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入夢
她剛睜開眼，就發現自己在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醒來。
腦袋裡空蕩蕩的，只有茱蒂兩個字顫巍巍地掛著，這一天對她來說可能是最孤獨的一天了。
除了名字之外，她的記憶被完全抹去。
茱蒂打開窗，冷風爭相恐後地從窗外擠進來，吹在臉頰上，心中只有對未知的恐懼和茫然。陌生的建築，寂靜的街道，這一切的一切，在記憶搜尋不到，她也絕對沒有可能見到過。
她既不悲觀，也不樂觀，事情發生了，那就只好去面對了。
她首先走向了衛生間，鏡子裡浮現出一張熟悉的臉，皮膚異常白皙，淡棕色的卷髮長到腰際，墨綠色的眼珠深得就像藏著抹不開的迷霧。
看來自己只是忘記了一些事情，茱蒂暗戳戳地安慰自己，幸好不是掉到一個光怪陸離的世界。茱蒂還是茱蒂，這可能是所有不幸中最大的幸運了。
她看看了牆上掛著的巨大時鐘，已經六點了，怪不得肚子發出了強烈的抗議，就算外面的世界再可怕，也必須要填飽肚子。
茱蒂拿起剛剛在沙發上找到的錢包，裡面可有不少的現金，自己似乎還是個「有錢人」。她苦中作樂地想著，金錢這方面是不用擔心了，至少她不會餓死在這個偌大的房子裡。
茱蒂輕手輕腳地推開大門，天色已經有點暗沉。黑壓壓的天空就像一隻怪獸的巨口，在等待這個對外界一無所知的女孩，她好像隨時就會在不經意間被吞食。
茱蒂小心翼翼地沿著街道的邊緣走著，希望能早點找到可以讓自己開心起來的食物。也許是上天聽到了她的心聲，前方五十米處正屹立著一個二十四小時營業的超市。
她露出了今天的第一個微笑，加快步伐走向這個光明之地，買全了大部分需要的東西，可以好幾天都不用出門了。
一個人走在陌生的街道上，輕微的局促感和身體上的疲勞，都讓茱蒂加快了腳步，她現在只想儘快回到那個「熟悉」的家中。
一到家裡，茱蒂瞬間輕鬆了許多，剛剛還是完全陌生的地方，現在卻成了自己的避風港。
潔白的牆壁，溫暖布藝的沙發，窗邊風鈴叮噹作響，一切都在夜晚柔黃的燈光籠罩下，一股暖意從她心底升起。
茱蒂把買來的材料放進冰箱，隨後好好地犒勞了自己。但在吃飯過程中，她連續打了十幾個哈欠，她趕緊將剩下的幾口沙拉吞進了肚子裡。
抵擋不住的困意，讓茱蒂已經顧不了做其他事情。她拉了拉被單，意識在漸漸消失。她想，眼前的一切可能只是她的一個夢吧，只要醒來就沒事了。
[嗚嗚嗚——]
夜晚的風似乎特別刺骨，帶著前所未有的凜意。
這是在哪裡？
茱蒂嘗試動一動自己已經快要凍僵的小腿，發現好像上面壓了千斤重的石頭，怎麼用力都紋絲不動。
自己右邊竟然站著一個男人，居高臨下地看著自己，滿臉的冷漠。他背後黑漆漆的樹林就像他的陪襯，傲慢又孤獨。
茱蒂想大喊：「這個男人也太不紳士了，看見一個女孩躺在地上動不了，也不知道搭把手。」
但是，上帝可能剝奪了茱蒂的聲音，她所有的話語剛浮出來，就馬上消散在風中，誰也不會注意到。
茱蒂躺在地上，滿肚子怒火地評價起面前那個男人的長相，這麼卷的黑色頭髮，都可以不用去理髮店燙了，能省好大一筆錢吧。
他的眼睛也不知道是什麼顏色，夜色太黑，茱蒂只能看見他如同雕塑一般的臉頰。不對，剛剛自己是在誇他嗎？不紳士的男人怎麼可以得到這麼好的評價。
「將她抬到停屍房。」那個卷毛男士冷靜地說道。
什麼？還有屍體，在哪！我怎麼沒有見到？茱蒂驚恐地「叫道」。
隨後，茱蒂感覺自己被兩個人抬起，放在一張簡易的小床上，她感動得眼淚都要出來了，世界上還是有好心人的，在地上躺了這麼久，終於有人注意到她了。
她心想，他們肯定是要把我送到醫院去，拯救我僵硬得像石頭一樣的身體，對，一定是這樣。
「救護車」開了好一會，茱蒂終於被帶到了房間裡。她抬眼一看，剛剛那位卷毛男站在自己的床邊，他的身邊則站著另外一個煙灰色頭髮的男人，他們似乎很熟。
茱蒂看著那個卷毛男戴上了橡膠手套，朝著自己走來。他是醫生嗎？剛剛怎麼不救我呢？茱蒂對他的觀感更差了。
卷毛男的手逐漸向著茱蒂靠近，輕輕落下，竟放在了她衣服的扣子上。她發現這一事實之後，快要崩潰了，這位先生，我收回剛才吐槽你的話，能別解我扣子嗎？
卷毛男輕而易舉地就把茱蒂的扣子全部解開，溫熱的手偶爾會觸碰到她冰冷的身體。現在她自己身上什麼都沒穿，光溜溜的，就像一隻被待宰的豬。
「天哪，你把手放哪裡。」茱蒂一驚，「看你長得人模人樣，居然要對我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孩下手。」
卷毛男低下頭，靠近茱蒂，眯起了眼睛，仔細地觀察著她的身體。他開口講話了：「這個無頭女屍看來生前一直在遭受著虐待，最新的傷不超過兩天。」
「無頭女屍？」茱蒂這才知道她已經成為一具屍體了，她認為這笑話一點也不好笑，「原來我剛剛一直在自作多情，誰會對一個女屍有綺念呢，更何況我連頭都沒有……」
她想了想無頭女屍會有什麼慘狀，空蕩蕩的脖子上可能只有在樹林裡蹭的爛泥巴和枯葉。現在她只想說一句：「您能別靠我這麼近嗎？我會嚇著您的。」
卷毛男隨後細緻地查看了一下茱蒂身上的傷口，如果無頭女屍也會臉紅的話，茱蒂可能已經被自己的熱度烤熟了。
從這兩個男的對話中，茱蒂知道了，這個冷靜對待無頭女屍的卷毛男應該是個偵探，叫夏洛克·福爾摩斯。另外一個男人叫華生，好像他倆同居在一起，哦不，是合租的關係。
夏洛克在檢查完茱蒂的傷口後，貼心地幫她蓋上了白布。終於有塊遮羞布了，如果無頭女屍也能做表情，茱蒂一定露出了如釋重負般的笑容。
夏洛克則對著華生敘述著這個無頭女屍的家庭背景。看來這女屍也是一個可憐人，家境優越，卻碰上了一個以虐待她為樂的父親。
可是當她被虐待時，她的母親卻不像大雁一樣張開自己的翅膀護住自己的孩子，反而像一個鵪鶉，將頭緊緊地埋在自己的翅膀裡，瑟瑟發抖。
沒有像春風一樣溫暖的親情，但她碰到了如夏天一樣熾熱的愛情，住在長街盡頭的男孩走進了她黑暗潮濕的心裡。在這個世界上，只有他會向她綻放出最明亮的笑容。
她的內心牢籠中好像關著一隻被折斷翅膀的天使，迫切地想要向著自己的愛情飛去。
被喜悅沖昏了頭腦的少女做出了人生中最大膽的決定，與男孩私奔。但在私奔當晚，身著盛裝、提著皮箱的少女沒有等到那個男孩，反而遇到了流竄作案的搶劫犯。
為了模糊死者的身份，阻礙警方破案，兇手割下了她的頭，帶走她的身份證明，棄屍荒野，只留下一個被洗劫一空的皮箱。
「死者的身份資訊出來了。」有警官遞上來一份資料。
夏洛克匆匆掃了一眼，在看到名字那一欄的時候，略一停頓，他念出了那個名字——茱蒂·摩爾。
這幾個字從他口中說出，輕輕落在了空氣裡，瞬間消弭。
茱蒂第一次知道了她的全名，還是從一個陌生男人夏洛克口中說出的。
意識似乎在慢慢遠離，茱蒂感覺眼前的景象開始變得模糊。她的腦袋靠在柔軟的枕頭上，清晨柔和的陽光透過玻璃窗，輕觸著她的臉頰。
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還是回到了那個陌生的房間，原來剛剛那些事情只是一個夢啊。
茱蒂掀開了被子，從床上坐起，夢境裡的一切還在眼前清晰可見，她想起了夢裡那個名叫夏洛克·福爾摩斯的卷毛男人。
夏洛克是誰？她對世界全部的認知竟然只有自己的名字，和這個夢裡的陌生男人。
他會是一個真實存在的人嗎？如果她足夠幸運，可以找到那個夏洛克，是不是也能知道自己的身份？
不過更大的可能就是，夏洛克不過只是她夢裡一閃而過的一個人罷了。
這時貝克街221b的夏洛克也睜開了眼睛，他皺起眉，心情有些複雜，但又很快鬆開了緊鎖的眉頭，輕聲地念著一個名字。
茱蒂·摩爾。
2.伯爵與少女
去找夢裡的那個夏洛克？
茱蒂自嘲般笑了笑，她現在連自己是誰都搞不明白。她決定先從這個屋子入手，說不定能找到一些蛛絲馬跡。
茱蒂站了起來，緩步走遍了每一個房間，試著去熟悉每一件傢俱，但她只能確定一個事實——她從來都沒有來過這個地方。
茱蒂找到的唯一能證明自己身份的物品，就是在書桌抽屜裡擱著的一疊名片。她拿起其中一張名片，仔細看著上面的內容：茱蒂·摩爾，新閱讀週刊的雜誌編輯。
雜誌社的地點位於倫敦。
原來她還有一份工作，茱蒂牽起嘴角笑了，雖然不知道她為什麼會失憶，但是起碼還有一個可以棲身的家和一份尚能糊口的工作。
簡單解決完早餐後，茱蒂拎起包走出門，按照名片上的地址，去那個雜誌社尋找線索。
倫敦的天灰濛濛的，正如茱蒂迷茫的心情。她從車裡走出來的時候，一陣風吹過，她不禁打了個哆嗦。
冷風反而讓茱蒂的腦子更加清醒，她邁著步子，走進了這幢其貌不揚的建築。經過了極為逼仄的走廊，她終於來到了雜誌社的入口。
茱蒂只看到一個木質掛牌晃晃悠悠地在牆壁上蕩著，她眯起眼睛才能看清楚上面的字——新閱讀週刊，確認這就是她工作的地方。
這家雜誌社的大門敞開，她抬腳走了進去，裡面竟然空無一人，她心生好奇，沒有人來上班嗎？
茱蒂在角落裡找到了一張貼有她名字的桌子，那是這個地方最乾淨整潔的一張桌子了，四處盡擺放著淩亂程度不同的桌椅。
她的桌子上貼著一張便條，看上去像是她的某個同事寫的：親愛的茱蒂，我幫你收好了你的筆記型電腦，下次請記得要帶回家。
茱蒂從抽屜裡找到了那個筆記型電腦，並打開放在桌子上。她覺得這個電腦裡很有可能存有一些東西，如果能喚醒她的記憶那就更好不過了。
電腦壁紙是碧綠的草原和湛藍的天空，桌面上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茱蒂掃了一眼右下方的時間，原來今天是週六，難怪雜誌社沒有人。
茱蒂又點開了流覽器，在收藏欄處找到了一個常用網址，那是一個博客的位址，她發現自己竟然還有寫日記的習慣。她急忙閱讀了全部日誌，卻只有一些瑣碎的日常生活，好不容易追到的線索又斷了。
茱蒂歎了一口氣，倒在了靠椅上，放鬆身體，抬頭看著天花板發呆。她整理著現在已知的情況，一、她叫茱蒂·摩爾，是個雜誌社編輯，平時喜歡寫點日記；二、她有可能認識一個名叫夏洛克·福爾摩斯的男人。
萬一她明天一覺醒來，連夢裡那個叫夏洛克的男人都忘了呢？
茱蒂起身看著電腦螢幕，點開了新建日誌，決定把昨天晚上的那個夢記錄下來。反正這是個冷門到幾乎沒有點擊量的博客，不會有人看到她寫的任何內容。
她用手指敲擊著鍵盤，「偵探s捲曲的頭髮勾勒出他完美的臉頰弧度，他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地上的無頭女屍j……」
茱蒂認真細緻地將夢境裡的全部內容記載下來，然後她按照同事的留言條上所說的，把筆記本裝進電腦袋中帶走。
出了雜誌社，低壓壓的夜空好像要俯衝下來，吞噬掉最後一點的光亮。茱蒂緊了緊身上的藍色開襟棉衣，秋天的風總會讓人感到絲絲涼意，沒有冬天那麼凜冽的寒風，但仍然會讓人從骨子裡感到寂寞。
通向家裡的街道兩旁，地上的落葉被風卷起。在亮橘色路燈的照射下，地上斑駁的影子顯得茱蒂特別的孤單。
似乎快要下雨了，劃過臉龐的風帶著一絲冷冷的濕意。茱蒂加快了步伐，想快點回到那個屬於自己的小窩。
茱蒂回到家，喝了一口可以禦寒的熱可哥，滿足地發出了感歎聲，熱飲的嫋嫋熱氣蒸紅了她的臉，臉頰都染上了玫瑰色。
但是，一種不祥的預感瞬間侵襲了她。她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臉向著沙發一頭栽去，下一秒她安靜地閉上了眼睛，似乎陷入了沉睡。
茱蒂睜開眼，發現她身處喧鬧的人群之中。她扭頭看去，牆壁上燃燒著點點燭光，像是編織了一整片的星河，溫暖又不刺眼，顯示著這個宴會的奢靡。
腳底傳來溫柔的觸感，讓茱蒂忍不住低下頭，手工製作的地毯延伸到房間的每一個角落，一腳踩下去仿佛可以一直陷下去，沉迷在這奢華的花天酒地中。
這是一個紙醉金迷的世界，音樂在寬敞的宴會廳裡悠悠回蕩，身邊的人無一不穿著維多利亞時代的精緻晚禮服，他們的貪婪**都被臉上的假面所遮掩。
茱蒂正沉浸在自己思緒中，手臂卻被身後的人重重地擰了一下，還沒來得及呼痛，耳邊就響起了刺耳的怒駡聲，那人壓低聲音道：「要不是你的妹妹在舞會之前摔斷了腿，我怎麼可能讓你這掃把星來這裡。」
「既然來了，就好好地給我勾引住福爾摩斯伯爵，不然你就和你那個倒楣早逝的母親一起下地獄吧！」
按照茱蒂的分析，身邊這位女士應該是她的繼母。她大概知道她來這個舞會是要幹嘛，引起那個年輕富有的福爾摩斯的注意。為什麼和昨天夢裡的那個夏洛克一個姓，難道我就這麼迷戀這個名字？
耳邊的喧鬧似乎一下子靜止了，只有噠噠噠富有節奏的皮鞋聲從樓梯上傳來，茱蒂趕緊抬頭看去。
「不是吧，這張臉不就是昨天那個卷毛男嗎？他就算化成灰，我也可以認的出他。」茱蒂已經無法維持自己臉上的表情，「看來我還真是對他印象深刻啊。」
繼母又重重地擰了下她的手臂，提醒道：「別在那裡嘀嘀咕咕了，看準時機，就直接過去，一定要吸引伯爵的注意，你可別忘了這次我在你的身上花了多少錢。」
茱蒂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反正這是在夢裡，我就好好完成這個光榮的任務吧。順便給夏洛克一個亂摸我身體的小報復。
西裝革履的夏洛克很快就從樓梯上走下來，白色襯衫搭配著金黃燙邊的領帶，衣服的邊沿細細地繡著花。這位福爾摩斯伯爵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他們流露出熾熱的眼神，就像看到一個挖掘不盡的寶藏。
在場的女士們都騷動了起來，一個個都拋去了應有的矜持，眼睛裡迸發出前所未有的光芒，滿目皆是抑制不住的**。她們向著夏洛克走去，拼命推攘著身邊的人，生怕自己搶不到靠近伯爵的位子。
茱蒂撇了撇嘴，還是別去湊這個熱鬧了，多容易發生踩踏事件啊。理想很美好，現實很殘酷，她被繼母大力地拉扯著胳膊，向著伯爵進攻。
茱蒂第一次看清了這個繼母的長相，不說不堪入目，但是看了第一眼，絕對不會再想看第二眼。滿臉的肥肉似乎快要堆砌不下整張臉了，爭先恐後地往下垂去。
繼母飛快地擠走了所有在她面前的擋路石，那些嬌小的女士可沒有這麼強的戰鬥力。這本事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夠練成的，看來她已經做過很多這樣的事了。茱蒂為那些被撞得東倒西歪的貴族小姐靜靜地默哀了三秒鐘。
因為繼母強有力的戰鬥力，茱蒂成為了第一個到達福爾摩斯伯爵面前的女孩。身邊的繼母就像餓了好幾天的狗，突然看見一塊超級大的肥肉，眼睛都已經綠了。
「福爾摩斯伯爵，您還記得我嗎，我是摩爾男爵的妻子，這是我的大女兒。茱蒂，快過來，和伯爵問好。」母親背對伯爵的眼睛裡暗藏著警告。
茱蒂提起裙擺，向夏洛克點頭問好，儘量讓她的行為顯得體面一些。
母親滿意地笑了笑，接著說道：「我的丈夫在五年前的國王狩獵比賽中，曾經為伯爵您的父親摔斷了腿，直到現在腿還不是很利索呢。不過這是我們應該做的。」
母親似乎想要用這個拙劣的謊言要脅伯爵。那只是一個碰到小鹿就慌不擇路的男爵在老公爵面前摔斷腿的笑話。
她有意地將茱蒂推向夏洛克，意味深長地笑道：「我還有一個女兒，只不過她現在身體不適。如果您有興趣，改天我一定讓她登門拜訪。」
茱蒂沒有料到，夏洛克竟將手伸到了她的面前：「這位美麗的女士，我可以邀你跳一支舞嗎？」
他與茱蒂四目相接。茱蒂不知道這是她恐怖夜晚的來臨。當她的手搭在了夏洛克的手中時，她才意識到自己已經毫無退路。
茱蒂感到腰部一緊，夏洛克的一隻手已經環了上來。
可是我根本就不會跳舞，現在還能反悔嗎？
3.網友賈維斯
舒緩的舞曲響起，周圍開始變得安靜起來。茱蒂能感覺到夏洛克掌心的溫度，她緊張到眼中已經看不到其他人，全世界似乎只剩他們兩個。
茱蒂心怦怦跳著，她的腦中一片混沌，完全不知道要去怎樣去應對。
夏洛克·福爾摩斯，是茱蒂在這陌生的地方唯一「認識」的人。她心中已對夏洛克有幾分熟悉感，儘管第一次見面的方式有點奇怪。
茱蒂默默注視著眼前的福爾摩斯伯爵，她甚至能聽到他淺淺的呼吸聲。她的臉頰逐漸變紅，也開始發燙。
夏洛克注意到了茱蒂泛紅的耳廓，倉皇之中，她的平底軟鞋已經無數次踩到他的腳。她就像一頭受驚的小獸，跳舞對她來說就像在受刑。
茱蒂心裡只想著要趕快結束這場舞蹈，她一直豎耳傾聽，等待著音樂聲的結束，卻並沒有意識到自己到底出了多少次錯。
夏洛克只能無奈地笑道：「摩爾小姐，你知道這是你今晚第幾次踩到我的腳了嗎？」
茱蒂倍感羞愧，她明明想好好表現，卻弄得一團糟。她為自己的愚笨感到懊惱，就連在夢裡都會束手無措。但她知道這是一場夢，她很快就會醒來，回到那個陌生的世界裡。
於是，茱蒂低下頭來，頭頂柔和的光線降落在她淺棕色的長髮上，顯得她溫柔無比，她怯怯地出聲道歉：「對不起，我不怎麼會跳舞。」
茱蒂並沒有等到夏洛克的回答，因為從庭院處傳來了槍聲，宴會廳裡開始騷亂。所有人都往大門跑去，人潮一下子湧了過來，還伴隨著女人的尖叫聲。
茱蒂明顯感覺到身後有一股力量在將她往前推，她被擁擠的人群困到無路可退，猛地跌進了夏洛克溫暖的懷抱。
夏洛克一怔，卻也沒有推開她，而是好心地扶住了她的身子。人群如流水般漫了過來，他們被迫擁抱在了一起，緊緊相擁，無法動彈。
茱蒂心想，這算完成了繼母之前交代的任務嗎？為什麼她總感覺又是自己被吃豆腐了呢？
走廊兩側的壁畫開始扭曲，茱蒂在心裡痛駡了一句，隨後陷入一片黑暗。
烏雲呼嘯著從遠處席捲而來，夾雜著滂沱的大雨，狠狠地砸在了她倫敦家中的玻璃上，發出毫無節奏的敲打聲。
茱蒂將臉從沙發裡抬起，上面帶著被枕頭壓了一夜的痕跡，好不滑稽。她揉了揉酸痛的腰，艱難地爬了起來。她居然就這麼睡著了，說出去真的會被別人笑死的。
突如其來的暴雨也驚醒了夏洛克，他起身倚在床邊，揉了揉太陽穴，為什麼又做夢了？
他記住了夢境的內容，而夢到的那個女孩……竟然和記憶裡的那張臉完全重合。儘管他的表情很平靜，略微顫抖的手指還是出賣了他的不安。
夏洛克轉頭看向窗外，水珠劃過玻璃窗，令人無法看清窗外的一切。然而，雨聲卻時刻提醒著他冰冷又殘酷的現實，這裡是倫敦。
樓下早餐的香氣傳來，昭示著新的一天開始了。
這時候，茱蒂仍在堅持不懈地尋找她房間裡的蛛絲馬跡。她找到了抽屜裡的照片，可是照片上無一例外，都是她的笑臉，並沒有出現任何她的家人和朋友。
每一個能找出記憶的線索都消失了，就好像它們從來就沒有存在過。
茱蒂掃去書架上書本的灰塵，上面只是堆砌著一些平時用來消遣的雜書，天南地北的，什麼都有點涉及。在這裡面也可能會找到什麼線索吧，她準備有機會再好好查看一下。
天氣越來越冷了，茱蒂準備去附近的家居用品店去買一條厚實一點的被子，離這裡只有半小時的車程，只要乘公共汽車去就可以了。茱蒂早已在手機上搜索過了，絕對不會迷路的。
她鼓起勇氣走出了家門，關上門不忘好好檢查了一下有沒有好好鎖上門，然後放心地走去最近的一個公車月臺。
茱蒂走在這條街道上，她前面那棟房子的漆黑大門突然打開了，一個穿著深藍色長款風衣的男士走了出來，修長直挺的身影看著莫名有點熟悉。
當他轉身走過來的時候，茱蒂下意識地戴上了自己的衛衣帽子，迅速地背對著他，背部卻僵住了。
茱蒂覺得她沒有看錯，那個人好像就是在她夢裡出現了兩次的夏洛克。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難道是上天聽到了她的禱告，讓她這麼快就找到了他？
她應該怎麼上前打招呼？嘿，先生，我在夢裡見過你？
茱蒂歎了口氣，她一定會被夏洛克當成變態的。萬一她被當做精神病抓起來，到時候要想查出自己的身份就更難了。她的思緒在短時間內百轉千回，她還是下定決心先離開。
茱蒂抬起了腳，卻怎麼都邁不開步子。她低頭看去，發現她的裙擺被路邊郵筒的投信口給勾住了。她急忙拽著裙子，額頭開始出汗了，她今天為什麼偏偏要穿一條半身裙啊？
夏洛克早就注意到了這個背對著他的女孩，感覺她有點不太對勁。突然有個念頭湧了上來，如果他不去探究真相，也許會錯過什麼，他略加思索後，抬腳向著那個女孩走去。
茱蒂聽到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她感覺到夏洛克的目光仿佛就要穿透她的身體，她一慌神，狠下心，猛地將裙擺一拉，掙脫了郵筒的束縛，飛快地往前奔去。
夏洛克走到郵筒邊上，把她遺落在那裡的一片裙擺撿了起來。一個看到他就驚慌失措，匆忙逃走的人？他長得有那麼恐怖嗎？他不覺得自己身上有什麼古怪嚇人的地方。
他只是猶豫了一下，就把裙擺隨意卷起，放在了風衣的口袋裡。那邊的案件已經有了新的進展，等他回來再解決有關這片裙擺的疑惑，他立馬提腳離開了。
茱蒂跑到附近的公車月臺，她氣喘吁吁地停了下來，腦子糊裡糊塗的，顯然還沉浸在剛才見到夏洛克的震驚之中。她渾渾噩噩地坐上了公共汽車，來到了家居用品店。
她挑選了加厚的被子，付好款後，和店員約好了送貨時間。她想起了那個夏洛克就住在她前面那幢房子裡，就順便在隔壁超市買了一個長筒望遠鏡。
回到家裡後，茱蒂立馬裝好望遠鏡的架子，對準前面那棟夏洛克房子的窗戶。她表示絕對不是想幹什麼壞事，只是想弄清這幾天發生的事。
茱蒂一動不動地守在望遠鏡前，夏洛克一直都沒有回來。她歎了口氣，回到了桌子前，打開了筆記型電腦，準備把昨晚的夢境也記錄下來。
茱蒂點開了她的博客，卻發現之前那條日誌《偵探s與女屍j》的下面竟然有一句留言。她探過頭去，看著電腦螢幕，念出那條留言：「一個很棒的夢境。」
茱蒂再仔細看去，那是一個她並不認識的id——賈維斯。這個名字對她來說是完全陌生的，她的記憶裡除了她和夏洛克的夢境，什麼都沒有，更不用說其他人了。
不過，賈維斯作為第一個給她博客留言的網友，她決定認真回復一下他。她想了想，開始敲擊鍵盤：「謝謝，祝您生活愉快。」
回復完評論之後，茱蒂開始一邊回想一邊輸入昨天的夢境，「伯爵s在宴會上穿了一件剪裁服帖的西裝，襯托出了他修長瘦削的身形。而可憐的淑女j卻被繼母要求……」
英俊多金的福爾摩斯伯爵與一心想勾引他的摩爾小姐，她撇了撇嘴，她可有些不太喜歡夢裡的茱蒂·摩爾。
但是，她在夢裡得到了一個擁抱。想到這裡，茱蒂的臉又開始紅了起來，她晃了晃頭，把這個念頭甩掉。
茱蒂決定瞭解一下她身處的社會，她的拇指漫不經心地移動著滑鼠，眼睛掃過網頁上最醒目的新聞。她原本還在心神不寧地等待著夏洛克的歸來，此時卻被一條新聞吸引住了。
《復仇者聯盟再次拯救紐約，超級英雄光環不滅》
這篇報導講述的是以鋼鐵俠和美國隊長為首的超級英雄團隊——復仇者聯盟，在紐約打擊反派的事情。
她所在的世界可真是奇妙，紐約竟然還存在著超級英雄。不過，茱蒂此時並不想瞭解更多的資訊，超級英雄和反派什麼的聽上去太遙遠了，她這輩子估計都跟他們扯不上關係。
現在最要緊的是趕緊找回她的記憶，還要查出夏洛克為什麼會存在於她的夢境裡。她每晚都會夢見這個陌生男人，一定有什麼原因。
茱蒂關上電腦後，繼續守著長筒望遠鏡。但是直到淩晨一點，對面的房子才有了動靜。這時茱蒂已經困得要睜不開眼了。夏洛克，你終於回來了。
夏洛克看起來比茱蒂還要疲倦，一進房間他就脫掉外套，倒在床上睡著了。
茱蒂瞬間感到眼前一片黑暗，她也一頭栽倒在地，意識變得模糊，直至消失，同時她陷入沉睡中。
4.僵屍茱蒂1
茱蒂發現自己站在一片殘破不堪的廢墟中，連空氣裡都彌漫著死氣沉沉的味道。
周圍的一切提醒著她，這不是一個正常的世界。當她抬起手時，青白色的皮膚著實嚇了她一大跳。自己也絕對不算是一個人類，只是一個行走的軀殼罷了。
她掃視了一下四周，一個人也沒有，就連有生命的東西也見不到。破舊的房子，生銹的管道，陰暗的天色侵蝕著每一個角落。
茱蒂只能不斷往前走，希望可以找到什麼線索。
她也不知到底走了多久，陸陸續續看到了和她一樣在行走的屍體。剛開始的時候，茱蒂還嚇了一跳，顯然她還沒有意識到自己和他們是同樣的生物。
它們都有著蒼白的皮膚，僵硬的四肢，也在毫無目的地四處遊蕩。
茱蒂從來沒有聽到他們講任何一句話，她也不敢嘗試著發出一些聲音。她只裝作是他們之間的一份子，沒有名字，沒有聲音，沒有思想。
有些屍體已經看不出原來的樣子，只能依稀從他們的衣服來判斷他們生前到底是怎樣的人。
有的屍體穿著光鮮亮麗的西裝，可能他是某個公司的高管，在一次國際會議上死亡。有的屍體穿著睡衣，也許他是在一個美好的夢境中死去。
有的屍體甚至沒有上衣，或許只是在海灘上曬個日光浴，陽光過分美好，就這樣送他見了上帝。
茱蒂也曾經走到河邊看過自己的樣子，紮著兩隻麻花辮，套著白底藍花的碎花裙，肚子上還有著早已乾涸的血跡。
她之前可能只是一個愛幻想的小女孩，目擊了入室搶劫的強盜的罪惡，卻永遠沉睡在溫暖夏日的夜晚。
可惜就算生前有再美好的事情，現在還不是灰頭土臉地混在這個大部隊裡，再整齊的衣服也已經快要看不出原來的樣子。
儘管茱蒂已經接受了自己是一個僵屍的事實，可她絕對不能容忍吃掉人類的腦子。
她從來就沒有感覺到饑餓，她也感受不到其他的東西，除了視覺和聽覺，她喪失了所有感覺。她永遠都沒有辦法聞到自己衣服的餿味，也不能感受到自己左腳被右腳絆倒的疼痛。
為什麼這個夢裡沒有夏洛克，難道夏洛克並沒有變成和自己一樣的東西？他還是一個有著溫暖身體的人類嗎？
那怎麼才能找到他？就算自己還有思想，還記得自己的名字，但也不能保證別人把你當做一個怪物一槍崩掉。
哎，難道接下來要和這些僵屍度過我的下半生嗎？茱蒂表示非常不開心。
也許上天聽到了茱蒂的心聲，一群僵屍正在圍捕一個人類，她看見了被包圍的那個男人。
儘管面對如此之多的僵屍，以及瀕死的恐懼，夏洛克的臉上也沒有露出一絲膽怯。他的大腦一定飛速運轉著，思考要怎樣安全地逃脫，並且回擊這些大膽的僵屍。
如果夏洛克被這一群僵屍吃掉，就算他還能僥倖保存下腦子，變成和茱蒂一樣的東西。那他一定也破碎不堪，缺了一隻胳膊，又或者兩隻。以他自大傲慢的性格，他絕對不會想見到這一幕的。
茱蒂毫無遲疑地走上前去，推開自己通往夏洛克路上的一個又一個僵屍。儘管行動僵硬遲緩，她還是成功走到了夏洛克的面前。
還沒來得及看清夏洛克眼睛深處流露出的驚訝，茱蒂趕緊將夏洛克推向角落，向他發出了幾個乾澀的字元，「快……走……！」
看著夏洛克消失在夜幕中的背影，茱蒂松了一口氣。其他的僵屍似乎能夠感覺出不對勁，出於對搶走食物之人的憤怒，他們開始攻擊起了茱蒂。
