有蘇醒，所以對未央奈的治療也中止了。小櫻有心想要幫上忙，但是無奈憑藉目前的她，對未央奈的情況也是一知半解，根本無法入手。
她倒是跟卡凱西曾經略微提起過這件事，但是卡凱西在沉吟之後神色顯得有些微妙，只說暫時不用為此擔心就按下不提了。
而前幾日，作為新上任的六代目火影，卡凱西帶著鳴人和大和隊長應了雷影大人發出的邀請前去參加五影會議，歸期不定，村內現在的一應事項都被交代給了上忍班班長奈良鹿久代理，只在出發之前，卡凱西向小櫻拜託了稍微看顧一下未央奈。
卡凱西和鳴人此行還有一個目的，是鳴人想要向那位雷影大人提出寬恕佐助的請求，因為就在前不久傳來消息，佐助加入了曉組織，還帶領手下抓走了雲忍村的八尾人柱力，也就是雷影的弟弟，為此雷影大發雷霆。
……
「沒關係的，佐助不會有事的。」
未央奈不懂中間那些彎彎繞繞的事情，她只是一味相信著自己的小夥伴們，「有卡凱西在，還有鳴人，佐助也很厲害的，所以一定沒事的。」
說到這件事的時候，小櫻的臉色再度黯淡下來，佐助本來就已經算是木葉村的叛忍了，只不過因為綱手大人一直壓下了此事所以才沒有提到明面上，這次關係到雲忍村和曉組織，恐怕不能再善了了。
「不是這樣的，」她搖搖頭，「不應該這樣，我也好，還有其他人，大家都在把希望寄託在鳴人身上，太依賴他了，鳴人那個笨蛋……又從來不會抱怨和訴苦，強撐著說沒事，佐助的事情，鳴人才是最難過的那個。」
小櫻也是被佐井先前那番話給點醒了，不知不覺中，她竟然也成為那種卑鄙的人，自己只會逃避責任躲在後面哭，遇到什麼事情都只是把鳴人推到前面去抵擋，因為鳴人總是那麼有活力，就覺得他好像不會難過不會累一樣。
佐井說，他眼中的鳴人很悲傷。
鳴人他一直就是個傻瓜。
明明，她才是那個最應該發現這一點的人。
未央奈不懂小櫻的情緒，但是她卻可以確定另一件事，「不止是鳴人啊，還有佐助呢，雖然我好久沒有見過他了，但是佐助的話，是不會隨隨便便死掉的。」
未央奈有些苦惱地看著依舊一臉愁緒的小櫻，她想了想，往前走了兩步站定在她面前，小櫻下意識停下步子疑惑地看她，「怎麼了？」
未央奈笑眼彎彎的捧上她的臉，然後踮起腳在小櫻額頭啾了一下。
「誒、誒？」
小櫻的臉不由自主地紅了紅，然後有些懵逼地按上額頭。
「小櫻有覺得高興一點麼？」
未央奈很期待很認真地問。
「啊？什、什麼……」
小櫻還有點迷茫。
「是卡凱西跟我說的啊，」
未央奈不解地道，「只有喜歡的一方主動去親才算數，如果被親了的人覺得很高興的話，就說明她也是喜歡的。就像之前卡凱西親我了，我就很高興，然後我親卡凱西的時候，他說他也會高興。」
「我很喜歡小櫻啊，所以小櫻如果喜歡我的話，就會覺得高興了。」
她像是在套用公式並加以努力分析一樣，然而得出的結論並不是特別理想，因為小櫻並沒有露出高興的表情，而是目瞪口呆一臉複雜，一副如同知道了什麼驚天大秘密的呆滯樣。
於是未央奈有些沮喪了，「小櫻原來不喜歡我麼？」
「啊不是，那個……」
小櫻頗有些哭笑不得，「是不一樣的啦，卡凱西老師真是的！」
「不一樣？」未央奈睜大了眼有些意外。
「對啊，喜歡也是分好多種的，未央奈對我的喜歡，和對卡凱西老師……」
小櫻忽然敏銳地意識到一個問題，以未央奈這懵懵懂懂的樣子，她對卡凱西老師真的有那種感情麼？
於是她稍微頓了頓，「我是說，和卡凱西老師對未央奈的喜歡是不一樣的。」
「有什麼不一樣？」未央奈滿臉不解。
「這個要怎麼說呢，」小櫻想了想，「未央奈喜歡我，是和喜歡鹿丸，喜歡鳴人一樣的吧，把我們當做朋友。」
未央奈懵懵懂懂地點了頭。
「而卡凱西老師，就像……」一下子舉不出例子來的小櫻卡殼了，「總之，是獨一無二和別人都不同的。比如說，分開之後一直想著他，擔心他，看到他和別的異性在一起會不開心，會想要一直和他在一起之類的……」
「啊我懂了！」
未央奈一敲手心，「就像小櫻喜歡佐助一樣麼？」
「……」
小櫻的臉一下子爆紅。
「可是這樣的話，是不是說我親小櫻就沒有用了，得讓佐助來親小櫻才行？」
未央奈傷腦筋地嘀咕道，「可是現在我找不到佐助呀，怎麼辦？」
不對啦，重點什麼時候開始就偏移到她身上了？
小櫻捂著滾燙的臉頰在心裡跪地。
作者有話要說：
開始那個，應該都看得懂
第20章 第二十夜
未央奈一直在思考要怎麼讓小櫻快點高興起來，思來想去好像只有找回佐助這一個辦法。
但是關於佐助究竟為什麼離開村子，未央奈卻不太明白。她去問鹿丸的時候，鹿丸神情複雜，最後只拍拍她的頭讓她不要多管這件事了。
他說，佐助的事情已經不是簡簡單單地讓他回來就可以解決的，哪怕他如今願意回到木葉，但是木葉村的其他人，尤其是以團藏為首的那些高層，恐怕也不會再接納他了。
未央奈聽得一知半解，但是她聽出來了，團藏一定不是個好人！
之前要跟卡凱西爭火影，現在又不准佐助回村子！
她決定要討厭他。
聽到她如此孩子氣的發言，鹿丸忍不住發笑。
小櫻有工作暫時走不開，拜託了他今天稍微看顧一下未央奈。鹿丸是個極為怕麻煩的人，好在未央奈算不上特別麻煩，兩個人在木材堆上一躺，看雲彩就能看一天。
鹿丸枕著手望頭頂悠悠然漂浮過的輕薄白雲，過了會兒眼眸微斂著側過頭。
一旁，未央奈呼吸平穩，纖長睫毛在眼下落下影子，已經睡著了。
鹿丸輕輕呼出一口氣，又把頭轉了回來。
卡凱西在離村之前把事情都告訴他了，聰慧如鹿丸自然一下就明白了前因後果。
原來，阿斯瑪沒有死。
這可真是……
太好了。
鹿丸想。
雲彩像棉花糖，被風推著，變換成各種形狀，遠處傳來工人們的敲打聲。
暖暖的日光落到身上，一派平靜祥和。
鹿丸閉上眼。
他想起未央奈紅著眼圈來跟他道歉時的那天，她可憐兮兮地縮著頭，膽怯的模樣像極了族地裡馴養的鹿。
未央奈說，她很對不起鹿丸，讓他經歷了那麼痛苦的事情。說她自己真的很笨，結果什麼事都沒能做好。
鹿丸有一種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的陳雜感。
他自然是不會怪未央奈的，通透如他，一旦瞭解事情經過，就立刻想明白了她這麼做的原因，也知道了如果不是未央奈把他們都拉進夢裡，那麼眼前的一切就都會是現實。
同樣痛苦的事情，是選擇發生在夢裡還是現實，這種抉擇簡直根本無需考慮。
因為瞭解失去的痛苦和絕望，所以更加明白珍惜和守護的意義。就是有了切身的感受，鹿丸才從未央奈懵懂不自知的表述中，體會到了連她自己都還沒能想明白的事情。
她並不是想要用痛苦和悲傷來締造和平，如果是那樣的話，她就不會半途而廢了。雖然沒有意識到，但她內心深處真正想到的，應該是守護。
保護重要之人，重要之物，守護信念和希望。
不是用憎恨與恐懼，而是以守護為力量與信念，守護同一個世界，將所有人的心凝聚到一起，這才是真正的和平。
未央奈經常會這樣憑著直覺做一些連她自己都不明白意義的事情，就像下棋時候那些莫名其妙的棋路，其實都有她自己的一套行為模式。
鹿丸認識未央奈的時間比鳴人他們要晚得多，但是他卻比鳴人他們要更加瞭解未央奈。
未央奈總是會在夢裡努力讓他們開心快樂，鹿丸的快樂是最簡單的，只要陪他安安靜靜地坐著望望天下下棋就夠了，未央奈是個很活潑又坐不住的傢夥，但是她還是耐心地陪鹿丸一起發呆。
她說，她最開心的事情，就是努力讓他們高興起來。拉麵也好，釣魚也好，只要是他們喜歡的，她就也很喜歡。
只要不是一個人，只要有人來夢裡，她就會高興。
卡凱西老師沒有讓未央奈解開這個夢境，除了想要將一些未知的危險提前掃清之外，未必沒有借此讓未央奈開心的意思。
因為她想看看這個世界，想要看看更多的人和景物，想要認識更多朋友，嘗到更多的食物。與未央奈相處最久的卡凱西老師，在以他自己的方式寵著她。
鹿丸不知不覺間，也感到了絲絲困意。
夢境中的困意，這麼一想也挺奇妙。
他睜開眼歎了口氣，無奈地轉頭看旁邊，「……井野？」
金髮少女叉著手站在木材堆下，眼神古怪，「鹿丸你……」
「哈？」
鹿丸半睜著眼懶懶應了一聲，順著她的視線往旁邊看過去，然後愣了。
不知何時，未央奈已經蹭了過來，正很親密地依偎在他身旁，如同初生小鹿，蜷起雙腿縮著身子。
鹿丸撐起身的動作到一半，無奈地按住額頭，「井野，拿件斗篷過來吧。」
就跟卡凱西想的一樣，鹿丸暫時，也不想打破未央奈的夢。
……
雖然一直沒能弄清楚佐助的事情，但是未央奈很高興地發現，佐助回來了。
那是在卡凱西他們離開之後沒多久的一個深夜，她睡到一半爬了起來，揉著眼睛鑽出了帳篷。
雖然她無法清楚地辨別存在於這個夢境之中的每一個意識，但是自家的小夥伴們她肯定是能夠認出來的。所以幾乎是在佐助剛抵達木葉村時，她就發現了他。
她糾結地看了看隔壁帳篷，思考了會兒要不要叫上小櫻，因為小櫻好像真的很想念佐助。但是思慮之後又回憶起鹿丸說起佐助時候的凝重神情，她想，還是等等看問一下佐助再說吧。
於是她沿著佐助前行的路徑找了過去，一路走到了……木葉最隱蔽的「根」的總部。
當然，未央奈完全不知道這個陰森森的地方叫做「根」，她也不知道這裡是那麼隱蔽秘密的場所，普通人是根本找不到也進不來的。
如果不想讓別人發現她的話，那麼在這個夢中是沒有人可以真的發現她的，但是未央奈做事從來都是無遮無掩光明正大，從沒有想過要偷偷摸摸藏起來，所以她走得坦坦蕩蕩。
然後一路都是屍體與戰鬥過的痕跡。
看起來，佐助並不是真的要回來了。
她有些沮喪。
目光所及之處鮮血淋漓，陰暗的地底在搖曳的火把光下明滅不定，像是森羅地獄，怪可怕的。
未央奈怕打雷，卻並不怕黑也不怕眼前這般場景，她只是不喜歡而已。
不喜歡鬥爭，不喜歡鮮血，因為看起來好悲傷。
死去的靈魂面貌模糊地漂浮於周邊，神色空茫而麻木，仿佛還沒意識到生命已經遠去，他們將再也無法出現在陽光下。
當然，未央奈不知道，從「根」當中出來的人，原本也就無法出現在陽光下，他們擯棄了人類的情感，對於生命的存在意義的解讀也有著與尋常人，或者說，與她完全不一樣的意識。
未央奈不知道自己算不算人類，也不知道自己是否有所謂的「生命」一說，但是在意識深處，幾乎是有種本能一樣的存在讓她對「生命」有著深深的執念，讓她固執地認定，「生命」是一件極為珍貴，需要珍視的東西。
當看著生命逝去，她會感到揪心地難過與不忍。
腳步拖遝而遲疑，鞋底染上了尚未乾涸的血液，空氣中飄滿了鐵銹與腥臭的味道。
有轟隆隆的巨響在前方不遠處傳來，像是戰鬥正酣。
從漫長狹窄的洞穴隧道之中出來，眼前霍然開闊，一棟巨大的木質建築出現在了仿佛天然形成的龐大洞窟之內，頭頂有月光撒入，照亮了立於其內的人影。
未央奈見到了佐助，他穿著陌生的衣服，一隻眼睛淌著血，傷痕累累地站立著。
雖然看起來很狼狽，但是他是站著的，躺在地上的是未央奈不認識的人。
她松了口氣。
佐助搖晃兩下站立不穩，未央奈跑了兩步，一個紅色頭髮的女孩子咻的一下就出現在了佐助的身邊。
然後佐助抓著她的手腕咬了上去。
女孩發出一聲非常……嗯……不知道要如何形容的痛呼，面色潮紅。
未央奈停下腳，眨了眨眼，有些好奇地看著。
「你是什麼人？」
說話的是牙齒尖尖，銀白色短髮的人，他扛著一把刀，語氣並不像質問，反倒饒有興味，「喂香磷，你都沒發現麼？」
女孩子癡癡望著佐助的臉色一變，扭過頭來睜大眼，「不可能！你是怎麼進來的！」
未央奈沒覺得他們有多嚇人，她走過去，有些疑惑地問，「佐助為什麼要咬你呀？」
嗯……還是說……
「還是說，」
未央奈睜大眼睛，「佐助是在親你麼？」
小櫻說過，「親」這個動作也分好幾種的，而且親在不同的位置也有完全不一樣的意義。
可是不管是怎麼樣，佐助主動親了別的女孩子，小櫻肯定會難過的。
「……」
名為香磷的女孩一愣，然後臉刷的一下就紅了，「你你你你在胡說什麼！我我我……」
在她結結巴巴的時候，佐助已經鬆開了她的手，站起身望向了還一臉迷糊的未央奈。
他面無表情，一隻眼睛閉著流血不止，睜開的那只眼睛是帶著奇怪圖案的紅色。
「你怎麼會在這裡？」
他語調沉靜，在空蕩蕩又幽寂的洞穴之中回蕩，無端的有種讓人心底發寒的感覺。
第21章 第二十一夜
「我來找佐助啊。」
未央奈理所當然地說。
「佐助，這傢夥是你認識的人啊？」
鬼燈水月上下打量了一下未央奈，收起刀，「不像忍者嘛。」
「我不是忍者。」
未央奈很老實地回答，然後唇角下撇，不是很開心，「我來木葉的時候，以為能見到佐助的，但是卡凱西說你已經走了，剛才，我以為你回來了，可是佐助還是不打算回木葉的對麼？」
佐助不說話，目光落在她身上，幽深又冷清，比未央奈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還要來得冷漠百倍。
那時候的佐助雖然也很冷淡，但是偶爾，他的雙眼會因為仇恨透出黑黝黝的光，但是現在，連那點僅剩的光都沒有了。
半晌，他才說了這麼一句話。
「鼬死了。」
未央奈難過地點點頭，手指攥著衣角垂下腦袋，「我知道。之前烏鴉一直陪著我看日落，後來沒有再來……我還沒來得及看到他。」
佐助往前走了一步，「是我殺的。」
未央奈愣了一下，呆呆地抬頭看他。
佐助的臉在明滅不定的幽暗火光中陰鬱森冷，眼中勾玉緩慢轉動，像是有什麼東西要從那雙不詳的眼裡鑽出。
「為……」
未央奈的聲音堪堪發出，佐助卻是臉色一變，但是他沒來得及動作，未央奈已經感覺背後襲來一陣風，緊接著她的脖子被死死勒住。
「團藏！」
佐助凝眉按上刀柄，聲音冷得像是要掉冰渣子，「竟然還沒死麼。」
「看來你使用瞳力過度了啊。」
蒼老的聲音從未央奈身後傳來，未央奈掙紮了兩下，但是沒辦法掰開那條手臂，脖子被勒得很難受，整個人都懸空起來。
她低下頭，那條胳膊上密密麻麻裝著好幾隻眼睛，未央奈知道，它們叫做寫輪眼，是鼬和佐助的族人們的眼睛。
「口口聲聲說自我犧牲的你，竟然還會劫持人質。」
佐助嘲諷地說，滋啦啦的電流從他的手掌間冒出，電光閃爍，在夜晚非常奪目。
「我並非貪生怕死，」
團藏喘著氣，「為了木葉，為了忍者世界，我絕不能死在這裡，無論用什麼手段，我也要活下去。我是唯一能改變這個忍者世界的變革者！」
他加重了手臂的力道。
未央奈有些生氣了。
未央奈很少會生氣，因為至今為止她遇到的人，都很好很好。她為他們高興，為他們難過，但從來不會對他們生氣。
可是這個人讓她很生氣。
佐助手上的電光越加刺眼，他舉起手，「未央奈……」
他的話說了一半。
「我剛剛聽到了，」
未央奈的聲音比平時要低一些，「你就是團藏。是你讓鼬難過的，也是你害得佐助那麼傷心。」
「我討厭你，」
未央奈說話的樣子是帶著孩子氣的任性，「你還用我來威脅佐助。我生氣了。」
團藏自然知道這個女孩的身份，由此他反而有了另外的打算。
她死在木葉確實不好跟大名交代，但是如果說是被叛忍宇智波佐助所殺，那就沒關係了。而且以旗木卡凱西和漩渦鳴人他們的關係，她被宇智波佐助殺死的話，想來他們知道以後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真是值得期待。
未央奈當然不可能給他完成期待的時間。
噗通一聲，團藏瞬間失去力氣，毫無預兆地倒了下去。
「……」
場面一時安靜得有些詭異。
鬼燈水月探過團藏的氣息，朝佐助一攤手。
佐助看向那邊氣鼓鼓的未央奈，「你做了什麼？」
「我把他趕走了，」
未央奈抿著嘴，有點小心虛，「對不起啊佐助，沒有經過你的同意……可是我討厭這個人，他好壞的。做了那麼多壞事，鼬也是被他害的。」
鬼燈水月摸了摸下巴，好奇地瞅她，「喂你這傢夥到底什麼來頭？我竟然完全沒看出來剛剛發生了什麼，你是怎麼把他幹掉的？」
「完全沒感覺到查克拉。」
香磷推了推眼鏡，躲在佐助身後。
「我、我什麼也沒做……」
未央奈根本不會撒謊，揪著手指頭壓低腦袋，一句話說得磕磕巴巴，「他、他……」
佐助閉了閉眼，「算了。」
未央奈立刻恢復了精神，啪嗒啪嗒跑到佐助面前，也不看後頭香磷警惕的臉色，開心地看他，「佐助，那你要去看看小櫻麼？好可惜，鳴人現在不在這裡，他們一直在找你……」
佐助靜默不語，神色冷峻，透出立於雪山之巔的傲然冷漠，然而未央奈像個完全不會讀空氣的笨蛋，自顧自地繼續說著話。
空間扭曲了一瞬，一個人影從空氣漩渦當中出現。
黑底紅雲的長袍，臉上戴著橘色面具，看起來很奇怪很可疑，他的面具上只露出了一隻眼睛，是和佐助一樣被叫做寫輪眼的那種眼睛。
「結束了麼？」
他如此問了一句，隨即發現了不在計畫之中的第四個人正睜著一雙懵懂的眼睛看他。
她的存在感極其微弱，若不是眼睛能夠看到，幾乎就無法被發覺。
他眯了眯眼睛，「你是……」
他沒能把話說完，因為未央奈已經打斷了他的話。
她看著他，微歪著頭，語氣中滿是困惑和不解，「帶土？你來找卡凱西麼？」
未央奈還一臉懵懂，手腕忽然被人一拽，隨即身影閃動，佐助已經格擋下了面具人的手。
「好像聽到了什麼有趣的話，」
佐助在未央奈身前稍稍喘了口氣看向來人，經過先前與團藏的戰鬥，他已經有些體力不濟。
「你不是自稱宇智波斑麼？」
跟隨佐助而來的剩下三人如臨大敵。
「哦？感興趣麼，」
面具人的語調不緊不慢，並沒有絲毫秘密被戳破的慌張，那只寫輪眼在面具之後緩慢轉動著，望向被佐助擋在身後的那個少女，「火之國大名的公主，又是從什麼地方聽到這種傳言？」
「我可不認為她說的只是傳言，」
佐助唇角勾起冷凝的弧度，「你什麼時候露出過這種慌張的樣子，斑……還是說，帶土？」
「所以你是決定要與我為敵了麼，佐助？」
面具人眯了眯眼。
「我不記得什麼時候說過要跟你成同夥。」
佐助冷笑。
未央奈看著他們你來我往，後知後覺地明白了，她睜大眼，揪住佐助的衣角，「卡凱西說的那個戴面具的人就是帶土麼？」
就是那個，操縱了九尾，害死了鳴人的爸爸媽媽，還利用了長門，假冒成斑的那個人？
為什麼要做這種事情？
「帶土……不是卡凱西的好朋友麼？」
未央奈無法理解，她困惑地看著那只眼睛，「你還把眼睛送給了卡凱西。」
佐助譏諷地輕笑，「原來如此，卡凱西的那只寫輪眼是你的。」
面具人，宇智波帶土定定看了未央奈兩秒，忽而收了手。
佐助順勢收招。
他大概瞭解這個男人，如果對方真的要動手，那種詭異的時空間忍術很難提防與抵擋。
但是在未央奈說出宇智波帶土這個名字的瞬間，佐助感受到了撲面而來的龐大殺意。
那個時候他絕對是真的動了殺心，但是為何忽然停手？
未央奈揪著佐助的衣角稍稍扯了扯，有點擔心地看他，「佐助你還好麼？你的眼睛還在流血。」
佐助並不理會她，寫輪眼緩緩退回到了原來的模樣。
「你的眼睛已經快要看不見了吧？」
宇智波帶土事不關己地評論，然後走到了團藏的屍體旁，俯身按上那只右眼，「止水的眼睛也該回收了。」
佐助看著他的舉動，半晌後聲音沉沉地道，「我要鼬的眼睛。」
未央奈愣愣看向佐助。
這時，自山洞口忽然傳來一陣奔跑聲。
「未央奈！」
櫻色短髮的少女氣喘吁吁，翠色眼眸于月光下閃耀著灼灼暗光，下一刻，她露出了震驚的表情，「……佐助？！」
佐助側過臉，投去輕描淡寫的一瞥，「是你啊。」
小櫻在震驚之後很快回過了神，她快速觀察了四周，一路走來時看到的景象已經讓她心生警惕，眼前的場景更是令她瞬間握緊苦無，「你們要把未央奈怎麼樣？」
「哦？又來了一個麼？」
帶土抱著手臂作壁上觀，閑閑地道，「佐助君還真是受歡迎。」
「不過，最好快點解決。」他略略壓低了聲音，似笑非笑，「五影會議那邊可還有事情等著我。」
「佐助……」
小櫻咬了咬唇。
未央奈看看那邊又看看這邊，不知所措起來。
然而佐助對此毫不感興趣，逕自轉身，「我們走。」
「就這麼讓她活著回去？」帶土聲調隱含著幾分危險。
未央奈立刻跑到帶土面前伸手攔住，認認真真地道，「不會讓你傷害小櫻的！」
「未央奈？」
小櫻一怔，「笨蛋你在幹什麼！那個人很危險！快走開！」
佐助皺了下眉，正欲說話，帶土已經嗤笑一聲按上未央奈肩頭，隨後身形一動又抓住佐助，空間瞬間扭曲，一眨眼的功夫，三人同時消失了。
「佐助！」
「混蛋你把佐助帶去哪兒！」
「未央奈！」
被丟下的三人組與小櫻同時驚呆。
第22章 第二十二夜
漆黑一片的洞窟裡只有幾盞蠟燭在燃燒，未央奈蹲在地上，好奇地看著面前半截身子露出地表的人形生物。
「你是什麼？」
「我叫絕哦~」
半邊白色的人影回答了她的問題，「你又是什麼人呢？」
「我是未央奈啊。」
未央奈彎起眼睛，戳了戳那兩片大大的葉子，「這個像是葉子一樣的東西是從哪裡長出來的呀？出生的時候就有了麼？你長得好像豬籠草哦，真的是人類麼？」
「啊還有，為什麼你的身體這麼奇怪，這邊是白色的，那邊是黑色的？」
「為什麼你說話只動了半邊的嘴巴呢？那半邊也能說話麼？」
「那你吃飯的時候，是兩邊都要吃，還是只要一邊吃下去就可以了呢？」
「上廁所呢？」
「啊不對，你也沒說你是人類嘛，所以真的是豬籠草麼？只要光合作用就可以了麼？這樣的話好方便啊……」
絕相當有耐心地聽完了她喋喋不休的問題，「這麼說可真是讓人傷心呢，我可不是什麼豬籠草，」
陪她說話的依舊是那半邊的白色身體，「哎呀呀，你都不害怕麼，未央奈？」
「不怕啊，」
未央奈搖搖頭，「你不是還在這裡麼，只要有人跟我說話的話，我就會很高興了。」
「真是個乖孩子呢，」
白絕歪了歪頭，「餒，你知道『便意』是什麼感覺麼？」
「『便意』是什麼意思？」
未央奈眨了下眼。
白絕的聲音聽起來有點苦惱，「未央奈也不知道麼？」
未央奈搖搖頭。
「尿意呢？」
白絕像是個和她一樣的好奇寶寶，「還有饑餓？口渴？睡意？」
未央奈面露同情，「哇，你不知道的東西比我還多呢，好可憐。」
她說著，很大無畏地拍了拍這株像是人形豬籠草一樣的生物的腦袋——白色的那邊。
「那你肯定也沒有吃過好吃的東西是不是？我跟你說哦，木葉村的一樂拉麵就超好吃的！下次有機會的話一定要嘗嘗看！」
「啊……」
她忽然摸摸肚子，皺起臉，「這樣說起來，我好餓啊。有吃的麼？」
白絕忽然安靜了一下，隨後，黑色那邊發出了聲音。
「手術完成了。」
黑絕的嗓音陰沉，很不好相處的樣子，「斑讓我帶你過去。」
未央奈愣了一下，立即跳起來，「快點快點！我要去看佐助！」
……
未央奈看到佐助的時候，他眼睛上纏著一圈又一圈的紗布，安安靜靜躺在石床上，像是睡著了。
但是當她撲過去一把抓住他的手時，發現佐助的手指動了一下。
「佐助……」
未央奈蹲在石床邊，小心翼翼地瞅了瞅他，「你的眼睛……」
「啊，」
佐助漠然地點頭，冷靜如常，「是鼬的。」
未央奈沉默了一下，低低地「哦」了一聲，「那你疼麼？」
佐助不做聲響，顯然並不想回答這種問題。
帶土靠在石壁邊，他沒戴面具，未央奈能看到他的臉，但是她現在有點生帶土的氣，所以不太想理他。
卡凱西惦記了他那麼久，每次提到帶土的時候，卡凱西總是會露出那種悲傷又懷念的表情，他一直在內疚著的。每次看到那樣的卡凱西，未央奈都覺得難受。
她知道帶土沒有死，雖然不明白帶土為什麼不回來，但是就像她相信，佐助不回村子一定有佐助的理由，她相信帶土不肯出現也有他自己的原因。
因為帶土是卡凱西的朋友，卡凱西相信他，所以未央奈也相信他。
可是，帶土卻是個壞人。他害死了鳴人的爸爸媽媽，害死了木葉村的很多人，還有阿斯瑪先生、自來也先生、長門和鼬的死，也跟他有關。
如果卡凱西知道了這些事情的話，一定會很難過的。
他會讓卡凱西難過，所以未央奈也決定討厭他。
被未央奈單方面討厭了的宇智波帶土放下手，饒有興味地看過去，未央奈跪坐在石床邊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佐助，壓根沒分一點注意力給他，於是他笑出了聲來。
「我現在要去見卡凱西，」
他說道，面具在食指間打轉，「有興趣一起麼？火之國的姬君？」
未央奈緊張地握住佐助的手，警惕地回頭，「不去！我不要跟你一起去！我討厭你！你肯定是要做壞事！」
「我要跟佐助待在一起！」
「嘛嘛~」
帶土攤了攤手，「不用緊張，我沒打算現在就讓你們見面。」
他聲音一低，手腕翻轉，一串彩珠手鏈出現在了他掌心上，「正好，我也想看看卡凱西的表情。」
未央奈一怔，低頭看自己的手，腕子上空蕩蕩的，不知何時，卡凱西送她的手鏈已經不見了。
「還給我！」
她刷的起身撲將過去，帶土冷笑兩聲，身體扭曲過後消失了，未央奈撲了個空，忿忿跺腳。
「他走了。」
佐助撐坐起身，轉向她，「看起來，你跟卡凱西的關係也不錯。」
未央奈鼓著臉生悶氣，踩著重重的腳步回到石床邊上坐下來，悶悶道，「卡凱西很好的。」
連小櫻都沒發現的事情，卡凱西卻看出來了，他向那位美麗的藝人姑娘請求，買下了她的彩珠手鏈送給了未央奈。
半透明的彩色珠子，在陽光下會折射出彩虹一樣漂亮的顏色，未央奈非常喜歡，老愛舉著手透過它看太陽，總覺得全世界都好像被包裹在了這片斑斕的色彩中。
就像個五顏六色的夢。
「他會著急的，鳴人也會著急的。」
未央奈抱著膝蓋，不開心，「我不想要他們著急。」
佐助安靜了會兒，「絕呢？」
「不知道誒，」未央奈搖搖頭，四下張望，「沒有在附近。」
佐助靠上一側石壁，燭火光在他臉上搖曳出變幻的光影，他的聲音沉靜，「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未央奈看看他，縮了縮腳尖，「卡凱西說，不可以告訴別人。」
「那他沒有告訴你，」佐助的聲音帶著譏諷，「不要來找我麼？」
「鹿丸說了，」未央奈的眼睛清透乾淨，透著懵懂，「可是我還是不明白。」
「我是木葉的叛忍，」佐助冷然道，「殺死了團藏之後，下一步計畫，是毀滅木葉。」
未央奈呆了一下，「為什麼呀？」
木葉村那麼好，為什麼要毀掉它？她想不明白。
「鼬死了，」佐助冷笑，「他竟然希望我能回去木葉，我怎麼可能隨他的意。」
「怎麼可能，再回去那個毀了我哥哥的村子。」
未央奈呆呆地看著他。
未央奈從認識佐助的那一天起，就知道佐助心中滿滿的仇恨與憤怒，他們相識於8歲那年，與其他小夥伴都不一樣，最開始佐助很討厭未央奈，因為未央奈總是固執地認定鼬是個好哥哥，並且始終相信著鼬。
後來未央奈不再在佐助面前提起關於鼬的事情，慢慢的，兩人的關係也逐漸緩和下來。
未央奈天性自來熟，而且總是執著地想要讓朋友們能夠感受到快樂，努力地做一切能讓他們開心的事。
對佐助也是如此。
哪怕佐助剛開始和卡凱西一樣，總是一副酷酷的樣子不理人，但是未央奈完全不會氣餒，她給他找各種好吃的東西，就像那家三色丸子，還有宇智波族地裡好吃的煎餅。
她還種過形狀奇怪的番茄，做過木魚飯團，雖然成果不太好看，還弄得自己滿臉都是飯粒被佐助給嘲笑了，但是佐助最後卻吃了。
她拉他在溪流邊釣過魚，也在水塘旁靜觀日落，她努力將荒廢的宇智波族地恢復原貌，把佐助的家打掃乾淨。
佐助雖然在最初心有芥蒂，但那時候的佐助還是一個孩子，即便在現實生活中獨來獨往，但是夢中的他終於漸漸放下了心防。
因為佐助他其實，也是一個害怕寂寞，又很善良的孩子。
「佐助……」
未央奈咬了咬唇，小心翼翼地看他，「其實，木魚飯團是鼬教我做的，三色丸子，也是鼬告訴我的。」
一直很冷靜的佐助身體一顫，刷的抬起頭。
他的眼睛被層層紗布覆蓋，但是未央奈幾乎可以感受到那雙眸子利劍一樣的視線。
「你說什麼？」
「我告訴鼬，說我在夢裡遇到佐助了，可是佐助好像很不開心，」
未央奈像是做錯了事似得低下頭，「我沒有把佐助告訴我的，說鼬會滅族的事情告訴鼬，因為我覺得那肯定不是真的。」
然而即便是這樣，不過才是個8歲孩子的鼬，卻好像從未央奈的神情上看出了什麼。
「他跟我說了很多關於佐助的事情，然後說，希望你能開心一點。」
那時候鼬的弟弟佐助，才三歲，但是鼬卻告訴了未央奈很多關於佐助的事情，並且隨著佐助的一點點長大，說得也越來越多。
正是因為有了鼬，所以未央奈才和佐助漸漸搞好關係，然後不知不覺成為了朋友。
「鼬說，他肯定是做了什麼讓你難過的事情，但沒辦法向你道歉。」
未央奈看向那邊整個人好像陷入陰影之中的少年，「但是他還是希望你可以原諒他，因為佐助是他最愛的弟弟。」
作者有話要說：
未央奈沒有把帶土「趕出去」，是因為她發現了，卡凱西想要知道的真相和想要探明的幕後之人肯定和帶土有關，所以她不能隨便把他弄出去，會影響卡凱西的計畫
第23章 第二十三夜
自稱宇智波斑的帶土在五影會議上放出了發動第四次忍界大戰的宣告，在講述關於「月之眼」計畫的同時，帶土暗中留意了一下身為六代火影的卡凱西。
卡凱西一直在以一種探究的眼神觀察他，可以肯定的是，卡凱西還沒發現他的身份。
不過當卡凱西聽到「月之眼」計畫詳情的時候，面上雖故作淡定，但是心下卻只有一種無語的荒謬感。
眼前這個可疑的面具人，跟未央奈很有共同話題也說不定，這都能想到一塊兒去。
他如此想。
所謂的忍界大戰是以奪取全部尾獸為目的，目前就只剩下了八尾和九尾還沒有落入他們手中。八尾出逃行蹤不明，但是九尾鳴人這會兒就正站在卡凱西身後，五位影以半圓形將鳴人圍在中間予以保護和警戒，鳴人握緊了拳頭想沖出來但是被大和按住肩膀強行制止。
「獲取九尾的舞臺並不在這裡。」
帶土一攤手，然後以一種饒有興味的目光望向卡凱西，「你看起來還不知道啊卡凱西？」
他晃了一下手上的彩珠手鏈，卡凱西瞳孔一縮。
「你把未央奈怎麼了！」
鳴人掙開大和的束縛，我愛羅的沙子攔下了他。
我愛羅後知後覺睜大了眼，愕然道，「……未央奈？」
卡凱西皺起眉，神色有一瞬的凝重，但是很快又鬆懈了下來，他凝眉望向面具人，「你準備用她來威脅忍者聯軍？」
「怎麼會，」
面具人冷笑，意味深長地看著他，「我只是想讓你親眼見到她死時的樣子。」
卡凱西握緊拳，鳴人與我愛羅的流沙同時朝著面具人撲了過去，空間瞬間扭曲，原地卻沒了來人的蹤跡。
「可惡！」
鳴人咬牙，扭頭看卡凱西，「卡凱西老師，我們要把未央奈……」
「那個先等等，鳴人。」
卡凱西深吸了口氣平靜下來，他不看鳴人，逕自朝著剩下幾位影道，「關於此次宣戰，忍者聯軍……」
「卡凱西老師！」
鳴人不可思議地大聲叫道。
卡凱西沒轉頭，只從眼尾投去漠然一瞥，言辭平淡中透出一股巨大的壓迫感，「大和，先帶鳴人回去。」
「是。」
大和立刻應聲照辦。
鳴人的神色由震驚到失望，他一臉憤怒地甩手離開，我愛羅看向卡凱西，他仿佛毫無所覺地繼續在與其他幾位影商討作戰事項。
商談結束，各位影各自回村進行準備。
我愛羅跟著卡凱西一路來到旅店，鳴人正被大和用木頭捆著立在牆邊。
「總算回來了前輩。」
大和苦著臉一副見著了救星的樣子，背後，連嘴都給捂上了的鳴人正努力掙紮著。
卡凱西摘下火影的帽子，傷腦筋地按住額頭，「好了，放開他吧。」
「可是……」大和有些猶豫。
「沒事沒事~」
卡凱西彎了彎眼睛拍上他肩膀，大和於是鬆開了鳴人，一得到自由，鳴人撒腿就跑，卡凱西早有準備地一把揪住他衣領，下一秒鳴人嘭的一聲消失了。
「影分身啊……」
卡凱西語調懶洋洋的，好似一點不著急，把手往腰上一搭，「你知道未央奈現在在哪兒麼？」
鳴人本體正要從窗子爬出去，聞聲動作一頓。
「我知道。」
卡凱西語氣篤定。
鳴人立刻跳回屋子，一臉狐疑，「卡凱西老師怎麼會知道？」
……
「好硬！」
「魚鱗都沒刮！」
「這邊都焦了啦……」
「好多魚刺呸呸呸……啊，內臟都還在誒！」
未央奈鬱悶地放下烤魚，嫌棄地把它往更遠的方向推了推，「我不要吃這個。」
「不好吃麼？」
白絕像是無法理解一樣地歪了歪頭。
黑色的那半邊身體不見了，他現在整個兒都是白乎乎的，豬籠草的葉子也沒有了。
「不好吃。」
未央奈很肯定，這已經不是味道怎麼樣的問題了，而是根本沒辦法吃。
「哎呀呀，人類真是麻煩。」
白絕發出無奈的歎息，攤著手搖頭。
「你再去抓幾條魚。」
佐助不客氣地吩咐。
「嗨~嗨~」
白絕脾氣很好地應了，再度融進了土壤之中。
看著它消失，未央奈打了個哈欠，她趴在石床邊上，手撐著下巴，「佐助，你的眼睛要多久能好呀？」
「不知道。」
「這裡好無聊，什麼都沒有的。」未央奈洩氣地鬆開手，下巴抵著石床哀歎，「我想小櫻了。」
「佐助。」
未央奈伸手拽了拽他腰帶上的繩子，「這個腰帶好奇怪，為什麼這麼粗啊？」
「佐助，你還會去找鳴人他們玩麼？」
「等你眼睛好了，你要去幹什麼呀？哦對了，你說要毀掉木葉……一定要麼？可是木葉村很好的啊，雖然現在也已經被長門毀得差不多了，但是大家都在努力重建村子，要是再被毀掉就不好了。」
「好餓，絕怎麼還不回來？」
「我可以出去麼？」
未央奈一個人自言自語碎碎念著，佐助壓根沒理她她也不在意。
直到慢慢的慢慢的，她的聲音小了下去，轉而只留下綿長均勻的呼吸聲。
佐助安靜半晌，將臉轉向她的方向。
「笨蛋。」
一直念叨著擔心卡凱西跟鳴人，卻偏要留在這裡，明明隨時都可以走的。
……
帶土回來過幾次，佐助的眼睛還沒恢復，山洞裡只有白絕陪未央奈說話，未央奈知道白絕不是好人，但是只要有人跟她聊天，她就會很高興了。
在白絕去給他們找食物的時候，未央奈走出過山洞，外頭是個荒蕪又巨大的峽穀，一具巨獸的骨骼立在中間，白森森的骨架屹立不倒，如同放大了無數倍的天然陳列室。
然後有一天，一個長得奇奇怪怪的人來到了這裡。
他穿著大大的斗篷，長了一條會動的尾巴，未央奈仔細一看，發現那根本不是什麼尾巴，而是一條白蛇。
她好奇地坐在山洞口，那個叫做兜的人和帶土站在巨獸的骨架下說著話，她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麼，但是一會兒之後，地底下冒出幾口棺材，先是五口，然後又是一口。
未央奈拔腿就往山洞裡跑，「佐助！佐助！我看到鼬了！！」
閉眼假寐中的佐助愣了一下，「……什麼？」
他語氣透著幾分古怪。
「真的是鼬！長著大蛇尾巴的人把鼬給弄回來了，他現在就在下麵，躺在棺材裡！」
未央奈超開心，抓著佐助的胳膊，「我們去找鼬好不好？」
佐助沉默了一會兒，「穢土轉生？除了大蛇丸，竟然還有人會……」
他話說了一半，未央奈忽然小小聲，「白絕回來了。」
於是佐助不再說話。
穢土轉生是什麼，未央奈一知半解，但是她剛剛，不僅看到了鼬，還看到了另外認識的人。她沒辦法在夢中讓「死去」的意識復活，但是如果他們已經被人復活了，那她就可以感覺到。
未央奈決定去找他們，趁著白絕離開的時候。
因為她很笨，就算知道了帶土的事情，也發現了白絕和黑絕很奇怪，但是她想不明白這麼複雜的事情。
佐助的眼睛還沒有恢復，所以不能讓他冒險。卡凱西和鹿丸又太遠了。
她扒著石壁，看著洞外的兜和帶土相繼離開，小心翼翼地從山洞裡跑了出來。
那六口棺材又陷到土裡去了，她原地轉了兩圈，又把手掌按在地上感覺了一下確認位置。
這是她創造的夢，雖然無法改變，但是她想要去哪裡都是可以的，根的總部如此，地底當然也是。
未央奈費力地搬石頭砸棺材，把六口棺材蓋全砸爛了，才找出自家熟悉的三個小夥伴，她插著腰喘了好一會兒的氣，稍微感覺好點了才走上前，像從前鼬經常做的那樣，用食指點上了他的額頭。
宇智波鼬慢慢睜開了眼。
未央奈張手就撲到了他身上，勾著他脖子不肯放了，「鼬~~~！好想你！！」
宇智波鼬愣了一下，緩慢地眨了眨眼，有點懵，「……未央奈？」
「是我是我！」
未央奈跳下來，手拽著他袖子不肯松，「我都沒能看到你，你就死了。太過分了！我好難過的！」
「抱歉。」
鼬如此說著，觀察了一下四周，「原來如此，是穢土轉生。」
「鼬也知道這個麼？佐助也是這麼說的。」
未央奈眨了眨眼，「是一個叫做兜，長著大蛇尾巴的人把你們復活過來的。帶土和兜想要幹壞事，我搞不明白，所以想要告訴你，就來找你了。」
聽到「佐助」的名字，鼬蹙了蹙眉，隨後就被未央奈口中另外的人名吸引了注意，「宇智波帶土？」
「嗯。」未央奈點頭，「就是卡凱西的好朋友，宇智波帶土，他就是那個戴著面具的人。」
鼬有些意外。
「對了對了，我把另外兩個人也叫醒！」
未央奈忽然想到了什麼，拉著鼬跑到另一邊的棺材旁，食指點上去，「這是長門。」
身形消瘦的青年慢慢睜開了眼睛，露出怔然的神情。
然後未央奈又走到最邊上，「還有最後一個，這是最重要的！」
她把手指按上去，看著棺材裡那個，留著黑長炸毛的青年醒來。
然後義正辭嚴地開始打小報告。
「斑！有壞人在冒充你！我們一起去揍他好不好！」
作者有話要說：
天真的未央奈，以為找到了厲害的小夥伴做靠山，就可以天不怕天不怕的去教訓壞人了。
然而，她不知道，她的小夥伴其實……
╮(╯_╰)╭
第24章 第二十四夜
「宇智波……斑？」
鼬被未央奈拽著過來，穢土轉生而來的眼睛呈現出奇怪的灰黑色，近距離地與斑的視線相對。
兩人對視一眼，沉默異常。
「是啊，這才是斑！以前那個人，是帶土，他假冒斑幹了好多壞事！」
未央奈不疑有他，拉上斑，仰頭看他，感歎，「哇，斑，你也長大了好多啊。」
長門行動不便停留在原地，卻也能清楚聽到他們的對話，他望向這名不說話的青年，神情困惑。
這就是真正的宇智波斑麼？
以前那個，竟然是假的？
雖然不可置信，但是只要看一眼面前這個青年，他周身的氣勢，只是簡單地站立在那裡，就給人以無比龐大的威壓，讓人生不出絲毫懷疑。
如果說宇智波斑真的存在於世，那一定就是如此的模樣。
「斑，」
未央奈扯扯他的袖子，終於讓斑收回了目光低下頭來看她，「我們去幫卡凱西好不好？」
斑自始至終沒說過話，直到此刻對著一臉期待的未央奈，才紆尊降貴似的開口，「卡凱西是誰？」
「是我非常喜歡的人！」
未央奈認真說道，然後抿著嘴唇皺眉，「發生了很多事情，我想不明白，好複雜，所以我告訴你們，你們來想辦法好不好？」
她看看斑，又扭頭看看鼬，最後再望向長門，眉眼一彎，極是開心，「你們都很厲害，也都比我聰明，現在你們都在這兒。」
鼬的眼神溫和下來，長門也細微地勾了勾嘴角。
斑打量四周，「這裡是地底？」
「嗯。」
未央奈點點頭，「絕快要回來了。鼬，我們把佐助一起接走好不好？他的眼睛還沒好，不方便走路的。」
鼬神色平靜地點了點頭，「走吧。」
他都沒有問，佐助的眼睛還沒好是什麼意思。
因為長門的雙腿不便，鼬攙扶著他前行，於是未央奈就走在斑的邊上，蹦蹦跳跳的很開心。
「斑，你知道佐助麼，就是鼬的弟弟哦，也是宇智波家族的，」
未央奈積極地對自己的小夥伴介紹，「而且，他和泉奈長得超像！我第一次看到佐助的時候，就把他認錯成了泉奈呢。」
斑顧自朝前走著，並不搭話，他走路很快，大踏步地像是一陣風，未央奈的小短腿有點跟不上，只能揪住他衣角，以免落下。
「對啦，後來沒有能再看到你們了，」
未央奈努力跟上，仍舊喋喋不休著，「我看到，柱間變成木葉的初代火影了，影岩上還刻著他和他弟弟的頭像，很大的，他們說，千手和宇智波後來和好了，斑也加入了木葉是不是？泉奈一定很高興吧，我以前跟他一起去……」
斑毫無徵兆地停了下來，未央奈猝不及防砰地撞到了他的鎧甲上，痛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斑沒轉頭，「泉奈死了，在木葉成立之前。」
未央奈正揉著鼻子，酸痛感漫上來，連著眼眶都跟著紅了，但是聽到斑的話，她愣住了，生動活潑的眉眼漸漸垂下，腦袋也跟著低了下來。
「對不起，我不知道……」
她悶悶地。
斑垂眸看了她一會兒，忽而拎著她後衣領把她提了起來，視線相觸間，傲慢中流露出幾分嫌棄，「你在說什麼蠢話。」
泉奈的死跟她又沒有關係，道什麼歉。
未央奈握住斑的手，有些可憐巴巴的，「那，你不要生氣。」
斑揚起眉梢，「生氣？」
「因為，斑就是在生氣啊，一直冷著臉看起來很可怕。」
未央奈抿著唇，有些倔強地堅持，「以前你生氣的時候都是這樣的。」
所以，這傢夥才一直跟在他旁邊囉裡囉嗦地說個不停，是努力在想方設法地緩解氣氛讓他平復怒氣？
斑松了手，未央奈落到了地上，「我的怒氣，跟你無關。」
未央奈不太明白地歪了歪頭。
宇智波鼬扶著長門站在後面看著，眸光沉靜。
這時，未央奈與長門幾乎同時感覺到了什麼，朝著頭頂望去。
「那是……」
長門眉頭一皺。
「是絕，白色的那個絕，他去給我和佐助找吃的，現在回來了，」
未央奈仰著頭，有點苦惱，「絕很奇怪，長得像豬籠草一樣，半邊黑色半邊白色。」
長門沉吟，「在曉的時候，我也沒能查明他究竟是什麼身份。」
「還有宇智波帶土，」
鼬看向斑，語調平緩，「為何要冒充你？」
斑唇角一撇，不屑冷笑，「我怎麼知道。」
「那個絕，」
未央奈有點猶豫，「有兩個人，他們的意識很奇怪的。」
三人都望向她，她只皺著眉思考要如何措辭，「白色的那個，我搞不懂，好像有很多很多人在裡面，黑色的那個就只有一個人。」
斑眯起眼，慢悠悠地「哦？」了一聲。
「是一個，叫做大筒木輝夜的人。」
未央奈迷茫地看向他們，「你們認識她麼？」
「大筒木……」長門有些愣。
「輝夜？」鼬皺眉。
斑沉默。
「嗯，」未央奈點頭，「就是叫這個名字，那個黑色的絕，就是這個人的意識。我不認識她，我問了鹿丸，鹿丸也不認識，但是鹿丸說他會去查資料的，得再等等看。」
「這個地底下，還有很多很多白色的絕，太複雜了，我對這個世界一點都不熟悉，沒辦法幫上卡凱西的忙。」
如此說著，他們已經來到了山洞口，走在最前的斑秒了來不及反應的白絕，抬手擋下從洞裡飛射出來的苦無。
「佐助。」
在斑出手之前，鼬已叫出了來人的名字。
半晌之後，緩慢的腳步聲漸漸靠近，佐助一點點自陰暗的洞穴中步出。
他的臉上還纏著厚厚的紗布，未央奈立刻啪嗒啪嗒跑上去，拉著他的手，「佐助，我把鼬帶回來了！」
佐助順著未央奈的牽引慢吞吞走了幾步，側過頭，「……鼬？」
宇智波鼬站在原地遠遠看著他，「看起來，你已經移植了我的眼睛。」
「沒錯。」佐助回答，未央奈感覺到，她的手有一瞬被握緊，但是佐助臉上還是一片風平浪靜，「沒想到你又回來了。」
鼬不再作聲。
未央奈看向佐助，佐助像是在壓抑克制著什麼情緒。
這時，被鼬攙扶著的長門忽然皺了眉，「你的身上，」
他提醒道，「還有那種東西。」
斑放下抱臂的手，走上前按住佐助的肩頭，佐助身體一僵，但是未央奈晃了晃他的手，他又放鬆了下來。
白色的球狀物扭曲變形著從佐助的身上像是被擠壓出來，一息之後，六個與先前白絕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形物體被斑自佐助體內驅逐了出來。
鼬閉了閉眼，萬花筒寫輪眼釋放，「天照！」
黑色火焰瞬息將之燃盡。
佐助沉默了一會兒，「看來是帶土用來監視我的。」
「那麼，接下去呢？」長門看向未央奈，「我和鼬還有這位斑都剛重生歸來，對現在的情況不瞭解。但是既然連我們都被穢土轉生，可見對方一定有著更大的野心。」
「那個，稍微等一下，」
未央奈側過頭，像是在聽著什麼聲音，過了會兒才看向面前幾人，「我剛剛告訴了鹿丸這裡的事情，鹿丸說，卡凱西回木葉了，帶土向五位影宣戰，要開啟第四次忍界大戰，還要奪取八尾和鳴人身上的九尾……」
她一邊聽著那邊由井野心傳身之術傳達來的聲音，一邊轉述。
「他想復活十尾，成為十尾的人柱力，然後增強……瞳力，實行一個叫做『月之眼』的計畫……」
普通的心傳身之術自然做不到這種程度的遠距離定點傳達，但是未央奈比較特殊，所以即便一直待在這個位置不明的山洞裡，未央奈其實也一直和鹿丸還有卡凱西他們保持著聯繫。
因為卡凱西想要調查清楚幕後之人與這一切的緣由，所以當未央奈被帶土抓來這裡之後，她就決定繼續待在這兒，說不定可以發現什麼其他的事情，幫上卡凱西的忙了。
雖然卡凱西和鹿丸都不贊同，但是他們無法阻止未央奈的任性之舉，而且這裡是夢，不管怎麼樣，未央奈肯定是不會有危險的，所以即便無奈，也只能任由未央奈繼續了。
「『月之眼』計畫，就是把眼睛映射到月亮上施展一個超大型的幻術，讓全世界的人都陷入幻覺……」
未央奈的聲音忽然停下，傻乎乎地眨巴著眼像是驚呆了。
「未央奈？」
長門看向她。
未央奈回過神，下意識地縮了下脖子，有點心虛，「然、然後控制幻覺，把世界融為一體，消除戰爭和隔閡……大家都和平地活在幻境裡……」
她的聲音越來越輕越來越輕。
「開什麼玩笑。」佐助嗤笑，「這種荒謬愚蠢的計畫是誰想出來的。」
斑看了他一眼，神色不明。
未央奈壓低腦袋，總有種自己也被罵了的錯覺，但是她已經反省過也向卡凱西認過錯了，為了表明自己的積極態度，她點頭附和佐助的話。
「對！這個計畫太蠢了！把大家都拉到幻覺啊夢啊之類的地方，只有笨蛋才能想出來這種事情！」
斑幽幽地望向她。
鼬抓到關鍵字，唇角微翹，「夢？」
「……」
未央奈僵硬了一下，不擅長說謊的她低下頭揪手指，「我已經知道錯了，那個……」
「我把你們，把所有人都拉到夢裡來了，對不起。」
「你們看，我也說了，我就是個笨蛋嘛。」
「但是我想幫卡凱西，幫鳴人他們搞清楚這些事情，所以沒有把夢解開。」
佐助冷冷一笑，靠著石壁，「果然……」
經由團藏的事情，他就已經有所發覺了，不過是因為一直有絕在監視，所以才沒有提起。
鼬也相當從容淡定，一副早就知道的神態。
長門稍微愣了一下，隨後垂頭低笑，釋然感歎，「難怪。」
斑卻覺得，一口氣憋在喉嚨口上不去下不來的難受。
因為只有他，是真的被震驚到了。
但是他還不能表現出來，只能死撐著，否則太丟人。
於是他抱臂而立，相當符合人設，無比冷傲地哼了一聲。
作者有話要說：
未央奈在一定意義上……是團寵
第25章 第二十五夜
一行人穿梭在樹林中，身形矯捷，幾乎只留下了殘影。
「大筒木輝夜，」
斑的語氣一如既往的透出幾分傲慢，像是連這般說明，都帶著放下身段的矜持，「是遠古時代的一個女人，她吃下神樹的果實，成為了世界上第一個擁有查克拉的人類，隨後以一己之力平定戰亂。傳說中的六道仙人就是她的兒子。」
「神樹的果實？」
未央奈趴在他背上圈著他的脖子，好奇地探出頭問，「好吃麼？」
斑懶得回答她，繼續往前躍去。
「六道仙人……」
長門下意識按住自己的眼睛。
鼬架著長門前行，也是因此注意到，斑回頭望向長門時的神色有一瞬間透出幾分輕蔑。
佐助雖然眼睛纏著繃帶，跳躍于高處樹枝間時卻如履平地絲毫無礙。
另一邊的鹿丸和卡凱西等人也聽到了，但是這超乎常識的說明顯然已經不在他們的預期範圍之內。
「帶土的意圖是開啟月之眼計畫，因此需要收集所有尾獸。」
鹿丸皺眉，「那個叫做『絕』的東西，只是來協助帶土的麼？」
卡卡西面沉如水。
他和鳴人是回到木葉之後，才通過井野聯繫上了未央奈，但是在此之前，他已經從鹿丸那裡獲取到了前段時間裡未央奈傳達過來的情報。
面具人是宇智波帶土。
對卡凱西來說，這個真相無異於晴天霹靂，無論如何都不願意相信。
但是回憶起前幾番交鋒時，那種熟悉感，以及面具人對他特別的關注與憎恨，卡凱西不得不承認，如果是帶土的話，那麼一切都可以解釋得通。
然而……
如果是帶土的話。
「所以，幕後黑手是宇智波帶土，」
長門總結，「他根據宇智波族地石碑上的記載，意圖通過『月之眼』計畫，將整個世界拉入和平的虛幻夢境當中，是這樣吧？」
「表面看來確實如此，」
鹿丸的聲音帶著幾分沉吟，「但是總覺得還是忽略了什麼關鍵點。另外，我有點在意未央奈所說的，白絕和黑絕的意識。」
「你是說，大筒木輝夜？」
長門面露深思，「傳說中，六道仙人的母親麼……」
井野的心傳身之術被未央奈擴大了範圍，以至於一行人都可以互相交流，未央奈的智商還不足以插進這樣的交流當中，所以一直以一種似懂非懂的神情乖乖聽著，滿臉都是新奇。
「涉及到的人物太過久遠，就連書冊上都沒有記載。」
鹿丸蹙眉，「以我們目前所知，還不足以能夠推斷出更多的資訊。」
一直沒怎麼參與討論的鼬看了一眼斑。
感官敏銳無比的宇智波斑當即轉眸，冷漠地予以回視，「你想說什麼？」
他的嗓音低沉，位元組間充溢著身為強者的傲慢與不經心。
鼬的目光微轉，略略斂起，「她睡著了。」
斑愣了一下，下意識腳步停住，落到一根粗壯的枝幹上。
「真的睡著了。」
長門有些意外，伴隨著略略的笑意，「是覺得無聊了麼？」
未央奈趴在斑的背上，手松松圈著他脖子，眸子閉著，呼吸均勻。
不知是否是不喜歡那頭長長的炸毛髮，她眉頭微微擰在一起，不時微微側一下臉想要弄開那些礙事的頭髮。
斑抽了一下嘴角，看似粗魯地伸手往背後一撈，將人從後頭拎到了前面，一副很嫌棄地樣子抱在身前。
未央奈換了姿勢，稍微動了兩下在他胸前的鎧甲上蹭蹭，又睡了過去。
另外三人就這麼站在旁邊看著。
「她又睡著了？」
卡凱西的聲音傳來。
「又？」
長門疑惑。
「這一次未央奈出現在木葉，就是以請綱手大人治療病症為理由，」
鹿丸解釋，「病症表現為嗜睡，經常無緣無故會睡著。不過之前經過綱手大人調養已經改善了不少，綱手大人昏迷之後，似乎又有復發的趨勢。」
佐助平靜地道，「昨天一下午，她睡著五次。」
甚至吃東西吃到一半就毫無徵兆地睡著了。
「……這是正常的麼？」
長門有些憂慮，「我記得她不需要睡覺。」
「嘛……」
鹿丸不置可否。
「繼續走吧。」
鼬沒有參與這個討論，只提醒。
於是眾人不再多言，加快了速度一路無話保持著安靜。
佐助行進到一半，忽然問了一句，「鳴人呢？」
回答他的是卡凱西，「那小子知道夢境的事情之後，又哭又笑地發了一陣子瘋，然後安分地跟著八尾人柱力去學習控制尾獸了。」
卡凱西的聲音中帶著幾分欣慰，「說是要努力修煉，回去現實以後不會再讓自來也大人和其他人經歷危險的事情。」
佐助沒再接話，雖然看不見，但是憑著感覺，他側頭朝鼬的方向「看」了一眼。
……
未央奈醒過來的時候已近傍晚。
一醒過來，眼睛還沒完全睜開，已經一邊揉著眼一邊嘟囔起了肚子餓。
這一行人裡，除了未央奈和佐助之外都是穢土轉生之體，不需要進食自然也感覺不到饑餓。
長門腿腳不便，佐助眼睛不便，未央奈跟他們留在原地休息，鼬和斑去找吃的。
老實說，這種陣容，不管是誰應該也沒膽子敢來挑戰，哪怕是身為老弱殘障人士的長門或者是佐助，隨便挑出一個來都能秒天秒地了。
不過鼬竟然能把斑拉走，就為了區區一頓晚餐，關鍵是，傲慢無比的宇智波斑竟然還真的去了，確實是一件讓人大跌眼鏡的事。
不論是佐助還是長門，對此都很意外。未央奈倒是沒什麼深刻感覺。
「因為以前，斑也會打兔子給我烤來吃的啊。」
未央奈用樹枝捅了捅火堆，笑得天真無比，「斑很好的。」
佐助靠坐在樹邊，聞聲發出嗤笑，「在你看來，有不好的人麼？」
雖然語氣滿是嘲諷，但是聽起來，更像是在吐槽。
長門忍不住笑出了聲，他的頭髮都白了，身體消瘦的厲害，看起來像是個垂垂老矣的老爺爺。
但是這麼笑著時，卻又好像變回了原來那個溫和細心的紅發少年。
未央奈鼓起臉，用力戳火堆，「當然有啊，團藏就不好。」
火苗劈啪響了兩聲，零碎的火星被戳得飛濺出來，未央奈還沒反應過來，火星撞到她面前就被看不見的東西彈開了。
「咦？」
她好奇地用手指戳了戳，但是什麼也沒有。
「是結界。」長門笑道。
「忍術好神奇，」未央奈托著下巴感歎，「雖然我搞不懂查克拉什麼的，但是每次看到你們用，都覺得好厲害。」
「還有佐助和鼬的眼睛也是。」她用手指比了兩個圈圈放到自己眼睛上，「紅色的，圖案還會變來變去，能噴火。」
「……天照？」
長門忍俊不禁。
佐助有些無語，雖說早習慣未央奈那種小孩子似的說法，就連白絕都能跟她天南海北地聊起來，但是從認識之初到現在，總覺得未央奈似乎一直都是這樣不曾變過，哪怕外貌上已經出落成了婷婷少女的樣子，心性上跟七八歲時候完全沒有不同。
大概是因為，一直一個人活在夢裡。
他沉默了一會兒，有些突兀地發問，「既然把團藏趕出去了，為什麼留下宇智波帶土？」
未央奈眨了一下眼。
長門也望了過來。
「因為，他是卡凱西的朋友。」
未央奈歪了下腦袋，像是在思考，「卡凱西想知道真相。萬一……帶土不是壞人的話，卡凱西會很高興。」
「雖然現在我有點討厭他，因為他做了很多壞事，還想要讓卡凱西痛苦，但是，他也很可憐的。」
「可憐？」
佐助諷刺。
未央奈又眨了一下眼。
「就是那個計畫，」
她望著火堆，眸光映著火光跳躍，反倒少了幾分平日裡的天真爛漫，「把所有人都拉到他製造的夢裡，讓每個人生活在願望能夠實現的幻覺世界當中。可是，只有他是醒著的，很可憐。」
未央奈斂了眼，語氣低落，「因為我也這麼做了，可是我做不到，很痛苦的。」
「所有人都睡了，只有一個人孤獨地活著，是一件很難過的事情。所以我來到了這裡，對我來說，這裡才像是夢，我不想醒，因為醒過來的話，就又要變回一個人了。」
「帶土想要把夢變成現實，因為他討厭現實世界，他也不想醒。我懂的，我的夢裡，有長門，有佐助，有鼬，有斑，有卡凱西有鳴人，我知道你們都是真的。可是帶土的夢裡，已經什麼也沒有了，都是假的，他知道他什麼都沒有。」
「就很可憐。」
「但是，他害死了很多人，依舊是個壞人。」
第26章 第二十六夜
兩道黑色的人影在林間一晃而過，前後腳地停在了湍急的溪流旁。
斑的長髮被風吹著在身後晃動，他抱臂而立，鼬發現，哪怕在一路上已經充分感受到了這位宇智波家先祖的冷淡和傲慢，但是離開了未央奈的視線之後，宇智波斑才越發像是傳聞當中的那個宇智波斑。
輕描淡寫的眼神掃來，連空氣都冷了幾分，濺起的水珠像是凝著冰。
「宇智波的後裔，」
他說話語速略慢，嗓音低沉，每個字都像重逾千斤，透出威壓，「找我何事？」
鼬的頭髮比斑要短很多，也要柔順得多，要是讓未央奈來說的話，佐助雖然和泉奈幾乎長得一模一樣，但是佐助的哥哥鼬，反而更像柱間一點。
一路行來，鼬沒發表過自己的想法，而斑除了勉為其難地講解了關於大筒木輝夜的事情之外，就根本懶得跟其他人有交流。
但是斑一早就發現，這位後輩並非沒有自己的看法，之所以不開口，會有所顧慮的原因，只有可能是因為未央奈在。
宇智波鼬面容平靜，在風中巋然不動，「我不認為，宇智波帶土在假冒你的名字。」
斑冷笑，「哦？什麼意思？」
「宇智波帶土與旗木卡凱西是同期，於神無毗橋一役犧牲，」
鼬語調淡定地陳述著，「據傳回木葉的報告，宇智波帶土半邊身體被巨石砸到，之後被亂石掩埋，以卡凱西的性格，不是確定宇智波帶土無生還可能他不會就此離開。」
斑看著他，眸光略沉。
「但是宇智波帶土活下來了，第二年九尾襲村，四代為封印九尾犧牲，現在已經清楚，亦是宇智波帶土用萬花筒寫輪眼控制了九尾。」
鼬說話不急不緩的，「宇智波帶土在神無毗橋戰役之中開寫輪眼隨後重傷瀕死被人所救，幾月後與卡凱西同時開啟萬花筒，一年後複出木葉控制九尾，並開始以『宇智波斑』之名行事。」
斑閉眼輕笑，略帶嘲諷。
「此舉有些多餘，眾所周知『宇智波斑』不可能活到現在，即便為了增加威懾力，也略顯荒誕。除非『宇智波斑』確實活到了現在。」
斑睜開了眼，同是穢土轉生而來的兩雙眼睛，毫無情緒地對望著，空氣如同被壓縮凝聚到了極致，隨時要炸開的岌岌可危。
「你的憤怒，並非來源於被未央奈告知『有人冒充』，穢土轉生蘇醒你也並不意外，因為你早已預料到會再度回到這裡，」
鼬不閃不避，「你的怒氣所針對的，是長門。」
「宇智波帶土曾經蠱惑並利用長門，但是最後，長門被漩渦鳴人說動，以輪回天生之術救回了木葉的人。」
鼬憶及先前斑看向長門時那一瞬的目光，「你們原先的計畫，應該是讓長門來復活真正的『宇智波斑』。」
斑笑了，抬了抬下巴，「有趣的推測。」
「確實都是我的猜測，」
鼬也笑，與斑想比，他的笑容更加細微卻也更加溫和，並不帶有任何惡意與攻擊性，「你太傲慢了，不屑於說謊和掩飾。」
所以未央奈說想出那種計畫的人是跟她一樣的笨蛋時，斑臉上一瞬間的神態變化，就讓鼬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鼬從一開始就不信任斑，就如同他從來沒有信任過用著「宇智波斑」的名字的帶土一樣。
斑勾起嘴角，弧度冷傲又譏諷，「宇智波鼬？不愧是宇智波家的天才，你的傲慢倒是也一點不辜負宇智波之名。」
他眸色暗沉，含著危險的意味。
鼬似乎毫無所覺，逕自說了下去，「你在救了宇智波帶土並賦予他實行『月之眼』計畫的任務之後死去，但是以你的性格，不可能對帶土予以如此信任，必然留下了什麼確保他接下去行動的籌碼——所以，『絕』是你留下用以監視帶土的棋子。」
「但是你好像，並不瞭解『絕』，對於不瞭解之物，以你的性情不至於會如此信任，所以結論是，你被騙了，你自認為已經對『絕』足夠瞭解。」
斑的眼神更冷了些。
在未央奈說起關於『絕』意識的古怪時，斑的眼中有過片刻的陰翳。
鼬略略彎了彎嘴角，斑的所有破綻，都來自於面對未央奈時自然而然流露出的情緒，他似乎並不習慣在她面前偽裝。
「黑絕是大筒木輝夜的意識，那麼它必然存在於我們所有人誕生之前。然而所有的歷史或者傳說中都不曾提到關於它的記載，它蟄伏如此之久的意圖是什麼，以及為何要欺騙你？」
斑眯了眯眼，哼了一聲，「我怎麼知道。」
既然宇智波鼬選擇單獨進行談話，就意味著他並不打算將自己的猜測告訴其他人，斑探究地看著這個後輩，雖然因為被戳破了窘態而有些不快，但倒也覺得有趣。
他原本是沒這種閒情逸致來觀察後輩的，但是當知道，原來眼前一切，這裡的萬物，都不過是那傢夥創造出來的夢境，無端的反倒有種松了口氣的感覺。
他的計畫在這個世界用不上，夢境中的幻境，聽起來更加荒謬了。
鼬最後提到的問題，斑自然想到了，他比任何人都要更早地思考這件事，因為他是第一個在未央奈說出黑絕的異常後發現事情不對的人。
在他的認知當中，黑絕應該是由他自己的意識分化而來，大筒木輝夜這個傳說中的女人卻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對他人心理與情緒變化都相當瞭解的鼬當然發現了斑態度的緩和，他望過去，「另外，我最在意的並非黑絕，而是白絕。」
斑揚了揚眉梢，「白絕？」
「未央奈說，她在白絕身上，感受到了非常多的人的意識。」
鼬如此說道，他皺了一下眉。
「在傳說當中，神樹降臨於世，結出果實，輝夜吃下果實擁有查克拉平定戰亂，神樹為奪回查克拉化為十尾暴動，輝夜的孩子六道仙人平復戰亂，將十尾本體封印為月亮，將十尾的查克拉分成九隻尾獸。」
「其順序為神樹→果實→輝夜→十尾→六道之力→九隻尾獸。」
「『月之眼』計畫，收集尾獸聚集為十尾，擁有六道之力，召喚神樹，順序為九隻尾獸→六道之力→十尾→神樹。」
斑沉吟，「順序相反麼……」
「『無限月讀』被記載在宇智波一族的石碑之上，證明它曾確實被使用過。輝夜憑藉一己之力平定戰亂，結合『無限月讀』所需要的條件，最可能的結論就是，當時輝夜平定戰亂所採用的方法，就是『無限月讀』。」
「『無限月讀』需要借由神樹的力量讓當時所有人沉入夢中，白絕來源於神樹，又包含了很多人的意識……」
鼬停了下來。
「你想說，那些人，變成了白絕？」
斑微愣。
鼬平靜點頭，似乎絲毫不覺得自己方才說出了何等驚人之語，「黑絕即為大筒木輝夜的意識，在傳說的後續之中又完全沒有相關記載，關於大筒木輝夜……」
斑嗤笑了一聲，「黑絕想方設法要完成無限月讀，完全違背六道仙人當年所為，恐怕他當時封印起來的，不止是十尾本體那麼簡單。」
推斷進行到這裡，已經不必再進行更淺顯的說明瞭，唯一缺少的，不過是支持這一結論的證據。
但要說證據的話，目前唯一可以告訴他們這一判斷正確與否的，只有黑絕。
倘若是真，也就是說，宇智波斑這位宇智波家赫赫有名的先祖，一直以來都在被人玩弄於鼓掌間。
何等的失態與狼狽。
斑的臉色陰沉，目光落在湍急的溪水間。鼬幾乎能感覺到他身周因怒氣而翻湧著的查克拉。
傲慢自負如他，花費幾近一生的時間所追尋的理想到頭來卻是一個天大的笑話，足以想見他的怒火會是何等可怖。
鼬平靜地站在一旁，過了會兒才說道，「該回去了。」
未央奈餓了。
佐助想來應該也餓了。
斑冷笑，抬手結印，鼬略有詫異地揚了揚眉，這個印可以說是極其之眼熟了。
斑豎起手指，「火遁·豪火球之術！」
頃刻間，巨大的火球噴出，直直落到溪水間，高溫立時將溪水蒸發形成濃鬱的霧氣。
……
林中。
未央奈用樹枝在泥地上劃來劃去地抱怨，「他們怎麼還沒有回來呀？好餓……」
她扭頭看另一邊，「佐助，你不餓麼？」
「不餓。」
佐助一派淡定。
未央奈鼓起臉。
長門笑了笑，「應該快到了吧。」
長門對查克拉的感知力非常人可及，未央奈如果不是有意識地去留意，也是及不上他的。
未央奈眼睛一亮。
「對啦長門，」
她扯扯他的袖子，很認真地看他，「以後，我是說等你醒了以後，記得要多吃飯啊。你太瘦了，現在都跟老爺爺一樣了，一點都不好看。」
長門沒想到她忽然冒出來這麼一句，稍微愣了愣。
「你看，佐助多好看呀，喜歡佐助的女孩子那麼多，鼬也很好看，太瘦了的話就不帥氣了，所以一定要多吃東西才可以！」
未央奈絮絮叨叨地數落他，「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就是餓暈過去的。怎麼這麼長時間了，還不知道按時吃飯嘛。身體很重要的。而且你們的世界裡，好吃的東西那麼多，我都想要每一樣東西都嘗一遍的……」
就是，好像時間不太夠。
未央奈沒把後半句說出來，只插著腰義正言辭，「所以，以後一定不要再餓肚子了。」
長門安靜了一會兒，唇邊揚起淺淡溫柔的弧度，「好，我記住了。」
正說著，兩道人影從高處落下。未央奈還不等反應，一個大大的用葉子包住的東西已經丟到了她懷裡。
她懵了一下，看看板著臉的斑，他側過頭似乎連看都懶得看她。
未央奈伸手拆開葉子，裡頭擠擠挨挨地堆滿了烤好的魚。
又是烤魚啊。
未央奈整張臉都要皺在一起了。
這段時間，她吃烤魚已經快要吃到吐了。再喜歡的東西，翻來覆去不停地吃也是會厭的啊。
斑注意到了她的表情，額頭冒起青筋，「不想吃就丟掉。」
未央奈立刻抱著葉子用力搖頭，「那不行。是你們找來的，不可以扔。」
她跑到佐助身旁，撕了一角的葉子包住一條魚塞到他手裡，然後坐在他旁邊啃了起來，雖說開始有些嫌棄，但是真的吃起來，腮幫子一鼓一鼓倒是很香的樣子。
鼬遞給她一個盛著水的竹筒，又遞了另一個給佐助。
「謝謝，」
未央奈接過水咕嘟咕嘟喝完，相當豪邁地用袖子一抹嘴巴，感歎道，「這個烤魚和以前吃過的味道不一樣呢。」
未央奈原本以為他們只是去找食物，要烤制的話也得回來這裡再烤的，沒想到帶回來的時候居然已經烤好了。
好快哦。
怎麼做到的？
作者有話要說：
鼬避開未央奈私下跟斑挑明的意圖，就是不想讓未央奈知道，不想她難過，並且也希望她能繼續保持著這種對他人給予全部信任的單純天真，不希望她經歷被朋友欺騙背叛的失望從而對他人失去信任，因為她這樣的性格在這個世界實在太稀少珍貴了。
斑明白他的想法。
所謂團寵，就是明裡暗裡被所有人照顧和寵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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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將于明天9月2日開始入V，入V當天三更，謝謝大家一直以來的支持，麼麼噠！
第27章 第二十七夜
斑自詡強大，所以無畏，不屑於陰謀詭計。
宇智波鼬的一番推論看似荒誕，仔細想卻合情合理，只缺少了足以證明的證據，但也正是因此，這些只能說是推論，無法成為結論。
斑對此不置可否，因為反過來說，即便黑絕真是大筒木輝夜的意識，也許它就真的只是單純地想要協助他們完成計畫，並沒有如此多算計呢？
正是因為對自己的實力有著足夠的自信，所以才有驕傲的資本。所以即便這個計畫被人所知，宇智波斑的存在也被人所知，但是斑自認為，在這一前提下，沒有誰有能力阻攔他。
無限月讀的計畫如果是個陷阱，他就要找黑絕好好算帳。
若無限月讀是真，回去現實以後繼續行動也無不可。
至於在這個夢裡，是真是假既然都沒有意義，他又何必浪費時間在這種沒意義的事情上。
……
未央奈揉著眼睛醒過來，耳旁的風呼啦啦的吹著，稍稍抬頭，兜帽就被吹掉了。
「醒了？」
長門坐在她旁邊，微笑著問。
「嗯……」
未央奈坐起身，他們都坐在長門的通靈獸——一隻長得無比奇怪的大鳥身上，大鳥剛剛出現的時候，未央奈還很興奮，坐到它背上一飛沖天讓她很開心，不過沒一會兒她就睡著了。
「我想吃牡丹餅。」
她嘟囔了一句。
「牡丹餅？」
長門有些意外。
斑站在最前邊，風吹得他衣袍獵獵作響，光是看他的背影，就氣勢非凡，如同屹立在雲端的巨人。
「嗯，」未央奈點點頭，「剛才，有個人，」
她有些迷糊地歪了下腦袋，然後用手在右眼上比劃了一下，「戴著眼罩，他端著一盤很好看的點心問我，要不要吃牡丹餅。」
「我想吃的，可是我還沒告訴他，就醒了。」
未央奈有點小遺憾。
「做夢了？」
長門恍然，隨即又不可查地皺了皺眉。
未央奈撓撓頭，「不知道。」
她想不明白這種複雜的問題，所以決定不去想，小心翼翼地探頭出去看，「還沒有到木葉麼？」
「快了。」
長門答道。
身側快速靠近過來一隻鷹，未央奈看到了坐在鷹背上的鼬和佐助，於是很高興地朝他們揮手。
鷹是佐助的通靈獸，佐助說有話要單獨問鼬，所以兄弟兩人單獨飛了一段路。
遠遠的，木葉村的影岩已經在望，未央奈立刻跳了起來，長門連忙抓住她沒讓她摔下去。
「斑，你看你看！」
她大叫，「那個，是柱間還有他的弟弟！第四個是鳴人的爸爸，還有第五個，綱手婆婆是柱間的孫女！」
「哇，連卡凱西的雕像都做好了，好快，我上次都沒有看到！」
被她這麼嘰嘰喳喳地吵著，斑有些不耐煩，柱間的頭像他早見過，其他人他也不感興趣，所以他冷淡地投去一瞥，冷聲道，「閉嘴。」
未央奈鼓起臉。
一行人落到了木葉村外不遠處，因為早先已經打過招呼，所以走近到大門處時，卡凱西他們已經等在了門口。
未央奈一見著卡凱西，本來氣鼓鼓的臉立時笑得像朵燦爛盛開的花，撲騰著小短腿就沖上去在眾目睽睽下給了卡凱西一個大大的擁抱。
在場眾人都是身手不凡的忍者，所以完全能明白，以這個小姑娘的跑速，卡凱西要是想躲開完全能夠躲開，但他並沒有躲，任由未央奈撲到了他身上，只彎著眼睛露出一個像是有些無奈的表情。
斑眯了眯眼，眸光略冷地掃過卡凱西。
小櫻忐忑地望向佐助，佐助的眼睛已經恢復，因而沒有再纏著紗布，她想要說什麼，但是觸及佐助毫無波動的神情，又忍了下來，只面色黯淡。
木葉村經過這段時間的重建，已經恢復地差不多，走在街道上幾乎看不出這裡曾經被毀掉過。
長門依舊由鼬支撐著行走，他的目光落在從身旁打鬧著跑過的孩子們身上時，有些恍惚。
木葉村被毀，正是他一手造成。更有甚者，當時他殺死了很多人。
雖然最後又由他復活，但是經歷過的傷痛是無法因此就抹去消除的。
「現在這裡已經恢復了。」
鹿丸漫不經心地走在旁邊，聲調也是懶洋洋沒精神的樣子，「不少人說，翻新以後的房子比原來還大了。真是服了他們了。」
……
火影辦公樓
五代目火影綱手在前幾日已經醒來，卡凱西將發生在五影會議上的事情以及組建忍者聯軍之事都進行了彙報，另避開了顧問團和暗部單獨將未央奈以及帶土的事情進行了說明。
但是當他帶著一行人來到火影辦公室，一進去卻發現，綱手正沉著臉坐在辦公桌後頭。
她臉色很難看，靜音的表情也是左右為難，這一切源頭，就是此刻站在旁邊那兩個老人。
「他們是誰？」
未央奈好奇地問卡凱西。
「是顧問團。」
卡凱西垂下眼，語氣莫測。
未央奈疑惑地看看他，又看看那邊。
轉寢小春與水戶門炎依循禮儀對還掛著火之國姬君身份的未央奈俯身行了個簡單的禮，隨即轉寢小春轉向他們身後，以質問的語氣開口。
「宇智波佐助，」
她面色嚴肅，語氣裡透出一股高高在上，「作為被通緝的叛忍，竟然就這麼堂而皇之地被迎入木葉，還進了火影辦公室。綱手姬，你是糊塗了麼？！」
她一敲拐杖，拐杖撞到地上發出響亮的聲音。
佐助勾起嘴角面露嘲諷。
佐助還沒表示，未央奈已經一撇嘴，扯扯卡凱西的手指，「我不喜歡她。」
卡凱西原本皺起的眉頭被她用這麼孩子氣的話一說，立時又松了開，他眼睛一彎，月牙似得笑。
「我也不喜歡。」
他抬手按上未央奈頭頂，安撫地揉了兩把。
水戶門炎朝卡凱西投來警告的目光，然後與轉寢小春一起將炮口對準了佐助，「另外，我們希望你能解釋一下，關於團藏的死。」
團藏……？！
小櫻臉色一變，望向佐助。
她想起那天在「根」的總部看到的場景。在佐助和未央奈被面具人帶走之後，作為木葉的中忍與醫療忍者，她盡責地前去查看了團藏的情況。
——那些寫輪眼真的讓她覺得無比噁心與憤怒。
但是團藏身上的傷，確實都是佐助留下的。
佐助抬起眼，眼神中滿是冰冷厭惡，鼬卻抬手按在他肩上，往前一步。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穢土轉生重回世間的宇智波鼬身上。
沒人注意到的未央奈卻小跑兩步，出人意料地擋在了他身前，張開手，「團藏是我殺的！不是佐助！你們不可以傷害佐助！」
她聲音響亮清脆，咬詞清晰，神情也相當認真。
卡凱西稍微愣了一下，然後就有些明白了。
轉寢小春與水戶門炎對望一眼，轉寢小春嚴肅道，「即便身為大名的公主，也不應該說出如此戲言。姬君，您在保護的這兩人，是木葉村的叛徒，他們犯下了諸多惡行，還請不要被外表所蒙蔽。」
「我才沒有說謊！我說的都是實話！」
未央奈不喜歡說謊，更加不喜歡被人懷疑說謊，她咬了咬唇，「團藏是個壞人，他害了鼬和佐助，他還用我來威脅佐助，想要殺了我！」
轉寢小春一愣。
「所、所以！是我！」
未央奈抬起下巴，清澈乾淨的眼瞳透出無比的認真，「不是佐助，佐助沒有出手！」
水戶門炎皺起眉向前行了一步正要說話，未央奈搶在他之前繼續說道，「團藏想殺我，就是個壞蛋，你們要包庇他麼？他那麼壞，他的手上，裝了好多佐助族人的眼睛，小櫻也看到了，是他害死大家的，也是他害了佐助和鼬的！你們幫團藏，還要怪佐助，太過分了！」
她越說越生氣越委屈，是為佐助感到委屈，她想起從前，佐助孤零零坐在後院裡，抬頭望著天空發呆的樣子，於是眼淚在眼眶裡打轉，「鹿丸說，佐助不能回木葉，因為你們不讓他回來。木葉是佐助的家，你們怎麼可以這樣！佐助誰也沒有害過，佐助那麼好，你們憑什麼不讓他回家！」
「未央奈……」
小櫻有些動容。
鹿丸按上額頭一副頭痛的樣子，眼中卻透出細微笑意。
在一片尷尬的沉默中，佐助面無表情地走上前，一把按在未央奈肩上把她往後帶，隨後微抬下巴，萬花筒寫輪眼緩緩轉動著，冷冷望向兩人。
「團藏該死，」
他的語氣波瀾不驚，「他就是我殺的。下一步，我原本打算毀掉木葉。」
「你？！」
轉寢小春抖著手拿拐杖指他。
「但是鼬回來了，我改變主意了，」
他唇角一勾，露出帶著嘲諷的冷笑，「我決定，要當火影。」
……
眾人齊齊愣住，就連鼬都有些意外地揚了揚眉毛。
未央奈眨了眨眼，「那，佐助和鳴人就是對手啦？」
「開什麼玩笑！」
被忽視了的轉寢小春怒道，「區區叛忍，宇智波的餘孽，竟然也有臉妄稱想要成為火影？」
她話音未落，哐的一聲，火影辦公室的窗玻璃齊齊碎裂炸開，狂風席捲過室內，伴隨著無比巨大的查克拉威壓，讓人無端覺得渾身發冷，尤其是被針對的轉寢小春，瞬間渾身冒出冷汗臉色鐵青，連手指都無法動彈。
啪嗒，拐杖掉到了地上。
「哦？」
低沉的嗓音漫不經心地響起，風吹動那頭無比張揚霸道的黑髮，斑穿著鎧甲不知何時出現在了窗邊，側身倚靠在窗沿，神色淡淡，「你說，宇智波的什麼？」
第28章 第二十八夜
「你、你是……！」
水戶門炎的眼睛睜大了，綱手更是刷的一下從椅子上站起來。
「斑！」
一見著小夥伴，未央奈立刻像是找到了靠山，啪嗒啪嗒跑過去揪住他衣角，氣鼓鼓地一指水戶門炎和轉寢小春，再度開始打小報告，「他們都欺負佐助！還說宇智波的壞話！」
未央奈雖然有些不諳世事，但是卡凱西都說了，他們是顧問團，鹿丸還說過，他們在木葉村是高層，地位很高，就連綱手婆婆看起來那麼生氣，都不能對他們發火，所以她只能自己跑出去跟他們理論。
但是現在不一樣，斑才不會管他們的身份呢！
斑瞥了一眼狐假虎威得意洋洋的未央奈。
「宇智波斑。總該聽說過吧？」
卡凱西懶洋洋地說道。
轉寢小春的臉色瞬間變得無比蒼白。
「宇智波斑……」
綱手眉頭微皺著。
斑不怎麼在意，「柱間的孫女？」
綱手點頭，神色複雜，「沒錯。」
「斑，你去看過木葉了麼，怎麼樣，你喜歡這裡麼？」
未央奈又拽了拽他的衣角，一臉期待，「這裡很熱鬧，生活著很多人，很好的對不對？」
「啊，」
斑不置可否地揚了下眉梢，眼神掃過如臨大敵的兩個老人，「我倒是沒看到你說的宇智波族地。」
進村子之後，斑沒有跟他們一起來火影辦公室，他對於這種面見全無興趣，更不覺得自己有必要去見千手柱間的孫女，不管身份還是輩分，怎麼說也該由對方來拜見他才對。
所以未央奈就說，讓斑去看一下木葉村現在的樣子，一定會喜歡這裡。
卡凱西和鹿丸對於這位宇智波家的先祖，就和鼬一樣並不信任，但是由於所獲知的情報與對宇智波一族的瞭解不及鼬，所以無法如鼬一般推斷出那麼多東西，讓他這麼隨意在村子裡走動是否妥當，看到未央奈如此極力攛掇，卡凱西沒再阻止。
況且，就算想阻止，也未必阻止得了吧。
就憑宇智波斑現在站在面前，身上透出的查克拉威壓，就很能直觀地感覺到，完全不在一個等級。他要是願意，隨時可以把木葉村毀掉。
未央奈聽到斑這麼說，愣了一下，歪了歪頭，「怎麼會呢，就在村子邊上呀？」
轉寢小春與水戶門炎的臉色有些發白。
佐助掃過他們，輕蔑地笑了，「村子既然重建，已經沒必要存在的地方自然都沒了。」
未央奈呆了一呆。
長門歎氣。
確實如此。宇智波族地早已被封無人居住，但是村子還在不斷的擴充，有人出生，有人加入，遲早會有一天，那片荒蕪的土地將被新生事物覆蓋抹除。
生活在那片土地上的人，不再會是宇智波的族人，因為現在，宇智波一族還活著的，只剩下佐助和帶土了。
未央奈有點難過。
這樣的話，是不是說，佐助即便回來了，也沒有家了？
……
當事人不管是佐助還是鼬對此都沒有表現出太過明顯的情緒，倒是未央奈在之後一直怏怏不樂的沒精打采，連卡凱西帶她去吃最喜歡的拉麵的時候，都只吃了一半就放下了筷子。
一樂大叔摸著下巴好奇，他每次見著這小姑娘總是笑眯眯很有活力，難得像現在這樣耷拉著頭一副被拋棄小動物的可憐樣兒，看著讓人覺得怪揪心。
卡凱西歎了口氣，拍拍她的頭。
未央奈看過來，眼神濕漉漉的。
「『家』這種東西，是不會因為房子沒了就消失的。」
卡凱西道。
未央奈有些疑惑和迷糊。
卡凱西知道，這樣的解釋對於未央奈來說有些難以理解，因為她總是一個人生活著，看起來並沒有親人，自然也沒有所謂的家，所以在她的認知當中，家就是居住的地方。
「從別人那裡聽到過這樣的話，有思念你的人在的地方就是你的歸宿，」
卡凱西單手撐著臉，眼睛彎著，「家也是這樣。」
「那，」
未央奈微微睜大眼，「木葉，有小櫻，有鳴人他們在想念佐助，這裡就還是佐助的家對麼？」
卡凱西點點頭。
「太好了。」
未央奈大大松了口氣，瞬間又高興起來了。
她揚起筷子，開開心心地，「我開動啦~」
卡凱西看著她有點好笑。
思念之人所在的地方就是歸宿，如果可以的話，他也希望未央奈能夠明白。
所謂歸宿，就是不論多久，都可以隨時回來的地方。
……
關於接下去的討論和計畫未央奈沒有參與，因為她也根本搞不懂那些複雜的事情，能做的就是不給大家添亂，乖乖地給啥吃啥。
宇智波帶土的事情，未央奈很擔心卡凱西。但是卡凱西告訴她沒有關係，他能解決。
未央奈相信卡凱西，於是放下了心。
顧問團的轉寢小春和水戶門炎被斑那麼一通嚇唬，終於安分了下來。身為二代火影千手扉間的學生，他們倆的輩分比綱手還要大，礙於身份所有人都得敬他們三分。
但是斑可不一樣，就算在從前，他和扉間的關係都不算好，說是死對頭都不為過，千手扉間的學生，說出那種狂言，他沒弄死他們的唯一理由，也不過是因為知道這裡都是假的覺得沒意思罷了。
忍者聯軍的籌備如火如荼，不定時還會收到大和傳遞回來的關於鳴人的消息。聽說未央奈回來了，那小子鬧著想回木葉，但是被大和聯合奇拉比一同鎮壓住了。
某日無聊地坐在院子裡吃點心，未央奈忽然身子一歪被長門接住，長門問她是不是又想睡覺了，未央奈搖了搖頭。
「好多人……」
她臉色比往日稍微蒼白一點，眼睛微微睜大了，「好多人活過來了。」
長門愣了一下，「活過來了？」
「跟你們一樣的，」
未央奈揪住他的衣袖，「活過來了。」
長門收斂了神情，有些嚴肅，「穢土轉生？」
未央奈點點頭，「好多不認識的人，也有認識的……也是那個有大蛇尾巴的人幹的麼？」
長門點了點頭，「應該沒錯。看起來，果然要有大動作了。」
他如此說完，略有憂心地問她，「你還好麼？」
未央奈眨眨眼，露出一個沒關係的笑容，一揮拳，「沒關係~」
穢土轉生的事情很快上報了上去，長門與鼬決定一起出去找兜解決這件事，對於查克拉的感知力，長門足以傲視群雄，要尋找像條蛇一樣藏匿起來的兜，除了未央奈之外也唯有他才做得到。
斑消失了幾天，未央奈不知道他去了哪兒，卡凱西和鹿丸也很忙，佐助也不知道去了哪裡。
未央奈覺得很無聊，就連小櫻也在忙碌著，大家都來去匆匆，只有她一個人晃蕩在街頭。
坐在丸子店前吃掉了第三串丸子，她抬頭望著天空出神。
白雲輕飄飄的，天空也好藍，是個非常好的天氣呢。
真好。
未央奈歪著頭，露出一個傻乎乎的恍恍惚惚的笑。
……
「主公？」
「主公？」
「啊，又睡著了麼，真是的……」
……
未央奈一驚，猛地睜開眼，卻見是雛田正在叫她，她俯著身看她，眼中滿是擔憂。
「雛田？」
未央奈眨了眨眼，又看向她身後，立刻笑起來，「志乃，牙，還有赤丸！」
她跑到赤丸面前，超開心地抱住大狗的腦袋蹭。
「我說你這傢夥真的沒事麼？」
牙皺著眉，有些不可思議，「就坐這兒這麼睡著了？」
「沒事沒事~」
