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話 女孩眼中的世界
睜開眼睛的時候窗外還是漆黑的，借著透過窗玻璃的月光可以看見對面的床鋪是空蕩蕩的，被褥也和我睡前整理好的那樣平整，沒有絲毫被挪動的痕跡。
哥哥今天也沒有回來啊。
我從木板床上翻身坐起來，伴隨著「吱呀」的輕微摩擦聲，沒有在意這些細節，我將手探進枕頭下面，摸索出了一把尖利的剪刀。將剪刀換一隻手握住，我又從枕頭更深處抓住火柴盒拿了出來，伸長手臂將床頭的油燈摸過來。
將燃起明亮火焰的油燈抱在懷裡，手指隔著一層玻璃也能感覺到灼人的溫暖，我有些出神地盯著跳動的火苗發起了呆，熾烈的紅色在我的眼睛裡暈染開來。
我的哥哥名叫紮伊羅·烏利加，隸屬駐屯兵團。不過貌似哥哥最開始加入的是調查兵團，只是因為一次意外讓哥哥的腳受了重傷，雖然後來有儘量治療，也不可能再回復到全盛的狀態了。
不過我感到很慶倖，如果哥哥沒有退出調查兵團的話，我就不會遇見哥哥了。
我的名字是瓦菲·烏利加，為我取這個名字的人說，「瓦菲」在他們的國家是「生長在瓦縫中的野草」的意思，象徵著頑強的生命力。我本來一直都不太喜歡自己的名字，不過托它的福，我才能活著見到哥哥。
至於遇見哥哥之前的生活，那又是很長的一段故事啦。
再次醒過來的時候窗外遇見升起了耀眼的太陽，我這才發現自己昨天晚上靠在牆壁上就又睡著了，懷裡的油燈已經快要燃盡了，僅剩的一點火焰可憐地搖晃著。
啊......好浪費......晚上只能點蠟燭了。
我動了動有些酸麻的腿，從床上跳下來。哥哥上一次帶來的食物還剩下了一點，我隨意地就著果醬吃完了。水缸裡的最後一點水也被我喝完了，我掂了掂輕飄飄的水壺，終於決定出門一趟。
外面的天氣並不是特別寒冷，從太陽的高度看來現在應該還是上午，我在長裙的外面套上一件兜帽斗篷，將頭髮和眼睛都埋在陰影裡。
我很少出門，一來是因為家住在深山裡離集市太遠，二來我並不喜歡和太多人待在一起。哥哥說我大概有輕微的社交恐懼症，但我不這麼認為，我只是單純不喜歡人類而已。
比起和人相處，我還是比較喜歡思想純粹的動物。
嘛，不過動物們好像都比較怕我就是了。
當然啦，哥哥才不在這一行列。哥哥是這個世界上我最喜歡的人了！
走到集市上的時候人群忽然躁動起來，大家都向連通門的街道彙聚過去，我皺了皺眉準備繞開人群繼續走向店鋪，忽然聽到有人在喊：「調查兵團回來了！」
我一下子頓住了腳步。
調查兵團？
那不是哥哥曾經待過的兵團嗎？
想到這一點我回轉過身順著人流站到街邊，又依仗身材的嬌小擠到了最前列。
街邊的人群中忽然沖出了一個婦人，抓住其中一個士兵向他詢問自己兒子的下落。毫無疑問，她的兒子已經成為了巨人的口糧。不過那個人也太誠實了一點，就算說謊安慰那個婦人也好啊。
不過不關我的事，反正傷心的人也不是我。
因為這一個小插曲的發生，周圍的群眾紛紛開始議論起來。我想我應該要反駁的，畢竟哥哥曾經也是調查兵團的一員。我剛做了這個決定，就聽見身後不遠處有個老頭慘叫了一聲。
我循聲望過去，狠狠給了出言不遜的老頭一擊的是一個褐色頭髮的男孩，十歲左右的年紀，有著一雙清澈的綠色眼睛。他身邊的女孩立刻扯住了他的後領逃開去，他們經過我的面前，我的目光又移到女孩的臉上，然後愣住了。
黑色的頭髮和黑色的眼睛。
這個人......
我下意識拉低了帽檐。
人群散去之後買了一些麵包和水果，我找到了一片開滿紫色花朵的草地，坐在那裡隨便地吃了點麵包填一點肚子。已經過了中午，或許是這些花兒的緣故，我心情很好地哼著記憶中的小曲歡快地穿過人群往家的方向走。噢，回家把東西放下之後還得去打點水。
從前方跑過來的兩個男孩重重地撞上了我，因為完全沒防備我站不穩地倒退了兩步，正好給他們讓開了通過的路。
見他們沒有絲毫想要道歉的意思，像是害怕什麼人的追殺一樣急匆匆地又要跑，我毫不客氣地抬腿在其中一個的膝蓋窩來了一下。
「嗚哇......！」被我踢中的傢伙立刻跪倒在地慘叫不止，與他同行的男孩氣憤地回過頭來瞪著我，那眼神仿佛是想要教訓我一下。
真是不自量力。
我抬起眼睛朝他咧嘴笑了一下，將指骨捏得劈啪作響：「這樣可不行哦，撞到人就得好好道歉才行。」
「黑......對、對不起——！」
像是看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男孩露出驚恐的神色拖起同伴逃得飛快。
我朝他離開的方向扮了個鬼臉：「真是失禮。」
幸好麵包和水果都沒有被撞掉，我拍了拍裙擺的褶皺，繼續往山上走。
將買回的食物放到木桌上，我用扁擔架起兩個空蕩蕩的水桶跑到屋外不遠處的水井邊去，熟練地打了滿滿兩桶水，我又如同來時一樣輕鬆地將水桶扛了回去。這樣往返了兩次，第三次將水桶扛回去時有人正好從屋子裡出來。
「哥哥！」我驚喜地叫出聲來。金髮的青年聞聲抬頭，看見我松了口氣，然後笑著向我招了招手。我興奮地朝哥哥跑過去，滿滿的水桶隨著我的動作顛出了小半。哥哥幫我將扁擔卸下來，本來是想自己將水桶提進屋，被我搶先了。
哥哥的腿不可以做劇烈運動也不能承受太大的重量，幫哥哥分擔勞動的我是好孩子。
「瓦菲真是好孩子。」
果然，等我將兩桶水都倒進水缸，裝作很累地呼出一口氣抬手擦去額上並不存在的汗時，哥哥溫柔地摸了摸我的頭髮這樣說道。我舒服的眯了眯眼，仰起臉朝哥哥的手掌湊近了些，想了想還是準備問哥哥這次會在家裡住多久。
「哥......」
「紮伊羅！」
我的話才剛吐出一個字就被打斷了，從屋外推門進來的女人穿著和哥哥一樣的軍裝，唯一不同的是她背後的自由之翼軍徽，那是代表調查兵團的。女人有著一頭絲綢般順滑的耀眼金髮，與哥哥的頭髮如金子般璀璨的顏色不同，她的頭髮顏色更加淺淡。但是，同樣都暄目到刺傷我的眼睛。
討厭。
「卡婭？！」哥哥微微睜大的眼睛真實地表露出了他的不知情，他放下了撫摸我頭髮的手朝女人走近了幾步，「你怎麼來了？」
「兵團回來我去找你，他們說你回到這裡來了，我就找來了唄。」女人無所謂地懶懶一笑，神情間是滿滿的熟絡自然。
我抬起胳膊將手放在頭頂，那裡還殘留著哥哥手掌的溫暖。我垂下眼看著自己的手。
我討厭這個人。
「啊！這就是你收養的那個小姑娘吧？初次見面！我是卡婭·洛哥尼。是你哥哥曾經的戰友噢！」
視野裡突兀地伸進一隻白皙修長卻佈滿薄繭和細小傷口的手，我咬了咬唇，沒有揮開她的手卻後退了一步。垂在身側的手緊緊握成了拳頭，十指短短的指甲深深嵌進掌心。
為什麼她會知道我的事，明明我被哥哥收養也不過幾個月的時間。
自稱卡婭的女人似乎有些尷尬，但還是固執地沒有收回手。我就這樣和她僵持著。
僅僅數秒之後，我先一步妥協。
「抱歉卡婭，這孩子有些怕生。」哥哥這樣對卡婭解釋，然後向我伸出了手，「瓦菲，不要怕。」
——小姑娘，不要怕。
那個時候哥哥就是這樣說著，然後向我伸出了手。
讓我一度堅信找到了嶄新的光。
我無法拒絕這只手。
將手慢慢鬆開搭到哥哥的手上，任憑他將我的手引向卡婭的手。兩隻手握在一起之後，哥哥的手離開。
——我討厭這個人。
我抬起頭，過長的劉海隨著我的動作一點點滑落到臉頰兩側，我看見卡婭湛藍的眼眸裡映出女孩黑色的發黑色的眼，以及秀麗的臉上純真美好的笑容：「我叫瓦菲，瓦菲·烏利加，卡婭姐姐請多關照！」
——因為哥哥喜歡她。
作者有話要說：
據說兵長是瑪利亞之牆被破壞之後才加入調查兵團了...因為被打了臉我就把兵長的這一點點戲份移到後面去了_(:з」∠)_
*
flag立起來了！
高三高二的前輩們高考學考乾巴爹！！
另外來個評論唄_(:з」∠)_
*
現在妹子看起來貌似還很正常！但她是個病嬌絕對是個病嬌！！
因為妹子大概活不到兵長出場的那一天所以提前讓兵長打了個醬油~
兵長超級帥——！！！
另外那個剪刀的設定我只要說一句話你們就懂了...赤隊俺嫁——！！
然後...高考放假補上全章~
第二話 綻放的血之花
吃過午餐哥哥便又回去工作了，我拿出自己的一套工具跑到門口的草地上做果醬，卡婭在廚房裡收拾碗筷。午餐是我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吃過的熱食，卡婭做的，不得不說作為一個士兵她手手藝還真是不錯。
因為卡婭做了吃的，所以我買來的麵包便被隨意地放在了一邊，哥哥和卡婭聊得很開心，我一個人沉默地扒拉著碗裡的飯菜插不上話。
這個時候我有一種感覺，我也像那些麵包一樣，在哥哥和卡婭之間是多餘的。
我討厭卡婭。
「咚！」
手中的大木槌重重砸在裝有草莓的木桶裡，一瞬間鮮紅的漿液四下飛濺，又砸了幾下，我將木錘放下，拿過一把並不鋒利的鏟刀。「咄咄咄咄」的聲音不斷響起，那是我正在努力將草莓碾碎。
這樣的動作持續了幾分鐘，看見木桶裡的草莓已經是一片果肉模糊，我頓住了動作。將鏟刀抬起來湊到眼前，紅紅的果汁滴落下去，我伸出舌頭舔了一口，砸吧了幾下嘴巴細細品味。
嗯，不愧是我做出來的，酸酸甜甜真好吃！
將草莓汁倒進大大的玻璃瓶裡，我換了一個小木錘一點點將剩下的草莓醬的果汁榨幹。鮮紅的草莓果汁裝了整整三大瓶，我的心情又好起來，哼起了記憶中不知名的曲子。
一邊剁碎一邊攪拌，一邊將紅汁倒入玻璃瓶，我一邊哼著歌心情晴朗地做完了這一切。木桶裡的草莓醬顏色變得相當漂亮，我用手指刮了一點放進嘴裡，熟悉的味道在味蕾上蔓延開來。我不由得笑眯了眼。
將草莓醬裝進慣用的玻璃罐，我輕聲唱了出來：
「緋紅的赤紅的火焰一樣火紅的
溫暖的明亮的太陽一樣的顏色」
將罐子用力蓋緊放在玻璃瓶的旁邊，我開始收拾木桌上散落的各式各樣的工具。因為草莓不需要削皮，所以鋒利的刀都沒有派上用場。
「到哪裡去尋找呢這種美麗的顏色
到哪裡去尋找呢......」
「瓦菲妹妹！」
突如其來的呼喚驚得我手抖了一下，手指在鋒利的刃口擦過去，鮮紅的血珠從傷口裡沁出來，滴落在我淺色的長裙上暈染開一朵血色的小花。
「對不起瓦菲妹妹！我沒想到你拿著刀！」
我愣愣地看著指尖的殷紅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卡婭已經驚惶地提了醫藥箱跑過來緊緊抓住我的手。傷口似乎挺深，卡婭纏了幾層繃帶都沒能將它止住，她似乎對此相當懊悔，明明受傷的是我不是她。
「血......血就是這種顏色。」我輕輕將還未唱完的歌接了下去。
「嗯？瓦菲妹妹剛才有說什麼嗎？」
「不......」
雖然血流得有些駭人，不過這點小傷相比之前根本不算什麼，可是之前怎麼沒有察覺到呢，原來血有這麼漂亮的顏色。
卡婭還在給我的手指包紮，她的動作很笨拙，還沒有我做的好。
這是一個好機會，她毫無防備地離我這麼近，長髮隨著她低頭落下來，露出了雪白的脖頸。
隨身攜帶的剪刀現在也靜靜地躺在我懷裡，只要用它往她的頸動脈用力一拉，熾烈的紅色就會濺滿我的衣衫。
然後，就再也沒有人能將哥哥從我身邊搶走了。
還有一個問題，我能贏過她嗎？
雖然我對自己的天生怪力和身手還算有信心，但卡婭畢竟是個成年人，而且還是軍人，如果致命的第一擊被躲過的話，那麼......我就糟糕了。雖然她現在對我很友好，甚至為我的受傷而著急，但這並不意味著當她察覺到我的殺意還能寬容，到那個時候，開出血之花的人可能就會變成我了。畢竟卡婭若是喜歡哥哥的話我也同樣是敵人不是嗎？
不過這是可以避免的。