茱蒂好不容易逃開了這些僵屍的襲擊，發現自己都快要衣不蔽體了。所幸這些僵屍看到夏洛克已經消失了好一會，也記不住他們攻擊的原因了，這才停了手。誰讓僵屍沒有腦子呢，當然這絕對不包括她自己。
茱蒂慢慢地沿著夏洛克消失的方向走去，希望能夠找到一些痕跡，從而找到夏洛克，這樣就可以保護他。
在繞過一座巨大的樓房時，夏洛克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你是誰？」
茱蒂緩慢地轉過身，面對這夏洛克質疑的眼神，她可不敢說出自己認識他的事實。
「你還會說別的話嗎？」夏洛克繼續問道。
茱蒂不知道應該怎麼回答，「我……想要……保護……你。」
夏洛克露出了複雜的神情，似乎一直在思考一些什麼事情。站在一旁的茱蒂感到周圍的空氣就像凝固了一樣，她好像在等待著審判，夏洛克會給她生和死的抉擇。
仿佛過了一個世紀之久，夏洛克轉身離開，留下一句，「如果你想跟過來，就過來吧。」
茱蒂咧了咧自己已經僵硬的嘴巴，艱難地轉過身，跟著夏洛克離開。
夏洛克似乎是在照顧著後面行動緩慢的僵屍茱蒂，過一會就會停下來回頭看看茱蒂的動靜。
在經過一幢發著微弱亮光的獨棟房子前，房門突然打開，一個持著m1100式霰彈槍的男人沖了出來，對著站在鐵柵欄外的茱蒂顫巍巍地開了一槍。
夏洛克見狀，立刻一把拉過了茱蒂，尖銳的子彈急速地擦過夏洛克的手臂，他的衣服瞬間染上了一片血紅。
茱蒂趕緊用手笨拙地捂住夏洛克的傷口，夏洛克卻拉著她迅速向自己家的方向跑去。他知道如果繼續留在這裡，不管自己再怎麼解釋，那個男人還是會一槍崩了這個僵屍的腦袋。
一棟藍白調的別墅出現在眼前，夏洛克掏出了鑰匙，打開了門上的鎖，扭頭看向茱蒂：「這是我的家，我的父親在另外一個城市，這裡只有我一個人住。」
夏洛克見茱蒂還是一直捂著他的傷口，他輕輕地拍了一下她的手，他將袖子挽起，溫柔地說：「你看，這只是個小傷口，現在已經不再流血了。」
茱蒂這才放下心來，她小心翼翼地跨進院子，地上還有著星星點點的綠草，沒來得及被這個世界腐蝕。
她低頭看著腳下，生怕自己笨拙的身子會破壞這些逐漸消失掉的生命。
夏洛克打開了房門，回頭看見茱蒂的動作，忍不住笑出聲。這個僵屍一點都沒有作為一個僵屍的自覺，感覺就像是一個和自己一樣的人類。
茱蒂終於走到了門口的地板上，呼了一口氣，看著夏洛克似笑非笑的神情，感覺有些不好意思。
夏洛克眯著眼睛看了茱蒂好一會，露出了有些嫌棄的眼神：「首先，你應該好好地洗一下澡。」
他帶著茱蒂走到一個浴室的門口，向她介紹了這些洗浴用具的用法，再詢問道：「你能聽得懂我說的話嗎？」
茱蒂趕緊點了點頭，她可不希望待會夏洛克要幫自己洗個澡，儘管在他的眼中自己並不是一個人類。
可惜，現實往往不盡如人意，當茱蒂踮起腳尖，費力地想將花灑拿下來的時候，手指就像被凍結了一樣，根本不聽使喚。
這時，夏洛克的手伸了過來，幫她將花灑取下。從夏洛克看向自己的眼神中，茱蒂似乎能感覺到他的無奈。
隨即，夏洛克歎了口氣，喃喃道：「你不過是個僵屍，根本就不算一個女人。況且我也沒法忍受這麼一個移動病毒在我的家裡晃悠。」
找完藉口的夏洛克將大量的香波倒在了茱蒂的頭髮上，搓揉出無數的泡沫，又毫不留情地用熱水將其沖掉。
之後他似乎遇到了難題，他垂下眼睛想了下，有了一個萬全之策。只見他拿起櫃子裡的巨大浴巾，將茱蒂整個人都包裹了起來，隨後命令茱蒂要好好抓住毛巾的前端。
他不知從哪裡掏出一把鋒利的剪刀，將茱蒂的領口剪出來一個小口子，把裙子沿著裂口撕碎，從浴巾上方拿了出來，隨手扔到角落裡的衣服籃子裡。
夏洛克將花灑打開，擱回架子上，立即轉身出了浴室。關上門後，茱蒂聽見夏洛克的提醒：「好好在熱水下麵沖半小時，等我叫你再停。」
茱蒂看著關上的浴室門，她將毛巾拿了下來，任由熱水沖刷在身上，周邊瞬間白煙嫋嫋。她的手輕輕放在胸口上，心臟仿佛要跳出來了。即使她作為一個僵屍，並不擁有一個心臟。
也不知過了多久，響起了扣門的聲音，夏洛克的聲音從一片水汽中傳來：「時間到了，我已經教過你怎麼關掉熱水的開關了。」
茱蒂伸出手，關掉了熱水。夏洛克聽到浴室裡安靜了下來，水聲已經停止。他躊躇地開口：「現在我要開門了，但是我會閉著眼睛，我把衣服舉起來，你自己套進來。」
夏洛克將手放在了扶手上，擰開了浴室門，茱蒂看著夏洛克站在門口，緊閉眼睛，她慢慢地向他走去。
夏洛克感覺一陣水汽迎面而來，他的心臟好像不受控制地劇烈跳動了起來。
5.僵屍茱蒂2
茱蒂探過頭，看了眼夏洛克，心底一陣竊喜，剛剛他是臉紅了嗎？儘管只有一瞬間，但還是被她完美捕捉到了，看來夏洛克其實也沒有表面上展現的那麼冷漠嘛。
茱蒂照著夏洛克的話，將手伸進了袖口，夏洛克順著茱蒂的手臂摸下去，找到她的腦袋，將領口套了上去。
「你自己把衣服扯下來。」夏洛克話音剛落，就背過身去，就像做了什麼錯事一樣。
茱蒂忍住笑意，將自己的衣服一點一點地挪了下來，這似乎是夏洛克的衣服，長得都遮住膝蓋了。
「好啦……你可以……轉過來了。」茱蒂雖然只能說含糊不清的話，但還是忍不住調侃夏洛克。
過了好一會，夏洛克才轉過身來，他低頭假裝咳了幾下，像是在掩飾些什麼，「現在你該刷牙了。」
夏洛克打開鏡子上方的櫃門，拿出一支備用牙刷，一邊擠牙膏，一邊向茱蒂說明這些東西的用途。
「現在轉向我這邊，我教你怎麼刷牙。」夏洛克讓茱蒂咧開嘴，將牙刷輕柔地放在她的牙齒上。為了固定住茱蒂的頭，夏洛克用幾根手指捏住了她的兩頰，專注地給她刷起牙來。
因為她的腦袋沒有辦法動了，茱蒂只能盯著夏洛克發起呆來。看著夏洛克的眼睛，她想到了上次夢裡的舞會。那時候自己還說了豪言壯語，發誓要勾引夏洛克。茱蒂暗暗想到，這算是跨出第一步了嗎？
結果，茱蒂一發笑，就咬住了牙刷。夏洛克移開手，象徵性地向茱蒂頭上拍了一下：「你這是在笑嗎？還是少笑笑吧，看起來真的挺難看的，更像一個僵屍了。」
茱蒂的笑意還沒有蔓延到嘴角，就馬上收了回來，她朝著夏洛克冷哼了一下。
夏洛克先是愣了幾秒，居然牽起嘴角笑了起來：「你這個僵屍還能鄙視人，我還從來沒有見過。」
茱蒂：「……」
夏洛克把水杯遞到茱蒂嘴邊，告訴她含一會再吐掉。茱蒂灌了好大一口水進嘴，想要像平時那樣，漱一漱口。沒想到，她的嘴巴根本就不聽使喚，咕咚一下，全都咽下去了。
背後傳來夏洛克的嗤笑，茱蒂忿忿地擦了一下嘴，還能感受到喉嚨中牙膏殘留的味道。
夏洛克打開浴室門走了出去，他指了指沙發，說道：「以後你可以睡在這。不過，你真的需要睡覺嗎？」
茱蒂難過地搖了搖頭，表示她作為一個僵屍，根本就睡不著。她看著夏洛克去廚房拿來了兩個麵包，還示意自己過來。
「你能吃這個嗎？」夏洛克舉起麵包問。
任何食物對現在的僵屍茱蒂來說都是食之無味的。於是，她擺了擺手，又很快接了一句，「那我……也不會……吃你的。」
聞言，夏洛克低下頭，笑了一聲。他的笑聲溫柔地撕開茱蒂耳邊的空氣，鑽進她的耳朵。
夏洛克抬起頭，注視著茱蒂，認真地說：「你放心，我相信你。」
茱蒂用手捂了捂臉，試圖轉移話題，聲音從她的手掌後面傳來，「你可以……給我一條……毯子嗎？我想要……和你一樣。」
話音剛落，夏洛克立刻走去右手邊的一個房間，從那裡拿來了一條淡黃色的毛毯，放在那張屬於茱蒂的沙發上。
「我叫夏洛克·福爾摩斯，你知道自己的名字嗎？我不知道應該怎麼稱呼你。」
茱蒂趕緊搖頭，告訴他知道自己的名字？僵屍茱蒂和她可不是同一個人，她才不想讓人類夏洛克知道。
夏洛克看著茱蒂搖晃的腦袋，垂下眼想了想，說道：「那我給你取一個名字吧，就叫茱蒂怎麼樣？」
茱蒂愣在了原地，僵硬的眼皮讓她的眼睛無法合上。從夏洛克的角度看來，她好像十分震驚。
夏洛克以為茱蒂不滿意這個名字，剛想開口替她換一個。
這時，茱蒂又好似很開心地咧開了嘴巴：「我……非常……喜歡。」
夏洛克輕輕地重複了一遍茱蒂的名字，他的聲音縈繞在她的耳畔，他的唇邊似乎就能留下她名字的印記，「那麼，茱蒂小姐，晚安了。」
茱蒂看著夏洛克的背影，下定決心。她一定要提高警惕，絕對不能讓夏洛克被僵屍吃了，不然在這裡真的沒有什麼可以陪伴自己的人了。
她躺進這條幾乎可以包裹住兩三個人的大毛毯，開心將頭埋進毯子裡，心情終於可以平靜下來了，用不著再提心吊膽。看來還是人類的生活更適合自己啊。
仰頭望著頂上潔白的天花板，她就這麼數著牆面上的小裂縫，度過了一個晚上，太陽出來了。
持久陰沉的天空，居然破天荒地放晴了。溫暖的陽光通過客廳的小窗戶鑽了進來，輕輕地在茱蒂的手心裡落腳。
正當茱蒂在沙發上癱倒，假裝自己是個人類而竊喜時，夏洛克打開房門走了出來。
睡醒的夏洛克看起來和往常有些不同，沒有了以往精緻優雅的造型，後腦勺有幾縷頭髮微微翹起，眼神也沒有平常那麼直射人心，只有剛睡醒之後的惺忪朦朧。
夏洛克看到抱著毯子坐在沙發上的茱蒂，一時還沒有反應過來，停頓了幾秒之後，才一本正經地開口說道：「我先去洗漱。」
聽著浴室裡嘩啦啦的水聲，茱蒂在心裡偷笑，夏洛克說不定因為被她看到糗樣而在懊惱呢。
再次打開門的時候，夏洛克又重新變回了之前的他，每個細節都無可挑剔。
他去廚房煮了一壺熱茶，順便吃掉了一個黃油麵包。
夏洛克回過身，看到茱蒂盯著麵包渴望的眼神，當然，僵屍根本就不需要進食。他低頭抿了抿嘴角，說：「好了，現在我們可以找一些別的事情來打發時間。」
茱蒂安靜地坐著等待，夏洛克去書房拿來了一疊厚厚的白紙和一支黑色鋼筆。他走回餐桌邊坐下，拍了拍身邊的凳子，示意茱蒂過來：「我來教你怎麼寫你的名字。」
僵屍茱蒂慢慢移動著步子走去，在凳子上落座。夏洛克已經在紙上寫上了她的名字，在陽光的照射下，字的邊緣似乎滾著金邊，她從來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會這麼好看。
「茱蒂，」夏洛克念著她的名字，將筆遞了過去，「你想要試著自己寫一下嗎？」
茱蒂接過筆，但是僵硬的手指完全拿不穩光滑的鋼筆。夏洛克耐心地把茱蒂的手指一根根固定在筆上。
茱蒂抬頭看向夏洛克，緩緩道：「那你的……呢？」
夏洛克怔了怔，握緊茱蒂的手，將自己的名字寫在了另外一側。
茱蒂感受到夏洛克的寬大手掌完全包裹住她的手，他修長手指也緊貼著她的手指。絲絲暖意從她的皮膚傳來，似乎沿著血管，蔓延到她的臉頰。
「好了。」夏洛克放開他的手。茱蒂看著紙上的兩個名字，仿佛它們天生就該這樣放在一起，我追逐著你，你尋找著我。
看著逐漸模糊的兩個名字，茱蒂知道這個夢就要結束了，她趕緊抬起頭，對著夢裡的夏洛克說：「謝謝你陪我到這裡，夏洛克。」
她醒來的時候，很快就意識到自己這次又倒在地板上睡了一晚。她咳嗽了幾聲，只感覺到寒意遍佈整個身軀，她敲了敲腦袋，再這樣下去一定會生病的。
茱蒂注意到了身旁的長筒望遠鏡，她立刻將望遠鏡連同架子一起搬離窗戶。要是前幢的夏洛克醒來發現有人偷窺他的生活，說不定要找上門來了。
為了讓身子暖和起來，茱蒂去廚房煮了一壺黑咖啡。電動咖啡壺是昨天找到的，她還在櫃子中找到了一大袋咖啡豆。
她拿著咖啡壺的手柄，將黑咖啡注入洗好的嶄新陶瓷杯中。看著升騰的白色熱氣，她又從裝著方糖的罐子裡夾起了一塊方糖，扔進了咖啡杯中。
茱蒂用不銹鋼小湯匙攪動著咖啡，潔白的方糖在黑咖啡裡浮沉。她總感覺有哪裡不太對勁，下意識地往杯裡又投了一塊方糖。
「喝咖啡的時候，加兩顆糖最好。」她突然愣住了。
這句話仿佛來自她遙遠的回憶，從時空裡帶著潮濕的霧氣湧入腦海。心底深處某個不為人知的大門被短暫開啟，又瞬間閉合。
清晰的鐘錶聲在寂靜的清晨滴答響起，把茱蒂拉回了現實。她掃視著這個已經有些熟悉的家，剛才那些記憶又不知道溜到哪裡去了。
她舉起杯子，啜了一小口黑咖啡，露出了一個笑容。
她看著這杯加了兩塊白糖的黑咖啡，雖然不知道這到底是她的習慣，還是別人的習慣，但起碼回憶已經開始有跡可循了。
6.網友華生
茱蒂解決完早餐後，坐在書桌前，打開了筆記型電腦。
黑咖啡讓她的腦子更加清醒，晨光灑在牆壁和地板上，她挺直背看著電腦的影子也在地面清晰可見。
茱蒂點開她的博客，昨天的日誌《伯爵s與少女j》下多了一條祝福她生活愉快的評論，還是之前那個網友賈維斯。
茱蒂又簡單回復了他，賈維斯有可能是一個無意間在網路上點開她博客的人。她並沒有多想，反正她的日誌沒有點明s先生與j小姐的真實身份。
茱蒂新建了一個日誌，輸入標題《人類s與僵屍j》，「病毒侵襲了整個世界，僵屍j渾渾噩噩地遊蕩著，她心中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找到並保護人類s……」
她記錄完畢這個夢境，眼神隨意掃了一下電腦，才意識到今天是週一。雜誌社的人應該開始上班了，她必須去一趟那裡。
茱蒂合上了筆記本，把電腦袋提在手中，另一隻手拿起了她的包，直接走出了家門。這一次，她選擇繞遠路去公車站，為了避免遇到前幢的夏洛克。
初秋的空氣帶著冷冽的氣息，撲打在她的臉上。她感到心曠神怡，心底升起愉悅感，倫敦紅色的雙層巴士向著她緩緩馳來。
雙層巴士的第一層都坐滿了人，茱蒂只能走到上一層找了個空位坐下。巴士開始往前行駛，她閑得無聊，用手撐著腦袋，看著窗戶發呆。
夏洛克也在這個時候出了門，他像平時那樣快步走著。一輛紅色巴士從右面街道而來，他抬起頭漫不經心地掃了一眼。
巴士上層只坐著一個女孩，小巧精緻的鼻子，天然玫瑰色的嘴唇，深棕色的長髮很自然地垂下來。她有著一雙碧綠的眸子，滿目迷茫地望向窗外，好像找不到方向，看上去有些失落。
夏洛克的腳步一頓，怔了幾秒，巴士沒有停留，繼續朝前開著。他下意識地跟著巴士走了幾步，卻只能眼睜睜看著那輛巴士消失在路口拐角處。
他能夠百分之百確定，巴士上層坐著的那個女孩就是她。
加上昨天晚上，夏洛克已經第三次夢到她了。她的五官幾乎沒有什麼改變，長髮仍是捲曲的，就連在公車上都喜歡坐在上層發著呆，回憶如黑色的潮水一般淹沒了他。
夏洛克確認他的鞋子真實地踏在堅硬的水泥地面上，他清楚明白地知道，這次跟前幾次的夢境不一樣，他看到的那個人不是幻覺。
厚重的烏雲遮擋住了太陽，落在他眼前的陽光也消失了。他一個人站在秋季冰冷的倫敦街頭，望著巴士消失的方向。人群來來往往，只有他繼續站立在那裡。
他站了好一會，自己也不明白了，剛才那個人真的是茱蒂·摩爾嗎？
但答案是不可能，因為她絕對不會出現在這裡。
想到這裡，夏洛克平復了心情，聽著馬路上傳來的車鳴聲和說話聲，他又回到了現實。是不是夢到她太多次，連眼神都不好使了？
他把這件事拋之腦後，又重新邁開了步子，往前走去，不再遲疑。
茱蒂下了公車之後，走了一小段路，來到了雜誌社所在的那幢建築。她滿懷期待地往裡走去，經過依舊逼仄的樓道，裡面傳來了有人說話的聲音。
茱蒂心中浮起一絲興奮，她加快了腳步，小跑過去。掛有「新閱讀週刊」小木牌的那個房間裡坐了幾個人，他們正坐著聊天。
「茱蒂，你來了。」有個紅棕色頭髮的女士笑著對茱蒂揮了揮手，她有些擔憂地問道，「前幾天你身體不舒服回家了，現在還好嗎？」
「潔西嘉剛剛一直都在嘮叨，茱蒂怎麼還不回來呢。」一個穿著襯衫的男人指了指那個紅棕色頭髮的女人。
「謝謝你，潔西嘉。」茱蒂露出了一個真誠的笑容。她深呼了一口氣，還好有人提醒，不然她連他們的名字都不知道。這個關心她的潔西嘉應該就是之前在桌上寫留言條的人。
茱蒂走到屬於自己的那張桌子邊坐下，把筆記型電腦擱在了桌上，順便看向無所事事的潔西嘉，「今天有什麼工作可以給我做嗎？」
「工作？」潔西嘉正認認真真用磨砂條修著她的指甲，「我們的雜誌都已經停刊了。」
「也不知道哪一天，雜誌社就會倒閉呢。」有人跟著回答道。
茱蒂：「……」
從他們的談話中，茱蒂得知了新閱讀週刊是一份投稿幾乎為零，印刷冊數最少，銷量基本靠友情的刊物。
但是，他們的主編卻對文學有極高的熱情。這是一個富二代靠著對夢想的熱愛，把雜誌社努力支撐下來的勵志故事。
他堅信，也許哪一天就會出現了不起的稿子，挽救整個瀕臨倒閉的雜誌社，以及他的文學夢想。
茱蒂默默為他的夢想點個贊，再為雜誌社的未來表示擔憂。
然而，她的擔憂並沒有持續多久，更重要的事情吸引了她的注意。因為她發現，新的那篇《人類s與僵屍j》的日誌突然多了很多條評論。距離她寫這篇日誌才過了短短一個小時，誰能告訴她到底發生了什麼？
為了知道原因，茱蒂只能匆匆略讀底下的評論。
「s和j應該是一對情侶吧？」
「這個博主的日誌都很好看。」
「作家湯普森的推薦果然沒錯。」
「……」
茱蒂通過評論知道了，她的日誌被一個著名暢銷書作家凱特·湯普森轉發了。凱特在流覽網頁的時候，順手點開了剛更新的博客，就發現這篇她認為極有意思的日誌。
評論實在太多，茱蒂看得眼睛都要花了，她也沒辦法一條條回復過去。不過，她在諸多留言裡掃到了一個有些眼熟的id——華生。
那個人的評論是，「偵探s這個人物塑造得很好，特別像我認識的一個朋友，這應該是巧合啦。」
華生？茱蒂眯起眼睛，從不多的記憶裡找出了這個名字。那不就是她第一個夢境裡出現的夏洛克室友嗎？
茱蒂愣住了，難道華生也是真實存在的人？說不定在現實生活中，他也認識夏洛克。他口中那個像偵探s的朋友難道就是夏洛克嗎？
萬一華生把這些日誌給夏洛克看，夏洛克會不會覺得這個角色與他本人很像？如果她被夏洛克當成一個瘋狂迷戀他的偷窺狂，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欲，幻想出亂七八糟的故事……
茱蒂不敢往下想了，她趕緊點開了華生的評論，欲蓋彌彰地回復道，「當然不可能！所有日誌裡的人物都是虛擬的，你一定是認錯了。」
當她按下了回復鍵後，一根緊繃的神經終於放鬆了，她癱倒在靠椅上，開始思考起一個更嚴肅的問題。
為什麼她對夏洛克·福爾摩斯有這麼深的印象？為什麼在每個夢境裡，他都會出現？
她是一個暗戀夏洛克的跟蹤狂？聽上去就極不靠譜，茱蒂首先否決了這一點。
家人？不可能，姓氏不一樣，除了兩個眼睛一個鼻子，長相也沒有相似之處。
愛人？茱蒂認為按照自己現在的年齡，不會是一個已婚人士。更何況她莫名其妙失憶失蹤，身邊卻空無一人，她的愛人難道不會來找她嗎？
茱蒂的思緒來回翻滾，最終總結出了兩條可能性。夏洛克要麼是她最好的朋友，要麼是她最厭惡的人。
茱蒂現在還不能確定夏洛克到底是敵是友，她決定要好好掩藏自己住在他後幢的事。不能讓夏洛克找到她，她必須一個人查清楚事實。
回家的路上，茱蒂又像第一次來雜誌社那樣，買了一杯熱可哥。她捧著熱乎乎的杯子，甜甜的香氣鑽入她的鼻子，心情也愉悅了起來，她的腳步不自覺變得輕快。
倫敦的夜晚來臨了，但貝克街221b一直沒有亮起燈。
在房間裡，卻有一個人孤獨地坐在那裡。他的背影修長，身材偏瘦，寂靜和黑暗逐漸將他包圍。
他伸出指節分明的手掌，拿起了桌上的手機，撥動著手機按鍵，再將其輕放在他的耳邊。
「嘟——」
時間一分一秒，像是度過了漫長的一個世紀。嘟了幾聲之後，那頭終於有人開口說話：「你竟然主動給我打電話，這真是令人驚訝。」
他沒有回應這句諷刺，而是直接進入主題：「麥考夫，你還記得茱蒂·摩爾嗎？我今天在倫敦看到她了。」
電話那頭的人先是一怔，又歎了口氣，他的語氣極為無奈：「夏洛克……關於這個問題，我已經說過很多次了。那一定是你的幻覺……」
麥考夫沉默了一會，再次開口。
「你不能要求一個已死的人死而復生。」
7.私奔到倫敦1
夏洛克十二歲的時候，福爾摩斯一家在約克郡的一個小鎮租了一幢房子。麥考夫在約克郡的一所寄宿學校中學習，夏洛克是一名走讀生。
摩爾一家就住在街道的另一頭，外人皆以為這是一個幸福的家庭。雖然摩爾先生是個看上去體面的生意人，但是卻長時間酗酒，虐待他的女兒。
摩爾先生很聰明，施虐的時候不會留下過重的傷，家中不會傳出被虐打的尖叫。摩爾夫人膽小懦弱，默默承擔一切的只有年僅十歲的茱蒂。
沒有人知道摩爾家庭的秘密，他們一家看似完美溫馨的泡沫，卻被十二歲的夏洛克一眼看穿。
夏洛克幫助茱蒂進行了家暴取證，並尋求了法律援助，他陪伴茱蒂走過了最艱難的日子。
在夏洛克十六年那年，福爾摩斯一家離開了約克郡，他跟著父母搬到了薩里郡的莊園裡，而後轉居牛津。
他們後來還有書信往來，茱蒂甚至告訴夏洛克她會來牛津找他。夏洛克最後一次收到茱蒂的來信，是他十八歲的時候。
但是，夏洛克再次得知茱蒂的消息，是麥考夫通知他的。摩爾一家遇到了流竄作案的罪犯，錢財被搶劫一空。
全家死亡，手段兇狠殘忍，劫匪連茱蒂都沒有放過。嫌犯很快被抓到，案件看上去並無任何疑點，警方草草結案，一切塵埃落定。但茱蒂就這樣停留在了十六年那年的夏天，帶著對未來的美好期待……
陷入回憶的夏洛克坐在臥室裡的靠椅上，雙手交叉抵住下巴。他突然起身站直，快步走到桌子邊，從最底下的抽屜裡拿出了一個已經發黃的白色信封。
他將信紙在桌上攤開，他微微顫抖的手指溫柔地落在了信上，上面只寫著很簡單的一句話。
「夏洛克，求求你帶我走吧。——茱蒂」
最後的字跡很是淩亂，像是在倉促之間寫成的。可當夏洛克趕回約克郡的時候，所有的證據都消失了。他懷疑過，這案件的手法乾淨俐落到不像是臨時起意。多年來，他一直未曾放棄尋找真相。但這個秘密跟著茱蒂·摩爾一起進了墳墓。
十年了，茱蒂·摩爾，你在天堂過得還好嗎？
茱蒂坐在家中的桌子旁，窗外燈光星星點點，倫敦的夜晚是這樣迷人。她剛剛洗完澡，一邊啃著在路邊店裡買來的牛肉漢堡，一邊用手指控制著滑鼠，掃過她博客下面的新評論。
由於凱特·湯普森的轉發，越來越多的人點進了茱蒂的博客，對於她的日誌也褒貶不一，大多數人更關心的則是男女主角s與j的關係。
茱蒂對網友們的想像力表示驚歎，但她還是決定保持低調，不會主動提起男主s到底是誰。
茱蒂合上了筆記本的蓋子，走去浴室洗漱。她擰開水龍頭，用手掬起熱水抹了把臉。看著鏡子裡這張熟悉的臉蛋，幾根濕漉漉的頭髮貼在臉頰上，幾秒後，她歎了口氣。
茱蒂·摩爾，你到底是誰呢？
茱蒂拿起乾燥的毛巾擦淨了臉上的水珠，走出浴室，關上了燈，躺在柔軟的床鋪上。她把臉埋進了前段時間買來的厚被子裡，眼皮開始變得沉重，她暈暈乎乎地睡了過去。
再次睜開眼的時候，茱蒂發現她坐在窗前，手上拿著一支羽毛筆，桌子上攤滿了素黃色的紙張。
溫暖的陽光落在散著的紙張上，茱蒂掃了一眼上面寫的幾行字，她似乎正在寫日記。那些花體英文在她的眼前轉起圈來，她有些恍神。
「茱蒂！」蒼勁粗重的中年男士聲音從樓下傳來。
茱蒂甩了甩頭，收回了心神，她把眼前的紙張收起來，整整齊齊地疊放進抽屜裡。她站起身，推開了房間裡的門，走下了樓梯。
樓下站著一個挺著啤酒肚的中年男人，西裝鬆鬆垮垮地垂下來。他的毛髮有點稀少，已經開始禿頂了。茱蒂瞥了一眼他光溜溜的頭頂，又很快收回了眼神，問道：「怎麼了？」
「茱蒂，你的伯父卡爾幫你找了一門好親事。」中年男人笑著走來。
親事？茱蒂一愣，看來在這個夢裡，她是一個到了婚齡的女孩。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穿著的深藍色長裙，領口是層層疊疊的蕾絲。
這種頗具古董風味的服飾，以及腳底有些高的鞋跟都提醒了茱蒂，現在有可能是十八世紀。那按照她的年紀，她的父母應該為她的婚事操碎了心。
那個看似是她父親的中年男人繼續開口：「你的結婚對象住在小鎮西區，非常年輕富有，還很英俊。」
敏銳的茱蒂馬上捕捉到了他話中的關鍵點，一個英俊富有的人應該極受歡迎，為什麼會看上她？通過對父親和自己所穿服裝的觀察，他們家庭的經濟狀況不好。
「他什麼都好，除了一點……」父親遲疑了會，再補充道，「得了癆病。」
茱蒂：「……」
在這個年代得癆病就意味著要迎接死神了。看來她的家庭只是想把她變相「賣」出去，來換一筆錢。至於她未來丈夫是否會死，她是不是會成為一個寡婦，他們根本就不想管這些。
見茱蒂沉默不說話，父親皺起了眉看著她，語氣略帶惱怒：「茱蒂，難不成你想一直留在家裡？一個有錢人能看上你，已經是你莫大的福分了。」
茱蒂不明白父親的憤怒從何而來，他們非要把她塞給一個將死之人，她才應該生氣好嗎！她先穩定下父親的情緒，等會再想辦法。
她斂了斂神色，沉聲道：「我知道了。」
「好好準備一下，他們很快就會來我們家看你。」父親這才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茱蒂提著長裙往樓上走去，復古的裙子可真是礙事。這個夢就以一場荒謬的親事開始了，但是夏洛克在哪裡？難不成她就要這樣嫁給一個瀕死的陌生人，雖然她知道這是在做夢，但還是感到內心不安。
茱蒂用手撐著腦袋，呆呆地望著窗口，她應該上哪去找夏洛克呢？那個得了癆病的闊少爺會不會就是夏洛克？呸，茱蒂趕緊收回了這個念頭，她才不希望夏洛克在夢裡生重病。畢竟，那是她唯一「熟悉」的人啊。
茱蒂的眼神飄向窗外的道路，有個身穿暗灰色粗花呢外套的人正朝著這裡走來。她眯起了眼睛，那個身影極為眼熟。
夏洛克邁著長腿，經過茱蒂所在的房子，胳膊下夾著一本有點厚的書本。他似乎不準備停留，徑直往前走著，茱蒂急忙沖著夏洛克喊道：「夏洛克！」
夏洛克聽到了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他的腳步一頓，循聲看來，發現了視窗對他招手的茱蒂。他一怔，側著腦袋一笑：「茱蒂，早安。」
茱蒂放下心來，原來在這個夢裡，夏洛克也認識她，並且態度還十分友好。她指了指前方的樹林，說道：「能在那裡等我一下嗎？」
夏洛克不假思索地點了點頭，他抬起腳繼續往前走去。茱蒂輕手輕腳地走下樓梯，底樓的房間都關著，還有一個房間傳來說話聲，她趁機跑出了家門。
茱蒂飛快地跑到不遠處的樹林裡，細碎的陽光從枝葉罅隙中漏下來，嘹亮的鳥鳴聲入耳，還有蟬在高聲叫著，她的心變得沉靜起來。她發現了夏洛克就站在河邊等她，他的目光越過流淌著的河流，望向漂浮著的枯木，像是飄去了很遠的地方。
她邁開腳步，踏在落葉上，向他走去。夏天的暑氣熱騰騰地向她湧來，河岸的潮濕稍微帶走了一絲熱意。
「夏洛克……」茱蒂擰著眉，神色凝重，大拇指一直搓著食指關節，透露出了她有些不安的情緒。
聽到了茱蒂的呼喚，夏洛克把視線收了回來，轉頭看向她。夏洛克的眼睛掃過茱蒂僵直的身體，在她的手指上略加停留，又看著她緊鎖的眉頭。
夏洛克已經察覺到出了什麼事，他刻意放慢了聲音，語氣舒緩地問道：「怎麼了？茱蒂。」
清風一般的聲音掠過茱蒂的小小心臟，瞬間撫平了她忐忑的心神，她堅定地走到夏洛克面前，直視著他的眼睛。記憶之海像是被人砸入了一粒小石子，激起了陣陣漣漪，好像在某個時刻，她也見過那樣一雙清澈分明的眼睛。