未央奈笑彎了眼，笑著笑著，又是一個恍惚地踉蹌了一下，赤丸立刻叼住她的衣領才沒讓她摔倒。
雛田急忙過來扶住她，憂慮道，「未、未央奈，回去吧。」
「可是……」
未央奈皺著眉，像是不太情願，但是她的反對還沒說完，人已經被牙不客氣地一抓一丟給扔到了赤丸的背上，隨後牙坐到她身後喊了一句，「赤丸我們走！」
「汪！」
於是未央奈被送回了住所。
傍晚卡凱西如往常那樣來看她的時候，未央奈正一個人坐在院子裡翻花繩玩，卡凱西站在遠處看了她一會兒，發現她時不時就會睡眼朦朧地閉上眼，但是又很快再度醒來，像是在強忍著困意。
直到某次她再忍不住地往前栽倒下去，卡凱西終於瞬身出現接住了她。
「啊，」
未央奈仰起頭，迷迷糊糊地盯著他看了會兒，才笑道，「對不起呀卡凱西，我有點困。」
卡凱西笑了笑，俯身將她抱起，聲音放輕了些，「去睡會兒吧。」
未央奈揪住他衣服搖頭，有些著急，「不去睡覺。我不要睡覺。」
卡凱西停住了，他安靜地看了她一會兒才將她重又放回到地上，於是未央奈又高興起來了，她拉著他的手跑回院子裡，撿起地板上被掉落的紅繩子遞過來，「陪我玩好不好？」
卡凱西默默接過繩子，「怎麼玩？」
「井野教過我的，你看，把這邊和這邊套到手指上……」
未央奈按住卡凱西的手，把紅線繞上去，卡凱西一直看著她，發現她的眼神有些失焦。
「就是這樣，然後我呢，從你手上這樣翻到我的手上，看，變成另外一種樣子！」
未央奈開心地舉起手給他看。
卡凱西彎著眼睛點點頭，「這樣啊。」
「接下去換卡凱西了，你要從我手上把紅繩拿回去~」
未央奈看他，眼睛眯在一處，看起來極是可愛。
「好。」
卡凱西笨拙地挑起兩端的繩子，結果整個花紋都散開了，「呃，失敗……」
他的感歎未說完，風聲晃動，未央奈毫無預兆地倒在了他身上。
紅繩再度落到了地上。
第29章 第二十九夜
未央奈醒過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她感覺到卡凱西還沒走，鹿丸也在，於是她赤著腳揉著眼睛往院子裡走去。
「果然是這樣，」
遠遠的就聽到了鹿丸的聲音，她很高興地要跑出去跟他打招呼，又聽到他接下去說，「『月之眼』計畫的策劃者是宇智波斑。看來我們並沒有想錯。」
未央奈怔了一下。
卡凱西歎了口氣，聽聲音有些疲憊，「鼬已經向綱手大人彙報了，帶土他……也不算無辜，是斑的同夥，神無毗橋戰役的時候，確實是斑救了帶土，可是水門老師的事情……」
「未央奈還不知道這件事吧？」
鹿丸問。
「鼬沒打算說出來。」
卡凱西答道。
啪嗒——
雨點落在池塘水面，濺起小小的水花，緊接著，淅淅瀝瀝的雨落了下來。
卡凱西和鹿丸的聲音都停住了，烏雲遮擋了前一刻還懸在中天的月亮，天空飄起了小雨。
卡凱西心有所感，猛地回過頭。
「……未央奈？」
他錯愕。
未央奈一隻手扶著廊柱，低頭站在轉角的陰影裡。
她的存在感太弱了，敏銳如他們，都完全沒能察覺到。
一股低氣壓如同頭頂的烏雲飄蕩在她身周，使得她看起來非常的低落和沮喪。
卡凱西立刻就明白了，「你都聽到了？」
未央奈悶悶地「嗯」了一聲，然後抬起頭來看向他們。
那雙眼睛，在陰影中帶著細微水汽，霧濛濛的。
「是不是都是我的錯，」
她又垂下頭，像是難以面對，「斑要把大家都拉到夢裡，是不是都是因為我？」
「因為我小時候就認識他，然後總是說，在夢裡可以做到好多事情，可以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未央奈的手指抓在廊柱上，很用力，她的語氣有細微哽咽，「如果現實世界不開心的話，在夢裡就可以把不開心的事情都丟掉。」
「斑不喜歡戰爭的，他一直希望大家都能和平地生活在一起，他的弟弟也死在戰爭裡了，就跟板間一樣。斑說，他會保護好泉奈的，可是後來，泉奈也死了。」
「因為現實太糟糕，我又老是說那種話，所以斑才會有這樣的想法……」
「都是我的錯。」
「我自己都這樣，覺得現實不好，就把你們都拉進了夢裡，是因為我，才讓斑產生了這樣的念頭。」
卡凱西緩步來到她面前蹲下，伸手將她的腦袋扳正，「不關你的事。宇智波斑是個擁有足夠主見的人，他那麼傲慢，是不會隨便就被人影響到的。」
「黑絕欺騙了斑，『無限月讀』是個陷阱。」
卡凱西彎了彎眼睛，「你不是相信你的朋友麼，斑的初衷一直都是想要和平，他沒有變。」
「可是，」
未央奈抓住卡凱西的手，「帶土也是卡凱西的朋友！」
卡凱西的眼神黯淡了片刻，「帶土他也和斑一樣，不管他們做了什麼，都是由他們自己決定的。」
即便剛開始確實是被黑絕蠱惑欺騙，但是做出選擇的是他們本身，在過後採取的行動當中，所有的行為也都是出自他們自己的本心，並無人操縱控制。
對也好錯也好，既然做了，就該為自己的行為負責。
未央奈沉默了一會兒，點點頭。
卡凱西拉她起來，看到她還赤著腳，稍稍皺了皺眉。
「卡凱西，」
回房間的路上，未央奈停下了拉了拉他的手，「我想去找斑和帶土。」
卡凱西看她。
「我想告訴他們，其實，現實很好。」
未央奈忽然又笑了起來，眼睛彎在一起，很可愛的樣子。
鹿丸望著兩人的背影，無奈地倚在廊柱上抬頭望天。
嘛，這雨，來得突然，結束得也很快。
月亮又出來了。
……
第四次忍界大戰開始了。
未央奈跟著卡凱西一起來到前線，剛抵達營地見到小櫻，還沒等她開心地跑上去打招呼，她的臉色就變了。
卡凱西眼疾手快地扶住她。
「好多人，」
未央奈愣愣的睜大眼，臉色白得像一張紙，「又來了好多人。」
卡凱西一愣。
沒過多久，情報部傳來了最新資訊。
——兜將很多已經故去的精英忍者進行了穢土轉生。
其中有他們熟悉的，也有很多隻在傳聞中聽說過的。
鹿丸的老師猿飛阿斯瑪，我愛羅的父親四代風影，甚至還有三代雷影，二代水影、土影和忍刀七人眾等都在其內。
未央奈並不認識其中的大部分人，但是這不妨礙她覺得，這個施術者太過卑鄙。
雖然他復活了斑、長門和鼬讓她能夠再見到他們，但是他操縱大家的意志，讓他們被迫與生前的至親朋友戰鬥，這樣的行為，太過分了。
未央奈想把大家都解救出來，可是卡凱西說，穢土轉生之術就算施術者被殺死也是解不開的，或者說，一旦施術者死去，這個術就再也解不開了，那些還處在被控制當中的靈魂們，可能永遠都無法恢復意識。
所以光是把兜「趕出去」是沒有用的，除非未央奈一個個去接觸解除那些人。
可是未央奈知道，她現在做不到，因為她真的這麼做的話，這個夢下一秒就會破碎。
……
卡凱西一直在猶豫對未央奈的安排，尤其是在發現她越來越經常陷入昏睡之後。
他想起，在一開始，未央奈是以需要治療為理由來到木葉的。
最先他一直以為嗜睡的病症是未央奈為了維持人設安排出來的，但是現在他卻發現，也許並非如此。
他特意去問過五代火影綱手，因為那時在她的治療下，未央奈的情況確實有所好轉。
綱手說，表面上看，未央奈的情況是屬於先天不足，即出生之後自帶的體虛，生命力的缺失，所以為了減少消耗，身體會自動進入不定時的休眠來保存精力。
原先對她的調理，只是簡單的為她進行查克拉的輸入補充，查克拉作為一種精神能量，能稍微緩解她的這種不足。
但是就像是往一隻佈滿裂縫的玻璃杯當中注水，不管注入多少，隨著裂縫越來越大，水終究會漏光，玻璃杯也會徹底碎裂。
此刻未央奈的情況就是正處在瀕臨碎裂的邊緣。
然而怎麼可能呢？這裡不是夢麼？
卡凱西看著蜷縮在被子當中的少女，伸出手指在她臉上戳了戳，指尖觸感柔軟，帶著人體的溫暖，就跟真的一樣。
如果是夢，那麼就不是真的，所有的感官以及存在都是由精神意識所構築，就像未央奈本身的存在，也只是夢境當中的意識。
既是意識，哪裡來的生命能量？
這夢裡的所有一切，都是由未央奈的精神力量在支撐著。
所謂生命力的缺失，實際上是精神力的枯竭。
所以才會陷入昏睡。
他竟然現在才想明白這一點。
……
漆黑的山洞，鼬和長門合作，終於控制著兜將穢土轉生之術解除，與此同時，他們自己的身體開始粉化。
「看起來，來不及跟未央奈道別了。」
長門歎了口氣，閉上眼，神色卻相當安詳地微笑著。
鼬的臉上表情溫和。
至少解除了穢土轉生之術後，轉生者的靈魂得到了釋放，想來她也能輕鬆一點了。
腳步聲由遠及近，陰冷的風自山洞外吹進來，隨後沒多久，熟悉的人影出現在了他們面前。
長門錯愕了一下，「斑？」
宇智波斑依舊穿著那身鎧甲，但是他的雙眼——
鼬神色平靜地陳述，「原來如此，你去找了宇智波帶土。」
斑環著手，唇角挑起一抹冷淡的弧度，他掃過那邊靜立不動已陷入伊邪那美幻覺的兜，「看來你們已經成功了。」
「斑，你到底想……」
長門的話來不及說完，整個身體已經徹底化為穢土，鼬並沒有說話，只定定看著斑朝兜抬起手。
「火遁·豪火滅卻！」
火焰瞬間覆蓋住整個洞穴，在熊熊燃燒的背景之中，斑自洞中緩步邁出，長髮被激起的熱浪卷起，衣袍飄蕩。
他站在懸崖邊，俯瞰遠處。
……
「帶土死了？」
卡凱西愣了一下。
未央奈點點頭，無措地看他，「還有兜也死了，長門和鼬都消失了……」
穢土轉生的那些靈魂消失之後，未央奈總算覺得稍微輕鬆了一些。
「可是，斑還在。」
未央奈下意識揪住手指，有些不安，「他活過來了。」
卡凱西明白過來，神情複雜，「是輪回天生之術……斑控制帶土施展了這個術。」
隨後不久，情報部門傳來了新的消息。
宇智波斑，出現在了敵方戰場。
真正得到重生的宇智波斑，拿回了生前的全部力量，巔峰時期的這位宇智波家先祖，光是憑藉體術，就足以席捲整個戰場。
他的身後，更有十萬的白絕大軍。
僅僅一天，戰局逆轉。忍者聯軍損失慘重。
未央奈有些懵，她不明白這是怎麼了，為什麼斑又跑到了敵人那邊，可是傍晚的時候，看著一具具被抬回來的忍者屍體，她感到很難過。
因為她已經沒有足夠的精力去維持他們的存在了，所以死去之人的靈魂，自動飄離了這個夢境。
後來，總指揮部被毀，鹿丸和井野的父親都死了。
然後，寧次也死了。
離去的人越來越多，這個夢境當中，留下的也越來越少。
在鳴人和奇拉比重回戰場的那天，佐助帶著木葉村的四位火影也來到了前線。
未央奈忽然明白了斑的意圖。
第30章 第三十夜
夜月升起，無邊曠野變成了一個巨大的修羅場，遍地橫屍。
忍者聯軍的身上亮起橘色的查克拉，如同燎原星火，照亮了黑夜。
戰鬥還在持續，斑是以壓倒性的力量在橫掃整個戰場，所過之處，成片的忍者倒下再也無法站起。
鳴人和佐助一抵達戰場就加入了戰局，被佐助帶來的四位火影正欲同行，未央奈出人預料地伸手，一左一右分別抓住了千手柱間和千手扉間。
扉間皺眉，柱間這才注意到她，露出個脫線的笑臉，「哎呀未央奈？真是好久不見了哈哈哈你怎麼看起來還這麼小？」
「不要去。」
未央奈沒顧上跟小夥伴打招呼，只抬頭認真地看他們。
柱間疑惑著看她。
「什麼意思？」
扉間眯了眯眼。
「我不要你們過去。」
未央奈以任性的口吻再度重複，她抿著唇，眼圈微紅，「佐助和鳴人可以去，其他人都可以去，但是柱間和扉間不可以。」
她死死抓著他們的衣擺，眼睛瞪得很用力，像是馬上要哭出來了，可是偏偏一直沒讓眼淚落下來，「不要阻止斑。」
千手柱間看了她好一會兒，忽而歎出一口氣來。
他上前一步蹲下身來，揉了揉她的腦袋，「好，我和扉間不去。」
「大哥？」
扉間愕然地望向自家不靠譜說變就變的哥哥。
這位傳說中的忍界之神撓撓頭，笑得很是單純無辜，「嘛，惹哭她的話就不好了。」
在來這裡的途中，佐助已經向柱間大概解釋過，同為曾夢中遇到過未央奈的人，柱間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不過柱間雖然明白，扉間就不一樣了，同樣懵的還有三代和四代，以及不遠處暫時休息當中的聯軍忍者們。
傳說中的初代二代火影的出現如同一劑強心針，讓瀕臨絕望的他們看到了勝利的希望，可是沒想到，被那不知道哪裡冒出來的小姑娘一個動作就給攔下了。
開什麼玩笑？！
轟——
巨大的聲響，大地都為之震動，斑以焰團扇將鳴人放出的尾獸玉反彈了回去。
許多人站立不穩，被尾獸玉波及到的戰場上，更是瞬間清出大片空地，連忍者們的屍體都沒能留下。
柱間遠遠望著戰場中心，面色凝重，但是觀其神態，並沒有要前往的意思。
四代與三代對望一眼，瞬間自原地消失。
「現在可以說明瞭麼？」
扉間抱著手，投來冷冷一瞥。
「由我來說吧。」
一直站在不遠處的卡凱西此刻才走上前來。
……
戰爭還在繼續，不停不停地有人死去，哀嚎與哭泣聲，絕望的呼喊與痛苦的嘶吼縈繞不去，未央奈想捂住耳朵。
「原來如此。」
聽完卡凱西的敘述，千手柱間點點頭。
「真是荒唐。」
扉間評價，轉而冷著臉看向柱間，「你就準備這麼不管了？」
「嘛。」
千手柱間撓撓臉，被自家弟弟冷眼瞪了，於是沮喪地耷拉下腦袋。
未央奈走到卡凱西身邊拉住他的手，像是努力在從他身上汲取勇氣。
「因為我太沒用了，所以斑才幫我做了我想做的事情。」
未央奈完成了宇智波斑沒能完成的計畫，把所有人捲進了幻夢當中，而現在，宇智波斑在做的事，也是未央奈之前沒能做到的。
讓世界感受痛楚。
讓所有人深切明白戰爭的恐怖。
將這個夢，徹底變成一場噩夢，而他，成為了最可怕的夢魘，化身成修羅，被憎恨，被恐懼。
驕傲如他，自然絲毫不介意世人的眼光與評價，但是未央奈不希望連柱間也誤會。
因為柱間和斑，曾經是很好的朋友。
「斑的願望從來沒有變過，他一直都希望，這個世界能恢復和平，不再有戰爭。」
未央奈斂起眼，盯著鞋尖，「他做了很多錯事，也害死了很多人。可是……」
她抬起頭，望向柱間，提高了聲音，「斑他，很喜歡木葉！真的！」
柱間愣了一下。
回村子的時候，未央奈一定讓斑去看一下木葉，說他一定會喜歡木葉。
未央奈知道，斑確實喜歡木葉，因為，木葉村真的很好。
大家都開開心心的生活在村子裡，熱熱鬧鬧的，還有很多很多的孩子，充滿了生機勃勃的活力。
是可以預見到，在以後，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更久更久的以後，這個村子都會這樣鮮活生動地存在發展下去，是一種，讓人充滿期待，充滿希望的以後。
斑就是在那天以後離開的。
……
前線戰場上，兩尊須佐相對而立，尾獸化的巨大妖狐長尾一掃，便是一陣飛沙走石。
二對一，卻依舊不佔優勢。
戰場上的白絕已經所剩無幾，存活下來的忍者聯軍不足一半，即便如此，這神仙打架的場面，他們也完全插不上手，只能遠遠觀望順道為那兩個少年鼓勁。
鳴人一反常態沒有對斑提出任何質問，佐助也一臉平靜，兩人配合默契全力迎敵，幾番交手下來，雖稍顯狼狽，但並無懼意。
斑立于半空中，冷冷掃視過整個戰場，冷笑一聲，咬破手指在地上一按。
「通靈術！」
外道魔像出現在了人群密集處。
……
「那傢夥，是真打算要趕盡殺絕了麼？」
柱間忍不住咋舌感歎，「不愧是斑啊。」
扉間面無表情地看他，「現在不是表現你有多瞭解他的時候吧？」
柱間抓抓頭髮，露出苦笑。
老實說，現在他也不知道該做什麼比較好了。
「卡凱西老師！」
小櫻著急地跑過來，「佐助和鳴人他們……」
她的話音戛然而止，愕然地看著那兩位袖手旁觀的木葉傳說級人物。
「佐助和鳴人不會有事的，」
未央奈望著遠處，「斑只是告訴他們一些事。」
小櫻愣了一下。
卡凱西像是想到了什麼，「聽說，木葉忍村的名字，是宇智波斑取的？」
柱間點點頭，回憶起了久遠的過去，神情不由有些懷念，「沒錯。」
「是麼。」
卡凱西輕點頭。
……
有樹葉飛舞的地方，就會有火在燃燒。
火的影子照耀著村子，然後新的樹葉會再次萌芽。
……
未央奈忽然搖晃了兩下往前栽去，卡凱西伸手接住了她，眼神複雜。
「忍不住了的話，就睡吧。」
他無奈地笑，「到現在已經可以了，剩下的交給我們就好。」
「可是，」未央奈抓著他的胳膊，有點沮喪，她竭力睜大眼睛維持著神智，「會真的睡著的，然後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醒過來。萬一，以後看不到你們了怎麼辦？」
卡凱西默然。
「未央奈，你在說什麼？」
小櫻疑惑地皺起眉。
「我也不知道我睡著以後會怎麼樣的，」
未央奈不安望向熟悉的幾人，「我本來以為沒有過很久，可是上次，再看到卡凱西才發現，你都已經長這麼大了。再下一次的話，萬一卡凱西都變成老爺爺了怎麼辦？」
已經走近過來的柱間一下蹲到地上，滿面沮喪，「竟然完全沒想到我，也是，我都已經死了。」
扉間無語地看他。
未央奈「啊」了一聲，努力伸出手去摸摸他的頭，「別難過，我有看到柱間的。」
「話說回來，」
她歪了歪頭，撈起那長長的頭髮，「柱間你的頭髮好長啊。」
哐的一下像是被錘子砸了腦袋，千手柱間頭頂烏雲密佈壓得更低了，「竟然現在才發現我換了髮型麼？」
未央奈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砰——
遠遠傳來巨響，吸引了所有人的視線，緊接著，戰場中傳出人們的歡呼聲。
斑的須佐消失了。
未央奈愣愣地望著，眼神黯淡下來，「斑也走了呢。」
「未央奈。」
卡凱西欲言又止，過了會兒搖搖頭，眼睛彎起，「記得跟他們道別。」
未央奈抬頭看他，眼神裡滿滿都是不舍，但還是乖巧地點頭「嗯」了一聲。
「帶土拿走了我的手鏈，還沒還給我……」
她有些委屈地抱怨了一句。
卡凱西怔了下。
「斑把我原來要做的事情都做完了，但是我還是想為你們做點什麼的，」
她眯起眼睛，笑眼彎彎，「我想了好久才想到的。」
「你們說的黑絕還有大筒木輝夜的事情我弄不明白，但是我找到那個可以幫你們的人了……」
「那個老爺爺說，他已經告訴佐助和鳴人了哦，等到你們在現實裡醒了以後，就去問他們吧~」
「然後……要跟大家說再見，卡凱西說，不可以不辭而別……我還沒來得及和我愛羅見面，好遺憾啊……不知道我愛羅長大以後是什麼樣子……」
遠在戰場另一端的我愛羅忽然一怔，睜大了眼。
「唔，沒關係，等我醒了，我一定會……嗯，一定會來找你們的，所、所以，不要忘記我呀。」
「還、還有，小櫻，井野，還有木葉村的其他人，對不起，讓你們經歷了這場噩夢。」
「……但是，我真的很開心，這些天。」
「我吃到了好多好吃的東西，也看到了好多沒見過的風景，已經很高興了。」
「大家一定要好好地活著哦，一定會越來越好的……」
地平線的另一端，有光緩緩升起。
「天亮了呢……」
夢也該結束了。
「卡凱西，」
未央奈看看他，伸手捧住他的臉，卡凱西愣愣看她，未央奈抬頭隔著面罩在他的嘴角邊親了一下，然後彎起眼睛笑，「小櫻說，這樣的話，卡凱西會很高興。卡凱西以後也要高高興興的呀……」
……
【叮——願望達成】
……
「主公大人？」
「主公大人？」
未央奈迷迷糊糊地睜開眼，迷茫地看著彎腰站在面前的小男孩。
「你是誰？」
她眨了眨眼。
「啊，又忘記了麼？」
小男孩鼓起腮幫子，氣哼哼地插著腰，他有一雙紅寶石一樣通透好看的眼睛和長長的銀色頭髮，氣鼓鼓的一跺腳，就響起清脆的腳環碰撞聲，「我是今劍啦！下次再忘記的話，我可要生氣了哦！」
「今劍？」
未央奈愣了一會兒，然後才想起來，撓撓頭不好意思地笑，「啊，我又睡糊塗啦~」
她撐著草地坐起，仰頭望去，頭頂上是盛開的無比絢爛的櫻花。
「主公大人又做夢了麼？」
小天狗蹭到她身邊好奇地問，「夢到了什麼？」
未央奈歪頭想了一陣，「夢到一個村子。」
「誒~~」
「今劍，我想吃拉麵。」
「那主公大人今天還要去萬屋買棉花糖麼？」
「棉花糖？」
「啊，主公大人果然又忘記了吧，你明明早上才說過想要吃棉花糖的~」
「誒？」
第31章 番外
6月24日，天晴
鳴人按掉鬧鐘爬起來，睡眼朦朧地坐在餐桌邊吃早餐。
左手吐司右手牛奶依次往嘴裡塞。
過了會兒，他睜開眼，看了看雜亂的房間。
被子團成一團掉在地上，昨天吃過的泡面碗還沒扔，再看一眼手上的牛奶。
「啊，過期了。」
額頭砸到桌角發出砰的一聲，「不能喝，得扔掉。」
鎖好門出來，按照收到的通知來到橋邊的時候，遠遠地就看到了已經等候在那裡的熟悉的人影，他立刻揚起大大的笑臉，一邊揮手一邊跑過去。
「小櫻~佐助！」
靠在橋邊的長髮少女順著聲音望過來，露出一個微笑朝他招手，藍衣的少年正望著河面出神，聞聲從眼尾投來淡淡一瞥，在略長的劉海遮擋下，輪回眼獨特的花紋若隱若現。
「白癡。」
他收回視線。
「什麼嘛！」
鳴人怒，但是很快又平復了下來，他看了看佐助的護額，嘴角咧得老大，傻乎乎的笑起來。
小櫻好笑地看他，又看向佐助，眼神中透出幾分恍惚與感歎。
「說起來，卡凱西老師呢？不是他讓我們過來的麼！」
被小櫻這麼一笑，鳴人有些不好意思，他揣著手哼了一聲轉移話題。
「大概，又遲到了吧？」小櫻無奈道。
「真是的，」
鳴人不滿地抱怨，「我們已經做了一個多月的D級任務了！沒有更高級的任務麼，完全沒辦法發揮我的實力啦！」
「嘛，這也是沒辦法，」
相比於從前，成熟穩重了很多的小櫻攤攤手安撫，「雖然經過那件事……但是不管怎麼說，我們現在也才……」
她話音未落，嘭的一聲。
「喲，抱歉啊，我剛才迷路了。」
卡凱西蹲在橋樑上，一手拿著親熱天堂，一邊很敷衍的朝他們招手，笑眯眯的。
「騙人！」
「騙人！」
小櫻與鳴人齊齊指著他。
……
「這個是——」
鳴人張大嘴巴，刷的抬起頭，眼睛賊亮地看向卡凱西。
「嘛，反正你們也都參加過一次了，就是那個了。」
卡凱西沒什麼幹勁地撓了撓頭。
「好懷念……」
小櫻感歎，「中忍考試的准考證啊。」
「我記得那時候，這場考試只有鹿丸一個人通過了。」
她的眼神柔和。
「哼，這一次，我一定能通過！」
鳴人捏拳，很有活力，「我和佐助可是一起打敗了宇智波斑！中忍考試才難不倒我們！餒餒，佐助？」
佐助淡淡看了他一眼，懶得跟他說話。
「但是我記得，上次就是在中忍考試的時候……三代他——」
細心的小櫻有些擔憂。
鳴人立刻想起來，「啊」的大叫一聲，「大蛇丸！！」
他刷得扭過頭，一把揪住佐助的衣領來回晃，眼淚汪汪，「佐助！！你這次不要再跟著大蛇丸跑了！！」
佐助忍無可忍地一拳捶到他腦袋上緊跟著一腳踹開，「吵死了。」
「佐助~~~」
鳴人抱著腦袋趴在地上，看起來可憐巴巴的。
小櫻額頭青筋跳了兩下。
卡凱西無語望天，「嘛，大蛇丸什麼的，應該不會再出來鬧事了，就算是砂忍村也不會再跟他合作了。」
「砂忍村——」
鳴人忽的從地上爬起來，眼睛一亮，「對了對了，我愛羅也要來了麼？」
卡凱西聳聳肩，「這次木葉舉辦的中忍考試，所有大國都參加了，上次沒有來的雲忍村、霧忍村和土忍村也派了下忍前來。」
「不過啊，」
鳴人盤腿坐在地上托著下巴嘀咕，「為什麼還要再來一次啊，我愛羅都已經當過風影了，現在還要參加中忍考試。」
「沒錯沒錯，」
小櫻贊同地點頭，「鳴人也就算了，我明明已經通過中忍考試了。」
「誒？為什麼我就算了啊？」
鳴人指著自己一呆。
「那不是廢話麼，」
小櫻插腰，得意道，「不管是鳴人還是佐助，你們一直都是下忍啊！」
……
第七班解散，各回各家。
卡凱西望著三個學生的背影，露出幾分寬慰。
往回走的路上，木葉村熱鬧異常，已經有提前收到邀請的其他忍村的忍者來到這裡。
自從那件事發生之後已經過了一月有餘，誰能想到，僅僅是一個晚上，這個世界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之後各國緊急召開了數次會議，鳴人和佐助作為六道仙人的傳達者，也將隱藏在久遠歷史當中的真相公之于眾。
黑絕是大筒木輝夜的意識，一直在尋找機會復活這位卯之女神，它借機挑起忍界紛爭，收集尾獸的目的就是如此。
宇智波斑已經不會再復活，但是還有黑絕在暗地裡窺探著這個世界，誰也想不到會不會又有下一個宇智波斑被它利用。他們必須杜絕一切的這種可能。
經歷過那場噩夢的人們也不想再體驗戰爭的絕望了。
於是和平到來了。
各國之間簽訂了和平條約，世界開始恢復秩序。
卡凱西走在街頭，看著臨街商鋪前來來往往的路人。
「卡凱西老師~」
井野從花店裡跑出來，笑眯眯地攔到他面前。
卡凱西愣了一下。
「這個給你。」
金色長髮的少女嘿嘿一笑，從身後拿出一朵開的旺盛的向日葵塞進他手裡，「有機會的話，幫我送給她吧。」
「我都從鹿丸那裡聽說了。」
卡凱西張了張嘴，隨即點點頭，有點無奈，「好吧。不過也不知道什麼時候……」
「沒關係沒關係~」
大咧咧的女孩擺擺手，很是豪爽地一拍他肩膀，「一定能再見到的！到時候絕對會高興的。」
卡凱西笑了笑，他舉起那朵向日葵，燦爛明麗的色彩看著讓人心情愉悅。
「對了卡凱西老師，」
井野朝著卡凱西背影喊，「我要看店走不開，你要是見到鹿丸的話告訴他一聲，阿斯瑪老師說晚上要在烤肉店集合~」
卡凱西擺擺手示意瞭解。
阿斯瑪那傢夥，也該把和紅的婚禮提上日程了吧？
卡凱西無聊地想。
他撩開門簾走進去，「三串丸子。」
「喲卡凱西！我永遠的對手！」
一聽到這個聲音，卡凱西反射性地按住額頭，斜眼一看，果然是正領著自家三個學生在丸子店裡聚會的凱。
一見著卡凱西，凱飛快地沖過來，卡凱西立刻伸手接住那一拳，緊跟著以腿格擋。
兩個人熟門熟路地在狹窄的店面裡過起了招。
小李叼著木棍，滿臉激動。
天天無聊地捧臉歎氣，角落裡，寧次環著手決定眼不見為淨。
卡凱西好不容易才擺脫凱，揣著丸子來到不遠處的小公園，坐在晃蕩的秋千上一邊望天一邊吃丸子。
在沙坑裡玩的小毛孩們在背後好奇地看他。
回去的路上，遇到了鹿丸和手鞠，卡凱西傳達了井野的叮囑，鹿丸一臉的「好麻煩」。
「喂你給我記住，這次要是再對上的話不准覺得麻煩就投降！聽到沒有！」
都走開一段路了，卡凱西還能聽到手鞠在對著鹿丸吼。
「啊，啊，知道了啦，真是的……」
鹿丸的聲音裡滿是無奈。
嘖，青春啊，真好。
卡凱西死魚眼望天。
「餒餒，我愛羅！聽我說，這家店的拉麵味道最棒了！」
一樂拉麵的門簾後頭，傳來鳴人的大呼小叫。
「嗯，多謝款待。」
我愛羅的聲音帶著淡淡笑意，「一直聽到提起，還沒有機會嘗試。配菜的話……？」
「隨便都可以啊！鳴門卷怎麼樣？現在可是大賣哦！多虧我！」
鳴人得意洋洋地自誇。
我愛羅相當隨和，「那就聽你的。父親讓我多體驗一下木葉的生活，可以借鑒的地方也能夠學習一下，以後砂忍村也要更加繁盛起來才行。」
「啊，我愛羅的爸爸麼？就是那個……」
「是四代風影啊笨蛋鳴人！」
「哦哦！」
沒有大蛇丸攪混水，又經歷了夢中的重逢，看起來我愛羅和四代風影的父子關係也變好了啊。
卡凱西感歎。
「聽說，曉又出現了？」
「什麼？你是說六道佩恩那個？怎麼又出來了，他們難道還要收集尾獸麼？」
「不清楚啊，不過好像已經開始接手各種任務了，聽說他們的頭領，戴著一張漩渦面具。」
「難道是……！」
卡凱西停住腳，看了一眼擦肩而過的兩個別村忍者。
認出了他這極具標誌性的外貌，兩個忍者對望一眼同時閉了嘴。
曉的複出自然瞞不過幾個忍村的高層，幾乎是在一開始就被注意到了。各個村子都派出了忍者前去探查情況，木葉自然也不例外。
宇智波鼬曾經回來過，他向三代彙報情況的時候，卡凱西也在。
曉原來的首領佩恩，即長門，已經回到了雨忍村，現在曉組織的領導者，是個戴著漩渦面具的人。
鼬沒有明說對方的身份，只說了他有一隻寫輪眼。
這個人的身份不言自明，卡凱西心緒有些複雜。
曉現在已經完全成為了一個不受任何忍村牽制的自由雇傭兵組織，它找回了成立之時的初衷，以忍界和平為理念，同時也在暗地裡從另一個角度探尋著關於大筒木一族的真相。
危險還在世界的角落裡蠢蠢欲動，敏銳的人都能夠切實感受到那種不安，所以現在更需要各個大國之間保持合作。
「卡凱西？」
迎面走來的忍者奇怪地看他，「你怎麼站在路中間咳、咳咳……」
他話說了一半就被咳嗽聲打斷，臉色蒼白，眼底青黑，身體很差的樣子。
卡凱西拍上他肩頭，「疾風，有時間的話，還是多去醫院調養一下吧。」
「啊，」
月光疾風溫和地笑了笑，有點不好意思，「老毛病了。」
「嘛~」
卡凱西笑道，「不要讓夕顏擔心。」
月光疾風愣了一下，隨後神色溫柔下來，「說起來，中忍考試在即，你這是要去哪兒？」
卡凱西抓抓頭髮，望天，「書店。」
「書店？」
疾風疑惑。
「聽說，」卡凱西露出一個意味深長地笑容，「自來也大人又有新書了。」
月光疾風無奈。
從書店裡買完書出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天空中，一群群飛鳥正要歸巢，村子裡炊煙嫋嫋，透出溫馨祥和。
卡凱西插著褲兜往回走，半道上聽到一陣熟悉的歌聲，他想了一會兒，調轉腳步。
遠遠的圍著一群人，有拍手歡呼的孩子，也有看熱鬧的大人，有個小女孩拿著吹泡泡的塑膠管，一個個氣泡在夕陽下飄蕩，折射出七彩的光。
人群中間，美麗的藝人姑娘身姿婀娜，一邊起舞一邊歌唱，漂亮的衣飾上環佩叮噹，清脆好聽。
卡凱西站在人群外駐足而望，一直看到人群散去，天黑下來。
藝人姑娘這才注意到了這位遲遲沒有離去的青年。
「啊，是您！」
她紅著臉驚呼，「上次……」
卡凱西歎了口氣，走上前來。
藝人姑娘想了想，立刻了然，她捂嘴撲哧一聲輕笑，很爽快地從腕子上把那串彩珠手鏈褪了下來遞過去，「請收下吧。」
卡凱西倒是愣了一下。
「一定是很重要的人吧？」
美麗的姑娘抿唇而笑，「要好好珍惜啊。」
卡凱西垂下眼，低低地笑了一聲。
第二卷·Mafia的夢
第32章 第一夜
「等一下！！請留步！！」
砰——
重物一路滾落的聲音。
「啊！！」
然後是少年的痛叫。
未央奈疑惑地轉過頭，看著身後不遠處的臺階下，臉朝下摔在地上的少年。
她遲疑了一小會兒，最終還是因為擔心小跑著過去，蹲下身戳了戳那頭金燦燦的頭髮。
「那個，你還好麼？」
少年呻吟了兩聲，看起來是摔得狠了，但就維持著這個姿勢，已經伸出手一把握住了未央奈的手腕。
未央奈愣了一下，「怎麼了？」
她小心翼翼地問，「很痛麼？」
「別、別走。」
少年艱難地抬起頭，那是一張相當俊俏的臉，迎著未央奈疑惑的視線，他露齒而笑，霎時有種陽光傾灑遍整個世界的明朗，哪怕是臉上的灰塵和擦傷都遮掩不住這種魅力。
「這個給你。」
他顫抖著手遞來一枝紅玫瑰，棕色的眸子期待滿滿，「可、可愛的小姐，可以和我約會麼？」
紅玫瑰上的花瓣顫巍巍地往下掉，葉子皺巴巴的。
未央奈歪著頭看。
少年順著她的目光落到玫瑰上，一驚，手和腦袋同時耷拉了下來，像是被拋棄的金毛犬一樣可憐。
「真是萬分抱……」
他的話說了一半，未央奈已經將手伸到他眼前，於是他愣住了，抬起頭有些傻乎乎地看她。
「如果是想要送給我的，」
未央奈彎起眼睛，「那就給我吧。」
少年下意識將已經焉巴巴的玫瑰遞了過去。
他睜大了眼睛，傻傻地看著燦爛日光下，女孩握著玫瑰花對他笑。
滿世界只剩下了那雙清澈帶笑的眼睛。
心臟漏跳了一拍，有那麼一瞬間，他感覺自己仿佛看到了……
「……天使……」
他低低地呢喃出這個詞，隨即臉一紅。
「很疼麼？」
未央奈問他，「能站起來麼？」
少年漲紅了臉拼命點頭，撐著地面爬起來之後，眼神四下飄了一陣，撓撓頭，「我、我是迪諾……」
未央奈眨了眨眼，笑彎起眼來，「你好呀迪諾。謝謝你送我花。」
她相當珍惜地用雙手握著那支幾近枯萎的玫瑰，「第一次有人送我花呢，你真好。」
迪諾感覺心跳又快了起來，忍不住按住胸口，強自鎮定地咳嗽一聲，「那、那個，可愛的小姐，不知道我有沒有這個榮幸，能知曉您的名字？」
未央奈有些疑惑，「是問我的名字麼？」
迪諾迫不及待地點頭。
「我叫未央奈。」
未央奈恍然大悟地回答，然後又看看他，「迪諾，你的臉上有沾到東西哦。」
迪諾一怔，有點窘迫地抬起袖子胡亂抹了把臉。
未央奈眨了眨眼，伸手阻止了他，她走上前用手帕小心地在他臉上擦拭，完了後退一步，歪著頭看他安慰道，「臉上還有傷所以不可以那麼用力，不過別擔心，還是很帥氣的~」
迪諾的臉又紅了。
「誒？還是太用力了麼？」
未央奈自責，「你的臉都紅了，對不起呀……」
「不、不不不，不是那樣。」
迪諾連忙擺手，然後努力轉移換題，「說、說起來，你是來旅行的？」
他努力擺出最帥氣的姿勢，很是燦爛的笑道，「義大利語說得真好啊！」
「義大利？」
未央奈呆了一下，她這才望向四周，有些迷茫，「這裡，不是日本麼？」
迪諾被她問得也迷茫了，「你不知道這裡是哪兒？」
未央奈搖頭。
熱情明媚的陽光照耀下，安靜的小路兩邊林立著綠蔭茂盛的梧桐，黃色有軌電車靜止在樹下敞著門，露出裡面木質的橫椅。
一座小小的雕像正噴出泉水，發出嘩嘩的響聲。
小鳥在草坪上一跳一跳，鴿子圍繞在他們周圍咕咕地叫著。
街對面的建築樣式很陌生，閃爍著的紅綠燈也很陌生。
「說起來，人都去哪兒了？」
迪諾後知後覺地撓了撓頭，「平時這裡也這麼安靜麼？」
未央奈愣愣地出神了一會兒，她低下頭望著手上的玫瑰花，語氣低落，「我知道了……」
「什麼？」
迪諾疑惑地看她。
「這裡，是迪諾的夢。」
她臉上原本的快樂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悲傷，「我又跑到別人的夢裡來了。真抱歉……」
迪諾聽得一頭霧水，「我的夢？」
他睜大眼再度望向四周，然後震驚了，「什、這裡是我的夢？！」
未央奈瑟縮了一下，往後小退一步，腦袋壓得更低，「對不起，迪諾……」
看到她仿佛害怕的樣子，迪諾連忙收斂了自己過分外露的表情，極力柔和下聲音，「沒、沒關係！」
「那個，你怎麼會出現在我的夢裡？」
他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看她，「難道，你是術士？」
未央奈急急地搖頭，「不是的。」
「我、我也不知道，」
她咬咬唇，都不敢看他，「我不知道為什麼會出現在別人的夢裡，我不想再出現了的。」
迪諾有點慌張，「你別哭，責怪女孩子這種事我才不會做。」
說到這裡，他忽然歎了口氣，垂下頭喪氣道，「原來是夢，難怪……」
難怪竟然有女孩接受了他的花。
他還以為時來運轉了呢。
……
未央奈縮著腳尖乖乖坐在公園的長椅上，腳邊，肥嘟嘟的鴿子在來回走動。
風輕輕吹過，花草搖曳，樹葉碎響。
她對這裡很陌生，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又會出現在夢裡。
自從和卡凱西他們道別之後，她就睡著了，她以為醒來之後，就又能看到他們了，可是並沒有。
她不記得自己何時出現在這裡，只是漫無目的地走啊走。
未央奈覺得，都是她的原因才讓斑後來做出了那種選擇，她覺得自己太笨太蠢了，害得大家經歷那麼多悲傷的事情。
如果一開始她就沒有出現過的話……
想到這裡，她再度低下頭去，很失落。
好難過呀。
心口有種悶悶的痛感。
「未央奈！」
少年爽朗的喊聲讓未央奈下意識抬頭望去，迎著燦爛到有些刺眼的日光，金髮男孩正朝著這裡跑來。
鴿子們嘩啦啦地飛起來遮擋了視線，未央奈忍不住抬手擋了擋太陽。
她看到，迪諾正舉著兩個霜淇淋朝她揮手，他看起來好像全身都在發光一樣耀眼明亮。
噗通——
下一秒，他左腳拌右腳，再次臉朝下撲地。
未央奈從椅子上站起來。
迪諾艱難地抬起頭，滿臉狼狽，卻還是露出一個太陽似的笑容，高高舉著霜淇淋，「要嘗嘗麼？味道很棒，我保證。」
未央奈呆呆看他，看著看著，忽然嗚的一聲蹲下來抱著膝蓋哭了。
「？！」
迪諾一驚，連滾帶爬地跑過來，手足無措地舉著霜淇淋不知道怎麼辦才好，「你、你怎麼了？別哭，抱、抱歉，我是說……」
未央奈哭得更傷心了。
迪諾急得團團轉。
忽然有一隻手拉住了他的衣角，迪諾一愣，低頭去看，卻見未央奈睜著紅彤彤的眼睛看他。
「我想吃。」
她吸了吸鼻子，一邊抽噎一邊說，「迪諾給我的，不可以浪費。」
女孩子果然都是多變的啊。
迪諾感歎。
兩人坐回到了長椅上，迪諾一邊吃著手上的霜淇淋，一邊忍不住偷眼瞄向旁邊。
未央奈很認真地在品嘗，她的鼻尖因為哭泣依舊泛著細微的紅色，眼睛水潤潤的，睫毛上還掛著水汽。
一口一口吃著霜淇淋的樣子非常專注，而且很好看。
眼睛像落滿了星光的夜空，鼻尖小巧，皮膚細膩，唇瓣如同花瓣嬌嫩柔軟……
小小的，極為可愛的，與迪諾所見過的所有女孩都不同。
而且會很認真地注視他，回答他，珍惜他送的東西。
Gelatto的奶油融化得非常快，一不留神就淌得滿手都是，未央奈小小聲的「啊」了一下，提醒他，「迪諾，你的手上都是霜淇淋了。」
迪諾這才收回遐思，呆呆看著衣服上褲子上滴得到處都是的霜淇淋。
又、又變成這樣了……
他沮喪地想。
就連搭訕都經常狀況百出的迪諾·加百羅涅，總被他的同期嘲笑他白瞎了這張風流俊俏的臉。
他們打賭，迪諾在畢業之前絕對無法交到女朋友。
事實上，他確實嘗試了各種各樣的方式，以期能讓那些嘲笑他的人大跌眼鏡，然而現實是，有哪個女孩會接受一個走路都走不好，成績又墊底，還老幹蠢事丟人現眼的廢物的表白？
迪諾日思夜想費勁腦汁，以至於連夢裡看到女孩都想沖上去搭訕。
未央奈吃完了霜淇淋，歪頭看到他還在發呆，她想了想站起身跑遠了。
迪諾失落地看著她的背影，過了一會兒，卻見她又小跑著回來了。
「給你，」
未央奈將剛剛在水池裡清洗過的手帕遞過去，「擦一下吧，黏糊糊的會很不舒服。」
迪諾呆呆抬頭望著站在面前的少女。
她背對著太陽，眼眸明亮清澈。
「還有，霜淇淋，」
她認認真真地說，「非常好吃，謝謝你。迪諾對我太好了。」
未央奈抿著唇，連摔倒了還不忘記舉著霜淇淋朝她笑的迪諾，太好了。
以前總是未央奈在讓別人開心，但是迪諾卻在努力讓未央奈高興。
他真好。
迪諾的眼神漸漸變得炙熱起來。
未央奈不明白他為什麼盯著自己不動，她歪了歪頭，「怎麼了？」
迪諾毫無徵兆地站起來，一把抓住她的手，眼睛亮得驚人。
「你太可愛了，未央奈，」
迪諾認真地，不帶停頓幾乎是脫口而出，「我無法抑制自己的感情，就算這裡是夢，不，正因為這裡是夢，我有足夠的理由相信，你就是我的夢中情人。」
「我對你一見鍾情了，未央奈，和我在一起吧！」
第33章 第二夜
【迷路】
未央奈獨自走在街上。
身後忽然傳來噗通一聲重物落地的響聲，緊跟著是男孩的痛呼。
她愣了一下，轉過頭，「迪……」
最後的發音止於視線裡那頭棕色的短髮，並非是金髮，雖然這個男孩正以和迪諾幾乎完全一樣的姿勢臉朝下撲倒在地上。
未央奈猶豫了一小會兒，終究還是遵循著意願走過去，像之前一樣伸手戳了戳他。
「你還好麼？」
男孩顫巍巍抬起了頭。
他長得很清秀，有一雙淺棕色眼睛，清澈乾淨得像是一望到底的湖泊，透著盈盈水光，像小鹿一樣的無辜。
未央奈歪了歪頭。
她從前聽鹿丸這麼形容過自己，難道她的眼睛，看起來就是像面前這個男孩一樣麼？
「好可愛呀……」
她捂著嘴輕笑，這算不算是一種誇獎？
男孩愣愣睜大了眼，在反應過來她說了什麼之後，臉瞬間爆紅。
「還能站起來麼？」
未央奈遞手給他，很友好地問。
男孩急急忙忙地掙紮著自己爬了起來，用力搖頭，「沒、沒關係……我、我習慣了。」
他的腦袋壓得低低的，不敢抬頭看。
未央奈疑惑地看看他，然後想起了什麼，環顧四周。
「啊，又變了。」
她的眼神一黯，語氣失落，「這裡不是義大利了。」
「意、義大利？」
男孩奇怪地反問，發現未央奈看他，他又慌慌張張地低下頭去，「不是，我是說，這裡是日本啊……並盛……」
「嗯，我知道了。」
未央奈點點頭，她又看他，「如果沒有受傷的話，那，我先走了。」
男孩愣了愣，有點遲疑地點頭。
於是未央奈轉身繼續往前走。
依舊是非常陌生的街道，這裡是個小鎮，但是一個人也沒有，這裡是那個男孩的夢。
未央奈走啊走，太陽一直懸在頭頂上方的天空當中，夢裡絲毫沒有變化。
她走到小公園裡，看到了那個男孩正坐在秋千上發呆，看到她的時候，他很緊張地立刻跳了起來。
未央奈抿了下唇，轉身要走，身後傳來了男孩猶猶豫豫的聲音，「請、請問！」
未央奈停下腳步，轉頭看他。
「那個，這裡，」
他的眼裡滿是恐慌和害怕，拳頭緊緊捏著垂在兩側，臉色發白，「這裡發生了什麼，人、人都去哪兒了？」
未央奈沒說話，他露出越加恐懼與絕望的表情，「媽媽也不見了，家裡一個人也沒有，學校也，連雲雀學長都不在。難道、難道……」
他有些奔潰地抱著腦袋蹲在地上，「是世界末日麼？大家都被外星人抓走了？為什麼只留下我一個人？」
「因為我太廢柴的關係麼，」
他絕望哀嚎，「連外星人也看不上我，嗚，我也不想的啊！」
未央奈「誒？」了一聲。
「就算我真的很沒用，考試老是不及格，跳箱只能跳三格，引體向上也不行，可是，可是……」
「噗——」
未央奈終於被他給逗笑了。
她蹲下來，像是從前在奈良族地裡喂小鹿那樣，很溫柔地伸手摸了摸男孩的頭髮，「別怕，沒有外星人的。」
男孩愣了愣，傻乎乎地抬頭看她。
「這裡是你的夢。」
未央奈彎了彎唇角，露出淺淺的微笑來，「所以才沒有人。等到你醒了，大家就回來了。」
「……夢？」
男孩呆呆的重複。
「嗯。」
未央奈點頭，「我叫未央奈，你呢？」
「澤、澤田綱吉……」
男孩下意識回答。
過了好一會兒，他忽然「咦？」了一聲，刷的從未央奈身前往後跳開，像只受了驚的兔子。
「等、等等？為什麼，為什麼我的夢裡，會有沒見過的人？」
他咽了咽口水，「你又是什麼人？」
未央奈看看他，想了一下，「我啊，我也不知道，我總是跑到別人的夢裡去，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呀。」
她微微垂下眼，語氣沮喪，「綱吉君，可以不用在意我，當我不存在就好了。」
沢田綱吉怔了怔，他想起剛剛從遇見開始這個女孩的言行，他有些愧疚，「不我不是那個意思，沒有覺得你可疑，就是，那個……」
未央奈安安靜靜地看他。
沢田綱吉閃爍不定的眼神終於漸漸平緩下來，他微微皺起眉，有些疑惑地問，「你是不是……在難過什麼事？」
未央奈愣了一下。
「總覺得，你很難過。」
沢田綱吉如此說道，他小心翼翼地看她，「你是迷路了麼？」
【棉花糖】
「哦呀，看我發現了什麼？」
輕佻甜膩的嗓音從高處傳來，正茫然站立在陌生廣場上的未央奈下意識地抬起頭。
直到將脖子仰到極限，她才在頭頂正上方，看到一個盤腿懸浮在半空裡的銀髮少年。
「喲~」
迎著她驚訝的視線，少年笑容燦爛地朝她招了招手，下一秒就從上邊跳了下來，輕盈落到了她身旁。
「夢裡竟然也能遇到人，真有趣。」
他笑眯眯的彎著眼睛，左眼下有一個紫色的倒皇冠標記，笑起來很清爽，「你叫什麼？」
未央奈眨了眨眼，「未央奈。」
「哦哦，奈~醬~」
少年立刻叫出了非常親昵的稱呼，「我叫白蘭，餒，要來一個麼？」
他手一伸，一個零食袋出現在了手上，他捏了一塊白乎乎的東西出來放到眼前晃，「棉~花~糖~喲~」
未央奈看著被遞到面前來的糖果袋，好奇地也拿了一塊。
她看看他，又看看手上軟綿綿的糖果，「好像雲呀。」
如此說著，將棉花糖放進了嘴裡，甜滋滋的和著草莓的甜香一起蔓延開來。
未央奈的眼睛立刻亮了，「味道好棒！」
白蘭很爽快的把一整袋棉花糖都給了她，自己又拆了一袋新的，眉眼愉悅地往嘴裡塞。
未央奈還是第一次遇到白蘭這樣的人，她好奇地問，「白蘭，為什麼你一下子就知道，這裡是夢了？」
「嗯？」
白蘭揚了揚眉梢，繼續笑眯眯的，「很簡單啊，現實世界裡，我怎麼做得到這種事情？」
他說著，身後忽然展開了一對潔白羽翼，撲騰兩下整個人就騰空而起了。
未央奈還望著他發呆，他已經一個俯衝下來，橫抱起她就往上直沖雲霄。
風聲過耳，有潔白的羽毛散落，未央奈伸出手去抓住了一根，放到眼前打量。
羽毛紋理細膩，摸上去手感很好，非常非常的真實。
這個人，好厲害。
未央奈驚訝地看著白蘭。
在她還沒有說這裡是夢的時候，他就已經知道了，而且還能在夢裡自己做到這樣的事情，創造出這麼真實的場景和翅膀。
「準備咯~」
白蘭忽然說了一句，未央奈還沒反應，就感覺身體懸空，整個人失重地往下掉。
她當然不會真的掉下去，很快就踩在一朵白雲上停了下來。
白蘭飛到她身前，歪著頭，像是有些遺憾地一攤手，「失敗了啊。」
未央奈眨了眨眼，「白蘭也是在哄我開心麼？」
「嗯？被看出來了麼？」
白蘭依舊笑眯眯的。
「因為我以前也這樣做過，」
未央奈想起從前，她把板間從懸崖上推下來的事情，忍不住笑彎起了眼睛，「嚇了一跳之後，不開心和害怕的事情就都想不起來了。」
「那你現在有高興點麼？」
白蘭問。
未央奈用力點頭，她後退了半步，忽而助跑起跳，一下就撲到了白蘭身上，「如果白蘭是想要我高興的話，我非常非常高興！」
白蘭接住了她，下意識揚了揚眉，「因為是我想要做的？」
「嗯！」
未央奈很認真地說，「因為是白蘭想要做的。」
白蘭哈哈笑了起來，「那就陪我在夢裡玩如何？」
未央奈點頭，「好呀~」
「因為是夢，所以怎麼玩都沒關係吧？」
白蘭像是在問，又好像只是自言自語。
「白蘭要玩什麼？」
未央奈好奇地看他。
「比如……」
他笑眯眯地晃了晃手指，「把全世界都變成棉花糖怎麼樣？」
未央奈驚奇地睜大眼睛，「這樣也可以麼？」
「試試看~」
他一拍手，淺色的眸子裡充盈著愉悅，「想像一下就覺得讓人開心得不得了呢。」
未央奈就這樣看著頭頂的太陽變成了棉花糖，雲層也變成了棉花糖，落到摩天大樓的頂層，腳下都是軟綿綿的棉花糖。
整個世界，都飄散著一股糖果的甜香味。
「好棒……」
她忍不住深吸了一口甜甜的香氣，「這個夢好甜啊。」
「哦呀~」
白蘭一臉幸福地躺在棉花糖的雲朵上蹭，「真是天堂一樣的夢境，讓人都不想醒過來呢~」
未央奈一愣，立刻收起笑容扒著那朵雲瞪他，「不可以，白蘭不能一直留在夢裡，會醒不過來的。」
她抿著嘴唇，很認真地叮囑，「這裡都是假的，現實才是真的。現實世界很好，可以做到很多事情，一定不可以留戀夢裡，也不可以把現實當成夢。」
「誒呀誒呀，奈醬認真的樣子好可愛。」
白蘭撐著臉，伸出手來揉了揉她的頭髮，眉眼愉悅地彎在一處，「像是可愛的小動物一樣讓人愛不釋手哦~」
他眨眨眼，忽然探過頭在她臉上一吻，「要不要和我交往看看？」
第34章 第三夜
【巧克力】
未央奈戳了戳仰躺著的男孩，「藍波，醒醒，不可以在這裡睡著。」
穿著一身連體奶牛睡衣的男孩轉了個身，砸吧了兩下嘴。
未央奈想了想，拿出白蘭給她的棉花糖，放到藍波鼻子底下。
男孩的鼻子抽動了兩下，張嘴，未央奈把棉花糖放進了他嘴裡，笑道，「別裝了。」
「啊……」
藍波嚼著棉花糖哼哼了兩聲，眼睛依舊沒睜開來，撒嬌似得嘟囔，「再讓我躺會兒。」
「嗯？」
未央奈在他旁邊的草地上抱膝坐下，「藍波最近很累麼？」
藍波哼哼唧唧的，「裡包恩那個混蛋，說我太遊手好閒，每天給我安排了一大堆任務和訓練。」
「裡包恩？」
未央奈覺得這個名字似乎在哪裡聽到過。
藍波把眼睛微微撐開一條縫，眯著眼，「總有一天，要讓裡包恩拜倒在我藍波大人腳下。」
未央奈伸手碰了碰他墊在後腦勺的手，「這個，受傷了麼？」
「嗯？」
藍波舉起手背看了眼，不怎麼在意，「電擊超出負荷不小心弄傷的，很快就好。」
他仍舊像是沒睡醒似得眯縫著眼睛，「藍波大人的電擊皮膚才不怕這種程度的電，我可是彭格列最年輕的雷之守護者。」
這句話他說得頗為得意自信，未央奈雖然不知道彭格列和雷之守護者分別是什麼意思，但是總覺得那應該是很厲害吧？
「電擊的話，是說打雷的那種雷電麼？」
她好奇地問。
「打雷的程度對我來說就像小貓咪。」
藍波勾著嘴角。
未央奈立刻睜大了眼，「好厲害，我最怕打雷了。」
藍波被誇了，「嘿嘿」的笑了兩聲，然後扭過頭來，眼睛一眨，「還想吃。」
「棉花糖？」未央奈問。
藍波眼珠子轉了兩圈，蹭到她身旁，黏糊糊的撒嬌，「巧克力。」
「巧克力……」
未央奈有些迷糊，「是什麼樣的？」
「咦？」
藍波愣了一下，「你不知道巧克力的味道麼？」
未央奈迷茫地搖搖頭。
他蹭地坐起身，端著下巴努力形容，「很甜又有點苦，知道可哥麼？」
未央奈繼續搖頭。
藍波傷腦筋地撓撓頭，有點失望。
「你知道哪兒有賣麼？我們可以去找找。」
未央奈提議，「如果藍波吃過的話，這裡就一定能找到的。」
藍波扁扁嘴，又仰躺下來嘟囔，「太累了，不想動。」
未央奈看著他微閉著眼睛的樣子，與以往刻意耍寶時候的活力很不一樣，的確是累慘的模樣。
「那，藍波還有什麼想要的麼？」
未央奈忍不住問，「一直這樣躺著的話，會睡著的。」
藍波安靜地睜開眼看了她一會兒，然後伸手拍拍旁邊的草地，「你也躺下來。」
「誒？」雖然疑惑，但是未央奈乖乖地在他身旁躺了下來，眨了眨眼，「然後呢」
藍波彎著嘴角很滿意地蹭過來，橫過手搭在她身上，腦袋一歪抵到她肩窩，一邊輕蹭一邊咕噥著，「不要動……」
他的頭髮蹭的未央奈有點癢，忍不住縮了縮肩膀，陽光照下來，微風和煦，是春日裡暖洋洋的午後時光。
未央奈揉了揉藍波的頭髮，忍不住再次提醒，「不可以睡著啊藍波。」
藍波過了好一會兒才回答，未央奈差點以為他真的睡著了。
他把臉埋在未央奈肩頭，聲音低低的，「我知道。」
「未央奈暫時不要說話，這樣就好了。」
他說。
未央奈感覺到，藍波說這些話時語調裡隱隱的顫抖。
她有些疑惑，忽然聽到嘭——的一聲。
懷中一空，粉色的煙霧彌漫開來，她嚇了一跳坐起身，「藍波？」
煙霧散開之後，在藍波消失的地方，出現了一個眼淚汪汪的小孩子，他一邊揉著眼睛一邊抽噎，嘟嘟囔囔地說著，「要忍耐……藍波大人要忍耐……」
他穿著奶牛花紋的連體衣，頭髮蓬蓬的，眼睛是清澈的碧綠色。
未央奈遲疑了一會兒，將棉花糖袋子都遞給他，「給你吃，不要哭了。」
奶牛裝的孩子哭聲一滯，眼睛睜得賊亮，「都給藍波大人麼？」
「嗯，都給你。」
未央奈笑彎起眼睛。
「哦哦！棉花糖！藍波大人喜歡棉花糖！」
小傢夥立刻不哭了，一把搶過糖袋子，左手右手輪流往嘴裡塞，「啊，不是葡萄味呢，沒關係，草莓也好吃，啊，還想吃曲奇，吃完曲奇還有蛋糕，然後藍波大人就可以睡覺了……」
這是小時候的藍波麼？
未央奈好奇地問，「藍波幾歲了？」
騰不出嘴的小傢夥伸出五根短短的手指。
「啊，那就是十年前麼？」
未央奈撐著下巴，一臉溫柔微笑地看他。
這樣的藍波才更像是她剛認識的時候的藍波啊，特別好哄，總是很快就能活力滿滿地振作起來。
最近的藍波，總是不自覺地有些心事重重的樣子。
「藍波大人是波維諾家族的殺手哦！」
藍波吃完棉花糖，像是充滿了電一樣蹦躂起來，小牛尾巴一晃一晃，非常可愛地手舞足蹈，「Boss非常器重藍波大人，藍波大人馬上就要去日本了！裡包恩死定了咩哈哈哈~」
「你是誰啊？你要和藍波大人一起玩麼？藍波大人勉為其難，可以讓你做我的手下哦！」
「怎麼樣怎麼樣，很高興吧？」
「藍波，」未央奈忽然問，「你認識鳴人麼？」
「哈咦？」
一蹦一跳的小牛歪了歪頭，「鳴人是什麼，好吃的麼？」
未央奈笑起來，「鳴人是我的朋友啊。還有哦，我叫未央奈。」
「阿諾，未央奈，好奇怪的名字。」藍波咬著手指頭，「但是藍波大人勉強記住了。你給藍波大人好吃的棉花糖了。」
「藍波為什麼要哭？」
「藍、藍波大人才沒有哭！」
小傢夥一扭頭，堅決否認，「藍波大人才不會因為摔了一跤就哭呢！」
未央奈想了想，「藍波知道巧克力是什麼樣的麼？」
「哈咦？未央奈想吃巧克力麼？」
藍波咬咬手指，像是在糾結，然後才一副豁出去的樣子伸手在自己蓬蓬的頭髮裡鼓搗了一陣，「給你吧！這可是藍波大人的珍藏哦！」
包在糖紙裡的兩顆圓圓的巧克力糖被他遞了過來，未央奈愣了一下，隨即接過，「謝謝你呀藍波。」
「嗯哼！」小牛插腰一臉得意。
這時，又是嘭的一聲，他消失了。
「呀嘞呀嘞，」
轉而出現的，是正扶額一臉苦惱的少年，「真是的，又是小時候的我在睡覺的時候不小心爬到火箭筒裡了。」
「火箭筒？」
未央奈睜大眼睛。
「嘛，叫做十年後火箭筒，會把被打中的人跟十年後的自己交換五分鐘。」
藍波一攤手，很是無奈，「我小時候經常用那東西。」
「好神奇。」
未央奈驚歎，隨即她笑眯眯地走過去，「給你。」
「嗯？」藍波疑惑地挑起一邊眉毛。
「巧克力糖。」未央奈把那兩顆巧克力遞過去，「是小時候的你給我的。」
「呀嘞呀嘞……」
藍波愣怔過後，露出一絲沒辦法的笑容，他伸手從未央奈掌心拿過那兩顆糖，纖長手指靈巧剝開了糖紙，然後送到未央奈嘴邊，一眨眼睛，笑得很是帥氣，「乖，張嘴~」
未央奈眨巴眨巴眼睛看他，藍波把巧克力糖塞進了她嘴裡。
圓圓的糖果在口腔裡融開，甜滋滋的帶著細微的苦味。
「今天現實裡可是情人節哦，」
藍波把剩下的巧克力丟進嘴裡，揚眉笑道，「藍波大人我可是收到過好多巧克力，這個的話，勉強當做是未央奈送的了。」
【家庭教師】
「迪諾在幹什麼？」
未央奈站在書房裡，看著他一臉痛苦地坐在書桌前抓耳撓腮。
一聽到她的聲音，金髮少年一驚，猛然抬頭望過來，未央奈看到，在迪諾看到她的一瞬間，他的眼睛立刻亮得比窗外的陽光還要燦爛耀眼。
「未央奈！啊，你絕對是我的天使！」
他推開椅子站起來，張開手作勢要衝過來給她一個極度熱情的擁抱。
噗通——一聲，熟門熟路的左腳拌右腳，整好摔在未央奈小皮鞋前一寸的地方。
饒是如此，迪諾還是抬起頭，露出一個極為燦爛帥氣的笑容。
未央奈每次看到他的笑容，都會忍不住跟著也彎起眼睛來，她伸出手。
迪諾握住她的手站起來，然後也不鬆開，就露出傻兮兮的笑容盯著她看，像是魂兒都飛了一樣。
未央奈看看他，又看看自己的手，很高興地回握著晃了兩下，然後問，「迪諾剛剛在幹什麼呀？」
發現了未央奈的回應，正開心地不知所措，迪諾聽到這個問題，卻感覺像是有一盆冰水澆了下來。
「是父親新請來的家庭教師，裡包恩給我佈置的功課。」
他垂頭喪氣，眼睛裡流露出金毛犬似得可憐兮兮的水光，「裡包恩太可怕了，未央奈，我這幾天每天都在地獄。」
就連夢裡，都是永遠也做不完的功課。
而且可怕的是，一旦哪道題超過時限沒有解出來，房間裡的定時炸彈立刻就會引爆。
哪個家庭教師會用這種手段來教學生的！
不止如此，昨天他還被裡包恩丟到了森林裡去跟黑熊搏鬥！
太可怕了！只要稍微回想一下都覺得是噩夢。
還好未央奈出現了，於是迪諾立刻反應過來，原來現在他是在夢裡。
啊，沒有裡包恩存在的夢，真是太美好了。未央奈也太美好了，絕對是來拯救他的天使！
未央奈看著迪諾可憐兮兮的樣子，忍不住踮起腳摸摸他的頭。
「啊，我想起來了。」
她忽然反應過來。
裡包恩，就是綱吉君家新來的家庭教師嘛。
對哦，他還給藍波佈置了好多的訓練。
沒想到，他也是迪諾的家庭老師呢。
好厲害啊。
第35章 第四夜
【煙花】
「你是……」
未央奈傻乎乎地看著面前的繃帶怪人，好半天才從他腦袋上繃帶縫隙裡露出來的頭髮辨別出了他的身份，「難道是獄寺君？！」
她揉揉眼睛，不可思議，「哇，獄寺君平時就已經很酷了，今天的打扮更加有趣了誒！是要參加迪諾說的化裝舞會麼？」
「閉、閉嘴！」
獄寺被裹成了木乃伊，兩條腿都被綁在一塊兒只能一蹦一跳的，「快給我解開！！」
「啊，哦——」
未央奈乖乖點頭，上去幫他一起扯那些繃帶。
「羅馬裡奧那傢夥，」
好不容易把臉上的繃帶給扯松了，獄寺隼人長長呼出一口氣，怒駡道，「居然說男人就要這樣治療！開什麼玩笑！」
「羅馬裡奧？」
未央奈眨巴眨巴眼，「迪諾手下的那個叔叔麼？」
獄寺哼了一聲，繼續扯身上剩下的繃帶。
隨著繃帶被弄開，未央奈看到了他身上密密麻麻遍佈的傷口，看著還很嚇人。
「那是什麼表情啊！」
獄寺斜睨了她一眼，「擦傷而已。」
「是因為綱吉君之前說的那個……」
未央奈露出揪心的表情，她小心地伸手碰了碰他臉上的一個傷口，隨著指尖劃過，那道細小的口子也漸漸消失了。
當然這只是僅限於將夢裡的傷口治癒，現實中還是存在的。但是至少，這樣的話獄寺君在夢裡就不會感覺到疼了。
她回憶上次見到綱吉君時他說的話，「相撲比賽？」
獄寺露出一個吞了蒼蠅似得的表情，挪開眼，支吾著「啊」了一聲，「沒、沒錯了。就跟十代目說的一樣。」
不習慣別人這樣的觸碰，他不自在地往後縮了縮意圖躲開。
「不要亂動。」
未央奈認真地雙手捧住他的腦袋叮囑了一句，然後才感歎，「相撲比賽好危險啊。」
獄寺臉色很差地抽回手臂，「剩下的不用管。」
未央奈乖乖「哦」了一聲，安安靜靜地坐在他旁邊的長椅上不說話了。
倒是獄寺像是先忍不住一樣，瞟了她兩眼，扭過頭，又瞟兩眼，再轉過頭去。
未央奈疑惑地問，「獄寺君的脖子也扭到了麼？」
「……」
獄寺隼人噎了一下，安靜半晌，才臭著臉，聲音低低的，「我輸了。」
未央奈「誒？」了一聲。
「誒什麼誒啊，沒聽到我說麼，我輸了！」
獄寺像個鬧脾氣的小孩一樣抬高了聲音捏著拳頭。
未央奈看了看他，想了會兒，出人意料地摸了摸他的頭，「喲西喲西，別難過，獄寺君已經做得很好了。」
「什麼啊！」
獄寺一巴掌揮開她的手，怒了，「你在安慰小狗麼！」
未央奈無措地望他，眼睛裡滿是茫然，慢慢的這種茫然又變化成一種類似於委屈與沮喪的情緒，以至於那雙清澈的眸子漸漸浮起薄薄的水霧。
獄寺隼人一愣。
未央奈抿著唇，帶著些許倔強，「我不是在安慰獄寺君，我說的是真的嘛，獄寺君確實已經很努力了，都受了這麼多傷。」
她咬著唇，有一種消極的低氣壓慢慢在頭頂彙聚，以至於萬裡無雲的天空也漸漸變得陰沉晦暗起來。
「對不起，我老是這麼不會說話，每次想讓別人高興，最後都會搞砸……」
她縮起腳尖，不自覺抓緊了裙擺，「我總是這麼笨。」
獄寺猛地站起身，把未央奈給嚇了一跳。
「你在說什麼鬼話？」
獄寺板著臉凶巴巴地瞪她，「誰在說你笨了？你是白癡麼？」
未央奈耷拉著頭，沒精打采的，「大概是吧……」
獄寺又噎了一下，頓時暴躁起來，「誰告訴你我不高興了啊？！」
「可是你輸了啊……」
未央奈鼓起腮幫子，「綱吉君說，獄寺君很看重相撲大賽的勝負，很拼命的。」
「那是兩回事！」
獄寺哼了一聲，「我又不是那種死腦筋，為了能贏就去送死。」
未央奈看他。
「喂！你那眼神是怎麼回事！」
獄寺暴怒。
「可是綱吉君說的啊，說獄寺君真的會拼上性命，他很擔心的。」
未央奈撇嘴，「雖然不知道為什麼，相撲大賽會這麼危險，但是綱吉君說的話，肯定都是真的，他一點都不會騙人的。」
「那、那當然！十代目的話怎麼可能會有假！」
獄寺習慣性地吹捧了一下自家十代目，緊跟著就有些不知道怎麼反駁，支吾半晌，才洩氣地抓了把頭髮重又坐回到長椅上。
「那是因為，」
他呼出一口氣，把暴躁與不耐煩統統都排出體外，「十代目說得對，我贏得比賽的目的，是為了要和十代目他們一起繼續歡笑繼續看煙花，要是死了的話，就本末倒置了。」
未央奈「啊」了一聲，「果然獄寺君真的是打算去死的麼！」
獄寺默，扭開頭。
未央奈洩氣地晃了晃小腿，手撐在椅子上，嘟囔道，「算啦，反正有願望的話就很好了，獄寺君不要隨隨便便就死掉……」
「而且能和大家一起看煙花，是一件很棒的事情。」
她的臉上流露出不帶掩飾的羡慕。
據說，木葉每次新火影上任的時候，村子裡都會舉辦花火大會。聽小櫻說起當年綱手婆婆上任時那熱鬧的廟會與美麗的煙花，未央奈都覺得滿心嚮往。
可惜卡凱西上任的時候正值第四次忍界大戰的戰時，木葉又處於重建恢復時期，未央奈並沒有如願能夠看到漫天花火的景象。
「喂，」
獄寺從她臉上看出了什麼，皺著眉狐疑，「你不會連煙花都沒見過吧？」
在從前的相處中，對於未央奈極度缺乏常識這件事，他已經有了足夠的認知。
未央奈很誠實地搖搖頭。
獄寺隼人哼了一聲，抬了抬下巴，「給我睜大眼睛看好了。」
未央奈愣愣睜大眼睛。
獄寺隼人兩手一伸，刷拉拉的幾聲響，夾在指間的幾個炸藥上都點起了火苗。
他嘴裡還叼著一根，然後同一時間一齊朝著天空拋去。
於是未央奈的目光也順著那些炸藥管的軌跡往碧藍的天空望去。
嘭——
嘭——
嘭——
隨著接連而起的爆炸聲響，天空裡炸開了一團團白色火光。
未央奈呆呆看了半天，「那個，就是煙花？」
「白癡，那是炸藥。」
獄寺抱著手臂冷哼，「煙花那種東西，沒什麼好看的。」
【花火大會】
咻——砰——
繁星閃爍的夜幕中炸開了一朵朵火樹銀花，將遠離了大地的深邃黑暗映得無比璀璨明豔。
徘徊流連在熱鬧集會當中的人們紛紛停下腳步，下意識抬頭仰望天空。
「哇！！好漂亮！！」
「好棒！」
「媽媽你快看！」
孩子們的驚呼拍手聲此起彼伏。
「真美呢……」
櫻色短髮的少女站在河川旁安靜地仰望著夜空，夜風習習吹拂過水面，泛著微波的河水映著夜空，仿佛在水的另一邊世界也正進行著一場燦爛奪目的花火大會。
「不知道，鳴人和佐助能不能看到。」
小櫻唇角流露出一縷微笑，帶著些許寂寞與憧憬。
曾經的第七班已經各自走在了自己選擇的道路之上，小櫻並不後悔自己的選擇，但是偶爾想起從前，還會有那麼一點點的寂寞。
「今天是火影的交接儀式，」
小櫻聲音低低的，含笑的碧色眸子裡漾著溫柔的懷念，「這是為卡凱西老師舉辦的花火大會，你看到了麼，未央奈？」
風再度吹拂起髮絲，像是有人在輕聲回應著她的問題，小櫻抬手將頭髮捋回耳後，轉身離開了河川旁。
卡凱西站在火影辦公樓的天臺上，火影長袍被高處的風吹動，獵獵作響。
一朵一朵的燦爛花火還在夜空中不停綻放然後凋零，村子裡傳來歡快的樂聲和孩子們的笑聲，站在高處的黑夜裡，遠離了熱鬧的人聲與燈火，反倒有種隔離開人世喧囂的落寞與寂靜。
自那之後已經過了三年又三年，在上一個三年之期到來時，小櫻曾經懷揣著某種天真的期待，和鳴人一起三天兩頭地跑去任務接收處詢問有沒有來自大名府的任務委託。
卡凱西卻一早就知道不會有，因為現實世界當中的火之國大名，並沒有什麼病重的公主。
等到第四年的時候，鳴人終於還是離開了村子去修行了，而佐助早在通過中忍考試之後就申請了離村的許可，在鳴人也離開之後，小櫻剪短了那頭長髮，一頭撲進了醫療事業中。
在過去鳴人偶爾還會提到那個名字，可是連這個嘰嘰喳喳的小子都走了之後，就真的再也沒人在卡凱西面前提到她了。卡凱西有時候會忍不住想，那些夢和曾經的相遇說不定都是自己的幻覺。
他完全可以問鹿丸，認不認識一個叫做「未央奈」的女孩。鹿丸已經接替了他的父親鹿久成為了現今木葉高村的高層顧問，每天都會見面，但是卡凱西沒能問出口。
他恍惚覺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十二歲。
十二歲之後，他用了很長的時間讓自己相信，過去那些夢境都是錯覺。
而如今，他不想再把那些記憶當做錯覺了。
即便如同現在這滿天花火，只能照亮如此短暫的瞬間，存在過就是存在過，這麼美的景象，忘掉的話如何對得起它此刻拼命努力的絢爛？
哪怕下一個這瞬間，還要等上無數個黑夜……
第36章 第五夜
【幻覺】
「小貓……」
庫洛姆蹲在路邊，白皙的面頰上透著紅暈。
一隻奶牛花色的小奶貓發出喵嗚喵嗚的細弱叫聲抬頭看她。
「為什麼這裡會有小貓。」
庫洛姆轉過臉來，漂亮的紫色眼瞳中閃爍著害羞與開心的光彩，她的聲音細細輕輕的，就和小奶貓一樣柔軟小心。
未央奈捧著臉蹲在一旁，笑彎起眼睛，「因為這裡是庫洛姆的夢啊。」
庫洛姆眨了下眼睛，又轉過頭去看小貓，她伸出纖長的食指，小貓上前來嗅了兩下，好奇地伸出肉墊碰了碰。
庫洛姆臉上的紅暈越加深了些許。
未央奈忽然想到了什麼，雙手一拍，「對啦~」
庫洛姆疑惑地看她，未央奈找出了一個白色的貓耳發箍遞給她，「這個暫時借給你用一下。」
庫洛姆的眼中透出疑問。
未央奈已經上前將發箍戴到了她頭上，一邊笨拙地為她理了理那奇怪的髮型，「不過只能借你哦，這是鼬送給我的禮物，很重要的東西，千萬不可以弄壞。」
庫洛姆懵懵懂懂地伸手摸了摸自己腦袋上的貓耳朵。
「喵嗚……」
被忽視了的小奶貓不滿地蹭上前來貼著她的腳踝蹭了蹭。
庫洛姆的臉上露出一瞬間的怔忪。
「是不是很神奇？」
未央奈繼續捧臉笑眯眯的，「戴上這個發箍之後，就能聽懂小貓的話，也能跟小貓說話了哦。」
庫洛姆紅著臉點點頭，「謝、謝謝……」
庫洛姆是個很善良的女孩，為了救一隻小貓而出了車禍失去了右眼與身體的一部分內臟。
未央奈是在不久之前才遇到她的，這還是未央奈第一次來到一個女孩的夢境當中。而且出人意料的是，庫洛姆和獄寺君一樣，是綱吉君的守護者，被稱為霧之守護者。
未央奈在這個世界當中認識的人裡，藍波是雷之守護者，獄寺是嵐之守護者，庫洛姆是霧，山本君是雨，大家都是彭格列十代目沢田綱吉君的守護者，正在參加一個獎品是指環的相撲大賽。
所以她有些明白了，庫洛姆、獄寺君、山本君和綱吉君以及小時候的藍波是處在同一個時間點裡。
迪諾是綱吉君的師兄，在綱吉君的時代中，迪諾已經長大了很多。至於白蘭的話，因為每次遇到，他總是會把整個夢境弄得光怪陸離，也從不會向未央奈說起現實當中的事情，所以未央奈並不知道白蘭到底是生活在哪個時代。
唔，說起光怪陸離的世界，還有一個人……
哢嚓，未央奈發現腳邊的水泥地忽然裂開了一道縫。
正在和小貓喵喵喵喵的說著話的庫洛姆像是感覺到了什麼，扭過頭來，紫水晶一樣的瞳仁亮晶晶的。
「骸大人！」
她抱著小貓站起身。
未央奈卻下意識皺起臉來後退了兩步，下一秒，一條碗口粗的大蟒蛇從那道縫裡鑽了出來。
「kufufufufu……」
奇怪的笑聲從四面八方傳來，「又見面了，我可愛的庫洛姆。」
巨蟒蜿蜒了兩圈，往未央奈腳下滑來。
在它即將纏上未央奈腳踝前一刻，天空投下一片巨大陰影，強風襲過，陰影化作碩大的巨鷹俯衝下來，尖利勾爪精准抓住了蟒蛇將它帶上了天。
在這只無比巨大的鷹的面前，樣貌可怕的蟒蛇就像是一條毛毛蟲。
「哦呀哦呀，這不是很有趣麼。」
六道骸的身形慢慢浮現在了她們眼前，戴著黑色皮質手套的手上握著寒光閃爍的三叉戟，唇角微勾，似笑非笑。
未央奈的目光還追隨著那只鷹在天空上盤旋來回，有些些的驚訝，「是佐助的鷹。」
「嗯？」
六道骸不是很能明白她說的話，下意識揚了揚眉毛。
未央奈收回視線，很認真地發表評價，「你通靈出來的大蛇，沒有佐助的青蛇大，加爾達不怕的。」
如果是青蛇的話，未央奈都可以站在它的頭頂上，超級超級的大呢。
她停頓了一下，微微皺眉，像是有些苦惱，「可是我不喜歡蛇。我喜歡小狗，我喜歡卡凱西的派克。」
六道骸意味不明地又笑了兩聲，右眼紅色的瞳仁當中，數字由三變成了一。
下一秒，火光沖天，三人腳下地面齊齊碎裂，跌入了火山口。
小貓發出驚叫，毛都炸開了，死死扒住庫洛姆的手臂，庫洛姆愣愣地睜大眼睛。
加爾達鬆開了大蟒蛇再度俯衝下來，接住了未央奈之後又將庫洛姆一併接到背上，懸飛在半空裡。
被丟下的大蛇落入岩漿池中，一瞬間燒焦得連灰燼都不剩。
庫洛姆驚異地看著四周，「好厲害……」
「哦呀哦呀，這次還是不肯出手麼？」
漂浮著的六道骸露出一個沒辦法的笑容，聽起來像是對鬧脾氣的小孩感到無奈，十足的寵溺與親切。異色瞳仁中透出的，卻是與語調截然相反的絲絲冷意。
未央奈鼓起腮幫子。
岩漿像流星一樣掉落，鷹帶著她們四處閃避，但是體型太大的關係，並不能完全避開，未央奈眼看著一團火燒到了它翅膀上，頓時著急了。
「快回去，加爾達！」
嘭的一聲，鷹消失了。在摔落下去的同時，她抓著庫洛姆用力一推，庫洛姆飄飛起來，未央奈自己因為反作用力直直往下墜落。
「骸大人——」
庫洛姆無措地望向眼神幽深的六道骸。
他眯著眼，看著掉下去的未央奈，片刻之後才輕笑了一聲，「嘛，既然是庫洛姆的請求。」
在未央奈徹底掉進岩漿中的前一秒，世界恢復了原樣。庫洛姆放下小貓，小跑到她面前握住了她的手，「你受傷了……」
「疼。」
未央奈唇角下撇，看著被濺起的岩漿燙到的手心，可憐兮兮的。
六道骸在旁看她，眼裡透出微妙的無奈。
他是在遇到庫洛姆的那天同時見到的未央奈，第一眼他就發現，這個女孩擁有著極為可怕的精神力量。
她就像一張白紙，簡單直白，對陌生人也不帶一點防範警惕。
雖然她完全不懂幻術，甚至連夢境與精神世界的區別都分不清，但是正因為這種全然的無知，六道骸更覺得很適合加以利用雕琢。
假以時日，經過他的教導，必定能成為另一個讓世人震驚的術士。
所以六道骸但凡見到她就會進行各種試探考驗，然而結果就是每次都只能氣到自己。
因為未央奈只會被動地躲讓，不論怎麼逼迫都不會做出任何攻擊的行為，所謂的躲讓，是指遭受攻擊後做出躲開的反應，而不是防禦防範他人的傷害，也就是說，連基本的自我保護意識都沒有。
擁有無比可怕的精神力，卻會被最淺顯粗略的幻術騙到。
所謂幻術，只要意志精神足夠強勁就完全可以不被影響，相反，縱然肉體力量強大無比，精神脆弱的話，依舊不堪一擊。
只要她相信眼前所見是幻術，那麼再真實的幻覺也造不成任何傷害。而若要對他人施加幻術，以她的精神力，再龐大的幻術世界都可以做到。
可是，問題來了。
就因為她對所有人都保有信任，所以不管被騙多少次她都不會懷疑幻覺的真假，再荒謬奇怪的景象她都會認為是真的。
六道骸曾經把她丟到過海水的幻覺當中，那是一個極為粗略，漏洞百出的海底世界，只要她有一絲絲的懷疑，幻覺就會消失。
然而結果是，她非但堅定相信海底世界是真的，還自己想像出來幾條鯊魚來追殺自己，鯊魚的幻覺真實無比，連六道骸都破不了，眼看著她要被鯊魚給吞了，六道骸只能憋屈地撤回了自己的幻術。
海水褪去，脫離了水的鯊魚乾巴巴地在地上撲騰，未央奈跟一隻落湯雞一樣渾身濕透，滿臉懵逼地看他。
那一瞬間，六道骸甚至產生了，乾脆就讓她被鯊魚吃掉算了的想法。
這還不算最讓六道骸鬱悶的。
除了容易相信別人，未央奈還不會騙人，問她什麼都會誠實作答，讓她說謊的話，一眼就能看出來。
所謂幻術，就是欺騙敵人的大腦，達到控制對方五感的目的。
真正厲害的幻術師，也一定是一個合格的欺詐師，能夠騙過所有人的感官。
至於未央奈……
算了，不提也罷。
六道骸決定放棄，他覺得，當初會想要教導雕琢未央奈，覺得她是一塊璞玉的自己，一定腦子有坑。
【告別】
「誒？迪諾問這個麼？」
未央奈坐在城堡塔樓頂上，正一臉滿足地吃著可麗餅，聽到身旁少年的問題，她看向自己纏著繃帶的右手，苦惱地皺起眉來，「掉到火山裡面了。」
迪諾正戰戰兢兢地抱著塔尖，聞言呆滯了一下，「火山？」
「嗯，」
未央奈點點頭，有點傷腦筋地晃了下懸空的小腿，「骸說要我學習幻術，可是我怎麼也學不會，好難啊，然後他就放棄了……」
她有些沮喪。
這種心情迪諾很能理解，他沉默下來。
父親的病情越發嚴重了，只一心期盼著他能夠早日擔起大任，可是迪諾對此完全沒有信心，只想逃跑。
他覺得自己無法成為黑手黨家族的首領，因為他總把事情搞砸。
會讓父親失望，也會讓羅馬裡奧他們失望的。他恐懼這些，所以對回到現實一點都不期待。
如果可以的話，永遠留在這個夢裡該多好啊，沒有家族，沒有裡包恩，沒有黑手黨。
只有永遠的風和日麗，只有他的未央奈。
「迪諾。」
未央奈忽然扯了扯他的手，有點遲疑地叫了他一聲。
「什麼？」迪諾回過神來，習慣性地對她露出傻笑。
未央奈咬了咬唇，「以後，如果很長時間見不到我的話。」
迪諾愣了一下。
未央奈決定繼續說下去，「迪諾一定要忘掉我。」
迪諾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了，轉而浮現出絲絲縷縷的恐慌。
未央奈低下頭，「會難過的。被不告而別的話。可是我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見不到迪諾了，所以如果我很長時間沒有出現的話，就不要等我了。」
她想起卡凱西最後看著她睡著時的目光。
「長大以後的迪諾會變得很厲害，很耀眼，」
未央奈認真地看他，「是真的，綱吉君告訴我了。他說，迪諾是個非常棒的首領。」
「等、等一下！」
迪諾第一次做出失禮打斷未央奈說話的舉動，他也顧不得恐高，鬆開了抱著塔尖的手，一把按在未央奈的肩上，「什麼叫見不到？你會消失？」
他的臉色在日光下發白，笑容完全被恐懼替代，有種茫然失措的驚慌。
未央奈抬頭看他。
迪諾總是在笑的，帶著幾分傻氣，但是很燦爛的那種，未央奈覺得自己好像又做錯事了。
可是卡凱西說過，不可以不辭而別，連道別都不說的話，對方就可能會像笨蛋一樣一直等下去，那樣很痛苦。
未央奈不想要迪諾也痛苦，綱吉君說過，未來的迪諾並不認識未央奈。
未來的迪諾會成為一個強大又溫柔的很好的大人，但是他的夢裡沒有未央奈。
所以未央奈必須要向他告別，因為她總覺得，再過不久她就會消失在迪諾的夢裡了，那樣的話，就來不及了。
「對不起呀，迪諾，」
她垂下眼，滿是愧疚，「我明明想好了的，不要在夢裡認識別人了，因為說再見的時候會很難過。可是我還是認識迪諾了。」
「你一直那麼好，一直對我笑，看到迪諾笑的時候，我也會很高興。」
「所以，如果你難過的話，我也會很難過的，我不想要迪諾難過，我希望你能一直這麼笑著，我喜歡你笑起來的樣子。」
「迪諾，我很笨的，所以幻術怎麼也學不會，但是你把我當做是幻覺好不好？這樣你就知道，未央奈其實是假的了。」
「未央奈……」
迪諾愣愣地看她，有些艱難僵硬地彎了下嘴角，卻失敗了，他垂下眼，黯然失落地情緒徹底籠罩了整個世界。
所以，他的夢也要醒了麼？
第37章 第六夜
【夢境】
「奈~醬~」
眼前忽然伸進來一個白花花的腦袋，未央奈嚇了一跳，腳下一空差點掉下去。
一隻手及時環在她腰上，將她抱穩當了。
「誒呀誒呀，真是熱情啊~」
白蘭笑眯眯地低頭看她。
未央奈小心地踩了踩腳下，發現彩虹又凝實起來了，她這才拍拍胸口松了口氣。
「剛才奈醬在發呆麼？」
白蘭鬆開手，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未央奈點點頭，又搖頭，她指了指遠處的海平面，「我在等日落。」
這輪彩虹架在海面上，底下是一望無際的蔚藍大海，陸地不知所蹤，白蘭的夢裡總是這樣奇奇怪怪的，未央奈之前還看到過充滿了科幻味道的機甲城市和奇怪的原始森林。
此刻太陽正懸在中天，碧藍如洗的天空沒有雲彩。
白蘭在彩虹橋上坐了下來，拆開一包棉花糖，不經意地問了一句，「心情不好麼？」
未央奈在他身旁坐下，想了想，才有些糾結，「我好像做錯事了。」
「嗯？」
白蘭遞給她棉花糖，未央奈乖乖低頭吃了，他托著下巴問，「做錯什麼了？」
真的要說錯在哪裡，未央奈覺得應該是，早在一開始她就該堅守住自己最初的決定，不去認識招惹迪諾他們的。
可是好難啊。
不知不覺的，她就又和大家成了朋友了。
結果現在，不知道為什麼，她又產生了那種，她很快會消失的感覺。
好奇怪哦。
上一次是她主動把大家拉到了夢裡，最後導致自己精力不夠睡著了，這才只能和大家道別，可是這一次，她是肯定不會再做那種蠢事了，為什麼還會出現這種預感呢？
她苦惱地皺起眉來，然後伸手扯了扯身旁少年的衣袖，「白蘭。」
「嗯？」
他笑吟吟地轉過頭來，淺色的眸子裡仿佛無時無刻不透著愉悅。
「如果你見不到我了，會難過麼？」
未央奈問道。
白蘭揚了揚眉毛，眯眼而笑，揉了把她的頭髮，「說什麼傻話呢奈醬~」
未央奈繼續扯他袖子。
於是白蘭聳聳肩，妥協地道，「好吧，那我告訴你，答案是會的哦~我啊，會非常~非常~的難過呢，再也不能跟奈醬分享我的夢了，我一定會寂寞死的喲~」
未央奈看著他，過了一會兒才眨了下眼睛，「白蘭在騙人。」
白蘭笑眯眯地「嗯？」了一聲。
「白蘭才不會難過，」
未央奈彎著眼睛笑，「太好了。」
未央奈終於明白，為什麼和白蘭在一起的時候會比較輕鬆了，並不是因為白蘭的夢境很有趣，每次都不一樣，而是因為白蘭是不會因為她而受到傷害的。
所以從始至終，未央奈都很安心。
未央奈松了口氣，白蘭看看她，發出沉吟似的「嗯~」的一聲，然後又往她嘴裡塞了一塊棉花糖。
「奈醬~」
他舔了舔手指，做著如此曖昧的動作時，笑容卻依舊清爽愉悅，「我啊，最近做了一個很有趣的夢喲~」
未央奈吃著棉花糖，好奇地問，「什麼樣的夢呀？」
「關於，」
他眯著眼看遠處的大海，唇角勾起彎彎的弧度，笑容意味深長，「毀滅世界。」
「毀滅世界？」
未央奈愣愣地睜大眼，「是噩夢？」
「不哦，是我……毀滅世界，」
白蘭似笑非笑地回眸看她，「是個非常有趣的夢哦~」
那雙淺色的眸子映著日光，透出未央奈看不懂的情緒，讓未央奈有一瞬間，覺得面前的白蘭像是換了一個人，很陌生。
好像和從前她認識的白蘭，有哪裡不一樣了。
「奈醬想看看我的夢麼？」
「不想。」
未央奈果斷搖頭，她皺著眉頭，「世界那麼有趣，為什麼要毀掉它啊？」
「對我來說，」
白蘭又捏了一塊棉花糖出來，白色的柔軟糖果在他纖長白皙的指尖被搓揉成各種形態，「這個過程可比世界本身要來的有意思多了。」
「奈醬生活在夢裡，無法體會到吧，」
他的語調輕飄飄的，「現實世界有多無趣，我啊，可是一直覺得要無聊死了呢。」
未央奈覺得，白蘭身上，那種讓人覺得不舒服的感覺更加明顯了。
她抿起唇，「才不會，現實世界很好，生活在現實世界的大家也都很好。一點都不無趣！」
「雖然我只能生活在夢裡，可是我喜歡有那麼多人生活著的地方，」
她盡力表達自己的想法，「因為夢裡都是假的，現實才是真的，真的才有意義。」
「誒呀誒呀，不要這麼嚴肅，」
白蘭笑眯眯地把那塊棉花糖丟到了嘴裡，然後露出極為享受的愉快神情，「現在可是我和奈醬的約會時間呢~」
未央奈下意識歪了下頭，約會？
「奈醬喜歡大海還是喜歡貝殼？」
白蘭忽然冒出這麼一個奇怪的問題。
未央奈疑惑地看看他，「不可以都喜歡麼？」
白蘭哈哈哈的大笑，笑得未央奈感覺莫名其妙的。
她糾結地晃了晃雙腳，然後抬起頭，認真肯定地點了點頭，「我更喜歡彩虹。」
白蘭的笑聲漸漸停了下來，臉上的神情維持在一個似笑非笑意味深長的樣子，「嘛~這樣啊。」
他將視線投向遠處的海天交界處，若有所思，「日落的話，彩虹就會消失了哦~」
未央奈想起來，她剛剛是在等日落的。
那……
「沒關係，」
她雙手一拍，笑道，「只要等太陽再升起來，彩虹又會出來了。」
【和平】
夏日午後的風帶著熏人的熱氣從敞開的窗外吹來，天藍色的窗簾輕輕晃動。