我的手已經探進了懷裡，指尖的冰涼明確地告訴我目標已經到手。瞄準脖頸的話對手可能一時之間還有力氣掙扎，但是瞄準心臟的話......那便是一擊必殺。無論是多麼強悍的人，只要心臟被毀也會瞬間斃命。
可是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如果，如果哥哥知道殺死卡婭的人是我，還會像以前那樣對我好嗎？
我知道答案一定是否定的。
但我不允許那種事情發生。
哥哥已經回到瑪利亞之牆去工作了，不可能這麼快就返回，如果我成功了，只要讓林子裡的野獸將卡婭的屍體吃掉。沒有人會懷疑是我幹的。我還是個孩子不是嗎？
我握緊了懷裡的剪刀，猛然發力狠狠刺出——
「呼......好了，這樣就不會再流血了。」
卡婭鬆開我的手站了起來，我微微錯愕地睜大了眼，急忙收住了攻勢。
「瓦菲妹妹是在收拾這些嗎？作為害你受傷的補償我幫你吧！」卡婭這樣說著，轉身就要去拿桌上的工具。
「別碰它們！」我失聲驚叫起來。
卡婭的背影一僵，故作自然地收回了手，大概是因為被我這樣接二連三地表現出疏遠而感到難堪，在我看來她的笑容都有些勉強。
為了能多製造出進攻的機會，我決定對她和顏悅色一點：「我的手沒有大礙，自己來就可以。」
「哦......好。」
沒有再要求幫忙，說完這句話卡婭便安靜地退到一邊，看著我收拾一言不發。她的這種沉默讓我的神經緊繃起來，時刻警惕著她的動作。
「瓦菲妹妹。」她忽然叫我的名字，聲音很輕，似乎有些猶豫。
我立刻警覺：「是......？」
卡婭抬起頭直視我，眼裡是看不明晰的亮亮光彩：「你是不是討厭我？」
「誒......？」我小小地驚訝了一下頓住了手上的動作，沒想到她這麼坦率，直接就問了出來。我還沒有忘記要放鬆她的警惕性的打算：「卡婭姐姐很溫柔。」
因為溫柔所以哥哥才會喜歡她，因為哥哥喜歡她所以我才討厭她。
聽了我的話卡婭的面頰漸漸浮上兩片紅暈，她有些羞赧地曲起手指刮了刮臉頰，嘴角上揚的弧度卻顯出了她的好心情：「那......我和你們一直在一起好不好？」
手上不自覺猛一發力，握緊的玻璃瓶發出輕微的哀鳴，我立刻回神收了勁，努力維持住僵硬的笑容：「卡婭姐姐不是調查兵團的人嗎？怎麼可能一直和我們在一起？」
好在卡婭完全沒有注意到我的異常：「那個啊，其實我已經申請了從調查兵團調回駐屯兵團。」似乎認為這樣做太自私，卡婭有些慚愧地低下了頭。
我咬緊了牙關，聽見自己的聲音都在顫抖：「已經......同意了？」
卡婭又露出笑容來：「大概看我是女性吧，很簡單就通過了。」
再也笑不出來，我深吸一口氣，壓住顫抖不停的右手：「哥哥已經知道了嗎？」
卡婭紅了臉，完全是個陷入戀愛的小女生：「還沒有......我覺得應該先問你的意見，不想讓紮伊羅為難。」
就是這種體貼，最讓我看不慣。
「我的意見......有用嗎？」
我必須保持絕對的冷靜，接下來我要做的事容不得半點疏忽。
這個人必須得死。
卡婭·洛哥尼必須得死！
任何有威脅的可能傷害到我的人，全部，殺掉就可以了！
「當然！你可是紮伊羅的妹妹啊！」
我眨了下眼睛，腦子稍微清明了些，但握住剪刀的手依舊沒有鬆開：「那麼......如果我不同意呢？」
「瓦菲妹妹？」卡婭愣了一下，明顯沒有想到剛才還說她溫柔的人會突然發難，她一時之間有些驚慌失措起來，「為、為什麼不願意呢？你看，多一個人照顧你不是很好嗎？我......我會和你哥哥一起對你好的！」
——我會和你哥哥一起對你好的！
一瞬間我聽見了理智之弦繃斷的聲音。
那些被我用力碾碎埋進深深的土裡的記憶突然清晰起來，濃烈的血腥之氣湧上喉頭，薰紅了我的眼睛。
滿目血光。
——我會和你母親一樣對你好的。
「哈......」我能感受到胸膛止不住的振動，「哈哈哈哈哈——！」
真是可笑。
「怎麼了？瓦菲妹妹？」卡婭疑惑地走到我面前，伸手想觸碰我的肩膀。
對，就是這樣。
你這樣毫無防備地接近過來真是讓我感動。
「你沒事......」剩下的話在喉嚨深處戛然而止，卡婭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睛，我看見她的眼瞳裡映出女孩黑色的發黑色的眼，以及臉上散發出強烈諷刺的殘虐笑容，都被鮮血染得火紅。
湛藍的眼睛逐漸失去了焦距。
你這樣毫無防備地特意來送死真是讓我感動。
作者有話要說：
果然有手稿就是毫無壓力-w-另外兩篇卡得想死...
來個評論嘛QUQ
第三話 那一天
——緋紅的赤紅的火焰一樣火紅的
漂亮的紅色液體一下一下濺到我的臉上，「呲、呲、呲、呲」那是刀刃沒入血肉的聲音。
——溫暖的明亮的太陽一樣的顏色
卡婭的手漸漸冰冷下去，噴出的鮮血卻還是那麼溫熱，身下的土地顏色逐漸加深，反射著太陽的光澤。
——到哪裡去尋找呢這種美麗的顏色
輕輕吹來的風將女孩的黑髮拂起，她的眼睛通透如寶石，血色的光芒流轉。
——到哪裡去尋找呢血就是這種顏色
濺在臉上的鮮血紅得刺眼。
——白色的刀刃進去紅色的刀刃出來
拔出的剪刀泛著冷質的金屬光澤，隨之湧出的鮮血越來越少，乾淨的刃口覆上洗不掉的汙腥。
——到哪裡去尋找呢這種美麗的顏色
「哈啊......呼——呼——」我脫力地癱坐在地上大口喘息，光裸的小腿傳來濕潤的觸感，剪刀掉落在腳邊，我張開手掌舉到眼前。有溫潤的液體劃過臉龐，滴在手心暈染開一片血紅。
——已經不用再尋找了
手心的透明液體越積越多，沖刷掉了原本的紅色，又有冰冷的液滴打在我的額頭上，發頂上，腿上，手上，卡婭身下深色的土地裡溢出血色的長河。
我的渾身被澆得徹底，透骨的寒冷從雨水蔓延到全身的細胞，讓我不由得瑟縮起來。我將剪刀撿起來握緊。
「是我贏了......」
——紅色的女孩笑起來了——
像是要宣告自己的勝利，我不能自已的地狂笑出聲，雨越下越大，瘋狂的笑聲和狂躁的雨聲糅合在一起，雜亂得讓人想捂住耳朵。
我彎下腰蜷起身子，用力將剪刀按進懷裡，並不尖銳的刀背抵住我的胃，強烈的噁心讓我不至於昏睡過去。
然後我聽見了不可能出現的熟悉聲音。
「瓦菲！」
聽見這個聲音的瞬間我好不容易平復下去的顫抖又湧了出來，保持著蜷縮的姿勢不敢抬頭。
那是哥哥的聲音。
腳步聲幾乎要淹沒在雨裡，可我清晰地聽見它在不斷接近，然後，停在了距離我不到一米的地方。
卡婭就倒在那裡。
為什麼哥哥會回來？
我的腦子裡空白得只能想到這一個問題。
哥哥不是回內地了嗎？為什麼會突然回來？
為什麼會這麼巧正好在這個時候回來？
不想被哥哥知道。
唯獨哥哥，我不想讓他看到我的這副模樣！
「瓦菲。」
哥哥的聲音隱約在雨裡聽起來比往日還要溫柔，熟悉的溫柔觸感搭上我的發頂。像是魔法一般，瞬間止住了我的顫抖，「不要睡了，會著涼的。」
「哥......哥......？」我小心地抬起頭。
「嗯，是我。」金髮的青年露出沒有一絲陰霾的溫暖笑容，讓我的心不自覺平靜下來，「已經沒事了，瓦菲。」
「啊......」
是啊，只要不承認是自己做的就好，只要裝作自己也是受害者的模樣博取同情就好，只要將一切嫁禍給強盜就好，哥哥會相信我的。
「瓦菲，站得起來嗎？」
「嗯......」將手交付到哥哥伸出的手掌中，幸好下了這場雨，我手上的血跡已經被沖洗得差不多了。
哥哥稍一用力將我拉了起來，他的手勁有點重，擠壓到手上的傷口稍微弄疼了我。不過哥哥很快就放了手，他走到卡婭被我戳得血肉模糊的屍體旁邊，蹲下身靜靜地注視了一會她的眼睛，終於抬手讓她瞑目。我這才敢走到他身邊，卻看見哥哥忽然將卡婭腰間的皮帶解了下來。
我被哥哥著匪夷所思的行為嚇了一跳，哥哥卻將取下來的立體機動裝置遞到我面前，一言不發地幫我穿上。
「哥哥？」我不解，也只能乖乖配合哥哥調整好了那個對我來說還太過龐大的對巨人武器。
穿戴完畢，哥哥站起身摸了摸我的頭髮，他的臉上帶著如往日一般溫和明媚的淡淡笑容，可我總覺得有哪裡不對：「瓦菲知道這個怎麼用嗎？」
我一愣，努力回憶了一下曾經見到過的使用立體機動裝置的場景，點點頭，隨即又搖頭。
哥哥笑了笑，開始為我詳細地講解立體機動裝置的構造和用法，我不能理解哥哥這樣做的緣由，但我相信哥哥。
哥哥曾經是個很好的士兵，現在也是個很好的教官，而作為學生的我認真聽講也吸收得很快，哥哥指導了一會我便可以利用氣體和繩索到處亂飛了。
落到高高的樹枝上，我收回繩索興奮地低頭看向哥哥的方向，還沒有來得及說話，地面忽然地震一樣一下一下震動起來。
我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
這個動靜我是知道的，可是怎麼可能，這裡可是牆壁的內部，那些東西......怎麼可能出現呢！
這才不是什麼地震，是巨人。
是巨人的腳步聲！
「哥哥！」
我想要回到哥哥身邊去，如果有立體機動裝置的話，就算面對巨人也有生還的可能。
腳步聲越來越近了，整個世界都在顫抖，我甚至可以想像得到，巨人那一成不變可怕的面具式笑臉。
「瓦菲，」哥哥忽然出聲叫住了我，他抬起頭，雨幕模糊了他的表情使我看不清晰，「站在那裡不要動。」
「為什麼？哥哥！巨人就要來了！」
「噢，我都忘了，瓦菲是見過巨人的。」哥哥的聲音被雨水打得冰涼，我有些不知所措地扶著樹幹站好，也不敢輕舉妄動。
「哥哥你怎麼了......？」
如果說這個時候我還能抱著一絲希望自我安慰，那麼在看清哥哥臉上的神情時我就再也欺騙不了自己。那是我從來沒有見過的陌生神情，帶著哥哥從未對我展露過的毫不掩飾的厭惡與冰冷的殺意。
哥哥他是知道的。
知道我是個怎樣醜陋的人，做過怎樣殘忍的事。
哥哥遠遠地盯著我的眼睛，那種實質化的厭惡像是撕裂了整個時空將我刺得遍體鱗傷：「瓦菲，你會活下去。」
這個時候我已經可以看見巨人那張虛偽的臉，我看著它一步步走近，我想我應該要衝下去的。可是雙腳像是被看不見的力量死死釘在了原地，讓我動彈不得。
唯獨哥哥，我不想被他討厭。
哥哥忽然後退一步，淩空躍起將繩索紮進巨人的身體裡，哥哥的動作敏捷得像是獵豹，巨人只能胡亂地揮動手臂想將他打下來。
巨人笨拙的動作根本抓不住哥哥，哥哥在空中繞它飛了一周，瓦斯氣體劃出長長的軌跡，舉刀瞄準後頸，「鏘嚓」一下，致命的肉塊被刮了下來，一個巨人轟然倒地。
可是巨人遠不止一個，地面在不停地震動，更多的巨人往這邊聚集過來，已經有幾個三四米級的小型巨人在我所呆的樹下掙扎。
哥哥的動作那麼快，可我卻動彈不得，哥哥叫我不要動，哥哥是厭惡我的，在哥哥眼裡，我和巨人一樣，都是敵人。
我和巨人相比，哪一個更加醜陋？
這種東西怎樣都好，哥哥的腿有傷，我不去的話，哥哥會死。
明明知道這一點，可是腿，腿就是不聽使喚。
動啊！動啊！給我動起來啊！
到頭來，我還是只能眼睜睜看著，看著自己最重視的人在眼前死去。
哥哥的腿忽然猛烈地抽搐了一下，像是觸到什麼開關，他一下保持不了平衡從半空中直直墜下去。周圍的巨人一擁而上。我想尖叫，可喉嚨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扼住發不出聲音。
為什麼......為什麼我做了那麼多，還是不能改變這樣的結局呢？
唯獨哥哥，我不想看見他的鮮血。
「啪！」
墜落的身子被橫掃過來的手憑空握住，巨人的笑容更加詭異猙獰。
我只能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一下一下，渾重有力，像是鼓點。