茱蒂望向夏洛克的眼底，他也沒有回避她的目光，而是安靜地凝視著她。聲聲蟬鳴和鳥叫都在此刻變得寂靜，天地間仿佛只剩下他們兩人。
一片早已消失的記憶突然溜進了她的腦子，她呆視著夏洛克，肌膚底下的細密血管淌過略燙的血液，讓她的臉有些發紅。恍惚之間，她鬼使神差地說了一句：「我們私奔吧。」
8.私奔到倫敦2
茱蒂自己也怔住了，她不知道為什麼會說出這句話。等到她回過神來，她立刻補充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是什麼意思？」夏洛克沒有正面回答茱蒂的問題，竟反問她了一句，但他的語氣不帶一絲調笑，聽起來正經嚴肅。
茱蒂站在原地呆愣了幾秒，她的大腦被迫飛速運轉起來，最終決定要先和夏洛克解釋自己家中的情況。她躊躇了一會，才說道：「我父親要把我賣給一個得了癆病的人……」
三兩句，茱蒂便簡單敘述完了整件事，她不敢再看夏洛克的眼睛。她垂下頭來緊閉著雙眼，下定了決心，鼓起勇氣咬著後槽牙說：「夏洛克，求求你帶我走吧。」
茱蒂的頭一直低著，溫柔的陽光傾瀉在她潔白無瑕的脖頸上，她心跳如鼓，她知道夏洛克會感到為難，但是還懷抱著一點希望。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沒有人回答，她感覺到周圍的空氣仿佛冰凍住了。在此刻凝滯的寂靜中，就連鳥叫聲也顯得如此吵鬧，她的心一點一點往下沉去。
茱蒂放棄了祈禱，準備開口向夏洛克致歉，她的請求只會對夏洛克造成困擾，應該自己去解決那個問題。正當她緩緩抬起頭時，卻聽到了夏洛克的聲音，「你想去哪裡？」
茱蒂腦子一懵，想好的道歉腹稿全然忘記，她只是呆呆地看著夏洛克，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夏洛克見她毫無反應，又認真重複了一遍：「茱蒂，你想去哪裡？」
「我……」茱蒂這才意識到夏洛克居然已經同意了，她剛才的勇氣突然消失殆盡，她的聲音細若蚊蠅，「哪裡都可以。」
「那就去倫敦吧。」夏洛克沒有怪罪茱蒂的唐突，說起話來擲地有聲，輕而易舉地幫她做了決定。
車身為黑色的一輛雙座封閉式馬車被單匹馬拉著，飛快地往前馳騁，馬車向著倫敦而去。窗外的種種景物皆化為了虛像，陽光直射入眼，茱蒂感覺到眼前陣陣發黑，她收回了視線，轉頭看回了車內。
車座較為狹小，茱蒂一轉過來就可以看到正對面的夏洛克，她原本假裝看窗外風景來遮掩自己的尷尬，卻被刺眼的陽光徹底打敗。
茱蒂眼睛雖然垂著，餘光卻仍能掃到夏洛克，他正安靜地坐在那裡，一言不發，似乎是在閉目養神。車廂有些搖晃，她心中緊張，想小憩一會，卻又不斷分神，時不時地看向夏洛克。
「看夠了嗎？」直到夏洛克開口說話，茱蒂才猛地低下頭，原來他並沒有真的睡著啊。
她咬起嘴唇，嘟囔道：「看夠了。」
夏洛克緊閉著的雙眼突然睜開，他的眼神落在了茱蒂的頭髮上。看著她往後蜷縮畏畏縮縮的樣子，夏洛克的唇角勾起，說道；「現在變得這麼膽小了？之前邀請我去私奔的時候，是怎麼說出口的？」
茱蒂：「……」
茱蒂知道夏洛克此刻正在注視著她，她感覺到夏洛克的目光就要在她的頭頂灼燒起來了，加上外面豔陽高照，車內的高溫讓她仿佛身處火爐。所以當時她是抽了什麼風，要對夏洛克說出那句話的？
起碼她現在已經離開了那個「家」，不會在夢裡被賣給得癆病的富少了。面對大發善心帶她脫離苦海的夏洛克，茱蒂決定保持沉默，畢竟她確實主動邀請了某人去「私奔」。
車廂突然劇烈搖晃了起來，茱蒂的身子開始歪斜，她伸出手想抓住窗框穩住身體，卻什麼都沒有抓到。她的腦袋甚至要砸到窗戶了，她只能用手護住頭，但她的身子不受控制地栽向了夏洛克。
夏洛克胸膛柔軟的觸感讓茱蒂的臉燒了起來，晃動的車廂又讓她不由自主地伸手握住了夏洛克的胳膊。她也很想把腦袋從夏洛克身上挪走，此刻卻無能為力。驚惶的茱蒂察覺到了有一雙手扶住了她的腰，她一愣，是夏洛克。
他們就以這種看上去有些詭異的姿勢在車廂中維持住了身體的平衡。盛夏粘稠的空氣停滯在他們身上，茱蒂感覺到夏洛克的掌心也在發熱。他的手指溫度透過薄薄的裙子傳來，讓她心亂如麻。
直到道路開始變得平緩，馬車繼續像之前那樣往前馳去。這時，夏洛克才鬆開了手，茱蒂也趁機將手從夏洛克的胳膊上收回來。她坐直了身子，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把雙手疊放在大腿上。
茱蒂只想安安靜靜地去倫敦，又不小心出醜了一次。先是叫上夏洛克私奔，再在路上借機與他親密接觸……夏洛克說不定認為她是個極不矜持的女孩。
她暗暗想著，車夫一定是故意的。把過錯推到車夫身上之後，她放下心來，把腦袋輕歪到一邊睡著了。在夢裡也是需要休息的，於是，夢裡的茱蒂被睡意襲倒了。
夢裡睡一覺，有可能會在現實中醒來吧，這是茱蒂的最後一個念頭。
等到茱蒂再次睜開眼睛，她發現世界是歪過來的，窗子都扭轉了九十度角。她感覺到腦袋底下似乎被什麼東西支撐著，她眨了眨眼睛，眼珠輕輕一轉，就看到了黑色的羊毛面料。她的枕頭什麼時候變成黑色的了？她晃了晃頭，才意識到這好像根本就不是她家的枕頭。
「醒了？」夏洛克的聲音在茱蒂的頭頂傳來。
她家裡為什麼還有夏洛克？茱蒂一下子清醒過來，她猛然坐起身子，定睛一看，夏洛克穿著的正是一條羊毛面料的黑色褲子，所以……
她並沒有回到現實，還在剛才那個夢裡。
茱蒂的心情是絕望的，她為什麼睡著睡著跑到夏洛克的腿上去了？她顫顫巍巍地抬起頭，偷瞄了夏洛克一眼：「我不是故意的。」
夏洛克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說道：「我知道。」
茱蒂低下頭，雙手的食指對著，心不在焉地開始看起她的手指來。夏洛克見她已經把全部注意力放在了窗外，才伸出手來，揉了揉他有些酸痛的大腿。
經過了漫長的奔波，他們終於到達了倫敦。
茱蒂走下馬車，腳底是鬆軟的紅色泥土。盛夏的太陽仍低掛在天空，戀戀不捨地看著大地，傍晚的熱風襲來，空氣悶熱潮濕。
街邊的小酒館裡人聲鼎沸，辛辣的酒味道陡然鑽入茱蒂的鼻子裡，她不自覺地皺起了眉，立刻伸手捂住了嘴鼻。眼前的道路不斷往前延伸，看上去沒有盡頭，一扇嶄新的生活大門似乎正向她逐漸敞開。
茱蒂兩手空空地站在倫敦街道上，她現在有一種強烈的不真實感。這時候，她才突然意識到一場看似草率的「私奔」竟然已經實現了。
「我們要先找一個落腳點。」夏洛克的聲音將她拉回了現實，茱蒂扭過頭看著他。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夏洛克伸出一根手指，點了下茱蒂的頭，「別指望我去找麥考夫。」
「麥考夫？」茱蒂眯起了眼睛，眼中帶著茫然。
「那是我的哥哥。」
「茱蒂·摩爾，你上輩子一定是一條金魚。」夏洛克有些無奈地笑了笑，「你的記憶只有七秒嗎？」
茱蒂一怔，她真的不記得夏洛克曾經告訴過她這件事。不過夏洛克的說法確實正確，她的記憶是一片空白，連金魚都比不過。
「走吧，小金魚。」夏洛克把呆愣著的茱蒂從幻想中叫醒。茱蒂提起裙子，踏著高跟軟鞋，跟上了夏洛克的腳步。出發之前應該換一雙舒適一點的鞋子的，茱蒂心想。
他們漫步在倫敦的街道上，熱氣騰騰的飯菜香味從四面八方的屋子裡傳出。在晚餐時分去找租住的房子，顯然是極不明智的行為。
他們走到了一家旅館門前，茱蒂低著頭跟在夏洛克身後。旅店老闆匆匆掃了他們一眼，便將一把鑰匙伸到夏洛克眼前，攤開另一隻手要錢。
夏洛克從口袋裡掏出幾先令，遞給老闆。他正把鑰匙握到手中，轉身去找茱蒂的時候，卻沒有看到她。
一個可怕的猜想進入了夏洛克的腦中，他的心陡然往下一沉，他飛快地跑了出去。茱蒂被幾個人用力拽著往遠處走，他記得那些人的臉，是摩爾家的人。
茱蒂的嘴巴被捂住了，她拼命回過頭來尋找夏洛克的身影，眼中滿是絕望。夏洛克朝著茱蒂的方向跑去，他伸手想抓住茱蒂的手，卻被湧過來的人潮攔住了去路。
淺灰色覆蓋了整片天空，喧鬧沸騰的人聲在此刻消失，太陽落下後，就連空氣也變得冷冽起來。陰暗的烏雲遮住了倫敦，也遍及至夏洛克的全身。
他又一次，被迫放開了她的手。
9.初遇
茱蒂從夢中驚醒，晨曦灑進屋子裡，溫柔地照在她的臉上，早晨的空氣略帶涼意。她掀開被子，讓低氣溫侵蝕自己，頭腦終於逐漸清醒起來。她打量著眼前熟悉的臥室，這一次是真的回到了現實。
茱蒂翻身下床，像往常那樣煮了一杯黑咖啡，並扔進兩顆白色方糖。她一邊攪動著咖啡，一邊回想著昨日的夢境。
她竟然邀請了夏洛克私奔去倫敦，茱蒂的嘴角浮現了一抹笑意，這個夢的開端看上去挺浪漫的。她舉起杯子抿了一口咖啡，熟悉的香味襲入她的鼻腔，一絲記憶悄然而至。
「茱蒂，我們一起去倫敦吧。」
這句話突然闖入了茱蒂的腦海，聲音卻聽不分明，她無法辨別出這個聲線。是誰？難道她曾經真的和人約好去倫敦嗎？
她緊閉起雙眼，努力想要記起更多的事情。但鈍痛猛然從腦中某個部位傳來，突有一股冷森森的寒意包裹全身。
茱蒂發出了一聲尖叫，她一下子伸手抱住了頭，咖啡杯「啪」的砸到了地板上，帶有溫度的黑色咖啡灑了一地。她蹲下身子蜷縮成一團，有淚水滾過她的臉頰，驚惶滲入她身體的每一個細胞。
茱蒂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她的手邊傳來溫熱的觸感，她低頭看去，原來是黑咖啡漫到了她的手指。一股暖意從心底升起，她的情緒逐漸恢復平靜。
她輕聲歎了一口氣，那個喜歡喝黑咖啡，和她約好去倫敦的人，他現在在哪裡呢？
在天色微亮的時候，夏洛克睜開了眼睛，窗框篩出的絲絲光線透了進來，映亮了他的臉。他的腦子有些發脹，思維卻很清醒，是那封信讓他再一次夢到了她。
夏洛克的記憶宮殿裡有一扇破了個洞的小小窗口，是茱蒂·摩爾。他不常去回想，便不會注意到那種疼痛。但偶爾還會有風透過，時時刻刻提醒著他。
溫暖的陽光降落在茱蒂的身上，在柔和的光線中，她站了起來，望著散落一地的碎片和滿地的黑色咖啡，才意識到她已經坐在地上沉思了很久。
茱蒂無比想念那個記憶裡的人，但是她不能捕捉到他蹤跡的一絲一毫。漫無邊際的懷念是沒有意義的，她收拾好被她搞亂的地板，做了一份簡單的早餐。
該上班了，茱蒂的目光略過牆壁上掛著的時鐘。她迅速地解決了早餐，然後快步走去公車站，像之前那樣來到了雜誌社。
新的一個工作日又是從看博客開始的，茱蒂的日誌下有很多條評論在催促她寫新的故事，這群網友無比迫切地想知道s和j的後續發展。
茱蒂只能開始記錄昨晚的夢境，「女孩j的父親企圖將她嫁給一個得了癆病的將死之人。走投無路的女孩j求助於男孩s，於是他們一起私奔去倫敦……」
在回憶夢境的過程中，茱蒂想到了那個並不美妙的結局，她皺起了眉，想了幾秒後輸入，「女孩j的家人試圖帶走她，但她不想離開男孩s。他們在街道兩頭遙遙相望，眼中只剩下彼此。」
「完成了！」茱蒂呼了一口氣，將腦袋往後仰去，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子，身子變得舒坦起來。
「什麼完成了？」潔西嘉一臉好奇地湊了過來，「茱蒂，你在做什麼呢？」
「沒什麼，就是寫了個日記。」茱蒂趕緊合上了筆記本的蓋子，她可不想讓他們知道她的小秘密。為了掩飾她的心虛，她對著潔西嘉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
「什麼呀，神神秘秘的。」所幸潔西嘉對此並不是很感興趣，她也沒有刨根問底，而是繼續看著自己的電腦，認真地說道，「我得多流覽些網頁，指不定就會發現一些新人的文章呢。」
「我也會用心找的。」茱蒂的電腦重新亮了起來，她喃喃自語道，「就當為我們雜誌社的未來努力。」
又是無所事事的一整天，所以今天提早下班之後，茱蒂決定去超市大採購，她需要用購物來化解內心的沉鬱。
她在離超市附近的公交月臺下了車，在超市入口處隨意拿了一個購物籃就走了進去。
茱蒂提著淺綠色的籃子，在超市的食品區晃悠著，聞著新鮮的蔬果氣味。她不自覺地走到了放置著果醬的貨架邊上，口味各異的一排排果醬讓她的心情一下子開朗起來。
大腦某處捕捉到了甜食的資訊，茱蒂的臉上露出了一個微笑。她把手伸向了最後一瓶st.dalfour牌的櫻桃果醬，卻有人先她一步過來，他們兩個人的手不小心碰到了一起。
頭頂的白光將那個人的影子投在她身上，他修長的手指覆在了她手上，雖然僅有幾秒，但是卻有一陣熟悉的感覺漫上心頭。
這種親切感突如其來，震撼住了茱蒂，她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地愣了幾秒。那人快速將手收了回去，她這才回過神來。
茱蒂猛地縮回自己的手，她很快開口，那人卻和她異口同聲地說道：「這瓶果醬給你吧。」
這道聲音極為耳熟，茱蒂轉頭看去，她懵了，那張臉在她的夢境裡出現過無數次，但還是第一次直面他。
夏洛克在回家之前，接了一個電話，華生非要他去超市帶一些食物。由於華生的姐姐來看他，他無法抽身出來。夏洛克只得一口答應下華生的要求。
夏洛克走到果醬貨架邊上的時候，一眼掃到了架子上最後那瓶st.dalfour的櫻桃果醬。他的腳步一滯，他記得那是茱蒂·摩爾最愛的口味。他不由自主地邁了一大步，伸出了手……
但是，他並沒有拿到那瓶果醬，反而撞到了一隻小手。他認為自己失神了，還是把果醬讓給需要的人吧。他鬆開手低頭看去的時候，卻看見了那個他以為此生不會再相見的人。
「你……」夏洛克怔住了，又很快意識到眼前的人只是有著一張與她極為相似的臉，他的眼睛微微一眯，「你喜歡吃櫻桃果醬？」
茱蒂呆愣了幾秒，她顯然沒有想到夏洛克會問出這種問題。她的心跳乍響，她只能先定了定神，嘴角噙出一抹笑意：「櫻桃果醬挺好吃的，不是嗎？」
她並不認識自己，夏洛克意外地松了口氣，緊繃著的神經也瞬間放鬆。那天坐在公車上的人就是面前這個女孩，茱蒂·摩爾已經不在了，他重新確認了這一事實。
在他們說話的過程中，有人的手伸到他們中間，直接拿走了最後一瓶st.dalfour的櫻桃果醬。
夏洛克下意識地走到另一邊的貨架邊，拿起一瓶不含果肉的櫻桃果醬，遞給茱蒂：「tiptree也很好，比較健康。」
茱蒂伸手接過那瓶果醬，短暫地觸碰到了夏洛克的指尖，一陣酥麻的感覺溜過了她的手指。她急忙離開了夏洛克的手，把果醬放進了籃子裡。
悸動和慌亂在心底浮起，茱蒂努力將那種奇怪的感覺壓了下去，她心想，一定是太久沒有與人接觸了。不然怎麼會碰到他的手就不知所措呢？
「謝謝你，先生。」茱蒂對夏洛克點了點頭，為了掩飾她的不安，很快就轉身離開了。
夏洛克有些出神地站在原地，看著那個和茱蒂·摩爾幾乎一模一樣的女孩走遠了。
一樣的五官，相似的聲線，甚至還偏愛櫻桃果醬，但她看上去對他一無所知，夏洛克沉默了。這絕對不可能是巧合，他的理智又回來了。他的大腦中已經分析出了好幾種可能性，但還需要他去驗證。
夏洛克一邊思考一邊走回了貝克街221b，推門而入。華生就站在夏洛克面前，他正捧著手機津津有味地看著什麼。
「夏洛克。」華生出聲喚道，他舉起手機在夏洛克眼前晃了晃，亮著的手機螢幕看上去有點扎眼。
「你猜我在網路上發現了什麼？」華生笑道，「我看到一個故事，裡面的主角……」
「華生，我建議你不要把時間浪費在無意義的事情上。」夏洛克認為他有必要向華生提出了建議。華生不但愛寫博客，竟然還愛看一些無聊的故事。
「有個角色跟你很像。」華生收起了笑意，儘管夏洛克看上去興致缺缺，他還是堅持補充道。
「和我很像的角色？」夏洛克牽起嘴角笑了笑，「作家會憑藉想像構建出一個看似真實的世界，我從來不會跌入這些騙局裡。」
「好吧。」華生默默地從塑膠袋中拿出了一袋麵包，他的手一滯，「夏洛克，你還買了櫻桃果醬？」
「沒人喜歡這種口味啊，或許是買給哈德森太太的？」華生自言自語道。
夏洛克瞥了一眼華生手中的果醬，一言不發地回到了臥室裡。
夜晚靜默如謎，白日的躁動與不安逐漸沉寂，夏洛克與茱蒂同時合上了雙眼，整個倫敦也都進入了夢鄉。
這時，在紐約有一架私人飛機正好起飛，小桌上放著兩個芝士漢堡和一瓶軒尼詩。飛機平緩地往前飛行，朝著倫敦的方向。
10.甜點夏洛克1
在死一般的靜寂裡，茱蒂睜開了雙眼，發覺她身處在古堡之中，周圍處處都透著陰涼之意，天花板的角落裡結著密密麻麻的蜘蛛網，無一不在叫囂著這裡的荒蕪。
茱蒂踱步下樓，大廳的窗簾緊緊地拉上，厚厚的黑色布料垂在地上，一絲陽光都透不進來。她微微拉開一部分的窗簾，外面的天陰沉得厲害，方圓十裡嗅不到任何人的氣息，她似乎與世隔絕了。
大廳擺放著一面沾滿灰塵的全身鏡，茱蒂將其稍微擦拭了一下。在朦朧的鏡子中，她看見自己異常白皙的臉，毫無血色，眼睛黑得發紅，根本就不像一個活生生的人。
她身上的衣服也是奇怪，明明外面的樹木蒼勁翠綠，野花也在恣肆生長，可以推斷出這是在夏季。她卻穿著厚重的幾層夾衣，暗紅的手工裙上縫著一圈圈的天然寶石，和這裡的環境格格不入。
這一次夏洛克又會在哪呢？茱蒂已經習慣了在每個夢中和夏洛克相遇。她提步回到樓上的房間，她能做的就是等待，她相信夏洛克一定會和她見面。
不遠處，有一行人正在蒼翠的森林裡行進，層層疊疊的雲堆積在天上，令人心情沉重。
「我們今晚不會只能在這個森林裡過夜了吧。」一個穿著藍色緊身短衫的女生向她身邊的矮個男生抱怨道。
這個男生趕緊安慰她，承諾自己晚上一定會找到棲身之所。
走在這行人最後的是穿著白色襯衫一言不發的夏洛克，前面說話的女生不斷回頭看著夏洛克，希望得到他的回應。
這個女孩名叫露比，她對夏洛克的愛意眾人皆知。聽到夏洛克他們要來森林裡調研的時候，她死皮賴臉讓喜歡她的男生喬治安排她一起活動。露比在出發當天才加入，大家已經沒有辦法拒絕她了。
「快看，那邊居然有一個古堡！」同行的漢克興奮地叫道。
一整天的奔波加上迷路已經讓一夥人疲憊不堪，見到不遠處竟有能休息的地方，他們都邁開沉重的雙腳向古堡跑去。
來到古堡面前，迎面撲來的陰冷讓大家只略停了一下腳步，隨後繼續往裡走去，從大門攀爬而上的藤蔓已經長得非常旺盛，幾乎將扶手都遮擋住。
露比沒有敲門詢問，就率先推開了門。大門發出艱澀的吱呀一聲，好似幾百年都沒有被打開過。她毫無察覺，跨步走了進去，夏洛克的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樓下傳來一陣人騷動的聲音，茱蒂坐在床邊，驚覺天色已晚。下面似乎來了不少人，不知道會不會有夏洛克？
茱蒂推開房門，站在樓梯的頂端。她只一眼就掃到了夏洛克，他穿著白色襯衫，鶴立雞群地站在人群之中，並沒有像其他的一些人好奇地翻動著古堡裡不屬於他們的東西。
這一群人中僅有的女生好像對夏洛克有著不一樣的情愫，她的眼神總是追隨著夏洛克，她的一舉一動也同樣地想要引起夏洛克的注意。
茱蒂不由地捏緊了放在扶手上的手，緊繃的皮膚更顯蒼白，她略帶怒氣地開口道:「你們在做什麼？」
茱蒂的聲音在空曠的古堡裡回蕩，帶著她獨有的清冷，不屬於夏天的冷意隨著空氣滲入到每個人的身上，大家在原本炎熱的夏季硬生生地打了一個冷顫。
抬眼看去，一個長得過分精緻的少女站在樓梯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們，神色冰冷。
露比見大家的眼中都流露出對茱蒂的驚豔，就連沉默寡言的夏洛克都與往常不同，不由地撇了撇嘴，她的臉頓時垮了下來，沒好氣地開口道：「你是誰？突然開口說話是想把我們嚇死嗎？」
茱蒂抬手將她的長髮撩到耳後，冷笑了一聲：「我倒是想問一問，你們又想要幹些什麼。沒有經過我的允許，就毫無教養地進入我的房子，如果你們再不走，我會立刻將你們趕出去！」
漢克急忙開口致歉：「實在是不好意思，我們不知道這是有主人的房子。我們因為調研才來到這片森林，可是卻迷路了。我們借宿一晚，明早立馬就走。」
茱蒂沒有立即回答，她沉默了幾秒，瞥了一眼夏洛克，才說道：「你們跟我來吧。」然後她轉身上樓。
大家忍不住歡呼了一下，趕忙跟著茱蒂上樓。天色已暗，她拿著燭臺走在前面，燭火微弱的光芒將每個人的影子投射在牆上，更顯得人影幢幢。
茱蒂帶領夏洛克一行人穿過走廊，寬闊的走廊兩側掛滿了無數張油畫，年代久遠卻保存得極好。大家不發一言，只有腳步聲迴響在走廊裡。
等到了拐角處，茱蒂停了下來，燭光映亮了她的臉龐。儘管她語氣柔和，面容卻不帶一絲笑意:「這裡有很多房間，你們可以隨便挑一間。」
露比靠近夏洛克，一臉嬌羞地說道:「夏洛克，你就住在我隔壁吧。這古堡太大太黑了，我會害怕的。」
所有人都轉頭看向露比，茱蒂緊緊地抿了一下嘴唇，略帶幽怨地看了一眼夏洛克。夏洛克又恰好抬頭，與她的視線交錯在一起。她立馬轉身離開，走回自己在走廊盡頭的房間。
「大家都去休息吧。」夏洛克微微側身，假裝不經意地避開了露比靠近的手臂。隨後，他走向離他最近的那個房間。
露比在原地跺了跺腳，懊惱地打開夏洛克隔壁房間的房門，走進去猛地摔了門。眾人都各自挑選了房間，準備好好休息一下。
夜晚的古堡萬籟俱寂，夏洛克躺在床上，卻久久無法入睡。他能明顯地感覺到那個少女認識自己，他知道這種事不可能發生，可是第一眼看到她的時候，他居然有一種感覺，他們已經相識了很久。
床邊的窗簾被夏洛克拉開了一條不大的縫隙，今晚的月亮明明很亮，光線卻一點也進入不到這個古堡裡，好像這裡的一切都遭受了詛咒，要他們永遠不見光明。
而在走廊盡頭的房間裡，茱蒂的腳剛踏在地毯上，她隨即察覺到自己的身體發生了變化。兩顆尖牙從嘴裡冒出，抵住她的嘴唇，冰冷堅硬又不容許她忽視。茱蒂迅速鎖上門，終於知道有哪裡不對勁了，她是一個吸血鬼。
難以抑制的嗜血**瞬間侵襲了她，茱蒂跑到離門最遠的角落，蜷縮成一團，緊緊地環抱住自己的身體，她狠狠地掐著白皙無瑕的手臂，同時拼命敲打著她早已停止跳動的心臟，但卻無濟於事。
茱蒂陷入了無法逃離的黑暗，她第一次嘗到沒辦法控制自己身體的焦慮和絕望。這個夜晚顯得格外漫長，可另一方面她也清楚地意識到如果不能克制住自己，那麼她絕對會體驗到後悔的滋味。
她的嗅覺在這一刻變得異常敏銳，儘管夏洛克在房子的另外一頭，但她卻可以清晰地聞到他身上的味道。夏洛克就像專屬於她的毒.品，有著致命的吸引力，令她難以抗拒。
茱蒂嘗試著去想想別的事物，海邊的明媚陽光，沙灘上的漂亮貝殼，以及夏洛克脖子底下的血管。她似乎可以想像到夏洛克的血液順著她的喉嚨源源不斷地流進她的身體，她還愜意地擦去自己嘴角殘留的血跡……
黑夜包圍了茱蒂，滲透進她身體的每一個角落，她突然站起身來，她的眼睛已然變成了黑紅色，眼底深處像是流淌著汨汨血液。茱蒂不受控制地向著夏洛克的房間走去，腳步輕得就像影子一樣飄過。
門把手轉動的細小聲音悄悄落進了空氣中，夏洛克並沒有鎖門，茱蒂輕而易舉地就來到了他的床前。他似乎早已睡著，只有輕淺的呼吸聲在寂靜的夜裡顯得特別明顯。
在黑暗之中，茱蒂俯下身，靠近夏洛克，她棕色彎曲的長髮垂在夏洛克的胸前，幾簇碎發輕飄飄地落到他的手心，似乎只要夏洛克稍微縮緊手掌，就能抓住她的瘋狂意圖。
茱蒂的手輕柔覆在夏洛克的脖子上，她能感受到在薄薄的一層肌膚之下，他的血管正在劇烈地跳動著，溫暖她極度冰涼的身體。他的血液也在倡狂地湧動著，似乎正在邀請著她。
在這個不見天光的寂寞夜晚，只有古老的城堡與冰冷的空氣沉默地凝視著這兩個緊緊相依的身影。
茱蒂的身子往前一傾，她將尖牙貼在夏洛克的脖子上，準備開始好好地享用這個只屬於她的美味甜點。
這時，夏洛克的眼皮微微顫動了一下，仿佛有清醒的跡象。茱蒂的眼神瞬間恢復清明，她的尖牙也在同一時刻縮回，她猛地收回放在夏洛克脖子上的手，腳步倉皇地逃離了房間。
下一秒，夏洛克睜開了眼睛，望著輕微搖動的房門，目光沉黑得像要滴出水。
11.甜點夏洛克2
靜寂的房間裡，夏洛克從床上坐起身，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空氣裡還殘留著那個少女的味道，有著她特有的幽暗和冷寂。
在那個少女剛剛走進房間的那一刻，他就已經清醒了，但他想看看她到底要做什麼。當她的牙齒抵住他的脖子時，他才做出將要醒來的舉動，試圖打斷她的行為。
夏洛克重新躺回床上，無奈地用手臂遮住眼睛，出乎意料的是，他竟然一點也沒有感到恐懼，他在那一刻感受到的只有少女的馨香和她垂在自己手心的長髮。他差點控制不住地握緊手掌，想到她匆忙逃走的背影，他又忍不住牽起了嘴角。
而在走廊上，茱蒂邁著淩亂的步子跑回房間，她早已沒有了剛剛的冷靜。她迅速關上房門，背靠在冰冷的門上，腰部後面抵著寒冷堅硬的扶手，完全察覺不到疼痛。
茱蒂捏緊垂在身側的手，她剛剛居然差點吸了夏洛克的血，就差一點。如果夏洛克沒有在那時候清醒，自己就會將他變成一具沉默的死屍。
悲哀從心底溢出，茱蒂鑽進被子裡，將她毫無縫隙地蓋住。她緊咬著牙齒，她能感覺到毒液在口裡來回遊蕩，極度渴望著注射到別人的體內。茱蒂只能狠狠地將不斷湧上的**壓了下去。
天亮了，陰沉的天空破天荒地放晴了，大廳裡的窗簾都被露比他們拉開，古堡的每一處角落都久違地接受了陽光的洗禮，可這對茱蒂來說才是最大的煎熬。
露比在和旁邊的人悄悄地議論著古堡女主人的怪誕之處,身著古董一般的厚重長裙，一個人住在這麼大的古堡裡，臉色陰沉得就像是殺過人。
樓下的說話聲鑽入茱蒂的耳朵，而她早就沒有辦法理會那些人對她的猜測。經過了一個晚上，她變得異常虛弱，長時間沒有進食不但沒有讓她的**消褪，反倒使她沒有辦法壓抑住自己。
花園裡傳來興奮的尖叫聲，茱蒂從床上爬起，拉開了窗簾的一角，猛然進入的陽光刹那間灼燒了她的手臂。她急忙退後幾步，跌坐在地上，捂住她已然被燒紅的皮膚。
她忘記了自己是一個吸血鬼，絕對不可以出現在陽光之下，只有在角落的黑暗之地才是她的棲身之所。
一時之間，茱蒂感到格外的彷徨和無助，她知道如果繼續呆下去，她不能保證是否可以控制住自己。
茱蒂從櫃子中翻找出一件寬大的黑色斗篷，將她從頭到腳完整地包裹起來，謹防自己的任何一寸皮膚暴露在陽光之下，她決定遠離這些人群。
沿著牆根，茱蒂小心翼翼地避開陽光映照的地方，躲過露比一行人的視線，來到古堡的後門。
後門通往的是古堡身後的幽暗森林，這裡的樹木高大得有些突兀，毫不節制地向上延展著，密密麻麻地遮住了所有想要透進來的陽光，給茱蒂提供了一個天然庇護所。