未央奈交疊著手臂趴在教室課桌上，望著天上漂浮而過的白雲發呆。
整個世界都安靜地不得了。
有點像從前，和鹿丸一起坐在長廊上下棋的時候。
可以感受到微風的吹拂與夏日空氣的湧動，還有一種讓人想要一動不動躺在某處靜靜享受的寧靜與平和。
時間就好像靜止了，連日光都慵懶散漫著。
從視窗望出去，可以看到對面的教學樓，樓頂上，有個白襯衫的少年躺在那兒睡午覺。
未央奈對雲雀恭彌一點都不熟悉，她是從綱吉君那裡才知道的他的名字。
雲雀恭彌是並盛中學的風紀委員長，是綱吉君的老師裡包恩為他選擇的雲之守護者，長大後的迪諾還成了他的老師。
據說很厲害，而且各種意義上的很可怕，這是綱吉君告訴她的，他說，沒什麼事的話，千萬不要去招惹雲雀學長，雖然雲雀學長應該不會打女生，但是他依舊是個很可怕的人。
因為不熟悉，所以未央奈也不知道他究竟可怕在哪裡，看外表的話，只會覺得這位雲雀君是個長得很清秀好看的纖細少年。
未央奈與他唯一的交集，是在初次遇到時，他眯著眼冷聲說出的那句，「你沒穿制服，違反校規了。」
未央奈不知道並中的女生校服長什麼樣子，但是制服的話，她倒是看到過庫洛姆穿，然而等她換了一身黑曜校服之後，她發現雲雀君的眼神變得更冷了。
她只好把夢的事情坦誠相告。
雲雀恭彌的夢裡，只有並盛中學，她去不了別的地方，所以不是並中學生卻進入學校違反校規這件事，她也很無奈。
最後是雲雀不知道從哪兒找了一套女生制服丟給她，然後就再也沒理睬過她這個闖進他夢裡的不速之客。
這種待遇未央奈其實感覺松了口氣，總之，沒有交集的話更好也說不定。
不過她一直在糾結一件事。
她是不是應該去提醒一下那位雲雀君，在夢裡睡著是很危險的一件事？
未央奈站在天臺的樓梯口，猶豫了半天，還是決定走出去。
閉眼假寐的雲雀睜開眼，投來無甚情緒的一眼。
「打擾我睡覺的人，」
他撐坐起來，邊打哈欠邊說道，「後果會很嚴重。」
「可是，你本來就在睡覺啊。」
未央奈固執地解釋，「夢裡是不能睡覺的，會真的醒不過來。」
雲雀不為所動，又躺了下來。
感覺上，有種莫名其妙的傲嬌和任性啊……
未央奈有點苦惱。
「如果你真的想要睡覺……」
她想了一下，自認為想出了一個兩全其美的好辦法，「那我把你送出去好不好，你在現實世界裡重新再睡一次就好了~」
雲雀瞟了她一眼沒理她，自顧自閉上眼睛。
未央奈蹲地畫圈圈。
雲影浮動，日光正好，高處的風吹得人越加昏昏欲睡，未央奈忍不住喊了一聲，「雲雀君？」
「閉嘴。」
「……哦。」
她想了想不放心，又加一句，「可是你一定不要睡……」
雲雀倏然睜開眼。
未央奈以為他是不耐煩了，可是忽然聽到砰的一聲響，他整個人消失在了粉色的煙霧當中。
這一幕有些眼熟，未央奈以為過一會兒煙霧散去，她會看到一個縮小版的雲雀恭彌，但是並沒有。
教學樓像地震一樣劇烈晃動起來，緊接著，天空開始扭曲變形。
未央奈第一次見到這種場景，她看著夢境整個傾塌下來，不知所措地站在那裡。
然後是像有什麼東西碎掉的聲響，一瞬間的黑暗過後，她聽到了清越的鳥鳴聲。
陽光重新投入視野，紅茶的香味在空氣中漂浮。
噴泉噴出的水珠在陽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
有個陌生的老人站在她身旁，悠悠然地念叨，「如果一直這麼和平就好了……」
第38章 第七夜
未央奈看了看自己的手。
指節纖細，皮膚白皙，是女孩子的手。
可是不是她自己的手。
「您怎麼了？」
老人的聲音帶著些許疑惑，「可是有什麼不適麼，尤尼大人？」
未央奈愣愣抬頭，皺起眉來，滿是困惑地問，「你是誰？」
砰——
陶瓷的茶壺摔落在草地上，四分五裂。管家打扮的老人驚疑不定，「您在說什麼，尤尼大人？」
「尤尼大人……？」
未央奈指著自己，睜大眼睛，滿臉茫然，「我？」
老人臉色立刻變了，他四下看了看，手撫上胸口彎腰，恭敬地說了一句，「請稍等——」便轉身匆忙離開了。
未央奈有些無措地看著他走遠，不安地來回打量著四周。
不遠處的噴泉還在嘩啦啦地噴水，林木環繞在四周，像是處在某個隱秘的山林之中，空氣裡透著好聞的草木清香。
身後不遠，立著一棟很大的建築。
可是很陌生，是未央奈從來也沒見過的地方。
她端起桌上的茶杯。
清澈的茶湯晃動，隱約映出一個少女的臉龐。
未央奈的手一個不穩，茶水濺到手背上，她「啊」的叫了一聲，茶杯也摔碎了。
從那棟建築物裡面，急匆匆地沖出來幾個穿黑色制服的男人。
「公主！」
「您怎麼樣？！」
「您還好麼？」
……
未央奈坐在沙發裡，一臉懵逼茫然地看著面前圍了一圈的人。
有個穿白制服的人蹲在她面前，正捏著一個金屬箭頭，箭頭上燃著火苗，他托起她的手把火苗靠近過來。
未央奈下意識瑟縮了一下。
察覺了她的緊張，身旁一個黑制服男人忙出聲安撫。
「公主，請別害怕，這是晴屬性火炎，能增加細胞活性幫助傷口癒合，不會疼的。」
「哦、哦……」
未央奈乖乖點頭，咽了咽口水。
白制服男人投來一個疑惑的視線，然後像是想到什麼，很快又低下頭去。
片刻之後，未央奈舉起手，又驚訝又好奇，「真的好了，好厲害！」
原先被燙到發紅的皮膚已經完全恢復，連隱隱的灼痛感都消失了。
她下意識望向剛剛安慰她的人，露出一個很燦爛的笑容，「你說的沒錯呢，一點都不痛~」
男人愣了一下，神情有一瞬間的驚疑不定，隨後，未央奈疑惑地發現，他的臉上漸漸露出一種像是狂喜的神情。
「你怎麼了？」
她疑惑地問。
「公、公主！」
他看起來激動得難以自持，兩步上前單膝跪下，語調發顫，「您終於恢復了麼！」
公主？
啊對了，未央奈後知後覺的想起來，她好像不知道為什麼，忽然變成了一個沒見過的女孩子的樣子。
「那個……」
她急急忙忙地站起來想解釋一下，就在這時，大廳的門開了，兩個白色制服的人走了進來。
跪在她面前的那個男人臉色一變，他飛快地站起身擋在未央奈面前，臉色很難看。
「你們有什麼事？」
他冷著聲音。
走進來的兩人完全沒在意他的臉色，其中一人上前一步，朝未央奈俯身行禮，語氣冷硬僵直，一板一眼地道，「白蘭大人聽說尤尼大人身體不適很擔心，但有要事在身無法親自前來，故派我等來此護送尤尼大人前往總部檢查身體。」
黑制服男人的臉色瞬間白了。
「休想！」
他語調強硬堅定，「絕對不會再把公主交到白蘭手上！」
站在附近的黑制服幾人同一時間靠攏過來，以未央奈為圓心呈包圍狀將她護在中間，緊跟著白制服的人也有了動作。
「安吉洛，你要考慮清楚。」
為首的白衣人板起臉來，「真的要違逆白蘭大人的命令麼？」
氣氛立刻變得一觸即發。
未央奈非常茫然地站在最中間。
她搞不太懂狀況，只知道，這些黑衣服的人好像都是要保護她的，而那些白衣服的人更像是敵人一樣？
可是他們說的……
「白蘭？」
在這樣兩相對峙的時刻，她毫無緊張感的聲音就顯得很突兀，她從包圍圈中探出頭，「白蘭·傑索麼？」
「公主！」
叫做安吉洛的黑衣男人慌張地看她。
「是的。」
白衣人回答。
未央奈看看安吉洛，想了一下，對他笑道，「沒關係的。讓我去就好了。」
她原本的意圖是讓他別擔心，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看著她笑著說出這句話，安吉洛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了，未央奈隱約從他身上感到了一種巨大的悲戚與絕望。
這個看起來高大健壯的男人，像是馬上要痛哭出聲一樣。
未央奈被他的這種眼神給嚇到了，她糾結了一下，走過去小心扯了扯他的袖子，抬頭看他，「你別難過。要不然，你和我一起去？」
……
坐在飛馳而行的車裡，未央奈雙手趴著玻璃窗，睜大了眼睛滿心好奇地看著快速後退的景致。
雖然到現在都沒搞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看到外面一晃而過的行人，看到那些陌生的建築物，哪怕是一棵行道樹，都讓未央奈感到很興奮。
這裡，是現實世界，一定是的。
這些人，還有植物，還有小鳥，都是真實的生命，不是夢裡虛構出來的東西。
她回頭問坐在旁邊的安吉洛，「這個窗，可以打開麼？」
他皺了一下眉。
「就一點點，」
未央奈認真地說，「我想吹風。」
被她陳懇的眼神打敗，他歎了口氣，伸手敲了敲駕駛座的隔離板，然後未央奈就很高興地發現，她旁邊的車窗玻璃被降下來了一點點。
雖然只有指縫寬，但是快速行駛的車速足夠讓氣流形成縷縷的風。
未央奈開心地伸手到窗邊感受。
風主動撲到了她的掌心，她握起手，感覺就像把風也給握住了一樣。
陽光透過玻璃照射到臉上，暖意洋洋。
風是真的，陽光也是真的。
未央奈很高興。
安吉洛望著她單純到毫無陰霾的笑臉，卻心事重重。
……
車隊抵達目的地，護衛們先行下車，然後有人上前打開了車門，將未央奈迎了出來。
未央奈用手遮擋了一下陽光，眼前的摩天大樓非常的高，玻璃幕牆反射著陽光，看起來整棟樓都像是在發光。
她把脖子仰到了極限，好奇的看著這棟樓。
「尤尼大人。」
白衣服的人上前催促，「白蘭大人已經收到消息，正在等您。」
未央奈「哦」了一聲，她看到安吉洛的眉毛又皺起來了。
跟著前面的人往裡走，她四處打量著，步入感應門之後，熱浪稍減，是人體感覺最舒服的溫度，大樓內部裝修得一片純白，有一種非常高科技的感覺。
經由電梯往上，來到了很高的樓層，未央奈還沉浸在電梯這個新奇的事物當中，走在前面的人已經在一扇門前停下了腳步。
她看了看那扇裝飾華美的大門，又看看自動退到兩邊的人。
「白蘭大人就在裡面。」
白衣服的人如此說道。
「公主……」
安吉洛欲言又止，他捏緊拳頭，下定決心地走上前來，「請允許我陪您一起……」
「安吉洛，」
白衣服的人抬起眼，目光冷淡，「白蘭大人吩咐過，是要與尤尼大人單獨會面。」
「公主！」
安吉洛卻不理他，眼裡透出著急地逕自望著未央奈，「伽馬先生去了日本，他在離開之前叮囑了我務必……」
身後的門吱呀一聲開啟，傳出白蘭熟悉的聲音。
「小尤尼已經來了麼~」
安吉洛的聲音戛然而止，臉色鐵青。
未央奈看到他垂在身側的手死死握成拳，還在發著顫。
未央奈笑著拍拍他的肩膀。
「沒事的，」
她歪了歪頭，笑彎了眼睛，「我就和他說幾句話，一會兒再來找你好不好？」
「公主……」
安吉洛怔怔地看她。
「那個……」
未央奈猶豫了一下，「稍微等會兒，因為我也還沒搞明白，等我弄清楚了再告訴你。」
她想了想，認真承諾，「但是我保證，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到你們的公主。」
安吉洛有些疑惑地皺了下眉。
「那我進去啦~」
她笑著揮揮手，轉身腳步輕快地往裡走。
碩大的披風隨著走動而輕輕飄起落下，襯得被包裹其中的身體越加顯得瘦小纖弱，安吉洛還跪在原地，茫然失落地看著那扇冰冷大門在眼前緩緩關上。
……
這個房間很大，而且入目所及之處依舊全是白色，唯有其中一面牆被落地窗佔據，高處的視野非常好，一眼望出去，能看到很遠的地方。
未央奈好奇地看著裡面的擺設一邊往裡走，直到看到一個正翹著腿坐在沙發上的人影。
沙發是白色的，他穿的衣服也是白色。
「午安，小尤尼~」
淺色的眼眸彎在一處，他笑眯眯地把棉花糖袋子放到茶几上，站起身來，「收到報告的時候我很意外，看起來真的恢復精神了呢~」
他的語調未央奈很熟悉，甜膩膩的，像是自帶波浪符，
「你總是讓我驚訝，」
他勾著唇角，倏然睜眼，淺色瞳眸中透出的冷意讓未央奈愣了一下，「那麼，恢復到什麼程度了呢？」
第39章 第八夜
未央奈懵懵地看著他。
白蘭終於發現面前少女有些奇怪，他彎下腰眯著眼問，「哦呀這是怎麼了，小尤尼的眼神難道想說，忽然不認識我了麼？」
未央奈從他離得很近的眼睛裡，看到了自己此刻的樣子。
是個非常陌生的女孩的臉，她的眼角下還有一個五瓣花的印記。
未央奈搖了搖頭，她伸出手，一點都不怕生地摸上了他的臉。
白蘭愣住。
「我認識你啊，你是白蘭，雖然你好像忽然變大了，」
她歪了下頭，笑起來，「是你不認識我了才對呀。」
白蘭怔了一下，未央奈看到那雙淺色的瞳孔有一瞬間的收縮，白蘭按住她還停留在自己臉上的手，「嗯？」了一聲。
「小尤尼在說什麼？我好像聽不懂呢~」
未央奈苦惱地皺了下眉，「我不是尤尼，不知道為什麼，忽然變成這樣了，是不是已經過了很久了？因為白蘭好像也長大了好多。」
「而且這裡的人也都好奇怪，」
她停頓了一下，重新又笑起來，「不過沒關係，本來都不認識所以有點害怕的，但是白蘭也在的話，我就不怕啦。現實世界真的很有趣，我看到了好多有意思的東西呢！」
她笑得毫無陰霾，言辭間滿是對他的依賴與親近，沒有一絲絲的戒備。
白蘭面無表情地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沒說話。
未央奈的笑容漸漸消失了，轉而變得有些失落沮喪，「白蘭不記得我了麼……也對，一定已經過了很久了，對不起，我好像又不告而別了。」
白蘭伸手勾起她下顎，眼中終於流露出絲絲縷縷的玩味，「說這樣的話，莫非是……奈醬？」
未央奈愣了一下，然後那雙海水般色澤的眼睛立刻亮了。
「嗯嗯是我是我！」
她用力點頭。
「哦呀哦呀，這可真是嚇了我一跳呢~」
白蘭勾起唇角，笑容意味深長。
……
「已經過了十年了麼？」
聽到白蘭的話，未央奈呆了一呆，她正抱著一個馬克杯喝茶奶，濃鬱的香味飄散出來，是未央奈從來沒喝過的味道，她皺了下眉，有些困惑，「好奇怪啊……」
「我本來，在雲雀君的夢裡的，可是忽然那個夢崩塌了。」
她想不明白，為什麼夢境崩塌之後，她就忽然來到了十年後的未來世界，還變成了一個陌生的少女。
啊說到這個。
她忽然問道，「尤尼是誰呀？為什麼我忽然變成她了？她去哪兒了？」
「小尤尼麼？她沒有事喲，」
白蘭靠坐在沙發邊，手撐著臉，一直笑眯眯地看著她，「之前生病了所以一直在家族裡休養，小尤尼是我的好朋友呢。」
「這樣的話，」
未央奈歪著頭若有所思，「能不能把她重新找回來？安吉洛他們很擔心他們的公主。尤尼一定也很著急的，不能回來的話。」
「嘛~」
白蘭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毛，「這可不是我能決定的，是小尤尼自己的問題。」
「而且，」
他似笑非笑地抬眼看她，「奈醬不是一直說，喜歡現實世界麼，現在終於來到這裡，難道不開心麼？」
「我很開心啊，」
未央奈點點頭，說得很認真，「可是，我不能因為自己開心就傷害小尤尼啊，我答應安吉洛了，不會讓他們的公主受到傷害的。」
她低頭望著色澤溫暖的奶茶，看著那個女孩的眼睛，「我能感覺到的，他們都很喜歡她，她一定是個很好的女孩子，我想讓她回來。」
話是這麼說啦，可是到底要怎麼做完全都不知道呢，因為就連自己是怎麼出現在這裡的，未央奈都搞不明白。
……
走在陽光照耀的街頭，未央奈東張西望了半天，忽然很高興地朝著街邊跑去，身後幾人連忙跟上。
「我想吃這個。」
她指著玻璃櫃裡各種顏色的霜淇淋，期待地說，「迪諾給我買過開心果和香草味道的，我想吃曲奇和草莓味的~」
安吉洛忙不迭地向店員傳達，沒過一會兒，一隻霜淇淋就遞到了未央奈面前。
她低頭舔了舔，立刻笑開了，「好好吃。謝謝你。」
安吉洛的神情松緩下來，有隱隱的笑意浮上眼眸。
「您還有什麼想去的地方麼？」
他語調溫和，與早上面對那些白衣服的人時表現出的滿身煞氣截然不同。
未央奈現在已經知道了，白衣服的人是白魔咒，穿黑衣服的則是黑魔咒，白魔咒和黑魔咒都是密魯菲奧雷家族的成員，白蘭是大家的首領。
黑魔咒和白魔咒的關係並不好，因為密魯菲奧雷是由兩個家族合併而成的，黑魔咒原先叫做基裡奧內羅家族，首領就是尤尼，白魔咒則是白蘭的傑索家族。
白蘭說，原來基裡奧內羅家族的很多成員都不喜歡他，也不同意兩個家族的合併，但是因為他們很擁戴他們的公主尤尼，對於尤尼做出的這個決定，就算內心不贊同，但是依舊會遵循。
然而前不久尤尼生病了，黑魔咒的部下們都懷疑是白蘭對尤尼做了什麼，故而相當仇視他。
現在未央奈忽然變成了尤尼，對黑魔咒的人來說，看起來就像是尤尼恢復了精神，所以都很激動。
「畢竟，」
未央奈想起白蘭之前看著她說的話，「奈醬笑起來的樣子，和小尤尼非常的像哦~那些人看到你笑，一定會很高興。」
她一邊吃霜淇淋一邊若有所悟地看了看陪她一起出來瞎逛的人。
他們都穿著黑色的制服，是黑魔咒，外表上除了安吉洛稍微清秀一些，其他幾人板著臉的樣子有點凶巴巴的嚇人，但是當她看向他們的時候，他們立刻就會緩和下表情，極力表現出自己的溫和。
而且她確實發現了，當她朝他們笑的時候，雖然不明顯，但是大家真的好像有變得開心一點。
她拿著霜淇淋往店外走，正出神想著，忽然有個小女孩從外面蹦蹦跳跳地跑了進來，一個不留神就跟未央奈撞了個正著。
霜淇淋沒有拿穩，啪嗒一下掉到了地上，未央奈沒去管它而是趕緊拉了小女孩一把沒讓她摔倒。
「公主！」
安吉洛趕緊上前，「您還好麼？」
「我沒事啊。」
未央奈看向小姑娘，「你還好麼？」
小女孩有一頭很漂亮的金色蜷發，眼神清澈，稍微有點懵懂地搖了搖頭。
「琳達！」
後頭一個男人匆匆進來，見到眼前的場景怔了怔，隨即臉色立刻變了。
他慌慌張張地沖上前一把抱起小女孩壓在懷中，抖著聲音，滿眼恐懼地看著未央奈，「非、非常抱歉，大人！琳達她還是個孩子，她什麼也不懂，衝撞了您真的很抱歉！請，請求您，饒過她吧！」
未央奈不明白，為什麼這個高大的男人表現得如此驚恐，故而一時有些疑惑沒有回答。
但是她如此的沉默像是讓男人誤會了什麼，他的臉上浮現出深深的絕望，眼圈都紅了起來。
「琳達她還小，她還小，」
他有些神經質一樣地念叨，「我、我是她父親，我來，我來……」
「爸爸？」
小女孩從他懷裡探出頭，「你怎麼了？」
「別出聲！」
男人驚慌地再度按住她的腦袋壓下去。
小小的霜淇淋店裡鴉雀無聲，未央奈後知後覺地發現，最開始她進來時，坐在裡面的客人們不知何時都已經不見了。
店員躲在冰櫃後面不敢出聲。
「他們在害怕什麼？」
未央奈終於意識到了，她不解地轉身問安吉洛。
安吉洛遲疑了一下，像是不知道該如何作答。
未央奈看看他，抿著唇望向抱著小女孩的男人，「你們在害怕什麼？」
男人接觸到她的視線，竟很明顯的哆嗦了一下，「大、大人……」
他在恐懼她。
未央奈想。
可是，只是那個小女孩不小心撞到了她而已，霜淇淋掉到了地上這樣微不足道的事情，為什麼要害怕成這樣？
她無法理解。
「公主……」
安吉洛發現，她原本歡快明亮的眼瞳漸漸黯淡了下去，他有些不忍，「我再給您買……」
「我不想吃了。」
未央奈悶悶地說，「我想回去了。」
「是。」
安吉洛立刻應聲。
「這個……」
未央奈望著已經融化在地上的霜淇淋，四下張望有沒有可以收拾的工具，店員已經忙不迭地抖著聲音開腔，「沒、沒關係大人，我們會收拾的。」
他們也在害怕。
未央奈想，她咬了咬唇，「對不起，給你們添麻煩了。」
兩個店員露出驚恐的表情。
未央奈有點難受，她又看了看抱著小女孩的男人，他退到一邊，正死死低著頭。
於是未央奈從這間小小的霜淇淋店裡走了出來。
陽光重新落到身上，外面的空氣將那股沉悶與抑鬱的氣息吹散了，可是未央奈並沒有覺得心情輕鬆起來，她望向四周。
路人們看過來的目光滿含著驚惶，當她看過去時，他們都極力低下頭去不敢與她視線相對。
空氣再度壓抑了起來。
就在這時，一輛車停在了路邊，從車上沖下來幾個人。
「去死吧黑手黨！」
「公主！」
未央奈被人護著退到後面，高大的黑色人影擋在她身前。
夾雜在刺耳槍聲當中的，有路人的尖叫還有幾聲慘叫。
緊跟著，全世界都好像陷入了寂靜。
她看不到前面發生了什麼，但是當她低下頭的時候，看到猩紅色的鮮血正慢慢流淌到她的腳邊。
第40章 第九夜
安吉洛為了保護她中了槍，子彈打在手臂上，鮮血很快暈染開來。
黑色的制服讓出血量看不分明，但是滴滴答答落到地上的液體卻讓未央奈看直了眼。
「沒事，這是小傷，請不要露出那種表情。」
安吉洛按著手臂，笑得毫不在意。
未央奈看了看他，目光又落到他身後，密魯菲奧雷總部距離這裡很近，接到消息之後很快來了一群白魔咒的人處理現場。
襲擊者都死了，搬運屍體的過程未央奈沒有看到，因為她被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深色皮膚的女人帶到了臨街的咖啡店裡休息，她們說，是白蘭大人吩咐她們這麼做的，因為不希望尤尼大人被嚇到。
未央奈坐立不安了好一會兒，最後終於忍不住堅持要出來看看，這才看到安吉洛正捂著手臂站在路邊。
她下意識伸出手去，指尖剛碰到他衣袖就被躲開了。
「公主，會弄髒您的手。」
安吉洛認真說道。
未央奈縮回手，指腹上終究還是沾上了一點點的猩紅色。
這是真的血，這裡是真實的世界，不是夢境。
受傷了就是真的受傷了，死了就再也無法復活。
未央奈愣愣地想。
「安吉洛，」
她抬頭看向這個高個男人，「我不是你們的公主，我不是尤尼。」
安吉洛怔了一下。
未央奈看著他，伸手按在心口的位置，「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就變成她的樣子了。白蘭說，尤尼生病了，暫時沒辦法醒過來，正在這個身體當中沉睡，他說，你們都很擔心她，為了不讓你們擔心，我最好不要告訴你們我不是尤尼。」
安吉洛的臉色隨著她的話漸漸變得鐵青起來。
「對不起啊，果然我做不到繼續騙人，」
她語氣低落下來，「雖然能認識你們我很高興，能出來走走我也很開心，可是騙人是不對的。而且還遇到了這樣的事情，尤尼一定也不會高興。」
「你——！！」
他咬牙切齒地大步上前，眼睛裡慢慢溢出憤怒與某種恨意，「你跟白蘭那傢夥是一夥的？！」
「安吉洛！」
兩名白魔咒人員立即攔住他，「白蘭大人交代，不准任何人傷到這位大人。」
「很好玩麼？把我們耍的團團轉？！」
他抬高了聲音用力揮手，「混蛋！你這個……」
未央奈看到鮮血順著他捏成拳頭的指縫裡不斷滲出，急道，「不是的——」
「大人。」
一名白魔咒按住她肩頭，有些強硬地將她拉走，「還請回避一下。黑魔咒都是一群粗魯的莽夫，請不要跟他們一般見識。」
未央奈被帶離，走了幾步，她忍不住回頭又看了一眼身後。
安吉洛臉漲得通紅，正滿是仇恨地瞪視著她。那樣的眼神，是未央奈從來沒有體會過的。
深刻的悲傷，和巨大的恨意。
她被人仇恨著。
她意識到了這一點。
……
「怎麼了奈醬~」
白蘭將切好的牛排挪到她面前，很順手地抽走了被未央奈切得亂七八糟的那盤，笑眯眯地問，「被嚇到了麼？」
未央奈沒用刀叉吃過東西，所以笨手笨腳地切不好，她看看整整齊齊切成小塊的牛排，說了一句謝謝之後又沉默了下來。
白蘭像是沒有察覺到她的情緒，自顧自地說著一些介紹附近有趣景點的話。
未央奈咬著叉子看他，半晌之後才忽然問道，「黑手黨……是什麼？」
「嗯？為什麼這麼問？」
白蘭看她，依舊笑吟吟的。
「他們，」
未央奈組織了一下語言，「很怕我，為什麼？」
「還有人來襲擊我們，」未央奈垂下眼，「他們不喜歡黑手黨。黑手黨是做什麼的？」
未央奈在這裡認識的所有人，好像都和黑手黨有關，沢田綱吉君他們也是，迪諾也是，就跟從前她認識的人都是忍者一樣，這個世界的人們好像都是黑手黨。
她原來以為這很正常，可是直到經歷了白天發生的事情，她才發現並不是這樣的。
這裡，和木葉一點都不一樣。木葉村的普通人對忍者們都很友好，大家和平熱鬧地一起生活著，就像一個大家庭一樣，未央奈喜歡木葉村，那裡很輕鬆，人們也都很友好熱情，但是這裡不同。
她清楚地感覺到，那些人看著他們的眼神裡，充滿了恐懼。
黑手黨是被人畏懼著的。
她從來沒想過會這樣。因為她所認識的那些少年，即便是桀驁如獄寺，或者像雲雀君那樣不好相處，她也不覺得他們足以被人畏懼，更何況綱吉君還有迪諾是黑手黨家族的首領，可他們分明就很好相處，怎麼也不該被歸納到讓人恐懼的範疇裡。
她無法理解。
白蘭像是覺得她此刻的表情很有趣，他撐著下巴，笑眯眯的，「奈醬和小尤尼真的很像呢。」
「誒？」
未央奈愣了一下。
白蘭勾著唇角笑，「如果你不告訴那群人，他們大概根本意識不到吧，說不定會以為，是小尤尼失去了記憶~」
他歪了下腦袋，又補充道，「哦對了，伽馬隊長得排除在外。」
未央奈呆呆看他。
「不過啊，尤尼可比奈醬要勇敢，」
白蘭用手指在她唇角邊輕輕劃過，抹去了粘在上面的一點醬汁，語調很親昵，「畢竟是身為Arcobaleno的大空，怎麼會被現實裡的這點小事給嚇到呢？」
「她啊，可是接二連三地讓我以失敗告終了。」
他一攤手，狀似無奈地聳了聳肩。
未央奈聽得有些雲裡霧裡，說了半天，白蘭也沒有告訴她，黑手黨到底是怎麼回事。
用完餐後甜點之後，未央奈就有些困，白蘭讓切爾貝羅帶她去為她準備的房間休息，臨出門前，白蘭忽然問了一句。
「如果是奈醬的話，要在我和綱吉君他們當中選擇，會選哪一邊呢？」
未央奈愣了一下，但是轉身之後發現，那扇自動感應門已經緩緩關上，她最後看到的，是白蘭托著下巴似笑非笑的臉。
未央奈乖乖跟著切爾貝羅來到了陌生的房間，現代化的設施她全部都不會用，切爾貝羅一板一眼地告訴了她使用方法，在終於洗漱完躺進被子裡之後，她幾乎是一沾著枕頭，就立刻睡著了。
在現實世界當中，因為生理原因而產生的困意對未央奈來說很新鮮，而且更加有意思的是，她發現，她做夢了。
那是一條一眼望不到邊際的漆黑長廊，她踩在老舊的磚石上，除了腳下的石磚路外就什麼也看不到了。
未央奈低頭看了看自己，又摸了一下自己的臉和頭髮。
很好，她確定現在自己就是未央奈，而不是尤尼，她松了口氣。
未央奈一點都不喜歡被當做是別人，說謊騙人是一件很難受的事情，代替別人也是一件不好受的事情。不論是對未央奈自己來說，還是對那個名為尤尼的女孩來說，這都不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
雖然外面的世界確實很有趣，有太陽有藍天，但是如果可以選擇的話，未央奈更願意一直留在這片黑暗之中。
因為她知道，這裡才是她真正應該在的地方，她是無法出現在現實世界裡的不存在的人，更何況她現在，強行佔據了無辜的女孩的身體。
如果尤尼因為她而無法醒來回到這裡，那要怎麼辦才好呢？
未央奈蹲坐下來，一動不動地蜷縮在黑暗之中。
「kuhuhuhuhu……」
有些熟悉的，詭異的笑聲隱隱綽綽傳來，未央奈愣了一下，刷的抬起頭。
「哦呀哦呀，竟然是你麼……」
未央奈扭過頭，尋找了半天，但是四周除了黑暗只有黑暗，什麼也看不到，而那道聲音，幽幽的，從每個方向都傳了過來。
「……骸？」
她站起來，四處張望。
「kuhuhuhuhu……」
「你在哪兒？」
未央奈伸手到兩邊摸索著，隱隱約約，她感覺到有一層模糊的界限阻隔在四周。
「這裡哦……」
黑沉沉的空氣有了不明顯的湧動。
未央奈乾脆閉上眼睛。
她是不會做夢的，因為她本身就活在夢裡。所以這裡應該是別人的夢。是六道骸的夢？
但是未央奈並沒有去過六道骸的夢境，她也不覺得，有誰的夢裡會是這樣的。
不是夢，也不是精神世界。
過去骸為了指導她，曾經好幾次告訴過她關於夢境與精神世界的區別，但是不論哪一種，都不會是這樣的形態。
與其說這裡是一個世界，倒不如說這種狹窄到透不過氣來的地方，更像是一個牢籠。
未央奈驚訝地睜開眼，「骸，你是被人關在這裡出不去了麼？」
「kuhuhuhu……」
他沒答話，依舊是熟悉的詭異笑聲。
「果然是這樣啊，」
未央奈瞭解了，她認真地一點頭，握了握拳，「別怕，我來救你出去！」
她想了一下，「可是，我要怎麼找到你呢？」
其實想問的還有很多啊，初來十年後的未央奈心底積聚了非常非常多的疑問，但是在見到小夥伴本人之前，她都無法問出口。
因為她已經見到了白蘭，然後發現，白蘭和她印象裡的白蘭有了很大的變化，並不只是長大了變高了那麼簡單，而是更加讓人看不懂了。
未央奈沒辦法把十年後的白蘭當做過去無話不說的朋友了。
她不喜歡現在的白蘭。
未央奈一直都知道，時間是會改變一個人的，從小孩長大成為可以獨當一面的大人，然後經歷很多事情，性格也會發生變化。
就像小時候那麼冷淡愛耍酷的卡凱西，後來也能成為溫柔親切的好老師。
未央奈喜歡小時候的卡凱西，也喜歡長大後的卡凱西，因為她能清楚地意識到，不管是小時候還是長大後，卡凱西一直都是卡凱西，在看著她的時候，對她說話的時候，依舊是那個讓她覺得熟悉親近的人。
但是白蘭不一樣了，現在的白蘭，變得很陌生，甚至有點可怕。
未央奈不願意去設想，現在的迪諾還有綱吉君他們會變成什麼樣的大人了。
第41章 第十夜
清晨的日光透過白紗窗簾照進來的時候，未央奈睜開了眼，她躺在軟綿綿的床上，茫然地看著純白色的天花板發了一會兒呆，然後猛然坐起。
「啊，又回來了。」
她盯著自己的手看了一會兒，耷拉下肩膀歎了口氣，然後一邊撓了撓亂蓬蓬的頭髮一邊從床上下來。
鏡子裡依舊是那張陌生的臉，洗漱推開房門，兩名切爾貝羅已經等在那裡。
早餐是烤得香噴噴的羊角包和咖啡，未央奈喝不慣咖啡，只要了牛奶。
切爾貝羅說，白蘭一般不會這麼早起床，他是個標準的享樂主義者。
未央奈沒什麼胃口，小口小口抱著熱牛奶喝，一會兒之後才問了一句，「安吉洛怎麼樣了？」
切爾貝羅愣了一下，然後公式化地做出回答，「安吉洛只是皮外傷，經過治療以後已經痊癒。」
未央奈本來想問他現在在哪兒的，但是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悶悶地「哦」了一聲，繼續保持沉默地喝牛奶。
又過了一會兒，她看她，「那我還可以出去麼？」
切爾貝羅點頭，「是的，白蘭大人吩咐過，您若想出去走走，只需帶上我們即可。」
未央奈站起身，唇角彎了彎，「那我想出去，」
她垂眸想了一會兒，「我想去小公園，能看到很多鴿子的那種公園。」
「是。」
切爾貝羅幾乎是機械化地應聲。
……
身上的衣服很顯眼，跟隨在身後的部下們的服飾也很特別，未央奈再度感受到了和昨天一樣的視線。
惶恐，緊張，和不安。
他們避之唯恐不及，紛紛遠離了這片區域。
未央奈蹲在小廣場上，慢慢把手上的麵包屑撒到地上。
肥嘟嘟的鴿子收攏了翅膀在地上一跳一跳地聚集過來爭搶食物，有膽大的甚至直接停到她手上，一點不怕人地扇著翅膀。
未央奈聽著那些咕咕咕的叫聲，終於忍不住笑了。
風吹過來，披風被吹得呼啦啦揚起，碩大的披風飄起來幾乎能把她整個人都給遮擋住。
覓食的鴿子們同時飛了起來，翅膀拍打發出撲棱棱的響動，一時讓人眼花繚亂。
兩名身著白色制服的切爾貝羅站在不遠處一動不動，視線片刻未離開過。
與其說是保護陪伴，倒不如說更像是一種監視。
未央奈想。
這裡是現實世界，不是她創造的夢境，她無法像在夢裡那樣想去哪兒就去哪兒，想把誰趕走就就把誰趕走。
而且這裡也沒有一直會保護她照顧她的卡凱西和鼬他們。
她抬頭看著鴿子群飛遠，伸手接住了一根慢悠悠飄落下來的羽毛。
在切爾貝羅的眼裡，未央奈將羽毛朝著陽光仔細打量著，如同看到了新奇的事物，這一幕在這兩天與她的相處中已經屢見不鮮，因為這個女孩似乎對這裡的一切都很感興趣，很多尋常的東西都能讓她感到好奇。
所以當她們看著她小心的將羽毛收進口袋裡的時候也沒有多想。
未央奈把羽毛放進衣兜，下一秒，羽毛霧化變形，變成了一個指環。
……
中午用餐的時候白蘭姍姍來遲，他一副剛睡醒的模樣揉著亂翹的頭髮，一邊打哈欠一邊走到餐桌邊，很順手地摸了把未央奈的頭。
「早呀奈醬~」
他俯下身，在她臉頰一側吻了吻。
涼涼的感覺一觸即離。
「已經中午了。」
未央奈抬頭看他，認真地糾正他的話。
「嘛~嘛~是我的錯，」
他笑嘻嘻地在桌子對面坐下，好整以暇地托著下巴看她，「昨晚睡得怎麼樣？」
「感覺有點奇怪，」
未央奈老老實實地坦誠自己的感受，眉頭微微皺著，有些苦惱，「我一般不睡覺的。」
白蘭勾了勾唇角，未央奈又抱怨了一句，「還有，我不喜歡這裡的早餐。」
「哦呀，那你想吃什麼呢？」
他很有耐心地問。
未央奈想了想，眼睛一亮，「我想吃三色丸子！」
白蘭哈哈哈地笑出了聲，然後一攤手，戲謔道，「好可惜，這裡沒有三色丸子呢，不過有小正從前帶過來的手信，草莓大福哦~」
「草莓大福……」
未央奈楞了一下，她歪了歪頭。
草莓大福，感覺好耳熟啊。
可是想不起來，只隱隱約約覺得，好像她認識的某個人很喜歡吃。
是誰呢？
完全記不起來了。
她搖搖頭，沒再去想這個傷腦筋的問題，而是好奇地問，「小正是誰？」
「小正是我從前的副官呢，我本來啊還想把奈醬介紹給他認識哦，」
白蘭依舊笑眯眯的，語氣完全沒有變化，「不過很可惜，他背叛了我投入彭格列那邊了。」
未央奈呆了一下。
彭格列？
這個名字也很熟悉，好像哪裡聽到過。
看她一副絞盡腦汁在回憶的樣子，白蘭感到頗為有趣，他彎著眼睛道，「哦呀，奈醬難道不知道，彭格列的首領是誰麼？」
彭格列的……首領？
啊，說到首領這個詞，未央奈立刻醒悟過來。
她呆呆地看他，「綱吉君？」
「嗯嗯~沒錯，」
白蘭點頭，「不過啊，這個時代的沢田綱吉君已經不在了，他輸給我了~」
他愉快地拿起玻璃杯，眸子微轉望過來，「現在的沢田綱吉君，和彭格列的那些守護者，都是和奈醬你一樣來自十年前的呢~」
未央奈怔怔地發了一會兒呆。
她有些懂了，大概是因為，她當時在雲雀君的夢裡，正好雲雀君被意外帶到了這裡，所以連帶著夢境當中的她也被一起捎過來了。
至於為什麼她會跑到尤尼身上就不清楚了。
「所以，綱吉君他們是你的敵人麼？」
正說著，午餐被人用推車送了過來，是義大利面，未央奈有點苦惱地看著擺在餐巾上的刀叉，「這是什麼？」
「SPAGHETTI CON VONGOLA（蛤蜊意面）~」
白蘭笑眯眯的，「奈醬想要見見綱吉君麼？」
未央奈正擺弄著叉子思考要怎麼用它來勾這些麵條，聞言愣了一下，「可以麼？」
「可以喲~」
白蘭熟稔地卷好麵條放到小碟子裡遞給她，「正好，我也正打算和彭格列的各位當面聊聊呢~」
未央奈接過了小碟子，想了想還是朝著站在一旁的人問，「可以給我一雙筷子麼？」
……
因為白蘭說要和綱吉君他們聊聊，所以未央奈下午一直沒有出去，就待在白蘭的辦公室裡等啊等。
中間吃掉了兩大份的霜淇淋和一整袋棉花糖，又以全息投影的形式看了白蘭推薦的動漫番劇，等到不知不覺睡著又被叫醒的時候，落地窗外已經繁星點點。
因為下午吃了太多零食，所以晚上未央奈反而沒有胃口了，她無聊地拿著小湯匙攪奶油蘑菇湯，就在這時，白蘭的辦公桌上忽然亮起一個人像。
「Boss，」
一個穿白色制服的不認識的人出現在那裡，「如您所料，彭格列及其同盟家族同時對我們發起了進攻。」
「嘛~」
白蘭笑眯眯地挖了一勺餐後甜點的霜淇淋進嘴裡，神色完全沒有變，「看來，小正那裡也要開始了呢~」
「開始什麼？」
未央奈疑惑地問。
「綱吉君他們，和我的戰鬥，開始了哦，奈醬~」
白蘭笑道，他拿起桌旁放著的一個迷你遙控器按了一下，立刻一面牆上出現了很大的投屏，「一起看吧~」
未央奈從那些被切割成無數個小方塊的不同畫面裡，看到了那幾個她熟悉的少年們，於是攪著湯的動作漸漸停了下來。
晚餐什麼時候被撤下的她也不記得了，只知道後來白蘭拉著她挪了位置坐到了沙發上繼續看那些畫面。
戰鬥很激烈，但是所幸大家一直平安地度過了一關又一關。
直到全部的監控都被破壞黑屏，再也沒東西可以看了，未央奈才回過神來。
「奈醬在擔心綱吉君他們麼？」
白蘭全程都笑眯眯地在吃棉花糖，哪怕是看到自己的部下一個個敗下陣來，他的神色都毫無變化。
未央奈看看他，點頭。
「真是誠實呢，」
他撐著一邊臉，若有所悟，「不怕我生氣麼？」
未央奈低下頭，有些洩氣，「我不會撒謊，騙人的話白蘭馬上就看出來了。」
白蘭揚了揚眉梢，「看起來，距離結束還有一段時間，要繼續等麼？」
未央奈堅定點頭。
雖然如此，但是枯坐在沙發上等著等著，眼睛還是不受控制地開始閉了起來。直到一聲通訊提示音把她猛地驚醒，她幾乎是反射性地坐直了身體睜大眼睛看向了白蘭。
「白蘭大人，戰鬥結束。如您預期，吉爾大人被瓦裡安的Xanxus打敗，隊伍全滅。」
白蘭用勺子攪拌了一下咖啡，濃鬱的香味飄散在空氣裡，「其他戰場呢？」
「還在與彭格列同盟家族交戰中，」
那人公式化地彙報著，「其中，西北戰場已經被加百羅涅家族攻陷。」
「哦呀，不愧是跳馬迪諾~」
白蘭放下小勺子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日本支部應該也差不多了。」
「是，與Merone基地通訊完全中斷，暫時無法聯繫到入江大人。」
「小正麼，」
白蘭彎著眼睛笑，「不知道等會兒，他會露出什麼樣的表情呢？一定會嚇一跳。」
他說話的語調非常輕鬆，帶著小小的調侃，如同在準備一個有趣的惡作劇並期待著對方的回應。
未央奈低下頭，看到她原來是躺在沙發上睡著了，身上還蓋著一件白色制服外套，是白蘭的。
第42章 第十一夜
白蘭以全息投影的方式與彭格列那邊進行了面對面的「友好交流」，未央奈在一邊抱著毯子聽得半懂不懂，只知道白蘭好像跟他們約定了一個叫做「choice」的遊戲。
他說十天后會再向他們說明細節，然後就關掉了投影。
「哦呀，奈醬醒了麼？」
他走到沙發後頭，手肘支在沙發背上托著臉，笑眯眯的，「聽到剛才的對話了？」
未央奈點點頭。
「奈醬到時候要不要一起來看choice？」
他笑著問。
未央奈看看他，「我也能去？」
「當然可以呀~」
他伸手揉揉她的頭，「如果是你提出來的話，我就會帶你一起去哦，不是很想見綱吉君他們麼？」
未央奈低下頭，揪了揪手指頭，「可是我不想看你們打架。我不要去了。」
白蘭似笑非笑地盯著她看。
「白蘭。」
未央奈依舊低著頭，眼睛望著自己糾結在一起的手指頭，聲音悶悶的。
「嗯~怎麼了？」
白蘭笑眯眯地俯下身湊近了她問。
「石榴，為什麼要把他的家鄉和村人都燒掉？」
未央奈終於抬起頭來，尤尼的眼睛是大海的深藍，在開心時如同陽光照耀的水面泛著粼粼波光，但是當她露出現在這樣的神情時，就會有一種讓人看不透的深邃沉靜。
「你說，他是為了向你表達忠誠，」
她無法理解，「為什麼要用這種方式？」
那是在剛才與彭格列的通話當中，白蘭為他們介紹真六吊花時提到的一個紅發男人。白蘭提起他時候的語氣很自然甚至是有些得意，像是在向別人展示自己得意的玩具。
他說，這個叫做石榴的男人，為了向他表達忠誠，將自己出生成長的故鄉以及撫育他長大的村人全都燒光了，未央奈看到投影上展示出來的畫面，火山噴發出的岩漿一路流淌淹沒了整片山林與城鎮，如同突然降臨的天災，將來不及逃亡的無辜人們都埋進了那片岩融地獄裡。
就是在那樣充斥著絕望與哀嚎的地方，石榴頂著毛巾泡在岩漿池裡吹口哨，悠閒地像是在泡溫泉。
好可怕。
未央奈覺得，太可怕了，這個男人。
還有白蘭也是，好可怕。
一隻冰涼涼地手撫上她的臉，未央奈下意識抖了一下，發散開去的神思再度回歸到眼前，白蘭依舊笑吟吟地看著她。
「哦呀，奈醬在害怕我麼？」
他問，拇指輕輕在她的皮膚上摩挲。
未央奈看了他一會兒，然後搖搖頭。
「我不害怕白蘭，」
她停了停，然後眼神裡透出一種難過的情緒，「但是我也不喜歡白蘭了。」
白蘭一直彎著的眼睛緩緩睜開了些，過於淺淡的瞳眸裡有一種冷冰冰的光澤，但是很快他又恢復了笑眯眯的樣子，「哦呀時間不早了，好孩子該去睡覺了哦。」
未央奈愣了一下。
白蘭低頭在她額頭上吻了吻，也不退開，湊在她耳邊輕輕柔柔地說了一句，「做個好夢哦，奈醬~」
……
骸說的都是真的，未央奈確定了。
白蘭真的和從前完全不一樣了。
以前的白蘭眼神明亮，雖然也總是不著調地愛開玩笑，又經常異想天開地做一些看起來很瘋狂的事情，但是當他歡快地笑著的時候，有一種很清朗乾淨的感覺，完全不是現在這樣。
就連眼神中都透出一股瘋狂和野心。
未央奈想起在十年前夢中的最後一次遇見，那時候白蘭就已經有些不一樣了。
他說他做了一個很有趣的夢，關於毀滅世界的。
他說現實世界很無聊，毀滅與重建的過程比世界本身要來的有趣得多。
然後他還問她，想不想要看看他的這個夢？
未央奈發覺，大概十年後的這個世界，就是白蘭所說過的那個有趣的夢吧？而她現在，真的見到了他的這個「夢」。
可是她一點都不覺得這個夢有趣。
她想起了斑。
斑想要把大家都捲進幻夢當中，初衷是希望每個人都可以活在願望得以實現的和平美好的世界當中，雖然這個方法很笨拙又很粗暴，但是未央奈可以感覺到斑的溫柔。
可是白蘭不一樣。
他說，他覺得現實世界太無聊了。他只是為了尋找所謂的樂趣與意義，才做出了這種事情。就是為了這種自私又任性的理由，他害死了十年後的綱吉君，害死了山本君的爸爸，害死了那麼多的人。
這裡是現實世界，每一個活著的人都是真真實實的生命，是死去之後都不會再有第二次重生機會的。他卻把大家都當做遊戲裡的道具肆意玩弄折磨。
太過分了。
而且……
他還毀掉了尤尼的靈魂，欺騙未央奈說尤尼只是生病了。
安吉洛和黑魔咒的其他人如此痛恨白蘭不是沒有原因的，因為白蘭確實做了這麼殘忍的事情。
「啊——」
一個死氣沉沉的少年的嗓音把未央奈嚇了一跳，她還沒來得及四處張望，眼前就慢慢出現了一個超大的青蛙的腦袋。
「你就是那個能把師父氣死的女孩子麼？好厲害——」
隨著浮現影像慢慢變得清晰起來，青蛙的腦袋中間，又出現了一張人類少年的臉，唔，未央奈仔細揉了揉眼睛，發現原來是一個戴著巨大青蛙頭套的男孩子正站在她面前。
男孩的頭髮是青色的，劉海從巨大的頭套裡露出了一些，他看了看她，然後也學她蹲了下來，面無表情地拖長了音調，「Me一直想知道，你是怎麼做到拒絕師父的。」
未央奈眨巴眨巴眼睛看著這個造型獨特的男孩子，半晌伸出手去戳了戳那頂青蛙頭套。
「你為什麼要戴著這個？」
她好奇地問。
「白癡前輩說是為了讓Me代替上一任搭檔。」
少年的眼睛是漂亮的祖母綠，但倒映不出任何東西，淡漠地如同死水。
雖然一副冷淡沒表情的樣子，但是他認真又緩慢地回答了她的問題。
「白癡前輩是誰？」
未央奈問完了才想起來還沒問最基本的問題，「你又是誰呀？」
「Me是弗蘭，」
他伸手，像是報復未央奈剛才戳他頭套一樣地回戳了她的額頭一下，「你又是誰？」
未央奈摸著額頭愣了兩秒，隨即立刻笑了起來，笑得非常開心，「我叫未央奈！你好呀~」
「你是怎麼來到這裡的？」
她好奇地問，眼睛亮晶晶的，「難道我跑到你的夢裡去了麼？」
「夢？」
他慢吞吞地歪了下頭，「是師父把Me叫來的。」
「師父？」
未央奈左右望瞭望，沒明白。
弗蘭面無表情地在青蛙頭套上做出一個手掌向上攤開如同種子發芽的動作，「就是那個像鳳梨妖怪一樣的男人。」
未央奈一敲掌心秒懂，「骸！」
弗蘭像機器人一樣轉動脖子左邊看看右邊看看，然後湊過去拿手擋在嘴邊，也沒壓低聲音，就用著那平直的語調問，「Me超想知道，你是怎麼把師父氣到決定放棄你的。」
他停頓了一下，像是有些苦惱地歪了歪腦袋，「自從Me被師父選中，就開始被慘無人道的訓練，師父是個魔鬼。」
「啊，」
未央奈露出同情與理解的表情，心有戚戚地點頭，然後伸手一拍弗蘭的肩膀，「我被骸丟到過海底，海底還有好可怕的大鯊魚，很嚇人的……」
嗖嗖嗖——
弗蘭超冷靜地伸手一拽未央奈，兩人同時斜過身體，未央奈就感覺有什麼東西擦著頭髮飛了過去，然後篤的一聲釘在了牆上。
她懵懵地看過去，是一柄寒光閃爍的三叉戟。
「師父——這樣很危險啊，」
弗蘭朝著兇器飛來的方向有氣無力地喊了一聲，「Me可是剛從戰場回來，很累的——」
「kuhuhuhuhu……」
堅硬的靴子踩在石磚上的響聲在安靜的空間裡格外清脆響亮，六道骸慢慢自黑暗中步出，一身拉風的軍裝制式風衣無風自動。
紅色的右眼呈現出一個六字，他一邊詭異地笑一邊走到牆邊，戴著黑色皮質手套的手握上三叉戟柄部一下把它拔了下來，然後——
咻的一聲。
乾脆俐落又冷酷無情地插進了弗蘭的青蛙頭套，瞬間貫穿了他的腦袋。
未央奈看得眼睛都睜大了。
弗蘭睜著死魚眼，「很痛的啊，師父——請你不要惱羞成怒做這種幼稚的事情了。」
他緩緩轉過頭去，面無表情地看自家師父，「未央奈一定是被師父給嚇到了，師父存在本身就是一種暴力。好奇怪哦，庫洛姆大姐是怎麼忍受了你這麼久的。畢竟師父……」
六道骸把三叉戟拔出來，然後又狠狠地插了進去。
弗蘭閉嘴了。
「kuhuhuhu……真是個讓人傷腦筋的孩子。」
六道骸捂著一邊眼睛笑得陰氣十足。
「青蛙……」
未央奈忍不住又用手指戳了戳那頂超大的頭套，驚奇道，「癟下去了！」
像是變魔術一樣，三叉戟從下往上由弗蘭的後腦勺刺入然後從額頭上面的頭套上冒出尖端貫穿，看位置明明已經刺穿了弗蘭的腦袋，可是弗蘭依舊維持著一副寡淡的表情眉毛都沒有皺一下，反而是頭套像是被紮破了的氣球，慢慢地癟下去了。
「好厲害啊弗蘭！」
未央奈忍不住拍手鼓掌，期待地問，「可以教我麼？」
六道骸投來一個詭異又憋屈的眼神。
他過去展現過那麼多次神秘華麗的幻術，竟然比不上弗蘭這種低級的障眼法？
弗蘭也像是愣了一下，死魚眼都微微睜大了一丟丟，伸手指著自己然後扭頭看六道骸，「師父——你看，未央奈被Me的魅力吸引了，你果然——」
六道骸終於忍不住，直接上手一拳頭砸到了他腦袋上。
「kuhuhuhu……」
「骸，你的眼睛！」
未央奈發現新大陸一樣，「變成四了！」
「啊……師父放出鬥氣動殺意了，」
弗蘭抱著腫起大包的頭，不帶起伏語調地歎氣，「好——可——怕——」
六道骸：「……」
這一瞬間，他很想把這兩個從來沒弄對過重點的小鬼送去地獄盡頭輪回一圈再回來。
第43章 第十二夜
六道骸附身在別人身上潛入了密魯菲奧雷，利用職務之便將密魯菲奧雷的情報傳送給了Varia，可惜就在前幾天被白蘭識破並在直接交戰之後不敵又無法如同過去那樣逃脫而被關進了這個意識空間裡出不去。
六道骸的真身依舊如同十年前那樣還被關在復仇者監獄的水牢之中，未央奈並不清楚復仇者監獄是什麼地方，但是光聽描述也能意識到，那裡不是隨便可以出來的，而六道骸就那樣一動不動地被關在水底那麼久，只有意識能夠通過庫洛姆與外界進行溝通。
這些事情在過去，未央奈一直沒有聽他說起過，六道骸畢竟是個很要面子的傢夥，而在他不願說的前提下，庫洛姆更加不會主動告訴未央奈這種事情了。
也只有弗蘭會在那裡面無表情的吐槽自己師父是個不知道保質期過了多久的鳳梨罐頭。
——當然後果是又被一叉子貫穿了腦袋。
密魯菲奧雷總部被白蘭用能夠隔絕精神力量的結界籠罩，所以六道骸當初才無法逃離，而與此同理的是，弗蘭也無法從外部找到這裡。
但是好在，就身處於密魯菲奧雷內部的未央奈成為了中間的媒介。
因為在十年前，六道骸就曾經與未央奈的精神意識進行過交流，所以他能夠很容易地找到她，未央奈又借著外出之便拿到了弗蘭送來的霧屬性指環用以做溝通的媒介道具，於是被結界隔絕的兩個意識終於橋接上，師徒兩人成功會師。
未央奈對於精神意識之類的東西還是一知半解，所以她沒辦法憑藉自己就把六道骸救出去，現在看到骸徹底從暗影當中脫身，她感到很高興。
這是她來到十年後世界裡，第一次感到徹底的開心。
「哦？Choice？」
聽完未央奈絮絮叨叨地講述白天白蘭與彭格列那邊的談話，六道骸摸了摸下巴，眼眸含笑，「沢田綱吉他們竟然攻下了Merone基地麼，值得表揚，kuhuhuhuhu……」
未央奈拽了拽他，終於問出了自己擔憂良久的事情。
「骸，你被白蘭關在這裡的話，庫洛姆還好麼？」
她憂心忡忡，「她的內臟，是你幫她維持的。」
之前一直沒有提起，是因為六道骸本身沒有脫險，未央奈覺得如果再問出這種問題，答案倘若是不好的話，那麼六道骸自己肯定就很不好受。
因為雖然骸嘴上總是說著利用啊道具啊之類無情的話，但是未央奈是感覺得到的，他對庫洛姆非常的關心和溫柔，絕對不是那種把她當做工具使用的混蛋。
「哦呀，」
六道骸細長的眼眸微轉過來，似笑非笑地盯著她看了一會兒，「你很在意麼？」
「那是當然的啊！」
未央奈理直氣壯地看他。
「嗯……」
他勾著唇角，伸出手去，「來。」
未央奈疑惑地看著遞到面前來的那只手，又看看他，還是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然後才問，「要做什麼？」
六道骸握住了她的手，未央奈能感覺到皮質手套的觸感包裹在手上，她還在愣神，猛然感覺到了什麼，刷得扭過頭。
依舊是黑沉沉的昏暗光線，但是不一樣了。
未央奈眯起眼睛適應了一小會兒，然後發現他們出現在了一間陌生的房間裡。
有淺淺的均勻的呼吸聲自一個角落裡傳來，她順著望過去，然後睜大了眼睛，「庫洛姆？！」
躺在小床上的女孩眼睫動了動，慢慢睜開了眼，她擁著被子坐起身來，有些茫然地望過來，然後也是一怔。
「骸、骸大人……」
紫水晶一樣漂亮的眼瞳睜得很大，隱隱的水汽開始浮現，庫洛姆急匆匆的把被子推開翻身下來，鞋子都顧不上穿，「未央奈……」
但是下一秒，未央奈發現他們又回到了剛開始那個什麼也沒有的地方。
她愣愣地看向還握著她手的六道骸，「剛才……也是幻覺麼？」
「你覺得呢？」
六道骸像是一個循循善誘的老師一樣問。
未央奈遲疑了一下，還是很堅定地點了點頭，「我覺得庫洛姆是真的。」
然後六道骸就笑了，是眼眸中真實浮現出來的笑意。
「只要你堅信是真的，那就是真實。」
他意有所指地說著讓未央奈有些聽不太明白的話，「所謂現實中的真實感就是施術者本身所持有的真實感。」
「以你堅信的毫不懷疑的某物為源頭，能製造出非常強大的幻術。」
他抬起手指輕輕點在她眼下。
未央奈感覺自己好像聽懂了，又好像沒有聽懂。
「幻術，」她下意識捂住了那只眼睛，「不是說謊麼？」
「kuhuhuhuhu……」
六道骸笑了兩聲，「只要你相信是真實，就不是謊言。隱藏在真實中的謊言，掩藏在謊言中的真實，這就是霧。」
「只要我相信……」
未央奈咬了咬唇，然後忽然抬頭看向面前的青年，「骸，你再教我一次吧，我想學會這個！」
「哦呀，這次終於願意了麼？」
六道骸似笑非笑。
「嗯！」
未央奈點頭，她下意識抓緊衣角，眼裡透出幾分倔強，「我什麼也不會，也幫不上忙，我總是這樣。可是我不想這樣了。」
「骸說過我可以做好的，我相信你。」
她認真說道，「你說的，只要我相信就是真的。那我相信骸，也相信我自己！」
六道骸稍稍愣了一下，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眼眸輕輕眯了眯。
「哦呀，這可真是……」
他握了握拳，測試了一下手上的力度，然後發出感歎似的一聲，「總是讓人感到驚訝啊，未央奈。」
「嗯？」
未央奈投來茫然的目光，隨後後知後覺地歪了歪頭，「骸……你的身體……」
六道骸點點頭，抬手揮了一下三叉戟，「力量恢復了。」
在被關進意識空間之前，六道骸在與白蘭的對戰中受了不輕的傷，精神上的創傷不像肉體可以借助晴屬性火炎來活化細胞加快恢復，精神創傷只能依賴時間來慢慢調養，這也是六道骸無法憑藉自己的力量逃脫出去的原因。
但是在未央奈說了相信他的話之後，原本枯竭的精神力立刻得到了補充恢復，像是被注入了一股鮮活的生命力。
這是未央奈的力量。
未央奈愣愣地看他。
六道骸俯身與她對視，眼神意味深長，「看起來，你一直都不認為我是幻覺。」
未央奈理所當然地道，「本來就不是啊，骸是真的。」
六道骸伸手抬起她下巴，眼眸微眯，意有所指，「真是完美的幻覺，我竟然都沒發現……」
未央奈不喜歡這個動作，她皺著眉握住他的手把它移開，然後有些莫名其妙的，「什麼完美的幻覺？」
「kuhuhuhuhu……看起來連自己都欺騙過去了，」
他唇角彎了彎發出一聲歎息，然後眼眸轉開，換了話題，「既然如此，那麼就開始吧。」
未央奈立刻擺正了姿勢和表情，認認真真地像是在課堂上聽講，眼睛睜得大大的，「好，我會認真聽骸的話的！我保證！」
六道骸揚了揚眉梢，側過頭，「既然不願意說謊的話，那麼首先，你最堅信的是什麼？」
「最堅信的？」
未央奈想了想，有些苦惱，「我相信的東西有好多啊……可是最相信的……」
六道骸環起手臂，好整以暇地提示，「有什麼，是你絕對不會懷疑真假，堅信一定存在的？」
他問完這個問題之後忽然感覺好笑一般輕笑了一聲，讓未央奈疑惑地看了看他。
六道骸確實是覺得有些好笑的。
他問未央奈，對她來說一定真實存在的東西是什麼。
然而可笑的是，未央奈本身的存在，就不是真實。
掩藏在真實中的謊言，隱藏在謊言中的真實。她本身就是最好的詮釋。
她自己卻直到如今都還沒意識到。
他忽然感到有些好奇，『未央奈』的真實，又到底是什麼？
未央奈不知道六道骸的想法，她只是在思考骸問她的問題。
有什麼，是她相信一定存在的？
這個問題的話其實有些奇怪，對未央奈來說。
因為她一直都活在夢裡啊，她遇到的人，都是在夢裡，她不存在於現實真實的世界當中，所以她本身都不是真正意義上真實存在的。
哪怕現在她不知為何可以參與到現實當中，可是她依舊只能通過尤尼的眼睛去看，通過尤尼的嘴巴去說話，「未央奈」這個存在本身對於現實世界來說仍然是不存在的。
可是就是這樣的她，有什麼她所相信一定是真實的東西？
其實有很多啊。
就連火影世界本身，雖然未央奈有時候會想，說不定在那裡經歷過的所有事情也都只是她的一個幻夢而已，因為完全沒有證據可以證實那段時光……
不，說起來，其實那些確實就是夢。
但是就算是夢，她依舊是相信的，遇到的人，經歷的事情，被保護與被照顧，被當做朋友與同伴，一定是真的。
「最堅信不疑的存在……」
她低低地重複了一遍這句話，忽而抬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六道骸「嗯？」了一聲，「怎麼了？」
「我，我好像明白了又好像不明白……」
未央奈的語氣裡透著幾分不確信，她緩緩挪開了遮擋在眼睛前的手，「但是……」
六道骸愣了一下。
未央奈原本淺棕色的眸子，已經變成了血一般的紅，其上三顆勾玉慢慢旋轉融合，形成了一個獨特的花紋。
「我看到骸的眼睛，」
她眨了眨眼，然後笑眯眯地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然後就想到這個了。」
這是卡凱西的眼睛，也是斑、鼬和佐助的眼睛。
如果只要是她相信的都會是真的，那麼她最相信的就是他們。
第44章 第十三夜
在六道骸的教導下，未央奈慢慢開始接觸幻術的世界，因為根深蒂固存在於腦海中的概念，使得未央奈一直覺得所謂幻術就是騙人的謊言，她自己都無法相信幻術，因而在原來她根本無法主動地真正去創造強大又真實的幻覺。
但是六道骸問她最堅信的事物時，未央奈想起了火影世界當中的經歷。
說到幻術的話，第一個浮現在腦海中的，就是佐助和鼬的眼睛，那雙被稱為萬花筒寫輪眼的眼睛。
未央奈覺得自己不可以撒謊騙人，所以沒辦法製造出不存在的虛構的東西，但是她相信佐助他們是真實的，寫輪眼也是真實的。
那麼用寫輪眼來製造幻覺，就一定是可以的。
就是這麼簡單地多了一雙眼睛，就把所有的問題都解決了。
六道骸從沒聽說過寫輪眼這種東西，探究地盯著那雙眼睛看了半晌，才讓未央奈再試著製造幻覺看看。
然後……
嗯，就沒什麼然後了。
……
未央奈是在第五天的晚上見到的尤尼。
不，那時候還不能說是見到，只能說是，她看到了尤尼的記憶。
她以尤尼的視角，看到了過去發生在她身上的所有事情。她看到她生活的小山村，看到偶爾來探望她的母親，看到母親溫暖的笑顏，也看到了從小銘刻在自己腦海中的，關於自己的宿命和未來。
然後母親死了，她來到了基裡奧內羅家族，接過了代表命運枷鎖的大空奶嘴，然後見到了原來母親的守護者。
一個金髮的男人，跪在她身前向她宣誓，會賭上性命來保護她。
他稱她為公主。
後來……
家族被追殺，幻騎士背叛，對伽馬的告白，和白蘭的對話……
夢境一樣的回憶不知在何時結束，未央奈只是蹲在地上，哭得很傷心。
有一雙手輕輕撫過她的頭髮，未央奈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請不要為我難過。」
她愣了一下，抬起頭來，被眼淚渲染得朦朧一片的視野當中，有一個少女站在她面前朝她露出微笑。
墨綠色的頭髮，細細長長的可愛髮辮，彎彎的眼睛下，有一朵明黃色的五瓣花。
「你好呀，未央奈。」
她笑著朝她伸出手來。
未央奈愣愣看了她半晌，才伸出手去握住了她，哽咽著聲音叫出了她的名字，「……尤尼？」
「嗯，我就是尤尼。」
尤尼將她拉起來，眉眼間滿是暖融融的笑意，是那種只要看著，就感覺好像被春日暖陽擁抱的溫暖感覺。
未央奈在怔了一會兒之後立刻回過神來，著急地抓著她的手追問，「你沒事麼？白蘭、白蘭他……」
尤尼搖搖頭，「沒事哦。因為在那之前，我的靈魂已經躲到遠方避難了，所以我並沒有被白蘭毀掉意識，請不要為我擔心。」
「可是……」
未央奈想起這個女孩的命運，還是無法抑制那種悲傷的情緒。
尤尼伸手輕輕為她擦了擦眼淚，她笑起來的時候總有種無比燦爛明亮的感覺，沒有一絲絲的陰影。
未央奈看著她，忽然就明白，為什麼白蘭說，尤尼比她勇敢了。
因為尤尼真的比她要有勇氣，也要堅定得多啊。
可以帶著這樣的笑容，走向那種未來。
「尤尼，」
未央奈吸了吸鼻子，自己拿袖子擦乾眼淚，認真地問她，「你要回來了麼？白蘭很危險的，我可不可以幫你的忙？我想幫忙。」
她抿了抿唇，「而且，我不想看到你死。」
尤尼看向她，海水般顏色的眼眸溫和，「謝謝你。」
……
未央奈別出心裁地想去密魯菲奧雷總部的餐廳吃飯，她還沒走進自動感應門，就聽到餐廳裡傳來的喧鬧談話聲。
「你看我沒說錯吧，白蘭大人果然和尤尼大人……」
一個男人的聲音帶著調侃。
「啊啊，白蘭大人不愧是魔鬼啊，尤尼大人才幾歲？」
「那有什麼，尤尼大人年紀雖然小，長大了一定也是個美人胚子~嘖，應該說白蘭大人有眼光才對。」
「是吧？我去報告事情的時候看到了，白蘭大人對尤尼大人很溫柔，連牛排都是為尤尼大人切好的。」
「你們說，他們有沒有……嘿嘿……」
「聽說前幾天他們在白蘭大人的辦公室待到很晚哦~」
然後是一陣起哄聲。
未央奈還有些莫名其妙的，她正想轉頭問滿臉尷尬的切爾貝羅，那些人都在說什麼的時候，忽然裡面傳出砰的巨響。
「你們再敢給我胡說八道詆毀公主——我絕不放過你們！」
「安吉洛你想幹嘛？這裡是總部！」
「放手！」
未央奈愣了一下，往前走了兩步，自動門開，餐廳內的景象也一覽無餘地展現在了眼前。
在這一觸即發的場景裡，她的出現讓眾人都感到了尷尬與拘謹，切爾貝羅隨她一同走進來，環顧了一圈四周。
原本擠作一堆的人立時散開，涇渭分明地分做了黑白兩部分。
「你們要打架麼？」
未央奈走進來，有些不太理解地看了看兩邊，「為什麼？」
「公主——」
黑魔咒那裡有人這麼喊了一聲，立刻被安吉洛狠狠瞪視了一眼，安吉洛瞥了未央奈一眼，轉開頭，滿臉不服氣與輕蔑，「不勞您擔心。」
黑魔咒的人都有些摸不著頭腦地看他。
未央奈知道安吉洛一定依舊還在恨她討厭她。她的眼神暗了下去，但下一刻又走過去拉了拉他的袖子抬頭，「安吉洛，你過來一下。」
青年皺起眉顯得很不耐煩。
「你過來一下。」
未央奈認真地又重複了一遍，然後轉頭對切爾貝羅說，「我想吃餃子。」
原本打算跟過來的切爾貝羅遲疑了一下，在未央奈的目光注視下，良久才點頭應了是。
安吉洛在眾目睽睽之下被未央奈拉到了最邊上第一個卡座旁，他眯著眼看了眼被支開的切爾貝羅，回過頭來，抽回手，抱起手臂居高臨下地看她，「你想做什麼？」
未央奈並不在意他的語氣，因為一開始就是她不對，是她先撒謊欺騙了安吉洛，所以安吉洛會生氣她完全理解。
「安吉洛，」
她遲疑著問，「伽馬還好麼？」
安吉洛怔了一下，他又打量了一眼面前的少女，然後扭開頭，冷著聲音，「你既然不是公主，你關心伽馬隊長幹什麼？」
未央奈鼓了鼓腮幫子，像是偷偷摸摸一樣地往切爾貝羅那裡瞄了一眼，然後又拽了拽安吉洛的袖子。
安吉洛被她這表情弄得莫名其妙，但他拒絕不了自家公主用這樣期待的眼神看他，於是他皺著眉勉為其難地順著她的力道俯下身來，嘴裡還惡聲惡氣的，「幹嘛啊？」
未央奈把手攏在嘴邊，湊到他耳朵旁邊小小聲地說，「尤尼很擔心伽馬。所以我想幫她問一下。」
安吉洛的瞳孔一縮，他猛地直起身來，眼睛一眨不眨地瞪她。
未央奈非常非常認真地回望過去，舉起手，「是真的，我發誓！」
安吉洛握緊拳頭，「為什麼來問我？直接問白蘭就好了」
「因為，我不相信他，」
未央奈想了一下，「我相信你，安吉洛是真的關心尤尼。」
她又望了一眼不遠處，切爾貝羅正端著餐盤往這裡過來。
安吉洛怔了一下，他探究地看她，沉吟兩秒之後還是做出了選擇。
「伽馬隊長失蹤了，」
他垂下眼，語氣裡難掩憂心，「日本支部被攻陷之後，伽馬隊長帶領的第三部隊全部失去了聯繫。」
他頓了頓，看向她，「你一直在白蘭周圍，沒有聽到什麼消息麼？」
未央奈抿了抿唇，「我看到他們在基地裡戰鬥，伽馬和獄寺君……他們都受傷了，可是後來監控就壞掉，再也看不到了。」
安吉洛沉默下來。
「大人。」
切爾貝羅停在他們身旁，將端著的餐盤放到了桌子上。
「謝謝你。」
未央奈朝她笑了笑。
安吉洛冷哼了一聲，「既然沒什麼事我就走了。」
說完，又用極其複雜的目光看了一眼未央奈，轉身大踏步而去。
……
吃完午餐之後，未央奈照舊去了白蘭的辦公室。今天白蘭說要和真·六吊花的幾個人一起用餐，他原本也邀請了未央奈，但是未央奈很老實地說，她不喜歡真六吊花，所以不想跟他們吃飯。
白蘭接受度非常好，完全沒有任何不悅。
未央奈覺得，白蘭雖然變了很多，但是脾氣似乎一直都很好的樣子，不管她說什麼都不會生氣還是那麼笑吟吟的。
不過這樣反而讓未央奈有些看不懂。
白蘭的辦公室別人不能隨便進入，但是未央奈進去的時候並沒有人阻攔，裡面一個人也沒有，她無聊地坐在白蘭的座椅上托著下巴四處張望。
桌上有一個玻璃花瓶，裡邊插著幾朵白色的花，她好奇地伸手撥弄了兩下。
就在這時，自動門開了，白蘭拎著外套搭在肩上走了進來。
「哦呀，奈醬在等我麼？」
他笑眯眯地走過來，如同習慣一樣俯身在她臉上親了親，語調滿是寵溺。
未央奈乖乖地點了點頭，然後指指那瓶花，「這是什麼花？我從來沒見過。」
「嗯~」
白蘭勾起唇角，伸手撫過花瓣，「白色曼陀羅。」
「曼陀羅……好奇怪的名字。」
未央奈嘀咕了一句，然後才想起來地拉了拉他的袖子，「白蘭，我剛才在餐廳裡聽到他們說了一些很奇怪的話。」
「嗯？」白蘭揚了揚眉，「什麼話？」
於是未央奈就把在餐廳裡聽到的那些話一五一十老老實實地全都複述了一邊，說完之後疑惑地抬頭看他，「雖然他們說的話我都能聽懂，可是又好像不太懂。」
為什麼他們說起她和白蘭在辦公室裡待到很晚這件事要笑得那麼奇怪？
「哦，這個啊~」
白蘭露出幾絲玩味的笑，他俯下身，撫上她的臉，讓她與自己四目相對，「奈醬還記得，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麼？」
「誒？」
因為離得太近了，白蘭說話時微微吐出的氣息都能感覺得到，未央奈有點不太適應地想要往後縮，但是白蘭手上稍稍用力阻止了她。
「我說，要不要跟我交往試試，奈醬很高興地答應了不是麼？」
他拇指輕輕摩挲著她的臉，語調低沉輕柔。
未央奈想了想點頭，「你說，交往就是待在一起，做好玩的有趣的事情。」
白蘭發出幾絲輕笑，微微睜開的淺色瞳孔中，透出深深淺淺的，讓人看不懂的暗光。
「沒錯哦，有趣的事情，要試試看麼？」
「什麼有趣的……」
未央奈的疑問才發出一半，白蘭已經托起她的下巴低頭靠了下來，未央奈睜大了眼睛。
在雙唇快要碰上的前一刻，未央奈用力扭開了腦袋。
第45章 第十四夜
「嗯~？」
白蘭看她，似笑非笑。
未央奈捂著嘴巴，眼睛瞪得老大，透出濃濃警惕。
「你剛剛是要親我麼？」
因為用手捂著嘴，所以聲音悶聲悶氣的。
白蘭扶著椅背，一手托腮，「奈醬討厭我親你麼？」
未央奈皺了一下眉，「你不能親尤尼。」
白蘭揚了揚眉梢。
「小櫻說過，只可以親喜歡的人。」
未央奈很認真的強調。
被喜歡的人親是一件很高興的事情，但是如果是被不喜歡的人親的話，就會很討厭。
尤尼有喜歡的人，白蘭也不喜歡尤尼，所以絕對不能讓白蘭親尤尼。
未央奈立刻堅定了這個想法。
「哦呀，」
白蘭伸手用指尖輕輕劃過她的臉，嗓音帶笑，「可是我不是已經親過很多次了麼？」
未央奈一愣，這才想起來，之前因為太習慣了，所以就忘記了，總是不小心就忽略了她現在在用尤尼的身體。
小櫻說，親在不一樣的地方有不一樣的意義，她可以親額頭，親臉頰，作為朋友的話都沒有關係，但是嘴唇絕對不可以隨便親。
那是只有最特別的人才可以親的。
小櫻告訴她，對卡凱西來說，未央奈就是那個最特別的人，所以如果未央奈親吻他的嘴唇，他會非常高興。換一個人的話，就會覺得非常厭惡。
所以直到白蘭想要親吻她的嘴唇，未央奈才反應過來。
絕對不可以。
未央奈刷的站起身，捂住臉跟額頭，義正辭嚴，「我不小心忘記了。但是以後不可以再親了！」
「嗯？奈醬的意思是，」
白蘭好整以暇地沉吟了一陣，「我以後不可以再親尤尼醬了？那可真是傷腦筋啊，現在我可沒辦法在夢裡見到你了哦。」
未央奈皺眉想了想，「對白蘭來說，我是最特別的人麼？」
「嗯？」白蘭發出疑惑的語氣詞。
未央奈搖搖頭，「我想睡午覺了。」
……
未央奈在夢裡見到了等待她的尤尼，尤尼正坐在沙灘邊望著遠處的海平面出神，彩虹在遙遠的盡頭若隱若現，這是和曾經白蘭的夢境很像的一個地方。
未央奈一見到她，就問了一句，「尤尼，你親過伽馬麼？」
尤尼本來正笑盈盈地要跟她打招呼，聞言一愣，隨即臉慢慢就紅起來了，結結巴巴地，「什、什麼？」
未央奈苦惱地捧著臉蹲坐下來，傷腦筋道，「好複雜啊，我還是搞不懂。」
尤尼好奇地看了看她，「是發生什麼事了麼？」
未央奈有點小心虛地看看她，然後縮了縮脖子，把剛剛發生的事情老老實實給講了一遍。
尤尼剛開始聽得愣愣的，後面慢慢就有些理解了，她臉頰微紅著，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未央奈疑惑地望她。
「我沒有親過，」
尤尼把下巴擱在手臂上，抱著膝蓋望向遠處，眼眸亮亮的，「因為伽馬還沒有給我回復哦。」
她的語氣有些飄忽，「而且，伽馬還沒有從母親死去的悲傷中走出來。」
如果不是因為尤尼知道自己將要遭遇什麼，知道她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她也不會在和白蘭會談之前，向伽馬說出那句話的。
「所以我不能那麼做。」
「只有互相喜歡傾慕的人，才可以的。」
她如此說道。
未央奈想了一會兒，「傾慕又是什麼樣的？」
尤尼考慮了一下，「見不到的話會一直思念，想到他的時候，會很高興，這裡……」
她按在心口的位置，「會有些酸澀難過。但是很溫暖。」
未央奈皺眉。
尤尼好笑地看她，「未央奈在想誰？」
「卡凱西，」
未央奈老實地說，「我親過卡凱西。因為小櫻說，我對卡凱西來說是最特別的人，這樣做的話他就會開心。」
「剛才，白蘭要親我，可是我一點也不開心，」
她抿了抿唇，最初她並沒有意識到尤尼的身體這個問題，而是下意識就想躲開，「而是覺得很討厭。」
雖然這麼說讓未央奈覺得對白蘭有些愧疚，可是事實就是這樣，她那個時候真的差點一巴掌糊過去……
「那，」尤尼托著下巴，一臉有趣地看她，「未央奈親吻那位卡凱西先生的時候，有覺得討厭麼？」
「誒？沒有啊，」
未央奈理所當然地搖頭，很認真地強調，「卡凱西那麼好，我為什麼要討厭他？」
然後尤尼又忍不住笑了出來。
……
時間過得很快，十天轉眼就過去了。
到了白蘭與彭格列一方約定關於Choice細節的那一天。
對於身處彭格列地下基地的幾位元元少年來說，這也是極為糟糕的一天。
名為白蘭的男人在鏡頭的另一邊悠閒地吃著超大份霜淇淋，輕描淡寫地說出六天后中午十二點在並盛神社集合的通告。
同時他還說，從過去時空來到這裡的所有人都必須參加，否則他們就會失去資格。
如此也就意味著，不止是這些少年，就連無辜的笹川京子和三浦春，甚至是才四五歲的藍波與一平都得被帶去戰場中心。
然而這是一場由對方單方面定下，並且他們還無法提出任何抗議拒絕的戰鬥，再不甘心都沒有用。
沢田綱吉無奈地看著螢幕上正一臉愉悅地挖著霜淇淋的男人。
白蘭忽然對著鏡頭外的某個方向笑了笑。
「奈醬要嘗嘗看麼，很好吃哦？」
「不要。」
隱約能聽到一個女孩子的聲音在那裡嘟囔，「我想吃三色丸子。」
「嘛~嘛~真是任性，」
白蘭笑眯眯地轉過頭來，朝著鏡頭這邊招了招手，「彭格列的各位，還在麼？」
「那傢夥又要幹什麼？」
獄寺警惕。
「不清楚……」
沢田綱吉搖搖頭，遲疑，「剛才說話的那個是什麼人？」
他下意識去看入江正一，但是入江正一正一臉的驚疑不定。
「小正~」
白蘭歪了歪頭，「日本的話應該就可以買到吧，順便幫我帶個手信如何？因為奈醬很想吃三色丸子，義大利這邊有點傷腦筋啊~」
「奈……醬？」
入江正一皺眉，「那是誰？」
他隱約覺得剛才的聲音有些耳熟，但是又不敢確定，因為據他所知，尤尼小姐應該已經無法自己開口說話了。
「奈醬……」
沢田綱吉愣了一下。
「三色丸子？」
獄寺臉黑下來。
山本撓撓頭，「不知道為什麼，我想起一個朋友了呢哈哈哈~」
迪諾望向螢幕。
「很遺憾，奈醬說不想要和你們見面。」
白蘭一攤手作無奈狀，「那今天的業務聯絡就到這裡，六天后見~」
「記得帶上三色丸子喲~」
哢嚓，螢幕黑了，徒留下會議廳裡面面相覷的幾人。
「山本，」
迪諾深吸了口氣，望向幾位少年，「你剛剛想到的朋友，該不會是叫……」
「迪諾先生，」
沢田綱吉驚訝地看向這位師兄，「難道，你認識未央奈？」
迪諾沉默了一下。
「可是，十年前的迪諾先生明明說……」
他疑惑地道，「沒有見過——」
「回歸正題，」
Reborn忽然打斷了自己兩個學生的對話，相當冷靜地望向笹川了平，「既然沒有選擇權，那麼現在我們只能按照對方提出的要求來做了。」
笹川了平一愣，立刻吼道，「不行！我不同意！怎麼能把京子帶進戰場！！我極限地反對！」
「可是現在不是提出反對的問題。」
獄寺沉著臉，「你沒聽到對方怎麼說麼？」
會議室再度安靜了下來。
……
這天晚上，迪諾久違地夢到了那個記憶深處的小公園。
有鴿群飛翔，有綠草如茵。小小的雕像噴出泉水，水滴在陽光下閃爍著漂亮的光。
他站在那裡，看著不遠處一邊朝他揮手一邊向他跑來的女孩。
他嘴唇開合了兩下，卻沒能發出聲音來，直到她在他面前停下來。
「迪諾！」
未央奈的眼睛亮晶晶的，帶著真切的歡欣，「我找了好久！終於找到你了！」
迪諾猶豫地抬起手，想碰一下她的臉卻在觸碰到之前又收了回去，「……未央奈？」
「是我，」
未央奈主動拉住了他的手，溫暖的體溫很真實的，毫無阻礙的從接觸的手心傳遞過來，她彎起眼睛笑得很高興，「你還記得我，太好了。」
迪諾愣了一下。
「因為，綱吉君說，十年前的迪諾不認識未央奈。」
未央奈撓撓頭，有點不好意思，「所以我有點怕……」
迪諾握緊了她的手，終於慢慢呼出一口氣來，隨後輕輕笑了出來，「真是的……」
「誒？」未央奈看他。
迪諾抓了抓頭髮，屈膝半蹲下來，「你啊，還記得當初是怎麼跟我說的麼？」
未央奈眨巴了一下眼睛。
「真是無情的傢夥，」
迪諾抱怨，明亮的眼中卻透出絲絲縷縷的笑意，「你說，如果很長時間見不到你，就讓我把你忘掉。」
未央奈「啊」了一聲，傻乎乎地笑，「對哦，是我說的。」
「怎麼可能忘得掉。」
迪諾搖搖頭，一臉無奈的笑著，忽而手上用力，未央奈還沒反應過來，已經被那股力道帶著往前，一下撲進了迪諾的懷裡。
「迪諾？」
未央奈感覺到自己被人緊緊擁抱住，溫暖的體溫包裹在身體周圍，滿滿的都是安心感，於是她放鬆了下來，手抓著他的衣服，輕輕蹭了蹭，「對不起呀。」
「沒關係。」
迪諾擁抱著她，在她看不到的角度，眼中滿是懷念與溫柔，「很想你，未央奈。」
第46章 第十五夜
未央奈覺得白蘭對Choice決戰的設定很有問題，因為他跟沢田綱吉君他們約定的時候，說讓他們在中午十二點在並盛神社集合。
可是。
日本的中午十二點，對他們這裡來說，是淩晨四點誒。
白蘭自己明明老是賴床愛睡懶覺，時間定這麼早，也不知道是折騰誰，太笨了啦。
她捧著熱牛奶喝著，對面，白蘭無精打采趴在餐桌上一副立刻就要睡著的樣子，頭髮胡亂亂翹著，時不時發出幾聲嘟囔。
未央奈從椅子上下來，走過去摸摸他的頭，「快四點了哦，會遲到的。」
「奈醬~」
他轉過頭迷蒙著眼睛看了她一會兒，忽而伸手一把把她樓進來，跟抱著洋娃娃似得蹭了蹭，「天都沒亮，好困啊~~」
大半身體的重量都被壓了過來，未央奈皺眉推他的臉，「很重的。」
「啊啊~奈醬真不解風情，」
白蘭無奈地放開她，鼓起臉，「親也不准親，抱也不准抱，好~過分——」
未央奈眨巴著眼看了看他，轉過身去用叉子插起一個羊角包遞過來，「早餐，不吃的話會餓哦。」
白蘭揚了揚眉梢，有些意外的樣子，「奈醬這是要喂我麼？」
「誒？」未央奈看他。
白蘭勾了勾唇角，笑眯了眼低頭咬住麵包，一邊吃一邊道，「真是難得呢~畢竟，奈醬不是說，已經不喜歡我了麼？」
未央奈愣了下。
她想了會兒，點點頭，「沒錯，我不喜歡你了。」
「但是，你不吃早餐的話還是會餓。那不行。」
白蘭笑了笑，端起咖啡，完全不見任何不悅。
過了一會兒。
「綱吉君他們會怎麼樣？」
未央奈問他。
白蘭「嗯？」了一聲，若有所思地想了一會兒，才笑眯眯地回答，「大概，會死哦，嘛，如果乖乖交出彭格列指環的話，也許我會稍微放過他們一下。」
未央奈沉默了，然後才問，「那，白蘭要彭格列指環又要做什麼？」
「嗯~奈醬知道七三麼，據說是構成世界的原石，」
白蘭答道，「掌握了它們，就能掌握所有平行時空。」
他眉眼彎彎地笑著，語氣滿滿都是掌控欲與壓抑的興奮，「我啊，就能成為新世界的神了。」
「然後呢？」
「然後？」白蘭看向她，笑意微斂，稍睜開了眼。
「成為新世界的神以後，白蘭又要做什麼呢？」
未央奈不太理解地追問道。
白蘭不再說話，只安靜地看著她。
未央奈沒有被那雙淺色調眼眸裡透出的冷意嚇到，不閃不避認真地回望過去。
互相對視良久之後，白蘭又彎起眼睛露出了笑吟吟的愉快表情，一攤手，「嘛，那種事情，等我成為神以後再考慮吧~」
「到時候再回答奈醬你的問題如何？」
他低下頭，語調裡滿滿都是寵溺親昵。
就好像，他真的在盡自己最大的可能寵愛著她。
滿足她的一切需求，忍耐她的所有異議。她想知道什麼他凡是能夠回答的就都會耐心回答。
他也確實，做到了這些。
未央奈站在旁邊看了他好一會兒，忽而好奇地問他，「為什麼白蘭要對我這麼好呢？」
「嗯？」
白蘭看向她，「為什麼這麼問呢？」
「因為，」
未央奈想了想，「你從來沒對我生氣。我不喜歡真六吊花，我喜歡綱吉君他們，你也不生氣呀？」
「嗯~這個啊，」
白蘭似笑非笑，「我難道沒有說過麼，我喜歡奈醬呀~」
「我啊，非常非常喜歡奈醬哦~」他一手撐在臉側，微微傾斜了腦袋，「喜歡到，想把你做成洋娃娃一直帶在身邊呢。」
未央奈點了點頭，垂下眼，「我知道了。」
「好了，時間也差不多了~」
白蘭站起身，將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披上，「該去見見那些，來自十年前的對手了。」
他的語氣極為輕鬆愉快，穿好外套像是才想起來地摸摸下巴，思索道，「不知道，小正他們有沒有帶三色丸子過來呢？」
「要走了麼？」
未央奈站旁邊抬頭看他。
「是哦~」
白蘭彎下腰來，又揉了揉她的頭髮，嗓音極為溫柔低沉，「乖乖待在這裡等我回來，會給你帶手信~」
未央奈眨了眨眼，乖巧點頭。
……
在切爾貝羅的陪同下，未央奈目送白蘭帶領著真六吊花幾人通過傳送器離開，據說Choice的戰場在離這裡很遠的某個無人島上。
這是未央奈第一次見到真六吊花，外貌各異的幾人當中，還有一個年齡與她相仿的極為可愛的女孩，白蘭為她介紹時說，她叫鈴蘭。
不過鈴蘭看起來並不喜歡未央奈，看著她的目光裡全是不加掩飾的敵意。
不過未央奈才不介意，因為她也不喜歡他們。
「大人，白蘭大人吩咐過，他很快就會回來，在此之前，還請您聽話留在總部。」
未央奈還在好奇地打量那個白色的圓形裝置，就聽到切爾貝羅在身後如此說道。
「哦，我知道。」
她語調輕快，「我會聽話的。」
她指了指那個裝置，好奇問，「這個東西，可以把人傳送到很遠的地方？」
切爾貝羅點頭作答，「是的。這是技術部研製出來，利用火炎能量進行遠距離傳送的裝置。」
「要用火炎才能啟動？就是白蘭他們打架的時候戒指上冒出來的火？」
未央奈露出幾分苦惱的表情，「那就是說，我的話就用不了了麼？」
「是的。」
切爾貝羅一板一眼地答道，「超炎指環傳送系統需要在火炎輸入值達到500萬伏特的情況下才能啟動。在總部，除了白蘭大人和真六吊花的幾位大人之外，其餘人都無法使用。」
未央奈點點頭「哦」了一聲。
她轉過身來，彎起眼睛笑，「那，我可不可以拜託你們一件事？」
還未等切爾貝羅做出回應，未央奈已經睜開了眼。
不再是尤尼那雙蔚藍大海一樣的眼眸，而是鮮血一樣的紅色，三顆勾玉慢慢轉動，不詳而詭異。
……
未央奈順著意識裡尤尼的指引找到了存放有73的房間，正要推門進去的時候，身後忽然傳來一個人的聲音。
「你要幹什麼？」
未央奈轉過身，看到是安吉洛，立刻松了一口氣。
「你的眼睛……」
安吉洛眯了眯眼，雖然只有一瞬間快得像是錯覺，但是他敢保證他沒有眼花，剛剛他確實看到面前少女的眼睛是紅色的。