像是一場慢動作的黑白默劇。
巨人張大了嘴，被玩偶一樣捏在手中的哥哥忽然朝著我的方向笑了一下，那是一個極輕的，和以往相同的溫柔笑容。
我的世界忽然恢復了聲與光。
哥哥對我說了六個字。
「哢擦！」
巨人的嘴狠狠地合攏，鮮血如泉湧。
哥哥是我嶄新的唯一的光芒。
——「你會生不如死。」
這是哥哥留給我，最適合也最殘酷的懲罰。
「嗚啊啊啊啊啊——！」
第四話 心中的柔軟
「不要——快逃啊——不要死——！」
我猛地睜開了眼睛。
汗水浸濕了後背的衣衫，我使勁扯住領口往下拽，似乎這樣就能讓急促的呼吸平緩下來。女人撕心裂肺的呼喚似乎還縈繞在耳畔，那張虛假的笑臉狠狠咬下男人腦袋的畫面我到現在還能清晰地想起，清晰得讓人作嘔。
巨人。巨人。
這是人類天敵的名字，只是提及都會帶來不可抑止的顫抖。
就在昨天，我和媽媽終於擺脫了每日提心吊膽被巨人捕食的危機，逃進了百年前人類建築起的高高牆壁之內。
就在昨天，一直被我稱作爸爸的男人，永遠地離開了我，為了將我和媽媽送到調查兵團手裡。
我的名字叫瓦菲，今年九歲，父親和母親都是東洋人，這個名字是他們經過了長久的商量才定下來的，在我們原本的國家，這個名字代表的是和瓦縫中生長的野草一樣頑強的生命力。
媽媽推門進來的時候我正打算從床上跳下來，看見我的動作媽媽並沒有阻止，只是放下手中裝著熱粥的碗，從一旁的衣架上拿過外套幫我披上。
我頓了頓動作沒有說話，任憑媽媽幫我穿好外套之後又幫我套上襪子。
「瓦菲，」媽媽整了整我的衣領，黑色的眼睛直直望進我的眼睛，「從今天開始我們就要在牆壁裡面生活了，在這裡不可以隨意舉刀，已經沒有威脅了，知道嗎？」
我緩慢地眨了下眼睛，沒什麼表情地回望媽媽：「那要是遇見了威脅呢。」
媽媽歎了口氣，撫著我的後頸將腦袋湊過來，她柔軟的黑髮蹭著我的肩窩，像是某種動物：「不會的，這裡是牆壁裡面，已經沒有巨人了。」
「這樣啊。」毫無意義地自語了一句，我伸手搭上媽媽的後背，緊緊回抱住她。
在牆壁外面的時候，我們總是這樣互相擁抱著取暖，人類與人類的體溫交融在一起，變成令人欲罷不能的溫暖。
只不過，我垂下眼眸看著自己的手，兩個人果然沒有三個人來的溫暖。
我和媽媽所在的區域是人類所建築的三道牆壁最外層的瑪利亞之壁週邊的希幹希納區，也就是被稱為「最勇敢的戰士」的人所住的其中一個區域，我並不認為這裡能有絕對的安全，但相比牆外的生活還是要安全得多。
說來奇怪，原本在牆外的時候總是為了生存提心吊膽，可如今來到了心心念念的牆內生活，卻一下子不知道應該做什麼反而空虛起來。50公尺高的牆壁實在太高了，像是密閉的鳥籠將人類困在裡面，沒有危險，也沒有自由。
媽媽在距離內門較近的深山裡找到了一塊空地，在駐屯兵團的幾個士兵幫助下建造了一座木屋，我們便在這屋子裡開始了新的生活。
我很少走出深山，食物都是媽媽去集市上買回來，這山裡的動物比牆外要少很多，每次我想抓一隻烤來吃都會被媽媽阻止。
日子也就這樣平淡甚至無聊地過去了幾個月。直到那個人的到來改變了一切。
雖然作為女兒的我年紀也不算小了，但媽媽還是非常年輕，至少看起來是這樣。然後這樣年輕漂亮的媽媽，在頻繁出入於集市之上後，有人對她展開了猛烈的追求。
追求媽媽的人叫做契爾，沒有姓。他比媽媽小上整整十歲，是個性格開朗得過分的大男孩。
「最近可能會有客人來，你要表現得乖一點。」
媽媽無奈卻溢滿溫柔地笑著說出這句話是，我才知道有個不過比我年長十來歲的人已經糾纏了媽媽好幾個月，還妄想成為我新的爸爸。
我不會同意。
但是看見媽媽許久不見的幸福笑容，我終究沒能說出口。
第一次見到契爾的時候我正在屋前的草地上做番茄醬，身後突然有陌生的腳步聲漸漸逼近，我想都沒想抄起鏟刀就朝來人斬了過去，過分鮮豔的紅色液體濺了對方一頭一臉。
如果他再躲得慢一點，濺在他身上的液體就會是真正的鮮血而不是番茄醬了。
「佩蘭小姐的女兒果然和她本人一樣超強悍啊。」
紅發的青年耷拉著眉毛，表情異常喜感。
和契爾見的第一面我就撕破了媽媽幫我貼上的「乖巧」標籤。
從那之後我家的飯桌上多了一隻名叫契爾的大型紅毛犬科動物。
與契爾的往來大概是我第一次與父母以外的人類如此親近，同時也刷新了我對男性掉節操程度的認識。契爾屬於那種打也打不走不打就得寸進尺的人，我答應了媽媽在牆內不能隨意拿刀砍人，因此對他是毫無辦法。
媽媽已經承認了與契爾的關係，如果不是我極力反對，以契爾不知廉恥的程度估計會直接住進來。但是在爸爸的死亡不過數月的今天，他已經做得夠好了。
爸爸的性格和契爾可謂是兩個極端，如果說契爾是熱烈的火，那麼爸爸就是溫潤的水，他對感情冷淡，卻又以自己的方式保護著媽媽和我。
當年爸爸媽媽並不是自由戀愛而結婚的，那個時候我們的民族已經瀕臨滅絕，在逃亡的進程稍微放緩下來，大家選擇了儘快培育下一代。
我便是這個時候的產物。
爸爸媽媽之間是沒有多少愛情的，他們之間更多的是類似戰友的默契，所以媽媽在爸爸死後愛上了別人，我並不會怪她。
只是，爸爸擋在我身前的並不很高大的背影，以及推開我之後濺在我臉上的溫熱液體，並不是那麼容易就能代替的。
「呐呐小瓦菲，你要怎麼樣才肯接受我呢？」
「等你死了我可以考慮。」
「不要這麼無情嘛！我死了你就沒爸爸了！」
「我早就沒爸爸了。」
「小瓦菲不要說出這麼寂寞的話！快撲到爸爸懷裡來哭！」
「......你不是我爸爸。」
「很快就是了！小瓦菲不要害羞啦爸爸會安慰你的！」
「請不要白日做夢！」
「咦？！為什麼要用敬語？！」
「滾開！」
「這樣才對嘛......誒佩蘭小姐你為什麼要拉開我？」
「白癡嗎你！沒看見瓦菲已經在掏剪刀了！」
「噢噢！果然還是佩蘭小姐關心我！」
「去死蠢貨。」
「等等瓦菲把剪刀放下！」
雖然契爾一直煩得逼我掏剪刀，可他畢竟是媽媽喜歡的人，我不可能真的戳死他。
真正讓我對契爾好感度升值是在一個意外事件發生之後。
那天我趁媽媽出門偷偷進行著一場捕獵，這是很好的減壓方式，會讓我想起在牆外的生活，那種危機感讓我感到刺激。但是我已經捨棄了自由。
其實我認路的能力實在是很差，從前都是一味地跟著爸爸媽媽走，這次不過是稍微走遠了些，我就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好在並沒有遇上兇猛的大型野獸，等到夜晚星星出來，我就可以勉強辨別方向了。
可是我沒等到星星，傍晚的一場大雨將夜空的顏色都沖淡了。
我討厭下雨，淋過雨的衣服濕噠噠地貼在身上完全不便於行動，而且在雨幕和雨聲的阻擾下，我很難看清周圍環境的變化。
那只野豬一直奔到了我身後不到十米我才反應過來，這個距離想躲已經是不可能的了。
我以為我會死在那裡。
就那樣被撞得支離破碎，然後被野獸啃噬掉。
這樣死去或許比被巨人吞食還要好一些，至少我還能成為提供營養的食物，而不是在巨人的胃袋裡絕望窒息，再被不成人形地吐出來。
但是我沒有死去。
我獲救了，我活了下來。
紅發的青年一刀砍斷了野豬的一條後腿，猛烈的沖勢在離我極近的地方豁然頓住，體積龐大的生物倒在鮮血與雨水的混合物中嚎叫不止。
「小瓦菲沒事吧？佩蘭小姐可是很擔心呢。」
我第一次知道契爾其實是個很厲害的人，他在我面前總是被動挨打，現在我開始懷疑他是不是有受虐傾向。
「小瓦菲真的不考慮叫我一聲爸爸嗎？我會和你媽媽一樣對你好的！」
一瞬間紅發青年的面容與記憶中爸爸難得一見的溫柔微笑重合在一起。
——於是我相信了。
第五話 殺
「小瓦菲~你起來了......嗎......？」
面對被打開的木門和毫不避嫌打開木門的紅色腦袋，我往自己身上套衣服的動作略略一頓，然後像是什麼也沒發生一樣繼續把衣服穿好。
「誒~小瓦菲你給點反應嘛！還說是小瓦菲覺得被爸爸看見也沒關係？別這麼大膽啦爸爸會害羞的......」
將薄被折疊整理好，我在枕頭底下摸索了一陣，那個聒噪的聲音還在喋喋不休。
我跳下床，用左手拍平了長裙上的褶皺。
「啊小瓦菲你又把剪刀放在那種地方！要是戳傷了自己怎麼辦......」
「哐！」
成功止住了擾人的雜訊，我走過去將尖端沒入木門的剪刀拔下來隨意放進口袋，平平地扯了扯嘴角：「早上好啊，契爾。」
「......早上好小瓦菲......」
契爾搬進我家已經是兩個月前的事情，一眨眼我和媽媽已經在牆內生活了大半年，而爸爸......也已經離開我們大半年了。
現在的生活一切都好，習慣了平靜的生活，我已經不會想去狩獵，習慣了契爾的纏人，我已經可以保持平靜地朝他扔剪刀。
人類的適應力還是相當強的。
「今天的午餐......好像特別豐盛？」
「阿拉小瓦菲不記得了嗎？佩蘭小姐說今天是你的生日啊~」
生日？
我愣了一下。
這樣啊，等過了今天，我就十歲了。
「原來在牆外一直沒辦法幫你慶祝，但是太好了，能趕上你十歲的生日。」媽媽露出欣慰又落寞的神情，但很快又將它一掃而空，她揚起笑容將一杯果汁推到我面前，「這是契爾親手做的，瓦菲嘗嘗吧？」
我端起杯子猶豫了一下，杯子裡的暖黃色液體倒映出我的眼睛：「他做的......能吃嗎？」
雖然嘴上這樣挖苦著，我還是在契爾不滿的「好過分啊小瓦菲！」「我好不容易才做好的！」「佩蘭小姐也嘗嘗吧！」諸如此類的抱怨聲中仰頭喝盡了杯中的液體。
是橙汁啊......不過怎麼有點苦的感覺？榨汁的時候沒剝皮嗎？
媽媽經不住契爾的死纏爛打也喝下了一杯，哄小孩一般誇獎著很好喝。可是那個苦味實在是很澀啊，橙汁而已怎麼會有這種味道？
......咦？眼前怎麼模糊起來了？媽媽和契爾怎麼一直在晃？好奇怪啊......
「瓦菲！？」
「......抱歉佩蘭小姐。」
到底......怎麼回事......？
再次睜開眼睛我已經不在和媽媽的木屋裡了，潮濕的岩壁帶著刺骨的寒冷侵入體內，四周一片幽暗，我只能由觸感得知我處在一個類似山洞的地方，背後倚靠的岩壁是潮濕的，而且隱隱約約傳來滴水的聲音。我應該在地下。
眼睛在黑暗裡適應了一會稍稍恢復了視覺，借著洞內一點點的自然光亮，我看見了前方不遠的欄杆。我在某個地下的囚室裡。
媽媽不在我附近，把我們抓來的人——至少是幫兇——中有契爾，他騙了媽媽和我，那杯果汁中有迷藥。
我的手被反綁在身後，萬幸的是雙腳並沒有綁住，剪刀被收走了，四周的岩壁很光滑，沒有能隔斷繩子的東西。
暫時沒有看見守衛的存在，但不能排除在遠一點的我看不到的地方有人的可能性，牢門是被上了鎖的，如果要逃出去必須從欄杆下手。反綁在身後的雙手緊握成拳。
機會只有一次，如果不能將欄杆弄彎成我可以出入的弧度，聲響可能會引來人，我不能出去打倒他們的話一切都完了。
我必須成功！逃出去救出媽媽！然後，我要親自用這雙手將那個背叛者撕碎！
我從地上爬起來，單腳跺了跺地面，因為太過潮濕而有些光滑，岩壁也是如此。這樣的話不好發力，我靠著牆用背後的布料將岩壁上的水汽蹭幹，這樣好歹不會打滑了。
綁在背後的手綁得特別緊，我想動一下胳膊都很困難，大概契爾有特意提醒他們吧，說我的臂力特別驚人。
因為我從來都是用手丟東西砸他，他當然不清楚其實我的腳力才是最可怕的。
啊，怎麼辦，再想下去我會笑死的。
呐爸爸，你是不是也在笑我和媽媽傻，被那樣一個男人徹底地騙了，還幾乎讓他代替了你的位置。
呐爸爸，不管怎樣，你可以保佑我和媽媽成功逃出去嗎，保佑我成功逃出去救出媽媽，然後不管去哪裡都好，從這個地方離開。
呐爸爸......我忽然好想好想你......