茱蒂一腳跨進黑暗中，森林裡不見天日的壓抑感根本沒有對茱蒂造成影響。她反而覺得自己本就該屬於這裡，潮濕陰暗的生活更能讓她適應。
可是，她又再一次成為了**的俘虜，心底的惡魔即將要破繭而出，因為有極其熟悉的味道入鼻，夏洛克的血液正在吸引著她靠近。
不受控制的茱蒂立即往夏洛克的方向奔去，她撥開一片濃密的齊人高的蒼綠樹叢，夏洛克極為認真地蹲在一棵大樹底下，似乎在考察著什麼。
腳步摩擦草地的聲音傳入夏洛克的耳朵，他站起身來抬頭看，他察覺到茱蒂的眼睛已經發生了變化，她無法掌控她的身體，只是一心想要臣服於她的本能。
但夏洛克並沒有轉身離開，他仍然站在原地，等待著即將要發生的事情，不知為何，他迫切地想要和茱蒂一起面對。
茱蒂早已不知道她到底在做些什麼，她在離夏洛克一拳不到的地方站定。她用雙手勾住夏洛克的脖頸，踮起腳尖，將身子緊緊地貼在夏洛克的身上，向著她夢寐以求的血管咬去。
她聽到了尖牙咬破皮膚的清脆之聲，夏洛克的血液就像她所想的那樣流進她的喉嚨。茱蒂第一次品嘗到人血之味，但卻異常美味，她像一個貪婪的狩獵者在野心勃勃地享用著自己的獵物。
夏洛克發出一聲悶哼，茱蒂微微回神，向他看去。他臉色蒼白到快要透出光來，身子也開始不穩，他的眼睛裡的光芒漸漸變得黯淡，就像井中破碎的月光。
茱蒂一把推開夏洛克，他踉踉蹌蹌地向後退去，但望向茱蒂的眼中沒有絲毫的責怪和怨恨。他仍舊伸出手，想要讓她得到救贖。
茱蒂痛苦地搖了搖頭，她居然沒有兌現自己的承諾，傷害了夏洛克。她的半個身子已經踏入了黑暗中，她終究還是淪為了自己**的階下囚。
她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低著頭一直往相反方向跑著，站定之後，竟不知自己到底身處何處，剛才長時間的奔跑只是她一時情緒的迸發，現在停了下來，居然抬不動腳。她只能一小步一小步地向前挪動著。
高空中忽然掉下一圈白櫟樹樹枝，準確地套在了茱蒂的身上，她瞬間感到一陣刺痛透過衣服從樹枝碰觸的地方傳來。茱蒂想要將樹圈從身上取下，可是她的手一碰到樹枝就立馬彈開，手心頓時燒灼出一整片的水泡。
樹枝被人大力拉扯，茱蒂被突如其來的力量晃倒，重重地砸在草地上，有人拖著她向沒有樹木遮蔽的地方走去。
草叢裡有著尖銳的石子和枯枝，擦得茱蒂的臉生疼，劃出一道道小口子，但這些根本就比不上茱蒂暴露在陽光底下的痛苦。
陽光開始大面積地落在茱蒂的身上，露比一把扯掉茱蒂的斗篷，她的臉立刻被燒得通紅，帶給她難以想像的煎熬。
茱蒂覺得她就像被綁在火堆上的獵物，大火無情地炙烤她。陽光是克制她靈魂的法寶，她已無法抵抗，疼痛到麻木。
露比在一旁露出畏懼又興奮的猙獰表情，她癲狂地尖叫：「我就說她絕對是個異類！就讓陽光燒死她吧！」
茱蒂躺在地上，看著周圍一圈人的各色神情，冷漠也有，恐怖也有，卻獨獨沒有憐憫。她用手抱住頭，她痛恨這次夢境給她帶來的絕望，明明是自己的夢，她卻身不由己。
突然，有人撕扯掉捆綁在茱蒂的身上的白櫟樹枝，將衣服覆蓋在她身體上，從頭到腳，把她牢牢包裹住。茱蒂被人大力抱起，她的腦袋靠在那個人的胸膛，她立刻就察覺到他是夏洛克。
茱蒂能夠聽出專屬於夏洛克的心跳頻率，一聲一聲敲擊在她的心上，她忍不住伸出手，摟緊了他的脖子。
「夏洛克，她是個吸血鬼，你怎麼還要包庇她！」露比看見夏洛克的刻意維護，歇斯底里地叫道。
但夏洛克完全沒有理會露比的指責，他只是緊了緊手臂，將茱蒂摟的更緊了些，冷漠地背過身去。
大家看著夏洛克決然走掉的背影，誰也不敢上前阻止。
夏洛克把羸弱的茱蒂抱回森林深處，他感覺手上沒有什麼重量，輕飄飄的身體讓人感覺她就快要消失了一樣。
他認為走的足夠遠了，才蹲了下來，將茱蒂的身子放在地上，掀開蓋在她身上的衣服，她的皮膚在強烈陽光的直射下已經大面積灼傷，粉嫩的裡層肌膚微微顯露。
夏洛克默不作聲地低下頭，他能夠感覺到她的生命力正在他的懷裡漸漸流失。長久以來，他做的每一件事都在他的掌握之中。頭一次，夏洛克體會到無法左右一件事情的苦悶和絕望。
茱蒂覺得死亡正在慢慢爬進她的身體，她伸出手，溫柔地握住夏洛克垂在身側的手，她總覺得在很早以前，她就已經嘗到過瀕臨死亡的滋味。
在密不見光的幽暗森林裡，夏洛克瞬間握緊抓住她冰冷的手，他不知道為何明明自己從未見過她，卻還是為她的死亡感到痛苦，是不是記憶的黑匣中刪除了他重要的回憶？
茱蒂徹底失去了永生的機會，她的手無力垂下，回到她真正的現實。
夏洛克下意識地將茱蒂摟得更緊，他低頭埋進了她的頭髮裡，她的氣息縈繞在他的周身。最後一刻，一滴眼淚落了下來，滲入她的發中。
陽光喚醒了倫敦，細小的人聲在晨霧濛濛的街道響動，城市開始匆匆碌碌。晨曦照入街角一家咖啡館，有兩個人分別從兩端推門而入，徑直走向吧台處。
兩道聲音齊齊響起，交疊在一起，聽起來默契十足。
「黑咖啡，兩塊糖。」
12.托尼的夢1
這句相同的話讓兩個人倏地抬頭，玻璃窗透進來的日光安靜地停留在他們身上，他們又一次撞進對方的眼睛裡。
昨日的夢境仍歷歷在目，夏洛克不自覺攥緊了手，茱蒂則下意識地看了一眼他的脖頸。
不能展露出她的心虛，於是茱蒂迅速收回了視線，對夏洛克報以微笑：「嗨，又見面了。」
「黑咖啡，兩顆糖？」夏洛克輕聲重複了一遍剛才他們說的那句話，他的眼睛明亮澄澈，望向茱蒂的眼底，「這是你喝咖啡的習慣？」
夏洛克的目光太過清明，茱蒂感覺自己無所遁形，他仿佛能穿透她脆弱的偽裝，看到她心底深處的秘密。茱蒂甚至懷疑夏洛克已經知道她到了夜晚就會做關於他的夢，她垂下來的左手大拇指不安地搓揉著食指指關節。
「或許是吧。」茱蒂保持著笑意，她直視著夏洛克的眼睛，他的情緒全然掩蓋在他平靜的外表之下。茱蒂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夏洛克應該對她的夢境一無所知。
「這也是我的習慣。」夏洛克喝了一口咖啡，儘管他低著頭，餘光還掃著身旁的女孩。
「是嗎？我只是喜歡所有甜到膩味的東西。」茱蒂怔了幾秒，她認為這個藉口很完美。她接過自己的那杯咖啡，嫋嫋熱氣升騰，她的臉在白氣後面看不分明，「我要去上班了，再見。」
夏洛克擱下了手中的杯子，目送著茱蒂遠去的背影，眼睛微微一眯。剛才她的瞳孔微縮，聲調略抬高，拿住咖啡杯的手握緊了幾分。
她在撒謊。
走出了咖啡館後，茱蒂僵直的脊背才瞬間放鬆下來，她快步朝著公車月臺走去，繁亂的心緒鋪天蓋地淹沒了她。現在她能夠確認這條喝咖啡的習慣是從哪來的了，但是這反而讓她更加茫然。
如果她對夏洛克來說不是一個陌生人，為什麼他要裝出並不認識她的樣子？通過這兩次短暫的會面，茱蒂暫時還不能看出任何線索。
公車緩緩向前駛去，帶著暖意的空氣裹挾著陽光朝茱蒂而來，她抬起頭看了眼太陽，正從薄如蟬翼的雲後面冒出頭。晴天讓茱蒂的心情也變得愉悅，何必想那麼多呢。總有一天，那些失去的記憶和事物都會重新回到她身邊的。
茱蒂行走在寬闊乾淨的街道上，眼看就快要走到雜誌社所在建築的時候，有個人神色匆匆地走過她身邊。他的臉一閃而過，茱蒂卻感覺她似乎在哪裡見到過這個人。
坐在雜誌社的辦公桌前，茱蒂略讀了日誌的新評論，再加上了新的日誌《人類s和吸血鬼j》。她收到了幾條私信，有一些期刊的編輯詢問是否能刊登她的故事，她並沒有回復。
茱蒂又想到了之前偶然看見的那個人，她確認那個人並不是他們雜誌社的同事，在她的夢裡也沒有出現過。她用手撐著腦袋回想著，如果說在其他地方她還接受過什麼資訊的話，那也就是……
思及此處，茱蒂猛地坐直了身子，她打開了流覽器，在搜索欄處輸入復仇者聯盟，查詢的結果一條條擺在了她面前。她快速掃過這些資訊，在一張圖片中發現了那個人的臉。
托尼·斯塔克，復仇者聯盟的核心成員之一。在茱蒂仔細看著電腦螢幕的時候，潔西嘉慢慢探過身來：「你喜歡鋼鐵俠啊？」
潔西嘉並沒有繼續向茱蒂要答案，而是自顧自地說了起來：「也不知道那些超級英雄們，每天這麼忙碌，腦子裡都在想什麼呢？」
白日發呆的一個上午又這樣無所事事地度過了，暖洋洋的天氣讓人有些發困。茱蒂吃完午飯後，趴在桌上小憩一會，臨睡前想到了潔西嘉的話，那些超級英雄們每天都在想什麼呢。
在研究室裡，夏洛克正俯身盯著mz12.5顯微鏡的目鏡，忽有一陣疲倦的感覺從酸麻的肩膀處傳來。他往後退了幾步，摸索著坐在了椅子上，頭輕靠在椅背。
幾秒後，綿長平緩的呼吸聲暗示著他已經陷入了沉睡。
在陰冷濕寒的空氣中，茱蒂渾身發抖地站立著，剛睜開的眼睛有些看不清景象，只有頭頂一片烏雲濃密的天空。
四處彌漫著一股濃烈到有些嗆人的酒味，忽的往茱蒂的鼻子裡鑽去，她一愣，幾秒之後辨別出了這種味道。一個灌滿了橙黃色酒液的游泳池呈現在她面前，如果她沒猜錯的話，那是威士忌酒池。
寒意幽幽，茱蒂的雙臂不由自主地顫抖，她低頭一看，發現自己只穿了一條深紅色的晚禮服。她轉過身，眼前出現了一幢建築，鼎沸的人聲從裡面漫了出來，與外面的清淨格外不同。
茱蒂走進房子，寬闊的大廳裡人潮擁擠，有人拿著雞尾酒，有人已面頰紅潤醉意醺醺。她意識過來，這應該是一個派對。望著裝潢奢華的房子，再想到屋外的威士忌酒池，她不禁感慨，如此奢侈，這到底是誰家的聚會？
人群聚集之地，周圍的氣溫也驟然上升，茱蒂明顯感覺到她的身體逐漸回暖。她放下了環抱住身子的手，在屋內站定。沒想到她只是在中午小憩一會，就又做夢了。
果不其然，每個夢境都會出現的夏洛克此刻也站在這間屋子裡。他環顧全場，看到了那個深紅色禮服的女孩。儘管夏洛克的意識非常清醒，他還是朝著她走了過去。
「茱蒂·摩爾。」夏洛克準確地念出了她的名字。茱蒂一驚，驀地回頭，她看到夏洛克穩步向她走來。他直視著她的雙眼，茱蒂總感覺他現在的眼神和上午在咖啡館見到他時一模一樣。
茱蒂的背脊有點發涼，很快她就安慰自己，可能是早上見面時對夏洛克的印象太過深刻，她沒有必要自己心虛，畢竟她現在只是在做夢。茱蒂笑著看向夏洛克：「你在這裡做什麼？」
夏洛克已經來到了茱蒂面前，他拿起桌上的果汁晃了晃，再遞給她，同樣微笑著：「你會喜歡的。」
橙汁灌入茱蒂的喉嚨，一股甜到發膩的味道猛然湧了上來，她不自覺地微皺了眉頭。在生活中說謊話果然是要遭報應的，這個夢境完美體現了這一點。她並不喜歡喝極甜的果汁，只是喜歡甜度高的黑咖啡而已。
喧鬧的人群中突然爆發了一陣尖叫，茱蒂趕緊擱下了手裡的杯子，伸手蒙住了耳朵。她感覺到身旁的夏洛克輕輕牽住了她的胳膊，把她往人群後拉去。
他們靠在了潔白的牆壁上，前方的尖叫聲仍不絕於耳，茱蒂發愣了幾秒。這裡的人變得異常熱情，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一個穿著黑色西裝，帶著墨紅色眼鏡的男人被人群簇擁著走來。茱蒂定睛一看，那個人就是她今早在雜誌社附近見到的托尼·斯塔克，傳說中的鋼鐵俠。
她只是驚訝了一會，又立刻恢復了原來的表情。有可能是白日見到的人或事會偶爾出現在夢境裡吧，她並沒有多疑，背部貼著身後的牆壁，一隻手垂了下來。
茱蒂的左手正好落在了夏洛克西裝褲的口袋邊，她似乎觸碰到了什麼東西。茱蒂微微一怔，動作幅度極小地摸了摸，這讓她更加慌了，那是一把槍的形狀。夏洛克為什麼帶了一把槍？
還沒等茱蒂想明白，她的手腕迅速被人抓住，她抬眼一看，夏洛克面帶笑意地看著她。他將茱蒂的手輕輕往外一移，說道：「你的手是不是放錯了位置？」
被抓包的茱蒂立刻心虛了，她縮了縮身子，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低下了頭。為了掩蓋剛才的行為，她刻意垂下了右手，假裝自己正在發呆。而當茱蒂的右手掠過她的大腿外側時，她又察覺到了有什麼不對勁。
她的大腿上也綁著一把槍！
她瞪大了眼睛，瞳孔因驚恐而猛然一縮，難道說這個夢境裡的她和夏洛克都是殺手？目標就是眼前那位元斯塔克先生嗎？
無數謎團彙聚在茱蒂的腦海裡，她下意識把身子往夏洛克那挪了一點，她並不想讓其他人接觸到她手裡的那把槍。
這時，有一個端著香檳酒杯的服務生向他們走來，笑意岑岑：「先生小姐，要喝一杯嗎？」
茱蒂正想開口拒絕，那個服務生卻已經將酒杯遞給她，她只好接了過來。她用手指抬著杯底，那材質並不像玻璃杯，反而有粗糙的感覺滑過她的手指。
已經心生疑惑的茱蒂瞥了一眼，她小心翼翼地從底下找到了一張黏住的折疊紙條。她掃了一眼前方，人群仍在喧鬧。借著酒杯的遮擋，茱蒂翻開了那張紙條，只見上面寫著。
「東西在三樓最右的房間。」
13.托尼的夢2
茱蒂的眼中閃過一絲詫異，她迅速將紙條揉成一團攢在手心，身子微微向夏洛克靠去，假裝在他耳邊說話。她的右手拿著香檳酒杯，帶著盈盈笑意看著他。
在略顯昏暗的燈光下，她的臉看起來柔情萬種。突如其來的曖昧感讓夏洛克怔了幾秒，茱蒂趁機伸出左手紙團遞向夏洛克的手掌，她的手指輕輕合攏，他們兩人的手心貼在了一起。
屋子裡音樂聲仍沒有停息，人群那處的吵吵鬧鬧似乎離他們很遙遠，一股微妙的情愫若有若無地流轉。要是有人回頭看到這一幕，也只會以為那是一對舉止親密的伴侶。
而在下一秒，茱蒂立刻鬆開了夏洛克的手，他瞬間握緊手指，那張紙條留在了他的手中。茱蒂假裝若無其事的樣子往前走了一步，把香檳酒杯擱置在桌上，然後又退回到夏洛克的身邊。
進入特工這種角色對她來說，似乎還挺輕鬆的，茱蒂心想。
茱蒂吐出一口綿長的氣息，身體猛地放鬆下來，但剛才驟然加速的心跳還沒有恢復。她捏緊了拳頭，往上伸展她的脖頸，將頭輕靠在身後的牆壁上，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
突然有一隻手環住了茱蒂的手腕，她的背部一僵。夏洛克的手指拂過茱蒂的手掌，沿著掌紋往下滑去，按到了她手臂的橈動脈處。她的心一顫，卻沒有阻止夏洛克的動作。
只是過了短短幾秒，時間卻幾近凝滯般停留在這一刹那。茱蒂能感覺到她的心慌意亂從她快速跳動的脈搏處傳出，而夏洛克溫熱的手指將這個秘密盡數掌握。當她的臉上飄上一絲紅暈時，夏洛克的手離開了。
看著茱蒂微微放大的瞳孔和略顯僵硬的身子，夏洛克低下頭問道：「你很緊張？」
茱蒂一愣，她抬起頭來，正好跌進夏洛克的眼睛裡，還沒開口回答，早已洞悉了一切的夏洛克又很快接下去說：「沒有必要緊張。」
「這一次我會陪著你的。」夏洛克下意識說出了這句話，他想盡力彌補茱蒂·摩爾，彌補心底深處那個小小的缺口。
茱蒂呆呆地看著夏洛克，點了點頭。他們並沒有在底樓大廳停留很久，而是按照紙條上所說的，向樓梯走去。這張紙條看上去像是指示，也有可能是陷阱，但只有去往三樓才能知道答案。
他們挽著手，再一次用親密動作當做掩飾，舉止如常，不慌不亂地到達了樓梯口。茱蒂用餘光瞥了一眼，那些人還圍繞著斯塔克先生，沒有人注意到這裡。
三樓走廊十分僻靜，空無一人，不知道是不是房屋主人對保安系統的自信，這裡竟然沒有安裝一個攝像頭。這反而讓他們起了疑心，儘管如此，茱蒂還是決定走向走廊最右的房間。
毫不意外的是房門上了鎖，茱蒂摘下掛在她禮服上的胸針，作為簡易的開.鎖工具。她的腦中僅浮現了一個想要快速開鎖的念頭，就輕車熟路地撬開了房門。
茱蒂看了一眼夏洛克，他心中已經確定這就是一個顯而易見的圈套，但是他還是往前走了一步，踏進了房中，讓茱蒂跟在他身後。即使遇到了危險，夏洛克也能迅速找到脫身的方法。
房間偌大空闊，裝修簡潔明瞭，沒有桌椅沒有傢俱，只在中央擺放了一個密碼保險箱。
隨即有腳步聲從身後響起，房門「砰」地一聲被關上，懸掛在天花板頂上的燈猛然亮起。夏洛克立刻伸手把茱蒂往身後一拉，才轉頭看向門口站著的那個人。
明亮的燈光映照著那個人的臉，茱蒂的眼睛一眯。之前還在樓下派對中被層層包圍的托尼·斯塔克，竟然尾隨他們而來。難道說那個遞給她紙條的服務生就是斯塔克先生安排的嗎？
他為什麼要設置這樣一個陷阱？
「歡迎光臨。」托尼的嘴角流露著一絲笑意。
托尼伸手指著房間中央的保險箱，挑了挑眉：「我想你們的目標是這個吧。」
茱蒂不置可否，她總覺得這個夢境有些奇怪。她為什麼會夢到她和夏洛克作為特工，一起去斯塔克先生家？
「很抱歉讓你們失望了，我知道你們是盜……」
托尼的話還沒說完，茱蒂突然感覺到整座建築開始猛烈地晃動，吊燈搖搖欲墜，她的腳無法站穩，整個世界地動山搖，玻璃窗破成了碎片，牆壁被強大的力量拉扯開來。
在那即將變成廢墟的房間裡，夏洛克和托尼的臉都在眼前模糊起來，茱蒂被黑暗徹底襲倒，這個夢境結束了。
在倫敦某個停車場，停著一輛奧迪r8，方向盤上趴著一個西裝革履的人。
托尼猛地睜開了眼睛，抬起頭坐直身子，他的西裝袖上有著一道壓痕。他環顧四周，寬闊的停車場內空空蕩蕩。他竟然在停車場睡著了？
警惕心極高的托尼很快就想起了剛才那個夢境，他雖然記不住那兩個人的臉，但他清楚地知道他們的身份。
那是兩個盜夢者。
他知道世界上存在著這樣一種人，他們能通過某種手段進入他人的夢境，並試圖在夢境裡竊取重要資訊或情報，以達到客戶的目標。這類人就是傳說中的盜夢者。
當然，在得知盜夢者的存在之後，托尼就雇用了盜夢專家，對他的潛意識進行訓練。托尼的夢境極難被入侵，而就算有人入侵他的夢境，他也能立刻感知到那些人的存在。
當那兩個外來者一進入託尼的夢境，他就已經知道了。所以托尼設置了那個服務生去給盜夢者傳達資訊，混淆他們的視線。即使那兩個盜夢者成功解鎖了保險箱，他們也不會拿到任何重要資訊。
因為那個保險箱是空的。
後來發生的地震其實是托尼的潛意識在自我防護中製造的，目的是為了驅逐那兩個外來者。果不其然，在地震發生之後，那個夢境結束，托尼就在現實中醒了過來。
托尼發動汽車，驅車向前，離開了停車場。他不知道那兩個進入他夢境的人到底是誰，但是以後必須要更加謹慎了。
而被托尼當做「盜夢者」的夏洛克和茱蒂，此刻也在倫敦醒來。夏洛克覺得奇怪，他為什麼會在研究室發困？他站了起來，繼續把注意力集中到顯微鏡處。
等到了傍晚時分，夏洛克回到了貝克街221b的家中。而他的室友華生眯著眼捧著手機，估計他又在看之前提到過的那個系列故事。
更令夏洛克驚訝的是華生身邊站著戴老花鏡的哈德森太太，她嘴角噙著笑，眼睛笑得彎了起來，看上去很是興奮。
「夏洛克！」沉迷閱讀無法自拔的哈德森太太在發現了夏洛克走進來的時候，才抬頭對著他招手，「這些故事真的很不錯。」
夏洛克：「……」
「最吸引人的就是那個很像夏洛克的角色。」哈德森太太讚揚道，「很巧的是那個角色的身份也是偵探呢。」
夏洛克自然對這種虛擬人物提不起興趣，又一次拒絕了他們的推薦。華生和哈德森太太還在興致勃勃地討論著後續的故事發展，而主人公夏洛克則一個人默默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間。
住在後幢房子的茱蒂早已洗漱完畢，她像往常那樣看完了新的評論，順便流覽一些時事新聞。然後她開始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午睡讓她無法很快進入睡眠，直到過了淩晨一點，她才徹底合上了眼睛。
茱蒂在一片氤氳霧氣中睜開了眼睛，熱水汨汨流到她的頭上，她伸手關了熱水開關，頓時一陣冷意從腳底幽幽升起。
頭頂的燈散發著暖黃色的光，四周遍佈白色瓷磚，再加上腳邊臉盆中的洗浴用具……如果她沒有看錯，這裡是一個浴室。
茱蒂擦乾身子後，從架子上摸出了一套乾淨衣服，她穿上寬大的短袖和長褲，為什麼她的衣服都這麼不合身？她沒有放在心上，而是走向了門。
但是，當她的余光無意間掃到鏡子裡的自己時，腳步一滯，又快步走到鏡子前。她用手輕輕抹去鏡子上的水汽，望著裡面那個齊耳短髮的人，愣在了原地。
在這個夢裡，原本長到半腰的頭髮竟全被剪短，茱蒂震驚了幾秒後，伸手撥了撥頭髮，將略長的幾簇捋到耳後，短髮給她精緻的五官更添了幾分幹練。
不過茱蒂很快適應了現在的造型，她繼續攥著毛巾和換下來的衣服往外走去。像往常那樣，她拉開浴室的門走了出來，面前出現了一個她萬分熟悉的男人。
在茱蒂看到夏洛克的刹那，她將自己的身子迅速彎了起來，假裝含胸駝背的樣子，左手搭在右邊胳膊上環住身體，擋住了她的……胸部。
14.男校同寢1
此時，夏洛克正站在一張床邊輕微俯身，聽到腳步聲的他，扭頭看向茱蒂。然後，他迅速鬆開了手，一條白色的長款「毛巾」從他寬闊的手掌中滑落至床鋪。他剛才疑惑的神情也在瞬間消失，用一張冰山臉掩蓋了情緒。
夏洛克淡淡瞥了一眼茱蒂，立刻轉身走到房間另一邊的床鋪上坐了下來。他拿起了床頭的一本小書，修長白皙的手指輕輕翻過書頁，表情風淡雲輕，似乎他剛才根本就沒有動過那裡的任何東西。
一絲疑慮從茱蒂腦裡閃過，她估計夏洛克之前所站的位置就是她的床鋪，她把髒衣服擱在了一個臉盆中，就走回去坐在她的床上。為什麼她和夏洛克會住在同一個房間裡？
床上疊得整整齊齊的校服替茱蒂解決了這一困惑，純黑色的外套上繡著一個學校的名字——「伊羅男子公學」。她難以置信地拿起那件衣服，仔細地看了上面的字，一陣經受陽光暴曬後的香味撲面而來。
匆匆掃遍整個房間，茱蒂確認這是一間宿舍的構造。所以在這個夢裡，她不但剪了短髮來到男校，還與夏洛克住在同一間宿舍裡。
然後，她悲傷地得知了一個可怕的事實，夏洛克剛才手中拿著的那塊白色長條其實是……裹胸布。還好他沒有深究下去，不然她不知道該用什麼理由來辯解。
將裹胸布這件事拋之腦後，茱蒂把之前換下來的衣服洗乾淨，掛在了陽臺上。校園裡的路燈逐次亮起，黑黝黝的大樹排列在道路兩邊，夜晚的清風吹了過來，她倚靠著牆壁，望著頭頂璀璨的夜空。
茱蒂在陽臺站了一會，就推門走回了房間。天色很暗，只有她的桌上還亮著一盞檯燈，柔和的光芒籠罩著書桌，框出了一塊小小的區域。她緩緩走過去，按滅了燈，四周瞬間陷入一片黑暗。
躺在床鋪上，茱蒂呆呆地望著天花板。伊羅公學的夜晚萬籟俱寂，只有夏洛克輕淺的呼吸聲，落在空氣裡。房間不大，她離夏洛克的床只隔著一條狹窄的通道。
夏洛克翻了個身，茱蒂甚至能聽到被子滑動的聲音。她感覺到他們之間的距離如此近，仿佛他的呼吸能夠拂在她的臉上。
於是，茱蒂根本沒有辦法睡著，翻來覆去了一整夜，她不清楚到底是在數到第幾萬隻綿羊時，才在強烈的困意侵襲下睡著的。
清晨第一縷陽光從視窗灑進來的時候，夏洛克就睜開了眼睛。他掀開被子起身，走去洗手間，經過隔壁床時，發現茱蒂抱著被子睡得正香。
她露出了一個溫柔的微笑，像是夢到了什麼重要的人。夏洛克的腳步一停，又見到她皺起了眉嘟囔了幾聲。她的手臂從被子裡伸出，覆蓋在了她的眼睛上，遮擋住窗外的光線，這才安靜了下來。
輕不可聞的笑聲從夏洛克的喉嚨裡發出，他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翹起。他愣了幾秒，立刻收回了笑意，邁著步子走進了浴室。
洗漱完畢之後，夏洛克看了眼牆上的鐘，他思索了會，就走到茱蒂的床邊。他的手臂抬了起來，在手指就快要觸到她的被子時又縮了回來。然後，他輕輕抬起了他的腳……
茱蒂是被床鋪搖晃的聲音弄醒的，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才意識到似乎有人在用什麼東西敲擊著床鋪。
暈暈乎乎的她眯著眼睛坐了起來，在下一秒敲擊聲立刻就停止了。她聽到了夏洛克的聲音從混沌的空氣裡傳來：「你要遲到了。」
見她已經清醒，夏洛克就不再繼續講多餘的話，而是轉身走出了宿舍。
茱蒂只能艱難地爬下床，拖著她疲憊的身軀，迷迷糊糊地刷牙洗臉，但是就連冷水也沒有讓她變得更加清醒。她感覺自己就像幽靈一樣，毫無意識地飄向操場。
伊羅男子公學的規定是每天早上起來必須要晨跑。她穿著寬大的校服，風從褲腿裡鑽入，整條褲子都鼓了起來，她邁著艱難的步子，好不容易才抵達操場。迎面向她跑來的正是夏洛克，他的額頭上覆著一層薄汗，卻絲毫沒有影響到他的氣質。
茱蒂伸出手向夏洛克打聲招呼：「嗨，早上好。」
夏洛克看了一眼茱蒂，穿著不合身校服的她站在那裡，晨光從她背後打來，仿佛能穿透她單薄的身體。他的眼神沒有繼續停留，他只是略微點了點頭，就在她身邊走了過去。
茱蒂呆視著跑道，日光曬得她有些出神，有什麼東西向她急速飛了過來。她察覺到了一陣勁急的風猛烈襲來，瞬間打了一個激靈，可是她已經來不及側身了，她眼睜睜地看著那個籃球向她砸了過來。
「咚」的一聲響起，強勁的力量襲擊了茱蒂腿部，籃球順利滑下，落到了地面上，輕飄飄地繼續滾向了遠方，而她卻臉朝下摔倒在地，伴隨著腿部的劇痛。
一陣鈍痛從茱蒂臉上皮膚滲出，她感覺到一股熱流從鼻子裡漫了出來。她伸手一摸，鮮紅的血液提醒著她來者不善。
「嘿！那個新來的轉學生！」有個男生沖著茱蒂吹著口哨，語氣漫不經心，略帶一絲調侃。
「茱蒂？多麼娘的名字啊，你開口說句話聽聽看，說不定就是個娘娘腔呢。」
茱蒂捂住她的鼻子，鮮血卻不斷涓涓流出，沿著她的手指往下滴。她清楚地知道，在男校這樣封閉嚴謹的環境中，對於某些人來說，欺負新人就是唯一的樂趣。她還沒來得及還擊那些人，就感覺到有人環住了她的肩膀。
原本已經走遠的夏洛克又回到了操場，他從校服口袋中掏出了一方手帕，遞給了茱蒂。她接了過來，用手帕蒙住了鼻子，她的說話聲模糊不清地從手帕後傳來：「謝謝你，夏洛克。」
「少說話。」夏洛克提醒了一句後，就攙扶著她往醫務室走去。一路上，茱蒂身上淡淡的清香不斷侵入夏洛克的鼻子，而她的身體極其柔軟，一點也不像一個男孩子。
他們靠得極近，就連呼吸頻率似乎也是同步的。夏洛克有些恍神了，他只能微微側過頭去，仍然無法阻止她的香味縈繞在周圍。
當夏洛克扶著茱蒂坐在醫務室的椅子上時，他才有機會鬆開了手，離開了她的身體。夏洛克往後退了幾步，整個房間彌漫著刺鼻的消毒水和酒精的味道，完全覆蓋了茱蒂的氣味，他緊繃的神經終於放鬆。
「現在的年輕人，走路都不小心。」校醫一邊抱怨一邊檢查，幫茱蒂做了簡單的清理和包紮。
茱蒂倚靠在病床上，腦子沉甸甸地垂了下來，失眠一整晚的困意繼續襲擊了她，眼前的陽光和潔白的牆壁也一點點飄遠，她的身子一歪，就側倒下來睡熟了。
清脆的上課鈴聲響起，站在窗口遠眺，偌大的校園極為空蕩。夏洛克看著已然入睡的茱蒂，她的身子輕微起伏。他下意識走了過去，脫下自己的校服蓋在她身上。
這時，茱蒂正好翻了個身，她的嘴唇擦過夏洛克抓住校服領口的那只手，蜻蜓點水一般掠過。她呼出的熱氣讓夏洛克感到手指有微微的暖意，他的動作一滯，竟不知是否該繼續。
夏洛克站在那裡怔了幾秒，直到聽著茱蒂平緩的呼吸聲傳來。他繼續蓋上了校服，完成了剛才的動作。