他看了一眼那間房間，抱起手臂，「我剛才一路走過來就覺得不對勁，守衛都消失了。這裡是整個本部守衛最森嚴的地方，你要進去做什麼？」
未央奈眨巴了一下眼睛想了想，跑上來抓住他衣角，抬頭認真道，「安吉洛跟我一起吧！」
「什麼？」
他驚訝了一下。
「跟我一起幫尤尼。」
未央奈板起臉，指著那個房間，「我要把奶嘴都拿出來還給尤尼，還要幫她離開這裡。」
安吉洛的眼中浮現出震驚，眉頭微蹙，「你不是在開玩笑？是公主的意思？」
未央奈用力點頭。
安吉洛冷笑了一聲，抬起手，噌的一聲細微聲響，紅色的火苗出現在了他佩戴著的指環戒面上。
「到一邊去。」
他吩咐，臉上漸漸湧現出一抹暴戾又歡暢的笑來，「老子早就看這裡不順眼了。」
未央奈立刻聽話地躥到一邊。
嗙的一聲，大門整個朝裡倒下，刺耳的警報聲響徹了整棟大樓。
安吉洛握著巨大流星錘，皺眉有些煩躁地看了一眼擴音器，「速度快點，守衛都過來的話，我一個人沒辦法保護公主。」
未央奈點點頭快速跑進去。
三塊石板懸空漂浮在一個裝置裡，其中兩塊上的凹槽都是空的，唯有最上面的一塊石板鑲嵌了五枚奶嘴。
未央奈快速將奶嘴取下，剛一接觸到她的手，五枚奶嘴上就微微亮起了光芒。
其中一枚，由無機質的灰色散發出明亮的橙色亮光。
「這是——」
守在門口的安吉洛發出驚訝的聲音。
「是尤尼的大空奶嘴。」
未央奈將那枚橙色奶嘴戴在脖子上，小心捧起剩下幾個。
「小心！」
就在她轉身要走的時候，隱蔽在房間四周的警備裝置忽然啟動，六支附著火炎的箭矢嗖嗖嗖地發射出來。
未央奈一怔，安吉洛已經沖過來打掉了其中兩支箭，同時意圖用身體去擋剩下四支。
「等……」
未央奈眉頭皺了一下，閉眼再睜眼直直盯向那幾支箭。
黑色火苗立刻覆蓋了箭矢上原本燃燒著的紅色，箭掉落在地，沒一會兒就被那奇怪的火炎吞噬殆盡。
安吉洛愣了一下，「黑色？」
未央奈看他，「太危險了，你不能隨便沖過來。」
安吉洛尷尬了一下，扭開頭，「保護公主的安危是我的責任。」
未央奈有點不高興，「我說過的，我不會讓你們的公主受傷的！」
安吉洛斜眼瞅她，「你不是跟白蘭一夥的麼？為什麼要幫我們？」
未央奈也不知道要怎麼回答這個問題，她還在思考，外面的走廊裡已經傳來許多人的腳步聲，安吉洛臉色立刻變了。
「糟了，白魔咒過來了。」
他咬咬牙，拿出通訊器，「本部的黑魔咒成員人數比白魔咒少——」
未央奈扯了扯他的衣角。
「沒事，」
她揚起臉露出笑容，彎彎的唇角帶著幾分俏皮與得意，「我故意的。」
第47章 第十六夜
Choice的戰場設定在一個非常遙遠目前還沒有被人發現的無人島上，雖然高樓林立的景象更像是國際大都市的CBD商務區，完全看不出來是個無人居住的島嶼。
當然，現在身處於這裡的所有人，都無心考慮這個問題。
因為就在剛才，Choice戰結束，作為裁判的切爾貝羅宣佈：
「勝利者為密魯菲奧雷家族。」
重傷的入江正一向匆忙跑來的沢田綱吉一行人解釋了關於這個十年後世界，以及平行時空的種種事情，這也是彭格列的少年們第一次知道，原來在這個未來世界，沢田綱吉並沒有死。他們的到來，是由十年後的沢田綱吉，與入江正一，還有雲雀恭彌共同決定下的。
因為這裡是八兆分之一唯一擁有打敗白蘭的可能性的世界，而他們也是被選中唯一可以解救這裡的人。
可是，所有的希望隨著這一場choice的失敗而宣告破滅。
入江正一向白蘭提出Choice再戰的要求，被白蘭毫不留情地拒絕。
就在氣氛沉重壓抑到讓人透不過氣來的時候，輕盈的腳步聲伴隨著徐徐吹來的清風傳入了所有人的耳中。
女孩清脆響亮的聲音，將這份沉悶打破了。
「我反對。」
碩大的披風輕輕飄動，將尤尼瘦小的身體襯托得越加單薄，她帶著燦爛的笑容站在那裡，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奶嘴發出明亮溫暖的橙色光芒，Reborn難得顯出溫和的神態。
「看起來，被吃掉了一局啊，」
白蘭斂起了笑意，神情微冷，他歎氣一般道，「看樣子，奈醬也終於決定要站在綱吉君一邊了麼？」
在入江正一向不明就裡的沢田綱吉他們解釋關於密魯菲奧雷的組成以及尤尼曾經被白蘭毀掉意識的過程中，尤尼已經快速跑到了Reborn的身後尋求庇護。
真六吊花阻攔，眾人保護尤尼一起出逃，在六道骸毫無預兆突然現身的幫忙下，大家終於成功借助傳送系統逃回了並盛町。
在獲得短暫的安穩之後，所有人都下意識松出一口氣來。
「說起來，我到現在還是有些迷迷糊糊的，」
沢田綱吉撓撓頭，「白蘭說的奈醬……到底是——」
他望向尤尼。
「啊，是的。」
尤尼稍微有些拘謹地點點頭，她握著手左右望瞭望，像是在找什麼人，當目光落到站在少年們身後的成人組時，眼睛微微亮了一亮，「請問……」
她小跑過去，微笑著問，「您是迪諾·加百羅涅先生麼？」
迪諾愣了一下，剩下幾個人的目光都看了過來。
「迪諾先生，認識尤尼小姐麼？」
沢田綱吉疑惑地問，在剛才尤尼出現的時候，迪諾明明就跟他們一樣滿臉意外的。
「呃，沒有見過。」
迪諾撓撓臉，他看向面前的陌生少女，「我是迪諾，請問？」
尤尼在得到他肯定的答覆之後立刻露出了安心的笑容，她把手伸過去，「這個，請務必收下。」
躺在她掌心的，是一枚指環，戒面呈現靛青色，很普通的霧屬性指環。
「給我？」
迪諾意外地揚了揚眉梢。
迪諾是大空屬性，所使用的也一直都是大空的指環與匣子，這樣一枚霧屬性指環交到他手上，可以說是很不合時宜了。
尤尼卻很認真地點了點頭，笑容間帶著滿滿的意有所指，「被拜託了，一定要交給您保管的。您很快就會明白的。」
迪諾與她對視了一會兒，然後想到了什麼，眼眸微微睜大。
尤尼對他笑盈盈地點頭，於是迪諾咽了咽口水，把那枚指環慢慢戴到了手指上。
圍觀的少年們均是一頭霧水，大家都知道迪諾是和沢田綱吉一樣的大空屬性，可是這枚霧屬性指環又是……？
噌的一聲，火苗從戒面的寶石上躥了起來。
「點、點燃了！」
沢田綱吉驚叫。
「靛青色，是霧？」
獄寺摸著下巴咕噥，又打量了一下麵露震驚的迪諾，「難道跳馬這傢夥跟我一樣擁有複數屬性火炎麼？」
「迪諾，有什麼感覺？」
Reborn很感興趣似得問了一句，唇角微勾，像是發現了什麼。
迪諾有點愣愣的，又有點摸不著頭腦，「我也……」
正在這時，靛青色的火炎自戒面上跳了出來，如同投射一般落到不遠處的空地上，火炎扭曲變形，慢慢的慢慢的就逐漸露出一個少女的外形來。
「這是……」
碧洋琪眯起眼睛。
「這個模樣，難道！」
沢田綱吉揉了揉眼睛。
「怎麼會——」
獄寺呆了呆。
「果然是她啊！」山本發出歡快的笑聲。
「哈咦？又是一個沒見過的女孩子？」
小春疑惑地兩邊來回看了看，「是阿綱先生你們的熟人麼？」
「啊、那個——」
沢田綱吉支吾了一下，像是還有所遲疑著，「雖然看起來是，可是為什麼？」
靛青色的火炎慢慢消失之後，顯出身形的少女睜開了眼。
「未、未央奈，」
沢田綱吉驚疑著叫出了她的名字，「為什麼你會出現在這裡？」
未央奈的眼神像是剛睡醒，還帶著幾分迷茫，但是在看清楚面前站著的眾人之後，立刻清醒過來，眸子變得亮亮的，大大的笑容也掛到了臉上。
迪諾還在盯著她發愣，未央奈已經小跑了幾步過來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她超級高興地拽著他的衣服，「迪諾，你看，我帶著尤尼逃出來了！終於見到你啦~」
迪諾如夢初醒，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俯身回抱著她，「你沒事就好。」
獄寺皺了皺眉，他抱著手臂斜眼看了那邊一眼，「喂，你們兩個想膩歪就走遠點。」
聽到他的聲音，未央奈扭過頭來，立刻笑得更開心了，「獄寺君！」
被她這麼看著，獄寺轉過頭「嘁」了一聲，旁邊的沢田綱吉還聽到他小聲嘀咕了一句，「現在才看到我？」頓時感到有些好笑。
未央奈朝著剩下認識的幾人都打了招呼，但是拉著迪諾袖子的手一直沒有鬆開，誰都看得出來這裡她跟迪諾的關係最親近。
「這麼說的話，白蘭說的那個奈醬，果然是……」
沢田綱吉遲疑。
未央奈毫不介意地點點頭，「是我啊。我之前跟雲雀君在一起的，後來不知道為什麼忽然跑到了十年後，然後也不知道為什麼就變成了尤尼了，一直都在白蘭那裡哦。」
「雲、雲雀學長？！」
沢田綱吉嚇了一跳，下意識望過去，然後就被雲雀冷眼瞪了，他趕緊縮了縮脖子收回目光。
「喂，那跳馬手上的戒指又是怎麼回事？」
獄寺不客氣地問，全程臭著臉。
「說起來，未央奈不是一直都出現在夢境裡麼，為什麼現在可以真的出來了？」
沢田綱吉也想到了這個問題。
問題太多了，加上經過了今天的戰鬥又有不少傷患，最後Reborn讓他們先緩緩回基地調整好再說，尤尼也被小春和京子拉去換衣服了。
等到少年們都換回了便服重新走進會議室的時候，一眼就看到迪諾正撐著臉傻笑，旁邊，未央奈拿著一串丸子吃的腮幫子一鼓一鼓。
不遠處的斯庫瓦羅一臉不忍直視。
強尼二時不時問一句丸子味道怎麼樣是否滿意，得到未央奈用力點頭豎大拇指的回應之後立刻露出一副滿足的表情。
嗯，看起來製作丸子的機器是強尼二製造的。
Reborn最為淡定地作壁上觀，一臉見怪不怪。
「嘛，我也很久沒看到迪諾這幅樣子了，還有點懷念。」
小小的嬰兒老氣橫秋地端起咖啡淺啜，一邊說道，「畢竟是初戀嘛~」
「初、初戀？！」
沢田綱吉驚叫了一聲。
迪諾紅著臉有些脫線地撓撓頭。
「哦？這位小姐就是Boss念念不忘十八年的夢中情人麼？」
戴著黑框眼鏡的中年人從會議室外走進來，笑容間滿是慈愛，「恭喜您了Boss，再度與未央奈小姐重逢。」
「羅、羅馬裡奧？」
迪諾跳了起來，有點窘迫和不好意思，「你怎麼會在這裡？」
「剛剛和草壁君一起去超市買了點下酒菜，來問問Boss您要不要一起。」
老成持重的羅馬裡奧回答。
旁邊聽八卦的一干少年的關注點卻在另一個地方。
「十、十八年？」沢田綱吉結巴了一下。
「哇，看不出來，迪諾先生很癡情嘛哈哈！」
山本感歎。
獄寺冷哼一聲。
明明長得一副敗家子風流二世祖的樣子，沒想到骨子裡居然這麼專情？
「……十八年？」
嘴巴裡還塞著一顆丸子的未央奈忽然停下了吃東西的動作，她咽下丸子，眼眸微微暗了暗。
她轉過頭去，輕輕扯了扯迪諾的衣袖。
「迪諾也等了我很久麼？」
她認真地看他，「有十八年那麼久，迪諾沒有忘記我，還想著我？」
迪諾原本有些不好意思，但是與她對視之後，卻從她的眼眸中看出絲絲縷縷的憂傷和難過，她像是要哭出來，卻忍住了，眸光暗暗的。
「沒事的。」
迪諾摸了摸她的頭髮，唇角微揚，露出一個與少年時期別無二致的無比燦爛的笑容，「分別越久，再見時的喜悅越盛，所以我很高興。」
未央奈微微低下頭。
又是一個十八年。
她想。
卡凱西也是這樣的，十八年呢。
對她來說只是睜眼與閉眼之間的瞬息，對他們來說，卻是極為漫長。
「對不起。」
她低低地道歉。
第48章 第十七夜
「喂，我說你這傢夥莫非——」
獄寺豎起拇指一指廚房方向，「跟六道骸那傢夥一樣是幻覺？居然從指環裡面跑出來？」
未央奈回過頭，一臉驚歎，「獄寺君你果然好聰明，一下子就看出來了！」
她拍手笑道，「是骸教我的哦，把意識寄宿到指環裡面。他說，你們彭格列以前也有這樣的啊，好像是初代什麼的人？然後說讓我試試看，這樣的話我就能從夢裡面出來啦~」
「初代……」
沢田綱吉愣了一下，目瞪口呆，「莫非是說，初代彭格列家族麼？等、等等？未央奈你說骸？六道骸？」
「是啊，」
未央奈很天真地點頭，「我見到過骸，啊，還有弗蘭也是。骸教我用幻術了，我現在很厲害的！」
她一臉求表揚地表情看向迪諾，眼眸亮亮的，像是搖著尾巴求摸頭的小狗，「我把密魯菲奧雷總部的人都催眠了哦，因為切爾貝羅說，那個傳送系統我用不了，得要好多火炎才能啟動的。所以我把總部的人都叫過去了，大家一起的話，果然就可以了~」
迪諾抵擋不住未央奈這種目光，紅著臉摸了摸她的頭，於是未央奈立刻心滿意足地眯起了眼睛。
「催、催眠了所有人？」
沢田綱吉驚呆，「好厲害……原來，未央奈這麼強的麼？」
「嗯！我也可以很厲害的！」
未央奈立刻握了握拳頭，「骸說，只要我相信的就是真的了，所以我就想，我超厲害這樣，然後我就變得超厲害了！」
「……」
總覺得，這種說法好像有點奇怪？
沢田綱吉一時不知該從何處開始吐槽才好。
「我說，」獄寺瞟了一眼桌上已經只剩下幾根竹簽的空盤，「幻覺也能吃東西？」
「可以啊，因為我想吃嘛！」
未央奈理所當然地說。
她覺得自己是可以吃東西的，所以就能吃了呀~
獄寺真笨。
「總而言之，現在暫時是脫險了，」
Reborn打斷了少年們的閒聊，終於將話題重新拉回到了目前緊張的局勢上，「但是白蘭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追過來，要放鬆的話還太早了。」
「是呢。」
沢田綱吉活潑的神情頓時萎靡了下來，「而且拉爾和正一君還受了傷，真六吊花那裡……」
「所以我和尤尼在商量之後做出了一個決定，」
Reborn沒讓沢田綱吉把那些喪氣話說話，逕自下達了指令，「緊急召集所有同伴，包括從十年前來到這裡的所有人，去斯帕納的裝置那裡集合。」
「十年前的所有人？」
獄寺隼人愣了一下。
「難道！」
因為有了前車之鑒，沢田綱吉立刻想到了，「要回十年前？！」
Reborn並不作答，自顧自從桌子上跳下來往外走，「我先去準備了。」
「但是，如果說是從十年前過來的所有人的話，那未央奈她也……？」
沢田綱吉偷眼看了眼懵懂的未央奈。
「哦，她的話，隨便吧。」
Reborn不怎麼在意地擺了擺手，出了門去。
……
未央奈當然是沒有跟他們一起去十年前了，雖說要為了獲取初代彭格列家族的認同而進行守護者試煉，在十年前世界待上一周的時間，但是事實上因為時間差的關係，對於等候在這裡的人來說，只是短短的十分鐘而已。
「我不想去十年前啊，」
未央奈晃著腳坐在天臺上，頭頂有蔚藍的天空和棉白的雲朵，高處的清風徐徐吹拂過來，讓人心情舒暢愉悅。
同樣的藍天白雲與陽光清風，和身處於義大利的時候感覺完全不一樣，這裡輕鬆也自由多了。
未央奈伸開手臂，像是要飛翔的小鳥一樣，笑著扭過頭看向曲腿坐在天臺水箱上極目遠眺的迪諾，「十年前我看不到迪諾，迪諾也看不到我。所以我不想去那裡，我想在迪諾身邊。」
迪諾低頭朝著她的方向望來，陽光太過明媚燦爛，正掛在他頭頂後方，未央奈眯著眼睛用手遮擋了一下也看不分明他的神情，只大概知道迪諾現在正看著她。
所以她開開心心地朝他笑著，眉眼彎彎煞是可愛。
迪諾唇角輕輕勾了勾，手撐在水箱邊沿一個用力跳下來，身姿瀟灑俐落，外套輕輕揚起，很是帥氣——
然後踩到天臺地面的時候腳一滑，下頜重重磕到了地上，差點咬到舌頭。
「嘶——疼疼疼……」
他捂著下巴爬起來，一邊抽氣一邊疑惑，「奇、奇怪，今天怎麼這麼容易摔跤，這都第三次了。」
未央奈眨了眨眼收起懸在外面的雙腿走近過來，蹲下身來伸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的下巴，「很痛麼？啊，紅了呢……」
指尖的觸碰感似有若無，輕得像是羽毛一樣及不可查，但是那一下一下的卻又正像是撓在了心尖尖上，無端有種讓人覺得癢得要命的感覺。
迪諾垂著眸子，看到近在咫尺的少女的臉頰。白皙細膩的皮膚在明亮的天光下有種隱隱的光暈，纖長睫毛乖順無比地垂著，如同斂起翅膀的蝶翼，讓人很想觸碰一下。
他也確實下意識抬手輕輕碰了碰那幾根細長的睫毛。
未央奈疑惑地抬頭，「弄疼你了麼，迪諾？」
迪諾一驚，連忙收回手，像是被抓包的小學生那樣把手背到身後用力搖頭，乾笑，「沒、沒有啊，哈哈哈。」
「嗯？」
未央奈有些莫名其妙，她歪著頭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忽然問道，「迪諾，初戀是什麼意思啊？」
「咦？」
迪諾呆了一呆。
「為什麼，」
未央奈神色單純天真地看他，「羅馬裡奧大叔說，我是迪諾的初戀？」
迪諾眨了下眼，隨後緩緩呼出一口氣來，唇角緩緩上揚勾出一抹釋然又瀟灑的弧度，「初戀就是第一個喜歡的人。」
他看著她，認真說道，眼中滿是真切的溫柔，「未央奈是我第一個喜歡上的女孩，所以是我的初戀。」
「我是迪諾第一個喜歡的女孩子？」
未央奈微微睜大了眼，她想了一下，「所以，迪諾喜歡我？」
「是啊，難道你不知道麼？」
迪諾好笑地看她，然後看似用調侃的語氣道，「那未央奈呢，喜歡我麼？」
「喜歡啊。」
未央奈毫不猶豫地點頭，笑眯眯地捧著迪諾的腦袋在他臉頰上吧唧一口，「我只親喜歡的人~」
迪諾捂著臉呆住了，半晌，肉眼可見的紅色從下往上開始蔓延出來，但是未央奈毫無所覺，她湊過頭，期待滿滿地看他，「迪諾也可以親我哦，我不會討厭迪諾的。」
「我、我也可以親……」
明明身為最浪漫多情的義大利男人，而且也早就不是那種情竇初開的毛頭小子了，可是聽到未央奈這麼說出來，迪諾竟然覺得，簡簡單單的一句話，竟然比任何充滿曖昧與暗示性的調情都要來的讓人意亂情迷，他盯著未央奈的臉，視線逐漸轉移到她微微上翹如花瓣般柔嫩的唇上。
心跳怦怦怦劇烈無比地彰顯著存在感。
迪諾下意識咽了咽口水，然後慢慢靠近過去。
砰——
天臺的門開了。
兩人同時轉過頭去。
披著黑色制服外套的少年冷漠臉地站在那裡，眼神涼涼地掃過來。
「誒？雲雀君？」
未央奈朝他揮手打招呼，「你回來啦~」
「喲，恭彌~」
雖然被打斷了感覺有些遺憾，但是面對自己負責的學生，迪諾依舊拿出了作為老師的親和來，微笑著打了招呼，「初代家族試煉還順利麼？」
雲雀走了兩步來到天臺上，語調冷淡，「你們在這裡做什麼？」
迪諾看他的樣子，便知道十年前一行很順利，這完全在預料之內，他輕鬆一笑，立時又是陽光燦爛的耀眼，「約會~」
雲雀眼睛一眯，神色變得有些不善，他手腕一轉，浮萍拐在陽光下閃閃發光，「這裡是並中。」
並盛中學對於雲雀恭彌來說宛如聖地，是決不可被損壞褻瀆的，迪諾立刻明瞭自己又不小心踩到了雲雀的逆鱗，頓時無奈地撓頭苦笑兩聲，然後拉過未央奈及時閃身後退兩步。
正躲過雲雀揮來的那一拐子。
「啊呀啊呀，恭彌你果然還是這個性格，」
他歎了口氣，語氣裡不自覺帶出幾分縱容來，眼眸帶笑，不知何時，已經掏出了長鞭，「那就再陪你玩一下吧。」
他把鞭子一甩，順便體貼地輕輕將未央奈往邊上推了推，語氣溫柔，「小心別被波及到。」
未央奈點點頭，乖乖跑到一邊盤腿坐下，沒一會兒，師生兩人就你來我往乒乒乓乓打得不可開交起來。
未央奈撐著下巴看著，感覺還有點神奇。
因為在她的印象裡，迪諾好像一直都是那個，動不動就會走路摔倒，吃東西會弄得全身髒兮兮的，有些笨拙的男孩子，雖然她很早以前就知道迪諾是個很大的家族的首領，但是未央奈從來沒有見過作為家族首領的迪諾是什麼樣子的。
嗯，就好像她其實也沒見過綱吉君成為彭格列十代目時的樣子。
在沒見到他們之前，未央奈一直有些害怕，她怕他們會和白蘭一樣變得面目全非，完全跟從前不一樣了。不過現在看來，至少迪諾還是原來的樣子，一點都沒變。
啊，一點都沒變也不至於啦，他也長大了很多，髮型還有氣質都有些不一樣，但是未央奈能夠感覺得到，當他看著她的時候的樣子並沒有變化。
和白蘭一點都不一樣。
迪諾喜歡未央奈，他的眼神很溫柔。
白蘭說他也喜歡未央奈，但是未央奈一點都沒辦法從他眼睛裡看出來。
所以未央奈不相信白蘭說的。
第49章 第十八夜
未央奈不需要睡覺，因為指環在迪諾那裡的關係，她也不能離開迪諾太遠。
迪諾躺在床上一個側身，就看到未央奈正撐著臉蹲在床頭看他，眼睛在黑暗裡像盛滿了星星的明淨夜空，清澈剔透。
迪諾身體一僵，刷的爬起來。
在這種目光注視下，怎麼可能還睡得著？
他抓了把亂翹的頭髮，有點小尷尬。
「迪諾睡不著麼？」
未央奈疑惑地問。
「啊……」
迪諾支吾了兩聲。他不想說是因為未央奈在這裡他才睡不著，況且如果可能的話，他其實對於這樣的陪伴很樂見其成。
因為迪諾多多少少有些預感，從十年前的世界而來的未央奈，大概在他身邊待不了多久，很快就會離去。
「那我陪你說話好不好？」
未央奈立刻很高興積極地跳起來，眼角眉梢都是開心。
事實上，她就是想要跟迪諾聊天，要不然太安靜會很無聊，可是她又不想打擾他睡覺。她之前已經體驗過了，困得不得了還不能睡覺是件非常痛苦的事情。
這麼想一想的話，就會覺得，我愛羅從小就要忍受這種折磨，真的超級可憐呢。
迪諾看看她，彎唇而笑，拍拍床沿，「好。」
於是未央奈就坐到了床邊，晃著兩條小短腿開始天南海北地嘰嘰喳喳說起了各種話題。
「我不喜歡吃那個叫做披薩的東西……」
她鼓了鼓腮幫子，抱怨，「我還是喜歡吃拉麵……迪諾是義大利人的話，也要經常吃——」
她轉過頭去的時候忽然噤聲了，因為迪諾靠在床頭，已經睡著了。
他的腦袋微微傾斜到一側，白天一絲不苟的金髮因為躺過的關係變得有些亂糟糟地翹著，反倒顯出幾分稚氣來。
睡夢中都微微攏著眉心，並不安穩的樣子。
看起來，很疲憊。
未央奈想。
她並不是不知道這個世界的局勢是如何的糟糕，從尤尼的記憶當中，未央奈已經真切地有所瞭解了。所以她才決定要幫大家。
不可以讓白蘭再這樣下去了。
雖然白蘭對未央奈真的幾乎百依百順的好，但還是不可以。
因為白蘭自己已經變得不像他自己，不像未央奈認識的他了。
未央奈扶著迪諾躺平給他蓋上被子，她努力放輕了動作，但是迪諾還是很警覺地猛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眼睛睜開了。
當看到是她的時候，迪諾眼中閃過的冷光才驟然消散，化為疲軟清淺的溫柔，「未央奈……」
這樣半夢半醒之間，迪諾顯得更加有些孩子氣了，嗓音低低啞啞的，專注望著她的眼睛裡有光在跳動。
「嗯嗯，是我。」
未央奈笑起來，她輕輕摸摸他的額頭，「如果很累的話，迪諾就快點睡著，我去你的夢裡陪你好不好？」
「未央奈……」
迪諾的眼睛再度微微闔起，聲線模模糊糊的，「我不要夢。」
「誒？」
未央奈愣了一下。
「留在這裡吧。」
他的話音如同囈語，細微得讓人聽不分明，但是僅在咫尺的未央奈還是聽到了。
「迪諾……」
她斂起眸子，低低的叫了他的名字。
「嗯……」
迪諾像是很勉強很努力地撐開了酸軟的眼皮，發出一聲回應。
他已經分不清到底是夢還是幻覺亦或者是真的，但是不管什麼時候，聽到未央奈呼喚他的名字，他還是會努力做出回應。
「那我不去你的夢裡，你乖乖地睡。」
她俯身在他額頭親了一下，咬了咬唇，「迪諾要做個好夢，不要夢到我。」
夢到她的話，那就一定不是美好的夢了，對於迪諾來說。
未央奈感覺有一種又酸又難過的情緒湧上眼睛，她趕緊用手捂住眼睛，沒讓眼淚掉到迪諾臉上。
……
未央奈抱著膝蓋坐在迪諾床邊看了他很久，後半夜的時候收到骸的召喚，去了一趟弗蘭那裡幫忙，回來的時候是日本這裡的清晨。
迪諾正頂著一頭亂蓬蓬的頭髮坐在床上發呆，看起來有些憨憨的傻氣，他目光所在的方向，正是未央奈先前坐著的床畔。
「迪諾，早上好呀~」
未央奈笑眯眯地現身，很有精神地跟他打了招呼。
迪諾這才猛地回過神來，撓撓頭乾笑了兩聲，「喲，早上好啊。」
那幾分失落空洞感隨著未央奈開朗明快的笑容立刻煙消雲散。
如果每天早上，醒來睜開眼的第一眼，都能看到這個笑容該有多好，迪諾自嘲地想。
「一起去吃早餐吧！」
他掀開被子一邊下床一邊道，「不知道早餐有什——」
嘭——
被子纏住腳，又是狠狠一摔。
「噗……」
未央奈忍不住捂嘴笑了。
苦著臉的迪諾歎了口氣，但是在抬起頭來的時候，卻再度揚起一個分外明媚燦爛的笑，爽朗得如同碧空中高懸的明淨日光，熱烈純粹。
未央奈彎腰伸手，迪諾握著她的手爬起來。
「真好呢，」未央奈感歎一般地說道，「迪諾一點都沒有變。」
迪諾牽著她的手，眉眼帶笑卻不說話。
怎麼會沒有變，從少年時期的懵懂無知，到年過而立，經歷了多少大大小小的波折與磨難，不論是外貌還是心境性格，都不可能完全沒有變化的。
只不過在她面前，他總有種找回了過去最青春年齡時自己的感覺。
「誒？這個是什麼？」
未央奈忽然好奇地晃了晃交握著的手，目光落在迪諾沒穿外套而露出來的手臂上，「好帥呀。以前沒有看到過呢。」
「嗯？」
迪諾順著她的目光看了一眼，隨即灑脫地笑道，「是加百羅涅家族首領的紋章刺青。」
「刺青？這個圖案是什麼意思？好酷……」
「這個代表著太陽、水和生命……」
「哇，好厲害……」
……
真六吊花襲擊過來的時候，未央奈正和迪諾一起在並中的天臺上曬太陽聊天，雲雀枕著手臂躺在一旁閉眼假寐，轟的一聲巨響落在學校操場上，雲雀瞬間坐起凝了眼神。
與此同時，迪諾也收到了來自彭格列基地傳來的通訊，真六吊花裡的石榴出現在了基地裡。
未央奈擔心尤尼，但是她無法離開戒指過遠，迪諾和雲雀又與雛菊交上了手沒辦法離開。
好在很快，雲雀打敗了雛菊。迪諾說，因為Varia的斯庫瓦羅的幫忙，綱吉君他們帶著尤尼也順利躲過了追捕，大家約定在城鎮郊外的森林裡碰面。
迪諾決定先回基地去幫忙尋找斯庫瓦羅，臨行前，他將指環拜託給了草壁讓他帶著未央奈去森林裡和尤尼匯合。
「那，迪諾你也要快點來哦。」
分別之前，未央奈扯著他的衣袖叮囑。
「嗯。」
迪諾笑著揉了揉她的頭髮。
未央奈看著他轉身而去，沒忍住又跑上前拽住了他衣角，迪諾驚訝地轉頭看過來，未央奈拉著他的衣服讓他稍稍低頭，然後踮起腳在他唇角邊輕輕親了一下。
迪諾愣住，「未央奈？」
未央奈抿著嘴唇認真看他，「迪諾以後也要高高興興的。」
迪諾眼中的意外緩緩褪去，化為如水的溫柔和幾縷深深淺淺的眷念，他深深地看著她，然後唇角上揚，笑容明朗，「好。」
……
草壁帶著未央奈寄宿的指環與沢田綱吉他們會面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對於他們的到來，沢田綱吉意外之餘也松了口氣。
經過先前的襲擊事件，這裡又增加了很多傷患。
未央奈蹲在獄寺面前一臉擔心地盯著他，看得太久以至於把獄寺都給看毛了。
「喂你看什麼看啊！」
他握著拳頭有些惱羞成怒。
未央奈很無辜地看向他，然後皺起眉，「獄寺君，你受傷了，應該躺下休息，不要生氣。」
「胡說什麼呢，這種小傷！」獄寺哼了一聲，「不勞你擔心！你給我乖乖待邊上去！」
未央奈鼓了鼓腮幫子，悶悶地「哦」了一聲。
大家商討了很多之後的事情，尤尼也講述了關於自己預知的能力。這些事情未央奈之前就已經知道了，所以她一直乖乖待在獄寺不遠處，眼睛一眨一眨好奇地打量著周圍幾個新出現的人。
當伽馬發現，有一雙眼睛一直盯著自己看的時候，饒是因為尤尼先前那番話而深陷沉思中的他，也不由回過神來順著那視線方向看了回去。
是一個很陌生，看起與公主差不多年齡的少女。
她就抱膝坐在獄寺隼人身旁，眼神炯炯地盯住他，毫不加掩飾的透露出好奇、遲疑與幾分躍躍欲試。
躍躍欲試？
伽馬愣了一下。
話說回來，這小鬼又是哪裡冒出來的？
未央奈發現引起了伽馬的注意，她想了想，終於沒忍住從地上爬起來，三兩步小跑到了他身前，抬頭認認真真地看他，「你就是伽馬麼？」
高高大大的金髮男人微微皺了眉，他下意識望向不遠處的尤尼，尤尼帶著幾分縱容的微笑朝他點點頭，於是伽馬收回視線，勉為其難地朝著身前的少女點點頭，「我是，請問您是？」
未央奈看起來很專注仔細地聽著他說話，眼睛都微微睜大了，雖然伽馬不太明白她為什麼要擺出這麼嚴正的姿態。
「我叫未央奈。」
她遲疑了一下，然後忽然說了一個讓伽馬有些摸不著頭腦的請求，「你可不可以叫一下我的名字？」
第50章 第十九夜
叫她的……名字？
伽馬愣了一下。
「拜託，」
未央奈很認真地看他，眼眸中映著篝火的光，語態天真卻執著，「請你叫一下我的名字。」
伽馬遲疑之後，還是有些不太自然地叫了這個陌生少女的名字，「是……未央……奈？」
未央奈眨了眨眼，安靜了兩秒，然後唇角一彎，「嗯，謝謝你。」
說完，她又轉頭噠噠噠跑回到了獄寺身旁。
伽馬一臉莫名其妙。
同樣莫名其妙的還有一直關注著這邊的獄寺隼人。
「你這傢夥在搞什麼鬼？」
獄寺背部受了傷但硬撐著沒表現出來，依靠在山石上只扭過脖子哼了一聲。
未央奈抱著膝蓋，下巴搭在胳膊上，微微歪頭沉吟，「伽馬的聲音，和卡凱西的聲音好像哦。」
「卡凱西？那又是什麼人？」
獄寺皺眉。
「可是好奇怪，為什麼聽伽馬叫我的名字，和卡凱西完全不一樣呢？」
她想不明白，然後稍稍抬頭，「獄寺君，你也叫一下我的名字好不好？」
「哈？」
獄寺眉頭皺得更緊了，臉上還透出一股淡淡的嫌棄。
「拜託。」未央奈小心地扯了扯他的衣角，眼神懵懂認真。
被她這麼直勾勾地盯著，獄寺像是無法忍受一樣猛地別開頭去，「鬆手，別扯我衣服！」
未央奈乖乖「哦」了一聲，聽話的松了手，但眼睛依舊執著地看著他。
獄寺唇線抿得平直，憋了半天，才深吸了口氣，妥協似得，有氣無力叫出了那個名字，「未央奈。」
「嗯！」未央奈立刻點頭，滿意地眯起眼睛。
「喂，這下可以了吧，不准再煩我了！」
獄寺梗著脖子警告。
「好的。」未央奈很乖地點頭，還舉起手做發誓狀，「我保證。」
沢田綱吉在一旁看得好笑，連原本即將進行最終決戰而隱隱不安和緊張的心情，都短暫的放鬆了下來。
……
戰鬥就如同尤尼預知的那樣，在淩晨時分開始，預定的戰場上接二連三響起劇烈爆炸聲，在沢田綱吉也離開之後沒多久，尤尼的奶嘴忽然開始發光，光芒穿破了隔絕七三射線的防護罩驟然擴大，最終形成一個將尤尼包裹在內的巨大圓形炎球結界。
就連Reborn都無法打破。
結界帶著尤尼升空，然後慢慢朝著戰場中心而去。
當七三的三個大空結界互相融合到一塊兒之後，尤尼落到了戰場上，在她身旁，光線隱隱晃動了幾下，未央奈的身影毫無預兆的出現在了那裡。
「未、未央奈？」
就連尤尼也意外地發出一聲驚叫，隨即才後知後覺地握住戴在手指上的戒指，「是因為這個麼……」
「哦呀，奈醬？」
白蘭的眼眸微微睜開一隙，唇角掛著冰冷微笑，「竟然已經能夠出現在現實世界當中了麼，小看你了。」
未央奈看了看眼前場景，咬唇上前伸手攔在尤尼身前，眼睛一閉一睜之間，寫輪眼的花紋再度浮現。
「我要保護尤尼。」
她將目光轉向正緊緊掐在沢田綱吉身上的巨大火炎手掌上，「我答應過不會讓尤尼受傷。」
噌的一下，黑色的火炎覆蓋了那只巨大化的手臂，以勢不可擋的猛烈姿態劇烈燃燒起來。
白蘭眉頭微皺，眼看著詭異的黑色火炎一路蔓延過來，他及時收回手，沢田綱吉有些脫力地跪倒在地。
「沢田先生！」
尤尼跑過去扶起他。
「這是……」
沢田綱吉艱難地睜開眼，不遠處，白蘭神情已經完全冰冷下來，「黑色的火炎？」
他看向未央奈那雙奇特的眼睛，微微眯起眼露出探究的神情，「雖然聽到了總部的報告，說奈醬也會使用幻術，可是剛剛這個火炎，怎麼看也不是普通的幻覺吧？」
若是普通程度的幻覺，他也不會產生那種必須收回手才行的危機感。
他的語調較之以往微微壓低了一些，帶著幾分涼意，像是從腳腕上慢慢纏繞上來的冰涼毒蛇，透著股膽戰心驚的味道。
「它叫天照。」
未央奈很誠實的點點頭，她伸手捂了下眼睛，有紅色的液體從指縫中流淌下來。
「流血了？」
被隔絕在戰場外的眾人一驚。
「那是什麼招式？」
迪諾皺眉看向六道骸。
六道骸臉色很平靜地望著裡面發生的一切，「在視線的焦點處燃起不會熄滅的黑色火焰，那不是簡單的幻術，而是能造成真實傷害的物理攻擊。」
他低眉輕笑了兩聲，異色瞳眸流轉過意味不明的光，「那雙眼睛的秘密，我也很很想一探究竟。」
「不是你教她的麼？」
獄寺震驚。
「哦呀，是什麼讓你產生了這種錯覺，獄寺隼人？」
六道骸揚著眉毛狀似意外。
「可惡！沒辦法把她們帶出來了麼？」
獄寺有些不甘心。
……
「天照？」
白蘭摸了摸下巴，隨即發出一串哈哈哈哈的笑，「真是有趣呢。」
他看向未央奈，「在所有平行時空裡，只存在一個的奈醬，果然總是能給我帶來驚喜。」
「但是啊，」
他彎著眼睛笑，語調卻透出絲絲涼意，「雖然我說過很喜歡奈醬，如果你一定要阻礙我得到尤尼醬的話，我也一樣會懲罰你的哦。」
未央奈鬆開了手，右眼角處還有血跡，被她粗魯地拿袖子一抹，變成了長長一條有些滑稽的紅色橫線。
「我答應了安吉洛，不會讓他們的公主受傷，我一定說到做到的。」
她認真說，「而且尤尼也是我的朋友。」
「未央奈……」
尤尼不安地看她。
未央奈定定望住白蘭，努力忍耐著眼睛的疼痛，她現在才知道，原來鼬和佐助曾經也是要忍受這種痛苦的，但是他們從來沒顯露出分毫異色。
真的好厲害。
萬花筒寫輪眼的黑色勾玉融到一起，形成一個整體的圖案緩緩移動，白蘭眯著眼睛，當意識到不對想要移開視線時，整個環境都變了。
由並盛郊外的森林，眨眼間，變成了似曾相識的城市景象。
空氣裡漂浮著甜蜜的糖果香氣，天空蔚藍，雲朵是白乎乎的棉花糖。
就連腳下踩著的，也變成軟綿綿的糖果。
「哦呀，」
他環顧了一圈四周，「這就是奈醬創造的幻境麼？」
他攤了攤手，「真是讓人懷念呢，可是……」他微微睜開，似笑非笑，「難道六道骸沒有告訴你，這樣的幻覺是完全沒有攻擊性的麼？」
未央奈站在不遠處的地方，依舊保持著萬花筒寫輪眼的開啟，她抿了抿唇，「我當然知道。」
她臉上露出些許難過，慢慢走近過來，一邊走一邊說明，「這個叫做月讀。是把別人拉到我的世界裡的幻術，在這裡我可以操控所有東西，可以把所有的傷害都施加給你，不管在這裡待多久，在現實世界裡也只是一瞬間而已。」
她站定在白蘭面前，抬頭看他，「從前，卡凱西中了鼬的月讀，在精神世界裡，被折磨了三天三夜。」
「哦？」
白蘭垂下眸子，他看到未央奈那雙詭異的眼睛當中映出的自己的模樣，他輕笑著抬起手來，如同以往那般親昵地撫上她的臉頰，微微低頭，情人耳語一般道，「那麼，奈醬為什麼不對我使用呢？」
未央奈垂了垂視線，有些喪氣，「我做不到。」
「嗯？」白蘭的聲音裡依舊帶出滿滿的笑意。
「我不想傷害白蘭。」
未央奈低落又沮喪地說，「我想保護尤尼，可是我做不到傷害白蘭。」
白蘭如同勝利者般笑出聲來，「乖孩子……這才是我的奈醬，總是這麼善良又可愛，讓人——愛不釋手……」
未央奈抬頭看他，又問了一次，「白蘭喜歡我？」
「喜歡哦~」白蘭不假思索。
未央奈抬手，指尖輕輕碰了碰他的臉頰，然後收回手，「騙人。」
「嗯？」
白蘭微怔。
「白蘭在騙我。」
未央奈的眸光平靜，既不生氣也不傷心，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從前你也這麼說過，但是我知道你在騙人。」
她有些失望地往後退了退，眼睛輕輕一眨，場景再度回到了剛開始。
白蘭四處望了一眼，發現的確如未央奈所說，所有人都沒有露出異色，剛才那些場景與對話，確實就發生在轉瞬之間。
「未央奈，你退後。」
沢田綱吉伸手將未央奈往身後一攔，「白蘭交給我。」
未央奈點點頭，很乖順地拉著尤尼一起退到結界邊沿，然後默默看著沢田綱吉與白蘭交戰。
尤尼捧出奶嘴，閉眼開始點燃火炎。
結界外，聽到了Reborn說明，尤尼打算以生命來換得Arcobaleno的重生之後，少年少女們都露出了不忍的神情。
伽馬尤其悲傷。
未央奈忽然按住了尤尼的手阻止了她。
「再等一下。」
她拜託地看著尤尼，「稍微再等我一下，馬上就好了。」
「未央奈？」
尤尼疑惑。
彭格列戒指開始發光，初代彭格列家族忽然出現解開了指環上的封印，沢田綱吉一度將白蘭打得無法還手。
白蘭的翅膀被折下來，潔白羽毛飄飛在空中，陽光下看起來如夢似幻，未央奈接住了其中一根羽毛。
她想起了第一次見到白蘭時候的夢境。
可是現在的白蘭已經完全不一樣了，翅膀被染成了黑色，他神情扭曲著，笑得無比怪異誇張，與曾經如同天使一般純淨爽朗的男孩顯得截然相反。
兩邊像是有默契一樣同時停下手進入短暫的喘息。
未央奈就是在這個時候出人預料地再度往前走了上去。
「未央奈？」
沢田綱吉愣了一下，他還在努力平復急促的呼吸，灼灼火炎在額頭燃燒，嚴肅認真的神情較之往日裡過於溫軟的性格，簡直像是換了一個人。
這就是身為彭格列十代目的沢田綱吉，他也沒有變。
他伸手想去阻止未央奈，但是尤尼按住了他抬起的手臂，然後朝他輕輕搖頭。
沢田綱吉眉心微攏，看向踏著堅實腳步朝白蘭而去的未央奈，他恍惚中有一種錯覺，未央奈好像正獨自走在一條崎嶇漫長並逐漸崩毀的山路上，不能往回走，只能一直一直不停地往前，而前路漫漫，隱在濃鬱的霧氣之中，甚至完全看不到終點。
她就那樣孤孤單單地往前而去，然後逐漸被霧氣吞沒，再也看不到絲毫蹤跡。
「未央奈！」
沢田綱吉忍不住叫了一聲她的名字。
未央奈下意識顫抖了一下，她回頭看過來，眼神中透出疑惑，因為剛才，綱吉君叫她的名字時，她隱約從中感到了幾分悲傷。
但是她再仔細看去，綱吉君臉上並沒有悲傷的情緒，只是擔心地望著她，於是未央奈朝他笑著搖搖頭，眉眼彎彎地，「沒關係的，稍微等一下下就好。」
她轉回頭去，白蘭正眯著眼站在兩步開外的地方。
他已經完全收起了笑容，神情無比的冷漠冰涼，對未央奈來說，也是無比的陌生。
「事到如今，奈醬還想說什麼？」
他冷眼看她，「不是不相信我麼？」
未央奈無法做出主動傷害他人的舉動，這一點白蘭深切明白與瞭解，所以他對於未央奈的靠近才無動於衷。
「白蘭，」
未央奈的眼睛依舊呈現出萬花筒寫輪眼開啟時那種奇怪的花紋，縱然對看慣了她的眼睛的人來說有些陌生，但是清透乾淨如舊，情緒也是一眼就能望到的不加掩飾。
「你真的不可以變回原來的樣子了麼？」
她唇角微微下撇著，語氣與其說是疑問，不如說是請求更加恰當，「我喜歡從前的白蘭。」
白蘭微微出神了一下，然後笑了出來，像是聽到了超級好笑的笑話，幾乎是抱著肚子在笑，不加掩飾地嘲諷，「從前？奈醬就這麼自信，你認識的那個是真的白蘭？」
結界外，迪諾肌肉緊繃，他把手按在結界罩上，指節用力得微微發白。
「那個白癡，她在幹什麼？！」
獄寺氣急。
白蘭漸漸收起笑容，唇角勾著，微微傾身向前，抬手溫柔地摸了摸未央奈的臉頰，眼眸冰涼刺骨，「奈醬總是這麼天真呢~真是讓人好奇，如果把你染成別的顏色，會是什麼樣的~」
第51章 第二十夜
未央奈感覺到白蘭冰涼的手指撫摸在自己臉頰上，輕柔柔的，卻有一股寒氣從接觸到的皮膚上絲絲縷縷地滲透進來，順著血液直蔓延到四肢百骸。
未央奈沒有躲，伸出手去也碰了碰他的臉頰。
「果然是不可以了。」
她歎了口氣，收回手後退了幾步。
沢田綱吉忽然上前伸手將她往後擋，「未央奈，你退後。」
「白蘭交給我。」
未央奈點點頭，拉著尤尼退到結界邊沿。
沢田綱吉再度與白蘭交上手。
尤尼小心地捧著Arcobaleno的奶嘴們，點燃了火炎。
未央奈阻止了她。
白蘭意圖俯衝過來，被沢田綱吉雙手抓住背後的翅膀，一腳踹到地上，手一用力，那對翅膀生生被折了下來。
一時間，羽毛在陽光下紛飛，閃爍著純淨的潔白光芒。
等等，潔白光芒？
白蘭的瞳孔急劇收縮了一下。
他撐著地面站起身，驚疑不定地望向自己身後。
明明是漆黑的羽翼，但是什麼時候又變成了白色？
未央奈再度從戰場邊沿朝他走來。
「白蘭，真的不可以變回原來的樣子了麼？」
她憂傷地望著他，伸手輕輕觸碰到他臉上。
白蘭怔怔地看她。
「未央奈，你退後，」
沢田綱吉上前將未央奈擋到後面，凝眸蹙眉，「白蘭交給我。」
未央奈點點頭，後退幾步。
尤尼再度點燃起火炎。
白蘭在與沢田綱吉的對戰中，接連被擊退，他心有所感，驟然回頭，發現身後的翅膀再一次變成了白色。
！！
「幻覺？！」
他震驚地望向安靜站在不遠處的未央奈，又驚又怒，「什麼時候——」
……
「白蘭那傢夥怎麼了？」
獄寺雙手握拳抵在結界罩上，滿面狐疑，「忽然不動了？」
「奇怪……」
斯庫瓦羅皺眉，「情況有點不對。」
他猛地扭頭，「喂！弗蘭！」
「嗨——」
面無表情的青蛙頭少年發出平直的應聲，他的眼睛一眨不眨望著裡頭的景象，語調不帶起伏地道，「正如隊長你想的，是中幻術了哦——」
弗蘭說著，看向六道骸，「師父——我覺得她比你要厲害誒——」
撲哧——
銳器刺穿布料的響聲，弗蘭頂著頭套上寒光閃閃的三叉戟，乖覺地閉上了嘴巴。
「kuhuhuhuhu……」
六道骸勾起唇角，「究竟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你是說，白蘭他中幻術了？」
獄寺震驚，他猛然望向結界處，「那傢夥，怎麼做到的……」
幻術對於精神力達到一定境界的人來說，就像是看一場生動形象的3D電影，雖然很逼真，但是電影就是電影，權只能當做是娛樂而已，完全無法造成影響。
以白蘭的境界，即便是已經脫離復仇者監獄的六道骸，幻術所能造成的傷害效果也是有限的，絕對不至於變成現在這樣完全陷入某種迷怔中的樣子。
「白蘭……」
沢田綱吉眼神有些微複雜，他緩緩松出一口氣走近過去。
「十代目，別放鬆警惕！」
結界外，獄寺忍不住提醒，「萬一那傢夥突然醒過來！」
沢田綱吉點頭示意瞭解，但是直覺告訴他，白蘭是無法輕易蘇醒的，他看了一眼捂著右眼的未央奈。
她臉色有些微發白，露出的左邊眼睛透出濃鬱的傷感。
沢田綱吉的目光落在她的右眼上，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他走過去俐落地將大空的瑪雷指環從白蘭手上取了下來。
隨著戒指的脫離，戒面上的火炎逐漸熄滅，緊跟著，結界也消失了。
原本緊緊扒著結界的幾人一個猝不及防，差點直接摔進來。
「公主！」
伽馬率先沖到了尤尼身邊，緊張地問，「您怎麼樣？」
尤尼搖搖頭，沒顧上回答，而是抿著唇神色嚴肅地走到了未央奈身旁。
與她同時的，迪諾與沢田綱吉也快步來到她面前。
「未央奈！」
迪諾眼神中透出幾分愣怔，「你……」
未央奈看起來有些懵懵的，她眨了眨左眼，然後軟軟地對著他笑了笑，很有精神的樣子，「我沒事呀~」
真六吊花之一的桔梗沖到了如同雕像般立在那裡的白蘭身旁，驚疑不定地妄圖喚醒他，然後被斯庫瓦羅一拳頭打飛出去。
即便被打倒在地，桔梗還是一聲接一聲地叫著「白蘭大人」。
未央奈聽到動靜，眼神暗了暗，搖頭，「沒有用的。」
桔梗的聲音一下子靜止下來，他望過來。
「那是伊邪那美，」
未央奈認真解釋，「除非他改過自新重新認清找回自我，否則他永遠也掙脫不了這個幻術的。」
頓了頓，她又接著補充，「就算我不在了也一樣。」
「不在了？」
獄寺皺起眉，「你在說什麼？」
尤尼卻在此刻，忽然伸手握住了未央奈的右手，未央奈慌張了一下，尤尼卻絲毫不見動容，果斷又近乎有些冷酷地用力把她捂著眼睛的手給挪了開來。
小春和京子下意識抽了口冷氣。
沢田綱吉眸光微閃，錯開眼。
「未央奈，你的眼睛……」
迪諾伸手想要觸碰，卻又收回了手，尾音微顫。
「沒關係的，不是真的瞎掉啦，」
未央奈連忙擺手，「這是幻術，不是真的！」
「可是……」
尤尼蹙眉。
「真的，我不會說謊的。」未央奈認真強調，她看看尤尼，又看看迪諾，很乖地笑道，「這個寫輪眼消失掉以後，我自己的眼睛就會回來了。」
「真的？」
獄寺狐疑。
「真的！」未央奈用力點頭，還作勢舉起手，「我保證！」
「那你先把這個什麼眼睛收回去！」
獄寺用命令的口吻毫不妥協道。
「啊，那個，要等一下啦。」
未央奈撓撓頭，「還沒有結束，所以還要再等一下。」
「還沒有結束？」
山本疑惑。
沢田綱吉想起了什麼，而伽馬更是立刻望向了尤尼。
「公主！你該不會……」
尤尼露出釋然的微笑，她點點頭，「沒錯哦，未央奈說的，還沒有結束。」
她托起雙手，五枚灰暗的奶嘴此刻重新恢復了鮮豔的色澤，更有甚者，其上還出現了一些辮子、眼鏡之類的小東西。
「還差一點點時間，大家就可以回來了。」
尤尼笑容明媚。
「公主，」
伽馬雙手按上她消瘦的肩頭，眸光堅定，「我不會讓你一個人的——」
「能否把我的火炎一起用上？」
尤尼怔了一下，眼眸微微睜大。
「伽馬大哥，你在說什麼！」
野猿不可思議地大叫。
「難道……！！」
太猿震驚。
未央奈眨了眨眼，若有所悟地看了看伽馬。
「尤尼……」
「不要啊……」
在所有人都將目光落在燃起明淨火炎的尤尼身上時，迪諾是第一個注意到未央奈的異常的。
然後六道骸的視線也轉了過來，他的眼眸輕輕眯了眯，隨後像是想到了什麼，愣怔過後立刻把目光移到了尤尼的手上。
「指環！」
風太叫了一聲，「尤尼小姐手上的戒指！」
靛青色的火炎跳躍著，如同滴入清水中的墨汁，一點點渲染進尤尼橙色的火光當中，然後將火炎染成了完全的靛青色。
「那是……」
尤尼也被眼前的景象給驚住，她意識到不對，立刻停止了火炎的輸出，可是靛青色的火炎依舊灼灼燃燒著包圍在她身周。
——不，與其說是包圍著她，不如說是環繞著她手上的這些奶嘴。
可是，怎麼會？
「未央奈！」
迪諾眼睜睜看著未央奈的身影越來越透明淡化，仿佛一陣輕薄霧氣，風一吹就能散入空氣中再尋不到分毫。
「難道，那是未央奈的火炎？」山本皺眉。
「不行，快停下！」
尤尼焦急地叫道，「不可以！未央奈，你會消失的！」
已經沒人去關心為什麼明明不是大空的Arcobaleno，未央奈也能用她的火炎來蘊養幫助彩虹之子們重生，因為這個女孩幾乎是在很短的時間裡，肉眼可見地化作了輕飄飄的幻影，只有相當用力認真地盯著她的所在，才能稍微看到她的輪廓。
未央奈的神情有些迷茫，「我好像……又困了……」
她迷迷糊糊的，近似於囈語地說著，微微眯著眼看哭泣的尤尼，隨後露出一個他們已經無法看清的軟乎乎的微笑。
「我答應過，不會讓尤尼受傷的，尤尼還沒有等伽馬的回復呢……」
「對不起呀，我好像又要睡著了。」
她的語氣疲累，透出濃濃的困倦，卻又強撐著打起精神望向迪諾，「迪諾不要等我哦。會難過的。」
迪諾看著她，哪怕幾乎已經看不到了，卻依舊好像知道她在看他，知道她現在一定彎著唇角在笑，笑得很可愛。
他點點頭，聲音柔和，如同勸誘著孩子一樣，「我知道了。我不會難過。」
他停了停，輕輕一笑，「以後都會高高興興的。」
「嗯，約定好了。」
未央奈滿意地笑了。
一陣風自林間吹來，將樹葉吹得嘩嘩作響，太陽升得很高，直直罩在頭頂，影子幾乎都消失了。
無邊寂靜籠罩在這片土地上，大家都默契地保持了安靜。
尤尼擦了擦眼淚，走到了迪諾身前，將手上的指環遞給他。
迪諾接過指環，握在掌心。
沢田綱吉額頭的火炎消失了，他抬頭看向天空。
他想起了初見未央奈之時的模樣，那時她的樣子，就好像一個迷了路的孩子，茫然而憂傷。
那條漫長無止盡的路還在延續著不停往前，未央奈又回到了那片霧中。
沢田綱吉垂下眼，默默在心中為她祈禱。
希望終有一日，這個如孩子般天真善良的女孩能找到她的歸處，不再迷路不再彷徨。
【第二卷·Mafia的夢】完
第52章 番外
【迪諾·加百羅涅】
在那場地震結束之後沒多久，迪諾收到了一個自日本打來的越洋電話。
在從部下手裡接過話筒之前，迪諾先深吸了口氣，他大概能想到這時候是誰打來的電話，想要說的又是什麼。
肯定是他那個可愛的師弟了。
迪諾想。
他一如既往地揚起一抹輕鬆笑意，「Pronto？阿綱麼？」
電話那頭，果不其然傳來少年猶猶豫豫的嗓音。
「迪、迪諾先生！」
沢田綱吉這麼喊了一聲，然後滿臉糾結地不知道接下去要如何開啟話題，支支吾吾，「那個……剛剛這裡發生了地震……」
「果然日本那裡也發生了嗎，哈哈哈，真巧啊，義大利這裡也地震了哦，怎麼樣，還好麼？」
迪諾的語氣很尋常，他伸手接過部下給他遞過來的酒杯，坐在老闆椅上翹起腿笑。
「嗯、嗯，並盛這裡還好，我是說，畢竟這裡經常地震……」
沢田綱吉發現話題有點扯遠了，於是努力想要拉回來，「那個，迪諾先生，你有沒有想起什麼……嗯，什麼特別的事情？「
雖然碧洋琪和風太他們已經確實獲得了十年後的記憶，但是因為無法肯定遠在大陸另一頭的迪諾他們是否也包括在內，所以沢田綱吉只能這麼試探。
「嗯？特別的事情？阿綱你在說什麼？」
迪諾疑惑地問，然後哈哈地笑了兩聲，「真是，難道又被Reborn訓練到精神恍惚了麼？啊，Reborn也真是的，偶爾也應該稍微放一下水嘛。」
「誒？」
沢田綱吉一愣，瞪大眼，即便知道對方看不到，也是不由自主地前傾了身體，「迪諾先生你難道沒有接收到十年後的記憶麼？」
「……」
話筒另一邊沉默了一下，就在沢田綱吉惴惴不安滿心疑慮的時候，他聽到迪諾發出一連串歡暢的笑聲。
「哈哈哈哈哈，果然被騙到了，阿綱你還是太嫩了啊！」
迪諾好不容易停下大笑，高腳玻璃杯中澄澈的酒液差點就撒了出來，他嘴角噙笑，晃了兩下酒杯，「如你所想，我已經知道了哦。」
沢田綱吉黑線了一下，他完全沒想到，接收到未來記憶之後的迪諾先生，竟然還有心情跟他開玩笑。
畢竟他一回到這裡，知道大家會獲取記憶之後，第一個想到的擔心的就是這位師兄了啊。
沒想到本人竟然如此淡定。
迪諾先生他，真的一點都不傷心麼？
沢田綱吉不安地想，他到現在都還能想起，十年後的迪諾，望著那枚霧屬性戒指時的眼神。
「迪諾先生……」
他低低地叫了他的名字。
迪諾輕輕嗅了嗅著杯中酒液，然後微抬起手抿了一口，不知是因為酒的醇厚還是因為別的什麼，他眉目舒展沉澱下來，「不用擔心我，阿綱。」
他的嗓音透過聽筒傳來顯得異常的沉靜，不同于往日朗朗晴空的明快。
沢田綱吉下意識垂下眼。
「真是的，」
先前的沉靜只是短短一瞬，快得像幻覺一樣，迪諾又恢復了一貫的語調，撓撓頭笑起來，「我可是答應過以後都高高興興的，我這人還是很信守承諾的。」
畢竟，他早在與她重逢的那一刻就知道她會離開，所以一直都是懷抱著離別與不再相見的心情與她重聚。他毫無遺憾也一點都不感傷。
誠如之前他自己所言，分別越久，重逢時的喜悅越盛。以後，他也會繼續懷著她不會再回來的心情一直生活下去。
也許某個晚上，他會再度回到夢中的那個小公園，看到在飛舞的鴿群中燦爛微笑的少女。
那時候，他一定會張開雙臂再度擁抱住她，歡迎她的歸來。
而在此之前，就讓他暫時忘記她吧。
【獄寺隼人】
「喂！你在胡說八道什麼！」
獄寺不耐煩地回頭狠瞪了一眼山本，「我能有什麼事啊！」
山本雙手抱在腦後，一臉輕鬆地走在旁邊，「嘛~嘛~不用強撐的啦，阿綱也看出來了哦，是吧？」
獄寺愣了一下。
沢田綱吉尷尬地笑了笑，「那個……」
因為獄寺本人很明顯不想表達什麼，所以沢田綱吉也一直在努力裝作不知情，可是沒想到最天然系的山本竟然直接把話捅出來了，沢田綱吉實在不知道要如何接話才好。
這種事情，想一想的話也會覺得有些無從開口啊，就連安慰都有些奇怪跟彆扭。
獄寺噎了一下，然後突然很激動地握著拳頭大叫，「十代目！請您別誤會，我才沒有——」
山本一把攬住他的肩膀，笑呵呵的，「好了獄寺，我和阿綱都不會嘲笑你的嘛。一起打棒球去怎麼樣？」
「放開我棒球白癡！誰要跟你去打棒球啊！」
不知不覺就又變成獄寺單方面跟山本吵起來了。
沢田綱吉抽了抽嘴角，無奈之餘，卻又松了口氣。
「啊，說起來，聽說過幾天鎮上要舉辦夏日祭了，」
走在牆頭的Reborn忽然扯了扯帽子，「作為十年後一番行動的獎勵，大家一起去放鬆一下吧。」
Reborn竟然會說放鬆？
沢田綱吉立刻提起警覺露出懷疑的目光。
Reborn涼涼地瞥了他一眼，「還會有花火大會，阿綱不想跟京子一起看麼？」
沢田綱吉一怔，臉刷的就紅了。
「哦哦！大家一起看煙花麼？真是個不錯的主意啊！」
山本很感興趣地說著，「是吧獄寺？」
但是獄寺並沒有立即回答他，他短暫的怔忪了一下，「花、花火大會？」
「獄寺君？你怎麼了？」
沢田綱吉疑惑地看他，直覺地此刻的獄寺有些反常。
因為在過去，他一直很期待也很認真地說過，要跟大家一起看煙花一起活下去的話。
獄寺像是猛然醒過神來，撓撓頭露出尷尬的笑容，「沒什麼！花火大會麼！能夠十代目一起看煙花，那當然很好了！」
「是嗎，那就這麼定了，回去的時候通知大家吧！」
沢田綱吉不疑有他，很高興地說著。
「對了阿綱，你聽說了麼，下學期學校好像要來幾個轉學生。」
「哈咦？轉學生？」
「據說是因為之前的地震……學校在地震帶上太危險了，所以安排他們轉來並中。」
「啊，這樣的話總覺得對他們有些愧疚——那場地震是我們引起的。」
「沒關係啦，以後好好相處就好了！」
「哼，誰要是敢來找麻煩，我第一個不放過他！」
「好像是叫至門中學吧？不知道會是什麼樣的轉學生呢？如果能交到新朋友就好了哈哈哈~」
【六道骸】
六道骸見到庫洛姆的時候，她正抱著一隻小貓坐在河畔邊，綠綠的草地被微風輕輕吹拂過，高高低低地起伏著。
「kuhuhuhu……」
他出現在她身後，「我可愛的庫洛姆，又在思念其他人了麼？」
庫洛姆怔了一下，回過頭來，沒有被額發遮擋的那只眼睛清澈乾淨，「骸大人！」
她站起身，小貓乖順地趴在她的懷中，好奇地看著這個陌生人。
小貓渾身都是栗色的，毛髮略長還有些微卷。六道骸的目光落在它身上，輕輕笑了一聲。
真是好懂啊。
一眼就能想到那個，有著同樣發色的少女。
「骸大人……」
庫洛姆臉頰微微紅了一下，靦腆地低下頭收緊了抱著小貓的手，然後又遲疑地抬起眼來，「以後……還會見到麼？」
「哦呀，庫洛姆還想看到她麼？」
六道骸親昵地伸手摸了摸庫洛姆的頭，語調溫柔。
庫洛姆點點頭輕輕「嗯」了一聲。
雖然聲音細微，夾雜在風聲中越加不甚明晰，但是卻毫不遲疑。
於是六道骸又發出了幾聲低笑。
「會的，」
他勾了勾嘴角，笑容顯得意味深長，「畢竟，只要她想的話……」
庫洛姆疑惑地看著他，她本是等著他將話說完，但是六道骸明顯並沒有這個打算。
只要她想？
庫洛姆有些迷茫。
「對了，」
六道骸像是想到了什麼，微微挑起一邊眉尾，「聽犬說，這幾天一直有人在跟蹤你？」
庫洛姆愣了一下，然後遲疑著略點了點頭，「有一個奇怪的人……」
六道骸眯了眯眼，發出拖長了的「哦~」的一聲，
他唇角帶笑，卻並非什麼高興的情緒，手上的三叉戟微微閃了閃光，「要是什麼不入流不長眼的人，完全沒有忍耐的必要哦，庫洛姆。」
他說道，「直接送他去地獄輪回一圈就好了。」
【D·斯佩多】
當復仇者將第五把記錄了彭格列一世記憶的「鑰匙」交給眾人的時候，發生在一百多年前的歷史再度在他們面前徐徐拉開了帷幕。
與西蒙家族一直固執認定的事實截然相反，彭格列一世非但沒有背叛西蒙一世，反而在最危機的時候讓自己的守護者暗中前去救援。
西蒙家族的初代首領，西蒙·科紮特並沒有在那個時候被害，初代彭格列Giotto和初代西蒙科紮特的友誼一直根深蒂固。
D·斯佩多震怒。
Giotto欺騙了他，原來在那麼久之前，他的謀劃就已經被Giotto了然於心，可是Giotto卻不聲不響地把一切都瞞天過海了。
他無法接受。他覺得自己仿佛被愚弄了。
「等、等等！」
沢田綱吉震驚之餘，問出了從第一把鑰匙被開啟之後就想要詢問的話，「最開始的那個女孩子，她是誰？」
在由前幾把鑰匙開啟的記憶中，他們所有人都見到了那個非常熟悉的少女，但這是發生在一百多年前的事情，哪怕他們再驚疑，經歷過這些的人們也已經都沉入了歷史的洪流之中，他們無人可以求證。
但是就在剛才，D·斯佩多竟然現身，這位彭格列的初代霧守，早在當初經歷彭格列指環繼承試煉時，就與他們打過交道。
而他現在，也是少年們唯一可以詢問的人了。
「嗯？」
D·斯佩多眯了眯眼，冷笑，「怎麼，你們認識她？」
沢田綱吉驚疑不定，「她，莫非是叫做……未央奈？」
D微怔了會兒，隨即唇角緩緩勾起，似笑非笑的，「哦~竟然真的知道……ヌフフフフ……」
「喂！你笑什麼！」
獄寺有些惱怒。
D眸色漸深，語調微涼，「我只是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
「怎麼會，為什麼未央奈會出現在一百多年前？」
沢田綱吉無法理解。
「為什麼？」
D緩緩訴說的語調帶著幾分的咬牙切齒，「我也想知道，那個女孩為什麼會出現，如果不是她，不是西蒙科紮特……一世怎麼會做出那種愚蠢的決定，被他們影響的軟弱的一世根本沒資格繼續領導彭格列！」
如果不是因為這樣，他深愛的愛琳娜又怎麼會在毫無防備的偷襲下死在他懷中？！
被D言語中透出的深切恨意所震懾，沢田綱吉一時無法出聲。
復仇者出現，帶走了戰敗的鈴木艾迪爾海德和水野熏，鈴木艾迪爾海德在被帶走之前，流淚請求沢田綱吉一定要喚醒被蒙蔽了真相的古裡炎真。
……
直到D·斯佩多被徹底打敗消失，沢田綱吉也沒能找到合適的時機問出先前的疑問，他微微歎了口氣，下意識看了一眼手上的彭格列大空指環。
彭格列指環之中，寄宿著歷代彭格列首領與其守護者的意識，沢田綱吉也已經不止一次地見到過那位彭格列初代的風采，但是從前他從沒想到過，他們竟然也與未央奈有過交集。
這麼一想的話，總覺得，以後他們還會見面也說不定？
第三卷·刀劍與武士的夢
第53章 第一夜
「喂！主公！醒醒！」
「啊，又來了！」
「錯過飯點肚子又餓了的話我可就不管你了啊！絕對不會再跟上次一樣帶你去萬屋買零食了！」
「真是的，上次我可被之定念叨了好幾天……」
……
嘀嘀咕咕的抱怨聲依稀傳進耳朵裡，未央奈有些不滿地轉了個身捂住耳朵，企圖隔絕這些聲音。
但是下一秒，她感覺身體懸空了。
「嗯……」
揉揉眼睛，艱難睜開的迷蒙視野當中，首先看到的是長長的黑髮，隨著走動而輕輕晃著，不時從她臉上擦過，癢癢的。
未央奈伸手抓住那縷頭髮，然後才迷茫地把視線往上挪去。
漂亮流暢的下頜線條，再往上是好看的嘴唇和俊俏的鼻子，藍藍的眼睛，組成了一張帥氣的臉。
未央奈被他抱在懷裡，歪著頭看他。
那雙好看的藍眼睛於是垂了下來，和她的眼睛對上。
兩雙眼睛對視著，透出同樣的迷茫與呆滯，然後像是約好的，又一齊眨了兩下。
「幹嘛這麼看我？」
帥氣的青年揚了揚眉毛，唇角上勾，笑出幾分得意，「被我迷住了麼？」
未央奈遲鈍地又眨了一下眼睛，然後才懵懵地問，「你是誰？」
「……」
青年腳步一頓，額頭滑下兩滴冷汗，他哈哈地乾笑了一聲，才一副被打敗的樣子耷拉下腦袋，「又忘了麼？」
未央奈「嗯？」了一聲，繼續疑惑的盯著他看。
風輕輕吹過，將青年身後散下的長髮吹起，不遠處的櫻花樹下，落英繽紛，不時有過於淘氣的花瓣一路飄蕩，落到他們身上。
未央奈伸手，把掉落在青年額發上的那片櫻花瓣拿了下來，然後就聽到了他振作精神之後的自我介紹。
「本丸裡，像我這麼又帥又強大的刀難道還有第二把麼？我是和泉守兼定，最近超~流行的刀！」
「和泉守……」
未央奈迷糊地重複了前幾個字，然後愣了愣，忽然反映過來的「啊」了一聲。
「卡內桑！」
她由被抱著半躺在和泉守懷裡的姿勢猛然坐直起上半身，高高興興地伸出手臂一把摟住了他的脖子，「我想起來了，對不起卡內桑，我不小心又睡糊塗了……」
和泉守兼定騰出一隻手，拍了拍像小動物一樣蹭著他脖子的那顆腦袋，「坐好。」
「好~」
未央奈很乖地眯著眼睛笑，聽話地靠在和泉守胸口不再亂動。
「喂我說主公。」
走了幾步，和泉守忽然有些彆扭地開口。
「怎麼啦？」
未央奈玩著他的頭髮一邊回答。
「你能別學國廣那傢夥一樣叫我『卡內桑』麼？聽著彆扭。」
和泉守嘀咕。
「誒~~」
未央奈不解地看他，鼓了鼓腮幫子，然後很有些任性地扭開頭，「不要，我就是喜歡叫卡內桑嘛~卡內桑卡內桑卡內桑~」
「好好好，行了行了你叫吧……」
和泉守傷腦筋地妥協。
未央奈於是眉開眼笑，「改不過來了哦，從小我就這麼叫的呀，我喜歡這麼叫~」
「是是是~」
和泉守一臉拿她沒辦法的表情，但神色間卻也並無多少不快，反倒隱約透著幾分縱容的笑意。
……
來到大廣間的時候，其餘的刀劍們已經都落座了，和泉守把未央奈放下，未央奈撒腿就往裡沖，歡脫的樣子如同活潑潑的兔子，一點都看不出來平日裡老是迷糊糊的模樣。
「喲，主公今天很精神嘛？」
陸奧守吉行朝她揮揮手，「睡醒了麼？」
「嗯！睡醒了！」
未央奈用力點頭，笑容滿面的。
「真難得呢。」
原本在研究指甲的加州清光抬頭，有些微驚訝。
「主上，有新人哦。」
燭臺切一邊給她端上飯菜，一邊提醒，眼罩外的那只眼睛笑意溫和。
「誒？新人？」
未央奈把腦袋從左邊轉到右邊，把室內這些熟悉的刀劍都看了一個來回，最後在最右邊終於看到了一個沒見過的人。
她睜大了眼睛，蹬蹬蹬地跑過去，仰頭看向這個高高的青年，「你就是新來的刀劍麼？」
原本正打算上前行禮的青年微微愣了一下，他沒想到這位主公竟然會自己跑下來，他連忙站起身。
「我是小豆長光，」
他如此說完，停了停，看著面前小小的，一臉天真的新主人，便露出十分親切溫和的笑容，「您喜歡甜點麼？」
未央奈立刻點頭，兩手一拍，「喜歡！」
她毫不猶豫地道，「我最喜歡三色丸子~」
「哈哈哈哈哈，」
穿著深灰色運動服的太刀發出爽朗的笑聲，然後感歎道，「主公真是可愛啊。」
「有機會的話，由我為您做甜點怎麼樣？」
「那說好了哦！」未央奈很高興地點頭。
「好。」小豆長光滿臉寵愛之色。
「一下子就熟悉了呢，」
加州清光有些吃味地撇撇嘴，細長手指按在額頭上歎了口氣，「主人總是這種性格，真是讓人擔心啊。」
「是呢，總覺得，很容易被騙。」
大和守安定看看加州清光，忍著笑意附和地點頭，「不過沒關係，反正我們都會守護好她的。」
「那還用說！」
加州清光氣勢很足地插腰。
……
未央奈難得意識回籠精神滿滿地和大家一起吃了飯。待到餐食都被撤下去，歌仙兼定給大家端上茶水和點心的時候，未央奈才發現好像少了誰。
「堀川呢？」
她想起來，以往這種時候，堀川總是主動要幫忙給大家倒茶的，但是今天完全都沒有聽到他的聲音呢。
未央奈習慣性地去看和泉守邊上，可是那個座位空著，於是她疑惑地問，「出陣還沒回來麼？」
可是一眼望去，大家全都在，不像是有隊伍被派出去了，難道是單騎討伐？
「主公，您忘了麼，」
長曾彌虎徹露出寬和爽氣的笑聲，「前不久，堀川曾經向您提出過修行的請求。」
未央奈後知後覺地「啊」了一聲，「對哦。」
她撓撓頭，「他去修行了呢……還沒有回來啊。」
「沒錯。」
壓切長穀部上前兩步，遞上來三封書信，姿態恭敬，「這是由堀川國廣寄回來的信件。」
被允許前往修行的刀劍，都被要求需要定期與審神者保持聯繫，即是以書信的形式。只不過前段時間未央奈一直迷迷糊糊地沒有清醒，所以信件暫時留存了下來。
未央奈好奇地接過信打開，裡面果然是堀川熟悉的字跡。
「致主人，」
未央奈輕輕脆脆的聲音一路念了下來，「您好嗎。兼先生又在自甘墮落嗎。」
撲哧——
加州清光沒忍住笑出了聲。
和泉守兼定原本期待滿滿的臉上立時黑了下來。
「國廣這傢夥，在胡說什麼……」
他咬牙。
「我成功潛入了新選組。土方歲三，正因為他曾經使用過我，才使我具有了如今的付喪神形態……」
隨著未央奈繼續念下去，本來因為那句問候而偷笑的其餘刀劍們也漸漸安靜了下來，最為關心堀川的和泉守兼定自然豎起了耳朵。
唯有穩重的長曾彌虎徹露出些微笑意，一點都不擔心的樣子。
一封信念完，未央奈又拆開第二封：
「致主人。您好嗎。兼先生有在勉強自己嗎。」
這一次，連大和守安定都沒忍住笑了起來。
和泉守兼定隱晦地撇撇嘴。
第三封也是最後一封信的最後，堀川寫道：「我差不多該回來了。因為兼先生也要覺得不耐煩了吧！」
未央奈抬起頭，眼眸亮亮的，「堀川要回來了麼？」
「看起來確實如此。」
燭臺切笑著點點頭。
「太好了~」
未央奈一臉期待，「我想要聽他給我講外面的事情。」
她如此說道，隨後又嘟嘴抱怨了一句，「長增彌先生都不會講故事，明明你上次也出去修行了好長時間的。」
長曾彌虎徹無奈地摸著頭笑了兩聲，倒也灑脫。
「主公，我可以給你講故事呀，」
浦島虎徹笑嘻嘻地舉起手，「我知道浦島太郎和龍宮的故事~」
未央奈撐著臉用力搖頭，「不要~我已經聽浦島講過二十多遍龍宮的故事了！」
「主、主公大人，」
五虎退鼓起勇氣出聲，蜜色的眸子裡閃爍著期待，「一期哥給我們講的睡前故事有很多，主公大人也可以一起來聽呀。」
「是呀是呀，主公大人今天晚上跟我們一起睡吧！」
亂藤四郎竭力邀請。
「我可以幫您整理床鋪。」
平野藤四郎立刻請纓。
「如果睡不著的話，大家還可以一起唱歌~」
鯰尾藤四郎笑嘻嘻地晃了晃呆毛，「一起唱搖籃曲來哄您睡覺啊。」
「誒~」
螢丸蹬蹬蹬地跑上來，一扯未央奈的袖子，夏夜螢火般靜謐好看的眸子巴巴地望過來，聲音又甜又軟，「主公大人也可以跟我們一起睡。」
「沒錯沒錯，國行也會講故事的，餒？」
愛染國俊一胳膊肘捅向旁邊坐沒坐相的明石國行。
明石國行打了個哈欠，有點茫然地望過來，「哈？」
愛染國俊立刻洩氣地垂頭。
於是完全沒明白為什麼話題會轉到這裡的未央奈，目光追隨著你一言我一語爭論起來的刀劍付喪神，跟著腦袋都一會兒轉向左邊，一會兒轉向右邊，沒多久眼睛裡就轉起了圈圈。
加州清光努力開動腦筋，思考著找什麼理由把難得神智清醒的主人拐過來，大和守安定卻忽然走上前，屈膝行了個禮。
「主上，我有話想對您說。」
外表淳樸乖巧的打刀少年如此說著，抬起頭來，神色認真。
第54章 第二夜
本丸的後院裡有一架秋千，搭在一棵粗壯的大樹底下，密密的花枝纏繞成穩固的繩索，也把秋千點綴得像童話故事書裡小公主最愛的玩具。
它也是未央奈最愛的玩具。
從小到大都是。
「安定說他想要去修行誒，」
未央奈熟稔地用腳尖點著地，有一下沒一下地晃著，她忽然停下，然後扭頭望向靠在樹旁的加州清光，「安定是不是要去沖田君那裡？」
加州清光望著遠處出神，樹蔭灑在他身上，未央奈看到他的眼裡落進了光斑，像綴著星星一樣亮亮的。
她從秋千上跳了下來，蹦躂到他眼前拿手晃了晃，「清光？」
加州清光眨了下眼，星星消失了，他茫然了一下，「誒？」
未央奈鼓了鼓腮幫子，「清光都沒有聽我說話啦。」
「啊，抱歉抱歉，」
加州清光妥協地合起雙掌，不好意思地道，「主人剛剛說了什麼？」
他的語氣帶著十足的縱容。
未央奈歪頭看了看他，「安定不在的話，清光會寂寞的吧？」
加州清光愣了一下。
「因為安定來到這裡以後，就沒有和清光分開過。」
未央奈如此說道，「你們以前也都是沖田君的刀。」
「長增彌先生說，大家出去修行，大多數都會回到原來的主人身邊，他見到了近藤先生，今劍也陪在義經大人身邊。所以安定的話，一定會去沖田君那裡，」
未央奈抱了抱加州清光，以一種相當依賴的姿態靠在他身前，臉頰蹭著他頸項，像撒嬌的小貓，「沒關係，我還在這裡哦，我一直都在本丸，還有大家也在。安定也會回來的。」
「所以清光不要害怕。」
加州清光抬手揉揉她的頭髮，傾斜過臉貼上她的額頭，聲音帶笑，「只要主人在這裡，我們就一定都會回來。」
「所以主人也不要害怕哦。」
「我才不怕呢，」
未央奈微微仰頭，踮腳在加州清光臉上親了一下，笑彎起眼睛，「清光還有大家都那麼好，是不會離開我的。」
加州清光笑起來，點頭，「沒錯。」
「清光，」
未央奈圈住他的手指勾了勾，眼睛水潤潤地撒嬌，「我想吃棉花糖，我們悄悄去萬屋好不好，不要告訴燭臺切。」
加州清光一揚眉毛，故作嚴肅地咳嗽了一聲，望天作傷腦筋狀，「這個啊……」
「清光~~~~」
未央奈可憐巴巴地看他。
加州清光最終還是沒能抵擋住自家主人這樣滿心期待的目光，妥協地豎起手掌，「好吧。」
眼看著未央奈歡呼起來，他又咳嗽了一下，手指抵在唇邊叮囑，「我們要偷偷去，不能被其他人發現。」
「好！」
未央奈立刻雙手捂住嘴，小心翼翼地四下張望了一圈，「偷偷的~」
……
一人一刀躡手躡腳賊頭賊腦地上了走廊，企圖掩人耳目悄悄抄近道去前院，結果走出轉角就遇到了捧茶曬太陽的兩把太刀。
「哦呀，這不是主公和加州麼？」
三日月宗近笑吟吟地望過來，一輪弦月凝於眸間，漂亮的容色哪怕是樸素到極致的衣物也遮掩不了其華美的風姿氣韻，所謂最美的天下五劍完全不是浪得虛名。
糟糕！
加州清光暗叫一聲不好，條件反射地伸手，但還是晚了一步，未央奈已經像只小鹿一樣跌跌撞撞沖了出去，一頭撲到了那位天下五劍懷裡。
「三日月~~」
完全忘了先前加州清光的再三叮囑，未央奈膩在三日月宗近懷裡的樣子，就跟粘人的小貓沒兩樣，她抽空還跟同樣坐在回廊邊正微笑看他們的另一把太刀打了招呼，「鶯丸~」
「主公今天很有精神呢。」
鶯丸的聲音輕細溫柔。
被突襲了的三日月全無半分驚訝，只溫和地放下茶杯空出手來輕拍了拍趴在懷裡的小姑娘，動作輕柔地如同哄著小嬰兒，熟練又自然，一邊笑一邊點頭，「哈哈哈哈，甚好甚好。」
「所以這是準備去哪兒？」
鶯丸好笑地看著正捂著臉的加州清光。
加州清光眼神飄忽了一下。
「清光帶我去買棉花糖~」
未央奈已經高高興興地出賣了他也順便把自己給出賣了，她還豎起食指比在嘴巴前面「噓」了一聲，強調道，「不可以告訴燭臺切哦~」
鶯丸眼中笑意更甚。
三日月認真地點點頭，也跟著豎起食指，「嗯~既然是主公的命令，那我們不告訴他。」
未央奈立刻滿意地又撲上來，抱著他的脖子眯眼笑，「三日月最好了~我最喜歡三日月！」
加州清光無奈地單手搭上腰際，歎了口氣。
結果這聲歎氣被未央奈聽到了，她從三日月懷裡探出一個腦袋往後看加州清光，眨巴了一下那雙水潤潤的眸子。
「清光也很好的！我也超~喜歡清光！」
她認真強調。
加州清光扶額，「是是是~」
他面似無奈，但唇角還是悄悄勾起了一點弧度。
就在這時，從另一邊拐角處走來一個小小的人影，穿著粟田口一貫的白襯衣和運動褲，他抬頭一看到他們，先是愣了一下，隨即腳下步伐加快，卻並不至於到跑起來的急促，走地穩穩的。
「平野~」
未央奈從三日月懷裡爬出來，笑眯眯地跟他打招呼。
「主公。」
平野在三步外站定，稚嫩的臉上露出開心的微笑，他端著一個小託盤，腦袋微微側過去，耳邊齊整的短髮也跟著晃了晃。
「是從廚房端來的點心，主公要嘗嘗看麼？」
「誒~是燭臺切做的麼？」
未央奈好奇地湊過去看。
平野乖巧地把託盤放下，端出裡面的小碟子，「不是呢，是新來的小豆先生做的。」
「小豆先生！」
未央奈眼睛一亮，碟子上擺著幾個漂亮的小團子，看起來圓潤潤軟糯糯，非常誘人，「好好看啊……」
鶯丸撚起一根竹簽，插了一顆丸子遞過來，笑道，「請嘗嘗吧。」
未央奈毫不客氣地張開嘴啊嗚一口就吞了進去，腮幫子立刻鼓起一團來，一嚼一嚼跟一隻小倉鼠似的。
「味道如何？」
三日月問，他終於空出手來端起茶杯慢悠悠地淺啜，神態一派祥和慈愛。
「很好吃！」
未央奈用力點頭，眼睛都睜大了，發著亮，「超級棒誒！」
平野藤四郎立刻微笑起來，「廚房裡還有，小豆先生是特意為主公做的。」
未央奈「哇」了一聲，開心得拉起清光，「我們去找小豆先生！」
加州清光被拽了個猝不及防，無奈地只能跟著跑。
望著一陣風似的消失在長廊盡頭的兩人，鶯丸笑了笑。
「真是難得。」
他如此感歎。
「主公大人清醒的時候，一直都很活躍呢。」
平野藤四郎跪坐下來貼心地給兩位太刀倒茶，身為短刀外貌看起來不過六七歲的男孩子，語調裡卻有一份與外貌不符的穩重。
鶯丸細心地將點心碟往小短刀面前推了推，「平野也嘗嘗看吧。」
平野愣了一下，隨即靦腆地點點頭，「謝謝您。」
鶯丸笑了笑，他又端起茶杯，望著庭院裡茂盛濃密的綠蔭，有些微的出神。
「主公快十六歲了吧。」
剛插起一顆丸子的平野手微微頓了頓，然後答道，「是的。」
三日月發出爽朗的笑聲，搖搖頭，「時間可真快。」
平野藤四郎小小的咬了一口丸子，糯糯的口感縈於齒間，卻並不粘牙也不過分甜膩，淡淡的透著甜香味。
他又看了一眼躺在碟子裡的那幾顆糯米丸子，雪白雪白，圓滾滾的，淋著淺褐色的醬汁。
平野藤四郎想起了初見到主公的時候。
那時候的主公，就像白嫩嫩的糯米丸子，被包裹在小被子裡，他踮起腳，也只能從一期哥懷裡看到主公大人栗色的頭髮。
現在，主公大人已經長得比他還要高了，能跑能跳，笑起來的樣子比糯米丸子還要甜。
本丸裡的大家都是看著主公大人長大的，就算是身為短刀的他們，主公大人也非常地依賴。
平野離開本丸去修行的時候，主公大人還很小，身在遠方的平野藤四郎一直都很擔心她，直到後來有一天，他產生了也許主公大人會哭的念頭，於是他終於再也忍不住地回來了。
大家……應該都是一樣的吧。
被主公大人用那樣依賴與滿心孺慕的目光望著，沒有誰真的會捨得離開她的。
……
於是這一天到最後，未央奈也沒有跟加州清光去萬屋買棉花糖，因為她的全部心神早就被系著紅豆圍裙的小豆長光——的甜點給填滿了。
加州清光哭笑不得。
傍晚的時候，堀川國廣回來了。
未央奈跑上去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
修行回來的脅差少年有些意外，自家主公很少會有這麼精神抖擻的時候，但是能在歸來的第一眼就被如此熱情的歡迎，堀川國廣很高興。
他順著自家主公的意願熟門熟路地把她抱起來轉了兩圈，然後才露出清爽的笑容道，「堀川國廣此刻歸來了，主公，今後也請多多指教！」
未央奈很喜歡擁抱別人，也很喜歡被人擁抱，因為她從小就習慣了被刀劍付喪神們抱在懷裡的感覺。
她喜歡那種溫暖與親近。
「歡迎回來！」
她揚起一個大大的笑容。
終於有一次，她可以這樣跑過去，送上擁抱，然後對著他們說歡迎回來了。
太好了。
下一次，等到安定回來的時候，她一定也要這麼歡迎他！
第55章 第三夜
【名刀】
他是被一串稚嫩的催促聲叫醒的，一隻小手用著微弱的力道推在他肩頭，弱弱的力氣像是小奶狗在叼他的衣服，與其說是要推醒他，反倒更像是拍著嬰兒哄人睡覺。
最近活多，每天都累得跟條死狗一樣只顧得上喘氣，但是農人家出生的孩子也只能這樣從學徒做起，每當這時，他都會很不平。
如果他是武士之子就好了。
憑什麼，農人的孩子不能成為武士？
困得實在厲害，唯一能叫他提起點精神願意睜開一條縫瞅一眼的原因，卻是這聲音還挺好聽的。
軟糯糯的小奶音，一聲聲的喚著，聽在耳朵裡癢癢的，就好像陷進了棉花堆裡一樣。
哪裡來的小鬼？
他睜開眼。
刺目的日光差點亮瞎了眼。
等等！日光？！
睡過頭了？！
他猛地彈坐起來。
「啊，你終於醒了！」
啪地擊掌聲，然後是小女孩開心的歡呼，「大哥哥，你好難叫醒啊，太危險了。」
他顧不得多想，跳起來就往外沖，然而在邁出第三步的時候，連草鞋都沒來得及穿上的腳停滯在了半空。
他僵著脖子抬起頭。
這裡，是哪兒？
小奶狗一樣的力道落到衣角上，他遲鈍地低下頭，與一雙水汪汪亮晶晶的大眼睛對了個正著。
「大哥哥，你叫什麼名字呀？」
這是個看起來三四歲的小姑娘，蜷曲的短短的淺栗色頭髮蓋在小腦袋上，看著毛茸茸的像小動物，她穿著奇怪的衣服，白胖粗短的手指揪著他的粗布衣角，臉上充溢著童真與好奇。
隨著意識的逐漸復蘇與清醒，理智開始回籠，他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一下周圍。
樹林，鳥鳴，山道。
看著還挺眼熟，這不是他每天工作回家要路過的地方麼？
這裡……
他忽然想起睡著前發生的事。
……
「……拜託你，把這把刀，拿到遠方……越遠越好……」
月夜，倒在半道上的男人，蜿蜒的血跡。
「……拿到沒人知道的地方，把它扔掉……」
「……拜託……」
渾身傷痕，虛弱喘息。
「……阿光……阿金，對不……」
最後的哀歎。
「……宗次郎……」
包裹在布裡，交到手上的刀。
……
後來呢？
想不起來了……
他握拳敲了一下額頭，使勁回想，可是沒有了，拿到那把刀以後發生的事情完全想不起來了，難道他後來就睡在這裡了？
睡了整整一個晚上？
等等？那個男人的屍體呢？把刀交給他的那個男人，屍體去了哪裡？
瞳孔猛然緊縮之後，他渾身繃得死緊，脖子發出咯噠咯噠的聲音僵硬地轉向腳邊這個笑顏逐開的小姑娘。
她皮膚白嫩地像是一戳就能戳破，衣飾古怪，但一眼看去布料就很是名貴，絕不是平民能穿的，最重要的是，這樣一個小姑娘，怎麼會隻身一人，出現在荒郊野外？
風拂過樹林，發出沙沙沙的響動。
豔陽高照下，他對著這個笑得如同春花盛開般爛漫無邪的小姑娘，起了一身的冷汗。
扯衣角的動作停了，她疑惑地瞅瞅他，想了一下，鬆開手，直接圈住了他的食指。
「大哥哥？你怎麼了？臉色好難看呀？生病了麼？」
她露出擔憂的表情。
他猛然抽出手後退三步，架起胳膊緊張地做防禦姿態，眼眸微眯，「你是什麼妖魔鬼怪？」
小女孩明顯是愣住了。
……
夜晚的涼風吹過，間或有三兩的狼嚎。
倒在半道上的少年猛然驚醒，刷的坐起身。
就在爬起來的過程中，腳踢到了軟軟的東西，他定睛一看，正是先前遇到的男人……的屍體。
現在還是晚上，絕不是什麼豔陽高照的白日，也沒有那個突然冒出來的小女孩牽著他的手對他笑。
現年十一歲的土方歲三松了口氣。
不，是松了半口氣。
因為剩下的半口，在他猝然意識到自己抓著的包裹時，又給卡在了喉嚨裡。
他抖著手，遲疑著展開布匹。
那是一把刀。
他已經知道了，因為男人臨死之前就說過，讓他拿著這把刀去遠處把它丟掉。
農人之子，卻從小立志要成為武士的土方歲三眸色漸沉。
因為就在今天白天的時候，他才被拒絕過買刀的請求。
刀是武士之魂，而他卻只是個農人之子，刀對他既無用，或者說，他若執刀，別人只會說，可惜了這把刀吧。
何況，根本沒有人會願意把刀賣給他。
神思一時散開去，也就沒留意手上的動作，本能地握住刀柄一拔。
鋥的一聲，雪亮光芒映著月光刺到眼中，竟有種仿佛被烈日灼傷的感覺。
刀鋒冷芒銳利無匹，哪怕是不懂刀的人，一眼都能看出，這絕對是一把叫得上號的名刀。
土方歲三的手抖了一下，然後越抖越厲害，幾乎握不穩。
借著明亮月色，他看到了刀上刻著的花紋。
是菊紋。
皇室禦制。
他想起了剛才夢到的那個小女孩。
據說，器物久置百年之後，吸取靈力、積聚怨念便能化靈，越是尊貴名器越是如此。
他看向那個不知名男人的屍體，下意識後退了兩步。
【妖刀】
十字路殺人魔的傳聞越演越烈，不少的年輕武士被殺。
據說殺人魔在尋找一把刀身刻有菊紋的刀。