感覺有溫熱的液體從眼眶溢出來，我抬不起手去擦，只能低下頭，看著瑩潤的液滴墜落下去，砸在赤|裸的腳背，碎了一地。
抬起右腳踏在岩壁上，我深吸一口氣平復下呼吸，左腳起跳也踏上岩壁，雙腳在一瞬間同時發力。被我踩在腳下的岩壁「哢噠」一聲龜裂凹陷，我整個人如同離弦的箭飛了出去。
猛地踢彎了欄杆，我順勢從間隙裡滑出去，腳一觸地便拼命跑起來。
「什麼聲音？！」
「是從地牢傳來的！快去看看！」
嘖，果然有守衛啊。
虛了虛眼眸，我將目光緊緊鎖定住朝這邊跑來的兩個身影，腳下步伐絲毫不緩。
「那個小姑娘逃出來了！」
「怎麼做到的？！牢門沒鎖嗎？！」
猛然發力起跳，我側起身子在岩壁上一踏調轉了方向，淩空躍過兩人頭頂，雙腳狠命在他們的後勁重重一擊。兩個人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想轉過頭然而卻只是踉蹌了兩下唇角便溢出鮮血。
我落到地上掌握不了平衡滑出好遠，停下沖勢又跑回去，兩個守衛的頸椎骨應該已經被我踢斷了，但不能保證已經死透。
我在其中一個守衛的上衣口袋找到了被搜走的剪刀，反手握住磨了好一會才將繩子磨斷。我活動了一下被勒出幾圈紅痕的手腕，換一隻手握住剪刀，並無猶豫地送進了兩人的左胸口。
抬手擦掉濺在臉上的鮮血，我將剪刀□□，顧不上滿手的濕熱粘稠，一刻不停地繼續向上。
什麼牆內牆外，什麼安全危險，比起巨人，這些與我們同為人類的傢伙才更可怕好嗎！
「已經足夠了吧！你還要折磨她到什麼時候！」
「行了吧契爾！我可是知道的！你這傢伙在抓住這女人之前在她家住了兩個月吧？！看在這是東洋人的純種末裔的份上我才不跟你計較！上回那些廢物居然被兩個小鬼給幹掉了！不過真是沒想到，原來牆外還有東洋人存在啊嘿嘿嘿......你怎麼還在這裡？！拿了錢就快點給我滾！你這低賤的畜生！」
我不知道我是怎麼找到這裡來的，一路上遇到了不少的侍衛，雖然好歹算是把他們全部幹掉了，但我的身上也落了不少傷。再這樣下去，就算不被抓住，我也會失血過多而死。
但是聽到這兩個聲音的瞬間我忽然又感覺身上充滿了力量，我知道我找對了。
我腳步虛浮地撞開門，在那個肥豬一樣的男人發出尖叫之前戳爆了他的心臟。然後我轉過身抬起頭目光平靜地盯住紅發青年。
「麻煩了啊......早知道應該快點逃走的。」契爾露出與往常無異的爽朗笑容，抓了抓本來就淩亂的紅發。
「這樣啊。」我短短閉了下眼睛，聲音出乎意料的乾澀。猛地握緊了手中的剪刀，我睜大了眼睛扯開一個殘虐的笑容，「那就去死吧！」
「嘭！」
甩掉剪刀上的鮮血，我晃了晃因失血過多有點暈眩的腦袋，奔向房間的角落。
「媽媽！媽媽！是我！我是瓦菲啊！媽媽！你看看我！我已經把礙事的傢伙全部殺掉了！已經沒事了！」
我緊緊抱住了媽媽冰冷的身子，媽媽渾身赤|裸,身上佈滿了大大小小的青紫印記，雙眼空洞毫無焦距，體溫也低得不像活人。
「媽媽......我在這裡啊......不要丟下我......」
眼淚毫無徵兆地掉下來，砸在媽媽的眼簾上，她的眼珠忽然動了動，淚珠從她的眼角滑落，像是她在流淚。
「瓦菲......」聲音細如蚊吟，我卻渾身一震，連忙低頭看向媽媽的臉。媽媽的眼睛逐漸在我臉上聚集，緩緩展開一個蒼白美麗的笑容。
她抬起手摸了摸我的黑髮：「瓦菲，你快走。」
「媽媽？」
「快點。」
我拒絕不了媽媽，拖著殘破的身子從窗臺爬了下去，雙腳剛觸到微冷的土地，頭頂不遠忽然刮起一陣熱風。
我看見剛才我待過的那個房間吞沒在一片火海之中，媽媽站在窗口，依舊面帶微笑地看著我。她漆黑的長髮末梢燃起赤紅的火焰，黑色的眼底閃著赤紅的火光。
「瓦菲，你要活下去，不管付出什麼代價，你都要活下去。」
「任何有威脅的可能傷害你的人，全部，殺掉就可以了。」
媽媽這樣說著，一步步退入火海，越來越旺盛的火焰將她整個人包裹住，瞬間就消失在我眼前。
我一下子失去了全身的力氣，整個人癱坐在地上，只是愣愣地睜大眼睛盯著那個視窗。
「不要丟下我一個人......」
我仰著很重的腦袋，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活著，不知道時間是否在流動，然後，那個人向我伸出了他的手。
「小姑娘，不要怕。」
讓我找到了可以繼續活下去的新的信仰。
第六話 活下去
距離瑪利亞之牆被破壞已經過了一個星期，結果我最後還是活了下來。
哥哥被巨人吃掉之後我陷入了一定時間的暴走狀態，憑藉著卡婭留下的立體機動裝置一連削掉了好幾頭巨人的後頸。
但很快我又冷靜下來。
我儘量避免與巨人戰鬥，利用立體機動裝置往高處跳，逃離了這片森林。
城鎮已經被巨人攻陷了，街道上擠滿了體型各異的巨人。希甘希納地區的外門破開了一個大洞，牆壁的碎石飛濺砸到周邊的房屋上，內門也已經被破開了，不少的居民被落了下來。這些被稱為「勇敢的戰士」的人被拋棄了，他們在警戒線外嘶叫嚎哭，眼睜睜看著巨人逼近。然後，迎接自己的末路。
我也沒有趕上將希甘希納地區的居□□往內地的船，所幸媽媽和我住的深山離內門很近，我直接用立體機動裝置跳上了內門。
我還是要活下去。
儘管就像哥哥說的那樣，我會生不如死。
我必須得活下去，因為那是爸爸媽媽哥哥所共同希望的。
翻過內門之後我找到了那艘避難船，雖然船上已經擁擠得呼吸都有些艱難，但我跳上去之後並沒有人有一句怨言。大概看在我是小孩子？又或者我穿戴著士兵才有的立體機動裝置？還是說，被我滿身鮮血的模樣煞到了？
那種事情怎樣都好，我只知道，如果有人敢站出來抱怨，我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在他開口之前把他的腦袋削下來，就像面對巨人那樣。這樣做船上的負擔也能減輕一些。
對，我只要活下去就好。
即使已經沒有希望沒有光明在我眼前，即使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和信仰，我還是要活下去。
即使生不如死。
避難船把我們載到了羅塞之牆的內地，因為一下子損失了近三成的土地，食物也很快供應不上了。
我們這些難民現在吃的都是原本分配給士兵的食物，每天都要忍受著被搶走食物的士兵嫌惡的眼神去領一天只有一個麵包的生存食糧。
立體機動裝置已經被我扔掉了，因為那是卡婭的遺物，如果不是哥哥的要求，我是怎麼都不會碰它的。
我沒有領到今天的麵包，糧食的稀缺已經嚴重到了一定地步。
如果明天、後天、大後天、以至於今後的每一天我都領不到食物，我會不會就這樣餓死？不，倒不如說，如果真的能那樣死掉，對於我才是最好的解脫。
就在我盯著手心發起呆來，一股衝撞力忽然撞上了我，把我撞得一個踉蹌。
我晃了晃身子才穩住，回過頭，看見一個表情兇惡的高大男人威脅地俯視我：
「小鬼！想死嗎？！」
因為我和他的身高差距太過懸殊，所以我只是仰頭看了他幾秒，就經不住脖頸酸痛收回視線重新看向自己的手心。因為他的問題正好問出了我心中所想，所以我認真地回答了他：「確實是呢。」
不知道為什麼，兇惡男人的臉在聽到我的回話的一瞬間變得更猙獰了，直接伸手向我揮來。
他用了很大的力氣，即使是我如果完全承受了這一拳也會吐血的吧。
我知道我的眼神肯定也在那一瞬間變了，這一點從男人僵硬了一秒的動作就能看出。
就算我真的想要死去，也不代表我願意被這種人幹掉。
「你這混帳在幹什麼——？！」
身後忽然響起了屬於男孩的怒吼，緊接著有腳步聲快速逼近，還有兩個腳步聲也跟在後面朝這邊跑過來，我還沒有來得及將剪刀刺出去，就看到身側閃過一道虛影，一個男孩跳起來想踢開男人的手，卻反被男人揮開了。
「啊、好痛！」男孩抱住被撞上牆壁的腦袋看上去痛苦不已。
明知道這種時刻是不可以笑的，可男孩的行為實在讓我忍俊不禁，我連忙捂住了嘴巴想把沖出口的笑聲吞回去。
男人似乎被他這一動作激怒了，打算放棄教訓我讓他吃一點苦頭，我楞了一下，剛想沖上前阻止，眼角餘光又瞥到一道殘影閃過，下一秒男人已經捂著肚子倒在了地上。
我微微睜大了眼睛，想看清剛才出手的是誰。
「哈啊......已經不用擔心了.....呼......」
身旁停住了一個腳步聲，輕微的喘息聲伴隨著男孩清秀的聲線響起，我又是一愣，偏轉過頭。
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那一頭耀眼的金髮，男孩雙手撐著膝蓋大口喘息，有細密的汗水從毛孔沁出來，然後凝結成水珠滑過臉龐。他抬起頭來朝我露出一個笑容，我可以看見他漂亮的湛藍色眸子裡漾著溫柔的光。
我不自覺恍惚了一下。
「阿爾敏。」
女孩清冷的聲音響了起來，被稱作阿爾敏的金髮男孩聞聲轉頭，看見扶住暈眩男孩的黑髮女孩離開焦急地跑過去：
「三笠！艾倫沒事吧？」
阿爾敏、三笠、和艾倫嗎......？
我和那個同族的名為三笠的女孩遠遠地對望了一眼，然後我牽起嘴角微微一笑，轉移視線的同時轉身離開。
是上次見到的人呢，看來，她有好好保護重要的人啊。
人的生活中總是充滿了意外，比如說我遇見了除我以外的族人，比如說我又連續幾天沒有領到麵包，再比如說，我又一次遇見了那個有著耀眼發色的男孩。
我抱著肚子坐在臺階上，雖然原來在牆外的時候也總是一連幾天來不及吃東西，但餓肚子的滋味實在很不好。
可惡......明天還是動手搶好了。
......誰？！
感覺到有人靠近，我立刻警惕起來翻身撲了上去。來人意外的弱，很輕易地就被我壓制住了。
「痛！」
聽到這個有些耳熟的聲音我愣了一下，隨機鬆開手後退幾步，果然看見阿爾敏的一頭金髮。
「你......？」我有些驚訝地睜大了眼。
男孩立刻站起身來，靦腆地抓了抓頭髮：「那個......抱歉嚇到你了，我沒有惡意的！」說到最後他自己緊張起來連忙擺手。
雖然和哥哥一樣有著金子般耀眼的頭髮，不過性格卻完全不像啊。
我沒什麼表情地看著他，等待他的下文。
「這個給你。」
誒？
我看著遞到我面前的半塊麵包，再次愣了一下。
我抬起頭盯著阿爾敏的眼睛。
他因為我的注視而瑟縮了一下，但卻沒有收回手：「因為我看見你好幾天都沒有吃過東西了，我覺得你應該需要這個。」
我又愣了一下：「這是......同情？」
阿爾敏也是一愣，然後著急地慌忙搖頭擺手：「不！我並沒有那個意思！」
「謝謝。」
「誒？」
我接過他手中的半塊麵包，看見他一副沒有反應過來的樣子忍不住笑了一下：「就算是同情也謝謝你，因為我很需要。」
「都說了不是同情！」
我很快把那半塊麵包吞進了肚子裡，舔乾淨手指上的麵包屑，我重新在臺階上坐下支起身子抬頭看著夜空。然後我感覺到有人在身邊坐下來。
沒有人說話，夜裡安靜得像是睡熟了。
直到脖子仰得有些酸痛，眼睛也累得快睜不開，我才坐直了身子。
「你這麼晚還不回去嗎？」
阿爾敏也隨即坐起來：「我的話沒有關係。」
「是嘛......」我意味不明地瞥了他一眼，不打算再追問。
然而阿爾敏卻不打算就這樣沉默下去：「瓦菲是東洋人嗎？」
我頓了一下，對於自己過於明顯的黑髮黑眼並沒有隱瞞的必要：「是啊。」三笠也是吧。後半句我沒有說出口，出於那個所謂的第六感，我直覺阿爾敏這次單獨出來和另外兩個人有關。
「瓦菲、見過巨人嗎？」
「見過啊。」
「那、會害怕嗎？」
我終於忍不住瞥了他一眼，看見阿爾敏的有些失神地盯著自己的手心，忽然就皺了皺眉：「當然怕。」
「那、會逃跑嗎？」
「你想說什麼？」
也許是被我忽然嚴厲起來的語氣嚇到了，阿爾敏猛地抬頭驚慌失措地看著我，好一會，終於洩氣地又垂下頭去：「艾倫和三笠完全不害怕。今天艾倫說想要加入調查兵團，雖然以前他也一直有這樣的志向，但是、這次我覺得什麼都阻止不了他了。所以三笠也說要和他一起。其實我一直知道的，一直以來我都被他們兩個人保護著，我也覺得我應該做些什麼，但是，我是多餘的啊，什麼力量都沒有，我很害怕......」
「阿爾敏。」我第一次認真地叫了他的名字。
這說不定是我第一次開解別人的心結，我盯著他清澈的湛藍眼睛，一字一頓地說：「不要隨便地自己下判斷。」
「誒？」
「艾倫也好三笠也好，誰都沒有那樣想，只是阿爾敏自己這樣覺得而已。」