等到茱蒂醒來的時候，已經是黃昏了。她趕緊環顧了下醫務室，發現夏洛克仍坐在窗臺邊，手中捧著一份雜誌，他的頭輕輕歪在一側，像是在耐心等待著什麼。橙黃色的光線將他的整個身體籠罩起來，無比柔和。
夏洛克好像察覺到了茱蒂的動靜，轉身看向她，他把手中的雜誌擱在窗臺，指了指昏沉的天色：「我們逃了一整天的課。」
這句話讓茱蒂猛地清醒過來，她抬起沉重的腿，努力想站起來，卻感覺到千斤重的東西壓在腿上，讓她無法動彈。夏洛克只能又做一次「護送使者」，將茱蒂安全扶回了寢室。
頭頂的白熾燈高高亮著，夏洛克從宿舍樓的餐廳裡帶來了兩份晚餐，他們在寂靜中默默吃完。
茱蒂起身想把餐盒遞給夏洛克，可她的腿腳不便，剛站起來就不受控制地往地上栽去，慌亂之中，她抓住了夏洛克的手腕。夏洛克下意識用手護住了茱蒂的後腦勺，他們兩個人齊齊落地。
夏洛克的身子壓覆在茱蒂上方，他能感覺到底下竟有一抹柔軟，他的身子一僵。這時候，頭頂的燈突然滅了，房間變得幽暗，只有清冷月光從視窗照入。
沉寂之中只剩下他們的呼吸聲，她的心跳和他的心跳同時變得劇烈。
15.男校同寢2
幽幽月光如水般流淌在地板上，茱蒂的視線卻像被隔絕了，她看不清夏洛克的臉，只能感覺到他僵硬的身體一動不動。
夏洛克的腦袋恰好擱在茱蒂的肩膀上，他只要稍微一移動，就會不經意擦過她的耳畔。束手無措的夏洛克不知是否應該起身，他想伸手去摸索燈的開關。
他們兩個僵持著躺在地面上，整個房間靜得能聽到針掉在地上的聲音，時間仿佛凝滯了，一股若有若無的曖昧開始在空氣中蔓延。
底下那人的清香仍止不住地往夏洛克鼻裡鑽去，他思忖了幾秒，下定決心要站起身來，他的手按在了堅硬的地板上。他還記得茱蒂受傷的是左腳，為了避免觸碰到她的傷口，他先把頭抬了起來。
沒想到這時候茱蒂也察覺到了夏洛克起身的意向，她的頭動了幾下，原本想往反方向轉去。可在她還沒完成這個動作時，正好迎上了夏洛克。
他的唇輕輕擦過茱蒂的臉頰，他微微一愣，迅速把頭移開，小心翼翼地離開了她的身子，動作很輕地站了起來。
臉像火燒一樣的茱蒂靜靜地躺在那裡，她伸出冰涼的手撫上自己的臉，那裡似乎留下了夏洛克的一點印記。她的心跳狂亂得像無數面鼓同時在敲擊一般，她看到了夏洛克的手伸到她面前。
茱蒂定了定神，把手遞向夏洛克的手掌中，他的手指合攏，握緊了她的手，再將她一把從地上拉了起來。
他們的手掌緊緊貼在一起，掌心沁出的汗液告知著兩人心底的不安，等到茱蒂站穩身子後，夏洛克才放開了她的手。
微弱的月光無法映亮整個房間，而黑暗總讓人的情緒倍加緊張，心底深處似乎有什麼在暗自生長。
茱蒂為了掩飾她的心情，放緩了呼吸聲，摸黑在牆壁上尋找著電燈的開關。黑夜也讓夏洛克莫名焦躁，他需要光明來照亮他一團亂麻的心。
夏洛克伸手在牆上摸索著，他們兩個人的手又在不經意間撞到一起，柔軟的觸感讓他的心更加亂了起來，他下意識地縮回了手。
「我來吧。」
茱蒂和夏洛克同時開口，他們下一秒又同時閉上了嘴巴，各自在心底歎氣，暗自懊惱又是一個不小心。
四周轉瞬恢復了之前的寂靜，他們站得很近，兩個人的身體又僵持在那裡，誰都不願意踏出一步。
門外的走廊有急促的腳步聲傳來，有人在高聲喊叫：「停電了！今晚提前熄燈。」
這句話解釋了他們的疑惑，兩個人不再繼續糾結開燈這件事到底交付誰手，轉身朝著自己所在的床鋪走去，終於離開了彼此。
夏洛克脫了外套，躺在床上，剛才發生的事情卻一直在他腦子裡回蕩。他的手覆在了自己心臟部位，過了大約十分鐘，他的心跳才逐漸平復。
他能感覺到茱蒂的呼吸近在耳側，她的平靜似乎極為刻意，她現在在想什麼？
夏洛克覺得幽暗的月光好亮，今晚的宿舍樓特別吵鬧……一切外在因素干擾了他的心神，他怎麼也睡不著。
於是，夏洛克翻來覆去了一整夜，他失眠了。
茱蒂倒是一覺睡到了天亮，她睜開眼睛的時候，夏洛克還沒有醒來。她決定趁著夏洛克睡覺的時候，去浴室裡洗個澡。她從衣櫃裡找出乾淨的衣服，再順便帶上了那條裹胸布。
蓮蓬頭流出的熱水嘩啦啦落在茱蒂的身上，洗去了一身起床氣，她感覺到通身舒暢。擦淨身子後，她開始一層一層將裹胸布在身上包起來。
夏洛克醒來的時候，頭有點痛，是昨晚失眠留下的後遺症。他起床後的第一件事是看了一眼茱蒂的床鋪，人早就不知所蹤，只剩被子疊得整整齊齊。
衛生間裡沒有流水聲，她應該已經出門了，夏洛克想著，他一邊揉了揉酸麻的太陽穴，一邊走向衛生間。
夏洛克的手放在門把手上，將其輕輕轉動，他推門走了進去，裡面的水汽早已消散，他看到了一個熟悉瘦小的身影。茱蒂站在鏡子前，一圈一圈繞著她的白色長布。
陽光鑽入這個小小的空間，她白皙瘦削的胳膊上像裹了一層暖暖的淡金色，夏洛克倏地握緊了垂下來的那只手。
聽到聲響的茱蒂停下了動作，猛地抬起頭來，她的手還死死拽著純白布條，表情呆滯，不知所措地站在那裡。
夏洛克也怔住了，他沒有想到打開門見到的竟然是這樣一幕。他立刻轉身帶上了門，還假裝若無其事地說了一句：「你繼續。」
你繼續？現在的茱蒂真想在地上找到一條縫鑽進去，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夏洛克比驚慌失措的他更讓人感到心慌啊。
走到絕路的茱蒂只能破罐子破摔的繼續完成她的裹胸大業，她滿目怨念地瞪了一眼鏡子中的自己。為什麼她之前進來的時候沒有記得鎖門？
茱蒂低下頭走出衛生間，夏洛克見她已經「整理」完畢，他還十分關切地側過頭問了一句：「解決了？」
茱蒂：「……」
她的心情無比悲痛，好不容易從喉嚨中擠出一個「嗯」字，就抬腳走向她的桌子。聽著衛生間傳出的水聲，她沉默地坐在位置上等待著夏洛克。
這對室友終於第一次並肩走去上課，早晨的陽光攀上他們的肩膀，偌大的校園開始漫起了人聲。夏洛克低頭看了看孱弱的茱蒂，她仍穿著之前那件寬大無比的校服。
晨風把茱蒂額前的碎發吹起，不經意地掠過了她的眼睛，她眯了下眼，看上去有些難受。夏洛克下意識地伸出了手，幫她拂去了被風吹亂的頭髮，將其別在耳後。
茱蒂的腳步一滯，她抬頭看向夏洛克，他立刻收回了手，別過眼去不再看她，低濁的喉音響起：「頭髮亂了。」
陽光落在夏洛克微微發紅的耳廓，茱蒂呆呆地看著，仿佛他耳朵內部細密的血管正簌簌加快了流速。她低下頭來，牽起嘴角：「謝謝。」
今天上午的課是英國文學史，他們走進頗有年代感的典雅教學樓，走廊裡散著三三兩兩穿著校服的學生。
「夏洛克，你怎麼會和轉學生一起來上課？」不懷好意的挑釁聲突然鑽入耳朵，打破了他們兩個原本安詳的寂靜。
「茱蒂可是個娘娘腔！」有人跟著喊了起來，「昨天她連跑步都會摔倒在操場上呢。」
「是不是？茱蒂·摩爾？」話音剛落，茱蒂忽的感覺到有人在身後猛推了她的背部，她的身子往前傾去，眼看就要栽倒，地面似乎近在咫尺。
但是，身旁的夏洛克反應極快地握住了她的手，將她往自己的方向一拽。茱蒂頓時落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夏洛克護住了她的身子，他卻輕輕一側，毫髮無傷地跌倒。
他們又像昨晚那樣跌在了一起，只不過這一次的姿勢是茱蒂壓在了上方。
茱蒂趴在夏洛克的胸口，他的手穿過她的短髮，溫柔地撫摸著她的頭，旁若無人地說：「沒事了。」
夏洛克的手仍放在茱蒂的發上，他的溫度源源不斷地湧向她，她的心跳又開始亂了，她勇敢地看向了夏洛克。
聽到茱蒂的呼吸聲變得紊亂，夏洛克也移動了頭部，他們兩個人的眼神恰好撞到了一起，雙方沒有轉移視線，而是異口同聲地說：「你……」
四周的景象突然模糊了起來，茱蒂的靈魂在慢慢離開她的身體，她看到夏洛克的眼睛一點點黯淡下去，離她越來越遠，她想張嘴說些什麼，嘴巴像被堵住了一樣，怎麼也發不了聲……
茱蒂猛地睜開了眼睛，天色亮得有些扎眼，她的呼吸綿長又平靜，她揉了揉眼，剛才那個夢結束了。
她想起了夢的最後，夏洛克吐出來的那個字。
他到底想說什麼呢？
倫敦希思羅機場。
薄霧濛濛的早晨，一架客機安靜地降落。
有個男人身穿暗灰色細條紋三件套西裝，一件溫莎領純白棉質襯衫上系著深棕色織紋領帶，並打了一個完美的雙溫莎結。
長途旅行並沒有讓他略顯疲態，他仍端正優雅地坐著，修長的手指上夾著一個精緻的信封，那是來自倫敦大學學院的一份邀請函，他剛剛被聘請為心理學專業的客座教授。
他將信封收好，不慌不忙地站了起來，舉止講究，一絲不苟，極有風度。
日光落進奶白色調的機場，他穿過空闊的機場，徑直走出大門。一輛轎車早已在外等候，那是倫敦大學學院派遣來接他的。
「教授，歡迎你來我校短期授課。」
「這是我的榮幸。」他的嘴角微微翹起，露出了一個恰到好處的笑容。
16.漢尼拔
倫敦的早晨又像往常那樣開始，原本冷冷清清的街道騷動了起來，上班的人們走出家門，神色匆匆。街邊的早餐店、咖啡館也敞開了門，烘焙和熱飲的香氣溢了出來。
昨晚下了一夜的雨，為了避免積水弄濕皮鞋，早上出門的時候，茱蒂穿了雙鞋跟略厚的球鞋。下了公車後，她十分順利地徒步走到雜誌社，只有鞋跟處略微沾了一點泥。
「茱蒂！」
如此熱情洋溢的聲音一聽就是同事潔西嘉。茱蒂轉過身，只見潔西嘉踩著一雙細跟高跟鞋，濕噠噠地跑了過來，跑得太猛，一時之間她的身子晃晃悠悠。
「別急別急。」茱蒂趕緊伸手扶住了潔西嘉的身子。
潔西嘉晃了幾下，隔了幾秒才站穩，她的笑容比昨日更為熱烈，她喘了幾口氣，語氣異常興奮，迫不及待地對茱蒂說：「你知道我昨天在網上發現了什麼嗎？」
不等茱蒂回答，潔西嘉忙繼續說：「我看到了很優秀的新人稿件！」
「真的嗎？」茱蒂終於明白潔西嘉情緒激動的原因了。
潔西嘉拉著茱蒂往屋子裡快步走去，一邊走一邊不忘介紹她昨日看到的文章：「那個博客人氣不高，但是每篇日誌都挺有意思的。」
「前段時間有篇日誌被一個知名作家轉發了，博客的點擊量才多了起來。」
身旁的潔西嘉絮絮叨叨，茱蒂總感覺她口中說的那些事蹟如此耳熟。潔西嘉把椅子搬到茱蒂邊上，從手提袋中掏出了她的筆記型電腦，打開之後迅速連上了網路。
移動滑鼠打開流覽器，潔西嘉啪嗒啪嗒敲擊著鍵盤，翻出了那個她認為有潛力的新人博客，她回頭看向茱蒂：「每篇日誌的男女主身份都不同，但我認為他們一定是有原型的……」
「怎麼了？茱蒂？」潔西嘉見茱蒂的表情有些不太對，立刻停止了剛才那個話題。
茱蒂看著那個博客完整地呈現在她面前，熟悉的頁面，熟悉的內容，她一下子呆怔在座椅上，盯著電腦螢幕。直到潔西嘉用手晃了茱蒂好一會，她才回過神來。
「你也看過這個博客？」潔西嘉探過頭猜道。
「看過。」茱蒂平靜地點了點頭。
「是不是挺好看的？」
「這是我的博客。」
「……」潔西嘉的表情也凝滯了，她呆愣了幾秒，突然扯出了一個比之前更燦爛的笑容，然後猛地按住了茱蒂的肩膀，「我好像找到讓我們雜誌起死回生的方法了。」
一種不祥的預感從茱蒂心中升起，她已經猜到潔西嘉想要做什麼了。
「茱蒂……所以你就是那個j小姐。」潔西嘉眼中迸發了充滿好奇的神采，她的笑變得有些曖昧，「能告訴我那個男主角s是誰嗎？」
「絕無原型，純屬虛構。」茱蒂異常冷靜地扯了一個謊，「這個s根本就不存在。」
「可是茱蒂……」潔西嘉猶豫地指了指茱蒂的臉，默默地說了一句，「你知道你的臉紅了嗎？」
茱蒂一驚，嚇得趕緊轉過身去面對電腦，然後她的臉就真的刷一下紅了起來，她伸手緊貼住臉頰，手掌冰冷的溫度與滾燙的面龐形成了極大的反差。微涼秋風從未閉合的窗戶縫中鑽入，勉強緩解了一絲熱度。
潔西嘉沒有對茱蒂的反應感到訝異，潔西嘉認為s先生很可能是茱蒂的曖昧物件。沉浸在愛情裡的她才會有源源不斷的靈感，從而創作出s先生和j小姐的故事。
了然於心的潔西嘉並沒有繼續作弄茱蒂，她收起筆記本，走去找主編，和他講自己的新發現，留下茱蒂一個人坐在那裡發呆。
茱蒂眼神茫然地看著桌子，臉頰的溫度仍從指尖傳來，心潮像海浪般猛烈襲來，她的腦中一直盤桓著一個問題。
她對夏洛克是什麼感情？
在每個夢境裡努力尋找他的身影，在現實中遇見的驚慌失措，在想起他時的臉紅心跳……每一個瞬間都提醒著茱蒂，夏洛克不可能會是她厭惡的人。
那麼……只剩下另一個可能性。
窗口傳來底下路人的歡笑聲，街角有鞋跟落在馬路上噠噠的聲音，倫敦的晨霧稀稀濛濛，就像茱蒂的記憶一樣看不清楚輪廓，讓人不能琢磨不清。
夏洛克·福爾摩斯，這個名字停留在她的腦中很久很久。
她的心又一次不可避免地強烈跳動起來。
而s先生——夏洛克這時正走入實驗室，他看見茉莉靠在牆上，手中捧著智能手機，專心致志地看著。
聚精會神的茉莉被突如其來的動靜嚇了一跳，她抬起頭來，見來人是夏洛克，她把手機舉了起來，笑著說：「夏洛克……」
見到這熟悉的動作和表情，夏洛克很快猜到了茉莉接下來要說的話，他立刻打斷了茉莉：「你在看網路上某個博客的日誌？」
茉莉點了點頭，夏洛克頗為無奈地繼續說道：「又是華生推薦給你的？」
「那個角色……」
「我知道，你想說那個角色很像我。」夏洛克絲毫不給茉莉說話的機會，他伸手輕輕撫摸了一下自己的耳朵，「我的耳朵都要長繭了。」
「像你這樣接受過高等教育，有獨立思想的女性。為什麼要相信通過虛擬構思創造的並不存在的人物呢？」
見茉莉沉默了，夏洛克下一秒又補充了一句：「這些問題，你還是留給華生一起討論吧。」
茉莉的嘴角輕微地扯了一下，她顯然早已習慣夏洛克的性格。夏洛克注意到了她的小動作，他沒有繼續說話。
他剛才說的那句話已經很委婉了對吧，他心想著。
雜誌社現在聲如沸水，每個人都在熱烈地討論下一期雜誌的出版日期，以及茱蒂的那些日誌。像他們這種人數夠少的迷你型雜誌社，連開個會議都能直接在辦公室中解決。
這批文學青年在短暫的會議中，迅速決定了以週刊的形式刊登茱蒂的日誌。按照茱蒂的速度，她能在一周內擠出至少三篇稿件，剩下的文章就是他們寫的文學評論。
沒有一個人知道這些日誌其實是茱蒂每晚做的夢，自然也不會瞭解s先生的真實身份。茱蒂為了履行她之前許下的「為雜誌社而努力工作」的諾言，只能同意暫時緩更博客，把日誌在期刊上發表。
同事們的熱情感染了茱蒂，她確信讀者只會把這些夢境當成虛擬故事，不會有人猜到她的秘密。
興奮至極的雜誌社主編決定組織一次海鮮聚餐。茱蒂跟著大家來到了位於雜誌社附近的海鮮餐廳，裝潢質樸，環境清幽，由於午餐時間還沒有到，現在餐廳裡的食客並不多。
肥美的生蠔、新鮮的海螺、龍蝦卷、咖喱蟹、啤酒燉鱈魚……滋滋的香味，香甜的口感，色香味俱全的海鮮大餐絕對是最好的美食體驗。
在等著上菜的過程中，三三兩兩的顧客走入了這個餐廳。其中有個身穿暗灰色細條紋西裝的男人氣質出眾，舉止優雅，在一行人中極為顯目。
潔西嘉愣了幾秒，她竊竊私語道：「那是我在倫敦大學學院上學時候教過我的教授。」
循著潔西嘉的手指看去，茱蒂很快就注意到了最顯眼的那個人，問道：「是那個穿灰色西裝的嗎？」
「不是他。」潔西嘉擺了擺手，「我還是過去和我的教授打聲招呼吧。」
一盤盤新鮮的生蠔端了上來，每個盤子上都擺著半個檸檬。同事們準備開吃了，而潔西嘉笑嘻嘻地朝著她的大學教授小跑過去。
生海鮮的氣味撲鼻而來，茱蒂下意識皺了下眉頭。不一會兒，剛烤好的生蠔也被裝在盤子中擺了出來，她這才動手開始吃飯。
笑容滿面的潔西嘉也坐回到座位上，她已經和教授聊了一會，還告訴茱蒂那個氣質很好的男人是有名的漢尼拔·萊克特博士。
茱蒂邊聽邊點頭，在吃掉一整個咖喱蟹後，她就再也吃不下了，安靜地等待聚餐的結束。離開餐廳的時候，那群教授正好走在他們前面，茱蒂看了眼萊克特博士的背影。
等到茱蒂和潔西嘉緩慢散著步回到雜誌社，烏雲已經散去，陽光灑在門前，街道上人影稀稀落落。茱蒂在博客上掛了一條緩更的日誌，並說明以後新的故事會在《新閱讀週刊》上刊登。
搞定一切後，茱蒂在靠椅上舒展身子，把腦袋仰起，活動了一下酸脹的脖子，身體的疲倦讓她很快就蜷縮著入睡了。
再次睜開眼的時候，茱蒂發現她坐在椅子上，一片沉寂。她試圖轉動頭環顧四周，當她轉向另一側時，夏洛克正好也轉頭看著她。
夏洛克和她一樣全身僵硬坐著，只能勉強移動頭部。他們對視了一眼，身前放著一張餐桌，不知道從哪裡襲來一股詭異的香味。
此時，廚房裡突然傳出滋滋聲，像是誰在用滾燙的熱油烹炸著什麼。
17.漢尼拔VS夏洛克
廚房中，一個高大挺拔的背影正在忙碌，白色襯衫的袖口被挽起，能看到他彎著的手臂上精美的肌肉紋路。他的左手抬起了平底鍋，鍋下燃燒著橙紅色的火焰，燒熱的油中放入了切得極薄的肉片。
平底鍋被輕輕晃了幾下，每塊肉片都均勻受熱後，迅速翻了個面。劈裡啪啦的聲音從鍋中傳出，幾滴熱油從鍋中迸起。他目不轉睛地盯著鍋，背脊筆挺，神情漠然，動作卻極其輕柔。
熱度和橄欖油滾遍肉片的每一個角落，逐漸轉變的顏色暗示著肉片的熟度。頗有經驗的他很快關了火，將肉片擱置在之前擺好的兩個白色圓盤中，澆上早已調製完畢的坎伯蘭調味醬。他端起圓盤，轉過身，邁著步子走出廚房。
此時的夏洛克和茱蒂正端坐在椅子上，他們的腦袋很沉重，絲毫記不起之前發生了什麼，只知道一睜開眼就出現在這幢陌生的房子中。
呈現在他們兩個人面前的是一個壁爐，壁爐頂上擺放著一對動物的犄角，牆上掛著一幅弗朗索瓦·布歇的名畫，兩盞壁燈散發著幽暗的光芒。
茱蒂得出了一個結論，這個家的主人一定是個極有品味的人。她和夏洛克難道是來做客的嗎？為什麼她會感到頭痛欲裂？
謎團環繞在茱蒂心中，在她仍被頭痛折磨的時候，一個端著盤子的人走了出來。那張臉出現的刹那，茱蒂就確定那個人是她午餐時見到過的漢尼拔·萊克特博士。
她似乎遇見什麼人，就會在下一個夢裡夢到。
漢尼拔把盤子輕輕擱在桌上，茱蒂這才發現餐桌上早已擺好了銀制刀叉。她抬眼看著漢尼拔，只見他走到主位坐下，微微牽起唇角：「是時候一起享用晚餐了，各位。」
夏洛克暗自思忖，眼前這個人是一個十分講究的人，行為舉止看不出一絲紕漏，但壁爐上的那對犄角和掛著的那幅畫卻洩露了他內心深處的秘密。
他溫和有禮的外表下一定藏著一把鋒利無比的匕首。只要給他一個機會，他會毫不猶豫將匕首刺入夏洛克和茱蒂的胸膛，他是一個危險的人。
略加思索之後，夏洛克的頭仍然隱隱作痛。餐桌上有著兩個玻璃杯，液體顏色晦暗不明，夏洛克認為這是造成他頭痛的重要原因。
沉默的漢尼拔很快捕捉到了夏洛克掠過桌上已然冷卻的茶飲，其實那是用迷.幻蘑菇泡的茶，具有和致幻劑同等效果。
「致幻劑？」夏洛克的眼睛對上了漢尼拔，他用肯定的語氣說了一個疑問句。
「裡面的成分能喚醒人的創傷性記憶。」漢尼拔說，「這用來彌補你身邊這位女士腦中不完美的記憶。」
茱蒂一愣，她或許是來做心理諮詢的。而按照漢尼拔的說法，她的記憶中有令她深感缺陷的部分，需要通過致幻劑來進行治療。
夏洛克深知漢尼拔口中「不完美的記憶」指的就是茱蒂的童年陰影與心理創傷，他注意到了漢尼拔說話的時候眼神柔和，卻沒有眨眼。
這個動作常常在人做出虛假情緒的時候出現，漢尼拔洞悉了患者茱蒂內心的弱點和恐懼，卻沒有一絲憐憫，他的內心極為冷漠。
「我建議你最好也喝一杯。」夏洛克看了一眼漢尼拔，他認為更需要心理療愈的反而是面前這個心理醫生。
「是嗎？」漢尼拔嘴角露出一抹冰冷的笑意，他的脊背微微直了直，「看來對你的心理治療只能推到晚餐後了。」
夏洛克又注意到了漢尼拔在一秒之內略有起伏的胸膛，一個人只有在試圖掌控一切的時候才會下意識地做出這個動作。
這是兩個高功能反社會人格的相遇，他們能敏銳地察覺到對方身上與自己類似的特徵，但他們心中完全明白一點。
他們絕對不是同類。
漢尼拔和夏洛克之間簡短的對話讓人摸不著頭腦，他們平靜克制的外表下似乎暗潮湧動，而茱蒂只能選擇保持沉默。
他會來向一個危險的心理醫生請求幫助嗎？夏洛克此時突然面臨著一個極為重要的問題。他不可能出現在一個陌生人家中吃晚餐，也不會疏忽到頭腦劇痛，滿目茫然。
整個房間，這張餐桌，牆上的壁爐，身子底下那把座椅堅硬的觸感也無比真實，甚至連餐盤中肉片的氣味也清晰可聞，一切都看上去沒有疑點，除了一個地方。
夏洛克記不起他是怎麼來到這裡的了。一個人在什麼時候會突然出現在某個地方，但自己卻毫無察覺？
那只能是在每個夢境的開端。
因為做夢的時候總是覺得很真實，只有醒來以後才會意識到有些事情不對。[注1]如果你試圖去回憶自己昨天晚上做過的夢，是不是會發現每個夢的開始都是毫無邏輯的？
夏洛克用餘光看了眼身旁坐著的茱蒂，她用食指輕輕敲擊著座椅扶手。他知道那是她每次緊張不安的時候總會做的動作。現實中那個與她相似的人身份存疑，但他現在身邊的這個人絕對是茱蒂·摩爾。
在短短幾十秒內，他現在已經能夠百分之百地確定，他是在做夢。
思慮至此，之前籠罩住夏洛克大腦的烏雲和困惑消失殆盡，原本的痛楚也被清晰明朗所取代。他瞥了眼桌上的兩個餐盤，再看向漢尼拔，語氣平靜：「為什麼只有兩個盤子？」
陰暗的燈光勾勒出漢尼拔臉龐的輪廓，他優雅的笑略顯詭異，說起話來飽含深意，「這不是我的晚餐。」
「我們來到這裡做客。」夏洛克注視著漢尼拔，語氣冰冷不容置喙，「作為主人，你應該有所表示。」
「茶還是甜酒？」漢尼拔非常周到地給了夏洛克和茱蒂兩個選擇。
面對漢尼拔看似真摯的問話，夏洛克並不領情，他清楚地知道這副紳士偽裝下潛伏的危機。清甜的茶酒也只是毒.藥和致幻劑的精緻包裝罷了。
而此刻他最想做的事情是撕破面前這個人的溫柔面具。
清醒狀態下，每個人只能使用到一部分的腦部潛能。而在睡夢中，人腦幾乎能做任何事情。[注2]夏洛克認為如果這是他的夢境，那他尚未開發的腦部潛能會在夢中得到完美的施展。也就是說，他或許能夠直接操控夢的走向。
夏洛克現在想再次驗證一件事情，這是一個夢境還是現實生活？
他到漢尼拔的距離接近兩米，中間還隔著茱蒂，整個房間中離他最近的唯一武器只有面前的一對刀叉。
夏洛克的手輕放在了銀制叉子上，他將叉子舉了起來，看上去似乎要開動晚餐。而在下一秒，那個叉子沒有落到盤中，而是朝著漢尼拔擲去！
當然叉子的尖端並沒有刺到漢尼拔身上，他的動作極快，完美地閃避了夏洛克的攻擊。
尖銳的叉子紮向牆面，咣當一聲碰觸之後，在夏洛克目光的注視下，竟轉了個彎又飛了回來。
突然間，這個房間開始扭曲，屋內三個人的視線變得模糊不清。就在叉子接觸到漢尼拔的襯衫背部時，整個夢境轟然崩塌。
「萊克特博士醒了！」
漢尼拔睜開了眼睛，發現他躺在潔白的病床上，濃烈的消毒水氣味刺激著他的神經。房間裡站著幾個倫敦大學學院的老師，就連校長都來了，他們焦慮的神情瞬間放鬆。
在他們的對話中，漢尼拔得知他在上課過程中突然暈倒，不省人事。醫院也檢測不出什麼，只說他是過度勞累導致的昏迷，這件事就這樣不了了之。
18.戀愛至上1
醒來之後的夏洛克發現他又一次在工作的時候發困了。
他剛才做了一個清醒夢，那個夢境中的世界十分真實，他甚至能察覺到他是在做夢，這是從未有過的情況。在毫無邏輯的夢境世界，他卻能整理出一條清晰可見的思路。
如果說茱蒂·摩爾對夏洛克的影響極深，她會出現在夢裡這一點也不奇怪。但夏洛克確認自己從來沒有見到過夢裡的那個心理醫生，他絕對不可能是自己內心深處的某個投影。
他對睡眠的貪戀程度也不會這麼深，夏洛克開始有些懷疑了。
回家路上，夏洛克在經過附近的公車月臺時遇到了一個人。她下了公車，拎著包，緩步走在街道上，背影單薄，腳步輕快。
夏洛克快步趕了上去，在離她三步不到的距離放緩了步伐，走到她的身邊，與她同步並肩向前：「又見面了。」
熟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茱蒂的腳步一凝，她轉頭看向夏洛克，微笑道：「是啊，真巧呢。」
「你一定住在附近吧。」
「我……」看著夏洛克那雙明亮的眼睛，茱蒂鬼使神差地說出了她就住在後幢的事實。
她被冷風吹得一個激靈，立刻轉移了話題，「今天中午聚餐的時候，吃了很美味的海鮮。」
在吐出這句話的下一秒，茱蒂真想堵住自己的嘴巴，她見到夏洛克就會詞不達意，語無倫次。他難道還想聽她講什麼吃海鮮的事嗎？
夏洛克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情緒，但他的語氣聽上去不帶過重的情緒，就像是一個普通鄰居的問候：「生海鮮？」
一想到生海鮮那種嗆人的味道，茱蒂就下意識皺了下眉，她的手不自覺地伸到脖頸處摸了一下。這個小動作也被夏洛克捕捉到了，很多人在面對感到不適的東西或話題時，會做出一種安慰行為，而她的撫摸脖頸正屬於這一類。
這就對了，茱蒂·摩爾不喜歡吃生海鮮。
果然幾秒之後，茱蒂說了一句話：「是烤生蠔。」
「既然我們遇見了這麼多次，問個名字也不算太冒昧。」
茱蒂怔了怔，但在思索之後她認為夏洛克這句話聽上去沒有太大的毛病。更何況夏洛克又不能扒開她的腦子，知道她每天做的夢吧。
「我叫茱蒂·摩爾。」
「夏洛克·福爾摩斯，幸會。」夏洛克看向茱蒂的眼睛波瀾不驚，他對著她點了點頭，心情極度平靜。
就像與一個老友久別重逢。
夏洛克和茱蒂在路口告別，她轉過身去，摸了摸已經開始發燙的臉頰。還好沒有在夏洛克面前失控，她心想。
夜幕很快沉沉降臨，一切喧囂歸於平靜。
只屬於他們的世界又開始轉動了。
肩膀傳來被人大力搖晃的感覺，茱蒂將頭從桌上抬起，透過朦朧睡眼看到坐在她隔壁的女孩，鼻翼兩側帶著可愛的雀斑，臉上流露出焦急又興奮的神情。
她趴在茱蒂的耳邊小聲嘀咕：「夏洛克的辯論比賽快要開始了，我們再不去就沒有位置了。」
茱蒂還沒有回過神，就已被熱情的同桌拖出了教室，快速穿過走廊，向著一個大廳跑去，一路上碰到的女生似乎也在激動地討論著這次比賽的主角——夏洛克。
不知道是不是由於劇烈的運動，夢裡的記憶就像輸入代碼一樣灌入自己的腦袋，這次終於不是一摸黑了。
茱蒂已經知道拉著自己跑的同桌名叫邦妮，她對每一個長得不錯，學習不錯的男生，都抱有異常高漲的熱情，近乎執拗地「追求」著他們。
托邦妮的福，不短的路程被她足足縮減掉了一半的時間。到達比賽現場的時候，茱蒂累得快虛脫了，但旁邊的邦妮，兩眼發光地盯著前面，臉不紅氣不喘，果然經驗十足。
眼前黑壓壓的人頭，讓茱蒂完全喪失了繼續前進的信心。不過深深迷戀帥哥的邦妮哪是那麼容易被打倒的。她不斷地擠進人群中的縫隙，硬生生地讓她和茱蒂站到了最前面。
大廳的四周是一圈的落地窗，夏日的陽光照射進來，在夏洛克的身邊落定，他就這樣站在臺上，莊重的表情就像不能侵犯的神祇。
辯論賽隨即開始，夏洛克快速又清晰地陳訴著自己的觀點。對方辯手在面對他的時候，嘴巴就像被下了魔咒，只能看著夏洛克侃侃而談，自己卻無力辯駁。