那是一把會給人帶去不幸的，受詛咒的刀。
十七歲的土方歲三心事重重，他想起了六年前被他藏到山石縫隙當中的那把刀，以及那個小女孩。
已經歷經了不少人事的土方，現在對於這種傳言是嗤之以鼻的。
這根本就是最無聊不過又乏味的俗套劇情。
只能唬唬愚者和幼童罷了。
但是……
有目擊者說，殺人魔是個幼童。
土方想起了最近剛被送進近藤道館的那個孩子。
他叫宗次郎，現年九歲，長相清秀得跟個小姑娘，還很愛哭。
土方不喜歡小鬼，尤其討厭宗次郎。原因是，宗次郎是武士之子。
偏偏卻是個怕刀，又懦弱膽小，娘娘腔的傢夥。
憑什麼這種傢夥擁有武士之血？
真是不公平。
但是……
「宗次郎」這個名字，以及最近的那把刻有菊紋刀的傳言，卻讓他猛然想起被刻意遺忘了六年的往事。
當年那個把刀託付給他然後就死掉了的男人，最後哀聲叫出的就是「宗次郎」。
喂，小鬼，你可千萬別是那種無聊劇情的演出者啊。
如果真是你，可得罰你打一百下屁股才行！
……
土方歲三靠在岩石邊喘息，急促的呼吸在夜色中清晰無比。
更清晰的，是一個孩子的哭聲，哭得聲嘶力竭無比悲傷。
小男孩握著刀，渾身浴血，仰頭大哭，倒在地上的屍體汩汩噴湧著鮮血。
空氣裡滿是血腥味，但是涼風一吹，倒也還好。
「喂，別哭了。」
土方啞著聲音有些不耐煩。
「我不要這種力量！就是因為我擁有這種力量，才害死了爹，娘也……我不要！！」
「就算我有力量……也沒有人需要我……」
「我不要……」
男孩的哭聲中，滿是不該屬於這個年紀的悲愴與絕望。
土方歎了口氣。
他拉過了宗次郎，接過他手上那把沾了血，又已經鏽鈍無比的刀刃。
原來是叫菊一文字則宗啊，這把刀。
他發現自己居然還有閒心想到剛才，已經死掉的殺人魔說出的這把刀的名字。
真是可惜。
他一邊惋惜，一邊毫不留情地將刀舉起，狠狠劈向岩石。
哢嚓一聲。
本身就是薄刃，更多是觀賞性的皇室禦制刀，在經歷了六年時間的風雨摧殘過後，乾脆無比地斷成了兩截。
在那一瞬間，土方想起了六年前夢到的小姑娘。
啊，真是對不起了。
不過說起來，當年年紀小沒什麼意識，現在想想的話還真是可惜。
那小女孩的臉蛋放到現在，要是再過個五年，一定是個美人。
嘖。
還有啊，宗次郎這傢夥長成這樣偏偏還是個男人。
暴殄天物。
啊啊~
總之，現在該做的，是趁著別人發現之前，把案發現場收拾好。
總不能讓人懷疑到宗次郎身上去——雖然這屍體確實是他的傑作。
首先，得讓這傢夥閉嘴，再哭下去，屍體都能被他再哭醒。
土方如此想，然後發現，不知何時，宗次郎已經沒有在哭了。
「刀……」
男孩抽了下鼻子，血液飛濺在臉上的痕跡明顯，但與握刀時恐怖的眼神不同，現在那雙眼睛是和尋常孩童一樣的清澈。
他怔怔盯著一處看，眼睛越睜越大。
土方順著他的視線望去，也被嚇到了。
短成兩截掉落在地的那柄刀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蜷縮著躺在地上的小女孩。
穿著奇怪的衣服，留著淺栗色蜷曲短髮，小小的一團，閉著眼。
「喂……」
土方忍不住揉了揉眼睛，「開玩笑的吧？」
難道真有刀靈化形之說？
太荒誕了！
他警惕又糾結，腳不自覺往後磨蹭了兩步，卻不防身旁一個小小人影嗖地一下越過他沖了出去。
「未央奈！」
宗次郎扶起這個看起來與他同齡的女孩晃了晃，「你怎麼出來了？」
第56章 第四夜
土方歲三發現，在這樣的夜晚，他居然還看清楚了女孩纖長分明的睫毛，如蝶翼般顫巍巍抖動幾下之後，她睜開了眼。
土方歲三打起了一萬分的戒備。
但是女孩只是茫然了一瞬，下一秒，她張開手就撲到了宗次郎身上，兩個身量相差無幾的小傢夥，就這麼當著他的面抱在一起哇哇哇地哭了起來。
——這發展是不是有點奇怪？
饒是鎮定如他，自詡為了賣藥游走四方見多識廣，也忍不住愣了兩愣。
「未、未央奈，嗚~你不要哭啦~」
宗次郎本來都已經不哭了，被這麼一帶，忍不住又抽抽起來，「你、你哭的話，我也……」
「我、我不哭……嗚……宗次郎你不要哭……」
未央奈努力憋氣，試圖以此方式來忍住淚意，結果憋得臉都紅了，「我、我聽到宗次郎在哭……我害怕……嗚……」
宗次郎抽噎了兩聲，緩過氣來，他拍拍小姑娘的背，「我、我沒事，別怕。」
「嗯、嗯！宗次郎不怕，我也不怕。」
未央奈吸吸鼻子，眼睛紅通通的盈滿水光，她慢慢鬆開宗次郎，用袖子抹了把臉，「我擔心宗次郎，你剛才好難過，我害怕。」
「別哭。」
小男孩伸手，輕輕幫她擦去眼淚，咬著唇，「已經沒事了。我、我不會哭了。」
未央奈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看，過了一會兒，她終於破涕為笑，彎起了眼睛用力點頭，「嗯！」
「喂！」
感覺自己莫名其妙被兩個小毛孩給喂了狗糧的土方歲三終於忍不住出聲了，他掛著一腦門的黑線，抱起手臂，「宗次，你不打算說明一下，這丫頭是怎麼回事麼？」
他一邊說，一邊將黑沉的目光掃向下意識躲到宗次郎身後的未央奈身上，小姑娘雖然是做出了躲藏的舉動，但是從她悄悄探出來的半個腦袋上，那雙黑亮的眼神裡，他完全看不出她在害怕。
反倒像是有些小心翼翼地試探。
宗次郎愣了一下，他才想起來這個問題。
他正打算問，林子裡遠遠傳出腳步聲與呼喊聲。土方皺了一下眉，「阿勝他們找來了。」
他嘖一聲，瞥一眼現在這詭異場景，歎氣之後朝著那倆小傢夥招招手，「過來。」
宗次郎看看還躺在地上的屍體，眼神暗了暗，卻毅然拉起未央奈。
未央奈瑟縮了一下，土方發現她似乎是在顧忌自己，不是恐懼害怕，而是一種像是帶著些微試探的小心。
「他不是壞人。」
宗次郎顯然沒有意識到這其中的區別，只輕聲安撫她。
土方下意識翻了個白眼。
宗次郎這傢夥，什麼時候對他如此和顏悅色過？一直冷著張臉擺出臭架子，年紀小小的就曉得哄女孩子了啊。
來人正是一路找過來的近藤勝太與宗次郎的姐姐姐夫幾人，一見到他們，宗次郎的姐姐沖田光就撲上來抱著他哭泣，她是個非常堅強果敢的武家女，父母雙亡之後就承擔起了家庭的重任，為了幼弟也為了家族，14歲就嫁了人，婚後更是一直在辛勤工作。
得知弟弟被十字路殺人魔綁架，自己又被威脅，她都努力保持著鎮定，現下猛然卸了這口氣之後，終於忍不住哭了出來。
宗次郎很少看到姐姐這麼脆弱的樣子，他無措地感受著被緊緊擁抱著的力道，眼神中透出茫然。
「真是嚇了我們一跳啊阿歲，幸好你們都沒事。」
近藤勝太一巴掌拍到土方背上，大咧咧地笑起來。
「不說我們了，你那邊才是，一個人拖住三個強盜，沒受傷麼？」
土方歲三斜過眼，不著痕跡地借著月色打量好友全身。
看起來是狼狽了點，不過倒是沒有血跡。不過再怎麼說，用木刀跟真刀打拼，就算阿勝是道場主人的養子，也有點太難為人了。
近藤勝太摸著腦袋哈哈哈地笑了兩聲，忽然「嗯？」了一下，「我說阿歲，這小姑娘是誰？」
土方歲三抽了下嘴角，因為就在阿勝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小丫頭立刻揪著他的衣角躲他身後去了。
「啊，你別害怕，我們不是壞人。」
近藤勝太怕嚇到她，溫和了聲音，彎下腰去看躲在土方身後的小姑娘，「你叫什麼名字？」
土方歲三發誓，就在剛剛，他看到阿勝朝他投來了一個暗搓搓的鄙視眼神。
那眼神裡，滿含著「你竟然真的沒節操到對這麼小的姑娘下手！」這種意思。
土方臉黑了兩黑，很乾脆地平移一步意圖遠離那麻煩的丫頭，但沒想，小姑娘揪著他衣角不甘休地跟著他移動，就是要躲他身後，看起來一副賴定了他的樣子。
不過她還是探出頭去，睜著大大的眼睛看面前這個面相老實的年輕人，脆生生地問，「那你又是誰？」
依舊是那樣，躲在別人身後，但並不是因為害怕對方。
「我是近藤勝太，附近道館主的養子。」
老實溫厚的近藤笑容親切，他伸出手，「你呢？」
小姑娘看看他，又低頭看看他伸出的手，眨巴了一下眼睛像是在思考什麼，片刻之後眼睛一彎，高高興興地從土方身後跑出來站到近藤面前，張開手，仰起頭，滿臉期待地發出一聲，「抱~」
近藤勝太愣住。
「那個，阿勝？」
沖田林太郎的聲音有些遲疑地在旁邊響起，近藤勝太與土方歲三一起看向他，卻見他面色遊移不定，眉頭微皺，「你們，在跟誰說話麼？」
「咦？」
近藤勝太呆了一下。
沖田光牽著宗次郎的手，情緒穩定下來之後她也恢復了往常的淡定，此刻聽他們說話，便看過來，面露疑惑，「這裡，還有其他人麼？」
「……」
「……」
土方歲三按住額頭。
近藤勝太猛抽了口氣。
兩人同時把目光往下，落到了依舊滿臉期待地看著他們，笑容無比可愛的小姑娘身上。
……
回去之後，土方歲三和近藤勝太從沖田光那裡知道了關於這次十字路殺人魔事件的所有真相。
六年前，年僅三歲的沖田宗次郎遇到了一位身份尊貴的大人物，大人物對抱著木刀的宗次郎開玩笑，說如果打敗他的話，就可以把他手上的刀送給宗次郎。
當時，大家對宗次郎擁有劍道天賦的事都有些瞭解，但是即便如此，也從未有人想到，他的天賦竟然如此驚人，年僅三歲的他居然真的擊敗了那位大人物。
刀為武士之魂，身為武士，卻被一個孩童奪去了刀。與年幼的宗次郎不同，宗次郎的父親在看到那把刀身上的十六瓣菊紋時就明白了，那位大人絕對不是尋常的武士，卻被一個孩童侮辱到顏面盡失，必定不會善罷甘休。
他將後事向長女沖田光交代完之後，拿著刀出門，意圖悄悄找到那位大人將刀歸還。可惜在兩天后，卻是變成一具傷痕累累的屍體被抬了回來。
土方正是在他臨終之際遇到了他，被託付了將刀丟得越遠越好，因為他已料到，那位大人絕對會千方百計地找回這把刀。
事實確實如此，為了所謂的武士的尊嚴，那位大人物竟然整整找了六年這把刀，他雇傭了強盜與各種人，放出刀被詛咒的消息，又一直跟蹤著宗次郎他們一家，就是為了借宗次郎來找到菊一文字則宗，然後再殺了宗次郎一雪前恥。
只不過他沒有想到，菊一文字則宗被土方藏了六年。
宗次郎並非真的害怕刀，也並非只能拿掃帚。年齡尚幼的他，將父親的死，母親的死，將家庭的悲劇，全部歸咎到自己擁有的天賦上，一直都活在悲傷與內疚裡，所以他才一直都缺乏外露的情緒，不愛說話也不怎麼搭理人。
因為他時時都在恐懼於自己身上的力量。
強大又如何，沒有人需要這種力量。
沖田光請求他們對此保密，他們將宗次郎帶入近藤道館的意圖，就是認為將宗次郎放在這些年輕人當中，可以使他的劍道天賦不那麼顯眼，但是她希望不要再讓宗次郎接觸刀。
……
「宗次郎，」
未央奈托著下巴坐在臺階邊看宗次郎掃地，她眨巴著眼睛，「你喜歡刀麼？」
小男孩的動作停住了，他低下頭。
未央奈看不到他的臉，她自顧自地晃著腳尖，語調輕快無比，「我超~喜歡刀哦~」
宗次郎的身體顫抖了一下，然後扭過頭來看她。
「非常喜歡非常喜歡~」
未央奈伸開手臂畫了個力所能及的最大的圈。
她彎著眼睛笑，陽光下，白皙的皮膚有種通透到透明的感覺，唇角彎彎眼角也彎彎的，那是一種滿是稚氣的說法和神情，但是就因為這種稚氣與天真，反倒透出十足的真誠，和某種，能瞬間感染到他人，讓人產生共鳴的震動。
「我，」
宗次郎咬了咬唇，忽然手腕一轉，將掃帚調轉過來握住——那是拿刀的姿勢，他的眸光漸漸亮起來，大聲的，與其說是在回答未央奈，更像是某種宣誓，認真又堅定，「我喜歡刀！」
掃帚往下一劈，風聲過耳，俐落又乾脆。
屋內的談話聲靜止了一瞬，陷入沉默。
沖田光驚訝之後捂住了嘴。
土方輕笑，唇角上揚出散漫的弧度，眼神卻極為銳利，「所以我說，『將來要不要拿刀』應該由本人來決定，不是麼？」
畢竟，他早已決定，他和阿勝絕不會一直困於農人之子的身份。將來有一天，他們一定都會走出去，成為真正的武士。
……
「你希望有人需要你麼？」
「嗯。」
「那你就拿起刀！把劍術練得更加精進！並且永遠不在我面前哭泣！」
「將來如果有一天，你變得比所有人都強……」
「我就會需要你了。」
土方歲三推開門，望著眼前的男孩認真說道。
第57章 第五夜
「你，過來。」
土方銳利的眉眼掃向旁邊眉眼開朗的小姑娘。
小姑娘愣了一下，隨即很歡樂地從臺階上蹦躂起來，開開心心地跑到他面前站定，仰頭看他。
眼神專注認真，還濕漉漉亮晶晶，像是等待著主人摸頭誇獎的小奶狗。
完全無視了他刻意板起來的臉。
「名字。」
土方環抱起手臂，居高臨下地看她。
「未央奈，我叫未央奈。」
小姑娘口齒清楚，嗓音脆生生的，像林間潺潺溪水，透著讓人舒適的清淩淩的感覺，她乖巧地回答完之後，眼神小心翼翼地又看看他，「大哥哥，你不要怕我好不好，我不是妖怪，不會害你的。」
土方皺了一下眉，沒能反應過來她話裡的意思，「什麼？」
「真的，我保證！」
小姑娘卻像是覺得他不信，趕緊豎起手掌做出發誓的樣子，眼眸清亮，「你不要害怕我。我會很乖的。」
說到這裡，她頓了一下，有些慌張地補充道，「我有聽你的話不出現的……可是宗次郎在哭，我害怕，所、所以我才出來的，大哥哥，你別討厭我好不好，我不是故意的！」
土方詫異了一下，「因為我不讓你出現，所以你後來就沒再出現？」
小姑娘很乖覺地點頭，還縮了縮肩膀。
土方揚了揚眉，稍微打量了一下這小丫頭。
還別說，比起三四歲時候的團子模樣，稍許長開之後，雖說還是小丫頭片子一個，但五官輪廓依稀就是個美人胚子。
他屈膝半蹲下，一手搭在膝蓋上，一手朝她招了招，「過來點。」
小姑娘半分猶豫也沒有地就湊近了過來。
土方唇角勾起一絲調侃的弧度，伸手按上她腦袋揉了一把，「不希望我討厭你？」
「嗯！」
名為未央奈的小姑娘點頭。
她似乎很喜歡被摸腦袋，眼睛都眯了起來，笑眼彎彎的。
「為什麼？你認識我？」
土方又輕輕捏了捏她的臉蛋，皮膚光滑白皙，肉呼呼的手感很好，而且很細嫩，這麼輕輕捏了一下立刻就紅了一片。
小姑娘一點都不在意自己被一個陌生男人摸了臉，反倒很開心，她搖搖頭，「我不認識呀。」
「但是我喜歡大哥哥。」
她歪著頭，一派天真無邪，「和喜歡宗次郎一樣喜歡的。」
身後傳來腳步聲，然後是近藤勝太領著沖田宗次郎走過來，他們剛剛把沖田光夫妻倆送走，近藤勝太一眼就看到了未央奈臉上的紅印子，於是立刻投過去一個看人渣的眼神，「阿歲你……」
欲言又止，意味深長。
土方眉頭一挑，語氣悠悠然的，「她自己湊上來說喜歡我。」
然後把手一攤，表情裡透出滿滿自得，「誰讓我是遠近聞名的美男子。」
宗次郎鬆開近藤勝太的手，噠噠噠地跑過來拉住未央奈，手指輕輕戳了戳她的臉，「疼麼？」
未央奈搖搖頭，學他的樣子也戳戳他的臉，笑嘻嘻的，「不疼。」
「真的？」
宗次郎抿著嘴，像是有點生氣，「紅了。」
他說完，大大的眼睛望向土方歲三，直勾勾地盯他，透出怒氣。
土方歲三黑線了一下。
這小子，剛才才讓他感動了一下，立馬就要為了女人跟他反目麼？
近藤哈哈哈的笑了出來。
然後三雙眼睛同時望向他，唬得他笑到一半就啞了聲音，怪尷尬的。
未央奈又跑到他身前來對他伸手，「大哥哥，可以抱抱我麼？」
土方：「……」
宗次郎：「……」
近藤：「哈？」
未央奈眼神真誠無比，滿含期待與信任。
近藤猶豫了一下，「你是女孩子……」
未央奈眼中露出失望，唇角下撇，伸出的手也垂了下來，失落與沮喪的情緒如有實質地縈繞出來，幾乎能讓人看到她身後耷拉下來的小狗尾巴。
怪、怪讓人不忍心的。
老好人近藤尷尬。
宗次郎卻跑過來扯了扯未央奈，「近藤哥哥不肯抱，我來抱你，你別難過。」
未央奈立刻又高興了，她張開手，小男孩於是上前，認認真真地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
「宗次郎你真好。」
未央奈蹭了蹭他的臉，心滿意足。
土方覺得，自己好像又被兩個小毛孩喂了一嘴的狗糧。
他瞥向近藤，這傢夥站在旁邊正一臉欣慰，渾身透出一股慈父的寵愛，完全沒覺得有什麼不對的樣子。
他按了按額頭，站起身勾住他脖子，拽著這個神經過於大條了點的好友往遠處走了幾步。
「怎麼了，阿歲？」
近藤疑惑地看他。
「我說你這傢夥，」
土方無奈，「老好人也不是這麼當的。」
近藤一下就明白了好友的意思，他撓撓頭，憨憨地笑著拍他肩膀，「沒事的啦阿歲，她還是個孩子呢，總不會是什麼壞人。」
「孩子？」
土方嗤笑，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首先她是不是人類還不一定吧，阿光小姐他們不是看不到麼？或者說，目前只有我們跟宗次郎能看到。」
近藤遲疑，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然後沉默下來。
宗次郎正和未央奈手牽著手坐在臺階邊說話，兩個年齡相仿的孩子依偎在一處的畫面可愛又美好，宗次郎露出了少見的開朗笑容。
那該是很美的場景，如果忽略掉臺階上的影子的話。
因為那裡，只有宗次郎一個人的影子。
……
兩位操心的大哥哥決定分頭行動。
近藤努力從宗次郎嘴裡套話，而土方則光明正大毫不客氣地拎著未央奈去了另一邊「審問」。
土方帶走未央奈之前，近藤不放心地拉著他再三叮囑他不要做什麼多餘的事情。
——畢竟，未央奈看起來真的還很小。
土方感覺有點心累，尤其是看到宗次郎也正警惕地看他，仿佛他是個人販子。
唯有即將被拐賣的小姑娘未央奈，毫無所覺高高興興地跟上來，還很主動地抓著他的手指，一副熟門熟路的樣子。
這麼一想，好像還有點安慰，至少還有人對他的節操保留著信任。
不過……
土方低頭看了一眼未央奈。
這傢夥，是不是也太容易被拐騙了點？就這麼隨隨便便跟不認識的男人走了？
「喂，你對別人也這樣麼？」
他停在一處安靜的走廊，示意地微微抬了抬被抓握著的那根手指，「沒人告訴過你，不能隨便親近陌生男人麼？」
他的語氣有些許微妙，銳利的眼眸微眯。
未央奈懵懂地看看他，又看看被她緊緊握著的手，然後誠實地搖搖頭。
土方冷笑，半蹲下來，抽出手指粗魯地捏住她下巴，將她的臉抬起，「那現在我告訴你。」
「男人都是危險的動物，」
他噙著危險的笑，語氣涼颼颼的，像是在講鬼故事，「一不留神，你就會被吃得連骨頭都不剩。就算是你這樣的小鬼……」
「可是，」
未央奈困惑地眨了一下眼睛，像是在苦惱什麼，然後又搖搖頭，伸出兩隻手按到他臉上，眼睛一彎，「大哥哥你不是壞人呀，你不會吃掉我的對不對？」
「近藤哥哥也不是壞人，宗次郎也不是，你們都是很好的人，我知道的。」
按在臉上的小手有些許涼意，第一次被一個小丫頭這麼摸臉感覺有些奇怪，土方一時都沒能做出反應來。
「我說你，怎麼就肯定我和阿勝不是壞人？」
他挑眉，鬆開捏著她下巴的手，轉而一把將她的兩隻小手都給握在手心裡，做慣了活計的手指微微收緊，拿捏著力道。
未央奈愣了一下，然後皺眉，「疼……」
她想縮手，但是土方卻顧自捏著不放手，於是小姑娘大大的眼睛裡慢慢浮起委屈的淚花，五官都皺在了一起，「大哥哥，我疼……」
她用力抽手，但是力氣太小了，於是只能可憐巴巴地看他，眼裡透出濃濃的委屈與哀求，「大哥哥，好疼，你放開我好不好……手好痛……」
土方不為所動，面上殘留笑意，卻毫無溫度，眼眸暗沉。
「真的疼的話，就老老實實地說清楚來歷。」
他眯了下眼，「或者說，乾脆展露一下實力自己掙脫，否則的話……」
他冷笑，「捏斷小孩子的手骨雖然聽起來殘忍了一點，不過土方歲三的名字從來沒跟善良和藹這種詞放在一起過。」
「我、我不懂……大哥哥，土方哥哥，你放開我……真的很痛……」
未央奈臉憋得通紅，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她還在努力拔出自己的手，可是抓著的那只大手力道太大了，像鉗子一樣牢牢桎梏著她，不管她怎麼努力也掙脫不了。
未央奈從來沒有被這樣對待過，除了意外的跌倒擦傷，她幾乎就沒有感受到過來自身體上的疼痛感，她怕疼，非常怕，一點都忍不了。
她覺得很委屈，完全不明白，為什麼這個大哥哥要這樣。
明明他不是壞人。
明明他很熟悉的。
未央奈覺得他很親切，就跟近藤哥哥，跟宗次郎一樣，是很熟悉很親近的人，雖然她從來沒見過他。
可是她喜歡他們，很喜歡的，第一眼就覺得喜歡。
滿心的委屈，加上無法忍耐的疼痛，她終於忍不住哇的一聲哭了。
「……卡內桑……堀川……我痛……」
第58章 第六夜
小姑娘哭得眼睛鼻子都紅紅的，嘴裡不停地喊著兩個陌生的名字。
她中途想要抬腳來踹，但是又縮了回去。
土方松了手，看著她跟只受驚的兔子一樣跑到邊上的廊柱後頭躲起來發抖。
抓著柱子的手上被他掐的紅痕猶在，與原本白皙的膚色形成鮮明對比，那是一雙一看就是養尊處優的手，完全沒有任何勞作的痕跡，若是普通人類，就是尋常的大戶人家小姐也未必能養出這種嬌嫩皮膚。
「兼桑？堀川？那又是什麼人，你的同夥？」
土方完全沒覺得自己剛才所為有什麼過分。
未央奈怯生生從廊柱後頭伸出半個腦袋，紅紅的眼睛被淚水洗刷過，越加純淨清澈，她對土方有些害怕，但是眸子裡卻依舊透著股倔強。
「我不知道……」
「不知道？」
土方尾音上揚，頗為嘲諷，「不知道你喊他們幹什麼？」
「我就是不知道，」
未央奈咬著唇，「不記得了……」
土方無從分辨她說話的真假，便有些不耐地皺起眉頭，「你到底是什麼東西？又想幹什麼？」
「我、我不知道！」
未央奈繼續重複，然後吸吸鼻子，「我真的不知道。我不會說謊的，騙人很不好的。我沒有說謊。」
她很委屈，眼淚又浮上眼眶，「我不是壞人，我也聽大哥哥你的話，沒有再跑到你的夢裡去了。我沒有幹壞事。」
小姑娘一抽一抽，想哭又極力在忍耐，以至於看起來可憐得不行。
饒是再鐵石心腸的人看著都會有些不忍心，土方想，要是現在站這兒的是阿勝，估計立馬就要繳械投降。
他也算見多識廣了，尤其是對女人方面，更是見多了各種各樣的，嬌怯的、害羞的、嫵媚風情的、活潑大膽的，自認為對女人足夠瞭解，但是見著這個小不點哭成這樣，也稍微有了些許鬆動。
他一個大男人這麼欺負個小鬼，要不是對方來歷實在可疑不像尋常人，他也不會做出這種違背武士道，說出去讓人不齒的行徑。
他倒是並非真的要對她做什麼，更多的還是想試探一二。不過試探下來，這小丫頭片子就跟尋常人類小孩沒什麼差別，柔柔弱弱又愛哭，疼得狠了只是在那裡哭，也沒咬他踢他。
——太乖太軟了點，完全沒有他所欣賞的那種武家女該有的硬氣。
嘛，對小孩子要求不能太高，至少那雙眼睛很乾淨。
土方沉默了一下，朝她勾勾手指頭。
未央奈縮了縮脖子看他，紅紅的眼睛透出一股可憐兮兮的味道，但是猶豫過後，還是磨磨蹭蹭一小步一小步地蹭了過來。
土方莫名覺得，這丫頭就像一隻粘人的小奶狗，看著人就愛搖尾巴湊上去親近，結果遇著他了，非但沒被摸頭反而是被丟了塊石頭，於是就那麼懵了，夾著尾巴縮到了牆角。
可骨子裡親人的天性，又教她在看到他稍微和善的臉色，和朝她招手的舉動時，就算害怕，還是又小心翼翼地湊了過來。
不吃教訓，或者說，對陌生人太信任了，完全不懂防備。
光是這麼一點看，就足以判斷出，這小傢夥不是尋常人類。
如今的世道，哪裡還能有這麼缺心眼的小鬼。
未央奈磨蹭到了他面前，小心翼翼地看看他，她還心有餘悸，兩隻手背在身後不敢再伸出來了。
土方看她一會兒，忽而抬手按上她腦袋。
未央奈下意識抖了一下緊閉了眼睛，但是過了會兒，卻發現那只大手只是輕輕在她腦袋上揉了揉就又收了回去，於是她悄悄睜開眼睛，怯生生地瞅他。
「你說你叫未央奈，是吧？」
土方深呼吸了一下，積聚耐心，儘量緩和了語氣。
「嗯。」
未央奈點點頭，眼睛一眨不眨。
「幾歲？」
「我、我和宗次郎一樣大。」
未央奈乖乖答話，「九歲。」
「你怎麼認識的宗次？」
「我……有一天跑到宗次郎夢裡去了，然後就認識了，」
未央奈說到這裡，稍微抿了下嘴唇，又看看他，「就跟遇到大哥哥你的時候一樣的。」
土方沉默了一下，眼睛微眯，「所以，你是說你會跑到別人的夢裡去？」
「嗯，」未央奈看出土方臉上變化的神情，著急之下習慣性地伸手揪住了他袖口，也不顧害怕了，「我沒有說謊，我不會說謊的。我、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可是我經常會跑到別人夢裡去的。」
土方低頭看了一眼揪著自己袖口的小手，那只手上，原本紅色褪去之後，已經漸漸泛起烏青，看來他剛才下手真的有點狠了。
被他這麼一瞅，未央奈嚇了一跳，趕忙又縮回手。
「昨天晚上又是怎麼回事？」
土方繼續問，眼眸暗暗的，「你說你會跑別人夢裡去，怎麼又跑到外面來了？」
他停了停，「菊一文字則宗斷了你就出來了……你真的不是刀靈？」
「刀……靈？」
未央奈歪了下頭，「不是啊，我不是刀靈。」
「我聽到宗次郎在哭，我害怕，我不想要宗次郎傷心，我想保護他，所以我就出來了。」
未央奈老老實實地說道，「我也不知道菊一文字則宗是怎麼回事。」
土方探究地盯著她的眼睛，以辨別她話裡的真假，過了會兒才問了最後一個問題，「為什麼只有我們能看到你？」
未央奈臉上透出茫然，她眉頭微微皺著，努力在思考，半晌才想到了什麼，眼睛一亮，「一定是因為，大哥哥你們都是好人，所以才看得到。」
「……好人？」土方語調裡透著股詫異。
「嗯，一定是這樣的，」
未央奈點點頭，「我只會去那些，很好很厲害的人的夢裡的。一直都是這樣。」
「這麼說，你也去過阿勝的夢裡？」土方揚了揚眉。
未央奈點點頭，然後又微微下撇了唇角，有些沮喪，「近藤哥哥他也害怕我……」
「什麼時候的事？」土方好奇地問了一句，阿勝明明一點都沒記得的樣子。
未央奈想了會兒，「好像那個時候，近藤哥哥和宗次郎一樣大。」
「……」
土方沉默了一下，快十年啊，難怪。
「大哥哥，」
未央奈見他不說話，鼓起勇氣猶猶豫豫地伸手又小小地扯了扯他，「我真的沒說謊。」
這句話，土方已經聽她重複了三遍，他忽然感覺有些好笑。
「喂，」他微側過臉，「你說，你只會去那些很厲害的人的夢裡？你覺得我和阿勝，還有宗次郎，會成為很厲害的人？」
未央奈眨了一下眼睛，幾乎沒有任何遲疑地點下了頭，「會的，你們都會超厲害的。」
農人之子，在這個階級分明的世道，再厲害能多厲害？
土方微垂了視線，唇角卻緩緩勾起，看著散漫，卻有股幽幽的邪氣。
未央奈疑惑地看他。
「小鬼，」土方抱起手臂，「你到現在還覺得我是好人？」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眼她的手，小姑娘下意識就把手縮到身後，抬起脖子看她，眼神倔強。
「大哥哥是好人。」
她又重複了這句話。
土方盯著她的眼睛看。
這個眼神，倒是還有幾分武家女子的味道，他想。
宗次郎著急地跑出來找人，近藤跟在後頭臉上還帶著擔憂，但是當一大一小看到手牽手從拐角走過來的土方和未央奈的時候，兩人俱都愣了一下。
小姑娘眼睛紅紅的看起來哭過，但是這會兒卻眉開眼笑開開心心地在跟土方說著話，土方隱隱有些煩躁不耐煩，倒是也沒凶她，不時還附和地「啊」了一兩聲算回應，大致看起來，氣氛還挺其樂融融的。
近藤松了口氣，宗次郎蹬蹬蹬地跑了上去，於是小姑娘立刻就被他吸引了注意力。
趁著兩個小傢夥在那裡說話，近藤用眼神詢問，土方翻了個白眼，一副愛怎麼樣怎麼樣的樣子，於是近藤摸摸後腦勺憨厚又放心地笑了。
然後，未央奈就在近藤道場住了下來。
雖說是住，一開始土方還吐槽，人家哪有那種善心閒錢來養閒人，況且除了他們三個，其他人根本看不到她。
「我的飯可以分給她。」
宗次郎緊緊拉著未央奈的手。
未央奈連忙搖頭，「不要，宗次郎要健健康康長得很強壯才可以。我不吃東西也不要緊的，真的。我不花錢。」
近藤像是很樂於看到他們如此和樂的樣子，擺擺手，「一口飯而已，沒那麼要緊，阿歲你才是，何必要故意說這種話顯得自己很苛刻。」
土方單手撐著下頜，一隻腳踩在回廊上，姿態散漫地瞥了一眼兩個小毛孩，輕輕哼了一聲。
近藤見他這樣子，搖搖頭，然後朝院子裡喊了一聲，「未央奈，過來一下。」
「好~」
陪宗次郎在掃庭院的小姑娘立刻應聲，踩著歡快的步子跑過來，仰起頭笑眯眯地看他們，「近藤哥哥~什麼事呀？」
近藤從身後拿出一個布包遞過去，「這是阿歲帶過來給你的。」
「誒？」
未央奈眨眨眼，她看了看側開眼一臉無所謂表情的土方，雙手抱著輕輕的小布包打開。
「衣服？」
宗次郎好奇地拿著掃把跑過來看。
裡面放著一套小孩子穿的衣服，看起來還是新的。
「阿歲之前在和服店打工，特意給你帶的。」近藤笑呵呵地說。
「不過是件賣不出去的衣服，」土方語氣平淡，「裁縫量錯了尺寸沒人能穿，反正也是要扔的。」
宗次郎伸手摸了摸，歪了下頭，「好舒服。」
「面料這麼好，應該不便宜吧？」近藤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好友。
土方斜斜瞥過來，眼神裡滿滿都是「你話太多」的意思，然後看向正雙手舉著那件衣服一臉好奇的未央奈。
她的衣服一直很奇怪，露胳膊露腿，短短的袖子還蓬蓬的，看面料應該做工很好，形制卻古怪得要命，還有鞋子也是，完全看不出材質來。
「謝謝土方哥哥~」
未央奈察覺的他的目光，立刻露出甜甜的笑容。
近藤欣慰地笑，「去換上看看？」
「好~」未央奈高高興興地應聲，然後又歪了下頭，有些苦惱，「可是我不會穿……」
宗次郎立刻拉上她，「我幫你穿~來，我帶你去沒人的房間。」
「好~」
目送兩個小孩手牽手跑遠，土方發出意味不明的一聲笑。
「宗次那傢夥，小小年紀……」
近藤在旁邊坐下，無語看他，「別把宗次郎說得跟你一樣，他還是個孩子。」
土方揚了揚眉梢不說話。
「聽你大哥說你辭職了？」安靜一會兒之後，近藤忽然問道。
土方放下支起的腳，淡淡「啊」了一聲，手撐著木地板望天，語氣透出一股無所謂，「不幹了。」
近藤投過去一個眼神，「不是被老闆辭退的？」
「哈？」土方看他。
「今天聽人說，和服屋老闆跟老闆娘要離婚。」近藤眼神裡滿滿都是意味深長，「老闆娘跟了個年輕人。」
「嗯？」土方擺擺手，「看樣子歐巴桑這次要動真格了啊。跟我沒關係，她肚子裡那個也跟我沒關，早就跟她說過了只是玩玩而已。」
近藤無語了一下，「我發現，這附近鬧緋聞的女人怎麼都跟你有關。」
土方側過臉笑，語氣慵懶，「誰讓我是遠近聞名的美男子。」
近藤扶額。
過了一會兒，走廊那邊傳來腳步聲，兩人同時順著聲音望去，宗次郎拉著未央奈正從拐角轉出來。
白色的浴衣款式看著極為簡單，但是穿在小姑娘身上，卻讓她看起來更加乾淨純澈，和那張洋溢著幸福笑臉的臉蛋一起，有種格外純粹的感覺。
「很適合啊。」近藤感歎。
土方摸了摸下巴，下意識地嘀咕，「這丫頭，過幾年的話……」
近藤拿手肘捅他，「喂，收斂一點。」
未央奈看到他們倆，於是加快了腳步跑上來，張開手在他們面前轉了一圈，長袖衣擺一起飄起來，還透著股仙氣。
「很好看哦。」近藤誇獎，摸摸她的頭，於是未央奈更加高興了，眼巴巴去看土方，土方聳聳肩，勉為其難地也點了點頭。
「穿這種衣服的話，就該穿木屐。」
近藤道，他看向宗次郎，宗次郎正紅著臉看未央奈看得出神，一愣，立刻點點頭跑了開去，沒一會兒拎了一雙小木屐過來放到院子裡。
「誒……我也沒穿過這種鞋子呢。」
未央奈小心翼翼地踩上去，一時沒能掌握好平衡，宗次郎立刻握住她的手扶她。
就像剛剛蹣跚學步的幼童一樣，一步一步顫巍巍地走著。
土方看了旁邊一臉慈祥的近藤一眼，終於忍不住吐槽，「阿勝，你是想結婚當爹了麼？」
第59章 第七夜
時間一晃而過，未央奈的來歷與身份對眾人來說依舊如同一團迷霧，但是其存在卻也並沒有給他們的日常生活帶去多大波折，該怎麼過依舊怎麼過著，倒是在閑餘時候，看著可愛的小姑娘在那裡跑來跑去，陽光與笑臉總還是相當賞心悅目令人心情愉快的。
至少近藤很高興地發現，宗次郎越來越活潑，也越來越愛笑了。兩個小傢夥湊在一塊兒像是有說不完的話做不完的有趣的事情，一派兩小無猜的親密。
土方倒是有些鬱悶，因為自從宗次郎徹底拋開往事展露本性開始，十次裡有八次他會成為他們「有趣的事」的實施對象。
土方歲三辭了和服屋的工作之後就成了賣藥郎，翻山越嶺走街串巷地販賣自家祖傳的「石田散藥」，據他自己的說辭，「石田散藥」可治跌打損傷提高人體免疫力治療各種病症——總之就是包治百病。
「可是很難喝啊……」
說到石田散藥，未央奈一向陽光燦爛的小臉都皺成了帶褶子的包子，她生生打了個激靈，鄭重其事地一拍宗次郎的肩膀叮囑，「所以宗次郎一定不要生病呀，土方哥哥的藥味道好奇怪的！」
那天未央奈被土方弄傷了手，結果第二天，土方丟給她一包藥，盯著她把藥給吞下去。
未央奈的口味不算刁鑽，雖然吃慣了美味，但是一般的食物她也不挑更不會浪費，但不代表什麼稀奇古怪的味道她都能接受，再乖順也不能真的給啥吃啥，生理性反胃是條件反射完全無法控制。
然而土方就是那麼冷酷無情無理取鬧，抱著手臂斜眼瞅過來的目光涼颼颼冷冰冰，最後未央奈眼淚汪汪地捂住嘴巴才忍住沒吐出來，宗次郎趕緊給她去拿水，匆匆忙忙跑回來的時候，未央奈已經抱著一個小紙袋子眉開眼笑，還朝他招手一起來吃糖。
土方歲三對未央奈似乎總是這樣，給一鞭子再給顆糖。
宗次郎暗自琢磨，這大概就是所謂「大人的手段」，越是這樣若即若離，越是受女孩子歡迎。
遺憾的是，這一點上宗次郎自己完全做不到，因為他根本沒辦法拒絕未央奈的任何要求也沒辦法對她硬氣。
所以他想了另一個辦法。
他四處看了看，確認沒人之後，笑嘻嘻地從懷裡摸出一本冊子，「你看，我昨天撿到的~」
「這是什麼？」
未央奈把腦袋湊過去，一個字一個字念了出來，「豐——玉——發——句——集——？」
「是俳句哦~」
宗次郎笑得一派人畜無害，「土方哥哥寫的。」
未央奈睜大眼睛天真地「哇」了一聲，眸光發亮，「土方哥哥會寫詩麼？好厲害！」
宗次郎把冊子攤在腿上翻開，兩顆小腦袋就挨在一塊兒看了起來。
「油菜青欲滴……」
一句話還沒看完，走廊上傳來了恍如怪獸一樣力鈞千斤的腳步聲。
砰砰砰——
隨即是一聲大吼。
「宗次！你這小鬼！把俳句集還來！！！」
講真，未央奈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麼狂暴失態的土方歲三，她都有些傻了眼，眨巴著眼睛張大嘴，等到想起來去看旁邊的宗次郎時，發現旁邊哪裡還有宗次郎的影子。
「未央奈！看到宗次了麼？！」
土方黑黝黝的眼睛裡像是能噴出火。
未央奈懵懵地搖頭，然後目送狂暴化的土方再度跑走，院子裡一時塵土飛揚。
她揮了揮手掃開嗆人的塵土，仰著脖子確認了一下土方已經不在視線範圍內了，這才從回廊上跳下去噠噠噠跑到院子裡的草叢邊，腦袋一伸，果然看到宗次郎正抱著俳句集蹲在那兒，看到她，他立刻笑開了，眼眸亮晶晶像是落滿了星辰。
未央奈伸手，宗次郎拉住然後站起身，兩個小傢夥又坐回到了走廊上繼續看。
「感覺好深奧啊，看不懂。油菜我倒是知道……」
「我也看不懂誒。」
「大人的世界真奇怪，為什麼要寫油菜呢？明明還有好多好看的東西。」
「那未央奈寫的話會寫什麼？」
「我會寫宗次郎的眼睛！超好看！像星星！」
「唔……」
「宗次郎？你怎麼了？臉好紅哦，發燒了麼？」
「等、別靠過來了，等一下……」
今天的近藤道館，也是相當陽光明媚和樂安定的一天。
……
時光繼續慢悠悠地往前走，日野的生活平靜又快樂，不知不覺三年就過去了。
正在練習揮劍的年輕人忽而停下手，從眼尾略略往後一瞥，語調淡淡，「別藏了，出來。」
一陣細細嗦嗦的聲響，樹後探出來半個身子，小女孩笑嘻嘻的臉也露了出來。
「土方哥哥~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呀？」
她跑出來，站定在年輕人身後，「怎麼都不來道館？」
土方歲三並沒有停下練習的動作，繼續一下一下有力地揮動，破空聲呼呼的。
「你操心什麼，」
土方語氣依舊沒什麼起伏，懶散散的，但也沒無視她，「你一個人跑出來，阿勝呢？」
「近藤哥哥帶宗次郎去別的道館了，」
未央奈乖乖地挨著放在地上的籮筐坐下，一邊好奇地看籮筐裡的東西，一邊隨口回答，「所以我好無聊的。」
到目前為止，能夠看到未央奈的人依舊只有他們三個，土方經常在外面跑，並不是總能見到，宗次郎和近藤雖然對她好，但是他們是道館的門生，每天都要花很多時間練習劍術才行。
「土方哥哥為什麼不來道館和近藤哥哥一起學習呢？」
她捧著臉好奇地問，「土方哥哥和近藤哥哥是好朋友呀？」
土方依舊一副懶得回答的樣子，手上的動作倒是停了。
未央奈見狀立刻爬起來跑過去，殷勤地雙手捧上手帕，熟門熟路的。
土方看著她那張笑眯眯的臉揚了揚眉梢，伸手拿過來擦了擦臉上的汗。
他走回到背簍旁，彎腰從裡頭拿了個紙袋子出來給她。
未央奈打開一看，是豆平糖，她眉開眼笑，連脆生生的嗓音都甜了幾分，「謝謝土方哥哥，你真好~」
土方輕笑了一下。
他屈膝坐在草地上，風徐徐吹來，將運動過後的燥熱感漸漸隱去，更多了幾分酣暢淋漓的快意。
手上還捏著那根臨時折下來當木刀用的樹枝，他掂了兩下，抬手想扔到一邊，又止住了。
「喂丫頭。」
「唔？」
含著糖腮幫子鼓鼓的未央奈扭過頭來，一雙大眼睛懵懵懂懂的看他。
「你跟宗次說你喜歡刀？」
他眼眸中劃過一絲興味。
「喜歡啊~」
未央奈不假思索地點頭，笑眼彎彎的。
土方勾了勾唇角，忽而把手上的木棍子遞過去，「會使麼？」
未央奈愣了一下，她看看他又看看那根棍子，遲疑著放下了手上的糖果袋子。
「我不記得了……」
雖然如此說著，她還是握住了那根樹枝。
土方看了一眼她握「刀」的手勢，興味越濃厚了些，乾脆自己也站起來，又從旁邊的樹上掰下來一根枝幹。
「比劃看看。」
他語氣裡帶著些痞氣，握刀站定在一臉懵逼的小姑娘面前，也不管她的呆滯，抬了抬下巴，「來，使出全力。」
「誒？等、等一下土方哥哥……」
未央奈完全沒反應過來，迎面已經落下一擊。
幾乎是本能的反應，她抬手格擋，順勢側身反擊。
沒有一絲一毫的思考與遲疑，斬擊平砍，突刺斜劈，熟練流暢得如同浸淫劍道多年的老手，招式簡潔有力，角度刁鑽，動作間步伐與姿態甚至還甚是風雅。
而她自身，沒有半點殺氣戾氣，眼瞳清亮如昔，仿佛不是在比試劍招，而是在舞一曲華美舞姿。
啪——
樹枝被挑飛出去然後落到地上。
土方低頭看了一眼空空的掌心，目露驚訝地看向對過一臉怕怕的小姑娘。
他雖聽她說過她喜歡刀，也不過是突發奇想地試試看，這個世道，若是女子稍微會些武藝也能少受些欺負，畢竟不太平。只沒想到，柔弱的小姑娘居然深藏不露。
這不怪他想不到，因為未央奈的那雙手，根本看不出一點練習過劍道的痕跡。
卻沒想，除了宗次郎少年天才，未央奈居然也不遑多讓。
這可真是……
他按上額頭，無奈地笑了兩聲。
衣角被扯了扯，他低頭去看，未央奈正一副像是做錯了事的表情，可憐巴巴地看他。
土方深吸了口氣，搖搖頭，抬手按上她頭頂揉了一把，「幹得不錯。」
然後小姑娘立刻放心地笑了。
……
土方送未央奈回到道館的時候，近藤和宗次郎已經回來了，宗次郎一回來沒見著未央奈，正要往外跑，迎面看到他們走來，這才松了口氣。
「今天宗次郎可是大出了一番風頭，」
回到院子裡，近藤就忍不住用帶著炫耀的語氣誇讚，一邊用力拍著大腿激動道，「年僅12歲就打敗了白河藩劍術指導，阿歲你是沒看到當時他們的表情啊！」
土方揚了揚眉梢，望向被未央奈拉著坐在下邊臺階上一起分吃豆平糖的小少年。
宗次郎比兩年前稍微長高了些，雖然樣貌看起來仍舊過於精細，常被不知道的人錯認成女孩子，不過現在這小子倒是已經不介意這一點了，反而經常故意讓人誤會然後興致勃勃地等著看別人知道真相後那一臉的目瞪口呆。
也不知道是被誰影響的，怎麼性格越長越奇怪了，惡趣味得不行。
他想。
再努力一點吧，變得越來越強。
不管是他還是阿勝，有朝一日，他們一定會走出去。
現在看來，連未央奈那個丫頭，也暫時可以放下心來。一切都很好。
第60章 第八夜
永倉新八，現年20，於去年獲得神道無念流的免許皆傳許可後，為精進劍術而脫藩四處遊歷，前不久途徑江戶，收到試衛館養子近藤的邀請，成為了近藤道館的食客。
他是個娃娃臉的小個子年輕人，性格活潑坦率，天真爛漫的，很愛開玩笑。來到這裡第一天，就錯把近來越發愛惡作劇的沖田宗次郎當成了女孩子，知道真相之後就跟從前所有曾經被誤導過的可憐傢夥們一樣露出了被雷劈過的表情，引得試衛館其他門生們滿臉同情，只有宗次郎抱著木刀在邊上笑得春花一樣燦爛可愛。
這天的夜裡，永倉新八起來上茅廁，回去的時候路過廚房，聽到裡頭傳出一些響動聲。
老鼠？
他站定在廚房門口沉思，整好咕嚕嚕一聲響，他低頭瞅瞅發出抗議聲的肚子，摸摸後腦勺，大咧咧地推開了門。
然後……
就與正站在裡頭的白衣少女來了個面面相覷。
夜很黑，廚房沒有燈，憑著些微微的亮光，那一身白衣可以說是相當顯眼了。
永倉新八想起白天裡聽人說起，試衛館鬧鬼的傳聞，忍不住一個激靈。
在經過沖田宗次郎的事情之後，他可是打聽清楚了，這家試衛館裡的常駐人口全是男人，除了主母是個歐巴桑之外，並沒有任何年輕的女性幫傭，全是底下門生幹著雜物活計。
那、那眼前這個……
雞皮疙瘩紛紛冒了出來，他下意識後退一小步。
個子嬌小的少女往前走了兩步，落到了門外的些許亮光處，看清楚了她的樣子，永倉新八驟然松了口氣。
那是個面貌稚嫩卻極為漂亮的小姑娘，看著十二三歲的模樣，一頭微長的蜷發散到肩膀處，手上拿著半個饅頭，一邊腮幫子鼓鼓才吃到一半，只有大大的眼睛懵懂疑惑地看他。
「偷食物的小賊？」
他一手搭上腰側，挑眉。
「唔？」
小姑娘懵了一下，趕緊搖頭，她快速把嘴巴裡的東西給咽下去，然後才道，「我不是小偷，我是未央奈。我沒有偷東西，近藤哥哥說我可以來這裡拿食物的。」
「近藤哥哥？」
永倉新八愣了一下，狐疑，「你是這家的女兒？」
「不是。」未央奈又搖了搖頭，她才想起什麼，眼眸倏然睜大了，很興奮指著自己，「大哥哥，你也看得到我聽得到我說話？」
「哈？」
永倉新八莫名其妙，「什麼叫我也看得到你？」
「這裡，只有土方哥哥，宗次郎和近藤哥哥看得到我哦，」
未央奈笑彎了眼睛，「其他人都看不到的。但是現在，大哥哥你也能看到我了呢，好高興。」
永倉新八：「……」
「等……」
他突兀地咽了下口水，眨眼睛的速度都變快了，「你是鬼？」
「我不是鬼，我是未央奈。」
小姑娘又一次強調，然後看看他，「大哥哥你也是肚子餓所以才來廚房的麼，可是這裡只剩下這個饅頭了呢。」
她想了想，把饅頭對半掰開，將沒咬過的那邊遞過去，「這個給你。」
她笑起來的樣子極為好看，尤其是沉沉夜色裡，白白的皮膚透著微微的光，一點都不陰森，反而很有朝氣，看到她的笑容，沒有人會覺得她是什麼不詳的妖魔鬼怪。
至少永倉新八很相信自己的直覺。
他本身就是對新鮮事充滿了好奇的性子，愛鬧愛折騰，接過那小半個饅頭吃完一抹嘴巴，嘿嘿一笑看她，「未央奈是吧？我是永倉新八，前兩天剛來的食客。」
「永倉哥哥你好。」
未央奈超乖地問好。
永倉新八眯起眼睛，被這一聲哥哥叫得很是受用，伸手摸摸她的頭，觸手絨絨軟軟的，有人體的溫度。
「怎麼樣，想吃別的好東西麼？」他笑嘻嘻地問。
「誒？別的？」未央奈好奇地看他。
「來，跟我走。」
永倉新八抓起她的手腕往外跑，一邊壓低了聲音，「我來的時候看到那邊山林底下有條小溪，裡頭的魚很多哦。」
未央奈跟著他跑，聞言微微睜大了眼睛，「我們要去烤魚麼？」
「怎麼樣，吃麼？」
新八帶著些許得意，「我的手藝可不是什麼人都能吃到的。」
未央奈歪著頭像是在思考，然後用力點頭，「吃！」
就是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烤魚什麼的……好熟悉啊？
……
近藤翻遍了整個試衛館沒找到未央奈，他特意在廚房裡留下的饅頭倒是已經沒了。
——因為試衛館的門生用餐都在一起，伙食由當值的弟子統一負責，以往他和宗次郎總是想方設法偷偷留下點吃的放廚房裡以方便未央奈沒人的時候去拿。
雖然那丫頭說過她不吃東西也不會死，但是近藤發現，她是會餓的。
等到遠遠的發現林子附近有火光而將信將疑找過去的時候，他啞然發現兩個傢夥正圍著火堆吃烤魚吃得香。
他一時簡直啼笑皆非。
未央奈眼尖地立馬看到了他，跳起來開心地朝他招手，「近藤哥哥~」
在近藤走近過去的幾步當中，他忽然想起什麼，有些驚訝地望向了那邊笑嘻嘻沖他揮手的小個子青年。
明白他在驚訝什麼，永倉新八勾著嘴角嘿嘿笑。
近藤想起過去，土方曾經提起未央奈說過的話。她說，能看到她的人，都是將來會很厲害很好的人。
而目前看來，不管是阿歲還是宗次郎，現在還有年僅19就劍術卓越的永倉新八，都很好地印證了這些。
仿佛是一種宿命的註定，他竟然冒出來這樣荒謬的想法。
……
「咦？成親？」
說這句話的時候，未央奈正和宗次郎走在街上。天下著小雨，宗次郎撐著傘，他將傘往未央奈的方向稍稍偏過去一些，也不管外人看來他的姿勢有多奇怪。
他們還是像小時候一樣習慣地手牽著手，不知從何時開始的，宗次郎也喜歡穿一身白色寬鬆的浴衣，垂下來的時候袖子寬寬地正好遮住兩人交握著的手，使得哪怕外人看不到未央奈，也不會覺得宗次郎的手有哪裡奇怪。
「嘛，畢竟近藤先生明年就要27了哦。」
宗次郎笑著歪了下頭，長長的頭髮在發尾處松松束著，側臉看過去嫺靜美好，嘴角微揚的笑容，將陰雨天的窒悶都一掃而空了。
「誒~27就要成親麼？」
未央奈有些懵懵懂懂的，「那宗次郎現在17歲，再過10年，宗次郎也要成親？」
宗次郎眨了下眼睛沒說話。
未央奈卻點了點唇，好奇問，「可是，成親是什麼意思？」
「嗯……這個嘛，」
宗次郎想了想，「大概就是，男人和女人在一起生兒育女。」
未央奈若有所悟的「哦」了一聲，「所以，近藤哥哥要和女人在一起生兒育女了。」
她點點頭，又有些困惑，「只要成親了，就可以有孩子了麼？」
「……」宗次郎沉吟了一會兒，像是不知道怎麼回答才好，「大概……並沒有那麼簡單吧？」
「誒~」未央奈皺起眉，「好複雜啊。那還要做什麼？」
宗次郎又眨了一下眼睛，他看向她，眼裡帶著笑意，「很想知道？」
未央奈懵懂地看看他，點點頭。
「嘛，我也不知道哦，」宗次郎小聲笑出來，眼眸亮亮的，「畢竟，我也沒有成過親。」
「也是哦。」
未央奈天真地道，然後又好奇地問，「那近藤哥哥要和誰成親呀？」
宗次郎搖頭，眼睛望向傘外被煙雨籠罩著的街道，「聽說是經媒人介紹，由館主定下的婚事。近藤先生自己大概也沒見過。」
未央奈「誒？」了一聲。
「嘛，沒有辦法。」宗次郎笑了笑，「往後要一起生活一輩子的人，誰都希望能夠是自己喜歡的人吧，還好近藤先生還沒有遇到過自己心儀的姑娘，不知道是幸運還是遺憾。」
未央奈皺著眉頭不說話，走了一小會兒，宗次郎停下腳步，奇怪地看她那一臉糾結的樣子，好奇地問，「怎麼了？」
未央奈搖搖頭，喜歡的人，她總覺得好像在哪裡聽到過。
「那，宗次郎有喜歡的人麼？」
她拋開之前那種奇怪的感覺，抬頭好奇地問，「宗次郎以後，會和喜歡的人成親麼？」
宗次郎愣了一下，眼睫微微抖動兩下，「為什麼這麼問？」
未央奈想了一下，「因為宗次郎說，能和自己喜歡的人生活一輩子是一件幸運的事。我希望宗次郎以後也開心高興，一直很幸運，所以宗次郎以後一定要跟喜歡的人成親才行~」
「一定要麼？」
宗次郎看向她，唇角彎起非常溫柔的弧度，眼睛亮亮的。
未央奈不明白為什麼握著她的手忽然收緊了一些，但還是晃了晃交握著的手，用力點頭，「嗯，一定要！」
「好。」宗次郎的嗓音比平時略低一些，在朦朧的小雨微寒的空氣裡以及這柄微微垂下的油紙傘下，只有未央奈能看到他溫柔的笑容，純粹而溫暖，專注無比。
他手上稍稍使勁，未央奈順著力道往前靠了靠，宗次郎低頭，微涼的唇落在她額頭，輕輕一碰。
第61章 第九夜
額頭的觸感輕輕軟軟，帶著點點涼意。
未央奈按住額頭，眨了眨眼睛，有些懵懵的。
「嚇到了麼？」
她聽到宗次郎帶笑的聲音，進而抬頭看過去。
宗次郎微微歪著頭，被她誇獎過無數遍的那雙眼睛裡，映出她的臉。他很認真地在看她，眼裡全是她。
握著她的手，也抓得牢牢的。
未央奈遲鈍地搖搖頭，帶著微怔與茫然。
因為在剛剛，隨著印在額頭上的吻，她想起了很多事。
關於木葉村，關於卡凱西，關於迪諾，關於白蘭。
為什麼會忘記呢？
而且，她明明已經十六歲了，為什麼變回了小孩子，又重新長大了一回？
這些問題沒有人可以回答她，現在站在她面前的，是和她一起長大的的少年。
未央奈眨了一下眼，回過神來了。
「所以，宗次郎喜歡我？」
因為喜歡，所以才會主動親她，她記得小櫻這麼說過，但是他們從來沒有告訴過她，成親的含義。
「是呀。」
宗次郎彎起眼睛。
和喜歡的人成親，然後一直生活在一起，是一件幸運的事，如果無法實現，就會變成一種遺憾。
未央奈有些懂了，為什麼當她離開的時候，卡凱西和迪諾的眼神都那麼悲傷惆悵。
並不僅僅是因為分別的傷感，還有因為遺憾的關係，因為她沒有能夠和他們一直生活在一起。
「那，宗次郎對我的喜歡，是獨一無二的那種麼？」
她沒有被握住的手下意識抓住了他的衣角，有些不明原因地著急問。
宗次郎愣了一下，彎彎的眼睛睜開了，他看看她，安靜了一小會兒，然後認真地點下頭，短短一個字，卻像是許出了重大的承諾，「是。」
是真的。
宗次郎和白蘭不一樣，他說著喜歡未央奈，他的眼睛裡就全是未央奈，亮亮的，很溫柔，很鄭重。
未央奈又輕輕眨了一下眼睛。
抓著少年衣角的手松了一點點，隨後卻抓得更用力了。
她踮起腳，在宗次郎驟然睜大的眼睛注視下，非常堅定地在他微涼的唇邊吻了一下。
「我喜歡宗次郎。」
未央奈抿著唇，對著怔住的少年認真說道，「這一次，我一定會一直陪著宗次郎，不會丟下你了。我不要你有遺憾。」
她已經丟下過卡凱西，也丟下過迪諾了，她害他們那麼難過，讓他們失望了。
這一次，不可以再讓宗次郎也經歷這種事情。所以不管以後發生什麼，她也要陪著他才可以。
油紙傘晃動了一下，未央奈看到宗次郎低下頭來。
嘴唇上輕輕的軟軟的，再度被覆上了溫柔的涼意。
……
細雨微朦的街道上冷冷清清的，隨著一聲歡迎的問候，販賣糖果的店鋪門簾被一隻白淨的手輕輕撩開，然後是少年清潤帶笑的嗓音。
「打擾了~」
正在核對貨架物品的幫傭姑娘一聽到聲音立刻抬起頭來，聲音中透出些微藏不住的激動與喜悅，「沖田君！」
「你好呀。」
宗次郎笑著點點頭，然後才放下門簾，將收起的傘靠上門邊走了進來。
「沖田君今天要買什麼呢？」
幫傭姑娘抱著帳本站在旁邊，臉頰微紅。
宗次郎微微蹲在貨架前，發出長長的「嗯……」的沉吟聲，面上帶笑，「買什麼才好呢？」
他側過頭，不著痕跡地沖和他一樣姿勢蹲在旁邊的未央奈眨了眨眼。
未央奈點著唇，像是選擇困難地皺著眉頭，「都好好吃的樣子啊……」
「最、最近，」
目光一眨不眨的幫傭姑娘終於鼓起勇氣上前搭話，當宗次郎看向她時，她下意識瑟縮臉紅了一下，結結巴巴的，「店裡又有新口味的糖果，沖田君……要嘗嘗看麼？」
「咦？可以麼？」
宗次郎合掌一拍，笑得陽光燦爛的。
「當、當然可以！」
幫傭姑娘立刻點頭，頗有些手忙腳亂地找了一陣，然後端出一個小託盤遞到他面前，「請、請嘗嘗看。」
宗次郎好奇地看了看託盤上被切成小塊的糖果。
未央奈也探頭看了看，她倒是習慣性想去拿的，但是看看捧著託盤的姑娘，又訕訕地縮回手。
宗次郎看著好笑，伸出白淨的手指挑了一塊。
「咦，那也是新品麼？」
他忽然眨了下眼睛看著後頭的貨架。
幫傭姑娘下意識順著他的目光扭頭，宗次郎立刻把糖塊遞到未央奈嘴邊，未央奈探頭張嘴。
濕濕軟軟的舌尖在指腹上輕輕掃過，留下癢癢的感覺。
宗次郎眨了下眼。
「不是呢，那是我們店裡一直都有的品種哦。」
幫傭姑娘毫無所覺，微微笑著回頭解釋。
「原來如此，以前都沒有留意呢。」
宗次郎笑得人畜無害，又伸手拿了一塊糖塊含進嘴巴裡，眯起眼，「唔，很好吃哦。」
旁邊的未央奈連連點頭，一臉幸福，腮幫子鼓鼓的，像是心滿意足的小倉鼠。
宗次郎覺得手指有些癢，很想去戳一下她的臉。
「那，請幫我拿一些這個口味吧。」
他笑眼彎彎很有禮貌地如此說道。
「好的~」
幫傭姑娘被他的笑容迷得有些暈，立刻抱著託盤暈乎乎地轉身去拿糖果，順口說道，「沖田君今天看起來心情很好呢？」
宗次郎扭過頭彎腰飛快地在未央奈臉頰邊親了一下，未央奈愣了一下，睜著眼睛呆呆的看他。
「是哦~」
宗次郎聲音裡透著隱隱笑意，「因為發生了很好的事。」
「誒？」
幫傭姑娘轉過頭來，好奇，「很好的事？」
宗次郎站在原處看起來毫無異樣地點頭，隨後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一敲手心，很孩子氣地道，「對了，還有豆平糖~」
接過明顯比自己要的分量更多的糖果，宗次郎向幫傭姑娘道了謝。
「沖田君很喜歡糖果呢，」
像是不想讓他這麼快就走，極力尋找著話題，幫傭姑娘揪著衣擺，眼眸閃動著害羞的情緒，「以、以後，也請多來光顧……我、我會……」
她像是無法繼續說下去了，臉越加紅了些，顯然是羞澀到了一定程度，微微垂下腦袋，束起的柔順髮絲有幾縷落在臉頰邊，看起來柔和美好。
少女的情愫一眼便能望見察覺。
宗次郎愣了愣。
未央奈抓著他的衣角站在他身邊，眼睛卻看著那個女孩。
「宗次郎，她怎麼了？臉好紅哦……」
宗次郎垂下眼笑了笑。他騰出手牽起未央奈。
「那真是非常感謝了，」
他的嗓音柔和，帶著少年的清潤，在潮濕的陰雨天氣裡也清新舒朗，他對著抬頭目露期待的幫傭姑娘笑了笑，臉上透出幾分歉意，「我喜歡的女孩，她很喜歡這家糖果店，我會經常來打擾哦。」
幫傭姑娘一怔，眼中的期待潰散了，轉而變成了失落。
未央奈看看她，又看看宗次郎，像是不太明白，但腳步已經自動乖覺地跟上了宗次郎。
「啊，雨停了！」
門簾掀開，陽光正從雲層中透出來，金燦燦的，未央奈立刻把剛剛的疑惑跑拋到了腦後，抓著宗次郎的手開心道，「宗次郎你看你快看！有彩虹！！」
……
在永倉新八來到試衛館的第二年，土方歲三也終於鬆口，正式加入了試衛館，成為了近藤的師弟。
仿佛正如近藤原來所想，是一種宿命的註定一般，短短的兩年裡，在永倉新八之後，他們又結識了一個又一個志趣相投的同伴。
山南敬助、原田左之助、藤堂平助，還有齋藤一。
他們都能看到未央奈。
轉眼，近藤的婚期也到了。
「阿歲你在開玩笑麼……」
正在試穿禮服的近藤猛然回身瞪向土方歲三，一臉無語。被他瞪著的土方，此刻正半躺在榻榻米上撐著頭一臉百無聊賴，毫不覺得自己說出了什麼驚人之語。
「我說啊，」
土方歲三叼著一根木簽，語調慵懶，漫不經心，「宗次那小子也18歲了，早該帶他去見識一下才對，我像他這麼大的時候……」
「別把宗次郎跟你混為一談啊。」
近藤臉上的無奈與抽搐越盛，他盤腿坐下來，斜眼瞥他，「他可是個好男人。」
土方歲三「嘁」了一聲，慢悠悠地也坐起來，雙手攏在袖子裡，「那是他還沒嘗到過女人的味道。那小子從小眼睛裡就只有未央奈那個丫頭，等他真的看過什麼才是真正的女人，就會知道那丫頭就光長了一張臉好看，沒胸沒屁股的完全沒味道。」
「……你快給我閉嘴吧……」
近藤無力地捂住臉，對從小看到大的孩子說出這種評語，也太沒節操了。
不過——
他歎了口氣，微微皺眉，「阿歲，宗次郎……」
宗次郎中意未央奈，他們是從小就看出來了，那時候他們畢竟還小，孩童的玩鬧與友誼也沒怎麼在意。不過隨著時間越長，那兩個孩子也在長大，光說宗次郎，雖然還是那副柔弱秀氣的模樣，但不清楚他性格的姑娘卻依舊絡繹不絕地湧上來，招蜂引蝶的程度一點都不會比少年時期的土方遜色。
——不過宗次郎比土方要潔身自好也專情得多。
是啊，專情，這才是真的讓他們傷腦筋的事情。
因為都快十年了，他們還是沒能弄明白，未央奈那丫頭究竟是怎麼回事。
在他們眼裡，她和尋常人類完全沒有分別，有體溫有心跳，會哭會笑也會長大，但不知道為什麼，除了他們幾個之外，別人就是看不到她。
「阿歲，你說明天……」
近藤憂心忡忡。
婚禮是在神社舉辦的，那是有神明庇護加持的地方。
土方漫不經心地發出「啊」的單音節，擺擺手，「那兩個小鬼前幾天就去踩過點了，你不用瞎操心。」
近藤這才松了口氣，他看了看土方，忽然笑了一聲。
土方被他笑得莫名其妙的。
近藤感歎地一拍大腿，「時間真快啊。」
是啊，真快，好像昨天他們還是躺在田壟邊初識彼此的少年，轉眼都到了成家的年紀。
「我還記得去年，」近藤忍著笑，看向似有所感微微發證的土方，露出老父親似得寬慰笑容，「宗次郎把我們都嚇了一跳，尤其是阿歲你，哈哈哈……」
土方回憶起來，臉黑了一黑。
可不是嚇了一跳？那死小子一定是看准了時機，就挑他舉起茶杯喝茶的時候說那種話。
他當時一口茶就噴了出來。
「雖然早就看出來了，不過真從宗次郎嘴裡聽到他們的事，還是忍不住讓人憂心啊。」
近藤搖搖頭。
「你管那麼多幹什麼，」
土方若無其事一派輕鬆，「宗次那傢夥自己主意大著。至多外人以為獨身一輩子，他自己樂意也沒什麼。」
近藤看了他兩眼，笑著大力拍拍他肩膀。
「阿歲啊，你嘴上老說要帶宗次郎去見識女人，」
他戲謔道，「誰都知道最疼未央奈的就是你，宗次郎要真做出那種事情，你一定第一個逼他去切腹，對吧？」
土方：「……嘁。」
第62章 第十夜
婚禮那天的天氣特別好，陽光燦爛的。
未央奈跟在土方歲三和宗次郎身旁，不時好奇地跑到前頭看看新娘，然後又噠噠噠跑回來跟他們嘰嘰喳喳地說話，興奮地像是個沒長大的孩子。
永倉新八逗她說，這裡可是神社，對神明不敬的話可是會被懲罰的哦。嚇得小姑娘立刻縮起脖子捂住嘴，徒留一雙大大的眼睛慌慌張張的。
還是藤堂平助看不過去，安慰說神明才不會這麼小氣。
於是未央奈高興了。
三人組裡她最早認識的是永倉新八，性格上來說，不管是原田左之助還是永倉新八都更加愛鬧能跟她玩在一起，但是偏偏，未央奈就是最親近藤堂平助。
用未央奈的話來說，是因為她喜歡聽平助哥哥跟她說話，喜歡他的聲音，尤其是他歡暢笑起來的笑聲。
對於這種奇怪的嗜好，眾人都覺得無法理解，就像他們也同樣無法理解，她為什麼好像還很喜歡摸土方的頭髮。
土方的發質又黑又硬，非常的長，紮成了一束，有風吹過的時候，長長黑髮飄蕩，與那一身氣質相稱，到確實還蠻有威風凜凜的感覺。
未央奈就喜歡站他身後，在黑髮被風吹起的時候伸出手去，讓那些頭髮飄過她的掌心。玩心上來，她還喜歡輕輕拽他的頭髮，力道弱弱的不會扯到頭皮疼，但是卻癢癢的，讓土方很無奈。
她很期待地問過土方，可不可以讓她幫忙梳梳頭發？
當然土方立刻就拒絕了……
梳頭娘的活，不是未央奈這種小姑娘該做的。
未央奈表示很失落，但是土方歲三從來也沒有因為自己的無奈而阻攔過她的這些小動作，只是不聲不響的縱容著她的胡鬧。
如果說土方歲三是不動聲色，那沖田宗次郎就可以說是明目張膽了。
天氣好又空閒的時候，他會塞給未央奈一把梳子，拉著她坐在陽光能曬到的走廊上，最開始是乖乖坐著由她一下一下地梳頭發，後來得寸進尺了，就演變成直接枕著她的腿躺下。
土方歲三看著他們礙眼，近藤哈哈笑著表示，阿歲這是想要生個女兒了，而每次這種時候，山南敬助就會在旁邊贊同地點頭微笑。
宗次郎毫不害羞，大大方方的，他很愛笑，性格開朗得過分，雖然已經十八歲了，在試衛館眾人的愛護下，依舊保留著孩子一樣的性格。
就跟未央奈一樣，不管什麼時候看，都會覺得這兩個小傢夥好像都一直沒有長大，總是那麼開開心心天真爛漫，一臉幸福的樣子讓人羡慕得不得了。
自我定位為哥哥的眾人很是樂意看他們一直這麼快樂下去。
就是偶爾，會有點看宗次郎不太順眼。
雖說是當做弟弟妹妹看待，但是啊，宗次郎偶爾也太霸道了些，還很黏糊，身為一個男人，居然喜歡跟未央奈撒嬌……簡直過分了。
偏偏未央奈乖得不行也寵得不行，宗次郎說什麼她都應，想做什麼都陪他一起，千依百順的要命，關鍵自己還特高興，缺心眼得讓人看不下去，完全被吃得死死的。
有時候他們就會覺得，這角色定位是不是哪裡不對，真的不是顛倒過來了麼？
……
成婚的第二年，近藤改名為近藤勇，並且於8月通過比試成為天然理心流宗師，繼承天然理心流第四代掌門人之位。
年僅19歲的沖田宗次郎拿到天然理心流免許皆傳許可，年紀輕輕就當上了試衛館塾長，一時被稱譽為天才劍客。
就在道館眾人高興慶祝之後沒多久，土方歲三病倒了。
一向身體健康無病無災的土方歲三的這場病，來得無比突然又兇猛，七天過去了依舊絲毫不見好轉。
高燒不退，咳嗽也越來越嚴重，結識健碩的身體，轉眼間就被名為「疾病」的凶獸吞噬。大夫發表了不樂觀的診斷結果。
未央奈感覺到了一種深深的恐慌和害怕，她是唯一一個偷偷跑去看他的人，試衛館的其他人都沒有去看望，因為近藤說，土方一定不希望他們看到他現在的樣子。
但是未央奈害怕，非常非常害怕，如果不是看到躺在那兒的土方歲三還在急促地喘息著，還活著，她幾乎要哭出來了。
但是土方以前說過，他不喜歡看到別人哭，哭泣太軟弱，他對宗次郎也是這麼說的，從那之後，未央奈從來也沒見宗次郎哭過，哪怕訓練再苦再累，對練時受了傷，他也從不哭了。
「土方哥哥……」
她跪在土方的床鋪邊握住他的手，因為連日的高燒，土方手上的溫度很高，未央奈幾乎有種被燙到的感覺，她吸了吸鼻子，沒讓眼淚掉下來，「你不要死。」
不要死。
千萬不要死。
「會好起來的。」
一定會好起來的。
被病痛折磨到神志不清的土方歲三微微睜了眼，他的眼神虛渺茫然，全無焦點，哪怕是對著未央奈在看，眸子裡卻依舊什麼都沒有。
長髮鋪開在被褥間，淩亂又淒厲。
「不……」
他虛虛地吐出破碎的話，伴隨著不斷的喘息。
「土方哥哥！」
未央奈立刻握緊他的手湊上前，一邊拿手帕給他擦了擦臉上的汗珠。
「……我不要……」
他望向天花板，一邊喘氣一邊伸出手朝上抓握，如同垂死掙紮著，無神的眸子仿佛墜入暗無天日的深淵，卻在最暗處突然躥起火苗，灼烈到極致，「我不想死……」
「不會死的！」
未央奈抿著唇，認認真真地，「你絕對絕對不會死的！」
如果他死去了，會有很多很多人傷心的，未央奈也會傷心，她無法想像，如果他真的就此長眠以後要怎麼辦。
不能想像，非常非常害怕。
未央奈不知道自己要怎麼做才能讓土方歲三恢復健康，她絞盡腦汁地思考著思考著，可是想不出辦法，一點辦法也沒有。
她不是大夫，不會治病。這個時代的人們，生命都太脆弱了，疾病就足以摧毀掉一切。
她忽然想起，宗次郎告訴他，近藤先生雖然沒有來看望，但是聽到土方病情惡化的消息之後，今天一早開始就一直在院子裡不停地練習揮刀。
他說，
「如果上天還會為他的這雙手臂感到惋惜，就一定會把阿歲還給我們。」
宗次郎說，那叫「祈願」，向神明祈求。
未央奈猛然站起身沖了出去。
木屐走路太不方便，她就赤著腳跑，街道上沒有人可以看到她，所以也不會有人對此投來關注，只覺得好像無端有風從身旁刮過去。
「等等，這是什麼？」
某個路人驚訝地指著地面叫了一聲，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大家紛紛聚集過來，隨後陷入恐慌之中。
「血、血腳印？！」
「啊！！」
又有女人發出尖叫，癱軟地靠上屋牆，抖著手指路上，「突、突然出現了！」
眾人順著她的指點，清晰地看到，什麼也沒有的路面上，忽然冒出了一個又一個帶血的腳印。
涼風刮過來，嘩啦的一下，人全跑光了。
……
未央奈氣喘吁吁地停在了神社的鳥居前，然後才努力平復呼吸，整理了一下衣服。
永倉新八說過，對神明不敬的話，會被懲罰。
她慢慢走進去。
未央奈不懂得向神明祈禱的儀式需要做些什麼，又要怎麼樣才能表明自己的真誠，但是她天真的覺得，既然是可以實現大家願望的神明大人，那麼一定會懂的。
她雙手合十，跪在神龕前。
「神明大人，拜託您，請讓土方哥哥好起來吧。」
她萬分懇切，「土方哥哥是個好人。大家都是好人。請一定要保佑他。」
「土方哥哥還有好多願望沒有完成，他還很年輕，不可以死的。他死的話，大家會傷心的。近藤哥哥，宗次郎，還有平助哥哥他們，都希望土方哥哥快點好起來。」
「請求您，拜託您，只要能讓土方哥哥好起來，無論什麼都可以的，讓我來好了，生病也沒關係……除了讓我睡著之外，其他什麼都可以，我沒關係的。」
「……求求您了……」
她咬著唇，努力忍住眼淚。
……
不想死。
我還不能死。
我才二十七歲。
還沒有成為武士。
土方無力地伸手，卻什麼也沒能握住。他極力掙紮在生死邊緣，痛苦與炙熱將英俊的五官都扭曲在了一起。
我什麼都願意做！其他什麼都不要！
活下去！我要活下去！
喘息越來越沉重艱難，幾乎無法順利地捕獲空氣。
「讓誰來代替我……也可以……」
輕輕的腳步聲靠近過來，一雙微涼的手有力地握住了他。
「那麼，就讓我來代替你吧。」
少年清潤的嗓音平靜和緩。
宗次郎在他身旁跪坐下來，垂首祈禱，清雋的面容透出無比鄭重的肅穆，
「神啊，我也在此向您祈願……」
「請救救這個人……」
「讓他，成為武士吧……」
……
齋藤一在神社找到未央奈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
她還跪在神龕前，認真地一遍遍地在那裡說著自己的請求。
他在樹下陪她站了一晚上，在天邊升起第一縷曙光的時候，才慢慢走上前去。
「他不會死在這裡。」
齋藤一站定在她身後，平靜的幾乎像是沒有任何感情地說，「我沒有看到他的死訊。」
「齋藤哥哥？」
未央奈驚訝地看他。
齋藤一淡淡地點了點頭，目光掃過她沾滿了血污結痂的腳，「該回去了。」
他轉過身，微微下蹲，然後回頭面無表情地看她，「上來吧。」
未央奈愣了一下，隨後乖乖地點點頭，爬到了他背上。
「齋藤哥哥~」
未央奈摟著他脖子叫了他一聲。
「嗯。」
齋藤一無甚情緒地應了一聲。
「你可以看到別人的死訊？」
她好奇地問。
「嗯。」
齋藤一冷淡地回答。
「那你也可以看到鬼麼？」
「嗯。」
「哇，真好！」
「……嗯？」
「因為啊，這樣我就不用害怕了，萬一重要的人死掉的話……還能在一起……」
「……」
齋藤一不明情緒地笑了一聲。
第63章 第十一夜
未央奈正趴在回廊邊翹著雙腳給盆栽澆水，聽到熟悉的腳步聲，立刻抬起了頭。
「宗次郎~」
她放下小水壺坐起來，眼睛亮亮的，很熟練又很自然地張開手撲到了迎上前來的少年懷中。
嗯……雖說是少年樣貌，但是在這個時代，已經19歲，並且當上了試衛館塾長的沖田宗次郎完全稱得上是一個成年男人。
他將自十六歲之後個子就沒怎麼再長過的未央奈抱起，跟著一塊兒又坐回到了走廊邊上，笑眯眯的，「在幹什麼？」
「澆花~」
未央奈獻寶一樣地指著那盆小盆栽，「你看，已經有小花苞了，肯定很快就能開花了！」
宗次郎的目光順著望過去，眨了眨，有些驚奇，「真的呢~不知道是什麼花？」
未央奈搖了搖頭，「齋藤哥哥沒告訴我就走了。」
她扯扯宗次郎的衣角，「以後還會再見到的吧？」
在土方歲三病好之後沒多久，齋藤一就離開了試衛館，他只向近藤勇道了別，但是具體去了何處，又是否還會回來卻沒有人知道。
齋藤一在試衛館裡一直是個很神秘的人，他平日裡沉默寡言，偶爾又神神叨叨地說一些讓人背後發涼的話，人緣不好不壞，但實力很強，完全不會輸給試衛館的第一高手沖田宗次郎，因而相當受到大家的尊重。
說起來，其實也是前不久他們才知道，齋藤竟然比宗次郎還要小上兩歲，但是看外貌的話完全無法看出來。
換句話也就是說，齋藤一應該比未央奈也要小兩歲，「齋藤哥哥」這個稱呼其實並不恰當，不過因為未央奈自從16歲之後幾乎就沒有再發生過什麼變化也沒什麼特別長大的樣子，所以她習慣地這麼叫著，大家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對。
齋藤一來得突然，走得也悄無聲息，非常符合他一貫以來那種神秘的氣質。
宗次郎點點頭，非常肯定，「一定會的。」
未央奈認認真真地看他，似乎能從他的篤定當中獲取到足夠的信心，然後就笑了，湊上去開開心心地在他臉頰上親了一下，「嗯~」
未央奈很喜歡類似於擁抱與親吻的親密舉動，雖然對於這個時代的女子來說顯得有些太過大膽輕浮了，哪怕是吉原女子也很少會在大庭廣眾下做出這種舉止，但是偏偏由未央奈做出來，除了在最初之時令人驚訝，卻全無半分孟浪之感。
因為不論何時，她的眼神總是很清澈純真，神情舉止，全由自己的心意而出，是發自內心的。
未央奈其實還親過土方歲三的臉，土方當時被嚇得差點摔了茶杯，連近藤都一臉的目瞪口呆。
宗次郎把她拉走之後嚴肅教育了她一通關於不能隨便親吻別人的事情，未央奈似懂非懂，但是她至少知道，宗次郎從來沒有對她生過氣，可是現在他生氣了，為了不讓宗次郎繼續生氣，她保證了以後不再隨便親除了宗次郎之外的人。
「腳怎麼樣了？」
宗次郎望向她耷拉在回廊外活潑地晃著的雙腳。
「嗯……不痛了~」
未央奈眼睛眯著，像是怕他不信，她還特意把小腿給抬起挪進來了一些，「一點都不痛了！」
宗次郎揚了揚眉梢，逕自伸手握住了她細細的腳腕子，未央奈「誒？」了一聲，雙腳已經被輕輕擱在了宗次郎膝上。
「下次不要再那麼胡鬧了，」
宗次郎如是說道，語調溫和並無責備之意，只微微蹙了眉頭，「土方先生也會生氣。」
未央奈悶悶地說了一句「我知道錯了」，在土方病好起來之後，她就被土方給罵了一頓。
但是，不管怎麼說，土方的病好起來了，未央奈想，向神明祈願還是很有用的嘛~
她撐著地板微微歪頭，嘟囔道，「不知道土方哥哥他什麼時候回來……宗次郎，京都是什麼樣的？」
經歷了九死一生的土方歲三終於下定決心要著手去做一直想做的事情，病好之後他就經常往返于江戶與京都，他沒向任何人訴說過自己究竟做了些什麼，哪怕是對近藤勇都沒有袒露。但是多多少少的，不管是近藤還是其他人，都還是大概能猜到他想要做什麼。
宗次郎搖搖頭，笑容間帶著些許的複雜，「我也不知道。但是近藤先生和土方先生都一直期待著能去往的地方，想必一定是個好地方。」
「以後宗次郎也會去那裡麼？」
未央奈想了一下，搖搖頭，「沒關係，只要大家都在的話，就算是不認識的地方也沒事！」
她又停了一下，想起什麼，「如果那裡也有賣豆平糖的店鋪就更好啦~」
宗次郎笑出了聲，然後就感覺腿上一輕身上一重，未央奈已經縮回腳跪坐起來，兩手摟上他的脖子，依賴又親近地靠上他的肩膀。
「沒關係的，宗次郎去哪兒我就去哪兒，我會一直陪著宗次郎的~」
她不知道是在做出保證還是自言自語，語氣萬分鄭重認真，如同在強調著什麼。
宗次郎並不是第一次聽到她這麼說，相反的是，未央奈經常會說這句話，仿佛在時時提醒著她自己不能忘記一樣。而每當這時，他非但無法感覺到安心，反而會有一種隱隱的不確定。
對於未央奈，對於土方先生他們，對於他自身，還有不可測的未來。
「嗯。」
他伸手回抱住懷中的少女，微微垂首，將臉埋入她頸間，語調悶悶的，「未央奈要一直陪我，說好了。」
一聲做作的輕咳聲打斷了溫存的時光，宗次郎鬆開了未央奈，未央奈好奇地轉過頭來。
「雖然這裡平日沒人，但是光天化日的——」
永倉新八握拳又咳嗽一聲，眼中浮現揶揄，他身後，影子一樣地跟著向來形影不離的原田左之助和藤堂平助兩人。
這三人就老是喜歡湊在一塊兒鬧，這會兒齊齊盯著他們倆壞笑。
「新八，你這話就不對了，」
慣來一唱一和的原田左之助勾上新八的肩膀，一臉的意味深長，「光天化日沒什麼，真要不是在光天化日才傷腦筋啊~~」
「我說宗次郎，」
原田左之助大咧咧走過來，一拍宗次郎肩膀，「你年紀也不小了吧？什麼時候……嗯？」
他朝愣住的宗次郎眨眨眼，又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旁邊一臉茫然看他們的未央奈。
宗次郎反應過來，低著頭也跟新八一樣咳嗽了一聲，耳根稍稍泛紅，有些尷尬。
「哦哦，這小子，難道是害羞了？」
新八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不可思議。
平日裡他們怎麼調侃都沒反應，宗次郎這傢夥臉皮可厚了，自顧自就那麼笑眯眯地站在旁邊聽著，未央奈則是直白過了頭，像是完全不明白有什麼好害羞的，每次都很大大方方地發表一些驚人之語，搞得他們超級沒成就感，久而久之都懶得調侃這對小傢夥了。
沒想到，有生之年居然還能看到宗次郎害羞？
「左之哥哥，什麼時候幹什麼呀？」
未央奈聽了半天沒聽明白，就單純地問出來了。
藤堂平助慢吞吞走過來，抱著手臂，他比新八和左之助都要沉穩一些，瞥向宗次郎，「結婚。」
新八也竄過來，很有大哥哥樣子的揉了一把未央奈的腦袋，「反正最近也沒什麼好玩的事嘛，要不然乾脆……」
「我知道哦，」
未央奈認真說道，「宗次郎說過，二十七歲的時候成親呢。」
四個男人全都愣了一下，連宗次郎本人都下意識「誒？」了一聲。
未央奈疑惑地看看他，「不是麼？」
宗次郎想起來了，那是在近藤先生成婚之前，他自己跟未央奈聊天時說起的，看起來，未央奈似乎是覺得，大家都要在二十七歲才可以成親啊。
他忍不住笑了一聲，然後帶著笑意點點頭，看向面前神色狐疑的幾個人，「沒錯，二十七歲。」
他伸手拉住未央奈的手，十指交握著，認真道，「我們二十七的時候成親。」
……
寒來暑往又是一年，當土方歲三從京都帶回浪士組招募的消息時，正臨近新年，天空飄著雪花，寒風瑟瑟。
經過大掃除的試衛館裡正熱鬧，土方剛從後院拐角出來，就被迎面而來的雪球給砸了個懵逼。
「哇，土方哥哥！」
未央奈站在那裡，手上還握著一團雪球，但她分毫沒有為自己的舉動感到歉疚心虛，反而很高興地沖他揮手，「土方哥哥，跟我們一起打雪仗吧！」
「……」
土方抽了下嘴角，抬起袖子抹了抹臉上的殘雪。
「阿勝呢？」
他看向兩手空空的宗次郎，很明顯，剛剛那個雪球角度精准力道恰好，絕對是宗次郎的手筆，而且他肯定還是看准了是土方才丟過來的。
這死小子。
宗次郎笑眯眯的，「近藤先生出門了。」
「出門？」土方皺起眉看了一眼飄雪的天氣，這種時候？
「近藤哥哥說，他看上了一把刀想買回來。」未央奈在旁邊附和，「他最近天天都會去。」
土方愣了一下，刀？
對武士來說，擁有一把名刀確實是夢寐以求的，如果真是那麼好的刀，也不怪阿勝會在大雪天的前去求購，別說是阿勝了，就連土方自己，也抵擋不住名刀的誘惑。
說起名刀，不由自主就會想起多年前那把菊一文字則宗……
土方看了一眼未央奈，搖搖頭決定不去多想。
正這是，回廊那邊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然後是近藤那激動不已的聲音。
「阿歲！聽說你回來了！太好了！快來看！」
沒過一會兒，近藤的身影已經出現在了回廊上，他情緒高漲，滿面激動，其高興振奮的模樣看起來，比他成親的時候還要來的喜悅。
被他的神情吸引，未央奈和宗次郎對望了一眼，一起也走上了回廊。
土方了然，不由把目光投向被像寶貝一樣包裹著抱在他胸前的長條物體上，「買到了？」
「買到了買到了！」
近藤激動得像是恨不得沖到院子裡大吼兩聲，但還是忍了下來，「是虎徹啊阿歲！我買到了一把虎徹刀！」
土方愣住。
「……虎徹？」
未央奈歪了一下頭。
「是很有名的刀呢~」
宗次郎點點頭給她解釋。
「名字叫長曾彌虎徹！」
近藤眼中一派明澈亮堂，喜悅根本無法掩蓋，「阿歲，這傢夥，叫長曾彌虎徹，我要帶著它一起上京！」
未央奈呆了一下，目光下意識望住了那把靜靜躺在近藤懷中的刀。
第64章 第十二夜
近藤勇的第一個女兒出生在文久二年，取名為瓊子。
這是未央奈第一次見到新生兒，也是她第一次看到新生命誕生的全過程。
很可怕，又很神奇，柔弱溫順的人類女子拋開了一切矜持，慘叫著痛嚎著，哭喊聲撕心裂肺讓人害怕，好幾次未央奈幾乎以為她會死掉，可是並沒有，她活下來了，而且還為這個世界帶來了一個全新的生命。
當屋門打開的時候，天正好亮了，初升朝陽映亮了天際，未央奈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
自從土方說過他討厭別人哭之後，未央奈就沒怎麼哭了，但是她沒能忍住，不知道為什麼，眼淚就呼啦啦地湧了出來。
並不是悲傷或者害怕，而是很高興，很震撼的一種情緒，未央奈無法清楚地表明自己的感受，但是宗次郎拍拍她的頭安慰說沒關係，土方先生不會看到的。
後來新八嘲笑了未央奈一通，說她就是個小丫頭，這點陣仗就被嚇哭，左之助當著大家的面撩起衣服來展示他肚子上的傷，表示真正的男子漢就連切腹都不會皺下眉頭。
未央奈卻覺得，生孩子時候的痛苦，一定不比切腹輕。
山南敬助打圓場安撫下了氣呼呼的未央奈，近藤早就忙著去看女兒了。
「我說啊，你現在就害怕成這樣，」
藤堂平助搖搖頭，「以後真的嫁人了要怎麼辦？」
他意有所指地望了一眼宗次郎。
宗次郎笑容如常，卻並不答話。
「不用害怕。」
當只有他們兩個人的時候，宗次郎才對她說，「孩子什麼的不重要，我只要未央奈就好了。」
「宗次郎不是很喜歡小孩子麼？」
未央奈疑惑地看他，因為她經常會陪他一起和道場周圍的孩子們玩，宗次郎很受小孩子們歡迎。
「唔……」
宗次郎歪頭沉吟了一下，「小孩子是很好，但是變成大人就不好玩了。」
未央奈恍然大悟，絲毫沒覺得有哪裡不妥，「這樣啊！」
宗次郎明顯看到她松了口氣，於是忍不住想笑，他伸出手，未央奈很乖順地就靠上來抱著他的腰。
「嗯，所以沒關係。」
他略低了低頭在她額間吻了下，聲音帶笑，溫潤無比。
……
文久三年的年初，近藤勇買到了心心念念的「長曾彌虎徹」，據說花費了五十兩。
五十兩對於一個鄉下小道場的道場主來說，可以說是一筆钜款了。但是即便如此，對於虎徹刀的價值，沒有劍客會不知道，土方雖然不想打擊近藤，但還是說出了自己的觀點。
虎徹已經失傳了兩百多年，這把「虎徹」做工確實精良，但應該只是一把精良的贗品。因為真品的話，就算是那些大名恐怕也要費不少心才能得到。