阿爾敏的表情像是掙扎了一下，很快他又朝我露出第一次見面時能安撫人心的溫暖笑容：「謝謝，瓦菲。」
啊。
我睜大了眼睛。
「我知道該怎麼做了。」他這樣說著，轉身準備離開。
光。
那是我曾經見到過的、光。
阿爾敏的動作頓住了，他回過頭不解地看著我低垂的頭，我的手扯住了他的衣角，抓得很緊，像是怕一鬆手又消失不見。
「瓦菲？」
這次一定要牢牢抓住才可以。
絕對不要再放手。
「阿爾敏，我可以一直留在你身邊嗎？」
我找到了、新的光芒。
第七話 訓練兵團
「現在開始！進行第104界訓練兵團的入團式！」
今天的天氣很好，陽光暖洋洋地灑在身上，讓我有種想睡下去的衝動。可是不行。今天是我和阿爾敏三笠艾倫一起加入訓練兵團的日子。我環顧了一下四周，沒想到兩年前還被讓畏懼的職業如今有這麼多人來參加。
啊，這麼說也不對，畢竟最近「12歲以後還去開墾荒地的人是膽小鬼」的說法可是很流傳呢，不知道這裡有多少人是害怕被指責才來的呢？
嘛，反正對於我來說，他們都與我無關就是了。
我只要呆在阿爾敏身邊就足夠了。
「怪我運氣不好、我是被分來監督你們這群傢伙的基斯·沙迪斯！」
「別指望我會來歡迎你們！就憑現在的你們！最多只能充當巨人的口糧！」
「你們就是家畜！甚至連家畜都不如！」
這個教官真是囉嗦。
這樣扯著嗓子喊不會喉嚨痛嗎？
「我們會花三年時間來鍛煉你們這群毫無用處的飯桶！我會把同巨人廝殺的技巧一一塞進你們的腦子裡！」
「三年後，站在巨人面前的你們，究竟是依舊只能充當口糧的廢物呢、還是成為一道守護王權的光榮壁壘、又或者、成為一名驅逐巨人的光榮的人類士兵呢，這些就看你們自己了！」
這老頭神煩。= =
難得的好天氣都被糟蹋了，明明阿爾敏的金髮在陽光下看起來這麼耀眼的。
「瓦菲，」阿爾敏的聲音壓得很低，有種別樣的性感（瓦菲你崩壞了嗎？！），「不要再盯著我看了。」
我不解地歪了歪頭：「為什麼？」
這個時候陽光好像忽然暗淡下來了，但我正在和阿爾敏說話呢，哪有時間去管那個。
「因為......」是我的錯覺嗎阿爾敏的聲音好像有點抖？「教官他就要過來了......」
啊。
我立刻抬起頭，果然看見教官老頭那張打滿了陰影的臉。
「你這傢伙......是什麼人？！」
嗚哇！口水都要噴到我臉上來了！
我瞥了一眼一旁拼命搖頭的阿爾敏，硬生生把抬手擦臉的衝動忍了下去。
「希甘希納區出身，名字是瓦菲。」
與教官相差很大的是我特別冷靜的聲音，不知道為什麼，在我說完之後，教官的臉似乎更黑了，他沉默了一下，忽然湊到更近的地方來俯視我：「你剛才說了什麼？！完全聽不到啊！」
......這老頭原來耳朵不好啊，難怪要大聲吼出來。
唉，真麻煩。
我深吸了一口氣，再次握拳重重錘擊左胸：「希甘希納區出身！名字是瓦菲！」
這樣總聽得到了吧。
誰知那老頭竟然又湊近了些，用比剛才還大的聲音吼道：「那個名字算是什麼東西！你的姓呢？！」
「哈？」我還來不及用大腦思考，反駁的話就已經沖出口了，「你的名字又算什麼？！我沒有姓關你什麼事！」
余光瞥見阿爾敏一臉絕望的表情，我才忽然反應過來說出的話有多不敬。大概新兵敢這樣和教官說話的也只有我一個了吧。
......管他的，誰讓他質疑我的名字。
果然教官的臉已經不止是黑了，我看見一連幾種色彩精彩紛呈地在我面前過了一遍......然後，我就被罰去跑圈了。
可惡！看不到阿爾敏的自我介紹了！
在我跑了不知道多久之後，有一個人也加入了我的罰跑行列，這個人我記得，因為那老頭發表宣言的時候我看見她一直拿著一個白薯在吃。果然也受罰了呢。
同為罰跑人員，我們在體力還很充沛的時候互換了姓名，莎夏說不定是我在這裡除了阿爾敏他們交到的第一個朋友！
因為教官老頭說的是跑到還剩最後一口氣為止，所以我和莎夏都很聽話地跑到了還剩最後一口氣，到最後莎夏幾乎是在地上爬著走了，這樣比起來我的體力果然要好很多，雖然先跑了一段時間但最後我也能好好地站著。
莎夏被附加罰了一條不准吃晚飯，我雖然沒有被這樣指定，但等我們跑完也一定沒有剩下的可以吃的東西了。但是我不擔心！阿爾敏一定會幫我留的！o(*////▽////*)q（我不行了妹子完全崩壞...）
跑完之後莎夏直接躺平了，而我努力地靠在牆壁上站住了沒有倒下。阿爾敏你在哪裡~~
結果還沒等我等到阿爾敏，另一個送飯的人到了。
來人是一個身材比我還嬌小的金髮少女，她的眼睛是綠色的，沒有艾倫的眼神顏色深，但也是很漂亮的顏色。
然後我充分見識到了吃貨的可怕。= =
莎夏你怎麼和狗一樣，嚇到別人了啦。
「瓦菲？」
「阿爾敏！」
聽到熟悉的聲音我的眼睛瞬間亮了，猛地朝阿爾敏撲了過去。阿爾敏勉強把我接住，我抱住他的脖子晃蕩了兩下才心滿意足地跳下來。
「喂，你們在幹什麼？」
一個沒聽過的聲音插進了莎夏嚎叫著「女神——」的背景音裡，我一邊將麵包塞進嘴裡一邊回過頭，嗯，沒什麼印象的臉呢。
既然莎夏也得到了吃的東西，我就先和阿爾敏回去好了。
這樣想著，我向莎夏和另外兩個人打了聲招呼，拉起阿爾敏的手蹦蹦跳跳地離開了。
「這樣沒關係嗎？那個人是你新交的朋友吧？」阿爾敏善解人意地這樣提了一句。
「沒關係沒關係~莎夏只要有吃的就夠了，我只要有阿爾敏就夠了~」
聽我說完這句話，阿爾敏果然「刷——」地漲紅了臉，一時不知道接什麼話才好。
阿爾敏臉紅起來也是這麼可愛呢。o(≧v≦)o~~（泥垢）
好一會阿爾敏才憋出一句話來回復我：「不要說這麼容易讓人誤會的話啊。」
我疑惑地歪了歪頭，說起來以前我每次說完這樣的話之後阿爾敏都是這個反應呢：「為什麼？我是認真的啊。」
阿爾敏的臉一下子更紅了。
雖然不太明白，但是阿爾敏臉紅的樣子很可愛，我知足了！
我回到宿舍的時候三笠正在做例行的仰臥起坐，這些年我已經見證了她堅持不懈的鍛煉歷程，那些腹肌可都是真的啊。不過我對自己不用鍛煉就是天生怪力這一點感到很滿意。
看到我進來她停下了鍛煉朝我招招手，對於同族的三笠我一直以來都抱有僅此阿爾敏以下的好感，所以我很聽話地靠了過去。
「瓦菲，幫我剪一下頭髮吧。」
「誒？」我有些驚訝地睜大了眼睛，「為什麼突然要剪掉？」長頭髮多漂亮啊。媽媽原來一直不准我剪頭髮，所以我的頭髮總是特別長，都有些妨礙行動了。所以才在決定參加訓練兵團之後把多餘的長頭髮剪掉了。可是三笠的頭髮又不長。
「艾倫說立體機動裝置訓練的時候容易出意外。」三笠認真地回答了我的疑問，然後攥起頰邊的一縷黑髮若有所思，「上次瓦菲也是自己剪的頭髮，你覺得剪成多長比較好？」
立刻就產生了「果然」這樣的想法，我也不再糾結「為什麼要剪」的問題，而是轉移到「要剪多少」的問題上。
「三笠的話，到肩膀就可以了吧？這樣也不會妨礙訓練。......這麼說來我是不是也應該剪掉？」
「應該不用吧？瓦菲只要想以前一樣束起來就好。」
「說的也是。」
我從胸前的口袋裡掏出剪刀，然後爬到三笠的床上去幫她剪頭髮。幫別人剪頭髮還是第一次呢，總覺得好新鮮。
三笠的頭髮並不像我這樣是純粹的黑，而是帶一點棕色，這大概是由於三笠的爸爸並不是東洋人吧？我覺得像三笠這樣的頭髮顏色剛剛好，太黑的顏色總讓我感受不到一點光亮。
我更喜歡哥哥和阿爾敏那樣的金色頭髮，那種陽光一樣耀眼的金色，完全不用擔心沒有光亮。
「完成！」
我興奮地放下剪刀，上下打量自己的成品。雖然自己也有剪過頭髮，但果然幫別人剪的感覺就是不一樣啊~
三笠被我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當然三笠是不會在臉上表現出來的，所以我只能憑直覺猜她的心思。
三笠和我的性格完全不一樣呢。
「謝謝。」
「不用~」
不過有話直說的行動派個性倒是一模一樣。
將剪刀塞到三笠上鋪的我的床位的枕頭底下，我抱起長裙跑向浴池。
從今天開始就要在訓練兵團裡生活了，我還是和阿爾敏三笠艾倫在一起。
第八話 錯開的軌跡
訓練兵團的每日訓練量說大並不是完成不了，說小又可以把人累得半死不活，雖然一直以來身體都很不錯，但在突然拔高的大規模訓練下我還是感到有些力不從心。
......真不知道為什麼艾倫每天完成了訓練還有力氣和讓吵架，而三笠也有力氣去對艾倫說教，明明我和阿爾敏都快累趴下了。
「呼、我吃飽了。」
將實在塞不進的最後一小塊麵包放回盤子裡，我端起杯子灌了一大口水，終於感到胃裡的填脹感緩解了些。
「麵包......」
「哦、莎夏想要的話就拿去吧！」
話音剛落就瞥見一隻爪子以快到肉眼幾乎看不清的速度搶過了麵包扔進嘴裡，莎夏一邊松鼠一樣嚼動著嘴裡的麵包，一邊感動得熱淚盈眶發出含糊不清的嗚嗚聲。
我想她是在誇我真是個好人。
嗯、我也覺得我和三笠小壞心眼的遷怒比起來真是善良。
「瓦菲，你也吃得太少了吧？」
「嗯？」我收起了看著莎夏吃相的微笑困惑地回過頭，「我才覺得你們吃的太多了。」
艾倫一副不理解的樣子：「每天流了那麼多汗，吃多一點才是正常的吧！」
三笠果然立刻幫腔道：「我也是這樣。」
誒？這種事情還是第一次聽說。
我朝三笠吐了吐舌頭，然後轉頭向阿爾敏詢問：「運動過後飯量也會增大嗎？」
像是沒想到我會這麼認真地問他這個問題，阿爾敏先是愣了一下，然後才突然反應過來點了點頭：「一般來說都是這樣。運動之後會消耗身體中儲存的能量，如果不補充的話，就會感到疲勞和虛弱。......瓦菲不會這樣嗎？」
我托起下巴認真回想了一下，終於誠實地搖了搖頭：「不會誒，不管什麼時候，要是吃太多我都會不舒服。」
然後就看見阿爾敏一副擔心的樣子：「這樣對身體不好的，要是營養不能跟上的話身體遲早有一天會虛弱下去的！」
我楞了一下，隨即開心地撲到阿爾敏身上抱住他蹭了蹭：「阿爾敏對我真好！」
食堂裡靜了一瞬，然後各種聲音響了起來，無非是一些「阿爾敏真好啊」「你們兩個也看看場合吧」「算了算了都習慣了」之類的或抱怨或羡慕或吐槽的話，不過很快這些聲音就平息下來，大家都各做各的去了。
「現在是什麼情況了，你們還想著這種事。」艾倫若有若無地嘟囔了一句。
我下意識地看向三笠，她還是和平時一樣看不出來情緒。
唉、這兩個人，會怎麼樣呢？o(︶︿︶)o
「瓦、瓦菲，可以鬆手了吧？」
「是~」
*
這些天都在進行野外模擬對巨人作戰，概括來說就是在森林裡放上一些擬定為巨人的靶子，各訓練兵比賽看誰砍掉的模擬巨人後頸肉最多......大概是這樣吧。
嘛、反正就是一次模擬訓練嘛。
森林的地形對我來說是在熟悉不過了，不過阿爾敏對這樣的訓練並不是特別得心應手，所以我決定偷偷跟著他，暗中保護。畢竟在森林裡一個不小心很容易受傷。
不過，還真無聊啊，模擬訓練什麼的，真正的巨人才不會乖乖待在那裡等人去砍。
艾倫倒是幹勁十足，不、應該說他一直都是這樣幹勁十足的樣子，好像一直想和三笠爭個高下一樣拼死努力著。真是的，明明三笠只是想保護他而已。
啊、剛才好像看到赫裡斯塔和尤彌爾飛過去了，她們兩個還真是一直膩在一起啊。每次我想和金髮的赫裡斯塔說話都會被尤彌爾瞪回來，真狡猾啊尤彌爾......想一個人霸佔女神真是太可惡了！
這麼說來阿尼也是金色的頭髮呢，不過自從上次艾倫被她狠狠一個過肩摔之後我就不敢去和她搭話，雖然我的力氣是很大啦，但那樣的技巧我應該是反抗不了的，一定會很痛！
果然我還是最喜歡阿爾敏了！
......好像跟丟了。
我落在粗壯的樹枝上停了下來，收回繩索扶住樹幹好好反省了一陣。
「瓦菲、你在幹什麼？受傷了......不可能吧。」
我從反省中收回神抬起頭，看見一個個子矮小的光頭。
「是康尼啊。」
「......總覺得你在想一些失禮的東西。」康尼在隔壁的樹枝上也停下來。
「是嗎？如果矮小和光頭算是的話。」
「竟然說出來了！！」
「嘛嘛、別在意嘛。」我朝他擺了擺手，然後拔出鋼刀，「那我先走了~」
「喂你這傢伙——！」
康尼炸毛的聲音還在身後迴響，不過他現在開始想要追上我可不是那麼容易的，畢竟我的速度在所以訓練兵裡也能排上前列呢。
我、艾倫、莎夏、康尼、湯瑪斯、米娜、撒母耳同屬固定炮整備4班，因此算是畢竟熟悉的了。雖然對沒有和阿爾敏分在一個班感到很遺憾，但是同一個班有艾倫和莎夏在也是很不錯的。
話說......還是沒有看見阿爾敏的影子誒......