不出意料，夏洛克在比賽的最後取得了勝利，全場的人聲嘶力竭地喊著夏洛克的名字，仿佛這樣就能夠表達自己對夏洛克的崇佩之情。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卻讓茱蒂措手不及，站在身邊的邦妮突然大聲地喊道：「夏洛克，我喜歡你好久了，請你和我交往吧！」她的嗓音穿透了大廳所有人的呐喊聲，直直地到達了夏洛克的耳邊。
夏洛克開始轉頭看向這裡，但邦妮居然在最重要的時刻臨陣逃脫，迅速地蜷縮在了茱蒂的身後。可憐的茱蒂完全將邦妮牢牢擋住，一個人承受了來自四面八方的惡意眼神。
如果殺人不犯法的話，她可能已經被千刀萬剮了吧。
茱蒂直愣愣地看著前方，夏洛克已經完全轉向茱蒂，他的眼睛像是能看透心靈，到達茱蒂的眼底。
她全身的血液直沖頭頂，整張臉快要燃燒起來，入手是滾燙的觸感。可是周圍的竊竊私語聲逐漸傳入她的耳朵，那些不懷好意的眼神，就像一盆冰冷刺骨的涼水從頭頂灌澆下來，瞬間澆熄她的羞澀和不安。
夏洛克不知道會怎麼評價我，他一定認為我是一個輕浮的女生吧。茱蒂已經顧不得身後的邦妮，她捂著臉轉身向著大門跑去。
跑出大廳後，茱蒂不知道應該怎麼面對這個情況，她漫無目的地在校園裡到處遊蕩，夏洛克就和自己在同一個學校，總不能一直避著不見面吧。
如果真的有記憶橡皮擦的存在，她一定好狠狠地擦掉夏洛克的記憶。茱蒂只能抱著不切實際的幻想，暫時自我安慰著。
茱蒂一直低著頭走著，等回過神來時，耳朵已經漸漸傳來了斷斷續續的低低的議論聲，原來她向夏洛克「表白」的消息早就傳開了，每個人都在笑著她的不自量力。
可是茱蒂又不能將實話說出口，只能默默把委屈往自己肚子裡咽，在一路的嘲笑奚落聲中，她來到了停放自行車的地方。她趕緊打開鎖，拖著自己的自行車向家的方向騎去。
騎車帶起的微風溫柔地吹在茱蒂的臉上，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感覺全身的毛孔都張開了。剛才的事情帶來的苦悶也消散了不少，她開始去體會著夏天獨有的風景。
美好的時光總是那麼短暫，茱蒂的自行車刹那間失去了控制，直直地向左邊倒去，她的身子被狠狠地甩在了地上，發出一聲沉悶的撞擊聲。
茱蒂一時半會爬不起來，左邊的手臂就像有著百萬根小小的針紮入的刺痛感，從手臂蔓延到全身的各個地方。
等到疼痛能夠忍受的時候，她從地上撐了起來，一瘸一拐緩慢地走向路邊，坐在自己摔成破爛的自行車旁。
茱蒂查看了一下自行車的鏈子，發現有著被人用剪子剪掉一半的平整痕跡，她歎了一口氣，夏洛克啊，夏洛克，你可真是一個麻煩精。
她看向馬路的盡頭，根本看不見它到底會延伸到什麼地方，遠方的路逐漸彙聚成一個小點，更顯回家的希望渺茫。而她的另一隻鞋子落在了一米遠的地方，現在已無力去撿。
茱蒂環抱起自己的肩膀，將頭埋入自己的膝蓋，等待著夏意漸涼。
這時，不遠處傳來了車輪滾動的聲音，一陣摩擦後，在自己的身邊停下。茱蒂將自己的腦袋從膝蓋抬起，夕陽的餘暉讓她一時眯著眼睛，看向來人的方向。
有個人蹲了下來，夏洛克的臉出現在眼前，他的手中拿著茱蒂掉落的白色皮鞋：「你就想光著一隻腳回家嗎？」
茱蒂一怔，發現在下一秒她的腳就已經被夏洛克握在了手中，他掌心的溫熱包裹住她的冰涼。
19.戀愛至上2
茱蒂的腳滑入鞋中，她遺失的玻璃鞋又再一次回到了她的腳上。
夏洛克看著又在跑神的茱蒂，伸出了他的手，朝著茱蒂說道：「起來，我送你回家。」
骨節分明的手就這樣等著自己的回應，茱蒂忍不住抬眼看了看夏洛克。他的背後是夏日的夕陽，夏洛克修長的身軀在她的身上投下陰影，似乎為她營造了一個可以躲藏的黑暗角落。
她的不安和惶恐在這一刻戛然而止，好像所有一切都會塵埃落定。她只需要追隨著夏洛克，一步不離。
茱蒂鼓起勇氣，將手放在夏洛克的手中，夏洛克合起手，完全把茱蒂的手包裹在手心，將她的全部猶豫和不確定也包住了。
夏洛克微微使力，將茱蒂從地上提起，等她站定後，彎下身把她膝蓋上沾染的泥土輕輕拂去。茱蒂看著夏洛克的頭頂，感覺這個場景似曾相識，這好像是她記憶中唯一僅存的一絲光亮。
等到夏洛克坐穩了座椅，茱蒂再小心翼翼地側身坐在自行車的後座上，為了不碰觸到夏洛克的身體，她拉著座墊上的杆子，努力維持著自己身體的平衡。
「你是想要被甩出去嗎？」夏洛克的聲音從前面傳來，他的背後好像長了眼睛，能夠察覺到茱蒂的一舉一動。
茱蒂小心翼翼地將手放在夏洛克的身子兩側，抓住他的衣服。夏洛克皮膚的溫度不可避免地傳到茱蒂的指尖，她又一次臉紅了。
夏洛克用力地蹬了一下地，車輪滾動了起來，他開始向前騎去。
馬路兩旁長著一大片不知名的紫色小花，獨特的香味混著夏洛克衣服上香皂的清新味道，不斷傳入茱蒂的鼻子中，帶著不可名狀的溫馨。
茱蒂驀地想起應該告訴夏洛克自己家的地址：「我家在……」
她還沒說完，夏洛克就接了一句：「我知道。」
茱蒂看著夏洛克騎向她家裡的準確方向，總感覺哪裡不太對勁。
自行車在茱蒂的家門口落定，她下了車，轉身對夏洛克解釋道：「早上的事情給你造成了困擾，我很抱歉，那不過是我朋友的惡作劇，你千萬不要放在心上。」
話音剛落，夏洛克的眼睛不易察覺地暗了下來，他向茱蒂道別後，坐上自行車向自己家的方向騎去。
茱蒂望著夏洛克離去的背影，剛剛明顯察覺到夏洛克的心情一下子變得低落了，難道是自己說錯什麼話了嗎？茱蒂搖了搖頭，直到夏洛克的背影完全消失不見後，她才轉頭回去。
第二天早上，茱蒂打開門時，一個完全意想不到的人出現在家門口，夏洛克不知等了多久，他的頭髮上似乎已經蒙上一層淺淺的薄霧。他跨在自己的自行車上，好像在等待茱蒂出門。
夏洛克聽見門打開的聲音，聞聲看去。
看著夏洛克的眼睛，茱蒂的身體本能地坐上了自行車後座。等自行車開始往前，她才發現自己的手自然而然地放在了夏洛克的腰上。茱蒂緊張地將手指輕輕蜷起，似乎這樣就可以稍微緩解一下她的羞澀感。
清晨的風還沒有染上夏日的暑氣，夾雜著一絲輕微的涼意。茱蒂緊了緊環住夏洛克的手，她暗自希望這條路可以沒有盡頭，好像只要夏洛克呆在她的附近，她就永遠不會忐忑和不安。
頂著和昨天一樣被鄙視的眼神，茱蒂走回了教室，如果再不快點走到教室，她的背可能要被眾多女生的目光灼燒到了。
在同學的議論聲中，茱蒂得知了晚上會有一個狂歡會，一般情況下都是邀請自己喜歡的人去參加的，今天下午則直接放了半天的假。
茱蒂慢慢地遊蕩到早上夏洛克停車的地方，但願他還能在老地方等著自己。她看到夏洛克推著自行車站在一棵巨大的櫟樹下面，陽光透過樹葉之間的罅隙一點點地投射在夏洛克的身上，留下了斑斑點點。
夏洛克察覺到身後有人，轉身看去，茱蒂站在離他五米處的地方走著神，一時間看不透她到底在想些什麼。
他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注意到這個女生，就算她在紛亂的人群中他也總能夠第一眼就看到她，她像一個不速之客硬生生地插入他的生活，帶著從未有過的熟悉感，就像他在多年之前就已經認識過她。
茱蒂回過神，抬起眼，只看見夏洛克直直地盯著自己。在回家的路上，兩個人都沒有開口說話，但是這樣的寂靜並不會讓人感覺尷尬。
天色不知何時開始變暗，黑森森的烏雲沉甸甸地壓了下來，暴雨驟然而至，雨水打在了茱蒂和夏洛克的身上，砸得他們生疼。
他們不得已停了下來，躲進路邊的一個小小的遮雨棚，等待驟雨停歇。這個遮雨棚的確小了點，恰好只能遮住茱蒂和夏洛克兩個人。
他們迫不得已地靠在了一起，肌膚的溫度透過薄薄的衣料溫暖著對方。
大雨沖刷在棚頂上，濺起不小的水花，敲打出清脆的迴響。雨水將棚內的人與外面隔開，形成了一個封閉的空間，他們就像暴雨的俘虜，被禁錮在這個窄小的世界裡。
狹小的空間讓茱蒂的心跳開始加速，她只能緊緊地按住自己的胸口，希望可以壓住狂跳的心臟。
反正這只是夢對吧，那在夢裡再靠近他一點點也好。
「今天晚上有一個狂歡節，需要邀請一個異性搭檔。」茱蒂開口打破了這膩人的寂靜，夏洛克聽到她的聲音，轉頭看向她。
茱蒂沒有等待夏洛克的回話，她攥緊自己的手，手心的疼痛傳來，給了她莫名的勇氣，接著說：「你能去嗎？和我一起。」
夏洛克看著茱蒂低垂的頭，露出的耳朵已經通紅，她局促不安地搓揉著自己的指關節。他剛要開口回答，茱蒂卻沖進雨中，跑向她家的方向，只留下她擦過自己衣服的微微震動。
當夏洛克反應過來，茱蒂早就不見了身影。
她飛速地跑回家中，緊緊地關上門，靠在大門上喘息。她不敢等到夏洛克的回答，心跳得太快甚至讓她有些暈眩。
她換下被雨淋濕的衣衫，在櫃子裡找到了一件淺綠色的裙子，裙擺下方繡著一圈三色堇，這是適合夏天的顏色。
車開往狂歡節的大街，茱蒂將頭靠在車窗玻璃上，窗外的風景不斷地向後退去，眼看即將抵達目的地，她的心高高地提了起來。
越靠近大街，就越熱鬧，人潮都開始慢慢地湧向熱鬧的中心，一直從星星點點的燈光直至蔓延到一整片的燈海，映照得天空都有些亮了。
茱蒂站在原地，周圍的人們嬉嬉笑笑，推攘著彼此，她一遍又一遍環視著四周，希望能夠看到夏洛克的身影。
映入眼簾的都是陌生的面孔，他們尖叫著，狂笑著，癲狂的喜悅就要衝出身體，茱蒂卻獨自安靜地站到角落裡。她想，可能夏洛克只是在這裡的某個地方隱藏著吧。
茱蒂低著頭，開始玩起裙子的腰帶，上面的三色堇被她揉得泛起了褶皺。這時，一雙白色球鞋停在了她的面前，高大的影子完全將她覆蓋，茱蒂抬頭看到夏洛克專注地看著她，好像他的世界裡只剩下自己，原本喧鬧的人群突然萬籟寂靜。
一個高昂的聲音衝破屏障，「今天的特別節目，親吻時刻現在開始！」
寂靜深處滋生著曖昧，她不由自主地想向夏洛克靠近，她覺得自己的生命似乎就濃縮在這個夏天，可能愛情的轉輪在之前的漫長歲月裡早已開始轉動。
20.那個戰士
夏洛克的眼睛像盛滿了星星，仿佛只要茱蒂一靠近，就能捉住那閃動的小小星光。她緩緩向他靠近，能看到自己的身影映入他的眼中。
他的呼吸近在咫尺，微熱的氣息觸手可及，拂到茱蒂的臉上，一層帶著熱意的紅暈浮上臉頰。
茱蒂輕輕踮起了腳尖，她看到夏洛克的臉在眼前放大，他們的距離越來越近，就離他的嘴唇在不到一寸的時候，身後的煙火在天空中乍響。
這聲音瞬間撕裂了彌漫著的曖昧，茱蒂的心猛地一抽，時間突然停滯了，她眼看著夏洛克的臉就這樣一點點消失，那個世界離她越來越遠……
她一下子睜開了眼睛，房間裡充斥著早晨沉默不語的陽光。她伸手按在胸口，仍能感覺到那無比熱烈的心跳，她的心又一次為夏洛克這樣跳動了。
而她差一點就吻了夏洛克。
冷靜下來之後，茱蒂才意識到了剛才她在夢裡的行為。她不斷告訴自己，那只是在做夢，但紛亂的思緒卻在提醒著她這熟悉的悸動。
儘管心跳狂亂，茱蒂的思維卻很清晰。她的記憶可以被抹去，過去能夠被摧毀，但她的心卻一直沒有變過。那個人又來到她面前，又一次讓她怦然心動。
然而，與夏洛克前幾次的見面都讓茱蒂覺得他似乎只把她當成一個普通的陌生人。難道他的記憶也消失了嗎？
晨光微亮，夏洛克直起了身子。夢中的內容湧入他的腦海，剛才那個夢不是一個清醒夢。他能感覺到自己如同傀儡一般，被某種力量牽引著，完成夢裡的全部行為。
他還是心存疑惑，等到下一次做夢的時候，他決定嘗試再一次去控制夢境。
霧濛濛的天空下，茱蒂手捧著熱咖啡走向雜誌社。街道上行人稀疏，所以那個身穿黑色外套的高大背影格外醒目。
帽子完全遮擋住了他的頭部，他的手也隱藏在衣袖底下，但左邊袖口處隱約閃爍著一絲金屬光澤。
茱蒂經過他身旁的時候，扭頭看了他一眼，正好對上了帽檐底下的那雙眼睛。清澈分明的眼眸在高聳的眉骨之下，尤顯犀利，而他的下半張臉卻被黑色口罩遮得嚴嚴實實。
他的眼風一掃，茱蒂猛地收回了視線，她趕緊快步往前，不敢再多看一眼。
什麼樣的人會用這樣的古怪裝束行走街頭？
罪犯？不像。
那個男人的眼神堅毅又深邃，像一個戰士，這是茱蒂見到他後的第一個念頭，他一定不是個壞人。
繞過街角後，茱蒂不再多想，每個人都有他自己的秘密，不必去刨根問底，她很快把這件事拋之腦後。
回到雜誌社，茱蒂將三篇稿件交給了策劃，這三篇中並沒有包含托尼·斯塔克和萊克特博士有關的夢境。她認為這兩個人都是著名人士，如果有讀者看出了他們的身份，說不定也會給她惹來一些麻煩。
中午，倫敦西區某劇院發生了一起謀殺案。
夏洛克剛接到消息就趕了過來，他走進後臺逼仄的走廊。堆積著道具箱的地方直挺挺地躺著一具屍體，他的眼睛直愣愣地睜著，鮮紅的血跡濺灑在地面上。
走廊太過狹窄，夏洛克俯下了身子。忽的一陣眩暈感襲擊了他，他整個人往右面牆壁側了過去。
雷斯垂德立刻往前走了幾步，只見夏洛克的身子被牆面接住，緩緩滑下，他直接在罪案現場昏了過去。
夏洛克在一片靜寂睜開了眼睛，他站在一個無比空曠的大廳中，儘管空間封閉，整個環境到處溢著陣陣陰冷，寒意透過了鞋底從地面傳來。
他面前亮著幾盞燈，燈彼此間隔，幽幽燈光把整塊地方照得更加陰森。他低頭看了一眼，發現身上披著一件寬大的白色大褂，他微微皺了下眉。
夏洛克略一扭頭，就看到了身旁站著的茱蒂。她同他一樣也穿著白大褂，衣服在她瘦弱的身體上極不服帖。
這裡的幽暗和陰冷也喚醒了茱蒂，她也轉過了身子，在看到夏洛克的時候，微微一滯，但沒有流露一絲訝異。
一個聲音打破了這僵冷的寂靜，夏洛克抬起了腳，輕輕往地上踩了幾下。他再伸出手，仿佛那空氣裡的冰涼能直接傳達到他的指尖。堅硬的地面，冰冷的空氣，微弱的光線，還有眼前的茱蒂·摩爾……
他似乎又一次突然出現在某個地方了。
夏洛克立刻就明白過來，這一種無序的開端提醒他，這個地方看似真實，其實只是一個夢境。
他掃視著周圍，轉過身的時候，發現大廳中央有一個圓形區域，擺著一些類似實驗儀器的物件。而在那個區域的中心有一把背對著他們的座椅，有個人的頭倚靠在椅背上。
那個人一動不動，看上去像是在昏迷狀態。
夏洛克心中沒有絲毫恐懼，他起身走了過去。茱蒂感覺這個陌生的地方處處透著一股陰森，她可不想一個人待著，趕緊用白大褂裹緊了身子，跟了上去。
來到那張座椅旁邊，一個身穿黑色緊身皮衣的男人躺在那裡，他緊閉著雙眼，頭髮垂在了兩側，雙臂□□在空氣裡。右臂是血肉組成的，而他的左臂竟然是一隻金屬手臂！
從他略微起伏的胸膛能夠看出，這是一個活人。
頭頂駕著兩盞燈，白慘慘的燈光落在他的臉上，他擰起了眉，有汗珠從額頭處滲出，好像有什麼痛苦的事情正在折磨他。
茱蒂的眼睛在他的金屬左臂上停了幾秒，突然她感覺到了一股強烈的目光。她立刻瞥向他的眼睛，那雙明亮的眼睛無比熟悉。
堅毅的眼神讓她想起了今天早上在倫敦見到的那個戴著黑色口罩的男人。
「你……」
茱蒂剛想開口，那個人的眼睛掃到了她身上的白色大褂，他的眼神驟然變得狠厲起來，他捏緊了右手的拳頭，胸膛大幅度起伏著，頓生滿腔怒氣。
還沒等茱蒂反應過來，他猛地從座椅上站了起來，瞬間就用金屬手臂掐住了茱蒂的脖子，一把將她從地上拎起。
空氣從她的喉嚨中被迫擠了出去，茱蒂的腳一下子就離開了地面，她的臉頰開始變得通紅，窒息感鋪天蓋地淹沒了她。金屬手臂寒冷的觸感似乎在逐漸冷卻她的血液。
他的眼神冷峻，語氣冰冷，就像是在看一個敵人。
「你們是誰？」
21.吧唧
壓迫感讓茱蒂頭皮發麻，血液直沖腦門，難受到就像下一秒就會炸裂開來。陣陣眩暈讓她完全無法思考，腦海中只浮現了一個念頭。
讓他放手！
茱蒂的眼睛死死盯著金屬手臂，突然間，她感到脖子一松，整個身子往下墜了幾步，她落到了地面上，有些不穩地往後退了幾步才站住。大量空氣沖入她的口中，她張嘴拼命汲取著氧氣。
而那個男人手臂上層層疊疊如同鱗片一樣的金屬片也縮了回去，他的手臂不受控制地垂了下來。他眼中的戾氣瞬間消散，仿佛在短短幾秒之內就立刻清醒了過來，他看了眼茱蒂。
她剛剛控制了那個人的動作嗎？茱蒂一愣，一種熟悉感猛地湧了上來，似乎她從前做過無數次這樣的事情。
與此同時，一些她從未見過的畫面在茱蒂面前閃現，九頭蛇、冬日戰士、布魯克林、巴基、史蒂夫……
整個世界很安靜，那些高亢的，虛弱的，刺耳的，溫柔的聲音湧入她的腦裡。她聽到了……那個男人內心深處隱藏的秘密。
巴基擁有的灰暗回憶像黑色的潮水一般淹沒了茱蒂，她的腦袋驀地疼了起來，她伸手捂住了頭，彎下了身子，眉頭擰緊。
她突然大聲尖叫起來，地面開始晃動，緊接著，整片區域像地震般劇烈搖晃，就連不遠處觀察窗上裝著的防彈玻璃也立馬破碎，無數碎片朝她飛來。
「茱蒂·摩爾！」
夏洛克急促的聲音響起，茱蒂感覺到他的手緊抓住她的胳膊，溫暖的手掌覆蓋住了空氣中的荒涼，安逸感傳達到她的身上。
她忽然停下了思考，腦海中恢復了一片清明，四周仍是死寂，剛才那個聲音終於消失了。猛烈的晃動立刻停止，空中的玻璃碎片瞬間停住，劈裡啪啦地砸到了地面上。
茱蒂抬起了頭，金屬手臂在她眼前閃動著光澤，她站直了身子，問道：「你叫巴基？還是史蒂夫？」
他的眼中一片茫然，但聽到這兩個名字，原本緊縮的眉頭竟然舒展開了，他想了幾秒後說：「巴基。」
見茱蒂現在恢復了平靜，夏洛克鬆開了手，他並沒有詢問她是從哪得到這個資訊的，而是環顧四周，仔細看了眼這個地方。
夏洛克看了一眼不遠處的那個觀察窗和周圍的實驗儀器，餘光掃過巴基的金屬手臂。他認為巴基很有可能是某個項目的試驗品，而他們身上的白大褂刺激到了他的記憶。
如果繼續待在這個地方，巴基的情緒照樣會不穩定。唯一能平息他憤怒的辦法，就是帶他離開這個像囚籠一樣的地方。
夏洛克有一個想法，他能把夢境當成他的記憶宮殿，既然他可以控制夢境，也能夠在這個夢境裡開闢出一塊新的區域，所以他決定嘗試把巴基和茱蒂一起帶離。
「巴基。」夏洛克看著巴基，語氣不帶一絲探究，他先介紹了自己和茱蒂，再極為肯定地說，「我們不是研究人員，你暫時可以相信我們。」
但巴基的警惕性極高，他略微眯了下眼睛。夏洛克立刻就察覺到了，他的眼睛片刻不離巴基，又一次重複了剛才的話：「你可以相信我們。」
令巴基感到奇怪的是，夏洛克的話瞬間撫平了他的疑心，他沒有回應，只是點了點頭以示信任。
夏洛克看了眼茱蒂，她的呼吸很平靜，好像剛才那些動亂的情緒根本就沒有存在過。他放下心來，讓茱蒂跟在他身後，而巴基跟他並肩走著，踏離了中間的實驗區，到達了一面堅硬的牆壁。
「你有想去的地方嗎？」
巴基注意到了夏洛克的目光，他迷茫地站在牆壁面前，一片空白的回憶中突然蹦出了一個地點——布魯克林。
「布魯克林。」說完之後，巴基怔了幾秒，他也不知道為什麼會說出這個詞，心底竟彌漫出一絲暖意，那個地方像是他寒冷冬夜裡唯一的那處光亮。
聽到了回答之後，夏洛克將手覆在了牆面上，他想像著眼前的那面牆變成了一扇門。而這扇門後隱藏著的世界是那個遙遠的布魯克林。
過了幾秒，夏洛克輕輕把手往裡一推，堅硬的牆面果真像門一樣像他們敞開，一個明亮又嶄新的世界呈現在他們眼前。
身後陰冷幽暗的研究所消失了，他們腳下踩著的是一條道路。街道上人群熙熙攘攘，人聲如沸騰的熱水，爭吵聲、嬉鬧聲、歡笑聲衝破了寂靜……身著軍裝的男人，穿著長裙的女人從他們身邊跑了過去。
陽光鋪天蓋地灑下來，照亮了巴基的臉，落進了他那雙絕望的眼睛裡。灰暗之中亮起了一絲光芒，星星點點的光燎原般瞬間蔓延，以摧枯拉朽之勢覆蓋了他的全身。
布魯克林。
巴基塵封已久的記憶被喚醒，溫暖的陽光包圍了他，歡笑的人們，勇敢的士兵，堅定的信仰……曾經美好的一切又再次出現在他的眼前。
不改當年。
一滴眼淚從他的眼眶中滑落，他彎起了嘴角，和當初那個布魯克林的勇敢少年有著一樣的弧度。
史蒂夫？
這個名字猛然從巴基的腦中浮現，他站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環顧四周，回頭尋找，但是人群中並沒有那張熟悉的臉。
史蒂夫他現在會在哪裡呢？
巴基心情變得沉鬱起來，他的情緒像流水一般感染了夢境裡的布魯克林，頭頂的天空暗了下來，腳下的道路開始瓦解，人群的聲音一點點低落……
巴基的夢境也隨著主人的心境崩塌，夢裡的一切驟然消失，夏洛克和茱蒂被迫趕出了那個夢。
醫院特有的酒精和消毒水味傳入夏洛克的鼻子，他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睛，聽到了護士的聲音。
「你可以出院了。」
他是什麼時候進的醫院？夏洛克還沒反應過來，緊接著又聽到了護士小聲嘀嘀咕咕：「跟前幾天的病人症狀一樣。」
「等一下。」夏洛克立刻叫住了那個護士，「那個病人叫什麼名字？」
護士想了想才開口：「漢尼拔·萊克特。」
夏洛克在手機上搜索了這個名字，一張熟悉的臉出現在他面前。他很冷靜，表面上看不出一絲情緒，只是大腦又開始飛速運轉。
如果他沒有記錯，剛才那個夢裡的布魯克林是二戰時期的背景。而他根本就沒有去過那時候的布魯克林，為什麼那扇門後的世界會是一個他從未踏足的地方？
夢境的場景是根據夢境主人的記憶或者想像構造的，夏洛克確認他不會構想出那個地方，那就只剩下一個可能性。
他剛才在別人的夢裡。
22.沉睡的城堡1
茱蒂還是像平時那樣結束了一天的工作，坐上公車。當她走下車的時候，發現不遠處有一個熟悉的身影。夏洛克站在那裡，手插在風衣口袋裡，似乎察覺到了茱蒂的視線，轉頭看了過來。
他在這裡做什麼？茱蒂愣了幾秒，沒想到，夏洛克竟起步向她走來。
「福爾摩斯先生，你好。」茱蒂有些心虛地打了聲招呼。
「你好，茱……」夏洛克立刻改口，「摩爾小姐。」
「你在這裡散步嗎？」
「或許是吧。」夏洛克順勢接下了茱蒂的話，他用手指按了下太陽穴。
茱蒂好奇：「你有什麼煩心事嗎？」
「可能是中午睡得太久了。」
茱蒂一怔，她絲毫沒有看到夏洛克垂下來的那雙眼仍在注意她的一舉一動。但她認為夏洛克的午睡只是一個巧合，她想了想後建議：「你最近是不是太累了，需要好好休息。」
「我覺得我休息得已經夠多了。」夏洛克的話中略帶深意，他目送茱蒂遠去，卻站在原地不動。
他就像一個安靜的捕獵者，在蓄勢待發。
茱蒂並沒有發覺有什麼事不對勁，回到家中，她把夢裡新認識的巴基儲存到電腦文檔裡，但沒有發在博客上。她認為她在夢中能辨認出巴基的名字，有可能之前認識他。如果巴基的那些痛苦記憶都是真實的，她的記錄或許會對他造成二次傷害。
完成一切後，茱蒂躺在床上，她仍能感覺到中午那個夢中的經歷還在影響著她，巴基所遭受的非人折磨對她來說感同身受。她緊皺著眉，在煩悶之中進入了夢鄉。
茱蒂感到全身都被牢牢地束縛著，沒有辦法掙脫開，她費力地抬起沉重的眼皮，發現自己正在被人推著朝山上走去。
越靠近山頂，大家的腳步就越來越慢，似乎有什麼可怕的怪獸在上面等著他們，卻又迫不得已地往上。隨著路程的增加，樹林變得更為茂盛，不見天日，沙沙作響，越來越濃郁的黑綠色令人心生怯意。
到了山頂，一座高聳入雲的城堡孤零零地屹立在那裡，城堡的周圍纏繞著荊棘，藤蔓緊緊攀附在城堡外面的牆壁上，將其嚴嚴實實地遮擋住。
有人上前戰戰兢兢地打開城堡的大門，突然掉落的一簇枯萎的白丁香驚得他大叫，趕緊後退幾步，不停地道歉：「我們不是故意要打擾你們的，現在我們把鎮上最美的女孩送給你們，希望解除詛咒。」
話音剛落，那人就將茱蒂猛地一推，迅速地關上了門，頭也不回地回到人群中，生怕遲了一步。
茱蒂被重重地甩在地上，手肘敲在堅硬的石子上，衣服被荊棘勾出一個大口,被繩子捆住的茱蒂沒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所有人都在神情驚慌地跪在城堡外面，請城堡的主人收下他們的祭品。從他們的話中，茱蒂瞭解到前不久有女巫向大家宣佈，需要將活人獻祭給這座城堡，才能保佑小鎮走向繁榮。而她則充當了這次獻祭的祭品。
領頭的人快速地將話講完，一秒也沒有多停留，帶著大家撤離了城堡，看來鬼魂傳聞對他們造成了不小的影響。
天色愈發陰沉，樹林裡發出嗚咽的聲音，茱蒂掙扎著從地上坐起，找到一個稍顯尖銳的石頭，不斷地摩擦著繩子，粗糲的繩子不停地擦過她的手腕，她感覺到有血流進自己的手心。
就在茱蒂快要放棄的時候，繩子發出嘣的一聲，應聲而斷，手腕終於被解放了出來。果然如她所料，手腕脆弱的皮膚滲出血來，茱蒂撕下衣服的一角纏在受傷處。
茱蒂嘗試著站起身，鎮上的百姓害怕她逃脫，城堡的大門已經被他們用鐵鍊牢牢纏住，大門有四五米之高。她只能提起腳往裡走，蒲葦叢隨處可見，在被歲月掩蓋的建築後面還可以依稀看出曾經的輝煌，只是這裡的時光好似停滯不前，永遠被封印住。
這時，城堡的正門悠悠打開，伴隨著咯吱咯吱的刺耳摩擦聲，在空無一人的樹林裡還可以聽到輕微的回音，茱蒂猛然抬起了頭。
毫無退路的她捏緊裙擺，走向一個完全未知的世界，她腳步堅定地踩上臺階，拾級而上，踏進了城堡的裡面。一走進城堡，身後的門就自己慢慢地合上了，她的後背瞬間出了一身冷汗，夜風一吹，涼意陣陣。
茱蒂倒吸了一口氣，城堡裡面沒有像外面一樣空曠，幾乎每個角落都擺放著姿態各異的雕像，在夜晚乍然看到這麼多的雕像著實詭異。
提起的心一刻也不敢放下，她小心翼翼地穿梭在各個雕像之間，避免碰到這些怪異的雕像。她準備去二樓看看，與這麼多雕像共處一室實在考驗她的承受力。
終於逃出了雕像的包圍圈，來到了樓梯的下面，茱蒂才稍微松了一口氣，在她準備走上臺階的時候，後面似乎有東西拉扯她的裙角，她身形不穩，搖晃了幾下才站穩。
茱蒂向後看去，原來是樓梯底部用金子製成的鷹頭扶手勾住了她的裙子，她將裙擺輕輕拉出，往二樓走去。二樓也佇立著不少的雕像，神奇的是，每個雕像就像活的一樣，表情濃烈微微顫抖，下一秒就要傾瀉而出。
茱蒂隨手推開了一扇大門，接二連三的驚嚇讓她不堪重負，疲累得足以將鬧鬼的城堡和詭異的雕像拋諸腦後，她現在只想要一張小床，可以容納她的困乏。
房間正中央的大床看上去竟然沒有一絲灰塵，就像被人打掃過了一樣，茱蒂蜷縮在床腳，昏昏沉沉地睡去。
沉睡中的茱蒂不知道外面開始悄悄地發生著轉變，茱蒂是被震耳的音樂聲吵醒的，幾個小時的熟睡讓她又有了充沛的體力，她好奇為什麼空無一人的城堡竟會響起聲音，她準備出門一探究竟。
一推開房門，眼前的景象讓茱蒂怔住了。城堡一改白天的破舊、冷清，這裡有來回穿梭的人群，穿著侍女服的女傭手捧著食物，美酒，身著復古長袍的紳士高聲交談。他們的臉上都洋溢著喜悅。
而有一點不對，那些詭異的雕像全消失了。
茱蒂手足無措地站在走廊上，感覺自己格格不入，突然有人拉住了茱蒂，將她推向其中一個房間，旁邊的女孩親昵地摟住茱蒂的手臂，低聲抱怨著：「馬上就是舞會了，你怎麼可以穿成這副鬼樣子。」
她被帶到房間裡，有人按她坐在粉色的天鵝絨椅上，身邊圍繞著一圈打扮精緻的淑女。她們熱情地為茱蒂畫上濃烈的妝容，換上了籠著細紗的深色長裙。
有人推開房門，慌慌張張地催促著她們：「快點，舞會要開始了！」