但是近藤絲毫沒有被打擊到，他依舊堅持這把刀一定是真品虎徹，土方對此深感無奈。
圍觀人員都沒做出特別表示，宗次郎更是覺得，刀的話足夠鋒利順手就是好刀，不論是真品還是贗品。
不過隨後幾天，他們忽然發現，未央奈好像特別在意那把刀。
「近藤哥哥？我可以看看虎徹麼？」
「我可以摸摸它麼？」
「近藤哥哥，我來替你給虎徹做保養好不好？」
土方：「……」
宗次郎好奇，「很喜歡這把刀？」
「很喜歡！！」
未央奈一邊點頭的同時，還緊緊抱著刀捨不得撒手。
然後近藤就高興了，哈哈哈地拍著大腿直誇未央奈有眼光。
他們雖然知道未央奈會使刀，但究竟水準如何，也只有許多年以前土方那語焉不詳的一句概括說辭，說她天賦不錯，但是往後他們就沒人再見過她握刀了。不論是何種劍術都是需要日夜不綴勤加練習才有成效，所以對於未央奈的劍術水準，其實並沒有人抱著多大的期待。
未央奈跟在近藤後頭像條小尾巴一樣跟進跟出，自從她長大之後就已經極少會做像這樣對著他們撒嬌的舉動了，近藤被磨得沒辦法，又耳根子軟，最後只得無奈地答應了她，自己卻還是一定要在旁邊看著才行。
他原本是打算手把手一點點教她要怎麼保養刀，卻沒想未央奈護理刀劍的手法姿勢竟然看起來比他自己還要嫺熟老練，她安安靜靜端坐在那兒，指腹輕輕自刀刃上劃過時，有一瞬間，近藤懷疑自己眼花了，他似乎感覺到刀刃在輕輕震顫嗡鳴，但是再定睛看去，卻又分明什麼變化也沒有。
土方在旁邊看了一會兒，忽然問她，「要不要去道場試試？」
試什麼？
近藤有些愕然地看向好友。
當天傍晚，在門生們都離開之後，道場的門又被打開了，一行人來到手合場上，新八和左之助還開玩笑說為什麼要搞的這麼神秘。
然後他們就被站在裡頭，換了一身劍道服，長髮束起的小姑娘給了嚇了一跳。
平日裡嬌弱溫軟的女孩子，此刻握著一把木刀，站姿透著淩冽的威勢，眼眸半闔間英姿颯爽，氣質與往日截然不同。
「不知道為什麼，感覺看到了第二個宗次郎……」
新八撓撓頭吐槽。
宗次郎忍不住撲哧笑出聲。
看到他們的未央奈立刻笑了，這麼一笑，就又變回了平日裡那個乖順挺話的小妹妹，噠噠噠跑上來，習慣地站到宗次郎身邊。
「誰上？」
土方看了一圈眾人。
近藤和山南肯定下不了手，宗次郎直接排除，這小子動起手來容易沒分寸很嚇人，剩下的，土方自己也有點下不了手。
「我來吧。」
藤堂平助上前一步，新八和左之助都有些意外。
土方點點頭，把木刀遞給他。
「留神。」
藤堂平助斂容站定在未央奈面前，持刀半舉，聲音溫和還帶著笑，「我不會放水的。」
未央奈稍微有些不安地看了看自動退到週邊的幾人，接收到宗次郎鼓勵的目光之後，她深吸了口氣點點頭，也擺好姿勢，「請指教。」
身影幾度交錯，木刀相撞之聲響亮，當一切動靜都靜止下來之後，整個道館裡，除了當事二人的呼吸喘氣聲之外，仿佛萬籟俱寂。
不知在何時就屏住了呼吸的永倉新八懵懵地睜大了眼睛，不可思議。
原田左之助憋到極致噗的一下吐出一口氣，這響動聲如同解除了定身的咒語，讓空氣恢復了流通。
藤堂平助低頭看向抵在喉頭的木刀，苦笑了一下，抬手示意認輸。
未央奈眨巴了一下眼睛，後知後覺地望向手上的刀，驚訝地「咦？」了一聲，好像被自己給嚇到了。
「厲害了丫頭！」
新八跑上來，用力揉了一把未央奈的腦袋，讚歎道，「深藏不露啊！竟然能打敗平助！」
原田左之助勾著藤堂平助安慰，哈哈哈的笑聲裡還透出點幸災樂禍。
宗次郎有些意外，但並不驚奇，他一直都覺得，不管怎麼樣奇怪的事情，發生在未央奈身上，都好像會變得很合理。
不論是她的出現還是存在本身，一直都很神奇。
近藤欣慰著露出微微笑意，土方卻在這時看向他，目光微沉。
近藤先是愣了一下，隨後一怔。
土方點點頭，近藤皺眉。
「怎麼了？」山南敬助疑惑地看他們，直覺他們似乎在就什麼問題僵持不下。
土方卻忽然轉向旁邊的宗次郎，開口問道，「宗次，你覺得呢？」
宗次郎疑惑地望向他們。
「你認為，」土方語調緩慢，不疾不徐，「我們上京的時候要不要帶上她？」
宗次郎怔住。
上京日期已經定下，二月初八，試衛館眾人早已商量好要去參加京都的浪士招募。
但是就未央奈究竟要不要和他們一起上京，近藤和土方產生了分歧。
近藤的意思是，未央奈只是個不諳世事的小女孩，不該將她帶入前途未蔔的危險之地，她應該留在日野，和他的家室們安全待在一起。
但土方並不贊同，雖然未央奈外表看起來確實像個懵懂無知的孩子，但是他從來沒有真的認為她如尋常女子一樣柔弱，況且，近藤讓未央奈留在日野，她又能去哪兒？除了他們之外，根本沒人可以看到她的存在，那等於是將她拋棄囚禁在孤獨之中，未免有些殘忍了。
二人意見相左，因而土方才會提出讓未央奈當著眾人的面展現實力。
因為就算不用問他也知道，這丫頭是絕對不會願意獨自留下的。
有實力，有能耐，那就跟上來，用自己手上的刀來說話來證明。
如果無法獲得其他人的認同，就會被拋棄，他們不會為她一個人停下前行的腳步，她只能憑藉自己來追趕他們。
土方歲三想要傳達的，就是這個意思。
「當然。」
宗次郎在短暫的愣怔之後，笑起來，「她會和我們一起上京。」
……
2月8日，試衛館眾人在親友鄉人的目送下，浩浩蕩蕩離開了日野這片寧靜安詳，充滿了無數美好回憶的土地。
未央奈回頭看了一眼陽光照耀下的田壟與村莊，冬日的風帶著淩冽寒意，日光卻明媚耀眼，時光在這裡好像格外的緩慢悠長，一轉眼她竟已經在這裡度過了那麼多的日日夜夜。
還會回來麼？
她的腦海裡忽然冒出這個問題。
……
在經歷了一系列的波折之後，他們於23日抵達京都，入駐壬生村。
未央奈不懂中間發生的那些變動，只懵懵懂懂地覺得，來到這個陌生的地方之後，周圍的一切似乎都在發生著微妙的變化，多了許多陌生的人，大家時而爭吵時而又沉默不語，宗次郎說不用擔心，有土方先生在。
嗯，宗次郎在入京之前改了名，現在叫總司，沖田總司。
最開始大家很不習慣這個名字，但是等到來到京都的時候，所有人都已經很熟練地叫起了這個新名字。
只有未央奈還固執地叫著他宗次郎。
她說她不喜歡總司這個名字，她就喜歡宗次郎，總司不好。
宗次郎……總司很縱容也挺高興的，他說他喜歡未央奈叫他宗次郎。
未央奈的任性與固執總會體現在一些很奇怪的地方，比如她依舊很喜歡那把贗作的長曾彌虎徹，三天兩頭跑去近藤那兒要摸摸那把刀，還有就是不論如何都不肯改口叫總司的名字。
不久之後的一天，總司和未央奈從街上回來，帶回了一把名為加州清光的刀，這把刀很快把長曾彌虎徹在未央奈心目中的地位給擠了下去。
明明是一把很尋常，甚至還很不好上手的刀，她卻愛不釋手地像是當做寶貝一樣，恨不得時時刻刻都帶在身邊，每次總司帶著加州清光出去巡邏執行任務回來，未央奈就會很緊張地問加州清光有沒有受傷，對加州清光的保養她比總司這個主人還要來的積極。
總司很無奈，他甚至有種，自己被一把刀給比下去了的感覺。
為了緩解她的這種情緒，總司很乾脆地把加州清光留給了未央奈，然後自己又買了一把刀。
大和守安定。
同樣是一把難用又挑人的刀，但是性能不錯，刀身纖細，弧度稍淺。總司自己很喜歡。
嗯……未央奈也很喜歡。她還很孩子氣地喜歡把加州清光和大和守安定並排放在一起，用她的話來說，如果安定不在的話，清光會寂寞。
總司久違地感到了一種哭笑不得。
三月的時候，齋藤一找到了壬生浪士組，他的到來讓原試衛館的大家感到一陣振奮，隨後又陸陸續續加入了一些慕名前來的年輕人。
然後有一天下午，未央奈和總司從外面回來，在屯所的門外遇到了一個戴著三度笠披著斗篷的少年正佇立在那裡。
「請問？」
總司上前詢問。
少年猛然轉過身來。
那是個看起來極為清秀樸素的少年，高高紮著一束短短的蓬鬆馬尾，眼角下有一顆乖巧的淚痣，清澈眸光落定在總司身上時，他下意識往前走了一步，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但是隨後就看到了跟在總司身旁的未央奈。
少年渾身一震，不可思議地睜大了眼睛。
「主人……？」
第65章 第十三夜
……主人？
沖田總司有些不確定自己是否聽錯了，但是很明顯的，未央奈渾身抖了一下，幾乎是本能地下意識往他身後縮了縮。
抓著他的手很用力，像是在害怕。
他們……認識？
「請問你是？」
總司收起詫異，望向面前的少年。
少年的臉上還殘留著愣怔的情緒，一雙眼睛望著躲在總司身後的未央奈，像是沒回過神來。
總司皺了下眉，稍稍側身擋了擋。
少年這才將視線轉了回來，只是眼神很複雜。
「我……」
他張了張嘴，眼睛又不自覺地往總司身後看了看，抿唇，猶豫道，「我想加入浪士組，所以——」
沖田總司了然地點點頭，如常的笑起來，手掌微微用力回握住未央奈，語調平緩透著一股讓人安心的鎮定，「原來是這樣啊。」
未央奈卻在這時，咬著嘴唇從他身後探出半個腦袋來，眼神炯炯地望向陌生的少年，「你是誰？」
她的突然出聲引來了剩下兩人的目光，少年又是一愣，隨後清澈的眼中掠過幾分無奈。
總司也看向他，他確定了，這個少年確實能夠看到未央奈。
「我是大……」少年頓了頓，眼神虛虛地往沖田總司身上飛快飄過，改口，「我叫奧澤。」
「奧澤？」
未央奈皺著眉重複了一下這個陌生的名字，她目露糾結，像是苦惱著什麼，不知不覺就鬆開了抓著總司的手從他背後走了出來。
「我好像見過你。」
她小心翼翼如同試探一樣走到了奧澤面前，微微歪頭看他，「可是我不記得了。」
少年先是眼睛一亮，隨後又飛快掩去。
「你認識我麼？」未央奈問他，非常認真，「我總覺得我好像忘記了什麼事情，你可以告訴我麼？」
少年遲疑地欲言又止，而且有一個瞬間，他敏銳地覺察到，沖田總司的目光變得銳利了。
他雖依舊笑容親和，但比任何人都更熟悉瞭解他的少年，很敏銳地覺察到他目光中的冷意。
「……抱歉。」
少年沉默了一會兒，搖搖頭，「您……」他下意識用了敬語，「我也不是很清楚。」
未央奈露出失望的表情。
少年像是不忍心看她露出這種神態，艱難地移開了目光。
但是下一秒，涼涼的手指觸到了他的眼下，熟悉的感覺讓他渾身一震，目光又轉了回來，「主……」
他下意識脫口而出，又趕緊停住。
未央奈的手指輕輕點在少年眼角的淚痣上，歪著頭想了一會兒，隨後忽然笑起來。
「我喜歡這顆痣。」
她眼睛亮亮地望向少年，與他的目光相接，清澈愉悅，「我覺得你也很好。我也喜歡你。」
少年愣愣望著她，完全沒有在意猶自按在他眼睛下的手指，半晌之後，眼神變得溫順而柔和，他看著她，專注地仿佛全世界就只剩下了面前這個身影。
「嗯。」他抬手，覆蓋著手甲的手掌輕輕握住少女的手，溫柔地笑，「我知道。我也喜歡您。」
於是未央奈更加開心了。
但是下一刻，身後的腳步聲靠近，一隻手橫刺裡伸出，握在了未央奈的手腕上，隨後是總司平靜帶笑的嗓音。
「未央奈，」
他看向懵懂望過來的少女，笑容如舊，「我們出來太久了，山南先生會擔心的。」
未央奈「啊」了一聲，皺起臉，「那宗次郎，我們趕緊進去吧，山南哥哥念叨起來好可怕的……」
總司滿意地點頭，像是沒看見旁邊呆住的陌生少年就要往裡走，結果才走了兩步，就聽到身後未央奈活潑天真的聲音。
「你也一起來，最近來了好多新的隊士，土方哥哥他們看到你肯定會高興的。」
總司腳步頓了頓，回頭一看，未央奈一隻手被他握著，另一隻手卻主動拉住了那個少年。
少年猝不及防被拽了一下，抬頭正與沖田總司的目光相觸。
大和守安定：「……」
不知道為什麼，他從原主那雙溫柔帶笑的眼睛裡，竟然感受到了一絲絲殺氣……
……
聽說這次申請想要加入浪士組的少年竟然也能夠看到未央奈，這一消息引起了原試衛館眾位的興趣，於是這位自稱「奧澤」的少年的入隊測試，來了很多圍觀群眾。
關於過去未央奈的無心之說，土方和近藤一直都記在心裡，而事實也證明瞭，能夠見到她的那些人後來都成為了他們的同伴，並且每一個實力都非常出色。
因而對於這個突然出現的少年，土方和近藤都很重視。
「哈？總司？」
新八看著換了劍道服出現在道場上的沖田總司，有些驚訝，「竟然重視到讓總司都親自出動了麼？」
近藤愣了一下，眉頭微皺地看向土方歲三，「阿歲……你安排的麼？」
土方也有些意外，他抱著雙臂搖搖頭。
沖田總司是試衛館的第一高手，平日裡活潑爛漫像個沒長大的孩子，但是握起刀劍認真時候的模樣……會兇暴到讓人恐懼。
一旦動了真格，後果會很嚴重。
土方歲三上前想要阻止，但眼神一轉，卻注意到了那個外表清秀的陌生少年。
他望著總司的眼神當中，透出無比的憧憬與專注。
這孩子，崇拜著總司。
土方立刻看明白了。
「你要加油哦~」
未央奈朝少年揮手，眉眼帶笑，「宗次郎很厲害的呢，不要受傷呀~」
少年立刻將目光從沖田總司身上轉移到了未央奈身上，他彎著唇角，笑容乖巧溫順地點頭。
土方揚了揚眉梢。
這小子，看未央奈的眼神，竟然比看總司還要專注？
土方瞥向持刀而立的沖田總司，果不其然地從那小子掛著笑容的臉上嗅出了殺氣。
他哼笑了一聲，有點幸災樂禍。
……
奧澤的入隊測試很順利，他當然沒能戰勝沖田總司，但是在對戰中，他的劍術卻獲得了浪士組上上下下所有人的肯定，就連原先頗有些假公濟私的總司在對練結束之後也朝他伸出了手，表示歡迎他的加入。
奧澤顯得很興奮，未央奈不知道為什麼，表現得比他還興奮。然後總司剛剛溫暖起來的笑容立刻又變得冷颼颼的，把圍觀群眾都給凍得一個哆嗦。
隨後的日子裡，永倉新八他們發現一個很奇怪的現象。
未央奈很喜歡跑去找奧澤玩，而奧澤的目光總是追隨著總司，每次總司出門巡邏，他都會主動請求加入，然而總司卻不怎麼待見奧澤，他顯然是不高興未央奈的注意力被別的男人給搶走了。
然後他們就經常能看到這樣神奇的景象，早上一起來，未央奈問他們，奧澤去了哪兒，然後過一會兒，奧澤來問他們沖田隊長出門了麼，等傍晚總司回來了，他第一句問就是，未央奈有沒有在這兒？
這奇妙的三角關係引得原試衛館的幾人都忍不住發笑。
……
這天早晨，奧澤如常地在道場訓練完畢，經過回廊準備回住所休息，卻在一個拐角處忽然聽到不遠處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女孩清脆悅耳的嗓音帶著細細笑意與他熟悉的那種天真。
「早上好呀，安定~」
奧澤身體一震，眼睛都瞪大了些。
「宗次郎出門了哦，」
女孩的聲音繼續傳來，「他今天是帶著清光一起出去的，安定會寂寞麼？不要緊的，我還在這兒呢~」
「我會一直陪著安定的哦。」
奧澤下意識走了出去，他望向那個坐在回廊邊，沐浴著清晨明媚日光的少女，「主人……」
聽到他的聲音，未央奈轉頭看過來，一看是他，便笑起來朝他招招手，「是你呀，早上好~」
奧澤這才注意到那把安靜躺在她腿上的刀。
原來，不是在跟他說話啊。
奧澤想，不，其實主人確實是在跟他說話。
思緒一時有些複雜，但身體已經自動朝前而去，習慣性地不願違背她的期待和願望，「您……早上好。」
「好奇怪哦，你為什麼總是要用『您』來叫我？」
未央奈拍拍旁邊的地板示意他坐下來，然後認認真真說道，「我叫未央奈，你應該叫我的名字才對。」
「未央……」
奧澤下意識念，但是迅疾又趕緊住口，臉色都變了。
未央奈疑惑地看他，「怎麼了？」
奧澤趕緊搖頭，眼神慌張，「非常抱歉……我，無法叫出您的名字。」
不是無法，而是不能。
主人的名字，是不能也不應該被他們知道的。但是竟然就這樣說出來了，奧澤一時有些心緒複雜。
未央奈「誒？」了一聲，但是注意到少年為難與不安的神色，卻很善解人意地點點頭，「那好吧，雖然好奇怪的，但是如果你不想叫我的名字也沒有關係。」
奧澤不明顯地松了口氣，目光下意識落在被未央奈抱在懷中的那把刀上。
未央奈注意到了他的視線，看看他，然後彎起眼睛笑，「這是安定哦。」
奧澤把目光移到她臉上。
「大和守安定，是一把很好的刀。」
未央奈如同在炫耀自己的寶貝，眼角眉梢都透露出得意，「安定和清光，都是我最喜歡的刀~」
第66章 第十四夜
「嗯？」
未央奈歪過頭，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怎麼啦？」
少年一怔，無法面對一樣猛然扭開頭去，倉促又狼狽，「不、沒什麼……請別在意。」
未央奈疑惑地瞅了瞅，然後發現少年的耳根竟然紅了，她眨了眨眼，不解，「你在害羞麼？」
少年身體一僵，腦袋壓得更低了，小小聲的，「沒有……」
「唔……好吧。」
未央奈決定不說這個話題了，因為再說下去，總覺得眼前的這個人，馬上就要原地燃燒起來了，雖然她搞不懂為什麼。
明明她只是說了，她很喜歡愛定和清光而已呀？
她晃了晃雙腳，踩著木屐的腳趾白皙瑩潤，隨著動作，木屐松垮垮的將掉未掉。
暮春之時，溫度開始一點點上升，草葉也漸漸轉綠，未央奈看著被日光照亮的庭院，有些恍恍惚惚的。
「那個，」
奧澤忽然出聲，遲疑著問，「您和沖田君……沖田先生，認識很久了麼？」
未央奈醒過神來，側頭看他，笑眼彎彎地點頭，「嗯~我和宗次郎，還有土方哥哥近藤哥哥他們，認識很久了哦~我們從小就在一起玩呢~」
奧澤秀氣的眉頭不可查地微微皺了皺，未央奈覺得他似乎在為什麼事情而困惑著，她伸出手去，親昵又自然地點到他眉心處，「不要皺眉啦！」
奧澤眨了一下眼，順著那輕微力道鬆開了眉頭，轉而彎了彎嘴角，「嗯。」
未央奈於是也笑了。
相對而笑，氣氛變得輕鬆而滿是溫情，這時奧澤忽然抬起頭，望向了未央奈身後。
與此同時，從他所看著的方向轉角處，慢悠悠轉出一個雙手攏在袖子裡的男人。
未央奈後知後覺聽到了腳步聲，也轉頭看過去，隨後揚起笑臉揮手，「平助哥哥~」
藤堂平助一副遊手好閒的模樣晃蕩出來，奧澤愣了一下，趕緊站起身，藤堂平助淡淡看了看他點點頭，然後走到未央奈面前，把手從袖子裡拿出了揉了揉她的腦袋。
「今天這麼早？」
他在未央奈身旁坐下來，一條腿曲著，很是散漫的坐姿。
「嗯，宗次郎早上要巡邏。」
未央奈乖乖答話。
在有正式的職務工作要出門的時候，未央奈從來不會鬧著說非要一起跟去，她只會在大家空閒放假的時候才和他們一起出去玩，她雖然一直很愛玩又不諳世事，但是也從來不會讓他們費心為難，是個很乖的孩子。
總司曾經問她，一個人在屯所會不會無聊，未央奈說，只要有安定或者清光在，她就一點都不寂寞了。
於是每次總司要出門的時候，就會把加州清光和大和守安定拿出來，讓未央奈挑一把留下，而他帶著另一把出門。
未央奈說，清光和安定要一直在一起，分開就會寂寞。總司便保證回來的時候一定會完完整整地把它們帶回來，讓它們團聚。
這種孩子氣的把刀劍當做洋娃娃一樣的行為，被新八調侃過，未央奈氣呼呼的，但依舊我行我素，才不管他們怎麼嘲笑。
不僅是沖田總司的那兩把佩刀，還有近藤的長曾彌虎徹，她也經常會跑去跟它聊天，土方曾經拿著自己新買的那把和泉守兼定從未央奈面前走過去又晃過來的來回三次，卻沒引起她一點注意。
土方對此很抑鬱。
同樣是偽作，為何他的兼定就沒能像阿勝的虎徹一樣讓這丫頭重視呢？
他想了很久都沒能想明白這件事。
藤堂平助笑了一聲，眼神溫和，「你們這兩個傢夥，還是這樣。」
他雙手撐著地板仰頭望天，「早就說過，你們乾脆早點結婚算了，反正現在也都住在一起了，沒名沒分像什麼樣子？」
他說得像是一時感慨，目光卻淡淡掃過杵在旁邊那個新入隊的少年。
奧澤臉上很明顯出現了震驚的情緒，眼睛都瞪大了，連掩飾都沒來得及掩飾，足以證明他內心受到了巨大打擊。
「可是，宗次郎說了要二十七歲成親的，」
未央奈毫無所覺，依舊笑眯眯的，「反正我們一直都在一起嘛。」
二十七……
奧澤臉色一白，震驚還未散去，卻化為一片荒蕪的蒼白，他愣愣望向背對著自己坐在那兒笑顏逐開的少女，一抹化不開的悲傷自他眼中緩緩流過。
藤堂平助微微皺了下眉。
下一刻，少年的臉色已經恢復如常，剛剛那些變化已經全部消失，如同幻覺一樣。他斂容安靜地站在那兒，眼神幽深平靜。
但是明明背對著他的未央奈卻好像感覺到了什麼，忽然轉過頭望過來，她笑容隱去，略帶擔憂地望向他，「你怎麼了？」
少年唇角微微顫了顫，卻沒答話，只沉默地搖搖頭。
未央奈將抱著的刀放到一旁，從地板上站了起來，藤堂平助看了看那把被擱置一旁的刀，這可是未央奈當做珍寶一樣不肯鬆手的刀，但她現在竟然就毫不猶豫地把它放下了？
未央奈走到奧澤面前，伸手拉了拉他的袖子，「你怎麼了？不要難過啊。」
少年愣愣的看她，抿著唇安靜良久之後，才緩緩點頭，「嗯，讓您擔心了，很抱歉。我……我不難過。」
「只要還能看到您。」他說得無比艱難，仿佛有什麼沉重的東西即將把他壓垮，但他咬牙挺住了，艱難又遲緩，卻非常堅定。
「雖然聽不懂，但是是不是只要看到我，你就不難過了？」
未央奈看他。
少年點頭。
日頭緩緩升高，站在回廊下的少年半邊身體隱在了陰影處，半邊被陽光照亮著，未央奈鬆開他的衣袖，直接拉住他的手，將他拉到了陽光下。
「那你看，我現在就在這裡了哦，曬曬太陽的話，把不開心的事情都扔掉吧。」
她雙手覆在他臉頰上，近距離地看著他，認真說道，「要是以後有不開心的事情，你就來看看我。」
「我一直都在的。」
奧澤清澈的眸光顫動了一下，隨後有水色漾起，他狼狽地側開頭，慌張道，「抱歉……失禮了，我、請容許我離開一下。」
他說著，不等未央奈反應，腳步匆忙地跑了。
未央奈「誒？」了一聲，疑惑地看著他跑走，皺了皺鼻子，「他怎麼了？」
「你啊，」
身後傳來藤堂平助的歎息聲，「也稍微有點自覺吧。」
未央奈奇怪地轉回身看他。
「總司會不高興的，你要是一直都跟別的男人這麼親近的話。」藤堂平助撐著臉頰，慢悠悠地道，「你沒有發現，他最近就已經不高興了麼？」
未央奈愣了愣。
藤堂平助無語。
他搖搖頭站起身，伸手按在未央奈頭頂，俯身看她，「你也體諒一下嘛，比如稍微想想，要是你看到總司和別的女孩子親親熱熱卻冷淡你的話，你會怎麼樣呢？」
未央奈眨了眨眼，不做聲了。
……
這一天，沖田總司巡邏回來，一進自己居住的後院，迎面就看到未央奈蹦蹦跳跳的跑了出來。
「未……」
他眉眼一彎，還沒來得及把她的名字念完，未央奈已經跳起來摟著他的脖子在他臉上吧唧一口親了一下。
總司愣了一下，身後傳來新八和左之助「喔~~~」的一聲。
「歡迎回來！」
未央奈親完了，鬆開手，乖乖巧巧地站在他面前，眼眸亮晶晶，唇角笑彎彎，一副可愛得不得了的樣子。
總司眨了下眼，在不懷好意的起哄聲中，伸手握住未央奈的手，把她拉走了。
他帶著她走回到自己的房間，這才好笑地問，「這是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麼？」
未央奈抿了抿唇，探究地看看他，「宗次郎沒有覺得高興一點麼？」
「嗯？」
總司揚了揚眉梢，他低頭把佩刀解下，放到刀架上。
未央奈這時候又很殷情地跑到櫥櫃那裡，拿了總司的便服捧到他面前，笑眯眯地看他。
怎麼看，都覺得是一副等著被摸頭表揚的樣子。
總司看看衣服又看看她，「你……要幫我換衣服？」
他眨了下眼，眼神分外無辜清澈。
未央奈毫不猶豫地點頭，「我問了阿歩姐哦，成親以後女孩子要做什麼。」
阿歩姐是前不久來到屯所的，與她一起的還有她的弟弟山崎烝，土方歲三對外只說阿歩姐是幫忙做飯的，但是未央奈後來發現，阿歩姐和她的弟弟居然都可以看到她。
這還是她第一次在這裡遇到能看到自己的女孩子，所以未央奈很高興，也經常會跑去找阿歩姐說話。
總司短暫的沉默了一下，他沉吟著看她，「那阿歩姐說了什麼？」
未央奈歪頭想了想，「她說了好多……要迎接夫君回來，要侍奉更衣，晚上的話還要——」
「好了！」
總司忽然打斷她，罕見地臉紅了，「……並不需要做那麼多。」
未央奈撇了下嘴，有點小失望的樣子。
總司咳嗽一聲，「怎麼忽然問阿歩姐這些事？」
「因為，」
未央奈看看他，忽然走上前抱著他的腰，抬頭，「平助哥哥說，讓我想一下，如果宗次郎和別的女孩子親親熱熱又不理我會怎麼樣。」
總司呆了呆，「然後呢？」
「然後我就想了一下，」
未央奈露出不太高興的樣子，「然後我就生氣了。」
總司眼中飛快閃過幾分笑意，「啊，那未央奈能夠明白我的心情了？」
「明白了，」
未央奈悶悶地應了一聲，「宗次郎不可以和別的女孩子親親熱熱，我會生氣的。」
「好。」
總司帶笑的聲音很愉悅，「我不會和別的女孩子親熱的。」
未央奈於是高興了，踮腳在他唇上一親，笑起來，「我也只和宗次郎親熱~」
總司怔了一下，親熱這個詞用的實在有些太曖昧了，他如此想到。
「我幫你換衣服~」
未央奈卻沒注意他愣住的樣子，高高興興地伸手去扯他的腰帶，手剛放上去，就被總司按住了，她疑惑地看他，「怎麼……」
總司低下頭，手輕輕撫上她的臉，溫柔地吻了上去。
二十七歲，還要好久啊。
真是苦惱。
他想。
第67章 第十五夜
少年垂首站在屋外，神情寥落。
最開始因為聽到主人之間的隱私而尷尬，但是很快，這種窘迫就被從心底蔓延出來的悲傷徹底掩蓋。
大和守安定從沒想過，自己的修行會以這種方式進行。
太殘忍了。
對他來說最重要的兩個人，他都註定無法守護好，這偏偏卻是他的職責。
並且只能這樣，他才可以再度回到主人的身邊——以看著她痛苦的方式。
在提出修行的請求時，他早已有了要面對沖田君的覺悟，知道之後他將要面對什麼，他也是懷著要徹底理清這一切過往的心情，如同一個賭徒一樣，倘若輸了，就徹底沉睡到歷史的黑暗之中，而若贏了，那麼他就可以回到本丸的同伴，回到清光，回到主人的身邊重新開始。
他甚至懷著幾分僥倖的心情，認為一切都只是巧合，然而短短的相處，他又不得不承認，那確實是他的主人本人。
只有她，才會用那種眼神看著他，除了沖田君，也只有她，才會把他和清光視若珍寶。
可是偏偏就是這兩個人，最重要的兩個人，他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走上那種結局……
二十七歲。
為什麼偏偏是二十七歲？
沖田君他，活不到二十七歲了啊。
大和守安定覺得很悲傷，同時，卻又不知道這樣對於主人來說是否又是一件值得慶倖的事。
在還沒有徹底不可挽回之前，在還沒有塵埃落定之前。
這種慶倖，讓他覺得如鯁在喉。
……
晚間休息時間，沖田總司回到房間的時候，驚愕地發現他的被褥已經被整整齊齊地鋪好在了榻榻米上，旁邊還乖巧跪坐著一身簡單白浴衣長髮垂背的未央奈。
「你……」
他關上門，有些哭笑不得地抬手按了按額頭，隨後蹲下來看她，「不是說，不需要做這種事情的麼？」
未央奈眨了眨眼，歪頭，「可是我希望你高興啊。」
她探究地看他，「宗次郎有覺得高興麼？」
燭火劈啪跳躍了一下，火光將少女纖長睫毛的影子投到了眼下，光影晃動間，那雙靈動清澈的眼睛裡好像也有火光在跳躍著，透出妖冶魅惑的色澤。
總司稍稍挪開了目光，就看到幾縷淺栗色的頭發落在雪白的布料上，彎著溫柔繾綣的弧度。
小時候的未央奈就有著微微蜷曲的短髮，不知在什麼時候，她的頭髮已經長及腰背，但是摸上去的手感，卻還是一如既往的細軟溫潤。
總司輕輕將她肩頭的長髮捋到身後，笑了笑，「很高興。」
於是未央奈就笑了，眼睛彎成了兩輪月牙兒，兩手一伸就近摟住了總司的脖子。
總司身體僵硬了一下，「……未央奈？」
「接下去，」
未央奈想了一下，眼睛一亮，「宗次郎就可以親我啦~」
總司：「……」
看他不動，未央奈沉吟了一下，看看他，又想了想，自己湊了上去。
總司感覺到，一個輕輕軟軟的吻正落在他喉頭，溫軟的觸感並不似過往一觸即離，反而又漸漸往邊上一點點轉移。
他猛然深吸了口氣，下意識抓緊了未央奈的肩頭，背脊僵直起來，「等一下……」
「誒？」
未央奈很聽話地停下了，抬頭疑惑地望向他。
總司白皙的臉頰已經徹底紅了，他握著未央奈的肩膀，因為手指的用力，肩頭衣料被抓皺起來，以至於她的領口扯開了些，露出纖細瑩潤的頸項。
柔軟，溫順，在火光下那麼乖巧地袒露著。
他低下頭，將唇輕輕落到上面。
未央奈很明顯抖了一下。
總司忍不住笑出了聲，他依舊貼在她的皮膚上，說話間，嘴唇不時擦過她細嫩的皮膚。
「感覺到了麼？」
他聲音很輕，吐氣時氣息吹拂過，引得未央奈僵住了身體，「未央奈也體會到了吧，我的感受？」
「嗯、嗯……」
未央奈的手臂已經落了下來，忍不住扯住他的衣襟，縮了縮脖子，「好、好奇怪呀……」
「還要繼續下去麼？」
總司聲音裡帶出幾分好笑，如哄勸著不懂事的孩子，「會更奇怪的哦？」
未央奈「咦？」了一下，像是在遲疑，隨後卻又結結巴巴地，頗有些大義凜然地道，「如果宗次郎覺得高興的話……」
……再繼續下去也可以。
總司微微垂下眼，歎了口氣。
他抬起頭，伸手托著她的下巴吻了下去。
不再如過往那般輕輕淺淺，反而越見深入，輾轉，溫存，卻又強勢。
未央奈感覺有些喘不過氣了，抓著他衣襟的手指握緊又鬆開，軟軟垂落之時，卻被總司握住。
她全身的力氣仿佛都被抽幹了，整個人如同漂浮在雲端，暈乎乎又軟綿綿，當連最後一絲支撐的力氣都消失的時候，她的腿腳一軟，便帶著本就摟著她的總司一起跌進了鋪在旁邊的被褥之中。
動作間帶起的風讓本已黯淡下來的燭火徹底熄滅了，整個房間瞬間籠罩在了黑暗之中，空氣裡只剩下曖昧的喘息聲。
未央奈的手被總司緊緊抓握著，十指交扣沒有分毫縫隙。
親吻由深轉淺，然後細細密密地輕撫過額頭，鼻子，臉頰與下巴，最後落到頸間便不再移動。
未央奈喘著氣，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彌漫在全身，身體很熱，整個人都像是要燒起來一樣。
然後她聽到總司的聲音，不再如往常時那麼清潤好聽，帶著細細的氣喘與微妙的喑啞叫了她的名字。
「未央奈……」
未央奈的手指下意識動了動，再度被抓緊了，她輕輕的，聲如蚊蚋地應了一下，「……嗯。」
總司的身體壓在她身上，臉埋在她頸間，聲音悶悶的，「以後，晚上去阿歩姐那裡吧。」
「為……」
未央奈想問，就被打斷了。
「聽話。」
總司如此說道，然後像是深吸了一口氣，忽而撐起了手臂。
壓在身上的重量消失了，未央奈愣愣地看著正上方，那雙熟悉的眼睛。
認真，專注，還透著忍耐與一種，她不懂的奇怪的情緒。
未央奈愣愣地看了一會兒，便點點頭，「好。」
然後總司彎起了唇角，俯身在她額頭印下輕輕一吻，「乖。」
「再等等就好……」
……
浪士組的隊員們發現，近來一番隊隊長沖田先生的心情好像變得非常好。
——雖然他平時也總是笑眯眯的一副陽光明媚的樣子，但是近來，怎麼說呢，陽光明媚已經不足以形容這種狀態了，簡直是……春光燦爛了。
燦爛到有點刺眼的程度。
就連他一貫不怎麼待見的隊員奧澤，看到他的時候，沖田先生都會主動笑著跟他打招呼了。
面面相覷間，只有原試衛館的那些幹部們嗅到了些許端倪，新八一臉感歎狀地發表了關於「從小看著的孩子終於還是長大了」的感想，左之助附和他，還問阿歩姐今天屯所做不做紅豆飯，煩人程度惹得阿歩姐拎著菜刀把他硬是從廚房趕了出來。
藤堂平助一臉無語，走上前去幫滿臉茫然的未央奈把她的衣領往上扯了扯，蓋住了那些，男人一看就懂的痕跡。
土方歲三捏著煙槍的手用力到眼看煙槍都要被捏彎了，近藤連忙咳嗽一聲，哈哈哈地乾笑著企圖帶過這個話題。
唯有奧澤低著個頭，身上明顯散發出一股格格不入的「失落」氣息。
自發自動把其解釋為「失戀」，左之助同情地大力拍了拍這位新加入的同僚，雖然奧澤加入浪士組並沒有多久，但是不知為何，總覺得他好像本身就屬於這裡一樣，與大家相處起來全無隔閡很是自然，而且他的劍技也確實獲得了浪士組上上下下所有人的稱讚。
愛慕漂亮的女孩對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年來說本來就是一件極其正常的事，少年心事總是詩，只要不逾矩，也不能苛責。
背後忽然大力一拍，奧澤猝不及防就是一個踉蹌，抬起頭來一臉茫然地看向身後朝他比著大拇指的原田左之助。
那懵懂茫然的樣子，藤堂平助發現，竟然跟未央奈還有幾分相像。
新八跳起來勾住了奧澤的脖子，笑嘻嘻地攛掇，「別灰心，下次帶你去島原見識見識，那裡可多得是各種風情的女人~而且各個溫柔溫順哦~」
奧澤怔了一下，隨即清秀質樸的面頰慢慢漲紅了起來，「永、永倉先生……那個……」
「都是男人，這有什麼好害臊的！土方先生可是那裡的常客哦~」
左之助從另一邊勾住奧澤的脖子，大咧咧道。
「不、那個……」
奧澤像是一隻可憐巴巴的小狗被夾在兩個人中間，他把求助目光望向了未央奈，一雙圓圓的眼睛清澈又溫順，看著讓人憐惜。
未央奈轉頭好奇地問旁邊的土方歲三，「島原是什麼地方？」
土方歲三：「……」
哢噠——
煙槍徹底斷了。
他的臉緊跟著黑了下來，目光兇惡暗含殺氣地瞪向提起這個話題的永倉新八以及把他的名字給帶了出來的原田左之助，嚇得二人組同時渾身一抖，訕笑著放開了可憐的奧澤。
近藤咳嗽了一聲，望天，假裝自己什麼都不知道。
第68章 第十六夜
「誒？阿烝原來是忍者麼！」
未央奈乖乖端著託盤，坐在一邊看阿歩姐給山崎烝處理傷口，「好厲害……」
山崎烝是阿歩姐的親弟弟，但是在目前的屯所中，知道這件事的人很少，一方面是兩人在外幾乎毫無交集，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山崎烝的職責為監察與情報獲取，行動需要保密，慣來神出鬼沒，而且性格相當淡漠，除了執行職務，幾乎都面無表情，看起來非常缺乏情緒不好相處，與大咧咧性格張揚的阿歩姐很不一樣。
傷口不深，但是未央奈看著還是覺得疼，山崎烝本人卻從始至終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處理完畢之後默默拉上了衣服。
「未央奈也知道忍者麼？」
阿歩姐一邊收拾東西，一邊朝她笑著問。
她是個很開朗大方的女人，對誰都和顏悅色，而且做飯手藝非常棒，很受到屯所一眾男人們的追捧歡迎，但是她對誰都很好，只有對自己的親弟弟山崎烝，冷淡地比陌生人都不如。
未央奈不太明白這其中的緣由，姐弟的話，這樣好奇怪。
宗次郎也有姐姐，可是宗次郎的姐姐很疼愛宗次郎，每次他有什麼磕絆受傷的，姐姐都會心疼。
未央奈點點頭，像是想起了很愉快的回憶，笑眯起眼睛，「我認識很多忍者哦，大家都超~級厲害呢~能在樹上跑來跑去還會各種各樣的忍術~手裡劍啊苦無啊都非常厲害！」
她說到這個話題，眼角眉梢都抑制不住透著濃濃的歡欣，「鼬的手裡劍特別厲害，三百六十度沒有死角，就連藏在大石頭背後的靶子都可以命中！」
阿歩姐有些驚訝，意外於對未央奈來說，究竟是以什麼管道什麼方式，居然可以認識「很多」的忍者？
未央奈看了看默默端坐在一旁不吭聲的山崎烝，想了想忽然爬起來蹬蹬蹬跑到櫥櫃那裡，埋頭鼓搗了一陣然後拿著一個紙袋子又跑了回來。
「阿烝，這個給你~」
她笑眯眯地遞過去，「宗次郎給我買的豆平糖，很好吃哦~吃了糖，就會不疼了。」
山崎烝低垂的眼睛緩緩上抬起，淡淡落到面前的紙袋上，「不用。」
他語調輕淡冷漠，眸色毫無波動。
未央奈苦惱地看向阿歩姐，阿歩姐神色也淡淡的，只摸摸她的頭，「未央奈特意收起來的糖果，留著自己吃就好了。阿烝不喜歡這些。」
未央奈注意到，山崎烝擺在膝蓋上的手指微微蜷縮了一下，但是再看他的神色，卻還是那副冰冷蒼白毫無人氣的樣子。
仿佛不管聽到什麼看到什麼都與他沒有關係。
忍者。
她想起久遠記憶當中，曾經有人告訴她，忍者必須要學會忍耐常人所不能忍之事，喜怒不形於色。
並不是真的不會開心不會痛苦，而是把這一切都忍耐壓抑在了心底。
就像她過去認識的那許多許多的人一樣，不僅僅是身體上的傷痛，還有心靈上的。
……
「……三色丸子？」
這一天，沖田總司外出執行公務，剩下的新八等人也有任務在身，未央奈找了一圈，最後拉著奧澤陪她一起出門。
奧澤呆愣了一下就回過神來，看著拖著他往前走的少女背影，竟然有一種久違的懷念感。
他想起過去，主人經常用那種可憐巴巴的眼神，拜託他們偷偷帶她去萬屋買零食——因為燭臺切從小就嚴格控制了她的飲食，怕她吃太多甜食會有蛀牙。
「因為我沒有辦法一個人買丸子。」
她撇撇嘴，「宗次郎他們也都不在。」
她說到這裡，眨眨眼探頭四處望瞭望，然後豎起食指神秘兮兮地叮囑，「不可以說出去哦，要是土方哥哥知道我私自出屯所，我一定會挨駡的！」
奧澤輕輕笑了一下，點點頭，「好。」
說完，他發現未央奈正歪著頭看他，「怎麼了？」
未央奈彎著眼睛搖搖頭，「你終於笑了啊。我好久沒看到你笑了，太好了。」
奧澤：「……」
他歎了口氣，「抱歉，讓您擔心了。」
未央奈搖搖頭，開心地拉著他往前跑，「快走快走，我們要趕在宗次郎回來之前回來才行！」
商業街未央奈已經逛熟悉了，哪裡有什麼好吃的她更是熟門熟路的，直奔丸子店打包好，又跑到旁邊的糖果屋裡買了些糖果，奧澤付錢的動作非常熟練，而且完全不心疼，那點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薪水幾乎全部都花了出去，未央奈花錢也花得一副理所當然的安適，絲毫沒有覺得任何不妥。
奧澤抱著東西走在未央奈身旁，兩人路過一家茶館的時候，他發現身旁的未央奈忽然停下腳步。
「您怎麼了？可還有什麼想要買的？」
他問。
未央奈搖搖頭，她望著茶館門口，神色有些奇怪，「那裡面……」
奧澤疑惑地順著她的目光望進去，一眼看到了坐在門邊正對著他們的男人，「是近藤局長。」
「不是近藤哥哥……是那個人，好熟悉啊——」
未央奈搖搖頭，聲音裡透著迷糊。
奧澤看看她，從他的角度，坐在近藤勇對面的人被門扉遮擋住了，於是他挪了挪位置走到未央奈那邊，再一看，立時嚇了一跳。
「長增……！」
他及時住了嘴，未央奈已經扭頭看他了，「你也認識他麼？」
奧澤嘴巴張開又閉上，猶豫地看了看茶館裡正與近藤局長相談甚歡的那位付喪神，神色複雜。
先前長增彌先生修行歸來的時候，確實提到過曾經與原主人近藤先生有過談話，沒想到會是現在，還被他遇上了。安定心情有些複雜。
但是長增彌先生不曾說過他見過安定，也完全沒提到過關于主人的事情，為了不影響歷史，他和主人都不應該出現在他面前。
奧澤抿了抿唇，第一次主動伸手拉住了未央奈，目光堅定，「我們回去吧。」
「誒？」
未央奈疑惑的看他，但是接觸到他的眼神時，卻有些明白了，「我不可以和那個人見面對不對？」
奧澤神色間閃過幾分愧疚，但還是點點頭。
未央奈於是也點了頭，笑容毫無陰霾，「好，那我們回去吧~」
對於主人的乖順，奧澤松了口氣，在走出去一會兒之後，他回頭看了一眼茶館的方向，心中閃過一絲愧疚。
如果他現在沖進茶館，告訴長增彌先生，一定要阻止未來大和守安定的修行要求，說不定眼前這樣的狀況就不會重演，主人也不會經歷這種場景與狀況。
雖然把一切歸咎到自己身上會有些太不理智，但是已經連續好幾個夜晚，翻來覆去無法入睡的安定都覺得，如今這些事情，沖田君和主人會變成這樣，都是因為他要修行的原因。
主人出現在幕末，又忘記了一切，這太奇怪了。而唯一讓主人和沖田君之間能夠產生聯繫的，就只有可能是因為他。
歷史不能更改，他這樣告訴自己，然後心安理得地握著主人的手將她帶離。
可是，心中卻又有另一個聲音在說，僅僅是因為歷史麼？
並不是。
陪主人坐在回廊邊，他安靜看著她給加州清光做保養，今天沖田君帶出門的是大和守安定。
如果時間可以停留在此刻該多好。如果清光也在這裡該多好。
他們可以一起陪伴主人，陪伴沖田君。
沒什麼可怕的未來和不可更改的命運，加州清光和大和守安定就是兩把守護主人的刀，主人珍惜著它們。
它們被愛著。
安定想起還未寄出的第一封書信，那是他下定決心來到屯所之前寫的，那時候他還沒遇到主人，他懷著一種決絕又愧疚的心情寫下了那封信，然而直到現在他都無法寄出。
想要訴說的物件就在身邊，他竟然希望可以一直留在這段歷史之中，一直陪伴在他們身邊。
如果清光知道了，一定會大鬧一通，然後狠狠罵他的。
可是啊……
真的很幸福，現在。
……
四月底的時候，浪士組有了統一的隊服——印有白色山形圖案的淺蔥色羽織。
未央奈很喜歡這件隊服，可憐巴巴地問山南可不可以也給她留一件，然後被土方嚴詞拒絕了。
未央奈表示很失望，但是沮喪也只是短短的時間，看到穿著嶄新隊服的奧澤走過來，她很明顯地愣了一下。
「總覺得……好眼熟誒。」
她圍著奧澤轉了好幾圈，那一臉深思的樣子把奧澤看得都冒出了冷汗，還是總司看不過去將她拎走了。
「宗次郎也很好看！」
她看出總司面色不善，連忙搖著小尾巴奉承。
「……也？」
總司揚了揚眉梢，笑眯眯地看她。
「宗次郎最好看！」
未央奈趕緊改口，順便踮腳在他臉上一親。
沖田總司這才滿意。
被迫吃了一嘴狗糧的眾人：「……」
新八一巴掌蓋住自己快被閃瞎了的眼睛，哀歎，「算我拜託你們了，趕快去結婚吧！」
安定：「……」
……
「奧澤。」
這天在道場訓練完，沖田總司叫住了負責整理刀具的隊員奧澤。
「是？」
奧澤一愣，疑惑地走上前來，「有什麼吩咐麼，沖田先生？」
沖田總司在訓練與執行任務之外的時間裡，是一個相當和顏悅色好相處的人，雖然一開始因為未央奈的關係，表面上對奧澤一直不太待見，但事實上他也並沒有真的對他多有苛待。
奧澤是個很有天賦，又非常努力的孩子。事實上，並不是只有未央奈會在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就覺得他很親切的，總司初見他之時，也覺得仿佛好像已經認識他很久了，一點都不像是陌生人。
土方先生曾經說過，奧澤一直在追隨著沖田總司的背影，就連他的刀法也是，無處不透露出沖田總司的影子。
他憧憬著總司，也對未央奈很是敬慕，不是男女之情，而是一種更簡單直白，卻也更深刻的守護之情。
那時候土方歲三嗤笑著道，如果奧澤再小個十歲左右，那他可就像極了總司和未央奈的孩子。
也是土方這句玩笑話之後，總司漸漸留意起了這個少年，然後不得不承認，土方先生說得很對。
「跟我一起出去走走吧？」
他笑眯眯地問奧澤。
奧澤怔了一下，有些傻傻的，「現在？」
總司點點頭。
他們一起出了屯所，沿著河川漫步，奧澤落後沖田總司幾步，望著他纖細的背影有些出神。
「其實，」
沖田總司慢慢停下腳步，他望著傍晚餘暉下泛起粼粼波光的水面，「你不叫奧澤吧？」
奧澤一驚。
「我並不在意你究竟是什麼人，土方先生他們也一樣，」
總司的語調平靜淡定，「你已經成為了浪士組的一員，也就是我們的同伴，不管以後會發生什麼，但是至少現在你和我們是站在一邊的對麼？」
奧澤短暫的驚愕之後，遲疑著點點頭，「是。」
「同樣，我也不會問你，」
他望著遠處，目光仿若沒有焦點，透著罕見的虛渺，「為什麼一直要用那種悲傷的眼神看著我。」
奧澤的眼眸再一次睜大了，「不！那個……」
總司笑了笑，回頭看他，長長的發尾在晚風中輕輕飄蕩。
背後是逐漸西沉的日落，他站在那兒微笑著歪了歪頭，那副場景無比的美麗，卻讓人有種幾欲落淚的悲傷。
「就是現在這種眼神哦，」
沖田總司歎了口氣，伸手摸了摸安定的頭，有些無奈，「千萬別哭出來了，要不然，我都要以為我就要死了。」
第69章 第十七夜
沖田總司的感歎太突然，又精准得如同穿心而過的箭矢，奧澤猝不及防，巨大的悲傷在一瞬間鋪天蓋地地湧上來，將他徹底淹沒。
他怔怔看著面前的男人，眼圈微紅，無可掩蓋的絕望與痛苦使得他無法出聲辯駁哪怕一個字。
大和守安定，快說啊，說不是那樣的。
他才不是快要死了。
怎麼可能快要死了。
不會讓他死的。
絕對不會。
不會。
沖田總司驚訝地歪了歪頭，隨即撲哧一下笑了。
「哎呀，這可嚇到我了哦，」
他拍拍奧澤的肩膀，語調輕鬆，「你這幅樣子，難道真的被我說中了？」
奧澤一愣，猛然轉了個身躲開他的視線，抬手飛快抹過眼睛，「不，還請不要開這種玩笑，沖田先生！」
他的嗓音裡甚至還有絲絲的顫抖和哭腔。
沖田總司「啊」了一聲，撓撓頭，「抱歉抱歉，可是你的表情真的很可怕哦~」
「那是因為！」
奧澤瞬間提高了聲音，像是在強調，卻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這只是心虛與痛苦的遮掩方式，「只要想像到那種場景——」
他鼓足勇氣轉回頭來看向沖田，但是後半句話卻卡在了與他目光相接的瞬間便再也說不下去了。
沖田總司雖然依舊笑得爛漫又無辜，像是最最純真懵懂的孩子，但是他的眼睛，卻空虛又荒蕪，如同死寂的深淵。
「原來是這樣啊~」
總司笑眯起眼睛，食指點著下巴露出苦惱思索的動作，「嚇了我一跳哦奧澤君，我之前還在想『難道奧澤君和齋藤一樣能看到奇怪的東西麼』這樣的。」
他說著，像是覺得有趣一樣哈哈哈的笑了，「如果是那樣的話，我就想，奧澤君如果真的知道我要死了的話，一定要拜託你，稍微提醒我一下的呢~」
奧澤有些呆呆地看著面前陽光明媚的前主人，「沖田君……？」
沖田注意到他呆怔的樣子，眼神微微柔軟了些，「果然還是個孩子呢，奧澤。」
他微微一歎氣，看向水面，「殺過人麼？」
他突然的提問把奧澤給問懵了，殺過人？身為刀劍的時候，自然是殺過的，但是擁有了人身與心之後，作為付喪神的大和守安定，斬殺的只有時間溯行軍。
奧澤遲疑之後還是「嗯」了一聲。
沖田揚了揚眉梢，「你的刀法和我很像，『缺少保護自己的意識』這個評價，近藤先生老是這麼說我——」
他咳嗽一聲，粗聲粗氣地學道，「『這樣下去，有幾條命都不夠給你用的！』這樣。」
說完，他自己先忍不住又笑了起來。
但是奧澤卻完全沒辦法被他的輕鬆感染到，只默默垂下眼。
沖田總司看看他，漸漸收起了笑意，他抱著刀語調緩緩平和下來，敘述道，「我從九歲的時候就學會了握刀殺人。敵人也好，無辜者也罷，只要是攔在前方道路上的人我都可以殺，我可以奪走別人的性命，與此同時，別人也能奪走我的。如果有一天我被別人殺死，那只能說明我還不夠強大。」
在殺人的同時，就要有被人殺死的覺悟。
只有足夠強大，才能成為真正被需要的人。
這是沖田總司九歲的時候就感悟到的事情。
可是……
奧澤忍不住捏緊了拳頭。
他當然知道沖田君的覺悟。
可是。
沖田君他，甚至都不是被人殺死的。和強大與否根本無關，簡直像是命運的玩笑一樣……
他死死咬住後槽牙，忍耐著沒有發出嗚咽。
「我啊，完全不在意這個國家到底會怎麼樣，將軍又是誰，跟我根本沒關係，」
沖田總司語態悠然，目光深遠地眺望著遠方漸漸消失的落日，「我只是想要完成那兩個人的願望，想站在他們身邊，如此而已。為了這個目的，不管攔在前路上的是什麼東西，敵人，弱者，同伴，甚至是死神，我都可以砍，變成鬼也沒關係。」
他如此說著，轉過頭來，「那麼奧澤，你加入浪士組，又是為了什麼？」
為了……什麼？
奧澤垂頭不語，滿心的迷茫。
為了什麼？
大和守安定是為修行而來，為了理清心中對前主沖田總司的眷念，為了能不再被過去所困，為了能不再迷茫全心全意地成為現主人的刀劍，為了能回到本丸，成為不再會因為被主人所愛而愧疚的大和守安定。
可是。
他現在甚至生出了一種想要改變歷史的衝動。
什麼是職責？他的職責又是什麼？
作為付喪神被喚醒，於是就被賦予了保護歷史的責任。
可是在此之前，他是刀，是被主人珍惜愛護的刀。
刀的職責與使命，是成為主人手上的利器，是為主人而戰，砍殺阻撓者，保護主君。
安定想要保護自己的主人，就像沖田君願意化身為鬼來守護近藤先生與土方先生，完成他們的願望那樣，安定也願意為了自己的主人，做一切事情，哪怕違背歷史。
可是。
「可是，」
奧澤在短暫的沉默之後，慢慢抬起頭來，眼圈微紅，悲傷又直白，「她呢？」
主人她的願望又是什麼，她又是怎麼想的？
如果是擁有全部記憶，記得身為審神者時候一切事情的主人，她又會做出怎麼樣的決定？
主人是安定從小看著長大的，雖然大部分時間裡，她都陷在睡夢中，但是她的所有思考方式、行為習慣甚至是性格，全部是刀劍們一點點教會影響她的。
這樣的主人，她又會如何看待現今的局面？
安定其實是知道的。
她會成全歷史，迎接命運的安排。但她也會盡自己所能地珍惜這段時光，
不怨懟，不悲戚。足夠驕傲。
正因為知道，所以對於此刻完全沒有那些外在記憶影響，所思所想全部出自本心的少女，安定才更想知道她的決定。
不是那種灑脫又從容的懂事，而是就像她使小性子對他們撒嬌要糖果那樣，僅僅考慮自己的心情。
她會怎麼樣呢？
沖田總司的眸子暗了暗，一時並不答話。
過了會兒，他才歪了歪頭，也不笑，「你真的很在意未央奈呢。」
奧澤不閃不避認真看他，「是。」
「那位大人對我的意義……就像近藤先生對沖田先生。」
沖田總司點點頭，「原來如此。」
他笑了笑，「那樣的話，可以拜託你麼？」
奧澤愣了一下。
……
八月十八政變爆發之後，壬生浪士組因為守衛禦花園門有功，被賜下「新選組」之名。
有了正式的名字之後，屯所內大家的士氣極度高漲起來，每個人都很高興。
未央奈不懂看似熱鬧歡欣的氣氛當中暗藏的洶湧，只因為大家高興便也跟著一起傻樂起來。阿歩姐看著她好笑，一邊切菜一邊跟她閒聊著最近屯所裡的新鮮事。
「局中法度？」
未央奈點點頭，「我知道哦，土方哥哥寫的，很可怕的，新八哥哥說，要是違背了的話就要切腹。」
切腹具體的是什麼樣的未央奈不是特別清楚，但是光字面意思就能明白，一定是用刀切到肚子裡。原田左之助只要喝醉了酒就愛給大家展示他肚子上切腹留下的傷口，拜他所賜，未央奈就算沒見過切腹的具體操作過程，卻也明白其中的恐怖之處。
阿歩姐看了一眼未央奈臉上的怕怕，忍不住笑了笑，將切好的菜放到盤子裡。
事實上，從局中法度實施到現在，屯所裡已經有好幾個隊員因為違背法度而切腹。
但是這些事，沒有人會告訴未央奈。包括他們在外的工作內容什麼的，都不會在她面前提起。
哪怕是殺了人濺了血，見她之前都會清洗乾淨。
在這整個屯所當中，只有她是乾淨的，被保護著疼愛著。
山崎步並不嫉妒也不羡慕，人各有命，況且這樣乾淨純潔的存在，只是俏生生站在那兒笑著，也會讓人覺得這個現世還是有所希望的。
「阿歩姐，真的不用我幫忙麼？」
未央奈撐著下巴蹲在米桶前，「這裡有很多啊，你會很累的。」
阿歩姐插著腰，無奈道，「我可不想再被傳出廚房鬧鬼的消息哦！你啊，乖乖待在旁邊吧~」
她看了看未央奈沮喪的臉，忍不住拍拍她的肩膀，豎起手指，「給你做點心？」
未央奈立刻用力點頭，豎起手掌發誓狀，「好！我會乖乖待在旁邊的~」
真的像個孩子一樣。
阿歩姐笑著搖搖頭。
……
因為屯所裡的人吃飯都在一起，未央奈沒辦法和他們一起用餐，所以一般都和阿歩姐一起在廚房解決，這一天遲遲沒等到來找她的沖田總司，她好奇地跑去正廳，卻發現人都不在。
正滿頭霧水地往回走，遇到了從廚房出來的奧澤，她眼睛一亮蹬蹬蹬跑過去，還沒開口，奧澤已經先一步露出松了口氣的表情，然後笑道，「原來您在這裡呀。」
「咦？你在找我麼？」
未央奈疑惑。
奧澤卡殼了一下，眼睛不自覺往邊上虛虛飄了飄，低低「嗯」了一下。
未央奈看看他，皺眉不滿，「你在騙我。」
奧澤：「……」
主人對他太熟悉了，一點小動作都騙不了。
奧澤歎了口氣，他撓撓頭，「那個，其實是這樣的，沖田先生他們臨時有任務，所以出門了。他讓我轉告您不必擔心。」
未央奈「誒？」了一下，面露疑惑，「土方哥哥和近藤哥哥他們，也都去了？」
「嗯……」奧澤咽了咽口水，「所有幹部都出門了。」
未央奈還是有些不解，「好奇怪啊……」
奧澤無辜地眨了眨眼。
「宗次郎要出門前都會告訴我的……而且他不會特意說讓我不要擔心的。」
未央奈小小聲嘟囔著。
奧澤：「……」
假裝什麼也沒聽到。
但是關於工作內容，未央奈以往從來不會主動問起，所以這次也一樣，雖然疑惑和不滿，但是她並不追問，想了想很快就釋然了。
奧澤松了口氣，可是就在這時，幾個隊員從院子裡說說笑笑的經過。
「聽說了麼？今天組裡幹部都出去了？」
「哦？任務還是應酬？」
「都不是都不是，聽說是近藤局長設宴請芹澤局長，為了致歉打算握手言和吧？」
「也是，組裡一直這麼分裂對峙也不好，能夠握手言和真是不錯。不愧是近藤局長，比芹澤先生大度多了。」
「是吧？就是沒想到連土方先生都同意出席了，要是山南先生的話我還不意外呢。」
「近藤先生設宴，一定是在島原吧，啊，能當上幹部真好，我也想去……那裡的女人……」
「你可拉倒吧，先從沖田先生手下挺過五招再說，別下次出任務就死在外面了。」
「誒你怎麼說話呢，想打架啊！」
「喂！不可無故私鬥，你想切腹？」
「呃……」
兩人的聲音漸行漸遠了。
奧澤僵著身體站在那兒。
「……島原？」
未央奈眨巴了一下眼睛，不久之前，她已經被新八和左之助科普過島原是什麼地方了。
——據說是可以和各種漂亮的女人親熱的地方。
於是她看向奧澤，「宗次郎也去了？」
奧澤：「……」
第70章 第十八夜
厚重烏雲不知不覺遮擋了星月的光，風有些大了。
陪未央奈一直坐在回廊邊的奧澤忍不住出聲，「還是別等了吧，沖田先生他們不會這麼早回來。」
未央奈搖搖頭，有些倔強地靠著廊柱，固執地望著屯所大門的方向不肯錯眼。
「您……」
奧澤遲疑了一下，「不要擔心，島原雖然是花街，但是沖田先生是不會——」
「我才不擔心。」
未央奈毫不遲疑，語調果斷又乾脆，「宗次郎答應過我不會和別的女孩子親熱的，我才不會擔心那種事情。」
況且，土方、近藤、山南他們也都在，就連新八他們，平日裡雖然也經常調侃說總司太缺乏男子漢氣概了該多去島原停留一下，但是每次沖田總司的巡邏路線靠近了島原附近，最不動聲色卻緊巴巴盯著的就是他們幾個了。
再說，總司答應過未央奈的事情，從來就沒有違約過，所以她完全不會對此存疑。
奧澤眨了下眼。
「可是，好奇怪。」
未央奈不自覺地拿指甲摳著廊柱，眉眼微垂著，「我想等他們回來。」
奧澤不知該說什麼，他看了一眼越加陰沉的夜空，站起身，「好吧。」
他退後幾步輕手輕腳地走遠了。
未央奈回頭看看他，唇角一撇，有點鬱悶，但是沒一會兒，輕微的腳步聲又靠近了過來。
她還沒回頭去看，一陣風動，衣物布料的溫暖落到了身上。
她伸手拽住了披在身上的斗篷，看了看。
奧澤在她身旁重新坐下，笑道，「風大了，可能還會下雨，請別著涼了。」
未央奈側臉看他。
「怎麼了？」奧澤疑惑。
「我認得這件斗篷。」未央奈點點頭，奧澤一怔，像是想起什麼，眼眸不自覺睜大了些，「我見到你的第一天，你穿的就是這件斗篷~還戴了一頂圓圓的帽子~」
未央奈笑眯起眼睛。
奧澤一口氣鬆懈下來，心底卻不知該慶倖還是失落，他點點頭，伸手過去幫她將斗篷的系帶系上，「那頂圓圓的帽子，叫三度笠，是遠遊之人常戴的。」
未央奈低頭看了看奧澤給她系帶子的手，她乖乖不動，又抬眼看看他，「你也在遠遊麼？」
奧澤的手指頓了頓，低低「嗯」了一聲。
「那，你的家在哪裡？以後是不是還要回去？」
未央奈好奇地問。
奧澤收回了手，看她，「我的家……我也不知道……」
未央奈拉著他的袖子扯了扯，笑道，「沒關係的，卡凱西跟我說過，思念你的人在的地方，就是你的歸宿，只要還有人想念著你，就能知道家在哪裡了哦。」
奧澤愣了一下。
思念之人……
腦海中，某個明豔張揚的彆扭少年身影一晃而過。
「……那麼您呢？」
奧澤看她，把未央奈看得一愣，「您又是否真的知道，自己的歸宿在哪裡？」
未央奈困惑地歪了歪頭，幾乎是不假思索的，「我當然知道啊，我的歸宿就是這——」
轟隆隆的一聲巨雷，伴隨著劃破夜空的閃電炸響。
未央奈尖叫了一聲，猛然捂住耳朵撲到了奧澤身上。
她臉色發白，渾身發抖。
「打雷了……」
奧澤一怔，連忙抱緊懷中的少女，幫著一起捂住她的耳朵低頭哄道，「乖，主人別怕，別怕，我在這兒。」
自小看著主人長大，他當然知道她最害怕什麼。
「……安定……」
未央奈抓緊了他的衣服，像個嬰兒一樣蜷縮在他懷中嗚咽，「清光……我怕……三日月……」
「我在這兒，我們都在您身邊，哪兒都不去，別怕……」
嘩啦啦的一聲，傾盆大雨頃刻而下，瞬間淋濕了整個世界。
安定連忙抱起未央奈往裡躲了躲沒讓她淋上雨。
他歎了口氣，抱緊了懷中顫抖著的少女。
那是在很多年前，主人還很小的時候發生的事，那時她鬧著要跟他們一起出陣，但是半途上因為貪玩與他們走散了。
在尋找的過程中，他們都不知道主人發生又遇到了什麼，只知道她竟然在不知不覺當中就捲入了重要歷史人物的生活裡，導致歷史發生了巨大的扭曲，結果引來了檢非違使。
那也是個下著暴雨的夜晚，雷聲與雨聲當中，出陣的刀劍為了保護年幼的主君各個都受了重傷，清光差點碎在當場，主人哭得撕心裂肺，從此對雷雨便有了非常大的心裡陰影。
她覺得一切都是她的錯，是她害得刀劍們差點死掉，後悔得不得了，回本丸之後不顧反對地強行透支靈力為他們手入，也是自那之後，她開始經常性地陷入昏睡之中，也再沒提起過要跟他們一起出門的要求了。
「別怕，主人，我們永遠會在您身邊的。」
他垂眸，認真地承諾著。
不知未央奈是否聽了進去，她顫抖的身體終於緩緩放鬆了下來，只抓著他衣襟的手卻遲遲不肯鬆開，「……別走。」
「好，我不走。」
安定的聲音與眼神一般的溫柔。
……
不知過了多久，雷聲終於開始停歇，只有雨還在劈劈啪啪的下著，打在院裡的泥地上，敲出一個個小水潭。
滿世界都是雨聲，安定忽然聽到了自屯所大門處傳來的輕微響動，他還沒做反應，懷中的少女已經掙紮了一下跳到了地上。
「主……」
「宗次郎！土方哥哥！」
他伸出的手沒能抓到她，她已經一頭沖進了雨幕之中。
「啊，真是的，」
安定看著擺在廊下的那雙木屐，有點傷腦筋地按住額頭，「又忘記穿鞋了啦。」
他歎了口氣，拎上鞋子也紮進了大雨當中。
幾乎是轉瞬之間，衣服就濕了個徹底，眼睛被雨水沖刷得都要睜不開了。
當他追著未央奈跑到屯所大門處的時候，正看到四個穿著黑衣戴著面罩僅露出眼睛來的人。
未央奈毫不猶豫地朝著其中紮著長馬尾的那人身上撲了過去。
「未央奈？等一……」
總司微微睜大了些眼睛，下意識後退了一步，但不防她這麼一衝撞，一雙手臂緊緊抱住了他。
短暫的愣怔之後，他放鬆了身體，抬手輕輕拍拍她的背，語調溫和，「好了，我身上很髒。快點進去，別感冒了。」
未央奈聽話地鬆開手點點頭，但是緊跟著卻抓著他的手不放，「我們一起回去。」
「好。」總司扯下臉上的面罩，露出與往日無異的笑臉，拉著她往院子走，「一會兒去找阿歩姐，讓她幫忙準備一下熱水吧，你得去洗個澡才行。」
「宗次郎也一起洗麼？」未央奈問。
「……」總司咳嗽了一聲，「我自己洗。」
未央奈「哦」了一聲，「那我今天晚上可以和宗次郎一起麼？」
總司：「……那個……」
看著兩個人的背影漸行漸遠，近藤松了口氣，他也扯下了面罩，拍拍旁邊低著頭沉默的山南敬助，「好了，早點回去休息吧。」
山南抬手，手指還在顫抖著。
土方眼神沉鬱地看了看他，「事已至此。後悔也沒用，我說過，為了結果我可以不擇手段做任何事情。」
山南下意識一抖，捏緊了拳頭，抬頭與他對視。
近藤擋在他們中間，以手臂阻隔開二人，「好了好了，阿歲你也少說兩句，都回去吧。」
他這時才注意到還傻乎乎站在那兒的奧澤，有些驚訝，「你不是……奧澤君？」
土方眼裡閃過一抹冷光，「你怎麼會在這兒？」
奧澤一僵，有些遲疑地低頭看了看還拎在手上的那雙木屐。
土方的視線落到那雙鞋子上，眉頭皺了皺。
「奧澤君，你也回去休息吧。」近藤連忙道。
「是。」奧澤沉默地應聲，轉身欲走，又聽到身後土方冷淡的叮囑，「今天晚上看到我們的事，如果洩露出去……」
他語調陰冷，尾音在雨中不甚清晰，但有種冰涼涼的黏膩感，像冰冷雨水一樣，無孔不入。
奧澤反射性地又僵了僵，然後才低頭應了句，「是」。
大和守安定當然知道這是不能洩露的事情。
文久三年九月十六日夜，新選組局長芹澤鴨在島原酒肆大醉，與情人幽會之際遭人暗殺。
參與暗殺之人眾說紛紜，但是自那之後，新選組的權力便集中到了以局長近藤勇為首的「試衛館」一派手中。
這不是第一次，自然也不是最後一次。就如同土方歲三所說，為達目的便可以不計較何種手段，為了新選組的將來，不論何種血腥與黑暗他們都可以接納承受。
大和守安定非常瞭解，並沒有覺得有任何的不妥之處，因為這個時代便是如此，要生存下去，要繼續往上攀爬，就必須要付出點什麼。
他唯一掛心與有所憂慮的，只是不想將這一切攤開在自己的主人面前。
很顯然，哪怕有鬼之副長之稱的土方先生，也是這麼想的，連同兩日後的芹澤的葬禮也將她瞞了過去。
自那之後沒有人再提起這一晚上的異常，未央奈也沒有問為什麼屯所裡忽然少了很多人，就連那個壞脾氣老是跟近藤對著幹的大叔也不見了蹤跡。
一切如常地繼續往前行進著，只有在改組之後升任了總長之職的山南敬助，時不時會出神地望著自己的雙手發呆，並開始經常停留在屯所裡不再參與任務執行。
這位有著與土方「魔鬼」之名截然相反的，戴眼鏡又寬厚，被隊士們尊敬稱為「菩薩」總長的男人，再也沒有拔出過自己的那把刀，比起外出拼殺，他更多的是花費一下午，陪未央奈坐在院子裡一邊曬太陽一邊處理財務之類的內務事情。
就在這樣的循環往復裡，文久三年悄然過去，第一場雪落下來的時候，時間就到了1864年，也就是文治元年的年初。
第71章 第十九夜
「……丸~竹~夷~二~押~禦池——」
「姐~三~六角~蛸~錦~——」
「四~綾~仏~高~松~萬~五條——」
未央奈拿著一根細長的柳枝一邊哼著歌一邊歡快地坐在岸邊晃著腳丫子，柳條前端一直垂到了水裡，青翠的嫩葉被潺潺而過的溪水推動，與幾尾小魚擦肩而過。
山南敬助看看她，臉上露出安適慈和的微笑，鏡片後的雙目滿是溫厚暖意。
未央奈哼唱完了，笑眯眯地道，「山南哥哥知道這首歌的名字麼？是阿歩姐教我的哦~她說，等我記住了這些歌詞，就能把京都的街道也記住了~」
山南笑了笑，點頭，「很好聽的曲子。」
初春時節，萬物復蘇，冰凍的溪流再度活躍起來，陽光照耀著殘雪，透出明亮的色澤，整個世界都很亮堂。
未央奈探頭看了看腳下蜿蜒而過的清澈水流，「山南哥哥從以前開始，就很喜歡看水裡的小魚呢？為什麼？」
她好奇地問道。
從前，在日野的時候，如果找不到山南敬助了，相熟的人都知道只要去河邊找找就行，十次裡有八次他都蹲在那兒看魚，有時候他可以從日上中天一直蹲守到傍晚。
未央奈以為他想捉魚吃，但是他又並不愛吃魚，所以她一直搞不明白。
山南愣了一下，隨即微微垂眼輕「啊」了一下。
「不覺得它們很勇敢麼？」
「誒？」未央奈歪了歪頭。
「逆流而上努力追趕的樣子，」山南的語調裡帶出些似有若無的惆悵與迷茫，「我曾經很喜歡……然而現在……」
「山南哥哥？」未央奈遲疑著叫了他一聲。
山南苦笑了一下，望著攤開的手掌歎了口氣，「我啊也變得懦弱了，竟然想著，隨波逐流也不錯。」
未央奈一個晃神，手上松松握著的柳枝被水流沖走了，她一驚伸手想拿回來，但已經來不及了，她只能眼睜睜看著那根青翠枝條被溪水一路帶走，撞上凸起的石塊，然後越來越遠。
未央奈看著它漸漸消失在視野之中，有一股無力感與莫名的悲愴彌漫上心口，壓得有些喘不上氣，她下意識按住心臟的位置。
溪水帶走了無力的魚兒和樹葉，在偌大的力量面前，奮勇掙紮的身姿才特別讓人矚目……
可是最後如果依舊還是被浪潮席捲而過的話，卻讓人覺得悲傷呢。
一隻手按在了她頭頂，溫柔的力道讓未央奈回過神來，她眨了眨眼抬起頭。
「回去吧。」
山南敬助笑著伸手過來，「今天的散步時間也差不多了。」
「嗯~」
未央奈乖乖抓著他寬厚的手掌，「山南哥哥，回去的時候可不可以給我買點心？」
「嗯？點心麼？」山南很縱容地笑了兩聲，「可以啊，想吃什麼想好了麼？」
「想好啦~」未央奈立刻點頭，不假思索地就報了出來，「豆平糖！三色丸子！草莓大福！」
「啊啦啊啦，太多了哦，只能選一樣。」
「誒……」
……
二月底的時候，屯所裡圈養的大豬生了一窩小豬，未央奈天天往那裡跑，然後每天給大家彙報小豬的生長情況，那模樣看起來比專職飼養人員還要來的專業。
近藤每次都樂呵呵地聽著，土方拿著煙槍翻白眼，但是礙於不怎麼外出的未央奈整日在屯所裡，確實沒什麼娛樂活動，有東西能讓她覺得高興有趣，他們也沒去打擊她的積極性。
直到某一天開始，她不再那麼歡樂地給大家講述那些大豬小豬的事情了，藤堂平助覺得奇怪，去後勤那裡問了一句才知道，幾天前，生下那窩小豬的豬媽媽被宰殺掉了。
這件事顯然給未央奈造成了一定的打擊，但是她並沒有表露出來，也沒有傷心和忿忿，藤堂平助只偶爾看到，她望著豬圈的方向，臉上會有些憂鬱。
「因為我知道啊，它們被飼養在這裡，就是為了能成為大家的食物，」
未央奈低著頭，語調有些失落，「這是它們的使命，也是因為這樣，它們才能得到食物和精心的照顧。」
所以，她從未有過要去改變它們命運的想法。
就是，稍微有些難過。因為註定的離別和生命的逝去。
像是一種很奇妙的預感，時光如同那條蜿蜒不息的流水，一直一直在往前沖刷著，然後她站在岸邊，無力地看著柳條漸行漸遠最終消失。
很難過。
一旁的藤堂平助忽然望著她的身後露出一抹詫異的表情，未央奈後知後覺地注意到了，正要回頭看，就感覺頭頂一沉，一團暖呼呼的東西被放在她腦袋上。
「哼唧~」
溫溫的，還會動，而且這哼唧聲……
未央奈伸手往頭上一探，果然摸到了一團小東西，她「啊」了一聲，往後仰起臉。
入目第一眼，是笑容異常純潔燦爛的沖田總司，然後他舉起手，將一隻肥嘟嘟的小豬捧了起來。
「咦！」
未央奈跳起來回過身，「宗次郎？這只小豬……？」
「它叫西造哦~」
沖田笑眯眯地抱著刀子眼小豬，「從今天開始，由我負責照顧它了。」
「哼唧唧~」
小豬在他懷裡拱了拱，一雙刀子眼瞅了瞅半蹲著看它的未央奈。
「它不會被吃掉了麼？」未央奈仰頭看沖田。
「嗯，它以後的使命，就是陪在我身邊。」總司笑道，然後把小豬遞過來，「要抱抱看麼？」
「嗯！」未央奈立刻很高興地接過了不安分扭動著身體的小豬仔，「西造麼？啊……和土方哥哥的名字好像啊。」
總司噗的一聲笑了，他決定還是不要告訴大家小豬名字的由來為好。
於是在往後的日子裡，當大家都外出巡邏時，未央奈又有了新的玩伴。小豬西造非常有趣，橫衝直撞起來連土方歲三都攔不住，而且脾氣可差了，一雙刀子眼銳利得完全不像是一隻普普通通的豬。
而且在總司和未央奈的調教下，西造已經能把丟出去的骨頭給叼回來了。
——雖然土方歲三不止一次地吐槽過，為什麼他們不乾脆養只狗。
四月的時候，屯所裡來了一個有趣的小男孩，叫做市村鐵之助，雖然說十五歲了，但是看個子卻非常矮小，可愛得像是才十歲出頭。他十分有毅力地大吼大叫宣言著自己一定會加入新選組。
後來他也確實成功加入了，雖然不是以隊員，而是以新選組副長土方歲三的小姓的身份。
鐵之助的性格非常活潑開朗，充滿活力，很快就與新選組的大家打成了一片，可惜的是他看不到未央奈，所以未央奈沒辦法和他成為朋友。
然後發生了很多有趣的事，但是當未央奈在以後回想起來這段時光的時候，卻又有些記不太起來了。
總覺得，時間好像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忽然變得很快很快，幾乎晃眼就過去了。
明明同樣是日升月落，過去在日野的鄉下，大家歡快地播灑汗水練習劍道，然後傍晚踩著溪水玩鬧，或者在田壟邊悠閒望天的時候，時光是那麼悠然又緩慢。
後來她終於意識到其中的差別，因為啊，在不知不覺當中，她熟悉的這些人們的臉上，早已沒有了那時候肆意灑脫的歡快笑容，從她完全沒有發現是什麼時候開始，大家已經在強顏歡笑了。
而她竟然遲鈍地直到那麼晚才留意到。
……
「我喜歡阿歩姐給我梳頭發，」
未央奈乖乖坐在那兒，由阿歩姐拿著梳子溫柔地為她梳理，「很溫柔呢，我自己總是梳不好。」
「這樣說的話我真是高興呢。」
阿歩姐笑道，她跪坐在未央奈身後，眼眸落在那頭細軟蜷曲的長髮上，神情專注溫柔，「但是你呀，也該學會自己梳理了哦，女孩子要把自己打扮得漂亮可愛一點才行。」
未央奈噘了下嘴，「我不會弄，好難啊。」
「前幾天，我在街上看到阿烝了哦，他化妝成女孩子了，超~漂亮！」她用手做了個很大範圍的動作，以此來說明這個「超漂亮」的程度，「我以前只看到過鳴人他們的變身術，就是這樣咻咻咻的結個手印，砰的一下就變成另外人的樣子了，還是第一次看到可以化妝變成另外的人呢。」
阿歩姐輕輕笑了笑，也不答話，只擱下梳子，收拾起用具。
未央奈摸摸自己的頭髮，回過頭來拿起梳子在手上玩，玩了一會兒就又放下了，有些懨懨的。
「怎麼了？」阿歩姐看看她。
未央奈趴在榻榻米上，撐著下巴，「宗次郎好久沒有讓我給他梳頭發了，而且他一直不肯讓我晚上陪他，明明以前都在一起的嘛。」
因為小時候，宗次郎會做噩夢，而她又不需要睡覺，所以很久很久以前開始，未央奈都會在晚上陪他說話聊天，一直看著他睡著，冬天很冷，他們就窩在一床被子裡挨近著取暖，夏天熱了，貼在一塊兒難受，就小手指勾著小手指。
宗次郎總會在醒來之後找她在哪兒。
可是長大了之後，反而再沒有這樣親近了呢，宗次郎堅持讓她晚上來阿歩姐這兒，未央奈有點小失落。
她明明都不用睡覺的啊，在哪裡不是都一樣麼？
阿歩姐忍不住捂嘴笑出了聲。
未央奈疑惑地看看她。
昏暗的燭火光下，長發散下的女人唇角輕勾，眼波流轉，她撚起一支筆在眼角下輕輕一點，勾人的淚痣瞬間點亮了整個妝容。
未央奈微微睜大了眼，「好漂亮……」
隨即她又困惑地歪了下頭，「阿烝的女裝，原來是學阿歩姐的麼……可是，阿歩姐為什麼這麼晚了還要化妝？」
阿歩姐笑了笑，收起妝奩，起身來到櫥櫃那裡，未央奈看著她從裡面拿出一套做工上乘華美的衣服然後換上。
那個在新選組當中幫廚的親善大姐姐，一下子變成了一位明豔美麗得能勾人魂魄的絕色美人，未央奈看得目瞪口呆。
「好看麼？」
她張開手在未央奈面前緩緩轉了一圈，以袖掩口，容色妍麗至極。
未央奈點點頭，刷的坐正起來，有些遲疑，「現在，要出門麼？」
阿歩姐緩緩在她面前蹲下來，伸手撫過她的臉頰，眼眸溫柔，「要快點長大才行哦，一直保持著這樣的性格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但是也很容易受傷呢，未央奈。」
「……阿歩姐？」
未央奈困惑地看她。
她歎了口氣，眉眼間透出些許憂慮，「一直被守護在潔白乾淨的世界裡，是好還是壞……如果有一天……」
她抿了抿唇，最終還是沒有說下去，只搖搖頭站起身來，重新笑道，「我啊要暫時離開一段時間，不能再給你做點心了。」
「不過，」
她掩唇而笑，「今天開始，未央奈就可以回沖田先生那裡去了哦，他大概……會很吃驚呢。」
阿歩姐的話如果放在平時，未央奈一定會覺得開心，因為那樣她就可以理直氣壯地跑回宗次郎那兒了，可是，看著她推開房門出去漸漸融入黑夜直至再看不到，未央奈只覺得一股深深的不安湧上心頭。
仿佛看到了那根纖弱的柳枝被水流帶走，再抓不住。
她沒有去沖田總司那裡，之後都沒有，她每天晚上都會待在阿歩姐的房間裡等她回來，因為她說過，她只是暫時離開一段時間。
可是啊，從那之後，她再也沒有回來過。
未央奈問了土方歲三，也問了近藤勇，可是他們卻三緘其口不願告訴她實情。
沖田總司卻也不知道其中詳情，整個屯所裡，只有鐵之助和她一樣不安著焦慮著。
如同自那之後就一直不曾停歇過的綿密雨水一樣，焦躁、憂慮、煩悶，充斥著所有的感官。
然後在阿歩姐消失的第七天，也就是元治元年六月五日的早晨，有人來屯所報案，永倉新八與原田左之助率領的第二大隊和第八大隊出動前往事發地。
那是未央奈第一次私自離開屯所，她追著山崎烝的蹤跡一路冒著雨，然後看到了像垃圾一樣被丟棄在雨中街頭的阿歩姐。
她躺在那兒，滿身青紫，不著寸縷，單眼被毀去，臉龐浮腫，左手被扯斷，裸露出斷裂的骨頭。
未央奈呆呆地站在那兒，如同被攝取了魂魄一邊僵立著，完全無法移開視線，目光死死盯在那淒慘的屍身上。
她想不明白，完全不能明白，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那個人，怎麼會是阿歩姐呢？
雨不知是在何時停下的，一把油紙傘撐在了她的頭頂，一隻手橫過來遮住了她的眼睛，終於將她從那無法喘息的場景當中拯救出來。
熟悉的感覺和溫度，她眨了下眼，眼淚便滑落下來。
「哭吧。」
沖田總司的嗓音帶著些許沙啞和悲傷。
未央奈轉過頭撲到他身上放聲大哭了起來。
雨點打在傘面，落到地上，滿世界都是雨聲和淚水。
可是啊，未央奈後來才知道，這些淚水，僅僅是開始而已。
新選組這一條在歷史洪流之中奮勇逆行的小舟，終究是無法抵抗巨大浪潮的侵襲，再是耀眼矚目，到最後也將徹底沉入泥沙。
而她，從始至終都只是那個，無力地站在岸邊看著它沉沒的過客。
第72章 第二十夜
阿歩姐的葬禮簡單得有點過分，她躺在那裡，白布遮蓋了她被折磨得慘不忍睹的身體，所有隊士靜坐在廳堂當中，有壓抑的哽咽聲低低地傳出。
土方歲三隻中途進來了一次，吩咐了快點處理完這裡的事情，還有更多的任務要做就又步履如風的走了。
鬼之副長，看起來依舊還是那個冷酷無情的模樣。
但是只有一路走來的那些同伴才知道，這裡最痛苦的人，除了阿歩姐的弟弟山崎烝之外，應該就是土方歲三了。
因為是他允許了阿歩姐的任務請求，是他首肯了這次行動。等同於，他親手將她推向了死亡。
雨在不知不覺當中就停了，天空藍得有些諷刺。
山崎烝坐在屋頂上，渾渾噩噩的。
這一切的開端，是他的無能導致了任務的失敗，身份的洩露。
於是他的姐姐主動以替身的身份，代替他死去了。死得那般慘烈。
在敵人那裡受盡淩辱與折磨，像個垃圾一樣被拋棄在街頭。
這就是忍者的歸宿。
他甚至從來沒有叫過她一聲姐姐，因為她說，忍者是不需要感情的，哪有又會哭又會笑的忍者呢？
可是說著這麼冷漠話語的她，卻代替他死了。
[等你再長大一點，就扮成我去工作吧，這樣的話……]
[這樣的話，萬一任務失敗了，就算我因此而死了，你還能活下來……]
左之助坐在屋頂上陪著他傾聽了一整天。
……
第二天一早天還未亮，新選組出動，在一番隊隊長沖田總司，和監察山崎烝的帶領下突襲了桝屋。
山崎烝扮成了阿歩姐的模樣，抓捕了桝屋老闆與若干參與者。
然後整整一天，屯所的刑訊室裡接連不斷地傳出淒慘的哀嚎與求死之聲，土方歲三獨自待在刑訊室裡，沒有人知道他究竟用了何種手段，只知道在臨近傍晚的時候，他渾身是血，滿面煞氣地從刑訊室裡步出，緊接著就吩咐了召集令。
未央奈聽到腳步聲的時候，正抱膝坐在靈堂裡，她已經維持著這個姿勢這樣呆呆坐了一天一夜，誰跟她說話她都沒有反應。
沖田總司看著放在她腳邊分毫未動過的食物，眼眸暗了幾分。
西造看到他來了，哼唧了兩聲，叼住未央奈的衣擺努力拽，但是未央奈依舊一動不動地垂著眼。
沖田總司在旁邊蹲下，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髮，低聲道，「晚上又有任務，所以我要出門了。」
未央奈這才有了些反應抬頭看向他。
總司笑了笑，他彎起嘴角，遞過去兩把刀。
未央奈伸出手，握住了其中紅色刀拵的那一把，抓得緊緊地抱在懷中。
「那麼今天就讓清光留下吧，」
總司用哄小孩的語氣溫柔地說，他正欲起身，袖子卻被扯住了，「怎麼了？」
他疑惑地看過來。
未央奈搖搖頭，卻是又把加州清光遞還了過來，「清光，不能留下來陪我。」
總司愣了一下，然後眉眼稍稍平緩下來，「嗯，那讓安定陪你好麼？」
未央奈點點頭，接過了另一把刀，她抬起臉，「宗次郎，總司也要回來。」
這是未央奈第一次用總司這個名字叫他，她眼裡有著深深的不安與恐懼，總司知道，阿歩姐的事情給她帶去了太沉重的打擊。
在過去的十多年裡，未央奈被大家保護得太好了，她從未接觸到過如此殘酷的事情。
他低下頭，額頭與她相觸，認真說道，「好，我會回來，別擔心。」
……
奧澤傍晚匆匆趕回屯所的時候才知道阿歩姐出事的消息，雖身為陪伴主人的刀劍，瞭解大致的歷史進程與重大事件，但是更詳細一些的情況他也並不清楚。
他是在兩個月前離開京都的，是他主動向局長近藤請求了參與前往大阪的外派任務，按照原定計劃，他應該要在下個月返回，但是最終他還是沒能徹底放下心，終究是趕在這一天前回來了。
元治元年六月五日，池田屋事件。
這曾經是在無數個夜晚，籠罩在他身上的夢魘。他無數次地反復問著，為什麼那時候，沖田君選擇的不是他而是加州清光，為什麼他沒有能夠在那個時候與沖田君並肩作戰？
後來他放棄了。
他怕自己控制不住做出什麼改變歷史的事情，所以決定避開這次事件。
奧澤抵達屯所的時候，屯所裡悄無聲息，所有正式隊員都出動了，他一路奔跑，穿過回廊，然後在廳堂裡發現了抱著刀蜷縮在角落裡的少女。
「主人！」
看到她的姿態與神情，他一怔。
未央奈一怔，抬頭看是他，眼中的虛渺才慢慢有所凝聚，有了焦點。
「你回來了。」
她吸了吸鼻子，低低的聲音裡有些委屈，「好慢。」
奧澤的目光在前方停靈的位置掃過，心底一澀，快步走到未央奈身旁跪坐下來，「抱歉，我來晚了。」
「宗次郎他們出去了。」未央奈抱著刀，聲音低落，「只有安定留下來陪我了，我害怕。」
奧澤一頓，看向被她抱在懷中的那柄刀，眸光顫了顫，卻又有些釋然地彎了下嘴角，「嗯，大和守安定會一直陪著您的。別害怕。」
未央奈卻搖了搖頭，「我不怕一個人。」她伸出手指抓著奧澤的衣袖，眼睛認真注視著他，「你是不是，也和齋藤哥哥一樣能看到那些東西？你是不是知道，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奧澤驚了一下，瞳孔微縮。
「因為你逃走了，」未央奈的表情很悲傷，「你逃開了，你也害怕對不對？」
「我知道你會回來的。」她咬了咬唇，「可不可以，帶我一起去？土方哥哥說，不准我以後再一個人離開屯所，他們，都不會帶我一起去那裡。」
奧澤僵住了身體，刷的站起身猛搖頭，「抱歉，我做不到。您絕對不能去。」