啊、看見讓了。
說到讓，我印象最深的就是他和艾倫之間無休止的吵架，我還記得有次艾倫白天剛被阿尼在格鬥術上完虐，然後晚上就現學現賣地完虐了讓。還有就是他暗戀三笠這件事啦。雖說是暗戀不過除了某幾個人大家應該都看出來了，畢竟他表現得那麼明顯。
......等等，康尼不會一直都在跟蹤讓吧？不好我好像發現了什麼不該發現的事情......快走快走。
看見艾倫和三笠了......看見阿尼了......看見貝特托特了......看見馬可了......
啊！
「阿爾敏！」
阿爾敏剛剛砍掉模型的後頸準備離開，聽到我的聲音收了繩索落到地上。
「瓦菲？你怎麼來了？」
「來找你啊~好啦別管訓練了我們休息一下吧！」
「誒？好吧......」
我拉著阿爾敏跑到遠一點的樹下坐下，如果離模型太近的話要是有其他人過來削後頸我們說不定會被波及到。
「瓦菲得了多少分？」
「我？我還沒有砍一個。」
「一個都沒有？為什麼？」
「因為我忙著找阿爾敏了啊，哪有時間管練習啊。」
「瓦菲，你這樣又會被罰跑的。」
「不用擔心！我已經習慣了！」
阿爾敏歎了口氣，然後用很少看見的認真眼神毫不退縮地直視我的眼睛：「瓦菲到底是為了什麼來參加訓練兵團的？」
我皺了皺眉，有些不明所以：「當然是為了阿爾敏啊。」
「但是，每次你看著我的時候，我都覺得你只是在透過我看著另外一個人。」
我猛地站起身。
阿爾敏被嚇了一跳，也連忙跟著站起來，眼神有些閃躲不敢看向我：「那個、也不是啦，就是說、我覺得瓦菲一個還有別的、想要加入訓練兵團的理由。畢竟、看吧、士兵果然還是一種很危險的職業不是嗎？一部小心就會喪命啊，那個、我認為我對瓦菲來說並沒有那麼重要......」
我並沒有生氣。
倒不如說、阿爾敏的猜測準確得讓我心虛。
我的目光追隨的從來都不是阿爾敏，只是一束能拯救我於黑暗世界的信仰之光。
沒錯、並不是只有阿爾敏才可以，阿爾敏只是碰巧地、在我人生最灰暗的時候、向我伸出了援助之手，就像那個時候的哥哥一樣。
什麼只要有阿爾敏就可以了，那樣的話都是騙人的，就算沒有阿爾敏，我還是要活下去，只不過是痛苦多少的差別。如果可以呆在阿爾敏身旁，我或多或少可以忘記一些以前的事，但是，如果只有我一個人的話，那才叫真正的生不如死。
我不要那樣。
一個人痛苦什麼的、我承受不了。
誰都好，只要能讓我緊緊抓住的手，不管是誰的都好。
不需要被誰理解，我只要呆在光的身邊就好，只要能感受到微薄的溫暖就好。
因為、這樣的沾滿鮮血的我，已經不會再奢望有誰能夠接受我了。
「瓦菲、抱歉！我說了不該說的話！」
「呐阿爾敏，就算是我、就算是這樣的我，你也願意讓我留在你的身旁嗎？」
*
回到訓練場後全員集合報告今天的訓練成績，三笠毫無疑問又是第一名，排在她之後從高到低的前十名分別是萊納、貝特托特、阿尼、艾倫、讓、馬可、康尼、莎夏，然後是赫裡斯塔，我們入團以來已經兩年，這估計就是畢業的排名了。
報完前十名之後，沙迪斯教官用他那從入團式開始就一直兇悍的目光狠狠瞪向我的方向：「瓦菲！你這傢伙是什麼意思？！為什麼一分都沒得到？！就這麼想成為巨人的口糧嗎？！！」
我默默聽著周圍的同級生髮出的不相信的議論聲，有些不耐煩地抬起頭來直視教官：「很抱歉，我會去罰跑，跑到最後一口氣都不剩為止。」
*
「......我不知道。」
陽光一樣耀眼的發色像是針刺一樣紮進我的傷口，黑色的血如泉噴湧。
第九話 剖白
......好痛苦......好難過......好想哭......好想回家......好想死掉......
——「瓦菲，就算沒有人陪在你身邊，你一個人也要堅強地活下去。」
——「瓦菲，你要活下去，不管付出什麼代價，你都要活下去。」
——「瓦菲，你會活下去。」
——「你會生不如死。」
......活下去......活下去......瓦菲......活下去......活下去......瓦菲......瓦菲......活下去！
——「......我不知道。」
「噗通！」
雙腿再也支撐不住身體的重量繼續奔跑，我終於摔倒在地上，被我倒下的氣流而掀起的灰塵籠罩住了我，讓我感覺有些窒息。
為什麼我還活著呢？
為什麼只有我一個人活在這個世界上呢？
為什麼你們都自私地選擇了死亡、卻還要留下束縛不讓我跟隨你們一起？
為什麼......？
一雙鞋子停在了我的面前，可是我已經沒有抬起頭去看的力氣了。那個人在我面前蹲了下來，輕輕地拂開我額前的頭髮，露出目光空洞的眼睛。
我終於看清了來人的樣貌。
「瓦菲，你和阿爾敏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
是三笠。
力氣稍微恢復了一點，我抬手揮開三笠的手，努力一撐地翻了個身仰面朝上。
視野裡三笠的臉是倒著的，大概是因為我剛才的動作，她的表情看起來比平時陰沉了一些，至於她剛剛的那個問題......我盯著她的眼睛扯開一個笑容：
「誰知道呢？」
我想我剛才的笑容大概很可怕吧，連三笠都流露出了些驚訝的情緒，但她很快又回復了面無表情的狀態，一把拽住我的手腕將我從地上扯了起來。她的力氣也很大，有一瞬間我以為我的手臂都被扯得脫臼了。
以三笠的身高直接就把我給提了起來，然後她一聲不吭地往宿舍的方向走。
我沒有力氣反抗，也不想反抗。
怎麼說呢，生也好死也好，阿爾敏也好三笠也好、
......都無所謂了。
三笠徑直沖進澡堂把我扔進了浴池裡，我還沒來得及說一句話，她就已經轉身走了出去，然後幾秒鐘之後，一個裝著毛巾和乾淨長裙的木盆被丟了進來。
「洗乾淨之後我有話和你說。」
盯著三笠離開的背影愣了好一會，我終於認命地歎了口氣。
隨便她吧。
回到寢室的時候其他人都不在，只有三笠一個人坐在床鋪上等著我，我搬了張凳子走過去，坐在她對面。
三笠到底想說什麼呢？詢問我和阿爾敏的情況？她不像是會管別人的閒事的人啊。安慰開導我？她一點都不適合做這種事情。
「錯的是你，瓦菲。」
啊？
我驚訝地睜大了眼睛，一開場就是指責的話我還真沒有想到。
「三笠知道什麼？為什麼說是我的錯？」
前些年我和阿爾敏他們三人一起生活的時候一直是整天笑嘻嘻的樣子，突然變成現在的態度一定讓她適應不了。不過三笠並沒有表現出過多的情緒，依然面無表情地道：
「一直纏著阿爾敏的是你，現在和阿爾敏鬧翻的也是你。」
「阿爾敏這麼和你說的？」
「這是事實。」
與三笠黑色的眼睛對視了一陣，我可以清晰地看見自己也是面無表情。心裡忽然就煩躁起來。
三笠知道些什麼？憑什麼來指責我？一個人活著有多痛苦她知道嗎？一直以來都呆在艾倫身旁的她怎麼理解？眼睜睜看著自己活下去的信仰被粉碎、自己卻還要生不如死的活下去、這種感覺、誰能體會嗎？
「我知道的。」三笠突然的出聲讓我楞了一下，她的眼裡是暗沉得看不到底的深淵，仿佛能把人吸進去，「只剩一個人的孤獨、我知道的。」
「但是我很慶倖，因為我遇到了艾倫，寒冷什麼的孤獨什麼的，我都明白。所以這次我一定不會放手，我會和艾倫一直戰鬥、戰鬥，然後......一起活下去。」
「只要有艾倫在，我就無所不能。」
該怎麼形容我聽見三笠的話之後的感覺呢？嗯、大概就是「啊、原來我不是一個人」這樣的想法吧，但是......
「......我找不到啊、能成為我活著的信仰的人、能給我溫暖和光明的人、能和我一起活下去的人......那種人、根本就找不到啊......」
「瓦菲，」
手心被一股溫暖的氣息包裹住，我抬起頭，對上三笠堅定的目光。
「你和阿爾敏都是我重要的朋友，阿爾敏的話、一定能理解的，只要你認真面對自己的心意、就一定能成功的。」
「不要再逃避和欺騙自己了。」
但是、但是......我已經承受不了再一次失去最重要的人的痛苦了......
眼前忽然閃過阿爾敏朝我微笑的樣子，我猛地睜開眼，轉身朝外面跑去。
然後我突然停住了，回頭朝三笠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呐三笠，我和阿爾敏是重要的朋友，那艾倫呢？喜歡的人？」
三笠楞了一下，低下頭任憑劉海遮住了眼睛。好一會才傳來細小的回答：「不是、是家人。」
「謝謝。」
這麼說著，我沒有等三笠抬起頭來回應，就已經朝阿爾敏的寢室那邊跑了過去。
這次一定、一定不會再失去了，我最重要的人、由我自己來保護！
「唔！」
因為跑得太急來不及刹車，我在轉角處撞上了一個人。不過這衝勁還真夠大的，我吃痛地揉了揉撞到堅硬物體的額頭，我敢肯定它一定紅腫了。
「對不起！」
意外是熟悉的聲音。
我抬起頭，猛地朝來人撲了上去緊緊抱住。
被抱住的人先是僵硬了一下，很快就放鬆下來抬手撫上了我的背。
「對不起！要說對不起的人是我才對！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阿爾敏......對不起......」
「瓦菲......」
「閉嘴好好聽著！」
「......」
「對不起！我一開始只是把阿爾敏當做哥哥的替代品！」
「......嗯。」
「對不起！我對阿爾敏隱瞞了以前的事情！」
「嗯。」
「對不起！我殺過好多人卻裝作無辜的樣子！」
「嗯......」
「對不起！我、即使是這樣的我、還是想留在你的身邊！」
「嗯。」
「對不起！我果然、還是最喜歡阿爾敏了！」
「嗯。」
說到最後我竟然哽咽了起來，聽到阿爾敏還是簡單的一個字回應眼淚就流得更加厲害了。阿爾敏輕輕地把我推開，然後露出了最初見面時一樣的陽光般溫暖的笑容：
「對不起，一直都沒有主動去問你，我真的是個笨蛋啊。」
我楞了一下，終於忍不住撲到阿爾敏懷裡放聲大哭起來。
像是要把一直以來壓抑住的眼淚都流幹那樣地哭著。
這次一定、一定會好起來的。
我已經不會在迷茫也不會再退縮了。
阿爾敏、只要是為了你，我就無所畏懼。
第十話 最後
一年的時光很快就過去了，這已經是我們能夠穿著訓練兵團軍服的最後幾天，這樣想著教官的咆哮聲好像也沒有那麼難以忍受了。
然後就到了結業式當晚。
「獻上你們的心臟！」
經過三年的訓練生活相對來說已經很熟悉的訓練兵團教官們站在高處環視訓練兵，回應他的是整齊劃一的清喝和衣物摩擦聲。
「是！」
「從今日起正式從訓練兵畢業的諸君，共有三個選擇。」
「致力於牆壁的強化工作、並保護各處城鎮的駐屯兵團；抱住犧牲的決心、向牆壁外的巨人領域發起挑戰的調查兵團；還有在國外近側、負責統管民眾和守衛秩序的憲兵團。」
「當然，有資格申請憲兵團的、只有我剛才宣佈的成績排在前十的十人而已。」
我站在阿爾敏旁邊，看見前面筆直站立的十人，忽然覺得他們的背影高大起來。
三笠和艾倫都進入了前十，三笠更是拿下了第一名，嘛、本來三笠就強得不科學沒什麼好驚訝的，艾倫那麼努力進不了前十才比較奇怪。
我因為有好幾次計分的訓練都隨便忽悠過去了，所以沒有能和他們一起進入前十。反正我也不想去憲兵團，進不進前十都沒影響。
不過據我所瞭解的的、前十裡面會有加入調查兵團這種想法的大概也只要艾倫了，當然、三笠是肯定會跟著他的。
不、應該說，整個訓練兵團裡都沒有多少願意加入調查兵團的人，大概大部分都會去駐屯兵團吧。畢竟、像艾倫這樣一腔熱血的人還是占少數，當然、三笠這樣願意為艾倫付出生命的人就更少了。
我最想加入的是調查兵團，因為哥哥曾經是其中的一員。不過到時候我還是會跟著阿爾敏走的啦，如果阿爾敏選擇駐屯兵團的話，我也去駐屯兵團就好了。
「艾倫你要去調查兵團？！」
果然、當艾倫把自己的決定說出來之後聽見的人都是一片譁然。不過我早就知道這一點了，也沒什麼心思去聽他發表豪邁的宣言。
不過、艾倫的熱血和精力還真是用不完啊。
「等一下啊艾倫！！」
誒阿爾敏的聲音？
等我反應過來阿爾敏和三笠已經追著艾倫跑出去了，我在原地愣了一會，剛準備也追出去。