大家一窩蜂往樓下湧去，茱蒂被夾擠在中間，無法脫身，只能隨著人群向下移動著。
茱蒂留意了一下大廳中的時鐘，分針和時針都一齊指向了十二點，發出當當當的撞擊聲，舞會開始了。
放眼望去，整座城堡獨立成一個世界，這裡的每一個人相互分享著喜悅，就像是生命盡頭的狂歡，毫無保留。
茱蒂拒絕了不少邀請她跳舞的男士，他們也並不生氣，去邀請了其他的姑娘，每個人的喜悅都快要癲狂地沖出體內，他們不斷在舞池中旋轉著。
她安靜地坐在角落的椅子上，並沒有參與其中，只是微笑地看著大家。茱蒂突然意識到有人向她走來，她下意識地望去，夏洛克穿著和別人不一樣的衣服，更顯尊貴。
夏洛克走到茱蒂眼前站定，他紳士地向茱蒂行了一個禮，隨後將手攤開，放在茱蒂面前，溫柔專注地看著茱蒂，低沉又不乏魅力的嗓音響起，「這位小姐，我可以請你跳支舞嗎？」
她還沒來得及答應，旁邊的一位女士用手肘輕輕地撞了她一下，附在她耳邊低聲說道：「他可是全場最帥的人了，你一定要答應啊！」
茱蒂僵硬地將手貼合在夏洛克的掌心，任由他拉著自己起身，走向舞臺的最中央。之前激昂的音樂在這時候改變，換了一首抒情悠揚的曲子，他們滑進搖曳的柔情中。
夏洛克將茱蒂的手搭在自己的肩上，而他擁住茱蒂的背脊，酥麻的觸感通過她的脊椎到達她的指尖。
大家似乎刻意在中間空出了一圈，留給茱蒂和夏洛克。夏洛克沒有對茱蒂的笨拙產生不耐煩，而是耐心地引導她，不厭其煩地糾正她，茱蒂的舞步也逐漸步入正軌。
歡騰的氛圍感染著大家，足以忘記夜晚帶來的疲乏，茱蒂開始能體會到跳舞帶給她的樂趣，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茱蒂跳得越來越熟練，在音樂的最後一刻，她旋轉一圈後，蹲在地上，環抱住自己的肩膀。
茱蒂期待地抬起頭，夏洛克已不見身影，音樂聲戛然而止，一切又陷入沉睡中，入眼又是之前的寂靜荒涼，美夢終於走到盡頭。
23.沉睡的城堡2
茱蒂竟有些無法分不清，那場舞會到底是夢境還是現實。身體還殘留著瘋狂跳舞的感覺，可是眼前再次出現的荒蕪又讓她的感官出現了偏差。
那些雕像還站在原位，茱蒂站起身，大膽地觀察起每一個雕像。昨晚為她化妝的酒窩少女，為她拿來衣服的高個女孩，慫恿她答應夏洛克邀請的圓臉姑娘……茱蒂清晰地辨認出舞會上的每一張臉。
找遍了城堡的所有雕像，茱蒂還是沒有發現夏洛克，她開始推開每個房間的門，最後只剩下頂樓一個上了鎖的房間。她找到了一個錘子，並用力砸開門鎖，長年不曾打開過的鎖沒有想像中那麼頑固，重擊幾下，就已經搖搖欲墜了。
茱蒂伸手扯開了鎖，打開了這扇塵封已久的大門。裡面的一切裝飾都乾淨像是有人在精心呵護一樣，從桌子上的書籍到地毯上的不小心掉落的鵝毛筆，每件事物都沒有染上一絲灰塵。
果不其然，夏洛克站在房間的盡頭，腰間別著長劍，身著厚重的盔甲，他的眼神堅毅，不容侵犯。茱蒂拿起散落在夏洛克腳邊的一疊發黃的羊皮紙，她小心地展開，上面記載了那個曾經無比繁榮的國家漫長的歷史。
而這張羊皮紙的最後有一行小字，鄰國帶兵侵佔國土，整個國家遭受詛咒，成為雕像，永世孤獨。
擱下了這張紙，茱蒂心情平靜，她可以肯定昨晚是真實存在的，儘管夏洛克如今還是一個冰冷的雕像，但是只要等到十二點，他就會重新回來。
茱蒂在夏洛克身邊坐了下來，她抱住腿，腦袋靠在夏洛克的腿邊，雖然雕像冰冷堅硬，但也給了茱蒂溫暖。天色漸沉，茱蒂不知道現在確切的時間，她站起身，眼睛直直地望著夏洛克，他依舊是毫無動靜的雕像，死氣沉沉。
呆呆地看了夏洛克幾秒，茱蒂下意識地伸手撫摸上他的臉頰。或許是因為四周無人，她的膽子也變得大了起來，她有點想好好看看夏洛克。
月光如水，照亮了茱蒂和夏洛克的臉，她的手指滑過夏洛克高聳的鼻樑，掠過他的嘴唇，她能想像這雕像底下的柔軟觸感，臉微微一紅。
茱蒂注意到了夏洛克伸出的手掌，環起的手指中還留有空隙。她把右手伸進他的手中，想像昨晚跳舞的場景，嘴角上揚了幾分。
令茱蒂沒有想到的是，她突然感覺到手一緊，似乎有什麼輕輕地握住了她的手，溫熱的觸感一如昨日。茱蒂猛地抬起頭，發現夏洛克正低頭看著她，沉沒的小船在他的眼中重新起航，盡是水波浮動的溫柔。
她怔住，沉默地注視著夏洛克。原本一動不動毫無生氣的軀體現在變得有血有肉，夏洛克的臉上帶了一絲笑意，他的手指一收，將她的手完全包裹住。
沉睡的城堡再次蘇醒，樂曲聲又響了起來，瞬間打破了寂靜。大廳驟然亮起的燈光，爭先恐後地透過門縫往房間裡鑽。
還未等茱蒂有所反應，她的手臂被往前一帶，夏洛克拉著她朝著門外跑去。正在召喚他們的那個世界溫暖明亮，觸手可及。
突然有一段音樂不合時宜地擠進耳朵，夏洛克皺起了眉，他辨認出了那是《命運交響曲》的第一樂章。那些音符迸入夏洛克的腦中，他猛地清醒了過來。
他在做夢！
眼前的一切轟然倒塌，腳底的城堡往下沉去，虛假的人聲停止了沸騰……取而代之的是冷冽如玻璃的清晨空氣，和一片沉寂。
夏洛克在床鋪上睜開了眼睛，命運交響曲仍然響個不停。他伸手拿過了智能手機，按掉了昨晚睡前設置的鬧鐘，螢幕暗了下去，他的唇角勾了上來。
每天晚上都在做夢，而今天是他第一次主動離開夢境。他驗證了一個事實，他不能掌控的只有每晚和她獨處的夢。
夏洛克發現了一個規律，他每次都會「夢」到茱蒂·摩爾，但是如果一個夢境裡出現了他從未見過的人，他都能主導那些夢境。
漢尼拔住院的那天，夏洛克正好夢到他；斯塔克來到倫敦的那天，也恰好出現在夏洛克的夢裡……很多看上去是巧合的事情其實並不是偶然。
如果他沒猜錯，巴基的真實身份就是某個機構的試驗品。昨天中午他做夢的時候，巴基也一定在倫敦出現了。
更巧的是茱蒂·摩爾，她一直都在倫敦待著。夏洛克的手指輕輕敲擊著手機，之前他的愧疚和懊悔讓他完全沒有把事情懷疑到她身上。但要查清這件事，必須從她那裡入手。
她每天早上都會在月臺等公車，那今天就再來一個「不期而遇」吧。
夏洛克起床穿衣洗漱，然後下樓，抬頭看了眼霧濛濛的天空，去咖啡館裡買了兩杯黑咖啡。他掐准了時間，走到月臺的時候，正好看到茱蒂拎著小包走了過來。
秋天的冷風一吹，茱蒂趕緊裹緊了風衣，把領子立了起來，瑟縮著走向月臺。突然有一隻手伸到了她面前，熱氣騰騰的咖啡讓周圍的空氣都變得溫暖。
「早上好。」
茱蒂驀地抬頭看去，夏洛克的臉出現在眼前，杯子微微一晃，似乎在提醒她收下這份禮物。她愣了一會，接過了咖啡，瞬間溫暖了冰冷的手指。
「謝謝。」茱蒂埋頭吹了吹，小嘬了一口，暖意漫了上來。
「要去上班嗎？」夏洛克問，「你應該很忙吧。」
茱蒂想了幾秒，非常誠實地說，「其實也不太忙。」
「吃過早餐了嗎？」
可能是由於昨晚的夢斷的不是時候，茱蒂心情不太好，她沒有吃早餐的心思，原本是想到雜誌社附近隨便買點東西填肚子的。
見茱蒂沉默了幾秒，夏洛克已經知道了答案，他牽起了嘴角：「那一起吃吧。」
「啊？」茱蒂呆了，她看了眼手中夏洛克買的咖啡，又想到自己剛才說上班並不忙，才發現並沒有任何可以拒絕他的理由。
茱蒂只能點了點頭，她意識到自己竟然就被一杯咖啡這麼收買了？
夏洛克往前走著，茱蒂跟在他身後，望著他的後腦勺。她挺想把夏洛克的腦袋掰開看看，他到底在想什麼？為什麼會突然請她吃飯？
但這樣也好，她起碼找到藉口去接近夏洛克，說不定還能從他身上發現自己失憶的線索。茱蒂一邊想著一邊邁著步子，絲毫沒有注意前面的人停了下來，她一頭栽了上去，撞到了夏洛克的背。
夏洛克轉過身來，看了眼捂著額頭的茱蒂，面容關切。
「走神了？是不是昨晚沒睡好？」
茱蒂徹底呆住了。
24.夏洛克的溫柔陷阱
不想露出破綻的茱蒂迅速恢復了平靜，她下意識伸手摸了摸耳垂，嘴巴稍微抿了一下，抬眼看向夏洛克。
「確實沒睡好。」
茱蒂的所有小動作被夏洛克收入眼底，他不動聲色地側過身去，一抹笑意在嘴角閃現，餘光繼續瞥向茱蒂：「可能是睡太遲了？」
「不。」茱蒂找了一個完美的藉口，她吐了口氣，「因為做了個噩夢。」
夏洛克的背部一僵，上揚的嘴角又收了回來：「那可真是遺憾。」
茱蒂明顯感覺到他一瞬間湧現的不滿情緒，她也不知道自己哪句話戳到他痛腳了，他這種陰晴不定的狀態讓她一頭霧水。
煩惱的茱蒂還在思索著怎麼把對話接下去，夏洛克卻扭頭看向她，他的眼睛清明透亮，犀利得仿佛能洞悉她心底的秘密：「你說謊了，摩爾小姐。」
茱蒂被夏洛克看得渾身不適，整個身子一動不動，幾秒後，她微微抬了下眉毛，似乎在詢問夏洛克從哪裡看出她在撒謊。
「大腦的邊緣系統會替你的情緒快速做出反應。」夏洛克笑了笑，「你的身體長時間保持靜態，說明我的話讓你產生了壓力，這屬於邊緣行為中的凍結反應。[注]」
「你可以隱藏自己的真實情緒，但是身體是不會說謊的。」
「……」茱蒂表示原來現實中的夏洛克這麼難纏，她迫不得己說出了真相，「其實我做了一個美夢。」
夏洛克挑了挑嘴角，滿意道：「我猜也是。」
茱蒂：「……」
麵包烘焙的味道和陣陣茶香傳了過來，夏洛克抬腳走進了早餐店，茱蒂感到肚中餓感來襲，立刻跟了進去。他們找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下，屋外厚重的雲散去，並不刺眼的陽光在方桌上降落。
兩杯英國紅茶端了上來，醇香濃郁，夏洛克特地往里加了一大勺砂糖，攪拌了幾秒後推到茱蒂面前，語氣理所當然：「我記得你喜歡所有甜到發膩的食物。」
茱蒂怔了幾秒，突然想起之前在咖啡館裡對夏洛克說的謊話，他竟然一直都記著。她有點尷尬地扯起嘴角笑了笑，只能勉強接受了夏洛克的好意。
陽光裹著銀制小勺，白色陶瓷杯上籠罩著一層淡金色。茱蒂漫不經心地攪拌著紅茶，她想轉移夏洛克的注意力，這樣她就不用喝下這杯加了太多糖的紅茶了。
「再不喝就要冷了。」夏洛克出聲了。茱蒂猛地抬頭，發現他用手舉起另一杯不加料的紅茶，滿足地喝了一口，還看了一眼她手中的紅茶，似乎在提醒她。
夏洛克的目光如芒在背，令茱蒂感到如鯁在喉。她無可奈何地端起杯子，小心翼翼地吸了一口，極高甜度的紅茶湧入她的嘴裡，刺激著敏感的味蕾，不適的感覺無比強烈。
好不容易咽下紅茶，茱蒂生無可戀地擠出了一個悲極生樂的笑臉，這次她終於體會到了什麼叫真的甜到發膩。
「怎麼樣？」夏洛克注視著她。
「好喝，謝謝。」茱蒂虛偽的笑容都快要掛不住了。
「剛才見你經常走神，濃度高的紅茶能提神。」夏洛克一本正經地接受了茱蒂的感謝。他非常樂意看她吃癟的樣子，先給她一個說謊的小小懲罰，接下來再慢慢試探。
全熟的雙面煎蛋、熱氣騰騰的烤香腸、奶香酥脆的羊角酥……還有兩個蓬鬆酥軟的約克郡布丁，這頓飯不知道要吃到什麼時候了。茱蒂瞄了一眼夏洛克，她深刻地懷疑他請吃早飯別有目的。
「先吃約克郡布丁。」夏洛克敲了敲盤子的邊緣，清脆的響聲富有節奏感。聽上去雖然是建議，茱蒂卻倍感壓力，她咬了一口鬆軟的外皮，奶油香氣溢了出來，口感有些熟悉，她微蹙了眉。
「你以前難道沒有吃過約克郡布丁嗎？」夏洛克掃了一眼茱蒂的眉毛，說話飽含深意，「這在英國很有名。」
「我……」茱蒂遲疑了一會，沒有說什麼。
「或許摩爾小姐不是英國人？」夏洛克略一垂眼，還是能將茱蒂的反應盡收眼底，「但你的英語聽不出口音，學得不錯。」
「可能是在倫敦待久了。」茱蒂用餐紙擦了下嘴角。
「一直都住在倫敦嗎？」夏洛克低頭看著盤子，用叉子撥了撥那塊煎蛋，注意力卻不在此處。
「其實……」茱蒂歎了口氣，思索了幾秒後說出了真相，「我有很多事情都記不起來了。」
夏洛克的手一頓，熟透了的蛋白被他戳出了一個小洞，聲音非常鎮靜：「怎麼說？」
「前段時間一覺醒來……」茱蒂大致講述了之前在倫敦的房子中醒來後就失憶，對這個世界的印象是一片空白的事。當然，她略去了每天都會夢到夏洛克，記憶中也只有夏洛克這個事實。
「難怪……」夏洛克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茱蒂回答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他略帶歉意地抬頭看著她，「抱歉提起了你的傷心事。」
難怪她不記得家鄉約克郡，卻還保留著平時的飲食習慣。她的性格仍然如圓形鵝卵石般平滑、沒有棱角，這是常年遭受虐待後的最好偽裝。而只有他知道，那柔軟外表下隱藏的一絲銳利鋒芒。
「沒關係的。」茱蒂回望夏洛克的眼睛，奇怪的是，他明明極為平靜，她很快能感受到他微微起伏的情緒。
吃完早餐後，夏洛克主動提出要送茱蒂去公車站，他們的步子不疾不徐，他和她的長款風衣都被陽光照亮。路上沒有說一句話，卻一點也不顯尷尬，就像兩個相處多年的朋友。
「那個人的穿著好詭異。」茱蒂突然出聲，夏洛克循著她的目光看去，不遠處有個身穿紅黑色緊身皮衣的高大男人，就連他的頭部也被完全包裹，眼上蒙著一層白布，背後還扛著兩把武.士刀。
他的任何舉動都漫不經心，毫不在意路人的眼光，大搖大擺地從街角拐了過去。
夏洛克瞥了一眼那個瀟灑的背影，他目送公車走遠，再走回家中，等待某個時刻的到來。
顯然，茱蒂上班還是遲到了。她仔細回想了下早餐時候的對話。她認為如果夏洛克也同時失憶了，他提出的那些問題證明他也對她有幾分熟悉感。她的思緒逐漸變得明朗起來，起碼她以後有更多的機會接近夏洛克了。
飽腹感讓她無法吃午飯，或許是因為早上突然驚醒而有些睡眠不足，中午時分，她又不可避免地進入夢鄉。
「兔茱蒂！」嘹亮的聲音傳來，茱蒂猛地在夢中睜開了眼睛。
25.賤賤
優雅綿長的匈牙利舞曲縈繞在茱蒂的耳邊，她被叫醒之後，發現自己身處一個巨大的廳堂。對面坐著一個雙手捧臉的人，茱蒂微微探過頭，定睛一看，才確認她並沒有看錯，那是之前在路上見到的那個怪人。
而他的名字也浮現在茱蒂的腦中，死侍、韋德·威爾遜。
「兔茱蒂，你有沒有聽清楚？」死侍抬起手晃了晃。
茱蒂一怔，她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身體，發現她身著一件深藍色警服，兩隻長耳朵垂了下來。她把耳朵拽到眼前一看，竟然覆著一層淺灰色的毛，她伸手一摸，她還長了一條短尾。
她成為了一個半兔子半人的生物，難怪死侍叫她兔茱蒂了。
茱蒂呆坐在位子上，眼睛掃過全場。大廳裡全是不同種類的動物人，或站著或坐著，皆精心打扮過，歡笑聲伴隨著悠揚的樂曲，氣氛甚是曖昧。
有面牆上用彩色氣球擺出了一行字——「動物城跨種族聯誼會」，這讓茱蒂解開了疑惑，處於發情期的動物們似乎都聚集到了這裡。
對面的死侍翹起了二郎腿，十分得意地說：「需要我幫你參考一下嗎？」
「瞧那只駱駝，他的駝峰就像扛了老二一樣，太醜！」
「穿警服的那個胖豹子，據我多年經驗，他的那方面能力肯定不行。」死侍嫌棄地瞅了一眼豹警官的脖子，「他脖子底下竟然還藏了個甜甜圈。」
「哇哦。」死侍抬高了聲調，他上下打量著站在人群中央的牛局長，眼神在那健碩無比的胸肌上停了一會，還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胸，順便再往下面看去，感慨道，「這牛還行，就是怕你受不了。」
「……」
茱蒂的世界觀受到了強烈的衝擊，這個叫死侍的傢伙腦子裝的都是什麼。這是她失憶以來，見過的第一個這麼神經兮兮的人。
「韋德。」茱蒂開口叫了他的名字，試圖岔開話題，「你為什麼不為自己考慮考慮呢？」
死侍難以理解地攤手道：「這些動物人完全戳不中我的點好嗎？」
「看著這些毛茸茸的玩意，擼一發都不想，更不用說……」
茱蒂：「……」
她看著那個肢體語言豐富的死侍先生，她感覺自己的目光穿透了他那深紅色的頭套，鑽入了他的腦裡，天哪，那可真是一個「豐富多彩」的世界……
死侍腦海中的香豔畫面湧入茱蒂眼中，她看到了一個美麗性感的女人躺在一張大床上，緊接著，詭異的呻.吟聲響了起來。一堆少兒不宜的內容過後，茱蒂聽到了死侍在呼喚那個名字，他的聲音溫柔無比。
「凡妮莎。」茱蒂念了出來。
「什麼？」死侍愣住了，他伸出戴著皮質手套的右手撓了撓頭，略顯緊張地看向茱蒂，「你怎麼知道這個名字的？」
茱蒂猜凡妮莎對死侍來說很重要，她把眼睛移到死侍的臉上，挑了挑眉：「你剛才在想她？」
「才沒有！」嘴硬的死侍把頭側了過去，一邊看似漫不經心地晃著腿，一邊假裝在看那些動物，幾秒後他的眼睛亮了起來：「兔茱蒂，我覺得那只狐狸挺適合你的。」
茱蒂轉頭看去，站在那裡的是穿著淺綠色襯衫的夏洛克。他有一條橙紅色的狐狸尾巴，從他卷卷的短髮中長出了一對豎著的耳朵，條紋領帶鬆鬆垮垮地系在那裡。他看上去十分自在，似乎他就是動物城的一員。
狐……夏洛克？
一時之間，茱蒂沒能適應夏洛克這副裝扮，他竟然變成了狐狸。
夏洛克睜開眼的時候，發現自己多了條尾巴，但是他的意識很清醒，他知道自己現在是在做夢。只要找到上午在倫敦見到的那個人，就能知道此刻他在誰的夢裡。
一個人的夢反應了他的潛意識，而這裡……夏洛克掃了眼現場那些像穿著情趣內衣的動物人，每個人還都處於發情階段，他確認了一個事實，這個人一定是個奇葩。
夏洛克好不容易才穿越了這群發春的動物人，來到了外圈的空闊區域。環顧這裡擺放的桌椅，他發現了兔茱蒂，還有她隔壁那位穿著紅黑色皮衣的人，他朝著他們走了過去。
這時，死侍正在掃視著夏洛克的全身，然後轉過頭來沖著茱蒂「嘿嘿」笑了幾聲：「我聞到了他身上的處男氣息。」
茱蒂：「……」
毫不知情的夏洛克已經走到他們的桌子前，他正要開口的時候卻被死侍打斷了：「嘿，狐狸。」
「一個雇傭兵？」夏洛克看了眼死侍全身上下的裝備。
「一個處男。」死侍眯了眯眼，並攤手表示遺憾。
茱蒂很快嗅到他們之間流動的詭異氛圍，她立刻出聲，對著雙方介紹道：「夏洛克，這是死侍。」
「死侍，這是夏洛克。」
死侍的眼睛還黏在夏洛克的身上，死侍的目光滑過夏洛克的喉結，掠過他瘦削的肩膀，像一條又細又光滑的小蛇游走在夏洛克的身上，一直往下溜去……眼看著就要到某個重要部位，馬上就被夏洛克攔住了。
夢境主人死侍果然人如其夢，夏洛克總算見識到了什麼叫臭不要臉，這是他第一次迫切無比地想要離開夢境。然而，夏洛克的理智並沒有被死侍的不按常理出牌給沖滅，他還清楚地記得自己是那個能掌控夢境的人。
夏洛克一把將茱蒂從座椅上拉起，突如其來的舉動讓她略顯驚慌失措，他貼近了她的耳朵，吐出的熱氣擦過她的耳畔：「跟我來。」
一股子癢意瞬間蔓延至整只耳朵，他們兩人靠得極近，輕淺的呼吸聲交纏，茱蒂甚至能聽到她的心臟開始猛烈地跳動起來。
茱蒂懵懵懂懂地跟著夏洛克往外走去，走廊上空無一人，大廳內回蕩的樂曲和擁擠人群的談話聲都被隔了出去。
夏洛克靠在門框上，看了一眼仍坐在那裡的死侍。然後，整個大廳站著的動物們突然齊齊看著死侍的方向，集體愣了幾秒，立刻開始爭先恐後地往那邊擠去。
死侍有些懵，他眼睜睜看著那群發情的動物人朝他撲了過來，奶牛搖搖欲墜的乳.房、母獅蠢蠢欲動的眼神、河馬大腹便便的身軀……
他就這麼看著自己被這群動物殘忍地淹沒，大叫了一聲，猛地在倫敦的某個小旅館中睜開了眼睛。
剛才那夢是什麼鬼東西，他竟然被一群發情動物撲倒了？死侍看著頭頂有著斑駁印跡的天花板，才意識到那只是虛驚一場。
26.人魚之吻
夏洛克的身體微微一晃，他沉重的眼皮被撐開，醒來之後是貝克街家中溫暖的床鋪，他確認之前在外面突然暈倒的原因了。
這個夢很短，如他所預料的那樣夢到了死侍。但是，要證實每天晚上他和茱蒂做的是相同的夢，只能讓她自己承認。
夏洛克起身走了出去，披了那件早上穿過的風衣。走下樓梯，他在門廳處看到了一本掉落在地上的雜誌，似乎是華生留下來的。
《新閱讀週刊》，他匆匆掃了一眼，很快就注意到了封面上醒目的s先生和j小姐。這兩個字母讓他腳步一滯，他彎下身撿起雜誌，手指輕翻開書頁，看到了j小姐寫下的故事。
她的敘述謹慎溫柔，s先生就好像是黑暗世界中唯一的那一點白色光亮。屋門被打開，陽光傾瀉而入，輕柔地在書頁上落腳。
那些讓她怦然心動的細小瞬間，讓她不知所措的美好片刻，她毫無保留地表達著自己的情緒。就像她的記憶不是空白一片，就像她仍在為同一個人加快脈搏。
夏洛克的閱讀速度極快，他翻動書頁的手指微不可察地顫動，似乎在被寫作者的情緒所感染。略讀完所有文章後，他平靜地合上了雜誌。
這時，華生正好迎面走來，看到夏洛克手中拿的雜誌，他一愣：「我之前說過的那個像你的s先生現在已經刊登在雜誌上了。」
「是嗎？」夏洛克的唇角輕微翹起，又消無聲息地放下。
全世界都在看他們的夢境，而他竟成了最後一個知道的人，夏洛克的心情有些複雜。但他很快忽視掉自己之前無數次錯過真相的事情，反而把注意力放在了另一個地方。
誰允許她把這些夢發表出去的？
夏洛克把週刊遞給華生，又淡淡地瞥了一眼，表面上不動聲色，心中暗潮湧動，看來她以為每天晚上只有她自己在做夢。
過了這麼多年，還是那條愚蠢的小金魚，每個行為都處處留下漏洞，他輕而易舉就能抓住她的每一個把柄。他是不是得找個機會好好敲打一下她？
夜幕沉沉降臨，夏洛克調整好鬧鐘，擱下手機，透過窗戶看了一眼後幢那盞還未熄滅的燈，時間一分一秒流逝，但小金魚似乎還沒有入睡跡象。
夏洛克看了眼手機，淩晨一點，他安靜地躺了下來，合上雙眼。
此刻，茱蒂正坐在桌前翻看著雜誌，前段時間的三個夢境被完完整整呈現了出來。她用手指滑過一行行字，在看到s先生的時候，稍作停頓，心跳加速。
但她還沒來得及看完她寫的故事，就受到了睡神的召喚，她的腦袋垂了下來，一頭栽倒在桌上。
「這是今天的最後一個拍賣品！是我們在挪威海歷時三個月捕到的人魚！」聲音高昂又興奮，他在努力克制話語中的顫抖。
圓臺上推上來一個巨大的水缸，厚重的黑色鴨絨布嚴嚴實實地將它遮住，台下一群道貌岸然的貴族正襟危坐，卻也伸長了脖子，好奇著幕布後面與他們完全不一樣的種族。
也有不少人拿著老式相機，希望記錄下這神奇的一幕，緊握相機的手微微有些搖晃。主持拍賣會的人吊足了大家的胃口後，才一把拉開了覆在這個古老生物上的神秘面紗。
刺眼的燈光刹時穿過透明的玻璃，打在水缸裡的生物上，她的深藍色尾巴在燈光照射下熠熠生輝。
茱蒂被突如其來的光線刺得睜不開眼，待她稍微適應了一會，才移開了覆在眼睛上的手，她被眼前的景象嚇得失了神。
全部人都露出貪婪的目光，有些人舉著相機拼命拍著，自己就像一個被人覷覦已久的獵物，哄得大家一擁而上。
茱蒂想要逃離這個地方，向身後退去，可是她卻意識到了一個更加可怕的事實，她順著自己的身體向下看去，代替雙腿的是一條覆滿鱗片的藍色尾巴，此刻正在輕輕擺動著。
她多慶倖有長髮遮住了裸.露的上身，她用手環住自己的肩膀，不知所措。
而茱蒂的一舉一動都引起台下觀眾的驚呼，他們就像看著一個新奇的玩具，貴族們對她流露出勢在必得的神情，下面的競價聲此起彼伏，一時之間無法平息。
茱蒂甩著她不太熟練的尾巴，焦躁地在水缸裡游來遊去。她不知道今天自己還有沒有退路，如果被底下的任何一個人買回去，她的處境就岌岌可危了。
夏洛克會不會出現在這裡？茱蒂急切地觀察著周圍的情況，臺上突然有人站起身，她心有所感地向上看去，果然是夏洛克，可是他根本就沒有注意到自己，已經準備轉身離開。
陡然升起的希望就這麼破滅了，萬念俱灰的茱蒂用手拼命地撞擊著玻璃，渴求能夠引起夏洛克的注意。
夏洛克已經在高臺上坐了很久，開始顯露不耐煩的表情，旁邊坐著的是大哥為他介紹過的巴納德家族的小姐。他並不知情，之前被他的同行好友哄騙到這裡，才造成了這個尷尬的局面。
他的耐心早已耗盡，他站起身，禮貌地向身邊的小姐告辭，他假裝沒有看見巴納德小姐欲言又止的表情。
但夏洛克總覺得有什麼事情絆住了他的腳步，他鬼使神差地向台下望去，水缸裡的人魚緊貼著玻璃外圈，哀求地看著他，不知為何，他瞬間讀懂了這個人魚的唇語，她在渴望著自己的救贖。
身旁的巴納德小姐，察覺到夏洛克去而複返的動作，看著他呆立在原地望向人魚的視線，禁不住撇了撇嘴，狠狠地搓揉著手裡的絲絹手帕。
夏洛克揮手招來侍從，輕聲地在他耳邊說了幾句，侍從應聲後快速走遠，夏洛克又在臺上站了一會才轉身離去。茱蒂絕望地盯著夏洛克離開的背影，等待接下來的命運。
這時，忽然有人上臺和主持人耳語了幾句，隨即主持大聲宣佈：「實在是抱歉，今天的拍賣到此為止，這條人魚已經被高價買下。希望各位大人下次再多多支持。」
下面傳來罵罵咧咧的議論聲，也不知是誰花了這麼多錢買下人魚，他們生氣自己錯過這樣的一個可以炫耀的機會。
水缸再次被巨布罩住，茱蒂又一次陷入了黑暗，她只能忐忑不安地呼吸著，心中早就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茱蒂倏地感覺到水缸搖晃得厲害，似乎被裝上了車。她隨著車輛的行駛，在水裡沉沉浮浮，她即將被帶向完全未知的地方。茱蒂不由地屏住了呼吸，她捏緊拳頭暗暗告誡自己一定要勇敢。
不知過了多久，車終於停定，茱蒂被人從車上搬下來，拖往室內。
水缸又搖晃了一會，最終停下來。茱蒂豎起耳朵，認真聽著外面的動靜，她隱約聽到開門的聲音，還有侍從諂媚的話語，她知道最後的買主來了。
茱蒂將手合在胸前，時刻做好警惕的狀態。有人猛地掀開茱蒂頭頂上的黑布，她全然不曉等待她的到底是光明還是黑暗。
光重新照進了茱蒂的玻璃匣子，她瞬間適應了光亮，眼前的人讓她頓時放鬆了下來。
夏洛克站在水缸面前，只有一步的距離，他面色複雜地看著水中的茱蒂，他竟然毫不猶豫地買下了這條人魚，他不清楚自己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可是這並沒有讓他有一絲的後悔。
夏洛克吩咐下人準備一個盛滿水的水缸後，示意全部人離開。他沒有聽侍從的勸告，他絲毫不想讓那些人把骯髒的眼神放在她的身上。
等到所有人離開，身後的大門被重重地關上，這個偌大的房間只剩下夏洛克和茱蒂。
玻璃的四周都密密地封好，沒有一點縫隙，如果再這麼下去，這條人魚應該就會在裡面窒息吧。夏洛克環視周圍，找到一把靠在牆角的錘子，他舉起錘子，狠狠地砸向了水缸。
玻璃很快就破了一個口子，裡面的水傾流而下，茱蒂也被水流沖了出來，她的藍色尾巴在地上撲騰了幾下，變成了一雙白皙細膩的人腿，上面還沾著一些玻璃的細小碎片。
她孱弱的身軀微微顫動，光滑潔白的脊背上長著瘦削的肩胛骨，仿佛一隻蝴蝶停留在上方，輕輕顫抖著雙翼。
殘留的玻璃碎片刺破了茱蒂的小腿，鮮紅的血伴著水滴流了下來，她的肌膚在長期浸泡後更顯白皙，薄薄的皮膚在燈光照射下通透無瑕。她全身毫無遮擋，身體隨著輕淺的呼吸安靜地起伏著。
夏洛克的呼吸驟然停滯了幾秒，他俯身彎腰，對上她含水的眼睛。他們相互對視，目光交纏，近到能聽見彼此的心跳。
27.