未央奈扶著牆站了起來，因為維持一個姿勢太久，她的腿不太靈活，幾乎都快沒知覺了，臉色也白得厲害，卻堅持道，「我不怕危險，我也可以幫忙的。我很厲害的，土方哥哥他們也說過我很厲害……我也可以和大家一起對敵，而且，而且他們看不到我——」
「不可以！請不要再說了！」
奧澤第一次對她大聲。
未央奈怔了一下，隨即眼淚湧上來，「為什麼不可以……」
「阿歩姐也是女孩子，她也可以為新選組工作，為什麼我不可以？」她用力搖頭，「為什麼都要保護我不讓我知道？我也想、也想幫助他們！我不要只能坐在這裡等著，什麼也不知道，只會傻笑，我不要……」
奧澤怔住了。
「我想和大家一起戰鬥，嗚……」
眼淚啪嗒啪嗒落了下來。
安定看著面前哭泣的少女，忽然明白了什麼。
主人她說的是真的，她是真的想和大家一起面對敵人，而不是一直被保護著守在原地等待。
雖然看起來她只是在說眼前這件事，但是安定卻知道，她真正在訴說的，是一直以來被壓抑在心底的願望。
她其實，並不是一直想待在本丸裡被大家保護，她真正想的，是能夠和他們一起並肩作戰才對。
因為幼時的陰影，害怕再度牽連到刀劍們，所以她才按捺下了心底的渴望，為了不讓他們擔心，所以從未提起過，只如他們所願那樣每天快樂單純地笑著。
正是因為沒有過去的記憶，所以她才能這樣直白地訴說出這個願望來。而身為一直陪伴在她身側的人，他竟然到現在才發現。
其實早該明白的才對，從她鬧著說想要學劍開始，摔倒了，受傷了，手掌磨破了水泡，累得站不起來了，都沒有哭過也沒有放棄過，那麼堅強執著的樣子，如果不是心底有著強烈的想要變強大的訴求與執念，怎麼可能做得到？
她並不想做一隻生活在金絲籠裡的雀鳥，但是為了他們，卻乖乖守在小小的鳥籠裡，還每天開心地唱歌給他們聽，讓他們開心。
原來，在不知不覺當中，他們也做了這麼過分的事啊……竟然完全沒有察覺到。
奧澤有些恍惚。
「安定也想要去！」
未央奈的聲音如同錘子一樣敲在奧澤心口，把他猛然敲醒，她卻忽然站定了腳步，抬起袖子擦了臉上的眼淚，紅著眼緩緩將手中的刀拔出鞘來，「我聽到了，它說，它也想要陪著宗次郎。」
「帶我們去。」
她雙手執刀，眸光與刀光一樣冷硬堅固，「拜託。」
奧澤深吸了口氣，再緩緩吐出，然後抬起雙手做出投降的動作。
她都這麼說了，他還能怎麼樣呢？
大和守安定，總不能對自己的主人揮刀。
更何況，這是她的命令。
……
兩人出屯所沒多久，天就黑了，未央奈跟在奧澤身後奔跑了很長一段路，她看著前方微微飄蕩起來的淺蔥色羽織，腦海裡總有一種想要抓住卻又怎麼也抓不住的熟悉感。
越是最近，那種奇怪的感覺越是強烈。
就和那股時刻縈繞在心底無法散去的惆悵悲傷一樣。
奧澤說，他們的目的地是池田屋，新選組今天會突襲那裡。
他說，他可以帶她過去，但是她必須承諾，無論發生什麼事，她都不能進去，只能在外面看著。
——因為這是屬於新選組的戰鬥，外人不可以插手。
但是在抵達池田屋之前，在三條大橋附近，他們卻遇到了一群不速之客。
黑霧包裹下，不詳的陰暗氣息彌漫在四周，將景物都隔絕了開去，出現在霧氣之中的，是有著人類模樣，卻一眼就能分辨出絕對不是人類的存在。
他們有的戴著斗笠，有的烏帽狩衣，還有身軀巨大頭上長角的怪物與下半身是蜘蛛形狀白骨的奇怪東西，幾條蛇骨叼著鋒利短刃，所有的刀都在夜色當中閃爍寒光。
「這是……什麼？」
未央奈臉色發白，無名的恐懼與似曾相識的害怕由心底蔓延。
「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奧澤臉色都變了，他橫過手臂將未央奈護在身後，皺眉凝神，「時間溯行軍——」
竟然數量這麼多？
「時間……溯行軍？」
未央奈一愣。
奧澤深吸了口氣，緩緩拔刀，「看起來，不解決它們的話我們是無法前進的。」
他回頭，「害怕麼？」
未央奈一抿唇，用力搖頭，拔出刀來，「不怕！」她頓了頓，認真道，「有安定陪著我，我不怕。」
奧澤愣了一下，隨即眼眸帶笑，「好，那麼——出擊了哦！」
「哦啦哦啦噢啦！」
戰鬥瞬間開啟，敵方有將近十人，未央奈仗著速度與身形的靈巧，好不容易幹掉了體型最龐大握著一把大太刀的敵人，手臂卻被恐怖的力道震得有些發麻。
不過力道雖大，但也許是體型的關係，顯得行動笨拙，而且速度很慢，並不算難解決。
她剛松了口氣，背後又刺來一刀，她敏捷地側頭躲開，拿刀架住。
這次是半身蜘蛛骨頭的怪物，前肢上連接著一把脅差。
她稍一閃神，就被對方割斷了一縷頭髮。
這個怪物的速度，比剛才那只要快多了。她想。
但是不難對付。她可以解決。
身體如同有著自我意識，如何揮刀如何對敵都熟練得仿佛印刻在骨子裡，自然而然間一招一式就那麼揮動了出來。噗呲一聲，利刃入體的響聲，眼前的怪物再度化為一團灰燼消失。
她甩掉刃身上的血，抽空看了眼奧澤的方向，這一看，卻讓她一驚。
奧澤獨自應對著三個叼苦無的蛇骨，蛇骨的速度非常快，肉眼幾乎無法準確捕捉，但是奧澤憑著直覺與戰鬥經驗硬是躲開了好幾次，可即便如此，他身上還是接連被劃開了傷口。
鮮血的顏色慢慢溢出，在淺蔥色的布料上很是明顯。
眼看著一柄苦無往他背後射去，未央奈想也沒想地丟出了刀。
叮的一聲響，刀刃撞在一起，打刀掉到了地上。
被阻攔了的那柄苦無注意到了她，方向一轉，卻是朝著她飛了過來。
「主人！」
安定一驚，要衝過來，卻來不及了。
打刀的速度，無論如何也及不上苦無。
他睜大了眼睛，心跳幾乎都要停滯了，滿心絕望。
未央奈想躲開，對方的速度卻實在太快，連閉上眼睛的時間都不夠，已經近在眼前。
刀光刺得眼睛發疼，但是叮的一聲，然後是什麼利器穿刺而過的響動，等她再度看清楚眼前的場景時，卻愣住了。
一個穿著軍裝戴帽子的短髮男孩背對著她站在近前，察覺了她的注視，他回過頭來，露出一個乖巧安靜的笑容。
「感覺聽到了您的呼喚，於是我就過來了。」
男孩留著整齊的棕色短髮，看起來很小，語氣卻很穩重讓人安心，有禮又認真，「請別害怕，我會一直陪伴在您身邊。」
「你是……平野藤四郎？」
奧澤在身後不可思議地出聲。
與此同時，又有接連不斷的腳步聲匆匆傳來，停在了不遠處。
「主、主人？？！！！！！！」
加州清光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們。
第73章 第二十一夜
「開、開玩笑的吧……」
和泉守兼定誇張地瞪大了眼睛，「喂，大和守，這是怎麼回事，她、主公她怎麼會在這裡？」
安定：「……」
他糾結地看看加州清光，又看看剩下幾位熟悉的同伴，一時不知從哪裡開始說明。
說到底，要問為什麼，他也不知道啊。
「你們……」
未央奈不自覺後退了一步，小跑著躲到了安定的身旁，抓著他的衣袖怯怯問，「你們是誰？」
「長州的敵人麼？」
「長、長州？我們？」
不動行光詫異地指著自己，「主公，你真的認不出我們了麼？我是不動行光啦！」
未央奈搖搖頭，她看向安定，「為什麼，他們要叫我主公？你認識他們麼？」
安定一臉複雜。
沉默良久的加州清光終於忍不住了，他黑著臉大踏步走上前，氣衝衝地拎起大和守安定的衣領怒道，「你給我好好解釋一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啦！明明我們出陣之前，主人才剛睡下啊！」
再怎麼說，自己的主人他們也不會認錯，所以第一眼就可以肯定這是本人了。
但是這也太荒謬了吧？！
出陣的時候遇到前去修行的同伴不說，明明應該待在本丸的審神者卻出現在了過去的歷史當中，一副完全不認得他們，只依賴著安定一個人的樣子，太氣人了！
嗯……他生氣的主要就是最後那個。
安定這傢夥，居然在他們不知道的時候獨自霸佔著主人麼？
真過分！
「冷、冷靜點，加州。」
堀川國廣連忙抬手勸架，對於日常拌嘴吵架的沖田組，他做和事佬早就習慣了，「主公被你們嚇到了！」
「誒？」
被堀川一提醒，加州清光連忙鬆開了抓著安定衣領子的手，慌慌張張的看向躲在安定身後的少女，「那、那個，您別怕啦，我不是故意大聲的，話說，您是真的不認識我了麼？」
他小心翼翼，期盼地問，「我是加州清光，您的初始刀哦。」
「加州……」
未央奈迷茫的視線從面前少年的臉上慢慢轉到他腰側的佩刀，然後睜大了眼睛，「……清光？」
「對對！我是清光！」加州清光立刻點頭。
「為什麼，你也有清光？」未央奈咬著唇，伸手指向他腰側。
加州清光：「……」
總覺得，短時間內無法解釋清楚了啊，長曾彌虎徹有些傷腦筋地按了按額角。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刀劍們齊齊怔住，反應過來之後迅速做出決斷，安定拉上未央奈，幾人一起躲到了巷子裡。
一隊身著統一淺蔥色羽織的隊伍從街道上路過，目標明確地朝著遠處而去。
「好險，差點就撞上了。」
和泉守松了口氣。
「卡內桑，是土方先生。」堀川眨了眨眼。
「我當然也看到了！」和泉守抱起手臂哼了一聲。
「接下去的話……」
不動行光看向長曾彌虎徹，「我們是不是應該趕去池田屋？」
「可是主人她……」
加州清光皺眉。
「會有危險的，主人留在這裡比較好呢。」堀川點點頭。
未央奈已經明白了他們口中的主人就是在說自己，雖然不清楚為什麼，可是都到這裡了，她怎麼可能還會乖乖留在這兒。
「我不要！」
她拒絕，然後看向安定，眼神裡滿是堅持和倔強，「你說過會帶我去的，你不會騙我的對不對？」
和泉守不可思議，「大和守你這傢夥……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麼？」
大和守安定：「……」
他沉默了一會兒，忽而握住了未央奈的手，抬頭看向自己的同伴們，「我答應過，會帶主人去池田屋。」
「喂！」
不動行光皺起眉來，想起了當初自己修行時候的事情，「你不會是想……」
「不是的！」安定趕緊搖頭，「我沒有想要改變沖田君的命運，也不會讓任何人去改變。只是主人……這是主人的願望！」
「她說，她想要和我們一起並肩作戰，不想留在原地被人保護。」
安定握緊了未央奈的手，安撫著因為不懂他們的談話而面露不安的少女，「我在去年來到這裡，遇到了已經在這個時代生活了十多年的主人，雖然直到現在我也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是我覺得，主人會來到這裡，一定有她的理由。」
氣氛沉默了下來，良久之後，長增彌虎徹開口道，「大和守，既然你決定要帶主公一同前去，想必你已經囑咐過她相關的事情了。」
安定點點頭。
長增彌虎徹呼出一口氣，點點頭，將刀架到肩頭，果斷道，「那麼，出發吧！」
「真的可以麼？」堀川還有些猶豫。
「沒事啦，我們都看著呢。」和泉守拍拍搭檔的肩膀，他略微沉下眸色，看了看身後由清光和安定一左一右陪伴著的少女，「而且，這不是挺好的麼——」
和主人並肩作戰，不正是他們身為刀劍夢寐以求的麼？
……
未央奈的目光掃過走在前方的三個陌生人，又看了看右手邊，黑髮梳著小辮子的少年，察覺她的注視，加州清光立刻朝她投來熱切的目光，但未央奈卻像是受到了驚嚇下意識往安定那邊靠了靠。
加州清光：「……」
好氣哦！
他怒瞪安定。
安定：「……」
我能怎麼辦，我也很無奈啊。
一行人步履匆忙地趕到池田屋時，戰鬥已經開始，附近房屋窗門緊閉，居民們像是完全聽不到那震天的廝殺聲一樣。
不動行光反應很快地一把抓住了想要往裡跑的未央奈，「不能進去！」
「放開我——」
未央奈紅了眼睛。
安定側身攔在她面前，沉聲道，「您答應過我不會隨便沖進去。」
「可是！」
未央奈想反悔，但是看著從未如此嚴肅過的奧澤，卻扁著嘴止住了聲音，她咬唇，眼圈微紅，「那，你告訴我，他們不會有事的是不是？」
安定抿了下唇。
「你向我保證，宗次郎不會有事！」未央奈直直看他，「我相信你，你如果保證的話，那我就聽話……」
「我……」
大和守安定握緊了拳頭，清光看到他的手在顫抖，「沖田君不會死在這裡。」
「其他人也……至少新選組的幹部們，他們都不會死在這裡。」
安定如此說道。
「真的？」未央奈死死盯著他。
「是真的！」不動行光已經急切地插嘴，「所以拜託，請您一定不要亂來！」
於是未央奈安靜了下來，她抱緊了懷中的佩刀，加州清光這才注意到那把刀，他愣了一下。
很多在剛剛太過匆忙而忽略過去的細節一一在腦海中閃過，宗次郎、十多年前、佩刀……
主人她到底……
他沉默地望向熟悉又陌生的少女。
未央奈看著對面不停傳出廝殺與慘叫聲的房屋，一片黑暗，她什麼也看不到，她又想起了那條溪流和被溪流帶走的落葉，她伸出手也抓不住，於是只能站在這裡默默地目送著它們遠去。
忽然，一種奇異的感覺讓她驟然繃緊了身體，她不自覺往前邁出一步，抬首望向前方屋頂。
「主公，您怎麼了？」
平野藤四郎立刻問。
其餘幾位付喪神投來關切的目光。
未央奈也不知道是怎麼了，她遲疑著抬起手，「那裡，好像有東西要出來了。」
此言一出，大家立時變了臉色。
「果然還沒結束啊，」
和泉守兼定抱著手臂，無奈抱怨，「這群傢夥真是執著。」
「看起來，我們想偷懶休息是不行了呢，卡內桑~」
堀川笑了笑。
「會有什麼東西？」未央奈不安地看向領隊的長曾彌虎徹，幾乎是一種下意識的反應，很自然地問。
「是敵人。」長曾彌虎徹看出她的緊張，微笑著用寬厚的手掌在她頭頂摸了摸，「請安心。」
未央奈愣了一下，她覺得這種感覺很熟悉，可是卻又想不起來。
「來了！」
安定抽出刀，身上的氣息驟然變得冷凝，「絕對不能讓他們破壞歷史！」
隨著他的話音，未央奈看到，池田屋的屋頂上，就如同先前在三條大橋上一樣，漸漸凝聚起了濃重的黑色霧氣，有幾雙猩紅色的眼眸自霧氣之中若隱若現，她立刻抓緊了佩刀。
「準備好了麼？」
長曾彌虎徹回頭看她。
未央奈抿著嘴唇認真點頭。
於是長曾彌虎徹收起了笑容，冷聲吩咐道，「和泉守和堀川守著周邊，不動跟我負責一樓，加州和大和守去二樓，平野負責保護主人。出動！」
未央奈下意識跟著安定和清光跑，她其實依舊沒有明白那些怪物究竟是什麼，也不明白這些突然冒出來的年輕人又是誰，但是不知為何，她全無懷疑，幾乎就是潛意識裡地相信著他們，順從著他們的安排。
腦海裡有一個聲音在告訴她，那些怪物是敵人，而這些年輕人，很重要。
一沖進室內，戰鬥便開始了，狹窄的室內陰暗模糊，對夜視能力有很高的要求，長曾彌虎徹和不動行光對上敵人的同時，安定和清光已經直接沖上樓梯，於是未央奈便也跟著沖了上去。
周圍兵器交接的清脆響聲伴隨著刀光劍影，長州藩的敵人也好，或者是新選組的隊員，卻都看不到她，她穿梭其中，如同不存在的幽靈，隔著什麼模糊的東西看著他們互相廝殺，受傷，然後死去。
晃神只是一瞬間，永倉新八的一聲大喊拉回了她的神思。
「總司！」
未央奈腳步一頓，不等安定和清光反應阻止，轉頭就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跑了出去。
永倉新八正背著昏迷過去的藤堂平助，見到未央奈愣了一下，臉色立馬變了，「你怎麼會在這裡？！」
「宗次郎呢？」
未央奈著急道。
新八猶豫了一下，還是指了一個方向，未央奈想也沒想拔腿就跑，平野藤四郎安靜跟隨在她身旁，偶爾抬頭，看向她的眼中滿是擔憂。
「那孩子……」
新八看到那個陌生的小男孩有些茫然，「又是哪兒冒出來的？」
轉過拐角，空間驟然安靜了下來，樓下的殺伐之聲仿佛都不在一個世界，只有踩在木地板上咯吱咯吱的響聲，將這份寂靜拉得綿長又詭異。
「咳……」
「咳咳咳……」
「唔……」
刷拉——
未央奈拉開了紙門。
沖田總司無力地半跪著，勉強以半截刀身支撐身體，一手捂著嘴，長長的頭髮淩亂地遮掩著臉頰，未央奈卻看到有鮮豔的液體從他的指縫中一點點滴落下來。
「不要……」
他艱難地看過來。
「宗次郎……」
黑色的人影在他身前揮下了刀。
「不要看我——」
「宗次郎！」
噗呲——
血液飛濺，撒了一臉一身，將那顯眼的白色和服染上了無比豔麗的紅色。
沖田總司緩緩睜大了雙眼。
「……主公大人？」
先一步沖上前來擋住敵人刀刃的平野藤四郎也愣住了，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場景。
未央奈喘著氣，呆呆望著自己握刀的手，溫熱液體粘稠腥臭，沾滿了她的雙手。
「主人！」
大和守安定與加州清光終於找到了半途失蹤的他們，卻站在門口呆若木雞，「怎麼會……」
未央奈鬆開了手，噗通一聲，沉重的屍體倒了下來。
「他……死了？」
大和守安定怔怔的。
「他是……吉田……稔縻……」
總司艱難撐起身體，腳步踉蹌著來到仿佛靈魂被抽離了的少女身旁，按上她的肩頭，「未央奈？」
未央奈的臉上還有飛濺上去的血，她臉色蒼白如同人偶，緩慢地抬起臉看向他。
「主人……」
清光握緊了手掌。
轟隆——
破開的窗外，劃過詭異的紅色閃電。
未央奈顫抖了一下，清醒過來，驚恐地望向窗外。
「……檢非違使……」
伴隨著出現於眼前的不詳氣息，有什麼恐怖的記憶正如同浪潮一樣在腦海中翻湧。
她尖叫著抱住腦袋蹲了下來。
「未央奈，你怎麼了？」
沖田總司強行忍著痛苦，著急問。
大和守安定與加州清光對視一眼，同時上前，一左一右擋在兩位主人身前。
第74章 第二十二夜
「那是什麼東西？」
永倉新八震驚地站在門口。
加州清光回頭看了一眼，心中暗道不好。
「奧澤？」
沖田總司半蹲在地上，臉色白得不正常，「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咳咳咳……為什麼你們會在這裡咳——」
他吐詞艱難，又忍不住咳嗽起來。
安定神色微動，有些不忍。
未央奈蜷縮著發出低低的嗚咽。
「這裡，拜託了，永倉先生。」
加州清光深吸了一口氣，他不太放心地看了一眼護在身後的未央奈，握住本體刀，「我們走！」
安定點點頭。
兩人正欲從窗口跳出去，加州清光長風衣的衣擺忽然被一隻手抓住，他愣了一下回過頭來。
未央奈抬起了頭。
「拜託，不要死。」
她眼中的迷茫終於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緊張與恐慌，「你不要死。」
大和守安定微微睜大了眼，「您……」
「對不起，又是因為我……」
加州清光歎了口氣，轉回身來拍拍她，用無奈又縱容的語氣道，「真是拿您沒辦法呢，不過想起來的話我也就放心啦~」
「不用擔心我們，現在我們可都是很強的啊，主人，」
他稍稍將她推開些，笑容明豔漂亮，頗為自信，「這麼久以來，我也不是都閑著一點長進都沒有的喲，況且我們還有這個——」
他攤開手，藍色的小小護身符安靜躺在他的手心。
「禦守……」
未央奈愣了一下。
「這可是出門前，你親手給的，一直帶著哦。」
加州清光迎著她的視線，摸摸她的頭，笑道，「好了，請帶著沖田君先離開這裡吧，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可就糟了。」
未央奈點了點頭。
「那麼，我們出發了~」
「好。」
目送著一紅一藍兩個少年的身影飛快消失，未央奈咬著唇走回來，攙扶起沖田總司，「宗次郎，你還好麼？」
沖田總司虛弱地笑著點點頭，「我沒事，血濺到喉嚨了。」
他的目光落到未央奈臉上時停了停。
她現在看著他的模樣，就和那位名為奧澤的少年一樣，滿是悲傷。
未央奈攙扶著沖田總司，和背著藤堂平助的永倉新八一起出去，在快要下樓的時候遇到了步履匆忙走來的土方歲三，看到他滿身殺氣的樣子，未央奈習慣性地瑟縮了一下，但是土方歲三沒空罵人，從未央奈手上接過了沖田總司。
戰鬥已經結束了，池田屋恢復了安靜平和，趕來增援的隊士在幫忙清點人數處理傷患。
「你要去哪兒？」
土方歲三仿佛背後長了眼睛。
準備偷溜的未央奈腳步停了停，沮喪地回過身來，對上了土方嚴厲的面容和沖田擔憂的目光。
「我，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做。」
未央奈猶豫了一下，還是認認真真地，很鄭重地彎下腰，「對不起。」
土方怔了一下。
這麼久以來，這是未央奈第一次以如此正式的語氣與行為來面對他們，他突然有了一種不太好的感覺，皺起眉，「你要去幹什麼？」
沖田總司卻在這時扯了他一下，土方看他，「總司？」
「沒關係的，」
沖田總司溫和地笑了笑，轉過頭看向愣愣看自己的少女，「想要做什麼的話，就去吧，但是注意安全。」
「宗次郎……」
未央奈低低地叫了他的名字。
沖田總司眉目溫柔地望著她，「你還會回來的吧？」
未央奈一愣，用力點頭，「會的！」
於是沖田總司就笑了，「好，那麼我和土方先生，就在屯所等你。」
未央奈有那麼一瞬間很想哭，但是她忍住了，走上前將握在手上的打刀遞給他，「讓安定陪你吧。」
總司垂眸，慢慢接了過去，然後有些抱歉，「對不起，清光它……」
未央奈揚起唇角搖搖頭，「沒關係的。我回去找它。」
……
未央奈想起了很多事，她覺得自己一定是個超級無敵大笨蛋。
老是把事情搞砸。
她在本丸睡著了，然後又做了夢，來到了這裡。
因為安定出門修行了，她想念安定，清光也想念安定，清光還很擔心他。所以未央奈夢到了這裡，夢到了清光與安定心心念念的沖田君，卡內桑與堀川一直記掛著的土方先生，還有長增彌的主人近藤先生。
但是她自己卻把他們都給忘了。
她是審神者，職責是帶領刀劍付喪神保護歷史，她是不能參與改變這一切的。
可是她全忘了。
忘了新選組即將傾覆的未來，忘了沖田總司病逝的結局，也忘了在歷史洪流之中，人力是多麼微薄渺小。
她趕到的時候，正看到加州清光的刀光閃現，最後一個檢非違使消散在了黑氣之中。
鋥的一聲，刀刃回鞘的聲音很是好聽。
與此同時，剩下幾人也看到了她。
「主公！」
「主人！」
身為短刀的平野藤四郎和不動行光是最先沖過來的，未央奈屈身抱住了平野，將小短刀嚇了一跳。
「主、主公大人？」
「對不起，」
未央奈低聲道歉，鬆開他，又給了旁邊的不動行光一個大大的擁抱，「對不起，讓你們擔心了。」
「您是都想起來了？」
堀川很高興。
「嗯！」未央奈用力點頭，長曾彌虎徹拍拍她的腦袋，笑得很寬容，「如此的話實在太好了。」
「你受傷了。」
她一眼看到了加州清光手臂，緊張地跑到他面前來。
「沒事沒事，只是劃破了袖子而已啦。」清光連忙擺手，「聯手入都不——」
他輕鬆的語調被未央奈忽然的擁抱打斷，「……主人？」
未央奈緊緊收攏著手臂，語調失落，「對不起，我沒有保護好清光，清光被折斷了。」
「你在說什麼啦……」
加州清光無奈，「這本來就是加州清光的命運，又不是主人的錯。」
未央奈搖搖頭，「我害清光受傷了。」
加州清光愣了一下，他終於反應過來，未央奈在說的，不是這件事。
而是很久很久以前的那件事。
他歎了口氣，「已經過去了。我現在好好地站在這裡，都是因為有主人您，我才完好無缺哦，不要再害怕了。」
他按住她的肩膀，「現在，請您抬起頭睜大眼睛看著我，您看，我還是很可愛很健康地站在您面前不是麼？我啊，說過要一直一直陪伴在您身邊，也會一直保護您，所以請相信我，我可是一直很努力哦？」
「反而是您，」
暗紅色的眼瞳微微一沉，他語氣稍嚴肅了些，「不要再做這種勉強自己的事情了。」
在很久很久以前，因為年幼的主人不小心改變了歷史，他們遇到了檢非違使，加州清光受了非常嚴重的傷，回到本丸的時候已經連化形都辦不到，未央奈抱著斷成兩截的加州清光，哭得撕心裂肺。
所有刀劍都以為加州清光已經消失了，但是未央奈耗盡靈力將他拯救了回來，自己陷入了昏睡當中。那是一段大家都不願回想的過去，年幼的主人自那之後沉睡了很長的時間，他們甚至一度恐慌著她是不是就此再也醒不過來了，尤其是對加州清光來說，沒有人會比他更加痛苦。
好在後來她醒了，雖然時不時還會昏睡過去，但是至少她依舊還在。
再往後的時間裡，本丸陷入了一種很奇怪的狀態，大家都好像活在粉飾過後的美夢當中，每個人都開開心心的，連同本丸的主人也一樣，總是笑得天真爛漫，一副無憂無慮的樣子。
他們不提穿行於歷史遇到前主人時的痛苦，也不在她面前表露內心深處的夢魘和過往，主人也如他們所願，快快樂樂地單純地長大了。
事實是，他們只是合力構築了一個虛幻的美夢，各自強顏歡笑。
「所以，主人現在其實還是在你自己的夢裡麼？」
堀川國廣問道。
未央奈點了點頭，有些糾結，「我……我做過好多次夢了，在夢裡，遇到了很多人，很多不一樣的世界……」
「很多次？」
大和守安定一怔，「難道每一次，您也像這次一樣……」
未央奈點頭又搖頭，「在夢裡，我老是會忘記你們，然後醒過來的時候，就變得迷迷糊糊的了。」
「原來如此，所公你每次睡醒了就把我們給忘了啊。」
和泉守撇了下嘴。
「等、等一下！」
加州清光卻發現哪裡不太對，「喂安定，你說過的吧，主人在這裡已經和沖田君他們認識十多年的事情？如果每一次都一樣的話，難道在以前的夢裡，主人也都……」
大和守安定對此並不瞭解，無法回答他，但是未央奈已經點了頭，「我認識卡凱西十八年呢，迪諾也等了我十八年，等到明年的話，我和宗次郎認識也有十八年了呢……」
眾刀劍：「……」
卡凱西？迪諾？這又是從哪裡冒出來的野小子？
「那您現在……」
長曾彌虎徹皺了皺眉。
「和我們一起回去吧，主人。」加州清光立刻說道，「您應該知道的，再過不久，新選組就……」
那些淹沒在歷史長河當中的人們，一個個的離去隕落，哪怕是一個旁觀者也會覺得悲涼，加州清光不希望讓她親眼看著那一切發生。
未央奈後退了一步，搖搖頭。
黑夜漸漸隱去晦澀，天邊有朝陽緩緩升起。
她認真說道，「我還想留在這裡。」
「主公大人……」
平野藤四郎抬頭看她。
不動行光眉頭緊皺。
「我不要一直逃避了，」她笑起來，眉眼彎彎的，雖然看似還是那麼清透開朗，卻又好像有什麼不一樣了，「就算現實世界再糟糕，一直躲在夢裡，躲在本丸也是不行的。」
她看向加州清光，又看向其他人，「請相信我。」
做完這個夢，她就會醒了。
小時候，她覺得外面的世界很可怕，現實世界也很可怕，她一不小心，就會害死重要的人。
但是在卡凱西的世界裡，她卻明白了，原來現實再糟糕也是值得珍惜的，夢終究是夢，是假的。
後來她遇到了迪諾，綱吉君，六道骸還有尤尼他們。她懂得了珍惜和相信同伴的力量，相信自己的力量。只要堅定地相信自己可以，就一定可以。
然後是這裡。
就算命運再殘酷，歷史再慘澹，也要挺胸抬頭，驕傲地去面對去接受。如果不能改變，那就更應該好好珍惜與陪伴，決不能留下遺憾與悲傷。
她喜歡的人們，每個人都那麼耀眼，即使他們如流星一樣只能在時間長河裡一閃而過，那個瞬間，她也想要牢牢記住。
她和大家一起從日野離開，踏上了追尋夢想的道路，所以她要和他們一起走完這條路，一路目送他們走到終點。
第75章 第二十三夜
未央奈回屯所的時候，在門口被人給攔了下來，她很詫異。
「你是什麼人？」
穿著淺藍色羽織的守衛相當警惕，狐疑地上下打量著她，「無關人員不准入內！」
未央奈不可思議，她想了想，往左邊挪了一步，守衛的視線也往左偏了偏，她往右走，他也跟著往右看。
「喂！哪裡來的小鬼！這裡可不是給你玩的地方！快滾！」
守衛不耐煩了。
哇，真的看得到她誒？
未央奈感覺有些奇妙。
「這位是近藤先生的養女，剛從鄉下過來照顧總司的。」
一個無甚起伏的聲音傳來，緊接著是齋藤一寡淡的臉，他自裡面走出，平靜地看了眼未央奈，無悲無喜的樣子一如既往地平靜淡定。
「齋藤先生？」
守衛一怔，「局、局長的養女……？」
未央奈已經越過守衛跑了進去，「齋藤哥哥！」
齋藤點點頭，「局長副長他們在商量事情，你先去看總司吧。」
「好~」
未央奈點頭。
齋藤看了守衛一眼，守衛立刻回過神來，剛才他們談話間語氣熟絡，提到副長與沖田先生也很平靜，看來確實是熟識。
只不過，也沒聽說近藤先生鄉下的養女要過來的事啊？
難道是為了頂替阿歩姐的工作？
……
未央奈輕車熟路地跑進後院，路上不少隊士都投來詫異的目光，未央奈確定了，不知為何，現在她確實好像都能被大家看到了。
「宗次郎！」
她刷拉一下拉開紙門，沖田總司正半坐在床鋪上，一身白衣襯得臉色越加蒼白虛弱，身形消瘦。
但他卻像是早聽到了她的腳步聲，抱起小豬朝她露出一個分外燦爛的笑容，「歡迎回來~」
他笑得開朗又歡快，眼神明亮，像落滿了星星。
未央奈鼻子一酸，快走兩步跪坐下來，伸手就摟上了他脖子。
「我回來了。」
她悶悶地說道。
小豬敏捷地跳到了一邊哼唧了兩聲，沖田總司愣了一下，隨即笑著拍拍她的背，溫柔問，「事情都辦完了麼？」
「嗯。」
未央奈點頭，然後鬆開了他，認真說道，「以後，我會一直陪著宗次郎的。」
沖田總司眸光顫動了一下，略微垂下眼來，纖長的眼睫遮擋了他眼底的情緒，嗓音卻還是一貫的溫和，「這樣啊。」
「嗯！」
未央奈像是沒注意到他語調裡的異常，細心地將被子往上扯了扯，「你還難受麼？傷要不要緊？」
她說著，注意到了放在一旁的茶杯和裝藥粉的紙包。
她「咦？」了一下，拿起紙包嗅了嗅，還是那熟悉的味道，一下子就讓人想起久遠記憶裡那恐怖的味道，「真的是石田散藥，宗次郎你全吃下去了？」
看到她的表情，沖田總司噗的一下笑了，他用手指抵著臉頰，很可愛地歪過頭去，語氣無奈，「土方先生啊，可是用一種很怕的眼神瞪著我看，沒辦法啊。」
未央奈同情地拍拍他單薄的肩頭，「那你要快點好起來，要不然，土方哥哥明天肯定還要讓你喝藥的。」
她順手摸了摸茶杯，發現茶水涼了，於是站起身來去拿茶壺重新倒了一杯熱水遞給他。
沖田總司接過茶杯的時候，未央奈碰到了他的手，明明還是六月天，可是他的指尖卻冰涼涼的。
她立刻又站起來，熟練地跑到櫥櫃那裡找了一件外套出來給他披上。
沖田總司安靜地看著她折騰，伸手攏了攏外套，笑道，「總覺得，未央奈好像忽然長大了啊。」
未央奈重新在他身旁跪坐下來，接過他喝完遞來的茶杯，伸手握住了他的手，嘟囔道，「我本來就長大了。我和宗次郎一樣大的，宗次郎，你還冷麼？你的手好涼啊。」
手上的溫暖，透過接觸的皮膚一路傳遞過來，指尖仿佛都沾染上了她的體溫。
沖田總司看了看面前的少女。
自從十六歲之後，未央奈的外貌就再也沒有發生過改變，始終保持著這個模樣，私下調侃時，永倉新八他們會開玩笑，說未央奈是不是什麼妖精轉世，不會變老。
然而他們，還是在經受著時間的洗禮，或多或少的，總是會有變化。一點點長大，然後慢慢老去……或者來不及老去就迎來生命的終結。
「宗次郎？」
未央奈的聲音拉回了他的注意力，他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反握住了她的手，握得很用力。
「啊，抱歉。」
他連忙鬆開手，輕輕撫過她手背上因為太用力而泛起的紅痕，「疼麼？」
未央奈看著他，搖搖頭，「不疼。」她笑道，「以前，小時候，土方哥哥也掐過我的手，他掐得超用力的，我都哭了。」
「宗次郎比土方哥哥溫柔多了，而且宗次郎一直都對我很好，不會傷到我。」
沖田總司垂下眼笑了笑。
「宗次郎，」
未央奈看看他，「以後，我晚上還和你一起好不好？」
沖田總司愣了一下，皺起眉看她，「未央奈……」
未央奈拉住他的手，說得很認真，「我想照顧宗次郎。我知道你不想我知道你晚上咳嗽的事情，但是我已經知道了，看不到的話我會更擔心的，所以讓我留下好不好？」
沖田總司的眼眸睜大了一瞬，有些震驚，「你——」
未央奈抿著唇，「我已經知道了。」
沖田總司不自覺握緊了雙手。
「我不會告訴土方哥哥和其他人的，我知道宗次郎不想讓大家知道，你不想大家擔心，就像你之前也不肯讓我知道一樣。」
未央奈的目光倔強，不肯妥協，「但是我已經知道了，我想陪在你身邊，要不然，我會害怕的。」
沖田總司良久才轉開了視線，不知是被情緒影響還是什麼，他忽然捂住嘴不受控制地咳嗽起來。
未央奈連忙上前扶著他輕輕為他拍背順氣。
沖田總司卻避開她，一邊咳嗽一邊艱難道，「咳咳、會、會傳染咳……」
未央奈不肯妥協，依舊挨著他坐著。
好半天，總司才緩過氣平復下來，未央奈伸手捧住他的臉，認真申明，「我是不會被宗次郎傳染的。」
沖田總司側開臉往後躲，以稍微離她遠一些，但未央奈卻搖搖頭，「我說過，宗次郎是不會傷到我的。我……如果宗次郎要把我當做妖怪也可以，但是我不會有事的。所以你不要害怕……」
沖田總司怔了怔，看著她的眼眸中情緒激蕩萬般複雜。
「我不會說謊的，是真的。」
未央奈看他發呆，抿唇道，「我證明給宗次郎看。」
她說著，在總司詫異的目光下，認真又堅定地湊近而來，將唇貼上了沖田總司的唇。
她學著過往親吻時的樣子，笨拙地吸吮著他的唇瓣，總司回過神來，想推開她，未央奈卻怎麼也不肯退開，眼睛睜得大大的，滿是倔強。
慢慢的，沖田總司妥協了，他目露複雜，最後閉上眼，托住她的後腦加深了這個吻。
如果真的有神明的話，時間就此停滯就好了……
未央奈有點想哭。
……
祗園祭那天，未央奈一直陪在總司身邊沒有跟新八他們一起出去玩，在總司養病的這段時間，她幾乎是寸步不離地守在房間裡，池田屋事件的後續事宜讓近藤很忙，土方歲三經常會過來看望，待在這兒和他們說說話，還有新八左之助平助三個像說相聲似的，所以總司哪怕是在養病，這裡也總是歡笑聲不斷。
說到祗園祭的時候大家都很興奮，永倉新八說，今年的祭典似乎格外盛大，晚上還會放煙花。未央奈想起了過去在江戶的時候，試衛館的大家晚上爬到屋頂上看煙花的情景，江戶的煙花非常美，幾個大哥哥坐在屋頂上推杯換盞肆意高歌，縱情又歡暢。
距離他們離開江戶來到京都已經一年半了。
下午的時候，未央奈和小鐵一起陪山南先生在寺院後面的墓地掃墓。在這次的事件當中，新選組也有傷亡，其中一塊墓碑上，刻著「奧澤」兩個字。
大和守安定並沒有和加州清光他們一起回去，他的修行還沒有結束，並且將主人獨自留在這裡他也不放心。
池田屋裡發生的那段插曲，過後總司和新八他們都沒有再提起也沒有詢問，土方要求歸隊的安定改名，並於下一次隊士募集時再重新回來。
所以這段時間裡，安定都沒有出現在屯所。
未央奈看著蹲在墓前認真打掃的山南背影。
他是個很溫柔善良的男人。
可是啊，未央奈知道，明年的這個時候，這裡也會出現他的墓碑。
和土方歲三他們一樣，一直像是個和藹的大哥哥一樣照顧她的這個男人，是一起從日野出發的試衛館同伴裡，最早死去的。
也是由他的死，逐漸開啟了新選組悲劇一樣的未來。
「怎麼了，未央奈小姐？」
鐵之助疑惑地看著她。
未央奈一愣，搖搖手指，「不要加敬稱啦，叫我名字就可以了哦，小~鐵~」
鐵之助臉紅了一下，像是不太習慣。
對於他來說還很陌生，但是未央奈單方面卻已經認識他好一段時間了，只不過他們一直看不到她所以她也很無奈啊~
經過這段時間，隊士們已經適應了這個忽然冒出來的女孩子，剛開始還有隊士蠢蠢欲動地想要來跟她說話拉近關係，不過很快他們就發現，這位局長的養女很受組裡幹部們的寵愛，尤其是副長，誰要是露出一點想要套近乎的端倪，立刻就會被副長的死亡視線給盯上。
——總覺得，那完全不像是近藤局長的養女，反而像是副長的私生女了。
況且久而久之，大家也看出來了，這位未央奈小姐來到屯所就是來照顧沖田先生的，這兩個人的關係明眼人一看就明白，誰還敢去挖牆腳？就算還在養傷，沖田先生一樣能輕易把人給首落了。
於是大家只能保持著敬而遠之的態度眼巴巴看著這個笑起來超可愛的少女天天在屯所裡跑。
唔，倒也不失為一道明麗的風景線，總覺得光是看著都很養眼，誰要真跑過去，反而很煞風景？
……
土方歲三明面上嚴禁了新八他們上屋頂看煙花的請求，結果轉頭到了晚上，自己帶著酒菜跟近藤、沖田上了屋頂。
未央奈坐在他們旁邊抱膝看夜空，一朵朵燦爛花火照亮了天際，砰砰砰的響聲很是熱鬧。
煙花升空，綻開，留下滿目的璀璨，最後化為灰燼不留痕跡，非常美麗。
遠遠的，傳來幽幽鐘聲。
未央奈撐著下巴看邊上，土方歲三捏著酒盞正黑著臉瞪沖田總司，總司笑眯眯地抱著小豬說起土方的黑歷史，然後近藤哈哈哈地大笑著。
……
祗園精舍之鐘聲，奏諸行無常之響；
沙羅雙樹之花色，表盛者必衰之兆；
……
她想起小時候，三日月教她認字念書的時候，她曾經在書本上看到過這句話，不知為何就忽然在此刻出現在了腦海中。
……
驕者難久，恰如春宵一夢；
猛者遂滅——
……
「……好似風前之塵……」
她低低地念了出來，有點難過。
「你說什麼？」
總司轉過頭來問道。
未央奈愣了一下，搖搖頭，她張開手，畫了個大大的圓，笑道，「我說，煙花好漂亮！~」
總司笑了，他伸手牽住她，點點頭，「嗯。」
第76章 第二十四夜
九月的時候，新選組進行了又一輪的隊士募集，藤堂平助邀請了一位名叫伊東甲子太郎的謀士加入了新選組。
從前，在大家都看不到未央奈的時候，未央奈有時候會覺得很無聊，因為她認識的人都很忙碌，白天的時候就經常只有小豬西造或者清光或者安定來陪她說話，就算如此她也只能一個人自說自話，並沒有人會回應她，偶爾就會有些孤獨。
雖然面對總司他們的時候，她表現得依舊快快樂樂的，但是未央奈其實很怕孤獨的。就像從前她一個人孤單漂泊在黑白色的夢境裡時那樣，偶爾有人來造訪，她就會高興得不得了。
她也是希望能被更多的人看到，能和更多的人做朋友的。
但是現在她已經沒有這種願望了，她不在意是不是能夠認識更多的人，能夠看到更多的風景，她所有的時間與注意力，都停留在了身邊這些人身上。
因為沒有時間了啊。
她想要更多、更多地看到他們，陪伴他們，想更加仔細地記下他們的一切，因為那些，都不是歷史書本上寥寥幾筆就可以寫出來的。
安定也回來了，依照與土方的約定，他換了一個極為尋常的名字，仍舊歸屬在沖田總司的一番隊之下，日常裡卻更像是沖田的助手一樣，時時跟隨在他身後。
——池田屋事件之後沒多久，沖田總司也傷逾歸隊了。
雖然只有未央奈才知道，總司的傷，再也好不了了。
……
伊東甲子太郎的加入，在新選組引起了很大一番動盪。尤其是對於土方歲三來說，和伊東更是水火不容。
未央奈本身對於伊東並沒有什麼偏見，但是當她第三次聽到組裡有人在誇讚伊東的同時貶低諷刺山南的時候，她差點拔刀。
——她一直帶著加州清光，近藤看她太喜歡這把已經無法使用的刀，說送去刀匠那裡讓他們重鑄或者打磨成脅差短刀，但被她拒絕了。
還是抱著算盤跟帳本的山南正好路過，阻止了她拿刀架在隊士脖子上的舉動。
「可是！他們總是在背後說你！」
未央奈很生氣，忿忿瞪著都沒能在她出手的時候反應過來的幾個人，看他們灰溜溜地跑走，她跺了跺腳，「一群混蛋！」
山南傷腦筋地按了按額頭，「不要跟土方君學這種粗魯的話啊，未央奈是女孩子。」
未央奈扁了扁嘴巴，不滿，「可是他們真的很過分嘛！山南哥哥你一點都不生氣麼？」
山南笑了笑，他摸摸未央奈的頭，面容慈祥和藹，「其實他們說的也沒有錯，身為總長，卻一直龜縮在屯所裡閉門不出，以生病為藉口逃避任務，會被人說懦夫也……」
「那是他們胡說八道！」
未央奈氣急，「是誰說這種話！？我要告訴土方哥哥！太過分了！」
「未央奈。」
鏡片後的雙眼微微閃動了一下，山南敬助的笑容變得有些虛渺與飄忽，他搖搖頭，「他們沒有說錯。」
「我確實，」他下意識地摸向腰側的佩刀，眼神黯淡，「已經不能拔刀了。」
未央奈順著他手的動作望過去，微微愣了一下。
山南敬助的佩刀，不知何時已經換了一把。未央奈記得，原來那把刀，他當初明明很重視，日日保養，視若珍寶。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她望向這位熟悉的大哥哥，有些困惑。
在她完全沒有注意到的時候，他的心境，意志，與夢想都已經發生了改變。
也許是因為他太過溫柔了，總是微笑著站在邊上看著他們，默默陪伴著，所以總會讓人不自覺地忽略過去，但是當有需要幫助的時候，每每回頭，卻又總能找到他的身影。
因為太理所當然了，反而讓人不自覺就忽視了他。
未央奈啞了聲，她想起了後世對於山南敬助的評價，也想起了他不久于世人的未來。
也許是她眼中的悲傷太過明顯了，山南驚訝了一瞬，隨即很有些慌張，像是看著自己妹妹哭泣而無措的哥哥一樣在她面前半蹲了下來。
「別哭啊，」他有些無奈，和困惑，用手指撫過她眼下的淚漬，哄勸道，「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我其實很喜歡現在的工作，與帳本打交道，不用管那麼多的事，我很滿足了。」
未央奈咬著嘴唇點點頭，上前抱了抱他。
自未央奈長大以後，除了總司之外，她極少與其他人有如此親密的舉動，山南愣了一下，遲疑著還是伸手拍了拍她的背，像她還小的時候那樣。
……
除了沖田總司之外，現在每當安定也有巡邏任務的時候，他回屯所也會給未央奈帶一些吃的，他的月錢幾乎全都花費在了給未央奈買東西上，這一點他本人不在意，可屯所裡其他人多多少少都有些側目。
新八旁敲側擊了很多次都沒能從他們嘴裡撈出點內幕，但是沖田總司都一副十分放任的樣子，他們也無話可說。
——事實上，沖田總司給未央奈買的小玩意兒一點都不比安定少，作為隊長，他的收入可比安定要多不少。
不過當左之助調侃著再度提到那個所謂27歲的婚約時，不論是未央奈還是沖田總司本人的反應，都顯得平淡了很多。
藤堂平助留意到，那個總是跟著他們的少年微微變了臉色。
「誒？和宗次郎吵架？沒有啊，」
當被藤堂平助看似無意地試探時，未央奈很詫異，然後笑起來，「宗次郎才不會跟我吵架呢，他對我可好啦~」
藤堂平助攏著手，仔細觀察著她的神態，看出不似作假，心底稍安地點點頭，「如此就好，你也不小了，是不是該學點女孩子的活計了？」
未央奈愣了一下，有點懵。
藤堂平助唇角稍揚，眼中閃過笑意，玩笑道，「比如啊，縫衣服、下廚之類的，你會麼？」
認識她這麼久了，藤堂平助當然知道，這些她都不會了。
「我、我不會……」
未央奈乾巴巴地說著，眸子發愣，頗有些可憐兮兮的味道。
「啊，那可真傷腦筋。」藤堂平助按了按額頭，「你可是以近藤先生養女的身份來到這裡，卻什麼都不會做的話……」
「我可以去學！」
未央奈握拳。
看著她志氣滿滿一邊往廚房跑一邊喊「新八哥哥」的樣子，藤堂平助忍不住笑出了聲。
然後不出他所料，晚飯的味道……總之是一言難盡。
「新八你手傷還沒好麼？」原田左之助剛喝了一口湯立刻就噴了出來，「這是把整罐鹽和糖都倒進去了？」
「唔……好可怕的味道，」
鐵之助捂住嘴像是想吐，「新八先生你今天不舒服麼？」
被迫背鍋的永倉新八抽了抽嘴角，他眼尖地看到未央奈正端著自己的餐盤來到門口，連忙抬起手提醒，「今天這些可都不是我做的！」
「嗯？」
沖田總司順著他的視線看到門口，立刻愣了一下，「難道是……」
永倉新八趕忙點頭。
正黑著臉準備放下筷子的土方歲三手一僵，調轉方向，又夾了一根青菜進嘴裡咀嚼。
鐵之助趕緊強迫自己把那口飯菜給咽下去，然後極力裝作高興地捧起飯碗呼啦啦地扒飯，吃得一副很歡的樣子。
嘎嘣——
未央奈剛坐下，就看到土方忽然捂住了嘴，她疑惑地看他，「土方哥哥，你怎麼了？」
土方抽了下嘴角，「沒什麼。」
他不著痕跡的放下手偷看了一眼，果然看到一顆石子混雜在米飯裡面。
「那個……我第一次下廚，」
未央奈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可能味道……」
「不，很好吃哦。」
沖田總司笑眯眯地在旁邊說道，左之助很驚訝的看到，他面前的餐盤竟然全空了。
他向沖田總司投去欽佩的目光。
「真的麼？！」未央奈眼睛都亮了。
總司點點頭，他捧著臉笑得非常可愛，「你看，連土方先生也都吃完了呢~」
土方好不容易強行塞下去所有飯菜，這會兒正喝茶努力把那些奇怪的味道給壓下去，忽然聽到總司的話，立刻有了不太好的預感。
果然，總司笑眯眯地又接了一句，「不過土方先生平時的飯量很大，一定還沒吃飽吧？」
「誒？」未央奈愣了愣，飯菜都是按人數分的，她沒留意大家的飯量，只按照自己印象裡的分量來算，沒想到做少了，於是她連忙端起自己面前的飯菜，很殷勤地送到土方面前，「土方哥哥，我這份也給你吧~剛剛我吃了好多宗次郎給我帶的點心，一點都不餓呢。」
土方的臉僵了，他哢哢哢地扭過脖子，滿是殺氣的目光瞪向沖田總司。
——死小子，你又搞什麼！
沖田總司依舊笑眯眯的，卻用別有深意的視線往未央奈那裡指了指。
——土方先生，難道你忍心想讓未央奈自己吃那些飯菜麼？
土方氣噎。
——你自己怎麼不吃！？
沖田握拳忽然咳嗽了一聲。
未央奈聽到了，立刻放下餐盤跑過來，著急問，「宗次郎，你不舒服麼？」
沖田總司咳嗽完了，抬頭笑了笑，「被茶水嗆到了，沒事。」
他撐著小飯桌站起身，「那我先去休息了。」
「我陪你一起去！」
未央奈想也不想地跟上去。
沖田總司臨出門前回過頭，朝土方歲三露出一個超可愛單純的笑。
哢嚓一聲，還在努力解決面前多出來一份飯食的土方捏斷了筷子。
藤堂平助咳嗽一聲，低頭默默咽菜，決定打死也不說這次未央奈心血來潮下廚的原因。
……
時間飛逝，秋日過去，冬天來臨，又下了幾場雪，就到了元治二年。
新選組內部的分裂日益嚴重，伊東甲子太郎拉攏隊士的行為已經明顯到連不過問這些事的未央奈都注意到了近日新選組內部的暗潮洶湧。
二月的時候，天又下了幾場雨，然後終於放晴了。
在一個非常普通尋常的日子裡，山南敬助突然消失了蹤跡。
沖田總司將他找了回來。
未央奈一直都沒有去見回來的山南，也沒有問平助他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靜靜等著，等著。
然後在傍晚的時候，和所有人一起，收到了那個消息。
山南敬助，於脫走之罪引咎切腹。
並由他親自指定的視如親弟的一番隊隊長沖田總司擔任介錯。
第77章 第二十五夜
山南敬助切腹而死的那一天，正是試衛館眾人兩年前抵達京都的那天。
那時候，大家躊躇滿志，滿腔熱血都是對未來美好的期待，成為武士，成為人上人，爭取功名，為將軍效力。
兩年一晃而過，現在的大家，又是懷著什麼樣的心情接受的這個消息呢？
未央奈不知道，她也不知道總司，親手砍下山南的頭時，又懷著什麼樣的心情。
山南敬助甚至連葬禮都沒有，切腹過後就被實行了土葬，只有藤堂平助和土方等人見了他最後一面。
「主人……」
安定看著靜靜站在山南墓前的少女，語調艱澀，「請回去吧。」
未央奈搖搖頭。
身後傳來腳步聲，安定側頭而看，有些意外，「齋藤先生？」
齋藤一依舊一身黑衣，寡淡著表情，他點了點頭算作回應。
「齋藤哥哥是不是也一直都懷著這樣的心情？」
未央奈垂著目光，語氣失落，「如果不知道的話，也許還可以推脫，可是明知道卻還是眼睜睜地看著，就好像自己也是兇手一樣……」
「主人，」
安定皺起眉，「那不是你的錯！」
未央奈回頭看他，安慰似得笑了笑，「我沒有自責啦，也沒有後悔的，不要擔心哦。就是……」
她頓了頓，看向齋藤，「就是有點難過。」
齋藤的目光靜靜落在她臉上，過了會兒才道，「習慣就好。」他走上前，伸手在她頭頂拍了拍。
「齋藤先生，難道知道？」
看著他走遠，安定才有些遲疑著詢問。
未央奈點點頭，「齋藤哥哥可以看到入了死籍之人的死期。」
安定驚訝地睜大了眼。
「我們回去吧。」
未央奈笑了笑，眉目有些黯然，「現在最難過的，應該是宗次郎了……」
……
對於山南敬助為何毫無緣由忽然的脫隊而走，未央奈並不瞭解，也許就如他從前常說的那樣，只是想要去更大的世界看看吧。
他太過善良，新選組的腥風血雨確實不適合他，而他又與一直被刻意保護安居於此的未央奈不同，他是無法逃避去面對那些事情的。
未央奈見到沖田總司的時候，他正趴在桌前，身形頹靡消極，神色發怔，看起來比發病時候的臉色更加蒼白可怕。
小豬一直圍在他身邊，著急的噗嘰噗嘰地叫著，見著未央奈，它立刻子彈一樣沖過來叼著她的衣擺往前扯。
「宗次郎……」
未央奈在他身旁跪坐下來，一眼看到了他纖瘦手背上可怖的抓痕，鮮紅的血珠冒出來也沒有處理，只這麼滴滴答答的留了滿手背，她一驚，急忙起身從櫥櫃裡找出了紗布和藥水，又去外面打了乾淨的水回來給他處理傷口。
沖田總司全程都渾渾噩噩的，仿佛幽魂一般無知無覺。
直到一滴淚珠落下來，啪嗒一聲，他呆滯的眸子才晃了晃，抬起頭來看到了抱著他的手咬唇默默哭泣的少女。
手掌被包裹在溫暖的體溫當中，他醒過神來，用沒有受傷的手輕輕撫過她的臉，虛弱笑道，「別哭啊，真是抱歉，剛才走了一下神。」
未央奈搖搖頭，抬起袖子自己擦乾了臉頰。
總司看著她微紅的眼睛，慢慢移開了視線，「剛才，明理小姐來屯所了。」
未央奈愣了一下。
看出她的困惑，總司笑道，「明理小姐……是山南兄的戀人。她是來請求見一面山南兄的。」
未央奈沉默。
總司用著極為尋常平靜地語氣說道，「然後我告訴她，山南兄已經死了——」
他舉起自己的手掌，「就是被這只骯髒的手殺死的。」
他明明帶著笑，但他的樣子，卻像是在哭。
未央奈用力搖頭，雙手握住他的手，「才不髒，宗次郎的手一點都不髒！」
總司看著她，眸中的笑意漸漸消失殆盡，只剩下了無邊無際的荒蕪，他忽而上前，主動將她抱緊。
未央奈怔了怔。
「會很痛苦。」
總司的聲音喑啞，如同乾涸的枯井。
「不會的。」未央奈在他懷中搖了搖頭，「我不會痛苦的，所以宗次郎也不要為我擔心。」
她很溫順地蹭了蹭他胸口，「我說過會一直陪著宗次郎，等到宗次郎不在了，我就會離開這裡。我很厲害的，雖然可能會哭，但是不會痛苦的。」
總司輕輕笑了笑，點點頭，「嗯，那約好了。」
……
三月的時候，屯所正式遷至了西本願寺，寬闊的院落與陌生的居所讓人覺得眼前一亮，過去發生的事情又翻過了一頁，大家慢慢從傷痛中走了出來。
然而心裡的傷痛，真的可以如此輕易就能治癒麼？
未央奈不知道。
慶應元年五月，松本醫生來屯所訪問並為隊士進行了體檢，屯所可謂是一番大動靜，鬧得人仰馬翻好不熱鬧。
因為隊裡都是男人，檢查得脫光衣服，未央奈就被土方看管著不准到外頭亂跑以免看到什麼不乾淨的東西傷眼睛。
等到沖田總司檢查完來喊土方，未央奈才被總司偷偷給領了出去。
「我聽不懂俳句嘛，」未央奈吐槽，她拿了根小白菜逗著西造，「土方哥哥每次找不到話題，就坐在那裡要跟人討論這個。」
未央奈也不是完全不懂這些，但是本質上就是不喜歡，再是意義深遠的句子她也就能看出個表面含義來。
「我到現在，都只記得土方哥哥那句『油菜青欲滴』。」
總司撲哧一下笑了出來，很是樂不可支。
「宗次郎，」未央奈看他笑，也跟著傻笑，她拽拽他的衣袖，「松本醫生怎麼說呀？」
「啊那個啊，他說沒什麼大礙。」總司笑道，「按時吃藥，然後看看效果就好。」
「哦~」未央奈點點頭，手指抵著下巴，「我真的不可以去看他們檢查麼？我從來沒看過這裡的大夫是什麼樣的呢？」
「不可以哦~」
總司認真地晃了晃手指，「眼睛會瞎的。」
「誒？」未央奈呆了呆，下意識捂住眼睛，「為什麼呀？」
總司忍不住又笑了，湊上前在她臉上親了一下，笑眯眯地不說話。
正這時，身後傳來一聲很刻意的咳嗽聲，兩人同時回過頭去，一個光頭的魁梧男人正站在那兒。
「是松本醫生啊，」
總司笑著站起身，「已經都檢查完了麼？」
松本醫生點點頭，雖然長相顯得有點兇惡，但未央奈看到他的眼神卻很溫和，透著一種醫者的仁慈與寬容。
注意到松本醫生看向未央奈的目光，總司介紹道，「這是近藤先生的養女，未央奈。」
松本醫生點點頭打了招呼，然後眉宇微皺著，像是想說什麼，但是又看了看旁邊的少女，有些猶豫。
總司了然，他笑了笑，感歎一般道，「大夫的話，果然很不容易吧。會知道很多事情。」
松本醫生愣了一下。
「醫生，」未央奈挨近過來，略顯急迫，「您可不可以教我一下，照顧宗次郎的話要注意些什麼？我都不懂這些，而且老是笨手笨腳的。您說一下，我會好好記下來的。」
她說得認真，看著似乎都想去拿紙筆來了。
松本醫生疑惑地看向沖田總司，總司對他點點頭，於是松本緊皺的眉宇才緩緩鬆開，神情間顯得有些悲憫與更多的寬和。
「沒關係，一會兒我整理一下讓山崎帶給你。」
松本醫生微笑著道，他停了停，像是猶不放心，看看沖田又看看一臉懵懂的未央奈，「不過，還是稍微注意一下……二次傷害的話——」
二次傷害？
未央奈疑惑。
「是傳染麼。」總司了然，明白應該是剛剛太過親密的舉動被看到了，便點點頭應下，「我知道了，以後會注意的。」
……
下午山崎過來的時候，未央奈正在給總司整理衣服，他去了土方那裡，山崎看到她的時候有些欲言又止的糾結。
未央奈卻不在意，眉開眼笑地感謝了他的幫忙，很認真接過了那些松本醫生整理出來的注意事項。
等她大概流覽完抬起頭來，發現山崎烝正一臉憂鬱地站在那兒。
自從阿歩姐死去之後，山崎烝就不再當忍者了，未央奈聽土方說，他現在正在松本醫生那兒學習，不久之後也能成為一名醫生。尤其是，阿烝跟鐵之助成為了好朋友，在活潑開朗的小鐵的感染下，他現在也變得生動活潑了起來。
如果阿歩姐看到現在的他，一定會高興的。
未央奈想，她轉身從櫥櫃裡翻出了糖果，笑容滿面地遞給他。
山崎愣了一下。
「其實，阿烝喜歡吃的吧？」
未央奈歪著頭笑，「給你~」
山崎接過了那個紙袋，良久之後才動了動嘴唇，「謝謝。」
他終究沒有說什麼多餘的話，只是看著這個少女的笑容，他就明白一切的話語都很多餘。
她都明白的，也有覺悟去接受，所以旁人說什麼根本沒關係。
這個在從前，天真無邪無憂無慮的女孩，終於也學會長大了。
……
慶應元年年底，近藤帶著伊東等人去長州出差，藤堂平助為了保護將軍隨行去了江戶，這一年的年底，缺了好些人。
為了掩飾局長不在這件事，寫新年賀卡的事情，土方強行拉了壯丁把總司一起叫了過來，總司抱怨連連，小鐵倒是很積極地想幫忙，卻因為字太醜所以被土方嫌棄了。
「嗚哇，未央奈小姐的字好漂亮！」
本來因為被打擊所以很沮喪的，但是轉頭看到未央奈寫完放在一旁晾著的賀卡，他忍不住驚呼了一聲，「像那些店裡賣的書畫呢！」
被他的咋呼聲吸引了注意力，土方和總司也湊過來看了看，隨即都被驚到了。
「真的呢。」
總司捧臉感歎，「好厲害啊。」
土方摸摸下巴，很乾脆地分了一半賀卡給她，「這些交給你了。」
「哇土方先生你還真會壓榨人呢。」總司感歎。
小鐵眼巴巴湊在旁邊看未央奈寫字，毛筆提起落下，筆調流暢墨色勻稱，筆鋒遒勁有力，很是瀟灑俐落，和她的外在形象給人的感覺差別很大，他看得眼裡都快冒出了小星星。
「比土方先生的字還要好看呢……」他下意識地嘀咕了一句。
咯嘣一聲，土方按下額頭青筋把他拎了起來，「別在這兒礙手礙腳的，泡茶去！」
總司也偷懶摸魚，挨在認真寫字的未央奈身旁看她，笑眯眯的。
未央奈又寫完了一張，小心吹了吹放到一邊，這才笑容滿面地看他們，「還要寫麼？我以前寫過新年賀卡，寫過好多的，交給我沒問題~」
未央奈的身世和來歷他們從未過問，關於她的謎題也有很多，劍術啦，寫的字啦，還有那個來歷不明的少年也是。
總司認識她很早，在三歲那年就遇見了，之後的時光裡他們一直都在一起，即便如此，對她的瞭解卻依舊很少。
不過那些不重要，他如此想。
……
新年過後，就到了慶應二年，看似平靜的這一年裡，起起伏伏流動著很多暗湧，七月，幕府14代將軍急病去世，關於這個國家的未來與所有人的命運，都在不知不覺間被人牽動。
慶應三年，也就是1867年3月，伊東甲子太郎帶著一部分隊士脫離了新選組，成立了禦陵衛士。
其中包括齋藤一和藤堂平助。
看著浩浩蕩蕩的隊伍離去，新八和左之助的表情滿是惆悵難過，三人組自此缺少了一人。
但是永倉新八知道，自從山南死後，平助的心情早已在不知不覺當中發生了改變，他無法面對沖田他們，也害怕著繼續留下，終有一日會重蹈覆轍，再度與同伴自相殘殺。
藤堂平助見過山南的屍體，他清楚的知道，山南身上的傷，絕不是切腹留下的。他無法去質問土方和沖田他們這件事，害怕問出口以後，就真的再也回不去了。
新八知道，強行將他留下，反而是一種折磨。
永倉新八是懷著這樣一種希望對方能夠解脫的心情目送著摯友離去的。
但是他不知道，原田左之助不知道，還有在角落裡黯然目送著他們遠去的其他人也不會知道，這一別，再見之時，便也是永訣。
10月，幕府終於妥協實行了大政奉還，11月，阪本龍馬被暗殺。
3天后，發生了後世著名的油小路事件，與此同時，新選組屯所被襲擊，廝殺聲中，血與火填滿了黑夜的寂靜。
在這次的事件當中，包括藤堂平助、伊東甲子太郎在內的4位禦陵衛士被殺。
而沖田總司，也終於沒能再瞞住自己的病情。
第78章 第二十六夜
在由永倉新八、原田左之助和藤堂平助組成的三人組裡，未央奈從很久以前開始就一直特別親近藤堂平助，那時候新八很不滿地按著她的腦袋問她為什麼，難道是他和左之助對她不夠好麼？還是長得沒有平助帥氣？明明他也是個美男子嘛~
未央奈說，因為她喜歡平助哥哥的聲音，尤其是他歡暢地大笑時候的聲音。這一點，就和她喜歡土方的頭髮一樣，一直很難讓人理解。
其實未央奈後來才想起來，那時候會喜歡他們，最初的原因是因為，藤堂平助的聲音和一直教養她長大的三日月很像很像，而物似主人型的兼桑的頭髮，在過去也一直是她很喜歡把玩的物件，這一點上，就跟兼桑的主人土方歲三一樣了。
但是不管最初的原因是什麼，這麼多年的相處，與被保護、被關愛之下，未央奈也是真的將他們當做疼愛自己的哥哥看待，不論是山南敬助的離去，還是藤堂平助的永眠，她都很難過。
油小路事件的那天晚上，藤堂平助作為伊東帶領的禦陵衛士，原本該是與新選組是敵對，可在最危險的時候，他救了永倉新八，等到了原田左之助的突圍支援。
——可是隨後卻被一個以為他要偷襲永倉的新選組隊士誤殺了。
簡直像是個天大的玩笑一樣，好不容易解開心結重新聚到一處，帶著祝福送別摯友，卻只是一個轉頭的瞬間，血液就濺滿了整個視野。
相聲三人組，自此永遠缺少了那一角，再也回不去了。
慶應三年十二月九日，王政復古大號令頒佈。
朝廷發出宣言，廢除德川幕府及辭退征夷大將軍，由新任官員組成新的政府主持今後的政治事務。
十二月中，新選組離開京都，遷至伏見奉行所。
三天后，近藤勇被伏擊，左肩受傷，子彈留在體內無法取出。
為了養傷，近藤前往了大阪城的居所，土方以照顧近藤的名義，要求身體越加虛弱的沖田一同前往大阪城，沖田總司沉默之後順從了下來。
這個時候的他，連行走都需要依仗他人的攙扶了。
不用土方多說，未央奈也很自覺地跟上了載著近藤與沖田的轎子，安定被作為負責保護近藤局長的護衛一同隨行。
在大阪城養傷的日子有些無趣，未央奈對於外出和結識新朋友早已沒有了興趣，她每天輾轉於陪伴在總司和近藤身旁照顧，和他們說說話，聊聊天，努力像從前一樣開開心心活力滿滿的。
「這些事情怎麼讓你來做。」
從後院散步路過的近藤看到未央奈墊著腳在晾被單，皺眉，「沒有僕人了麼？」
「近藤哥哥~」
未央奈看到他，立刻腳步輕快地跑了過來，她用帶子把礙事的衣袖給系了起來，露出兩條細細白白的手臂，抱著個木盆，一副勤勞小蜜蜂的樣子。
現在是十二月，天最冷的時候，她的手指在冷水裡泡得通紅腫脹，白皙的臉頰也被凍得發紅，說話都冒白氣兒。
「我喜歡幫忙，」她看出近藤眼裡的心疼，放下木盆笑眯眯的，「沒關係的~」
近藤用寬大的手掌蓋住了她冰涼的手，微垂的視線帶著幾分憐惜和慈祥，「幹完就快點回屋子裡去，喝點熱茶暖暖身體，總司該找你了。」
他的手掌很大很溫暖，幹幹的，有著常年習劍留下的粗糙厚繭，這雙手無數次摸過未央奈的腦袋，小時候也抱過她，非常讓人有安全感。
未央奈點點頭，很乖順地應了，「近藤哥哥也不要在外面待太久哦，會感冒的。」
她歪頭想了想，眼睛一亮，「一會兒你也來宗次郎房裡好不好，我們來下棋！」
近藤笑了笑，很縱容地點頭，「好，我讓人去準備棋盤。」
他看著小姑娘抱著木盆歡歡樂樂地跑遠，微微歎了口氣，目光落到院子裡，迎風飄飄蕩蕩的潔白床單上。
總司的事情，她現在每一件都親力親為不假他人之手，其實他多少也有些明白。
肺癆啊……這是一種會傳染的疾病……
真的能毫無顧忌全心全意地照顧總司的人，只有她，近藤自己並不在意是否會被傳染，但他無法強迫別人也跟他一樣，畢竟是性命攸關，也是人之常情。
只是多少還是會有些唏噓，一路看著那兩個孩子走到現在，一想到……再看未央奈現在的笑臉，心中的悶痛就無法言喻。
……
未央奈哈了哈手，又搓了兩下，確認手不冷了，這才推開了房門，帶著大大笑臉迎向聞聲回頭過來的沖田總司。
他正開著向院子的門，蹲在那兒給盆栽澆水，見到她，他放下小水壺歪了歪頭。
「我邀請了近藤哥哥一會兒來下棋~」
未央奈走過來，笑眯眯地湊到盆栽旁，伸手輕輕碰了碰，「哇，多了兩片葉子誒！」
總司笑了，站起身拉過她的手把她拉回屋子，又稍稍關攏起門來。
「我不冷。」
看總司低頭給她搓著手，未央奈認真說道，「一點兒都不……」
溫溫涼涼的觸感落到指尖，沖田總司低著頭親了親她的手。
未央奈的手指顫抖了一下，她微微挪開眼，「沒關係的啦，我才不是真的什麼都不會呢，我以前也會洗衣服做家務的哦，雖然大家都不讓我做，但是三日月說，不做和不會做是兩回事~」
「我就是……不太擅長做飯。」
她撓撓頭，有點不好意思。
總司看她難得靦腆的樣子，忍不住輕聲笑了笑。
一笑，就又帶出了咳嗽，未央奈連忙上前幫他拍了拍背。
「我沒事。」沖田總司捂著嘴低低地說，他抬眼笑，「要和近藤先生下棋啊，真傷腦筋，我可不太擅長這個。」
「我會哦~」
未央奈信誓旦旦，「我給宗次郎做參謀好不好？我們一起打敗近藤哥哥~」
總司眨了眨眼，唇角輕揚，「好~那如果我們贏了，就讓近藤先生給我們去買零食？」
「好~！」未央奈立刻眼睛晶亮。
……
近藤帶著棋盤過來的時候，兩個小的正挨在一塊兒，被子蓋在腿上，未央奈嘰嘰喳喳地說著她在院子看到了小貓的事。
近藤眼中閃過幾分和藹的笑意，低低握拳咳嗽一下，立刻引起了他們的注意。
未央奈麻溜地推開被子爬起來，起來之後還不忘給總司重新掖好被角，蹬蹬蹬地過來從旁邊僕人手裡接過了棋盤，一邊抱怨，「近藤哥哥你太慢了，我們等得都快睡著了。」
近藤哈哈哈的笑了兩聲，「有你在旁邊吵著，總司能睡著才奇怪。」
未央奈聞言，鼓了鼓腮幫子，「是嫌我太吵了麼……」
「怎麼會，吵吵鬧鬧的才熱鬧啊，」近藤一邊笑一邊在總司身旁盤腿坐下，「這種時候還真是有點想念阿歲的那個小姓了，那也是個活潑得不得了的傢夥。」
「小鐵麼？」未央奈擺好棋盤收拾著棋子，歪了歪頭，「不知道他們怎麼樣了呢？」
「他們？」近藤疑惑地看她。
「小鐵和沙夜呀，」未央奈道，「屯所搬到了伏見，離島原遠了好多呢，小鐵可能沒辦法經常去見沙夜了，沙夜一定會不開心的。」
「那個小傢夥，居然也有紅顏知己了？」近藤一臉驚訝。
「鐵之助今年可已經十七歲了。」總司在一旁笑眯眯地插話，「雖然個子小了點，這兩年卻也長得很快，近藤先生太忙所以沒有注意到吧？」
近藤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撫掌感歎，「十七歲啊，那倒是不小了。」
他笑了笑，看面前兩個自己看著長大的孩子，眼中流露出感慨，這兩個小傢夥走到一塊兒的時候，也是十七歲啊。
收拾完，未央奈乖乖跑出去給他們泡茶，然後就坐到總司身邊開始瞎指揮，近藤的棋術其實並不好，總司更加沒怎麼學過，基本都是只知道大概的下棋方法，未央奈倒是學過棋，可也是鹿丸教她的將棋，跟圍棋差別可大了去了。
於是三個人湊一塊兒下著下著，棋盤就變得亂七八糟。
「誒這個不對不能下在這裡啦！」
「怎麼會？明明這裡空著嘛~」
「啊近藤哥哥你耍賴，不可以悔棋！」
「嘛就一次一次——」
……
聲音漸漸安靜下去，近藤琢磨半晌再度落下一子，抬頭看去，卻見對面，未央奈歪著頭靠在總司肩上睡著了，總司微微側過臉，正面容溫柔地看著她。
注意到近藤的目光，總司豎起食指笑了笑，近藤點點頭，放輕動作站起身，幫忙把未央奈抱起，慢慢放到床鋪上，總司便給她蓋上了被子。
——自從能被人看到之後，未央奈已經和常人一樣會在晚上或者疲勞的時候睡去。
這樣看來總覺得她好像越來越像個人類越來越和他們接近了，但是看到她安然沉睡的樣子，沖田總司卻覺得，她正在一點一點地遠去。
……
然後又過了半個月，就到了慶應四年。
終於還是到了啊，這一年。
未央奈坐在回廊邊，抬頭看著冬日裡溫暖的藍天和白雲。
這一年，會很難熬呢，她想。
阿烝，近藤哥哥，宗次郎，左之助哥哥，一個接一個的，都要走了呢。
第79章 第二十七夜
慶應四年一月三日，鳥羽伏見戰役爆發。
幕府軍約一萬五千的兵力被薩摩軍約五千的兵力所壓制而未能上京，後向南退去，
在那之後長達一年半之久的敗退之路，就此拉開了帷幕。
鳥羽伏見戰役的大敗，新選組損失嚴重，其中更有一路從試衛館走來的同伴死在戰場上，大家的情緒都很低落，尤其是在得知將軍竟已暗中「逃回」江戶之後。
搭乘上富士山丸號那一天，是一月十日，天氣晴好，又是個陽光燦爛得讓人覺得諷刺的日子。
未央奈陪同沖田總司一起坐著小船往巨輪駛去，她不住回頭四處張望。
「在找什麼？」
總司疑惑地問。
「阿烝……」
未央奈老老實實地交代，她不安地抓著船沿，有些著急。
「山崎？」總司愣了一下，他用手遮著額頭眺望了一會兒，隨後笑著指了指大船，「看，在那兒。」
未央奈立刻望過去，果然正看到山崎烝站在大船船頭，正彎著腰跟底下人交代事情。
她松了口氣。
沖田總司笑著看她不說話，未央奈撓撓頭，「宗次郎不可以生氣哦，生氣對身體不好。」
總司搖搖頭，蒼白的笑容顯得很是虛弱，卻也非常的溫柔，「我不生氣。」
小船靠近了大船，以總司現在的身體，是無法依靠自己的力氣攀上繩索的，未央奈正歪頭思考著要怎麼讓總司上去，大船上一個俐落的人影翻了下來，幾下就落到了他們的小船上。
小船晃了晃，土方歲三站定在他們面前，不苟言笑的樣子瞅著威嚴十足。
「未央奈，」
他轉過身，吩咐，「把總司放到我背上，然後拿繩子系緊。」
沖田總司怔了一下。
「好~」
未央奈立刻跑去借了繩子過來，她扶著總司趴到土方背上，然後又捆上繩子，因為怕系太緊會勒疼他，但是太松了又沒意義，她的動作就有些慢，土方不耐煩地催促了好幾聲。
就在這時，遠處又有一條小船劃過來，緊接著他們就聽到了很熟悉的活潑得不得了的喊聲。
「土方先生！沖田先生！」
未央奈給繩子打結的手指一頓，回過頭，驚訝地看到鐵之助和他的哥哥辰之助搭乘著下一艘船過來了，於是她也很高興地朝他們揮了揮手。
土方嘖了一聲，顯得很不愉快，「這混小子，怎麼又回來了。」
「聽說，您告訴辰之助，讓鐵君為沙夜贖身以後就不要回來了，」沖田總司趴在土方背上，笑眯眯地拆臺，「土方先生果然很關心鐵君啊。」
在戰爭爆發的現在，為了不讓他們被捲入戰亂而給了離開的理由。
土方黑著臉，惱羞成怒地回頭瞪未央奈，「愣著幹什麼？」
未央奈眨巴眨巴眼睛，哦了一下，把最後的結打好了，「小心一點哦。」
土方帶著沖田爬上繩梯之前，吩咐了一句，「你給我好好等在這裡，不准亂動。」
聽這意思，土方是打算一會兒再下來把未央奈帶上去的，未央奈握了握拳，「我自己可以爬上去的，土方哥哥你照顧好宗次郎就行了！」
土方瞪了她一眼，回頭開始登繩梯，未央奈不錯眼地盯著，就怕出個什麼差池。
哢噠——
極其極其細微的金屬聲響，幾乎被淹沒在附近的人聲與海浪當中，但未央奈不知為何卻聽到了，心有所感，視線便也跟著一同望去，遠遠的有一支小船裡，有什麼東西反射著日光，亮得刺眼。
未央奈一開始以為是刀刃，但是隨後卻看清楚了那根細長的圓管對準的方向，幾乎想都沒有想，她張開雙臂擋在了剛踩上繩梯正背對著她的土方和沖田。
砰——
白色的硝煙慢慢浮起，有血液溢出，然後是噗通一聲，什麼重物落入了海裡。
船上響起尖叫，其餘人紛紛抱頭俯下生來。
「未央奈！」
土方震驚地轉頭，總司滿面驚懼。
「不是我。」
未央奈完好地站在那兒，臉色雖然發白，但還是勉強擠出了笑，「他們的槍法好像不太准。」
話是這麼說，但是襲擊明顯是朝著他們來的，土方立刻帶著總司從繩梯上下來重新落到船上，兩隻手一手一個壓住總司和未央奈的腦袋把他們按在船艙不准亂動。
外面的聲響亂七八糟，又接著響起好幾聲槍擊聲，驚叫哭喊，還有落水的聲音，未央奈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很慌亂。
船體被打中了幾發，水開始漫進來，一月的海水冰涼刺骨，總司已經抑制不住地又開始咳嗽。
要是讓他落到水裡，病情一定會更加惡化下去。
未央奈儘量把他扶到高處沾不到水的地方，自己站在下面，水都漫過了膝蓋。她小心翼翼地探出頭去看了看外面，還沒看清楚就被土方又給一把按了回去。
但是那一眼，卻讓她看到山崎烝正踩著水朝鐵之助他們的船跑去。
水上行走，是忍者才會的技能。
「怎、怎麼了？」
總司忍著肺部的疼痛，強打精神笑問。
未央奈咬著唇握住了他的手，再抬眼時卻又是一派開朗的笑容，「沒什麼，齋藤哥哥解決他們了，阿烝也……去救小鐵了。」
……
慶應四年一月十一日，在富士山丸號開船出發之前，新選組遭到了前禦陵衛士遺黨的報復式偷襲。
隊醫山崎烝，為救好友市村鐵之助被子彈打中左腹，失血過多，傷重不治。
他的屍體以海葬的形式永遠落入了水底，全船的人員都參加了葬禮。
三天后，他們抵達了品川。
三月，新選組被委派了新的任務[奪取甲府城]，約兩百人組成[甲陽鎮撫隊]從江戶出發。
此刻的新選組，全隊面貌煥然一新，全部都剪了頭髮換上了新式的洋裝也配備了槍支彈藥，看起來已經十分接近現代化的軍備。
土方歲三是第一個換上洋裝剪髮的，未央奈看著那些長髮落地覺得心疼，問土方可不可以讓她留幾根下來。
土方一臉黑線地表示隨便她，然後就見她一副歡天喜地的樣子。
「土方哥哥的兼桑，可不可以也讓我幫忙保養？」
她收完頭髮，又打起了他腰側佩刀的主意，「還有堀川也是，我保證會好好照顧的，我對武士刀可熟悉了，近藤哥哥的虎徹也經常交給我照顧哦！」
又是那種，把刀當做人來稱呼的方式，而且稱呼還很奇怪，都用上了敬稱，卡內桑卡內桑的。
土方按住刀，堅決不去看她亮晶晶滿臉期待的表情，強行拒絕。
他的這振和泉守兼定，是在去年由會津藩主松平容保殿所賜，與前一把同名兼定不同，這一把刀一帶回來，就受到了這丫頭十足的喜愛。
嗯，同樣的還有他的那把脅差。
所以，他確實直到現在都沒搞懂，這丫頭對於武士刀的喜好究竟是根據什麼來的。
……
從江戶到甲府的前行路上，他們經過了大家的故鄉日野並在那裡停留了半日，隨後再度出發，只不過這一次出發的時候，沖田總司和未央奈都留了下來沒有再跟著他們一起前行。
這是一段讓人不忍回憶的路程，未央奈一點都不想再想起，總司拄著木棍踉踉蹌蹌跟隨著隊伍前行，最後卻無力跌倒的樣子。
因為在出發之前，近藤和土方說，他們會帶總司一起去甲府，但是有一個條件。
那就是這一段路途，必須由他自己用雙腿走過去。
誰也不可以幫忙。
就像是宣告著沖田總司這個天才劍客就此消逝的儀式，不止是在通知周圍的人，也是在用事實告訴總司。
死心吧，放棄吧，不要再逞強了。
已經夠了。
已經到了，放棄沖田總司這個劍士的時候了。
雖然是以如此殘酷的方式，但是誰也沒想過，總司竟會咬牙走了那麼久，一聲不吭地強撐著已經病入膏肓的身體，一直跟著他們。
直到終於力竭，跌倒之後再也無法爬起。
沒有人會比做出這個決定的土方歲三和近藤勇更痛苦，看著如親弟弟一樣的總司跌倒卻無法上前。
因為是他們下的命令，說「跟著來」，於是總司便跟著他們一起離開家鄉來到京都，因為是他們說「不要哭」，原本那麼愛哭的男孩就此一直忍著眼淚，因為他們說「去殺人」，然後他拿起了刀，成為了眾人口中的「鬼之子」，忍受著良心的不安，不停地殺人。
因為殺得越多，就能讓他們的新選組，他們的夢想，更早地開花結果。
可是他現在，已經連成為灌溉花草的水都做不到了。
已經完全失去了力量，失去了被人需要的能力。
然後終於回到了這裡，這個一切開始的地方。
也是結束的地方。
第80章 第二十八夜
……
「不行，我無法接受！」
「無論如何，我都不同意。」
……
沖田總司迷迷糊糊地醒來，聽到了屋子外面傳來的聲音，像是發生了什麼激烈的爭執，尤其是說話者的身份更是讓人意想不到。
真是意外啊，那個奧澤君竟然也會和未央奈吵起來麼？明明一直以一個家臣的姿態跟隨在她身後言聽計從的。
「對不起，可是……」
未央奈的聲音低低的，卻很堅定，「這是我的命令。」
「主公！」
「回去吧，」未央奈的語氣帶著幾分惆悵，「我不要你再經歷一次這種事情了。」
「我很快就會醒的，然後就會回來了，等我一下就好……說不定，我比安定還要更早回去呢。」
安定？
總司稍微出了一下神，嗓子裡溢出了咳嗽。這動靜將外面的說話聲打斷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之後，房門被拉開，白衣少女快步走進來跪坐到他身旁。
「宗次郎，你醒啦！」
她眼角彎彎的，「渴不渴？我給你倒茶好麼？」
總司壓下咳嗽，唇角上揚著點點頭，未央奈便跑去旁邊端茶壺，他抬頭看到了跟著一起過來，就站在門口的逆光而立的少年，「奧澤君是什麼時候來的？」
在大家都已經換上新式洋裝的現在，這個清秀的少年還穿著新選組的淺蔥色羽織外套，他站在那兒，眉目間滿是傷感，卻在聽到總司的問候之後倉促地露出了笑容。
「沖田君……」
未央奈這時已經將溫熱的茶杯塞到了總司手中，於是沖田總司喝了水，等嗓子裡的乾澀褪去之後，他依舊笑眯眯地，「剛才不小心聽到了，奧澤君是要走了麼？」
少年一怔，眼中露出慌亂。
「嗯。」
未央奈替他點了點頭，她抿著唇，神色有些執拗。
「主……」少年看向她，神色中流露出祈求。
「是在途中特意來看望我麼？真是高興啊，」
總司依舊在笑，他看了看未央奈的神色，「我有點餓了呢，可以請千代婆婆準備些吃的麼？」
未央奈愣了一下，她看向總司，總司眸色平緩，溫和地看她，於是未央奈點點頭，「好的，我去拜託婆婆。」
她站起身走出門，將空間留給了總司和安定。
未央奈不知道總司對安定說了些什麼，當她端著溫好的小米粥回來的時候，安定已經站在屋外。
他像是哭過，眼睛微微紅著，聽到她的腳步聲，他連忙抬起袖子擦了擦臉。
未央奈安靜地站在回廊上，低下頭來，「我也不想要安定看到我哭的樣子呢。」
安定愣了一下，但是未央奈已經抬起臉重新笑了，「所以，回去吧。」
大和守安定沉默了一會兒，目光再度投向那邊關著門的屋子，仿佛能透過薄薄的紙門看到裡面熟悉的身影一樣，半晌，他點了點頭。
「是。」
右手按上心口，他俯身行禮，「請早日歸來，主人。」
「嗯，路上小心。」
未央奈空出一隻手來，輕輕揮了揮。
白色的光芒閃爍而過，藍衣少年的身影突兀地消失在了空氣當中。
未央奈的眼神黯淡了一瞬，又很快振作起來，腳步輕快地叩了叩門，「我拿吃的過來了哦~」
總司正抱著小豬笑眯眯地說著話，「奧澤君已經走了麼？」
「嗯。」
未央奈搬來小桌子把粥放在上面。
「那是什麼樣的地方呢？」
總司帶著些許好奇。
「誒？」
正用小勺子舀起粥的未央奈疑惑了一下。
「未央奈的家鄉，是什麼樣的呢？」總司笑問。
未央奈眨了眨眼，「不是家鄉哦，是『家』。」
她將勺子喂到總司嘴邊，看他乖乖地喝下，笑眯眯地說道，「我的家呀，是一個叫本丸的地方，就是一個很大很大的院落，後面有山有水，院子裡有清澈的池塘還有很多小魚，小山坡上，還有一棵非常大非常大的櫻花樹，春天的時候會開滿櫻花，超級漂亮~」
「我從小就生活在那裡，有很多很多的家人，他們對我都很好很好。」
她說著這些話，眼中滿是暖融融的笑，「所以，我很高興呢。」
總司很認真地聽著她訴說，一邊吃著她喂過來的粥。
「雖然大家都叫我主公、主人、大將之類的，可是他們每個人，都像近藤哥哥和土方哥哥一樣，是我的家人。」
「聽起來，是個很好的地方啊，」
總司感歎，他抬起手，已經被病魔折磨得瘦骨嶙峋的手臂看起來很是可怖，動作卻依舊很溫柔地用食指戳了戳未央奈嘴角邊的笑容，「會想念麼？」
未央奈將粥碗放到一邊，握住了臉頰邊的手掌，搖搖頭，「因為以前，我不小心忘記了，後來想起來了，可是有宗次郎你們在，我一點都不寂寞了，我說過要一直陪著宗次郎的。」
她垂下眼，「我不會說謊的。」
「嗯。」
總司笑彎起眼睛，「這樣看的話，未央奈好像天女一樣啊，忽然降臨在這裡，然後一直陪著我。」
「我才不是什麼天女呢。」
如果真的是天女，就可以治好宗次郎的病了，可是她卻什麼也做不到。
「可以再多說一點麼？」
「什麼？」
「關於未央奈的事情。」總司說道，「我啊，仔細想一想，完全不瞭解呢。」
「誒？」未央奈一怔，隨即點頭，「當然可以！宗次郎想知道什麼都可以的！」
……
風輕輕吹來，帶著春天的氣息，走廊上的盆栽長出了細嫩的花苞。
轉眼便到了4月。
人間四月天，該是最美的季節，百花綻放，萬物復蘇，陽光明媚的日子裡到處是春意盎然的生機。
然而沖田總司卻越來越消瘦，他想要給近藤先生寫信，卻連握筆的力氣都失去了，於是未央奈替他寫，一直寫一直寫，卻一直沒有收到哪怕一封回信。
外面的人都在討論著前線的戰事，這座小院子裡卻好像是與世隔絕的場所，什麼都傳遞不進來。
直到有一天，未央奈扶著總司在長廊上曬太陽，正講到另一個世界裡關於忍者的故事時，突然起了一陣風。
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刮來的風，並不寒冷，輕輕吹拂過來的時候，仿佛有一隻溫暖乾燥的手掌撫摸過頭頂，有種很熟悉的感覺。
砰——
盆栽被風吹倒了，泥土灑落了出來。
總司轉頭望去，神色有些發怔。
未央奈卻慢慢抬手摸上自己的發頂，她望向遠處的天空，忽然想起，今天已是4月25日。
是新選組的局長，近藤勇在板橋被斬首的日子。