「瓦菲你也會去調查兵團嗎？」
提問的是同屬固定炮整備4班的米娜。
「如果阿爾敏去我就去。」隨口這樣回答著，我已經朝幾乎看不見了的阿爾敏的背影追了過去。
夜晚的訓練場總是特別得安靜，我望了一眼深到仿佛一片漆黑的夜空，往階梯的方向走過去。
「我要加入調查兵團！」
「阿爾敏？你認真的嗎？！你的課堂成績是第一啊！好好利用這個優勢啊！」
「就算死、我也不會當大家的累贅！」
剛走近就聽見了這樣的對話，我有些不太高興地沖過去撲到阿爾敏身上勒住他的脖子然後笑眯眯地轉頭看向艾倫：
「我不會讓阿爾敏死的！我也去！」
「瓦菲？」
艾倫愣了一下，這個時候三笠也出了聲：「我也要加入調查兵團。」
艾倫又是一愣，隨即回過頭竟然對三笠說起了責怪的話：「喂！你不是首席嗎？！你就給我去憲兵團啊！」
不好我突然想給這個腦子不開竅的蠢貨一下。= =不過我要是真那樣做了會有麻煩的恐怕是我自己。
「你自己要加入調查兵團還不准別人加入嗎？！」終於還是忍不住罵了他一句。
明明三笠這樣全心全意地對他好、竟然還不知好歹不領情！讓想有這個待遇都不知道想了多久了！
結果還是被三笠瞥了一眼，我立刻噤聲趴在阿爾敏肩膀上裝死屍。
還是阿爾敏最好了！
「你要是去憲兵團的話、那我也去憲兵團，你要是去駐屯兵團的話、那我也會去那裡。」三笠這樣說著的時候眼裡並沒有流露出過多的情緒，然後她看向艾倫，「艾倫你要是不和我在一起、一定會早死的。」
好感動！三笠我要向你學習！
結果艾倫只是楞了一下，竟然露出了一些不爽的表情扭過頭：「我可沒有拜託你那種事情。」
「我已經再也不想失去家人了。」
我楞了一下，下意識抬頭看向三笠，她微微垂下了頭，臉上依舊平靜沒有表情。
不自覺微微收緊了摟住阿爾敏脖子的手臂，阿爾敏稍微一愣，安慰地在我手臂上輕輕拍了拍。讓我不由得微笑起來。
我也不會再讓重要的人離開了。
第二天艾倫把我們拉去牆壁門口，因為調查兵團的主力部隊要從這裡出發去牆外的巨人領域。
艾倫和阿爾敏都是一臉憧憬地看著隊伍裡的士兵，旁邊還有人激動地做著講解。
當他指著一個人說那就是人類最強的利維爾兵長的時候我有些不相信地小聲嘀咕了一句：「明明是個這麼小的矮個子......」
我敢肯定我說的聲音很小很小，就連身旁的阿爾敏都沒有聽清，可是我的「矮」字才剛說出口，就立刻接收到了來自黑髮青年兇狠的殺人目光。我下意識縮了縮脖子，不過利維爾兵長的視線很快就移開了，仿佛根本沒有朝這邊看過來一樣。
不過、他是真的很矮！頂多比我高一點點！
經過一番折騰之後，阿爾敏他們遇到了以前的熟人，是個駐屯兵團的大叔。因為並不認識，我也就沒有跟著攙和了。
等會還要回去工作，今天正好輪到我們固定炮整備4班去整備固定炮了。
沒想到經過昨天艾倫的一番演講，竟然又有幾個人想加入調查兵團了。不過這樣真的可以嗎？等真正見到巨人的時候不會腿軟？
然後我再一次見識到了吃貨的可怕。
不過、我也好久沒吃過肉了！
本來我以為、至少在加入調查兵團之前，我們還可以多過一會安穩的日子。
可是毫無徵兆突然就出現了的超大型巨人，徹底粉碎了妄想的和平。
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情，原本空無一物的牆壁外面，突然冒出了猙獰的巨人臉孔，一陣熱風席捲而來。
怎麼回事？！
發生了什麼？！
那個......就是超大型巨人嗎？！
「好燙！」
渾濁的熱氣流撲面襲來，我立刻反應過來按下固定器的按鈕，世界天旋地轉，繩索伴隨著刺耳的摩擦噪音射出去插入牆壁裡，軍靴在牆壁上磨過一段距離，終於頓住了身形。
我下意識往下看過去。
果然！牆壁、被破壞了！
「固定炮整備4班！戰鬥準備！」
艾倫？！
我往聲音的方向看過去，果然看見艾倫已經拔出了鋼刀收了繩索往超大型巨人的方向飛上去。
「目標眼前的超大型巨人！」
他想幹什麼？！
一個人去幹掉那個巨人嗎？！
「這是個好機會！絕對不能錯過！」
可惡！
我也拔出鋼刀追著他飛向超大型巨人。控制一邊的固定器從牆壁上抽離，一個起跳身子離開牆壁便往下墜落，將另一邊的固定器釘入更高的牆壁，繩索拉緊發出刺耳的聲響，瓦斯氣體在身後劃出俐落的弧線。一時間耳邊只能聽見呼嘯的風聲，眼前的景物如流星般略過。
收回繩索的慣性直接把我扔到了牆壁頂上。但只能看見艾倫的背影縱身躍進了煙霧。
艾倫不能死！對於阿爾敏和三笠來說、艾倫絕對不能死！
第十一話 消失的光芒
我沿著牆壁快速地奔跑了一陣，正準備將固定器釘入超大型巨人的皮膚，一股熱流橫掃過來。我回過頭，看見一隻肌肉裸|露的巨大手臂朝自己撞了過來。
不、不能說撞，超大型巨人太過巨大的手臂這樣橫掃過來，單是掀起的氣流就足以讓我近不了它的身。
我瞄準超大型巨人的後頸將固定器射了出去，繩索一收整個人撞到它的肩膀上，狼狽地翻滾了好幾周終於穩住身形。
往牆壁上看過去，果然是一片狼藉，固定炮全部被掀翻飛了出去。
我收回視線，空氣中滿是渾濁的蒸汽，連周圍的景象都看不清，想要找到艾倫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正這麼想著，我的腳底踩著的巨人皮膚忽然噴出了滾燙的蒸汽，直接將我整個人沖了出去。
從籠罩住超大型巨人的蒸汽煙霧中脫離，我再一次看見了清澈的蔚藍天空，身子在空中緩慢地翻轉了一下，視野裡的世界就倒轉了過來。在空氣中只不過一瞬間的停頓，整個人就急速地墜落下去。
我微微睜大了眼睛。
現在我離地面至少有五十米高，如果就這樣直接摔到地上，我必死無疑。
但是我現在處在空中，想要調整姿勢十分地困難。
我又向四周望瞭望，不管是距離超大型巨人還是牆壁都很遙遠，完全不是固定器能夠夠得到的。
下降的速度越來越快，我已經連抬起手臂都有些艱難了。
我轉過頭，視野裡出現了方才被超大型巨人摧毀並掀飛了的固定炮，它離我還算近，而且正處在我和牆壁之間。
心下頓時便有了主意。
調動固定器向固定炮的方向射過去，穩穩釘入了炮身，固定炮輕微地晃動了一下，並沒有改變下降的軌跡。已經殘缺的固定炮重量大不如從前，下降的速度算不了很快。
按下操作裝置的按鈕，繩索迅速回轉將我整個人帶向固定炮的方向直接撞了上去。被我這麼一撞，固定炮以極高的速度往牆壁的方向撞過去。
我緊緊抓住炮口的邊緣不讓自己飛出去，一邊在真正撞上牆壁之前放出固定器釘入牆壁頂上，繩索一收便直沖壁頂。
抽|出固定器，整個身子由於慣性轉了一個半的圓周，瓦斯氣體繞了身體一周，很快消失。
我落在了牆壁上。很快便跑到艾倫他們身邊。
「你們在幹什麼？」一個駐屯兵團的士兵落在了牆壁上，我跟著艾倫他們朝他敬了軍禮，「應對超大型巨人出現的作戰已經開始了！馬上回總部去！和它有過接觸的人別忘了向上面報告！」
「是！」
「祝先遣班的各位能夠旗開得勝！」
那個人略過我們向牆外飛出去，我回頭看了一眼無邊際的房頂和牆外晴朗的天空，轉身跟著艾倫康尼湯瑪斯回到牆內。
避難的警報鐘聲被敲響了，時隔五年的戰爭、重新拉開帷幕。
「你們這些訓練兵、也已經是通過了畢業演習的出色士兵！在這次作戰行動中、我們也期待著你們的表現！」
教官這樣的一席話，將所有訓練兵捲入了作戰當中，所有人都在做著戰鬥的準備，恐慌的心理卻依舊佔據了大多數人的內心。
「阿爾敏......」我有些擔憂地看著為自己的瓦斯罐補充氣體卻手指顫抖不停的阿爾敏，艾倫更是直接著急地喊了起來：「你沒事吧？阿爾敏？！」
「我、我沒事！這種感覺馬上就會過去的！可是不妙了啊！我們現在並沒有把8米高的洞立刻堵上的技術！就連前門附近的那塊大石頭、到最後我們卻連挖都挖不出來！我們堵不上那個洞、就已經代表了這個鎮子只能放棄！羅塞之壁被突破也只是......時間問題而已！」
「原本說起來、只要它們有那個意思，人類這種弱小生物隨時都可以滅掉的啊！」
「阿爾敏！」我伸手抓住了阿爾敏顫抖不停的手腕，他楞了一下，顫抖一下子止住了，「不要想那麼多！冷靜下來！」
艾倫也用無比堅定的眼神盯住阿爾敏的眼睛：「現在和那個時候不一樣了，人類已經不會敗給什麼巨人了！」
阿爾敏沉默了一下，終於愣愣地開了口：「抱歉......我沒事......」
我伸手抓住他的肩膀，將他扳過來面對我：「別擔心阿爾敏，我不會讓阿爾敏死掉的。」
他的眼睛裡逐漸浮現出我微笑著的臉，好一會才呼出一口氣：「瓦菲......」
駐屯兵團的士兵向我們解說了現在的狀況，先遣班已經全部陣亡，鎧之巨人隨時可能突破內門，訓練兵裡頓時一片恐慌。
我和康尼、赫裡斯塔還有尤彌爾他們同屬一個班，並沒有被分在阿爾敏和艾倫那個班，三笠也被臨時指派到了後衛部隊。
「阿爾敏，我會在出發後儘快趕到你們的小隊，所以在那之前，絕對、絕對不要死！」
「可是我們不是同一個小隊啊！」
「誰管那麼多！阿爾敏你不要和艾倫一樣好嗎！」
「......我知道了。」
在阿爾敏和艾倫所屬的34班出發後不久，我們班也被通知前進支援。
軍靴踏在屋頂的瓦片上發出悶鈍的聲響，盡頭處起跳射|出固定器釘入房屋，瓦斯氣體噴出的一瞬間身體就向前飛了出去。
「瓦菲？！不要單獨行動啊！」身後赫裡斯塔的驚呼聽起來有些模糊。
「......她跑那麼快是要去幹什麼？」康尼的疑問聲被越拋越遠。
「趕去阿爾敏身邊唄。」尤彌爾的最後一個音節淹沒在呼嘯的風聲裡。
眼前的瓦片離得極近，我放低重心落在屋頂，快速跑了幾步再次起跳，腰側的發射機不停發出摩擦的噪音四周的景物流星般轉換。
沒過多久我就看見了成群的巨人。
巨人已經聚集了這麼多，難道前衛部隊已經全滅了嗎？
根據34班的前進方向，應該再往前一點就可以看見阿爾敏他們了。
沒事的......阿爾敏一定沒事的。
快一點，再快一點......
巨人不知不覺多了起來，控制固定器從房屋的牆壁上抽離，雙腿猛地一蹬騰空了身體，腳下傳來清晰的碎裂聲，逆風吹亂了我的長髮。
固定器猛然發出釘入奔跑中的巨人脖頸裡，繩索拉動，根據巨人扭轉的弧度稍微調整了身體，一路急轉直上，我在空中舒展了一下身姿，抬手揮刀，宛如迅猛的蒼鷹驟然俯衝，伴隨著四濺的鮮血和俐落斬飛的後頸肉，巨人轟然倒下。
甩掉刀刃上的鮮血，濺在臉頰上的鮮血已經蒸發消失，沒有多做停留，繼續前進追上了另一頭巨人，幾個翻轉間，巨人的弱點赫然暴露，鋼刀高舉猛然揮下。借巨人的腦袋為踏板，騰空的身體急速旋轉，再次削下前方一頭巨人的後頸肉。
再快一點，還要再快一點......
猛地、身體像是斷了線的木偶那樣停滯了動作，隨即視野裡的景物急速倒退，後背撞上了堅硬的煙囪壁，只覺得喉頭一甜，一口血噴出的同時眼前瞬間一黑，身體便軟了下來癱坐在屋頂上。
阿爾敏......
渾身的骨頭都在叫囂，我收回繩索，吃力地站了起來。
面前是一頭巨人，它趴在屋頂上朝我張大了嘴，森白的牙齒在陽光下反射著寒冷的光芒，像是通往地獄的大門。
那便是通往地獄的大門。
阿爾敏......
猛地發力起跳，將手中的鋼刀狠狠紮進巨人的眼珠，它立刻因為劇痛而掙扎抽搐起來，捨棄了那柄已經用鈍的鋼刀，我將重新換上新的刀片的鋼刀從綁在大腿側的刀鞘中抽|出，我沿著巨人的手臂一步步接近後頸。
手起刀落血濺肉飛。
巨人停止了掙扎。
不遠處傳來了一聲慘叫，我猛地扭頭，同屬34班的一個訓練兵被巨人抓在了手裡，正在做無用的掙扎。
他的位置離我還很遙遠，但我看見摔倒在屋頂上死了一般不再動彈、一條腿被咬掉的身影熟悉得讓人心悸。
艾倫！！
阿爾敏......！阿爾敏在哪裡？！
我朝阿爾敏的方向急沖過去，可是已經有巨人逼近了他。
再快一點！再快一點！
阿爾敏——！
但是、我趕不上。
只能眼睜睜得看著巨人抓著阿爾敏的衣服將他提了起來，張開了嘴，鬆開手。
......不要......
消失了。
我的眼前只有一片漆黑。
阿爾敏......
第十二話 火焰
「呵、呵呵......」
為什麼呢，胸口抑制不住地顫抖、嗓子裡難以忍耐的瘙癢，為什麼會如此想大笑呢？
我停下腳步。
已經夠了、我已經受夠了。
巨人的手掌從前方揮過來，我猛地往後跳躲開了它的手，將固定器釘入巨人的脖頸，騰空飛躍踏著它的手臂繞到後頸。
一刀。
鮮血濺在我的臉上，巨人發出慘烈的咆哮。
兩刀。
不能抑制心底的興奮，我不由自主笑出了聲。
三刀。
巨人的手掌朝後頸抓過來，猛地扭頭，鋼刀一展俐落地將它的手掌從手腕處砍下。
四刀。
已經被刮爛的後頸肉隨著刀尖一甩飛了出去，身體因為失去落腳點不受控制地向下墜。
我摔落在地上，巨人在倒地之前就已經化作蒸汽消散在空中，並沒有壓在我身上。我緩慢地爬起來，身上沾染著的不知道是自己還是巨人的鮮血，控制不了地仿佛要將肺都咳出來的一陣咳嗽，我一扭頭吐出一口淤血。
大口喘息起來。
手心全是粘稠的液體，我幾乎要握不住鋼刀。
殺死、殺死。
全部、殺死。
一想到這個我就阻止不了漫上嘴角的笑意。
頭頂突然籠罩上了一團陰影，我抬起頭，只看見正對著我張開的巨大的嘴與森白的牙齒。
是奇行種。從屋頂上跳下來想將我吞進嘴裡的巨人。
固定器從嘴裡探進穿透了它的後腦，我調整姿勢往旁邊一跳，繩索拉動呈弧線把我的身體拋到巨人腦後。止不住的笑聲從喉嚨深處發了出來。
巨人摔在地上掀起一陣塵煙，紮進脖頸的固定器讓我不至於被後座力震飛。舉刀一揮，後頸肉被完整地斬下。身體在空中旋轉了幾周，刀再落下時已經沒有了沒入血肉的觸感，巨人的腦袋已經蒸發得幾乎不剩了。
嘖、無聊。
我又忍不住劇烈地咳嗽起來，而且開始大量地嘔出鮮血，可是笑聲依然源源不斷地從喉嚨裡溢出來。
一時間我只能聽見自己的咳嗽聲喘息聲和笑聲混雜在一起。
停不下來。
笑聲停不下來。
身體停不下來。
雙手的鋼刀停不下來。
殺死、全部殺死。
我的前方只有一片黑暗，除了鮮血再沒有能夠點綴的東西。
殺死......！
「嗚啊啊啊啊啊——！」
我一下子停住了動作，還來不及回過頭，巨人已經猛地將我一掌拍開。撞上牆壁的時候全身的骨頭都在叫囂，疼痛像是潮水般襲向全身，四肢幾乎麻木了，意識也有一瞬間的模糊，可是這在看見屋頂上好好坐著的金髮少年之後都不再重要。
「阿爾...敏......」
僅僅是念出這樣一個簡單的名字，我的唇角再次湧出鮮血。
剛才將我拍飛的巨人再次走到我面前來，手掌狠狠壓下來。就地一滾躲開了巨人的手掌，身體隨著地面的震動小小彈了起來，頭皮傳來一陣鈍痛。
雖然身體躲過了手掌，可是我的頭髮卻被壓住了。我被巨人揪著頭髮提了起來，它試圖將我送往它的嘴巴，我看見白色的霧氣從它的喉嚨深處噴出。
立體機動裝置在剛才的撞擊中已經被損壞了，鋼刀也脫了手，我幾乎感覺不到疼痛，痛覺神經說不定已經麻木了。
但是、我還不能死。
阿爾敏......
眼看著巨人的嘴巴離我越來越近，我伸手抱住腦袋，身體用力往下一跳，被巨人揪住的一大把頭髮便被血淋淋地扯了下來，我摔在地上翻滾了幾周撞上牆角。
我痛得猛抽了一口氣，隨即再次劇烈地咳嗽起來，感知又恢復過來，身體痛得蜷縮成一團，地上一大灘全是我噴出的鮮血。
動不了。
身體完全動彈不得。
我已經失去了最後的力氣。
阿爾敏......
巨人抬起腳朝這邊走過來，地面震動一下我就忍不住咳出一口血。
我能清晰地感覺到身體裡血液的流速越來越慢，並且變得冰冷。
大概我的生命氣息已經微弱到巨人都察覺不到的地步，那頭巨人在馬上就能踩碎我的身體前一秒停了下來，然後轉身朝我來時的方向走過去。
我暫時死不了。
但是也救不活。
阿爾敏......
眼前的視線開始模糊，漸漸地看不清屋頂上的那抹金色，我忽然感到了徹骨的寒冷。
要死了吧。
但是、好冷......
這樣死掉未免也太難看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從哪裡壓榨出來的力氣，艱難地抬起手從上衣口袋裡掏出了一直和剪刀一起隨身攜帶的火柴盒，那是曾經媽媽用來點燃油燈的。
我將火柴一根根點燃丟在身上，很快便燃起了明亮的火焰。
漂亮的紅色。
好溫暖。
我似乎看見了媽媽在火焰裡微笑著朝我伸出手，她的身後站著同樣微笑著的爸爸和哥哥。
好想見到你們。
我將自己的手交付到媽媽手裡，緊緊地握住。
好溫暖......
「阿爾敏......」
——再見。
「叮——」
第十二點五話
※在那之後※
<<<<<<<<<<<<<
「......喂......喂！你怎麼了阿爾敏！振作一點啊！」
眼前是一片光亮模糊，呼喚的聲音漸漸清晰起來。
「喂！阿爾敏！喂！阿爾敏！喂——！」
視線逐漸聚焦，面前晃著自己肩膀的人是同屆訓練兵康尼。
阿爾敏眨了下眼睛，終於回過神來。
康尼停止了抓住他肩膀不停搖晃的手：「你清醒過來了嗎？沒事吧？沒有受傷吧？」他放下手向空蕩蕩的四周望瞭望，疑惑地看著阿爾敏，「你所屬的班呢？」
「班？」金髮的少年下意識跟著重複了一遍。
看見他這樣的反應，康尼有點不知所措地將一隻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喂你振作一點啊！為什麼只有你一個人？」手心傳來奇怪的觸感，他收回手看了看，「怎麼感覺你身上滑溜溜的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阿爾敏看著他愣了一會，之前發生的慘烈景象忽然潮水般湧上大腦，他睜大了眼睛抱住腦袋慘叫起來，眼淚奪眶而出：「你這沒用的傢伙！快去死吧！」
他這突如其來的劇烈反應把康尼嚇了一跳，不知道該怎麼安撫他才好：「冷靜點！阿爾敏！其他人呢？」
身體瞬間僵硬。
「夠了吧、康尼。」尤彌爾的聲音從前面傳來，康尼抬起頭，尤彌爾並沒有看著這邊，而是看著反方向的某處，「除了這傢伙，都已經全軍覆沒了吧。」
「少囉嗦！阿爾敏還什麼都沒說啊！」他打心底不想相信這樣的話。
尤彌爾有些不耐煩地偏過頭來：「你自己看看周圍不就明白了嗎？我們沒時間再去管這傢伙了！」
「那為什麼只有阿爾敏平安無事啊！」
「誰知道呢，大概是巨人們把他當作屍體了吧？碰上一大群巨人的確很可憐，不過竟然只有這個劣等生獲救、艾倫他們還真是死不瞑目啊。」
「我說、你這臭女人，要我讓你再也說不出話來嗎？！」
這個時候赫裡斯塔從一旁跑了過來，張開雙臂攔在兩人中間，試圖勸解：「住口、你們兩個！大家現在都很驚慌失措啊！畢竟突然間就有那麼多朋友死去！這種反應是難免的啊！」
她的話剛說完，就被人從背後摟住了肩膀，尤彌爾笑著蹭了蹭她的臉頰：「不愧是我的赫裡斯塔！這次作戰行動結束後、就和我結婚吧！」說著她自己大笑了起來。
赫裡斯塔看了看她又看了看依舊抱頭蹲在屋頂上瑟瑟發抖的阿爾敏，有些疑惑地四下望瞭望，果然沒有發現瓦菲的身影。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上前戳了戳阿爾敏的肩膀：「那個、瓦菲......她到哪裡去了？」
康尼也跟著反應過來：「是啊！怎麼沒看見她和你在一起？」
阿爾敏楞了一下，努力克制住自己的顫抖抬起頭：「瓦菲不是你們那個班的嗎？」
「但是她一出發就沖到最前面來找你了啊！」
阿爾敏睜大了眼睛看著有些暴躁起來的康尼，大腦一片空白。他愣愣地搖了搖頭：「......我沒有看見她......」
赫裡斯塔不自覺後退了幾步，雙手捂住嘴幾乎要哭出來：「難道說......」
「喂喂騙人的吧！連瓦菲都被吃掉了嗎？！」
「那傢伙的話、應該沒被吃掉吧。」站在高處的尤彌爾忽然出聲，指著她一直盯著的方向回過頭來，「看吧，那個角落。」
三個人同時看向她，然後跑到她的位置往所指的方向看過去。
那個角落離這座房屋的屋頂算是很近的，地面和牆壁上都是大片斑駁的焦痕，像是曾經焚燒過什麼東西。他們從屋頂上跳下去，伸手抓起一塊沒有燒盡的布料，還能勉強看出上面與他們的肩章相同的雙刀圖案。
幾個人都不約而同地沉默了一瞬。
然後康尼試圖調解一下這沉重的氣氛：「也、也不一定就是瓦菲的衣服啊！阿爾敏你別擔心！瓦菲可是很厲害的！......雖然沒進前十。」
「嗯......」阿爾敏淡淡應了一聲，手上的衣物碎片被風吹走，他的目光一直追隨過去，直到完全不見了蹤影。他抓起操作裝置，一邊往後方走了幾步，「抱歉、給你們添麻煩了。我去和後衛部隊會合......」
忽然一道反光晃了他的眼睛，阿爾敏又猛地回過頭，瞳孔驟縮。
「阿爾敏......？」康尼不解地看著又返回的阿爾敏。
阿爾敏並沒有回答，推開他徑直走到了那堆灰燼之前，蹲下身來翻找著什麼。
灰燼還殘留著余溫，火焰並沒有消失多久。
然後他找到了想到卻完全不想見到的東西。
瓦菲一直以來隨身攜帶的剪刀在陽光下泛著銀色的金屬光澤，仿佛嶄新。
阿爾敏終於癱坐在地上，渾身顫抖起來。
這是......騙人的吧......
......瓦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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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然看見的本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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紮伊羅·烏利加最近收養了一個妹妹，這件事在駐屯兵團裡已經不是秘密了。有不少人都八卦地想看一看小姑娘的長相，不過奈何人家從來不會出現在公眾視野，人家哥哥也只是笑著說一句「是個很漂亮的小姑娘」就不再理會。
很快這個八卦就消停下去。
對此紮伊羅是喜聞樂見。
作為駐屯兵團希甘希納分隊全體士兵公認的好脾氣，紮伊羅對自己這個認養的妹妹可謂是相當上心。
因為整天都要呆在牆壁這裡沒有時間陪伴她，紮伊羅特意去抓了一隻小貓給妹妹養著。
瓦菲對收到的禮物感到非常高興，每天都很上心地幫小貓餵食梳毛。
這天駐屯兵團的工作提前結束了，紮伊羅本是準備早點過去給瓦菲一個驚喜，沒想到卻看見了出人意料的一幕。
瓦菲依舊住在原來和親生母親一起住著的房子，那裡離集市很遠，所以紮伊羅每次前往都會帶上很多食物。
他剛走近樹林中的房屋，就聽見了一陣淒厲的貓叫聲。
紮伊羅心下一驚，剛準備沖過去，卻聽見另一個熟悉的聲音響了起來。
「你、真的很吵啊。」
瓦菲？
鬼使神差地，他沒有貿然沖出去，而是躲在大樹後面偷偷觀察了起來。
眼前看見的一切令他不在自主睜大了眼睛。
動作輕柔地壓住小貓脖頸的女孩有著漂亮的黑色頭髮和秀麗的面容，然而她臉上可以說是猙獰的扭曲笑容完全破壞了美感。她的眼睛睜得大大的，黑色的瞳仁卻縮得很小，使她看上去攻擊性十足。
那就是紮伊羅收養的妹妹瓦菲。
可又完全不是他所熟悉的那個乖巧懂事的女孩。
瓦菲壓住小貓脖頸的手轉為掐住，小貓在她手下激烈地掙扎，發出淒慘的叫聲。
女孩歪了歪頭，笑容加深：「今天哥哥又溫柔地摸了你的毛吧？這可不行啊。哥哥是我一個人的，不可以喜歡別人，就算是貓也不可以哦。」
她用輕柔的語氣說著殘忍的話，手上逐漸加大了力道。
「所以、去死吧——！」
「喵嗚——！」
貓叫的末音湮沒在喉嚨裡，小貓已經沒了氣息。
瓦菲臉上的笑容很快褪去，她將小貓的屍體用力扔進了森林，抬起手看了看自己的手心，然後轉身走進了屋。
等到平時結束工作的時間，紮伊羅這才收拾好心情走進屋子。
瓦菲著急地迎出來說小貓不見了，紮伊羅只感到透骨的寒冷，他沒有安慰她，而是找了個藉口匆匆離開。
這是怎樣可怕的一個孩子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