她鼻子一酸，連忙深吸了口氣，站起身去把盆栽扶起來，卻在低頭的時候，淚水不受控制地掉落了下來。
晶瑩的水珠落到葉子上，順著脈絡往下，滑入了泥土之中消失，等她再抬起頭來，依舊是那張笑盈盈的臉。
「起風了呢，宗次郎，我們回屋子裡去吧。」
「……好。」
……
四月過去，然後是五月，近藤的死訊一直沒有傳來，未央奈知道，大家刻意隱瞞了這件事。
所以她也假裝著什麼都不知道，依舊開開心心地每天幫總司寫書信，然後聽他抱怨著，近藤先生和土方先生都不來看他的事情。
五月十七日，原田左之助於上野戰死。
相聲三人組裡，終於只剩下了新八一人。
時間依舊不緊不慢地在往前行進，一日一日逼近那個時間點，當某天，總司無意中說在院子裡看到了一隻黑貓時，未央奈的心猛地一跳。
那只黑貓仿佛無處不在，每次只要她稍一離開，就會出現在總司的面前。
總司說他好像產生了幻聽，聽到了土方先生和近藤先生的聲音。
「才不會呢，」
未央奈將循著聲音走出屋子的總司扶回去，認真強調，「如果土方哥哥和近藤哥哥來了的話，我一定會告訴宗次郎的啊！」
「真的沒有麼？」
總司有些失望，卻還抱著微弱的希冀，「真的不是因為到得太晚，所以打算明天再來看我麼？」
未央奈搖搖頭，「不管什麼時候，半夜也好還是淩晨，只要土方哥哥他們來了，我一定叫醒宗次郎！」
「好吧……」總司歎了口氣，「看來，是不小心做夢了呢。」
……
那一天，總司醒得很早，他睜開眼的時候，未央奈還在睡覺。
他側過頭，看著近處少女的睡顏，下意識便彎著眼睛笑起來。
小豬察覺動靜湊過來噗嘰噗嘰叫了幾聲，總司豎起食指，輕輕噓了一下。
「不要吵醒她啊。」
他囑咐。
於是小豬安靜了，乖乖趴到他身邊不動彈。
「真好呢，」他用手指輕輕戳了戳未央奈微微上翹的唇角。
大概是做了什麼美好的夢吧？
他歪了歪頭，「睜開眼就看到你在笑呢。」
指尖順著臉頰流轉到眼角，他眸光溫軟，語調輕柔，「不要哭哦。」
「我啊，很高興呢。」
他微微闔了眼，嗓音輕得像是情人間的私語，「可惜，沒有活到27歲呀……」
小豬乖巧地趴了一會兒，卻沒有再聽到動靜，於是疑惑地支起四肢。
「噗嘰？」
一聲輕輕的哽咽聲傳來，閉著眼的少女卻落下了淚。
……
慶應四年五月三十，沖田總司，病逝。
……
未央奈慢慢睜開了眼。
「主公大人醒了！加州你看，我就說吧，主公大人明明一直都在本丸嘛！」
小短刀的聲音活活潑潑，滿是朝氣。
「主人！」
加州清光幾步上前，試探著看向正慢慢撐坐起身來的少女。
少女神色有些茫然，看著面前圍攏的眾人，「你們是……？」
堀川國廣歎了口氣。
「啊，又來了！果然又睡糊塗了！」
和泉守兼定插腰，認真嚴肅地說道，「是我啦，和泉守兼定！實力與外表兼具的最流行的刀！主公你快點想起來啦。」
「和泉守……」
未央奈迷糊了一會兒，然後醒悟過來，「卡內桑！」
「沒錯沒錯！」和泉守點頭。
「對不起啦我老是睡糊塗，不過我想起來了，」未央奈撓撓頭，笑得靦腆，「清光，平野，堀川，今劍，不動，我都記得的~」
她從床上站起來，伸了個懶腰，「我睡醒啦，肚子餓了呢~」
她說完，發現加州清光神色有些奇怪，便問道，「怎麼了？」
「主人，」
加州清光探究地看著她，「您還記得……」
他話還沒說完，屋外的院子裡，傳來亂藤四郎活躍的叫喊，「主公大人！大和守先生回來了哦！」
未央奈立刻很開心地赤著腳往外跑。
噠噠噠地跑到前院，也沒顧上穿鞋，看到正站在那兒的熟悉的少年時，她高高興興地就撲了上去，「安定！歡迎回來~」
修行歸來的大和守安定愣了一下，隨後彎下眉眼，輕聲道，「我回來了。主人。」
未央奈鬆開他，笑眯眯地後退了一步打量。
與出門時的樣子完全不同了，散著頭髮，額頭上綁了護額，而且還穿著白衣……
「誒？」
她歪了歪頭，有些困惑，「安定的這個樣子……好熟悉啊，好像在哪兒見過……」
大和守安定微怔，他看向努力在回憶什麼的少女，眸中閃過幾分痛楚。
「好奇怪，」
她怔怔的，「眼睛……」
她捂住雙眼。
啪嗒——
淚珠落了下來。
「好、好奇怪……」
「為什麼……」
【不要哭哦】
「我、我不哭，」
她搖搖頭，「我不哭，可是……」
她按住心口，「好難受……」
好痛。
第81章 番外（上）
未央奈發燒了。
連續三天高燒不退。
這一場病來得很突然，讓本丸的刀劍們都措手不及，因為自家審神者從小到大，別說大病了，就連感冒著涼都沒有發生過，除了靈力耗盡的後遺症不時昏睡之外，再沒因為身體健康方面的原因讓他們操過心。
刀劍們忙裡忙外焦頭爛額，唯一的醫生藥研更是寸步不離地守在她身旁。
直到第四天，那燙人的溫度才終於下去。
於此同時，時政下達的下一次出陣指令也到了。
「這種時候就不要去打擾主人了吧？」
加州清光站在門口，對叼著書函的狐之助怒目，「交給近侍安排就好了啊，我們又不是才建立不久的新本丸。」
「可是，」
狐之助搖了搖大尾巴，有點為難，「流程上——」
「什麼嘛，以前主人睡著的時候，這種事情也都是我們自己安排的啊。」
加州清光不妥協。
就在這時，裡面傳來少女微弱的聲音。
「是狐之助麼？」
「是的，審神者大人~」
狐之助尾巴一晃，眼睛亮了，「有新的命令哦~」
加州清光瞪它一眼，但是聽到自家主人讓狐之助進去的聲音，他只好扁了扁嘴，讓開了門。
「出陣地點是——」
未央奈由藥研扶著坐起身，手還有些沒力氣，「啊，是這裡啊。」
藥研在她身後看了一眼，點點頭，「並不是高等級戰場，大將無須擔心。」
未央奈笑了笑，臉色還蒼白著，看向蹲坐一旁等回復的小狐狸，「什麼時候出發？」
狐之助仰起小花臉，眼睛彎彎，「三天后。」
「好的，我知道了。」
未央奈眨巴眨巴眼睛，「清光，帶狐之助去廚房吧，小狐丸先生昨天做了很多油豆腐呢~」
狐之助立刻直起四肢，尾巴搖得像是一條小狗，可開心了，「謝謝審神者大人~」
「好吧，」加州清光沒好氣地插著腰低頭看它，「既然是主人的命令，那就跟我來吧！」
看著他們離開，藥研發現自家大將還捏著那張信函發呆，出言詢問，「有什麼在意的事麼？」
未央奈揪了他的白大褂輕輕扯了扯，因為生病而顯得格外霧濛濛可憐兮兮的眼睛裡，露出討好的意味，「藥研，我可不可以提一個要求？」
藥研愣了一下，如同福至心靈，他望向了自家大將手上的指令書。
時間：1869年6月地點函館
……
明治二年五月五日箱館
碧藍色天空中，突兀飄起無數櫻花花瓣，幾個人影從幻影花瓣當中顯現，瀟灑地落到地上。
「咳、咳咳……」
被和泉守抱著的未央奈沒忍住喉嚨的幹癢，結果一咳嗽就引來一堆緊張的視線。
「我沒事啦。就是嗓子不太舒服。」
她笑了笑，看向和泉守兼定，「放我下來吧卡內桑。」
「真的有力氣？」和泉守不太放心，狐疑地確認，「反正主人你輕得很，我一直抱著也沒關係。」
「我能走啦。」未央奈強調，「我的病好得差不多了！藥研都答應讓我出門了呢。」
近旁的藥研藤四郎臉上閃過無奈，「請別忘記您的承諾，不可以亂來。」
「嗨~嗨~」
如願地腳踏實地了，她高興地原地蹦跳了兩下，還沒來得及撒歡跑幾步，大和守安定已經按住她，幫她把兜帽給戴了起來，又重新系緊了斗篷。
未央奈看看他，笑，「安定修行回來以後，變得好溫柔啊~」
大和守安定的動作頓了頓，然後才若無其事地一揚眉毛，斜眼看過來，「主人的意思，難道想說我以前很粗暴麼？」
「誒？沒有沒有才沒有，」未央奈立刻軟乎乎地妥協了，抬起手來發誓狀，「安定一直都很好！」
安定被她給逗笑了。
短暫的插科打諢後，大家商量起了關於這次出陣任務的相關安排。
這個時間點，加上這個地點，可以說是非常明確了。
「是堀川和卡內桑的主人啊，」
藏身在駐紮部隊遠處樹林裡，未央奈扒拉著草叢，好奇地望著那裡進進出出行色匆忙的人影，「那位土方先生，不知道是什麼樣的人呢？」
「會不會，跟兼桑，或者和堀川很像呀？」她很天真地點著下巴詢問，「就像兼桑一樣，有這~麼長的頭髮，很帥氣的那種？」
她回過頭，卻發現不明原因的，六人小隊裡有四個臉上的神情都很古怪，她遲鈍地眨了下眼睛，「怎麼了？」
「不、沒什麼。」堀川連忙擺擺手。
他遲疑地望了安定一眼，安定卻垂著眼，神色平靜得不得了。
於是他又惴惴不安地去看自家搭檔，和泉守兼定皺著眉頭，看起來很不愉快。
「哈哈哈哈哈~」
爽朗的笑聲將古怪的氣氛給打破了，三日月伸手摸了摸一臉不安的未央奈，「不用在意。」
看到最信賴的三日月這麼說，未央奈稍微安心了一點。
「三日月殿，您笑得太大聲了。」
藥研歎了口氣
「啊，被人發現了呢。」
螢丸指了指樹林外。
未央奈一怔，看過去，果然有幾個穿著軍裝的人正往這裡走來。
「那是……」
安定的目光落在帶頭那人身上，愣了一下。
三日月若有所悟地摸了摸下巴。
「我們快走吧。」
未央奈扯扯和泉守兼定，「要是被發現了就不好了呢。」
和泉守兼定卻不知為何，一動不動，維持著眉頭深鎖的表情，直到這時才忽然扭過頭來。
「主公，」
他深吸了口氣，按上她肩頭，臉上的表情深沉得都不像他平日的樣子，「我果然還是覺得這樣不行。」
「誒？」
未央奈一臉迷糊，她想了一下，恍然，「因為土方先生的事麼？」她的語氣有些抱歉，「對不起，我不應該讓兼桑和堀川陪我一起來這裡的，這個時間點對你們來說太殘……」
「誰在說那種事啊！」
和泉守稍微提高了聲音，把未央奈嚇了一跳，而遠處正搜尋著的人立刻聽到了動靜，目標明確地朝著這裡過來了。
和泉守兼定煩躁地瞥了一眼身後越來越近的人影，忽然站起身來。
「兼桑，你要幹什麼？」
堀川愣住了。
「和泉守！」安定伸手欲阻止，卻晚了一步。
他眼睜睜看著高大的青年按著未央奈，用力一推，將她從樹林後頭給推了出去。
未央奈猝不及防踉蹌著朝前，驚慌無措地看向臉色冷漠嚴肅的和泉守兼定。
「你是什麼人！」
身後，一柄刀架了過來，冰冷刀刃貼上了她頸側。
「轉過身，把帽子摘下來。」
又一個聲音冷冷命令。
未央奈還陷在滿心地困惑之中，她不覺得和泉守兼定會做出傷害自己的事情，更加不覺得，其他刀劍會看著她落入危險而無動於衷，就她本人來說，被人拿刀架在脖子上其實也並不會害怕。
只是不明白，兼桑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她看著藏身於樹後的人影，三日月稍稍探出頭朝她招了招手，依舊笑眯眯的，眼裡滿是那種「加油幹」的鼓勵。
難道……
她恍然大悟。
是為了讓她打入內部以此確保任務順利？
有可能！
這麼一想通，未央奈立刻心如明鏡了，她很乖地慢慢轉過身，抬手摘下了帽子。
「那個，我不是敵人……」
她小心翼翼地說著，抬眼看向面前的人。
在看到她的一瞬間，正用刀架在她脖子上的青年，冷漠的臉猛然一變，他瞪大了雙眼，不可思議地後退了一步。
「您……未央奈小姐！」
他臉上的肌肉抽搐著，像是極度劇烈的情緒在影響著他，像是想哭，卻又是想笑，神情變得無比奇怪扭曲，過了會兒，忽然上前一步猛然將她抱緊，大聲的，像是一個小孩子一樣痛哭起來，「未央奈小姐！你還活著！」
「什……麼？」
未央奈被他抱著，滿心困惑不解，但是聽到那樣慘痛的哭聲，她於心不忍，只好抬手輕輕拍拍他，「你別哭啊。」
青年哭得一抽一抽的，跟著他一塊兒過來的一個小孩露出了目瞪口呆的表情。
「……那、那個……前輩？」
未央奈把目光轉到那個孩子身上，歪了歪頭。
這孩子，看起來好眼熟啊？
被那個孩子的聲音提醒了，青年慌慌張張地放開她，後退了些拿袖子抹了抹臉。
「請問？」
未央奈試探著開口，「您認識我麼？」
青年愣了一下，他剛恢復平靜的臉上神色微變，「我、我是小鐵，市村鐵之助！」
「市村……？」未央奈依舊很困惑。
大概，是把她和其他什麼人弄混了？
市村神色嚴峻，他又四處張望了一下，原先的人聲應該是男人的嗓音，況且正是戰時，以未央奈的情況，一個人穿越戰場來到這裡太不尋常。
不論怎麼看，她的出現都透著古怪。
但是……
鐵之助沉默地垂下眼。
那個人看到她的話，一定會很高興。
……
未央奈戴著兜帽，一路被領到了駐紮部隊後的一棟小院子，來往兵士好奇的目光被阻隔在了名為鐵之助的青年冷臉之下。
她發現，他們都很恐懼鐵之助，除了那個孩子外，沒人敢靠近他周圍。
好奇怪，應該不是壞人才對？
她又看了看面無表情的青年。
他也好奇怪，除了剛見到她的時候失態地痛哭出聲，之後就一直維持著這種冷如冰霜的樣子。
總覺得，不該是這樣的，這個人。
鐵之助推開了一扇門，往旁邊讓了一步，微微俯身，「請進。」
男孩懵懂地看看他又看看她，也緊張地跟在他旁邊彎腰。
未央奈一頭霧水地走了進去，裡面看起來像是一間休息室，空空蕩蕩的，除了茶几和櫃子之外，只有牆上掛著一些字畫。
但是總有一種，莫名熟悉與親近的感覺，仿佛走入的並不是一個陌生人的房間。
她走到櫃子邊，看到上面擺放著空空的刀架，旁邊還有捲煙和一管煙槍。
她伸手想去摸摸，走廊上傳來了沉穩的腳步聲。
「市村，他們說你帶了個女人……」
低沉威嚴的嗓音戛然而止在門口，未央奈轉頭看去。
原新選組的鬼之副長，土方歲三站在那裡，如同僵硬的雕塑般望著她。
第82章 番外（下）
「土方先生！」
一直乖乖跟在市村身邊的小男孩趕緊行禮，輕輕脆脆的嗓音，打破了幾近凝滯住的空氣。
這位，就是兼桑的主人，土方先生啊？
誒，他沒有像兼桑一樣的頭髮呢……
未央奈還在神遊，面色威嚴冷漠的男人卻抬腳走來，步子越走越急，像是被什麼追趕著一樣，未央奈懵懵地看著，直到被一隻手按住腦袋，一把拉進了一個溫暖堅實的懷中。
陌生，卻很讓人安心的味道。
有煙絲和酒的氣味，還有塵土與汗水的味道。
並不是很好聞。
她想。
下意識伸手抓住了男人的衣角。
為什麼這裡的人都這麼奇怪呢？是不是又把她和誰搞錯了？
未央奈想，卻感覺到緊緊抱住自己的那雙手臂，在顫抖。
看起來那麼可怕，被稱為鬼之副長的男人，竟然也會害怕麼？他在害怕什麼？
她扯了扯他的衣角，「你不要害怕……」
【大哥哥，你不要怕我好不好，我不是妖怪……】
未央奈聽到了一聲壓抑的哽咽，於是便說不下去了，只好像剛才那樣，輕輕拍拍他的背。
「……死丫頭……」
男人粗啞的嗓音有些斷續，「妖怪也好，為什麼現在才回來。」
未央奈「啊」了一聲，有點搞不清楚狀況，「那個……」
她發現，休息室的門已經關上了，市村和那個小男孩都出去了。這裡只剩下了她和土方歲三。
「對不起，可是……」
她想說土方認錯人了，但是嗓子一陣幹癢，便忍不住咳嗽起來。
土方立刻鬆開她，臉上露出了恐慌到極致的表情，急急沖到櫃子邊拉開抽屜翻找，「該死，石田散藥，放哪裡去了！」
「市村！」
他大喊。
未央奈忍住了咳嗽，疑惑地看著他失態的樣子，「土方先生……那個，我只是感冒了，很快就好了的。你……」
……請別害怕
土方怔怔地回頭看她，眼神幽深暗沉，如同從地獄最深處仰望過來，無比的絕望。
「只是感冒？」
「只是感冒。」
未央奈點點頭。
恐慌與驚懼如同潮水，從他眼中慢慢褪去，他終於恢復到了沉穩的樣子，來到她面前。
「你剛才，叫我什麼？」
未央奈不明所以地仰著頭看他，「土方……先生？」
土方的眼神暗了暗，「後來去了哪兒？」
「誒？」未央奈歪了下頭，她不懂得說謊，所以決定還是坦白比較好，於是小心翼翼地，「那個，我覺得，您，還有那位鐵之助君，好像認錯了……」
土方眉頭微鎖，定定地看了她一會兒，然後閉了閉眼。
「啊，看起來是這樣。」
他抬手按上她發頂，「就這樣吧。」
未央奈疑惑地看著他，試探著問，「我可以留在這裡麼？」
土方看過來，眉眼深邃，半晌之後才道，「隨你。」
……
未央奈在這個小院子裡住了下來，土方歲三並沒有對她的活動範圍做出任何的限制，但是她大部分的時間都待在土方的休息室裡。
雖然也有聽到外面軍隊裡關於她的議論聲，未央奈會想這樣是不是不太好，萬一影響到歷史怎麼辦？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待在這個明明空空蕩蕩什麼也沒有的房間裡，那種氣息卻總有種讓人安定的味道。
仿佛生病以來，心口處些微的疼痛感，漸漸消隱了下去。
藥研曾經在晚上來過，向她彙報了現在的情況。
溯行軍出現過兩次，都很快被擊退了，這個時間點上的敵人並不強大，大家應付起來毫無壓力。
於是未央奈便放心了很多。
她倒了一杯茶放到正埋首案前的土方手邊，土方歲三原本皺著的眉頭，在抬頭看到她的瞬間松緩了一瞬，他伸手端了茶一飲而盡，放下杯子看她。
「病好了？」
未央奈眨眨眼，點頭，「嗯，好了，一點都不難受了。」
於是土方歲三眼裡的情緒溫和了下來，他點點頭，再度看起了軍陣佈防圖。
未央奈看到他眼底的青黑色，她知道現在形勢很不好。
今天是明治二年五月初九，再過兩天，眼前這個男人就要死了。
他的死去，也昭示著新選組徹底成為了歷史。
新選組啊，好好奇，不知道是個什麼樣的地方呢？
還有那些人……
「在想什麼？」
土方的聲音忽然傳來。
未央奈愣了一下，她看看他，「我在想，近藤先生，還有沖田君他們，都是什麼樣的人？」
她說出口，才覺得提這些好像不太好，於她來說，那是湮沒在歷史洪流之中的人，但是對於面前這個男人來說，是一年之前才剛剛失去的同伴與摯友。
她有點擔心他會生氣。
但是他並沒有，他只是又露出了第一次看到她時候的表情，定定的，專注的，卻又很複雜的眼神。
隨後他忽然笑了，是幾日來唯一一個輕鬆的表情。
未央奈很疑惑。
……
戰爭還在繼續，就算在這個小院子裡，也能聽到戰場上震天的火炮轟鳴，她在櫃子裡找到了幾本書，土方歲三說她無聊的話可以隨便翻閱，於是她翻了幾頁，從書裡掉落出來幾張折起來的紙。
第一張打開來是一幅畫，毛筆蘸著黑乎乎的墨汁，在紙上塗畫了一隻胖乎乎的小豬仔。
小豬仔有一雙刀子眼，還有卷卷的小尾巴，在噗嘰噗嘰地哼哼。
非常可愛。
她忍不住也笑了。
第二張紙攤開來，上面畫了一輪太陽，然後是田地，有一根一根東倒西歪的草長在裡面，旁邊賦詩一首：
油菜青欲滴，隨風抑揚迎新日，朝陽升升然
再下麵一行：贈土方哥哥，生辰快樂。
然後一個大大的笑臉
「這個字……」
未央奈忍不住伸手從那墨蹟上撫過，有點發愣。
她自己的筆跡她當然認得出來，可是她完全不記得自己寫過這個。
未央奈忽然想起，和泉守把她推出來時的表情，還有安定的欲言又止。
她忍不住按住胸口，那裡又抽痛了起來，越來越痛。
啪嗒，書本掉了，最後一張紙飄飄蕩蕩地落到了地上。
[歲月常相似，花開依舊人不復，流年盡相催。]
「……宗次郎……」
她抓緊胸口的布料，只覺得連呼吸都痛得厲害。
屋外傳來淩亂的腳步聲，接著有熟悉的聲音靠近，一邊疾步往這裡來一邊在跟身旁人吩咐著什麼。
未央奈把書本撿起來的同時，房門打開了。
她回過頭去，土方歲三身後跟著市村鐵之助，兩人形容嚴峻地走了進來。
看到她的時候，土方的神色緩了緩，目光移到她手上，唇角還略略劃過懷念的笑意。
「我回來了。」
他走近，然後摸摸她的頭。
每次歸來，他都會這樣對她說。未央奈的目光落在他臉上，怔怔的，過了會兒，才彎起眼睛笑。
「歡迎回來，土方哥哥。」
土方按在她頭頂的手不可查地顫抖了一下，隨後像是笑又像是想哭地點點頭，「嗯。」
市村的表情很僵硬，他一直低著頭。
「正好，」
土方解下了腰側的佩刀，遞到了未央奈面前，「你以前不是一直想要它麼？」
未央奈看著他，纖長的眼睫顫抖著，然後慢慢伸出雙手接過了那把名為和泉守兼定的刀。
「帶著它回去吧。」
土方的聲音平靜和緩，「回到開始的地方。」
當年從那裡走出來的人，結果一個也沒有能夠再回去，作為替代，就把這把刀帶回去吧。
帶著它回到故鄉，就好像他們也都回去了一樣。
未央奈抱緊了刀，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已經夠了，」
土方仿佛在安慰她，用著相當難得的溫柔的語調，「總司也好，我也好，你陪伴我們的時間都足夠了。回去吧。」
……
明治二年五月十一，她站在遠處的山坡上，聽著自戰場上傳來的嘶吼呐喊聲。
火槍與炮彈的聲響蓋過了一切動靜。
風吹拂過草地，衣袍獵獵。
當落日隱去，天邊最後的光亮都消失之後，整個世界都恢復了悄然寂靜。
未央奈在刀劍們的陪同下，和市村鐵之助一起回到了日野。
抵達日野的那天，是明治二年的五月三十，沖田總司的忌日。
當然，不管是總司，還是其他人，他們的墓碑都不在這兒，未央奈把和泉守兼定交給了土方歲三的哥哥，然後在原試衛館的地方小住了兩日。
六月初一，是總司的生辰。
如果他還活著，那麼過了今天，他就二十七了。
未央奈想。
她坐在積滿灰塵的回廊上，靠著廊柱，有些困頓。
如果她現在睡著，還能夢到他們麼？
第四卷·審神者的夢
第83章 第一夜
從函館回來之後，刀劍們一度很為自家主人感到擔心，從大和守安定語焉不詳的說明裡，他們已經瞭解了事情的大概。
那是從小被大家呵護著疼愛著長大的女孩，哪怕磕了碰了，他們都會覺得心疼。她自小長在本丸裡，從未接觸過外面的世界，她性格天真單純，總是開開心心的笑得陽光燦爛。
除了幼年時期的那件事情之外，一直都快快樂樂的。
可是如今，卻直面了如此……就連心性再堅定的人都無法不感到痛苦的事情。
太殘酷了。
刀劍們小心翼翼的，既怕看到她悲痛欲絕的樣子，又擔心著她是不是顧忌著他們的心情所以在強顏歡笑。
然而未央奈卻很快振作了起來，雖然再也無法真的如同往日那般天真爛漫了，但她確實是走出來了。
哪怕帶笑的眉眼間稍微染上了些憂鬱，性子也變得稍許沉靜，偶爾會對著天空出神發呆，不過她的的確確再度回歸了這裡。
並且，就如她曾經對清光說的那樣，從幕末的夢中醒來之後，她沒有再陷入昏睡，而是像個普通正常的人類，白日裡一直都清醒著。
日子還是那樣慢悠悠地過去，在本丸當中的生活，總是很平靜又很安然。
未央奈養了一盆不知名的小盆栽，是安定在去萬屋採購的時候無意中發現然後帶回來的，之後一直被她細心照顧著。
當小盆栽上長出第一個花苞的時候，未央奈成為這座本丸審神者的周年日，以及她的16歲生日也快到了。
沒有人知道她真正的出生日期，所以大家自發決定把她成為審神者的這一天定為她的生辰，每一年，刀劍們都會很隆重地為她舉辦慶祝會。
關於她剛成為審神者時候的事情，未央奈從小不止一次地從刀劍們的笑談裡聽到過。
比如，她剛來的時候，還是個出生沒多久，尚在繈褓裡的小嬰兒，五把初始刀裡，她用沾著口水的胖手指點到了加州清光。
加州清光剛顯形時可是被她給嚇了一跳，因為他從來沒想過，自己的主人竟然是個還不會說話的奶娃娃。
說起那時候的事情，加州清光每次都會露出不堪回首的表情，就連家務都不怎麼擅長的打刀少年，要照顧一個小嬰兒簡直是生無可戀。
所以很快他抱著小嬰兒去了鍛刀房，由她咿咿呀呀地隨便指點，加州清光完全是憑著一種大概可以稱之為「心靈感應？」的東西，鍛出了第一把刀。
是一把太刀。
——三日月宗近
哈哈哈哈笑著出現的老爺爺，在看到自家主公之後，笑不出來了。
於是後來又有了第三把刀，一期一振。
然後情況終於好了一些，擁有眾多弟弟，十分擅長照顧孩子的一期一振，雖說也沒有面對小嬰兒的經驗，但總比加州清光和三日月宗近好多了。
三把刀輪流照顧撫養，小嬰兒總算慢慢學會了走路。
——到後來連農活都不怎麼會做的三日月，抱小孩子的手法卻相當熟練呢~
一期一振照顧她的起居，加州清光陪她玩耍，三日月負責教導她讀書習字，在她四歲之前，這座本丸甚至都沒有收到過時政的出陣指令，但每個月卻也有各種資材與小判的補助，可以說是相當閒適了。
後來，本丸的刀劍數量慢慢多了起來，在本丸的主人擁有了足夠的自主意識之後，這座本丸也終於慢慢步入正軌了。
……
然後一轉眼，已經十六年了，大家不由得都有些感慨。
看著一個糯米團子一樣的小不點，慢慢成長為婷婷少女，看著她經歷那麼多的波折，看她笑，看她哭，總覺得非常的不可思議。
這就是人類啊。
是和從器物當中誕生的他們，完全不同的，屬於人類的人生。
他們看著她長大，以後，是不是也會看著她一點點老去？
因為主人是人類啊。
不知為何，這種念頭總有種讓人恐慌的感覺，剛剛冒出來，就被加州清光強行壓回了心底。
「咦，怎麼了？」
哼著歌給盆栽澆完水，未央奈轉過頭，疑惑地看他，「不開心麼？」
「不不不，才沒有那種事呢。」
加州清光連忙搖頭，他笑道，「只是在想，這一次要送主人什麼禮物才好哦？您有什麼想要的東西麼？」
「誒？禮物？」
未央奈愣了一下，然後忽然蹦躂起來，「我的生日要到了麼？！」
「是啦是啦，您肯定自己都沒記得吧？」加州清光好笑地道，「這個日子，我可是印象深刻呢。」
未央奈吐了吐舌頭，討好地蹭過去抱著加州清光的手臂，像只小奶貓一樣蹭到他身上，「清光最~好啦~我最喜歡清光了！」
「是是是~」
加州清光無奈地笑著，「好了啦，很癢的哦，快點放開啦。」
「嗨~」
未央奈乖乖退開了些。
16歲生日啊。
她歪著頭，神思有些恍惚。
「怎麼了？」
加州清光疑惑地問。
未央奈搖搖頭，「不知道，就是忽然好像想起什麼……但是又記不清了。」
她迷迷糊糊地道。
是什麼呢？
總覺得，好像記憶當中，有什麼人對著她提到過，關於她的十六歲生日的事情。
……
雖然距離那件事過去好幾個月了，自家主公看起來也已經無礙，但是刀劍們更加希望她能夠完全擺脫陰影，能夠歡暢肆意地笑出來，於是對於這次生日與周年的慶祝會，可謂是極其重視。
看著他們進進出出地佈置準備，熱鬧的樣子把未央奈也給感染了，於是她也很高興地跑去湊熱鬧。
她去廚房給燭臺切和小豆他們幫忙，結果被堀川國廣哄著給推了出來。
她去幫鯰尾和亂他們一起裝飾房間掛彩帶，還沒掛好呢，就被嚇了一跳的長穀部給強行從梯子上抱了下來。
她自告奮勇要跟加州清光和大和守安定他們到萬屋採購食物，結果還沒出門就被歌仙兼定給拎了回來，說什麼都不准她跟清光他們一起去萬屋——因為每次清光都抵擋不住未央奈期待的眼神會給她買上一大堆垃圾食品。
然後她又去了在搭建小舞臺的山伏國廣和同田貫正國他們那兒……結果又被日本號給勸了回來，說施工場地木頭亂飛太危險了。
……
於是最後，她就很無聊地捧著茶，訕訕坐回到了鶯丸和三日月中間，曬著太陽發呆了。
「嘛，偶爾悠閒一點也不錯，」
鶯丸笑眯眯的淺啜了一口。
未央奈耷拉下肩膀歎氣，愁眉苦臉的。
嘴邊伸過來一塊插在竹簽上的小蛋糕，未央奈抬眼。
三日月笑吟吟的，「有茶有點心的話，總之不覺得幸福麼？」
未央奈眨了下眼睛，乖乖吃了，她想了想，爬到回廊上。
「三日月，我困了。」
她扯扯老爺爺的衣擺，睜著乖乖巧巧的眼睛安靜看她。
三日月慢悠悠喝了茶，然後把茶杯拿到旁邊放好，這才施施然地張開手。
未央奈立刻很親昵地蹭過去靠進他懷裡。
「三日月，你說我還會做夢麼？」
她閉著眼睛，聲音低低的。
三日月輕輕拍著她，語調悠然，「主公您想要做夢麼？」
未央奈一時沒說話，過了會兒慢慢睜開了眼睛，她蜷縮在熟悉的透著好聞熏香味的懷中，眼神迷茫，「我也不知道呢。」
「就是有點害怕。」
既想要見到他們，又害怕見到他們。
已經……
沒有勇氣了啊。
三日月宗近略略垂下了眼，明黃色弦月凝於眸中，他笑了笑，抬手蓋上她的眼睛。
「睡吧。」
……
未央奈醒過來的時候已經快要傍晚了，天空在落日的渲染下，呈現出非常壯麗好看的紅色，像是有大團大團的火焰燃燒在天際。
「醒了麼？」
三日月的聲音依舊平緩溫和。
「嗯！」
未央奈一咕嚕爬起來，揉了揉眼睛，「我是不是睡了很久，三日月，你的腿麻不麻呀？」
三日月抬手揉揉腿，作勢欲起身，剛站起來一點動作就頓住了，未央奈立刻跑上去扶他，自責道，「我睡太久了。」
三日月發出哈哈哈哈的爽朗笑聲，搖搖頭，「畢竟是老爺爺了。」
雖然從外表上完全看不出哪裡老了的三日月，總是愛用老爺爺來稱呼自己，不過究其年齡來說，也確實稱得上是老爺爺了。
未央奈扶著他往屋裡走，走到廳室附近時，忽然聽到裡面傳來嘈雜聲。
和之前熱火朝天佈置著房間的聲響不太一樣，總覺得氣氛好像有些怪怪的。
「去看看吧。」
三日月道。
於是兩人調轉了方嚮往廳室而去，才進門，未央奈就很驚訝地看到，被眾刀劍圍在中間，正掛著一頭冷汗的狐狸式神。
「狐之助？」
一聽到她的聲音，花臉小狐狸立刻露出得救了的表情，它尾巴一晃，動作很麻溜地從刀劍們腳邊竄過來，停在了她面前。
「太好了，終於見到您了審神者大人！」
未央奈疑惑地看看它，「你怎麼來了？」
她想了想，「難道又有出陣指令？」
「不，那個，其實……」
狐之助用爪子撓撓腦袋，有些尷尬。
「現在主人也來了，你可以說了吧！」加州清光插著腰，臉色不善，「究竟是什麼機密事情啊！」
狐之助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聚集在這裡的刀劍付喪神，它咽了咽口水，蹭到未央奈腳邊，可憐巴巴地仰頭看她，「審神者大人，是只有您才能看的檔，所以，最好請單獨……」
「誒？」
未央奈愣了一下，「只有我能看？」
她皺起眉。
三日月卻在這時稍微往旁邊退了退，然後拍拍她的腦袋，「去吧。」
「好吧。」
未央奈悶悶的應了一聲，帶著狐之助回了天守閣，並且在它的要求下關上房門，還設下了結界。
如此嚴陣以待的陣仗，讓未央奈總有種惴惴不安的預感，而這一預感，也在接下來，拿到狐之助送過來的那份檔時得到了應驗。
她不可思議地瞪著那薄薄紙張，只覺得，那上頭每個字她都看得懂，可是放到一塊兒，卻完全理解不了它的意思了。
什麼叫……
審神者雇傭合同到期？
她什麼時候簽下的這種東西？
從來沒人告訴過她，她只能在這裡待到16歲啊！
開什麼玩笑！
第84章 第二夜
自小看著長大的主人是什麼性格，刀劍們當然都很清楚，雖然有時候會任性，會仗著他們的溺愛而撒嬌鬧脾氣，但是她從來沒有做出過任何過分的事。
這是大家一起撫養教育出來的孩子，他們願意把世上最好的東西都給她，也堅定地信任著她，他們相信，他們的主人絕對是一個擁有最純澈內心的孩子。
即便心智還不成熟，因為太過不諳世事而顯得過於懵懂單純，但在正事上，絕對不會感情用事地莽撞。
——就像幕末時候那樣，那般痛苦的情境下，她都沒有被感情沖昏過頭腦。
已經非常堅強了，因為就連誕生百多年的他們，都不一定能做得到這種事。
可是，這一天，他們卻很驚訝地看到，一向乖巧聽話的女孩子，臉色極為難看地把那只花臉小狐狸給趕了出去。
用「趕」這個字眼已經很客氣了，被丟出門外的狐之助扒著門，還想勸說什麼的時候，他們的主人，那個總是很可愛笑著的女孩，冷著臉，不等他們反應刷地就抽出了身旁山姥切的本體刀。
——鶴丸和山姥切今天輪值內番手合，聽到前院動靜，山姥切是被鶴丸一路拖過來看熱鬧的。
寒光閃爍的刀刃鋒利無比，刀尖離狐之助面門不過寸許。
山姥切國廣，正如其名字所言，這是一把，在傳聞當中，斬過山姥的刀。
若是用它來斬殺小小式神，大概也不難。
「主人！」
加州清光震驚地看著這一幕。
狐之助已經嚇得分毫不敢動，眼睛瞪得老大，全身的毛都豎了起來。
「審、審神者大人……」
它哆哆嗦嗦抖得如寒風裡的小鳥。
「閉嘴！我不要聽！」
女孩憤怒地高聲叫道，「滾出去！」
「可……」
狐之助欲哭無淚。
女孩舉起刀，誰都看得出來她現在已經氣得快失去理智了。
狐之助一瞅，嚇得尾巴尖都像過了電，趕緊抱住腦袋，「您若是一意孤行，會讓所有刀劍一起被懲罰啊！」
刀刃堪堪停到它腦袋上，沒有觸碰到一根毛，狐之助卻感覺整只狐狸都不好了。
嘭——的一聲，這座本丸的大門在它眼前毫不留情地被重重關上，裡面還傳出少女冷冷的聲音。
「再出現的話，首落你！」
……
門的另一邊，一片寂靜，刀劍們面面相覷，誰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
但是能讓他們的主人露出如此神態，事情一定很嚴重。
加州清光和三日月對望了一眼，三日月首先往前邁出一步。
這振平安時代的古刀正欲如同往常那樣故作輕鬆地笑，還沒發出聲音，眼前的小姑娘已經抬起頭來望向了他們。
於是他的腳步就頓在了原地。
那是一種怎麼樣的眼神呢？
大和守安定形容不出來，他只知道，只是看著她露出這種表情，他就覺得心口一疼。
那是比之沖田君離去，比之她再度回憶起那些沉重記憶時，更加悲傷、痛苦、絕望，連哭都哭不出來的表情。
「主人……」
只一眼，加州清光就忍不住了。
但是未央奈罕見地沒有回應他，咬著唇悶頭跑了。
「主公大人！」
刀劍們當然意識到有哪裡不對，他們正要追上去，卻看到跑了幾步的女孩停了下來，她沒回頭看他們，聲音帶著哭腔。
「不要過來。」
她的肩膀顫抖著，背影看上去無助又孤獨，「讓我一個人待會兒。」
今劍下意識想往前走，被岩融一把按住了，高大的薙刀朝他搖搖頭，於是今劍咬著唇忍耐了下來。
於是所有刀劍，靜默地看著他們的主人，那個小小的、纖細的背影，獨自邁著沉重的腳步走進了天守閣。
看著她漸漸消失在視野當中，加州清光忽然產生了一種無比荒謬的念頭。
她會就這樣一直消失在他們的視野裡，再也回不來了。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恐懼就如同巨掌攥住了心臟，幾乎無法再順利地呼吸，他抬腳沖了出去。
「清光！」
大和守安定跟著他一起，結果都停在了天守閣的門外。
那裡被豎起了一道結界，他們進不去了。
「可惡！到底搞什麼鬼！」
和泉守兼定忿忿地踢了一腳石頭，「那只臭狐狸到底對她說了什麼亂七八糟的！」
「兼桑……」
堀川有些無措，他看看自家搭檔，又把目光投向天守閣二樓，審神者的房間，眼中滿是擔憂。
小短刀們聚在一起，沒了活潑的樣子，惴惴不安著。
「一期哥還沒回來麼？」
秋田不安地扯了扯身旁的哥哥藥研的白大褂，「主公大人現在很難過。」
藥研低頭推了一下鏡框，「算一下時間，快回來了。」
……
樓下一片恐慌，樓上卻也沒好到哪兒去，離開了刀劍們的視線，未央奈幾乎是憑著一股衝動與怒氣沖到了書桌前，拿起那張薄薄的A4紙就要撕掉。
但是指尖捏在紙上半晌，卻又無力地鬆開了。
【您若是一意孤行，會讓所有刀劍一起被懲罰啊】
狐之助的聲音再度在她腦海當中回蕩。
她可以不計較後果，可是她不能讓清光，讓大家都跟著被懲罰。
但是……
她不要離開這裡，絕對不要，說什麼也不要。
這裡是她的家，是她從小長大的地方，是她唯一的歸宿。
這裡有她的家人，她絕對絕對不要離開他們。
她無力地蹲下身抱著膝蓋縮成一團。
「怎麼辦……」
狐之助說，時限到了，她必須在年滿16歲的時候離開這裡，然後所有刀劍付喪神都會被清空記憶打散分配到別的本丸當中。
不管她願不願意。
就算拒絕，之後時政也會來強制執行。
本丸的存在原本就靠著時政統籌維繫，哪怕依賴於審神者的靈力支撐，但是在最初的構築上，仍舊是依託於時政的。他們若是要抹去一座本丸，雖不容易，卻也不是辦不到。
這一切，是當年她剛來到這裡時就已經決定了的，她無權更改。
但是……
太過分了，這種事。
她來到這裡的時候，還是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嬰兒，她怎麼可能會做出這種決定？
是誰擅自就決定了這種事？
太過分了……
這是她的人生，憑什麼就要由別人來決定？
自說自話地把她帶到這裡，又自說自話地逼她離開。
【是您的監護人做出的決定。】
【按照規定，未成年審神者的去留，需要由其監護人做出同意，當年這份契約，也是由審神者大人您的監護人簽下的。】
太過分了……
她根本不知道什麼監護人，從來沒有見過的人，憑什麼可以代替她做決定？
【咦、咦？沒見過？這不應該啊……】
【抱、抱歉……可是，如果對方不同意的話，您是無權繼續留在這裡的。】
【可、可是，那位大人並非我等可以輕易見到……】
【不，聯繫方式恐怕也……】
【您若是執意想要見他，他應該會出現，只是——】
【審神者大人，還請三思。】
【那位元大人，並非可以輕易觸怒的物件。】
……
未央奈捂住耳朵，努力想要把狐之助留下的那些話拋到腦後。
但是做不到，根本做不到。
因為不管她怎麼想，逃避也是沒有用的。
距離她的16歲生日，只剩下三天時間了。
……
什麼監護人，所謂的父母麼？她哪有什麼父母，世界上，哪有把才出生的孩子丟到一個什麼都沒有的地方的父母？
哪有十六年，連見都從未曾見過，卻強橫地決定干涉孩子人生的父母？
太過分了。
她來到這裡的時候，什麼都沒有，是清光、是三日月、是一期他們給了她現在擁有的一切，她的人生與存在意義，就是這裡，現在要她離開。
才不要。
未央奈站起身，再度拿起了那張A4紙，手上一個用力，薄薄紙張不費吹灰之力就撕開了，隨著清脆的聲響，裂縫延伸，橫斷了那些密密麻麻讓人煩躁的文字，一路往下……
她的手忽然停住了。
紙張被分成了兩半，堪堪靜止在了最底部。
那裡寫了一行字：
契約人：鈴鹿未央奈
那是她的名字。
……她的名字？
未央奈怔住。
……
未央奈應該是沒有名字的。
因為她來到這裡的時候，只是個尚在繈褓中的小嬰兒，她什麼都沒有。
而在往後的十六年當中，她更加不可能會有名字，因為根本就不存在給她取名的人。
——刀劍付喪神，是絕對不可以知道主人的名字的。
所以刀劍們是不會給她取名的。
可是她叫未央奈，在她的意識深處，她知道自己的名字，她叫鈴鹿未央奈。
這個名字，又是從哪裡來的呢？
好奇怪。
……
【鈴鹿……未央奈？】
【此山名為鈴鹿，鈴鹿未央，這是我給你的名字。】
【我的名字？你是誰？】
【待你16歲之時自會再度見面，陪伴於我，這便是你出生於世的意義。】
【我聽不懂】
【你不需要明白。你只需牢記，你乃我的審神者。】
【你也是刀劍付喪神麼？】
【……】
……
未央奈忽然想起來了。
在很小很小的時候，在那次，她害得清光受了重傷的出陣行動裡。
她並不是因為貪玩才走丟的。
而是，她遇到了一個奇怪的人。
第85章 天亮以後（大結局）
未央奈6歲的時候，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和刀劍們一起出陣前往了過去的歷史。
六歲的她，完全不懂什麼人情世故，天真活潑又對外面的世界充滿了好奇，加州清光只是稍微挪開了一下視線，她就跑丟在了林子裡。
然而現在想來，她並不是真的跑丟了，而是被人給帶走了。
在六位刀劍付喪神的眼皮底下，神不知鬼不覺的。
雖然記得並不是很清楚，但是未央奈依稀想起，她並沒有亂跑，一直待在原地，但是忽然間周圍的景象就全部都變了。
在她慌慌張張到處摸索的時候，有個「人」出現在了她面前。
那是個看起來只有五六歲的小女孩，留著短短的棕色蜷發，眼睛大大的。
是的，「她」跟未央奈長得一模一樣，除了眼神，她的眼神裡完全沒有孩童的懵懂天真，而是透出一股滄桑與慈悲，平靜而溫和。
她給了未央奈名字，並且說，在將來會把她帶回到身邊。
消失之前，她親吻了未央奈的額頭，說這是給予她的祝福。
後來……
後來她迷路了，然後被路過的人收留，不小心就捲進了歷史事件裡，因為溯行軍與檢非違使的出現，刀劍們循著蹤跡找到了她，這才重新和大家匯合。
但是中間發生的這段插曲，卻不知為何，莫名消失在了未央奈年幼的記憶當中，她只記住了這個名字。
直到此刻真實看到了記錄於紙張上的這幾個字時，那時候的記憶才再度浮現在了腦海當中。
那個人……是誰？
……
「兄弟？」
堀川國廣疑惑地看著低頭僵立在原地不動的山姥切，拍了他一下，「你怎麼了？」
山姥切嚇了一跳，扭頭見是堀川，這才又放鬆下來。
他遲疑著抬手，堀川這才注意到他還握在手上的本體刀刀鞘。
「哦呀哦呀！」
鶴丸探頭過來，摸著下巴笑，「這可真是，主公是忘記把刀還給你了啊山姥切。」
「誒、誒？！」
堀川國廣一怔，「這麼說，主人把兄弟的本體一起帶進去了？」
因為驚訝，所以聲音不自覺就提高了，立刻引起了還等在院子裡其他刀劍們的注意。
「什麼？真的麼？」
「山姥切先生，你能感覺到麼，現在主公大人是不是一個人在哭啊？」
「山姥切……」
「哢哢哢兄弟！」
一下子被無數道熾熱目光盯視著，山姥切不自在地扯了扯白布，把臉更深地藏了進去。
「……沒有哭。」
在大家急得不行的催促下，山姥切這才說話，「她睡著了。」
「……哈？！」
……
未央奈睡著了，而且是抱著山姥切國廣的本體刀睡著的。
獨自蜷縮在牆角的時候很孤單，但是她現在不敢看到刀劍付喪神們，因為總覺得，如果看到他們，她肯定會很委屈地撲到他們身上哭。
知道一切原委的刀劍們，是絕對不會眼睜睜看著她離開這裡的。
未央奈害怕他們因此作出什麼不理智的行為。
就像她剛才拿著刀去砍狐之助一樣，她完全相信，刀劍們會做出跟她類似的舉動。
然後她又做了一個夢。
夢裡，她回到了霧氣彌漫的樹林當中，回到了小時候的身體裡。
手腳都變得短短的，頭髮也短短的。
但是她的手上，卻還抱著山姥切國廣。
她記得這座山林，記憶無比清晰地再現，她的姓氏來源於這座山的名字。
它叫鈴鹿。
霧氣迷蒙，周圍的一切如同幻象辨不清方向，她不受控制地穿梭其中，走啊走，直到走得累了，前方濃霧深處，才慢慢出現了一個人影。
和她長得一模一樣的小女孩，穿著白色的和服，胸前掛著一面鏡子，眼神卻慈悲又平和。
只不過與上次不同，此刻的她眼中更多了幾分悲憫。
【我來接你了。】
她平靜地開口說話，話音帶著迴響，沒有任何感情的起伏。
她伸出手，【該走了。】
未央奈下意識地將手伸出去。
哐的一聲，打刀落到地上，發出一聲響動猛然將她驚醒，她愣了一下，急急彎下腰將刀撿起，這才如夢初醒，恐慌地看著面前的女孩。
「你是誰？我不要跟你走。」
她往後退去，用力搖頭，「我要留在本丸，哪兒也不去！」
女孩平靜地看著抗拒的未央奈，眼中悲憫之情更甚，她閉了閉眼，明亮的光芒從她胸前的鏡中擴散，一下子籠罩了整片空間，如日光一般蔓延鋪灑開來。
……
「主上？」
「主上？」
溫柔而熟悉的呼喚聲將未央奈從睡夢當中喚醒，她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
天已經完全黑了，敞開的窗子外，可以看到寥落的星辰，屋子裡黑漆漆的，有個人影坐在她的床鋪邊，手掌溫柔地撫摸過她的額發。
未央奈坐起身，猛然撲到了他的懷中。
「一期！」
她把臉埋在他胸口，聲音悶悶的，透著無比的委屈，「你回來了。」
「抱歉，請原諒。」
一期一振輕輕拍拍她的背，如同幼時哄她睡覺那樣，語調溫和，蜜色的眸光在夜晚越加柔和溫潤，「一期一振來晚了，沒能在主上難過的時候陪伴在您身旁。」
未央奈搖搖頭，鼻子一酸卻忍了下來。
「一期，」
她抬起頭，手抓著他的袖子，霧濛濛的眼睛裡滿是不舍，「我要走了。」
一期一振愣了一下。
「我要離開這裡了。」
未央奈吸了吸鼻子，眼淚落下來，她一眨不眨地看著面前熟悉的青年，「你們不要忘了我好不好？」
她的聲音裡都是哭腔，難過得無法自已。
「狐之助說，我走了以後，你們都會忘記我，然後會有新的主人。」
她緊緊揪著他的衣袖，低下頭，「忘記我的話，一期也會輕鬆的，然後清光也好，三日月也好，你們可以重新開心的生活……我應該這麼想的，可是……」
「可是我不要你們忘記我，我不要。」
她揪著自己心口的衣服。
好不容易被時間與大家的歡笑撫平的痛處，以比過往更加劇烈百倍的方式重現，像是結痂的傷口再度硬生生被撕裂開來，連呼吸都帶著血腥味，痛到無法言語。
「主人，」
一期一振按住她的肩膀，第一次在她面前收起了全部溫潤的表像，嚴肅道，「您說什麼？離開這裡是什麼意思？」
……
未央奈被一期一振牽著走下了樓，廳室裡燈火通明，大家齊刷刷地端坐在那兒。
牆上掛著裝飾到一半的氣球與彩帶，熱鬧的慶祝會已經可以略見端倪，可是此情此景再看到這些，未央奈才忍住的眼淚又要掉下來。
她連忙抬起袖子擦了擦臉。
「主人……」
加州清光一眼就看到她通紅通紅的眼睛，擔憂地站起身來。
未央奈揚起嘴角朝他笑，又掛上了乖巧可愛的笑臉，「我沒事。」
她說著，蹬蹬蹬跑到了山姥切國廣面前，把先前忘記還給他的本體刀遞了上去。
山姥切接過了刀，他抬起頭看她，白布下，他的眼神十分複雜，像是極力在按捺著什麼情緒，捏住刀柄的手握得緊緊的。
未央奈朝他笑了笑，背過身又跑回到了最前面的主座前，然後握拳清了清嗓子。
「事情是這樣的，」
她說話還帶著鼻音，卻依舊笑眼彎彎，一期一振站在她身後，低垂著視線不辨情緒，她深吸了口氣，「三天以後，我就要走了。」
……
這不是一件可以商榷的事情，因為她是被選中的人，她是因此而誕生於世的。
就如同她一直以來就知道並且勇敢直面的所謂命運一樣，無法抗拒而只能接受。
她不能改變歷史，所以只能以陪伴的方式看著她愛著的人們慢慢離去，而此刻也一樣，她不能違逆命運與職責，因而只能接受。
其實已經很好了。
因為那位大人已經給予了她足夠的自由，在她最初來到世間的這十六年裡，讓她可以無憂無懼自由地活著，她本來是沒有這樣的資格的。
她本該自小被嚴格管教於神宮之內，見不到任何外人，接觸不到任何外界的事物。
她本該擯棄所有喜怒哀樂。
可是那位大人卻還是給予了她十六年的自由，讓她得以在這些刀劍付喪神們的陪伴下度過最快樂的年少時光。
她還給予了她做夢的權利，讓她體會到了生而為人所能體會到的一切快樂與悲傷。
她見到了各種各樣的人，嘗到了各種各樣的食物，見過了各種各樣的風景，經歷了各種各樣的事情。
她的十六年人生，以最大的可能被填充著，其實已經比之普通人類的一生經歷還要來的越加精彩豐富了。
在明白了這一切之後，未央奈已經不再悲傷，她覺得自己其實已經很幸福了，就好像，真的做了一場很久很久的美夢。
只是很愧疚，因為是她給予了刀劍們人的身與心，賦予了他們感情，可是現在，卻要讓他們經歷離別的悲傷。
到底是忘記比較輕鬆一點，還是一直記得才更幸福呢？
她也不知道。
三天后的清晨，當第一縷日光照耀下來的時候，未央奈消失了。
這座本丸自此永遠失去了它的主人。
（後續請看作者有話說，當然也可以把它當做一個悲劇，看到這裡就可以了^_^）
第86章 番外·壹
【壹】
海浪發出嘩啦啦的響聲，空氣裡飄散著一股海水的鹹腥味。初升的日光自遠方海平面緩緩投射，將一望無際的大海映襯地波瀾壯闊無比壯觀。
這還是未央奈第一次親眼看到大海的樣子，尤其，是朝陽初升的海面，她完全被吸引了注意力，滿心都是驚歎。
直到一陣細碎輕盈的腳步聲靠近，一隻小手忽然扯了扯她的衣袖。
未央奈低下頭去，與一雙純淨清透，亮晶晶的眼睛對了個正著。
「星！」
那是個有著深棕色柔軟蜷發的小姑娘，瘦瘦小小衣衫簡陋，大大的眼睛彎起來的樣子，特別甜美可愛，她仰著腦袋一個勁拉她的袖子，軟糯糯的嗓音重複著那個發音，「星！星！」
「誒？」
未央奈疑惑地眨巴了下眼睛，她微微彎下腰，「你是誰呀？發生什麼事了麼？」
小姑娘聽到她的聲音愣了一下，眼睛裡亮晶晶的光霎時黯淡了下去，有點委屈，「星不記得格西婭了？格西婭每天都在等。」
「格西婭？是你的名字麼？」
小女孩的長相並非是東方人，倒是和未央奈印象裡，尤尼他們的樣子更接近一點，她撓撓頭，「我不是你說的星哦，你認錯人啦。」
小女孩愣愣地看她，隨即，有淚花浮現在了那雙清澈的眼睛裡。
「誒呀你別哭，」
看她啪嗒啪嗒掉眼淚，未央奈有些慌，她攤開手，「這個送給你好不好？你別哭。」
從來都是被人哄著的未央奈，還是第一次遇上比自己還小還需要安撫的孩子。
白色的小小貝殼躺在她的手心，這是在剛才她從沙灘上撿到的。
小女孩看著那個貝殼，結果哇的一聲哭得更厲害了。
她用手揉著眼睛，未央奈這才注意到，她細細瘦瘦的手腕上，還帶著一串貝殼串成的手鏈。
啊，這樣說來，原本就生活在海邊城鎮的孩子，對於這種東西想來也並不稀罕吧？
「格西婭不要貝殼，嗚，格西婭要星回來……」
小女孩哭得很悲傷，分毫沒有被她安慰到。
「……」
未央奈有些不知所措。
大概是聽到了格西婭的哭聲，遠遠的有個身影跑了過來。
「格西婭？發生什麼事了？」
是個年輕人的聲音，帶著些微氣喘和焦急，未央奈露出得救了的表情，直起身望過去。
一個戴著貝雷帽，紅頭髮，介於少年與青年之間的男人正朝著這裡跑來。
看到她，他一怔，步子越加急促，像是在努力追趕生怕她會突然消失一樣，「星——」
跑地近了，他忽然刹住腳步，神色有些怔忪，臉上的表情由喜悅慢慢過渡到了失望。
未央奈注意到，他有一雙非常好看的眼睛，與發色相同，卻是奇異的四芒星的圖案。
【貳】
「科紮特，這個就是橘子樹麼？」
未央奈好奇地墊腳往上張望，「我第一次看到橘子樹的花，以後，這裡會長出很多很多的橘子？」
紅發的年輕人靠坐在果樹陰影下正在記錄著帳本，聞言抬起頭，笑道，「嗯，等到天冷些了，這裡就會結果了。」
「好神奇！」
未央奈蹦躂起來，伸手努力去夠，但是她個子太矮了，所以夠不到，於是鼓著臉有點鬱悶。
科紮特便放下帳本和筆，拍拍褲子上的泥土站起來，幫她摘了一朵小小的白色橘花，「給。」
「謝謝！」
未央奈立刻高興了，接過小花輕輕嗅了嗅，「好香啊~科紮特你真好！」
年輕人愣了一下，有些靦腆地撓撓頭，「哈、哈哈，舉手之勞啦。」
「這裡真有意思，有好多我沒見過的東西。」
未央奈轉著小花，笑得比花朵還燦爛天真，「有大海，有橘子樹，山坡上的花我也從來沒見過。」
她很開心地張開手，陽光落了滿身，「而且這裡的太陽，也特別明亮，我喜歡這裡。」
自己的家鄉被如此誠摯真心地讚美，科紮特感到由衷地喜悅，忍不住便也跟著傻呵呵地笑起來。
「那你呢，你來自哪裡？」
他好奇地問。
「我？」未央奈想了想，有點苦惱，但是很快像是想到了，便指著一個方向，「太陽升起來的地方，我是從那裡來的。」
科紮特愣了愣，順著她指的方向望去，明亮的四芒星眼瞳中閃過幾分懷念。
「果然是東方啊。」
「嗯？科紮特在說什麼？」未央奈疑惑地看他。
「啊不，沒什麼，」
科紮特撓撓頭，「幾年前，也有一個女孩和你一樣忽然出現在這裡，她說她從很東的東邊過來這裡。而且，你和她有點像。」
「誒？」
未央奈驚訝，隨即好奇地問，「那她現在在哪兒呀？」
科紮特眼神略微惆悵，「她回去了。」
未央奈「啊」了一聲，有些不知所措，「對不起。」
科紮特大咧咧笑道，「這跟你沒什麼關係，你為什麼要道歉？」
未央奈看到他又坐回到了樹下重新拿起了帳本，她有些無聊，蹦蹦跳跳地跑到他旁邊歪頭看他。
被她盯得有些害羞了，科紮特剛要說什麼，遠處跑來一個小小的人影。
「科紮特先生！」
那是個小男孩，看起來比格西婭大一些，而且和格西婭長得還有些相像，男孩急匆匆的跑過來一臉焦急，但是當他的視線落到蹲在科紮特身旁的未央奈臉上時，臉色卻一變，整個人像是呆住了，「星、星曉小姐……？」
未央奈歪了歪頭，指著自己看向無奈的科紮特，「真的很像麼？」
科紮特眨眨眼，豎起食指看向男孩，「保羅，這是未央奈，不是星曉。」
男孩立刻顯得有些失望，低下頭去低低地應了一聲。
科紮特這才轉頭看未央奈，四芒星一樣好看特別的眼睛裡，映入少女漂亮精緻的臉，未央奈懵懂地看他，兩雙眼睛對望了一會兒，科紮特忽然咳嗽一聲扭過頭去，耳根泛起了紅色。
「也、也不是很像啦。」他支吾道。
未央奈點點頭「哦」了一聲。
「發生什麼事了？」科紮特轉移話題看向男孩。
「是布魯特！」名為保羅的男孩像是有些在意地又偷眼看了看未央奈，然後才撇著嘴道，「他喝醉了就耍酒瘋，一定要安吉麗娜陪他喝酒，還把馬裡奧給揍了，大家都攔不住他。」
科紮特皺起眉，摸著後腦勺一副傷腦筋至極的表情，「糟糕，G昨天才走。」
保羅也有些忿忿跟不滿，小小聲嘟囔，「星曉小姐早就說過布魯特不該留在自衛團，他只會鬧事！而且還勾結了其他人，一定是看准了Giotto先生他們不在才故意借酒發瘋的！」
「沒辦法了，先過去看看把安吉麗娜給救出來。」
科紮特洩氣道，隨後想起來地回頭看向未央奈，「我們先離開一下，你……」
未央奈看出他們好像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處理，於是很乖地站在樹下，「我在這兒等科紮特~」
她語氣裡滿滿的信任，科紮特也笑起來，保證道，「好~」
說是很快，可他這一離開，就讓未央奈等了很久，直到太陽被雲層遮蔽，天色陰沉下來，眼看著快要下暴雨了他都沒出現。
未央奈蹲在樹下，用折下來的樹枝塗鴉著奇奇怪怪的繪畫。
滴答——
一滴雨從樹葉的縫隙當中滑落下來，正掉到她頭上。
未央奈愣了愣，摸摸打濕的頭髮，看向暗沉的天色。
她忽然有點害怕了。
萬一打雷怎麼辦？
這個念頭才剛剛冒出頭，轟隆一聲巨響，閃電劃破天際。
未央奈臉色一白，捂住耳朵蹲了下來。
緊跟著，劈裡啪啦的雨水落了下來。
很快全身都被淋濕了，她咬著唇想站起來，想要從這裡跑開，可是剛剛一動，又是轟隆轟隆的巨響，未央奈被嚇得再不敢隨便動彈，渾身都在發抖。
啪嗒、啪嗒……
滿世界的雨水聲中，有人正踩著泥水朝這裡跑來。
未央奈抬頭望去，科紮特的身影停在了她身前。
「對、對不起。」
他撐著膝蓋劇烈喘氣，雨水順著頭髮眼睫往下落，滿臉都是，他抹了一把臉，露出傻笑，「來晚了。」
「你好慢。」
未央奈瑟縮了一下，有點委屈，「我在這兒等，可是我怕打雷。」
科紮特連忙脫下外套罩在她頭頂。
有人陪著，終於不再那麼恐懼，未央奈幾乎是被護在他的懷裡一路跑回去的。
「你等一下，我去問伯母有沒有乾淨的衣服，這樣會著涼的。」
一回到屋子裡，科紮特看她落湯雞似的樣子，急忙要走，手被握住了。
「這個。」
未央奈把他先前落下的帳本遞過去，這本冊子一直被她護在懷裡，但是雨太大，還是淋濕了一小部分，「對不起呀科紮特，結果還是淋濕了。」
科紮特愣了愣，遲疑地伸手接過來。
「因為這個好像很重要？」未央奈用手指撓撓臉，有些不好意思，隨後又豎起手做發誓狀，「我沒有偷看！真的！」
【三】
「所以，後來這位未央奈小姐，看到你被安德魯他們合夥欺負，就把他們全揍了一頓？」
才剛從船上下來的Giotto詫異地問，他有一雙金色的眸子，溫潤乾淨，被注視著的時候會讓人感覺像陽光灑落全身一樣舒適溫暖。
科紮特撓撓頭，笑得有些不好意思。
看他這番略帶害羞的神態，Giotto也忍不住笑了起來，「難怪馬裡奧說，這幾個月自衛團一直都很安分。」
「這位未央奈小姐似乎也是個很有趣的人。」
Giotto看看他，笑容中露出些許調侃。
科紮特卻完全沒注意他話裡的意思，探頭看看他身後，疑惑問，「G呢？」
「他這次沒有回來，」
說到這個，Giotto臉上的輕鬆隱去了一些，「我們這次稍微遇到了點麻煩，他留在那裡處理事情。」
作為多年摯友，從Giotto臉上，科紮特意識到什麼，便也跟著有些沉默下來。
兩人默契地一路往回走，小鎮上的居民看到歸來的Giotto，非常熱情地與這位年輕的自衛團團長打招呼，Giotto也再度露出了那種輕鬆愉快的笑容。
直到走到了科紮特暫住的伯母家門口，Giotto意外地看到，一個年輕女孩正坐在門前臺階上和格西婭玩著翻花繩的遊戲。
那是一個有著東方面孔，看起來比他們還要小一些女孩子，穿著上白下紅款式奇怪的衣服，袖子寬大，披散著長髮，笑吟吟地教著格西婭怎麼把繩子從她手上換個花樣翻過去。
看到他們，女孩立刻揚起笑容，踩著歡快的腳步蹦蹦跳跳跑了上來，「科紮特！」
與此同時，格西婭也丟下了紅繩子跑上來撲到了Giotto身上，「Giotto！」
一大一小兩個女孩的動作簡直像是範本裡刻出來一樣，唯一的不同，大概是大些的那個，並沒有真的撲到科紮特身上而是在他身前就停下了。
目光同樣天真爛漫的兩雙眼睛，透出相同的情緒，都非常的高興。
「這位，就是未央奈小姐？」
Giotto摸摸格西婭的腦袋，稍微有些意外。
從先前科紮特的描述裡，Giotto可完全想像不出來，幹翻了一眾五大三粗大漢的女孩，竟然生得如此纖小可愛，像是養在金絲籠裡的雀鳥一樣，目光天真，透露著對外界的好奇與憧憬，懵懵懂懂的樣子根本看不出有那般武力。
不過說起來，當初從星曉身上，他們也沒能看出來。
這麼一想，Giotto又釋懷了，大概，來自遙遠東方的女孩，都是如此不可貌相的。
「誒？你就是科紮特說的G……嗯……Giotto，是這個名字對麼？」
未央奈好奇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隨後有些疑惑地歪了下腦袋，「你好眼熟啊，我好像見過你。」
【肆】
說是見過，但直到差不多半年以後，看到了另一個紅頭髮臉上有刺青的年輕人的時候，未央奈才想起來，她為什麼會覺得他們眼熟了。
因為啊，Giotto和綱吉君，G和獄寺君，長得實在太像了嘛！
尤其是後來，未央奈曾經因為好奇，跟著Giotto他們去了這裡的大城市，還見到了一個髮型奇怪穿軍裝的人，Giotto說他叫戴蒙·斯佩多。
——這個人，跟骸也非常非常像！
未央奈恍然大悟，瞬間明白了。
這裡，其實是迪諾他們的那個世界，只不過現在，距離迪諾他們的時代還有很長很長的時間。
而Giotto和G他們，是綱吉君他們的先輩呢。
難怪她會出現在這裡。
因為她原來是想要來看望迪諾的，結果搞錯了時間啊。
不過也很好啊，因為她又認識了好多朋友~
……
「Boss？你在看什麼？」
紮著兩根小辮子的小女孩好奇地湊過頭來。
與家族成員們隱居在無名小島上，在大大遮陽傘下靠坐在躺椅上的科紮特慌慌張張地合起了書本，尷尬笑，「沒什麼哦。」
「咦？」
小女孩歪了歪頭，很親近地蹭過去抱著他胳膊撒嬌，「Boss~瑪琪看到了哦，有花~」
已經成為家族首領很多年的科紮特聞言，露出秘密被發現的狼狽神色，他四處張望了一下，看到剩下的孩子們還在溪水裡玩，其他的家族成員有的在鋪野餐布，有的在搬桌椅，都在為午餐做準備，沒人注意到這裡，於是松了口氣。
「那瑪琪要為Boss保密，」
他壓低了聲音，四芒星形狀的眼瞳裡，滿是凝重的叮囑，「這是我們西蒙家族的最高機密。」
小女孩立刻嚴肅了表情，捂住嘴用力點頭。
科紮特忍著笑，重新將擺在腿上的書本攤開。
這是一本很尋常的小說，但是攤開以後，書本的頁面裡，出現了一朵小小的白色花朵，長久不接觸空氣，花瓣已經風乾了，但保存得很好。
「這是什麼花呀？」瑪琪好奇地問。
「橘子樹的花。」
科紮特溫柔地摸摸她的腦袋。
「橘子樹？」瑪琪睜大了眼睛，「Boss為什麼要把橘子樹的花藏起來？」
「因為這上面有魔法啊。」
科紮特露出很孩子氣的笑容，「有公主被封印在裡面哦。」
小姑娘「哇」了一聲。
身後卻傳來「撲哧」一聲笑。
科紮特的臉色立刻變得有些羞窘，狼狽地扭頭看圍在身後的自家部下，「你們幾個……居然偷聽？」
「Boss您啊，也該考慮一下成家的問題了吧，要不然西蒙家族可就後繼無人了。」
「就是啊，我覺得boss你朝思暮想的『橘花公主』就不錯嘛。」
「哦哦，就是上回跟彭格列的守護者一起來戰場上支援我們的東方女孩吧？她的幻術把D·斯佩多都給矇騙過去了，可不得了！」
「斯佩多？就是那個傳聞裡，被他看一眼，第二天屍體就會浮到海面上的可怕男人？」
「沒錯沒錯就是他！」
「哇Boss，可以啊！這麼厲害的姑娘都被你搞定了？」
「得了，Boss這還在單相思呢，哪裡就搞定了，你沒見著他剛才的表情麼？」
「嘖，Boss您要加把勁呀！」
「那位小姐什麼時候再來？我們給您出主意唄？」
「啊別傻笑了，這可是關係到您的終生大事還有西蒙家族的未來！振作起來啊！」
「瑪琪、瑪琪也給boss幫忙！」
西蒙·科紮特終於收起了裝傻的笑容，歎氣。
「沒那回事，你們別誤會了，」
他站起身伸了個懶腰，望向遠處的天際，四芒星一樣別致的眼瞳悠遠又平靜，笑道，「她大概，不會再來了。」
畢竟，面對他的告白，可是露出了那種讓人難過的表情啊。
說什麼自己又做錯了事情。
這樣看來，做錯事的明明就是他才對，連道歉都沒機會了。
他無奈地想。
「Boss！」
瑪琪忽然拉了拉他的衣袖，「樹林裡有人！」
眾人一驚，齊齊順著她的指點望去。
這裡可是一座相當偏僻的島嶼，整座島上都只住著他們家族的人，怎麼會有外人進來卻沒被發現呢？
然而，真的有一個女孩從樹後探出了頭，她像是有些遲疑和小心，卻還是慢吞吞地走了出來。
穿著樣式奇怪的紅白色衣袍，披散著長髮，五官秀氣又精緻，是與他們都不同的面貌。
大家心領神會，立刻扭頭望向自家Boss，果然看到前一刻還一副看破紅塵樣子的男人，整個人都呆愣在了那裡。
大家默契地抱走了還在玩耍的孩子們，把空間留給了他們。
「那個，」
未央奈揪著手指，臉上惴惴不安，「我回來了……」
她小心翼翼地瞅了瞅科紮特，「科紮特還在生我的氣麼？」
科紮特這才像是回過神來，他眨了眨眼，有些疑惑，「我沒有生氣啊。」
未央奈眼睛一亮，露出大大的松了口氣的表情，「太好了。我不想你不開心的，G說，都是因為我的關係，你才會傷心的。如果我不希望科紮特再難過，就不要再出現在你面前了。」
科紮特愣了一下，「G？」他像是想起了什麼，臉上露出無奈，「那傢夥，還沒有釋懷啊。」
科紮特再度露出了往常的笑容，摸著後腦勺一副粗線條的樣子，「拒絕我也很正常啦。我並不會不開心，如果你因為怕傷害我而勉強自己的話，我才會真的難過。」
他頓了頓，才稍微放輕了些聲音，「真的要離開了？」
未央奈點點頭。
「有人告訴我，不可以不告而別，所以我必須得再見科紮特一面向你道別才行。」
未央奈看看他，「我不會說謊，所以沒辦法接受科紮特，對不起。」
「因為我有過喜歡的人了，我知道什麼叫做喜歡。科紮特也要找到自己真正喜歡的人，然後和她一直生活在一起才行，不要留下遺憾，要一直一直很幸福才好。」
科紮特發現，未央奈說起喜歡的人時，用的是過去時，他意識到了什麼，眼中閃過幾分憐惜，隨後卻又很快掩去，笑得一如既往的燦爛，「好~我會的。」
第87章 番外·貳
這一天，陽光明媚，萬裡無雲，風和日麗，春暖花開。
以風影為首的沙忍村一行人從林子裡走來，不遠處木葉大門口，等候多時負責迎接的奈良鹿丸等人走上前去，兩方都是少年時代一同走來的老熟人，更加之現在還有了姻親關係，也就省略了客套與寒暄，正要一同往村裡走去，忽然察覺到了異樣。
「什麼人？！」
護衛們露出戒備的神色。
樹林間傳出細微響動。
我愛羅面色平靜，流沙從腰側的葫蘆裡竄出沖向不速之客。
一聲驚叫，一個嬌小的人影從樹上跌落下來。
我愛羅平靜如水的眸光猛地一晃，充滿攻擊力的沙子去勢立減，聚攏到一起，托著掉下來的少女慢慢落到了地上。
鹿丸也怔了一下。
兩人對視了一眼。
「未央奈？」
鹿丸試探著問。
紅袍少女拍著胸口，一臉驚魂未定，聽到聲音，她抬起頭來，有點尷尬地看向站在面前的兩人。
「鹿、鹿丸，我愛羅，」
她眼神四處溜達了一圈，像是很心虛，「好久不見呀哈哈。」
我愛羅蹲下身，朝她伸出手來。
未央奈看看他，握住了他的手，然後借力站了起來。
「過了這麼久，你每次出現還總是能嚇人一跳啊。」
鹿丸好笑又有些懷念，他扶了扶額頭，又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少女，「不過你看起來一點都沒變。」
未央奈眨巴眨巴眼睛，看著面前熟悉的朋友。
不管是鹿丸還是我愛羅，都已經從當年青澀的少年，長成了大人了，鹿丸蓄了鬍子，長得和他的父親鹿久簡直一模一樣，而我愛羅，頭髮也梳得規規整整，一派持重端莊的樣子。
稍微有那麼一點點陌生。
「我說，」鹿丸揚了揚眉，「你是怎麼會從樹上掉下來的？」
「呃……」
說到這個話題，未央奈又露出了幾分心虛和鬱悶的神態，看看鹿丸又看看一眨不眨盯著自己很認真看著的我愛羅，良久她才認輸似得泄了口氣，垮下肩膀嘟囔著抱怨，「是佐助啦。」
「佐助？」
鹿丸訝異，「他回來了？」
未央奈撇嘴，「他把我丟下來自己就跑掉了。」
鹿丸有些明白了，語氣有些微妙，「這麼說，你早就回來了？」
在他的目光下，未央奈縮了縮脖子，不吭聲。
她確實幾個月前就回來這裡了，她在長門的雨忍村待了一段時間，又去曉組織那裡跟著鼬玩，鼬把佐助叫過去說自己有任務，於是未央奈就跟著佐助跑。
然後……
佐助帶著她溜達了幾天，不知不覺就來到了這附近，直到看到了我愛羅和鹿丸，她才發現不對，正要溜，就被佐助從樹上扔了下來。
「為什麼要跑？」
我愛羅疑惑。
「……」
未央奈一噎，眼睛左看看右看看，支吾著說不出話來。
鹿丸卻像是瞭解了什麼，無奈地搖搖頭。
「好了，既然來了就一起回去吧。」
他歎了口氣，「你應該也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能看到你，他們幾個都會高興的。尤其是對今天的兩位主角來說。」
未央奈沉默了一下，然後點點頭。
逃避的話也不是辦法啊，她回來這裡，本來就是想要見他們的，可是一方面又有些糾結和矛盾，怕又做錯什麼事，另一方面，這麼長久的時間過去，再來到這個充滿了回憶的地方，總有種近鄉情怯的感覺。
她緊張地繃著身體跟在我愛羅身後，卻也忍不住好奇地看著四周的街景。
「這裡……變化好大啊。」
看了良久，她才忍不住感歎道。
鹿丸輕笑了一聲，「是吧，最近幾年，世界可是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正說著，幾個打打鬧鬧的孩子從旁邊跑過去，其中一個紮著沖天辮的停住腳步。
「老爸！舅舅！」
「哇……」
未央奈瞪圓了眼睛，「和鹿丸小時候好像啊！」
鹿丸好笑地看看她，伸手朝那個男孩招招手把他叫了過來。
「奈良鹿台，我兒子。」
他一手按在自家兒子腦袋上，一邊語氣平淡的介紹。
未央奈驚訝，「鹿丸的兒子？好厲害……」
沖天辮小男孩疑惑地看看自家父親，又看看面前沒有戴護額卻和砂忍村一行人走在一塊兒的陌生少女，「老爸，這位是？」
「我叫鈴鹿未央奈，」未央奈笑眯起眼睛來，「你好呀鹿台。」
「我知道啦，」她看向和鹿台走一塊兒的兩個孩子，指著正在哢嚓哢嚓啃薯片的女孩，「這是丁次的女兒，」又指指金髮紮起的男孩，「還有井野的兒子對不對？」
鹿丸點點頭，笑道，「沒錯，秋道蝶蝶和山中井陣。」
「太好認了，」
未央奈感歎，「簡直一模一樣誒！」
「還有其他幾個孩子，過會兒你也能見到了。」
鹿丸笑著道，語氣裡的熟稔讓原本就一頭霧水的鹿台越加好奇了。
「Nei鹿台，那個漂亮姐姐是誰？」
看著幾個大人走遠，抱著薯片袋的蝶蝶疑惑問道。
鹿台摸摸腦袋，搖頭。
……
街上很熱鬧，到處都是張燈結綵，因為今天是個很重要的日子。
是木葉村，第六代火影與第七代火影的交接儀式。
未央奈看向遠處的影岩，既綱手婆婆之後，又多了兩個雕像。
「真的不先去跟他們見面麼？」
小櫻又問了一次。
我愛羅已經和鹿丸一起進去火影辦公樓了，他們是在門口遇到的小櫻，看見未央奈，小櫻整個人都呆住了，良久才沖上來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
「小櫻，」
未央奈唇角下撇，眼神有些可憐巴巴的，「我害怕。」
小櫻歎了口氣，她好像明白卻又說不太清楚未央奈究竟在怕什麼，可是看她這種表情，也沒人會忍心去為難她。
「那，等儀式結束了，我陪你一起去見他們好麼？」
小櫻拉著她的手語氣耐心，「鹿丸應該已經告訴卡凱西老師和鳴人了。」
旁邊，有個戴紅框眼鏡的小女孩，好奇地看著她們。
她叫宇智波佐良娜，是小櫻和佐助的女兒。
未央奈遲疑了一下，點點頭。
……
正式的交接儀式其實很短暫，身著六代火影袍，戴著斗笠的火影大人走上辦公樓頂，聲音平靜地宣佈了今天儀式的內容，隨後，七代火影在萬眾矚目下，從他手中接過了代表火影的斗笠。
砰砰砰，煙花在樓頂綻放，高處的風吹拂起火影長袍，金髮的青年揮動手臂，臉上的神情無比燦爛明朗。
未央奈仰著頭，看著鳴人意氣風發的表情，忍不住也跟著和小櫻他們一起鼓起掌來。
她稍稍轉過視線，就看到旁邊顯眼的銀髮在風中晃動，視線微微往下，便與卡凱西的視線對上了。
那目光平靜淡定，隔著老遠，卻還是落到了她身上，未央奈嚇了一跳，立刻低下頭，隨後才覺得自己這麼做有些不好，再抬頭去看的時候，卡凱西已經移開了目光。
她不自覺松了口氣。
儀式結束，小櫻拉著未央奈進了火影辦公樓，裡面現在很是忙碌，新任火影大人要接待許多遠道而來的客人，饒是如此，鹿丸還是出來接應把她們帶了進去。
「雷影剛走，鳴人現在在休息，正吵著說要出來找你呢。」
鹿丸一臉傷腦筋的樣子，笑道，「也不看看今天是什麼日子，真拿他沒辦法。」
「正好雛田也在吧？」小櫻笑眯眯地按著未央奈的肩膀把她往前推，鹿丸一邊打開辦公室的門，「還有博人和小葵。」
門打開了，未央奈探頭進去一看，正看到新任火影一家子正在裡頭，聽到動靜齊齊轉頭過來。
啊，卡凱西不在啊。
未央奈也不知道是失望還是松了口氣。
「未央奈！」
鳴人立刻跑過來，眉開眼笑的，「你真的回來了！太好了！」
未央奈歪頭沖雛田揮揮手打招呼，然後彎起眼睛，「嗯，我回來啦~一回來就看到鳴人當上火影了呢，恭喜你！」
鳴人抓抓頭髮，嘿嘿的笑著，像是有些不好意思，明明變化很大，個子高了很多，頭髮也變短了，可是從他臉上，卻還是能看出少年時期那種爽朗陽光的樣子。
「很帥氣哦！」
她豎起大拇指誇獎。
「咦，鳴人，卡凱西老師呢？」
小櫻環顧了一圈四周，疑惑問。
「啊？那個……」
鳴人撓撓臉，看了看未央奈，然後乾巴巴地道，「剛才儀式結束以後，他就不見了。」
「誒？」小櫻愣住。
……
未央奈是在幼時與卡凱西初見的小溪邊再度見到他的，他躺在石灘上翹著腿看書，一根長長的魚竿插在石縫裡。
她走過去的時候，正好遮擋了陽光，於是影子就落到了他身上。
卡凱西挪開眼看向她，神色很是平靜，就和從前在夢裡，每次她來找他的時候一樣。
「來了啊。」
他收起書坐起來，走到溪邊收魚竿，一條活蹦亂跳的魚正掛在鉤子上，他隨手將魚拿下來扔進水桶裡，未央奈蹲在水桶邊瞅了一眼，裡頭已經有好幾條了。
「卡凱西等很久了麼？」
她仰頭問。
卡凱西看了她一會兒，面罩遮掩下神情不甚明瞭，語氣很淡，「很久了。」
未央奈愣了一下，隨即意識到什麼，垂下眼看著在水桶裡翻騰的幾尾魚，只覺得也跟著這些魚一樣，心裡七上八下的。
「對不起。」過了一會兒，她才悶悶地道。
卡凱西揚了揚眉梢，走上前彎腰拎起水桶，「感覺抱歉的話，就稍微做點什麼來補償——」
「誒？」
……
安靜的林中升起一縷細細的炊煙，似有若無的香味飄蕩出來。
「手藝有進步。」
吃完了烤魚，卡凱西晃了晃拿在手上串魚的樹幹，發表評價。
「因為我經常有練習~」
未央奈笑眯眯的，可得意了。
卡凱西看看她，眼中流瀉出幾絲笑意，他站起身來，「好了，走吧。」
「誒？去哪兒？」
未央奈看他遞過來的手，遲疑了一下還是搭手上去，跟著往前。
「回村子。」
卡凱西回頭，死魚眼看她，「你難道打算一直待在這裡？」
未央奈一怔。
「啊，好吧，你要是想待在這兒也沒關係，」
卡凱西一聳肩，無所謂道，「本來還想著，帶你去一樂拉麵……」
他話沒說完呢，未央奈已經抓著他的手就要往前跑。
「喂喂，你不是剛吃完烤魚麼？」
他一邊笑一邊故作無奈地吐槽，腳下步子卻很是順從地跟著她跑。
「沒關係啦！」
未央奈扭頭，眼睛亮晶晶的，「等跑過去了我就又餓了！我們快點去嘛！」
……
「一樂拉麵果然還是很好吃！」
呼嚕呼嚕就吃完了一大碗配料豐富的拉麵，未央奈滿足地放下碗誇讚道。
卡凱西撐著下巴坐在旁邊，聞言笑了笑。
「不過這裡變化好大啊。」
未央奈四處望瞭望。
一樂拉麵原來是一家開在路邊，用門簾遮擋著，只有幾個凳子的小小店面，但是現在卻裝修一新擴大了很多倍，變得相當現代化了。
其實也不止是一樂拉麵，應該說，這個世界的變化都非常的大。
餐廳裡裝了電視劇，正在重播著火影交接儀式的過程，遠處有火車……哦，這裡是叫雷車開過發出的嗚嗚嗚的長鳴聲。
「還有什麼想吃的麼？」
卡凱西問。
「嗯……」
未央奈想了想，立刻豎起食指，「三色丸子！」
卡凱西斜眼看她，「小心吃壞肚子。」
「沒關係~」未央奈有恃無恐，「吃壞肚子的話我就去找小櫻！小櫻是很厲害的醫療忍者，肯定能治好我的~」
「你這傢夥……」
在收銀處買完單，剛從自動門出來，迎面有一隻龐然大物忽然撲騰著四肢沖了過來。
未央奈「咦」了一聲，眼睛一亮跑上去，「赤丸~」
「汪嗚~」
「赤丸，你怎……」
牙的聲音戛然而止，驚疑不定地看向抱著赤丸蹭的少女，指著她半晌才叫出了她的名字，「……未央奈？」
「牙~」
未央奈笑眯眯地朝他招招手，然後又看向他身後，「還有志乃，好久不見呀~」
與許久不見的朋友寒暄完道了別，兩人又信步往前走了一段路，未央奈東張西望著，像是有十萬個為什麼要問，滿滿都是要溢出來的好奇心。
卡凱西倒也耐住了性子簡單地回答著她的那些稀奇古怪的問題。
走到一個轉角，他忽然停下了腳步。
未央奈疑惑地看他。
卡凱西深吸了口氣，有點無奈，但還是道，「在這裡等我一下。」
未央奈雖然很茫然，但還是點點頭應下了。
卡凱西眼眸中劃過溫和的情緒，抬手在她頭頂揉了揉。
未央奈看著他走進了開在街道對面的小店裡，她抬頭看看店鋪招牌，驚訝了一下，「咦，這不是……」
沒一會兒，熟悉的人影又走了出來，他眉眼耷拉著一副懶散散的表情，走路腳步也很拖遝，手上卻很不搭調地抱了一大束明黃色燦爛盛開著的向日葵。
在他身後，小小花店的視窗裡探出一個金髮的腦袋，井野笑眯眯地朝著未央奈招了招手。
「拿著吧。」
卡凱西把花遞過來。
未央奈愣了愣。
卡凱西歎氣，指指身後，「井野一直想送你的。」
未央奈這才伸手接過了那束花。
明豔張揚的花朵熱情地盛開著，像一個個小太陽被抱在懷裡，只是看著，就覺得胸口暖暖的，如同被陽光照耀著一樣。
抱著那麼大一束花很顯眼，尤其身邊還走著才退休下來的火影大人，未央奈很快就發現自己被圍觀了。
所以說啦，六代火影大人這麼多年來一直單身，別說同期的了，就連他學生的孩子都已經能打醬油了，他還老是孤零零的，也是讓村民們操碎了心。
他們都以為卡凱西是打算孤獨終老了，結果，他們看到了什麼？
竟然有一個漂亮女孩和他一路說說笑笑的走過來，神情舉止親昵自然，卡凱西還給她買了花。
這還是那位大齡單身狗的火影大人麼？
於是在一眾詭異和莫名熱切八卦的目光追蹤下，他們花了一下午的時間晃蕩過了木葉的大街小巷，也被木葉村的老老少少圍觀了個徹底。
晚上有慶祝會，參加的都是鳴人的同期，地點在原來丁次最愛的烤肉店裡。
未央奈坐在小櫻和井野這些女生桌上，驚訝地看著對過男人們大呼小叫著拼酒的樣子，寧次皺著眉坐在那裡黑臉，小李早就趴在桌上說起了胡話，佐井還是那麼笑眯眯地看不出在想什麼，牙卻摟著鳴人大聲嚷嚷著不醉不歸。
「是不是很不習慣？」
小櫻笑道，「大家都長大了呢。」
未央奈點點頭，在她的印象裡，鳴人他們還是不能沾酒的少年，現在啊，一個個都已經為人父母了，他們的孩子，都已經快要長大到當年她認識他們的時候那麼大了。
「畢竟已經很久了啊~」
井野端起酒杯，很是豪邁地一飲而盡，啪地一聲放下杯子，「可惡，為什麼你看起來還這麼年輕啊！」
她有些不滿地看著未央奈，然後鬱悶地捂住自己的臉，「和你坐一塊兒，感覺自己都變老了，變成歐巴桑了嗚……」
「好了啦井野，本來就是啊，」小櫻好笑地拍拍她，「你也不看一下井陣都幾歲了。」
未央奈撓撓臉。
天天給大家倒酒，到了未央奈這兒的時候她忽然停住，嘀咕道，「未央奈可以喝麼？」
手鞠奇怪地問，「她不是和你們同期的麼？」
因為來自砂忍村，之前的夢中也幾乎沒有過交集，只知道這是鹿丸他們的朋友，也是直到今天手鞠才知道原來未央奈和我愛羅都已經認識了那麼久了。
「啊，怎麼說呢——」
天天點著下巴有些苦惱。
未央奈眨巴眨巴眼，很無辜，「其實，我今年剛剛十七歲。」
「……」
小櫻、井野、天天同時投來鬱悶的目光。
手鞠一拍桌子，震驚，「六代大人竟然下得了手？！」
「……」
三個女孩的目光又轉而望向她，都有些欲言又止。
……
慶祝會結束的時候，作為今天的主角，鳴人醉得東倒西歪，鹿丸和寧次跟小櫻她們打過招呼之後上來一起把他抬回家，手鞠天天幾個姑娘也都與她道了別。
小櫻留在最後陪未央奈送走了所有人，然後佐良娜探頭探腦地進來，乖巧地說要來接媽媽回家。
大家都已經有了家庭了呢，看著和女兒說話的小櫻，未央奈感歎了一聲。
小櫻見她的神色，然後露出有些好笑的表情，她牽著佐良娜的手走過來。
「鳴人今天很高興，」
小櫻笑道，「從小一直嚷嚷著要當火影，然後夢想終於實現了。」
「而且，未央奈也回來了。」
她看向未央奈，但隨後笑容又有些隱沒，「可惜佐助不在。」
佐良娜低下頭。
未央奈握住小櫻的手，又認真看了看佐良娜道，「佐助會回來的。」
小女孩仰起頭，黑色的雙瞳和佐助很像，直直看著她，「真的麼？爸爸真的會回來？」
「我之前，一直在鼬那兒，後來又遇到了佐助，我知道佐助在努力調查那些事，」
未央奈說道，「他一定也是想，快點解決那些危險，這樣，有小櫻，有佐良娜生活著的木葉村，才能真的一直和平下去，他也才可以早日回來。」
「所以小櫻不要難過，佐良娜也是，」
她笑彎起眼睛，「有思念的人所在的地方，就是歸宿，佐助會回來的，因為你們都在思念他呀。」
小櫻有些觸動，她正想說話，忽然像是看到了什麼愣了一下，隨後眼中閃過揶揄的笑意。
她鬆開了未央奈的手歪了歪頭，「是了沒錯，所以未央奈也一樣啊。這裡也一直有人在思念你，所以你回來了，不是麼？」
未央奈呆了一下，順著她意有所指的目光回過頭去。
熱鬧的街巷，明亮的燈火，還有適時升起綻放的煙花在夜空中盛開。
咻——
砰——
驟然照亮的夜色裡，熟悉的人影半靠在牆邊，面罩覆臉看不清神色，卻有花火的璀璨倒映在他的眼裡。
迎著她呆愣的目光，他走上前，腳步很慢，卻像是踩著流轉的歲月，最後站定在她面前，彎了彎眼睛笑。
「走吧，回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