冰冷的空氣緊貼茱蒂單薄的身體, 她邊發抖邊用手圍住自己的身子，她不知道在她沒有一絲衣服的時候應該怎麼面對夏洛克。
夏洛克一直盯著她的眼睛, 只是不想把視線移到其他部位。在這樣的狀況下，他的呼吸略顯急促，他脫下了他的那件黑色長款外套。
溫熱觸感漫上來, 茱蒂感覺到自己的身上被覆上了一件衣服，還帶著夏洛克的體溫，她趕緊拉緊自己胸前的衣襟, 開口想說一聲謝謝。
這兩個字並沒有說出口, 茱蒂發現她失去了自己的聲音，只有嘴巴的微微震動見證了她的話語。
茱蒂輕咬住嘴唇，默默地接受了這個事實，她開始嘗試站起身來, 不知是不是長久的魚身困在了她的走路本能。茱蒂有些不穩地往地面摔去，她只能閉上眼，等待下一刻的疼痛。
但是預料之中的撞擊並沒有出現，夏洛克很快圈住茱蒂的肩膀，他的手臂堅定有力，給人無限安心。
看了一眼茱蒂虛弱又顫巍巍的雙腿，夏洛克無奈地將她抱起，手掌不可避免地貼在了她的肌膚上，夏洛克立刻捏緊了拳頭, 試圖掩飾自己的不安。
濕噠噠的水滑過夏洛克的手指, 她腿部皮膚的細膩觸感鑽入夏洛克的指尖, 讓他的血液不安分地沸騰著。
夏洛克抱著茱蒂穿過了長長的走廊，推開了一扇高大的門，將茱蒂放到了房間中心的一張大床上，拉起被子蓋住她的身體，他努力克制聲線，仍略顯慌張：「我會讓人把衣服送上來。」
隨即他落荒而逃，茱蒂也不可能開口叫住夏洛克。夏洛克將門關好後，就迅速離開了，腳步慌亂。
過了一會，就有中年女人給她送來了衣服和食物，但也沒有和她多說一句話就離開了。
茱蒂的腳踏在地上，她努力適應還有些發軟的雙腳，像嬰兒學步一樣扶著一路上的傢俱，小心翼翼地晃悠著腳步。這個夢還真是讓她備受折磨，她歎了口氣。
帶上夏洛克給她準備的衣服，好不容易走到了浴室，她走進去用熱水沖洗了身子，套上衣服走了出來。
這個晚上發生了太多的事情，茱蒂早已疲憊不堪，她鑽進被子，就立刻睡著了，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說吧。
茱蒂從來沒有睡得這麼熟過，醒來的時候，所有的疲乏都已經一掃而空了，她決定去找夏洛克談談。
但當茱蒂一打開門，夏洛克卻已經站在門口，他舉起的手還沒有來得及放下，可能是正想敲門，他象徵性地將其放在了自己的脖子上，掩飾他的一絲尷尬。
「今天我會護送你回去你的家鄉，你不要太過著急。」夏洛克看著茱蒂的眼睛，先開口打破了僵靜。
其實，茱蒂很想和夏洛克解釋，她一點也不心急，完全可以留在這裡。現在的她還沒有做好面對那些人魚的準備。她微微張開了嘴唇，又很快閉和，沒有說一句話。
還沒等茱蒂想到方法，夏洛克就通知她可以出發了，她只能忐忑地踏上了歸海的路程。
茱蒂的腳踩在踏板上，船上的煙囪開始冒煙，水手放下鐵索，準備起航。她望著湛藍的天空，心中清楚已經沒有回頭路了。
上船之後，茱蒂並沒有見過幾次夏洛克，她呆在自己的房間裡，偶爾去甲板上逛幾圈呼吸下新鮮空氣。但是之後茱蒂就很少出去了，因為每次出門的時候，總會有人在背後議論著她，讓她感到如芒在背。
照顧茱蒂的兩個侍女曾經私下討論過夏洛克的家族，他的伯父有一個獨子，是家族中的長孫，據說脾氣極好，寬容大度，耐心認真地對待家族中的每一個人，福爾摩斯家族的人都將他當做頂樑柱。
儘管夏洛克各方面都比他優秀，但那位堂哥從不嫉妒，反倒包容夏洛克的小缺點。
這時，茱蒂只能期盼著船可以行駛得慢一點，她想還有機會再看夏洛克幾眼。可惜現實往往不如人意，茱蒂還沒有和夏洛克搭上話，輪船就已經來到了之前抓捕茱蒂的海域。
夏洛克命人放下小船，茱蒂就算再不舍，也無法厚著臉皮開口說自己要留下，她又氣又留戀地回頭默默看了夏洛克幾秒，只能在所有人的注視下，遺憾地轉過身，跳進了海裡。
一接觸到水，茱蒂的雙腿立刻變回了尾巴，無師自通地在海裡遊了起來。夏洛克站在高高的甲板上，沉默地看著海中那條美人魚，他一點也沒有發現自己的真正的情緒。
茱蒂百般委屈地紮入海中，賭氣般向著相反方向遊去。夏洛克一直看著茱蒂的背影，直到她消失，海面再也不起波瀾，這才示意起航。
這時，茱蒂從一塊巨大的海岩後面探出身來，她並沒有如夏洛克所願回到人魚的海域。她偷偷地隱藏在岩石後面，察覺到那艘船離開後，才向船馳去的方向遊過去，她明白自己的心思，就算是夢裡，也不想離夏洛克太遠。
海上的天氣瞬息萬變，剛剛還是陽光明媚，轉瞬間，濃黑的海霧彌漫在海面上，一時有些看不清前方，地平線上的最後一縷陽光也被吞噬，遠處的閃電越行越近，把逐漸暗下來的天空劈成了兩半。
厚重的烏雲中傳來一聲鈍響，陰冷的雨水轟然砸落下來，海水也開始瘋狂地洶湧了起來，茱蒂感覺自己就像一片無依的小舟，在看不到邊際的大海裡沉浮。
茱蒂擔心夏洛克那艘船會不會受到暴雨的影響，她加快了尾巴的擺速，咬緊牙關拼命朝夏洛克的方向遊去。
夏洛克所在的船還沒有行駛多久，天氣就已經惡化，無情的暴雨砸在船上，不斷翻騰的海水猛烈地撞擊著船身，船底似乎破了一個大洞，甲板開始進水，他們只來得及發出求救的信號，下一秒船就頃刻被打翻。
茱蒂趕到這片區域的時候，只剩下了滿目瘡痍，船的碎片飄在海面上。茱蒂瘋一樣似得尋找著夏洛克的身影。
然而，茱蒂找到都是一些已經停止呼吸的屍體，她不敢想像，如果在海水中發現夏洛克的時候，他會不會也是一具冰冷的屍體。
憂心的茱蒂馬上加快了搜尋的動作，絲毫不顧船身的殘骸劃破她的身體。終於在一塊突出海面的岩石上，找到擱淺在那裡的夏洛克。她戰戰兢兢地翻過夏洛克的身體，將頭貼在夏洛克的胸膛，喜出望外地發現了他的心臟仍在微弱地跳動著。
茱蒂立即查看四周，有座小島濃霧中若隱若現，她起身向小島的方向遊去，盡力將夏洛克的鼻嘴露出水面，抱著他的脖頸，奮力往前遊著。
還好小島並不算太遠，茱蒂很快就遊到了，她將夏洛克小心地放在沙灘上，避開了他的傷口，夏洛克的雪白襯衣被微微染紅，茱蒂顧不得其他，伸手解開夏洛克的扣子。
夏洛克的胸膛露了出來，猙獰的傷口映入茱蒂的眼簾。她撕下夏洛克衣服的下擺，輕輕扶起他，讓他靠在自己的胸口。她把布條纏繞在夏洛克的傷口上，狠狠地紮緊布條，但願可以止住血。
茱蒂重新遊回海裡，將散落的牛皮行李箱拖回岸上，希望在裡面能夠找到乾燥的衣物，不然夏洛克不知道能不能熬過這個晚上。
可能是上帝聽到了茱蒂的心願，箱子的密封度不錯，最底下的幾件衣服都只有輕微的潮濕。茱蒂把夏洛克貼在身上的濕透衣服脫下來，就連褲子也閉上眼咬咬牙給換上了。
忙完這些，茱蒂已經耗費了大半的力氣，晚上的海邊溫度驟降，她也逐漸感覺到了夜風的寒冷，就將取回來的衣服套了一件在自己身上。
但夏洛克的情況不太好，他開始發起燒來，額頭的溫度滾燙得嚇人，就連呼出來的氣都是燙人的。茱蒂連拖帶拽將夏洛克搬到一個大樹的底下，濃密的樹葉能遮擋一些吹過來的海風。
夏洛克的身體忽熱忽冷，茱蒂不知道怎麼才可以緩解他的痛苦。即使她知道或許過了明天，她就會醒來，重新回到那個只有她存在的現實，但現在可能要失去夏洛克的情景就活生生地發生在她面前，她無法分心再去想別的事情。
茱蒂只有緊緊著抱住夏洛克，希望可以給他勇氣，陪他熬過這個難關。
陽光穿透了厚重的雲朵，照在了整個海面上，昨晚的瘋狂肆虐似乎從來沒有發生過，平靜的水面下不知還隱藏著什麼樣的罪惡。
茱蒂仰起頭，感受陽光舔噬她的臉，刺眼的陽光讓她不得已閉上了眼睛，
經過了一個晚上，夏洛克終於平靜了下來，身上燙人的溫度也正常了起來。茱蒂稍稍松了一口氣，她現在只要耐心等待夏洛克清醒。
夏洛克動了動身子，似乎有蘇醒的跡象。下一秒，他睜開了眼睛，發燒了一整夜的夏洛克眼裡透著疲憊，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茱蒂欣喜若狂的眼神，自己被她緊緊地摟在懷裡，就像他是佔據茱蒂靈魂的天空。
夏洛克坐起身，身體留下來的是高燒之後的酸痛。他試圖站起來，一旁的茱蒂小心地撐著他的手臂。
海面上隱約出現了一艘輪船，發出悠長的鳴笛聲，茱蒂慶倖有人來接夏洛克，興奮地揚起手向船的方向不斷揮著。夏洛克感知到茱蒂的喜悅，卻沒有露出一絲笑容，這次來的是天堂還是地獄，還不能太早評斷。
等到船快要靠岸的時候，茱蒂放開了攙住夏洛克的手臂，跑去躲在了大樹下，她不能讓其他人發現自己，可能還會造成別的禍端。
儘管夏洛克身體還是有些虛弱，他還是挺直背脊向迎接他的人走去。來人是夏洛克的堂哥，他向夏洛克張開了雙臂，慶祝夏洛克的重生。茱蒂卻並沒有從他的眼底深處看到欣喜，他的喜悅只是淺淺地浮於表面。
夏洛克在大家的歡迎中走上船，他在走上踏板之前，頓了一下腳步，還是繼續往前行進。
茱蒂看著大船漸漸駛遠，她從樹後面走出來，這次真的只剩下她一個人了，她環腿坐在沙灘上，耐心等待夢境的結束。
一聲槍響陡地在空氣中乍開，聲音傳來的方向分明是船離開的位置，茱蒂立刻跳進海，向槍聲響起的地方遊過去。
越靠近目標，茱蒂就越心慌，海面上染紅的一片海水擠進她的眼睛，她不敢去想像到底發生了什麼。
夏洛克的腹部中了一槍，他被大船上的人拋下水，孤零零地浮在大海的中央。茱蒂托起夏洛克，將他放在離得最近的一塊礁石之上，她拼命按住他的傷口，卻根本無濟於事，鮮血源源不斷地湧出，染紅了茱蒂周圍一圈的海域。
大船並沒有開遠，他們似乎想要見證夏洛克最後的死亡，船上的人看見茱蒂，都發出了一聲嗤笑。他們嘲笑著可悲的人魚，去拯救一個即將消失掉的愛人。
茱蒂無暇再去管顧其他，夏洛克的意識逐漸模糊，他的溫度也在漸漸流逝，她不知道如果有一天自己在夏洛克面前瀕臨死亡的時候，他會不會跟她有著同樣的感受。
茱蒂感覺到她的天空瞬間傾倒在她的生命裡，夏洛克的每一次出現就像明亮又不刺眼的柔和光芒，照進她黑暗潮濕的心底，綿延在她的血液裡，經久不衰。
她的人生乏味又空洞，夏洛克註定會走進她的心裡，那是茱蒂唯一的信仰。夏洛克只有在夢裡，才完整地並且僅僅屬於她。
茱蒂並不沒有因此抑鬱，她為自己的瘋狂的想法而慶倖，茱蒂收緊了環住夏洛克的手臂，無論是現實，還是夢境都漸行漸遠，她的眼中只剩下了夏洛克。
既然不能在現實中永生，那就溺死在自己的夢境裡吧，茱蒂微微顫抖的身子覆上了夏洛克的身軀，她毫不猶豫地將嘴唇貼到夏洛克的唇上。如她所想的那樣，夏洛克的唇溫熱柔軟，她試圖將自己的溫度傳到他身上。
茱蒂突然感覺到有一隻手撫上了她的脖頸，托住她的後腦勺，那是還殘留著隱約意識的夏洛克。她安靜地閉上了眼睛，她恐懼和不安的情緒被逐漸安撫，原本發抖的身軀也慢慢恢復平緩的起伏。
天空轟然作響，雨又開始落下，海風拂過，冰冷的空氣中唯一的熱源就是彼此身體的溫度。兩人被海水浸透的黏膩衣衫，緊緊地貼在一起，唇齒交纏。就像下一秒要分離那樣，在最後一刻抵死纏綿。
茱蒂腦後的那只手忽的一松，她猛地睜開了眼睛，察覺到夏洛克幾近凝滯的呼吸。她直起了身子，離開夏洛克的唇，摟緊他那已經有些冰冷的身子，一頭跳回海裡。
兩個身影游向海底深處的虛無，在夢境裡，人魚賜予了她愛人永生的力量。深藍色海水將他們包圍，海面有一束光亮照入深海。
這是茱蒂一個人的秘密和執拗，她緊緊地將它攫在心底。
茱蒂驀地睜開了眼睛，倫敦驟降的氣溫讓周身的空氣略顯冰涼。她抿了抿嘴唇，在座椅上直起了身子。她下意識伸手撫上她的嘴唇，詭異的酥麻感覺溜過她的指尖，仿佛還殘留著夏洛克的味道。
她愣了神，自己在做什麼？懷念夢裡的一個吻？
茱蒂的手瞬間離開了唇瓣，她扯了扯嘴角，自嘲般笑著。夏洛克和她的距離並沒有那麼近，她也只能短暫在夢裡擁有他。她的手指停留在半空，憑藉著不多的記憶勾畫著夏洛克的臉。
她的唇角牽起，笑聲撕破了寒冷的空氣。夏洛克啊夏洛克，也不知道他到底哪裡好。只要想起他的時候，她心底總會莫名升騰起一股奇怪的情緒。就算腳踏在深淵裡，她也想捕捉到那道微弱的光線。
晨曦照亮了房間中的每一個角落，茱蒂行走時的影子落在地面上。梳理過後，她披上一件略厚的外套，再圍上一條圍巾，準備出門的時候，輕緩又富有節奏的敲門聲響了起來。
夏洛克醒來的時候，意識到自己又做了一個完整的夢。他伸手拿過手機，看了一眼，時間一變，正好走到了設定好鬧鐘的那個時刻，陡然響起的鈴聲劃破了清晨的寂靜。
他的手指輕輕一按，音樂聲靜止，四周又恢復了以往的沉寂。他垂下了手，將手機背面朝上扔在了床鋪上，他用手指按了按太陽穴，讓自己徹底清醒過來。
他那條愚蠢的小金魚在夢裡做了什麼？
現在夏洛克的思維非常理智，他還沒來得及去告訴她自己知道了真相，她就這麼肆無忌憚地……
吻了他。
夏洛克怔了幾秒，他每天晚上在茱蒂的夢裡，不受控制地行動，即使意識清醒，仍然只能行為受限。但是他卻並沒有對她的意外之舉有一絲厭惡，大腦皮層反而加倍興奮起來。
他竟然有點……享受那種過程，夏洛克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
這麼多年來，他平靜地度過每一個枯燥乏味的日子，通過一個個案件刺激他的神經。可她的出現卻讓他在短時間內無數次緊張亢奮，猛烈跳動的心臟、迅速加快的脈搏、直沖入腦的血液……
夏洛克身體上發生的每一處細小的變化都在提醒著他不容忽視的那一個關鍵點，他不能繼續逃避下去，他被迫直面他的內心，剖析自己的情緒。
而他得到了一個準確無誤的結論。
那種東西，引得無數人前仆後繼，飛蛾撲火般自取滅亡。那看似美麗誘人的罌粟，卻是一類致命的毒.藥，一種危險的疾病，它風平浪靜的外表下隱藏著險象環生。
他本以為自己可以逃過，但這一次卻避不可免地深陷進去。他清楚明白地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他愛上她了。
或許從很久之前就開始了。
夏洛克沒有抗拒他轟然作響的心跳，自然接納了他身體因為這種「致命因素」而產生的變化。
十年前，在茱蒂·摩爾短暫痛苦的童年裡，他讓她的黑夜亮起了光。
十年後，在他孤獨至極的生命中，就讓她成為救贖他的唯一解藥。
思慮至此，夏洛克看了一眼後幢緊閉的窗臺，他知道她也早已醒來，他覺得是時候了。畢竟，他還從來沒有看到過那扇窗戶後面的世界。
夏洛克起身，打理好一切後披上了風衣。他步履不停，走到最近的早餐店，買了兩份早餐，外加約克郡布丁。
他加快了步子，走向那幢房子，黑黝黝的房門安靜地閉合，似乎在等待著他的到來。他停下了腳步，認真站定，伸出一隻手頓了幾秒，然後開始敲擊，一下二下，房門沉默不作聲。
此時，站在裡面的茱蒂還沒走到門前。聽到了敲門聲後，她微微一愣，將剛剛提起的手包放置在沙發上，然後起步走了過去。
茱蒂輕輕扭開把手，夏洛克聽到了把手轉動的窸窸窣窣聲，他迅速把手臂垂在身側，敲門聲立刻停止。
門打開了，一束陽光照入，空氣裡漂浮著金色的塵埃。突如其來的陽光讓茱蒂眯了下眼睛，逆光的高大身影有些看不分明。幾秒後她適應了光亮，夏洛克的臉出現在她眼前。
「吃早餐了嗎？」夏洛克舉起了手中的早餐，香味彌漫，一個勁地往茱蒂鼻子裡鑽去。
茱蒂一怔，下意識地摸了下她的嘴唇，臉頰有些發紅，那紅暈看上去是被陽光曬出來的，她搖了搖頭，回答道：「沒有。」
夏洛克瞥了一眼茱蒂還停留在她唇上的手指，他抿了抿嘴，嘴角微微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笑意閃過他的眼睛：「希望我的不請自來沒有對你造成困擾。」
茱蒂呆了幾秒，唇瓣微張，她不知道該如何解釋。她不出聲不是因為夏洛克的行為讓她煩惱，而是……那個昨夜夢裡你吻過的對象，早上起來就出現在你家門外。
這樣的事情，難道不詭異嗎？
雖然充滿善意的上天讓她又有了和夏洛克獨處的時刻，但是她還沒有做好準備面對自己剛剛吻過的人啊。茱蒂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她難道還在做夢？
茱蒂咬緊了下唇，伸手掐住她的手背皮膚，猛然傳來的痛感提醒著她，眼前的畫面清晰分明，夏洛克並不是她的幻覺。
茱蒂只能沉下心來，試圖冷靜驟然狂跳的心臟，她並不想在夏洛克面前露出一絲破綻。好不容易才壓抑住自己的心緒，她抬起頭看著夏洛克的眼睛，嘴角弧度上揚：「早上好。」
默默旁觀了茱蒂舉動的夏洛克也露出了笑容，讓他發笑的是這條愚蠢的小金魚。她那種視死如歸的動作，看上去像下一秒就立即要去赴死。
夏洛克非常明白茱蒂內心的慌亂從何而來，直到現在，她還沒有看破他知道那些夢境的事實。這樣也好，他更喜歡欣賞她一無所知時的不知所措。
「早上好。」夏洛克的笑容更加燦爛，陽光從他背後打來，一個寧靜又美好的早晨就這樣開始了。
茱蒂接過夏洛克手中的早餐，帶他來到廚房，把尚還溫熱的早餐放在了桌子上。她並沒有發現咖啡或茶，皺起了眉，興許是夏洛克忘記了：「你需要喝點什麼嗎？」
這時，夏洛克早已掃遍了餐廳和整個廚房，他的目光停留在那個電動咖啡壺上，勾了勾唇角：「我想嘗嘗看你泡的咖啡是什麼味道。」
茱蒂一愣，她循著夏洛克的視線看去，她有些緊張地摸了下頭，手指從長髮中穿過：「我儘量做得不那麼難喝。」
「我會期待的。」
這話讓茱蒂的心提了起來，她快步走向廚房，洗淨兩個陶瓷杯，將它們並排放在一起，然後像平時那樣開始做咖啡。
她能感覺到背後的那道目光一直注視著她，她一絲不苟地完成好每一個細節。熱度適中的黑咖啡被她注入杯中，她往每一杯都扔進了兩塊方糖。
茱蒂小心翼翼地拿起咖啡杯，走向夏洛克，在餐桌上兩個位置各放了一杯。夏洛克攪拌了幾秒後，低頭喝了一口咖啡，他抬起頭看向茱蒂：「很棒。」
「跟我記憶裡的一樣。」
此刻，茱蒂的心才穩穩落地，她並沒有注意到夏洛克話中的深意，只是因為他的讚揚而感到欣喜。她將整壺咖啡拿到了桌上，才在夏洛克的對面落座，喝了一口屬於自己的那杯咖啡。
開始吃早餐的時候，茱蒂發現了那裡面居然有之前吃過的約克郡布丁，她好奇地抬眼：「你很喜歡吃這個嗎？夏洛克。」
「福爾摩斯先生。」茱蒂立刻改口，才意識到自己竟不自覺親昵地稱呼他，「我們只是吃了兩頓早餐的關係，是我越界了。」
夏洛克的手一滯，他又氣又想笑，她的腦子裡成天都在想什麼？吃了兩頓早餐的關係？她能在夢裡這樣吻一個陌生人，他是不是得好好教育一下她，這種行為是絕對不允許的？
突然有音樂聲響了起來，打破了這僵硬的寂靜。夏洛克的思緒驟停，因為他辨認出了這一段樂曲。那是來自g小調第一小提琴奏鳴曲的第一段樂章，來自巴赫。
據她所說，她現在完全失去了記憶，但她竟然還記著他曾經拉過的那段小提琴，夏洛克愣了幾秒。
茱蒂未察覺到夏洛克的異常，她很快拿起了手機，按下了接聽鍵，才知道那是雜誌社的潔西嘉打來的，詢問她為何沒有來上班。
他們本想在中午舉辦慶功宴，慶祝雜誌的銷量超過了以往。這也當然，茱蒂很明白，從前的銷量基本為零。
「慶功宴嗎？」茱蒂皺了下眉，看了眼夏洛克，略加思索後說，「我現在……」
茱蒂還沒來得及回答，夏洛克的手就覆了上來，溫熱觸感讓她的手猛地一抖，手機立刻被他接了過去。
「你好。」夏洛克低沉的聲音響起，茱蒂睜大了眼睛，她太過驚訝，以至於沒有去奪取夏洛克手中的手機。
電話那頭頓時靜了幾秒，隨即潔西嘉驚喜的尖叫聲傳來：「你在茱蒂家裡？你不會在那待了一夜吧？」
「是的，茱蒂現在和我在一起。」夏洛克的話一語雙關，他瞥了一眼對面呆愣的茱蒂，她絲毫不知潔西嘉問了什麼問題。
潔西嘉瞬間腦補了無數內容，她一拍腦袋，突然又想起了什麼，磕磕巴巴地問：「你你你……不會是茱蒂的s先生吧。」
夏洛克必須假裝他對此一無所知，所以他並沒有直面回答潔西嘉的問題，他只是沖著茱蒂笑了笑：「茱蒂她現在很忙，今天可能沒有辦法去慶功宴了，抱歉。」
茱蒂：「……」
「沒事的。」潔西嘉非常理解地點了點頭，那位s先生終於露出了真面目，她笑道，「還是約會重要，我就先不打擾你們了。」
話音剛落，夏洛克就聽到對方掛斷了電話，完美地展示了一個電燈泡應有的素養，他微笑著放下了手機。
已經回過神來的茱蒂發現夏洛克把她的手機遞了過來，她接過之後，將其擱在了桌上，然後她聽到了一個讓她萬分驚恐的問題，她頓時感到毛骨悚然。
「誰是s先生？」夏洛克露出了好奇的神情。
茱蒂的身子一僵，她猛地看向夏洛克，他的表情看上去毫不知情，似乎在耐心地等待著她的回應，她揪著的一顆心放了下來。
挺直了脊背後，茱蒂迅速想到了藉口，她吐出一口綿長的氣，就像在釋放壓力，將那個理由緩緩道來：「我平時沒事會寫一些小故事，s先生是其中的主人公，一個熱愛冒險的神秘人。」
茱蒂把手環住放在嘴邊，欲蓋彌彰地加了一句：「s先生，就是mr.secret。」
她刻意降低了聲音，像驟然刮起的清風，細細密密地鑽入夏洛克的耳朵裡。他此刻十分佩服茱蒂隨機應變的能力，為了遮掩事實，她甚至編出了這樣無厘頭的事情。
既然她那麼認真地撒謊，他也捨不得拆穿她呢。
夏洛克強忍住笑意，面容不起波瀾，稱讚道：「茱蒂，你真是個想像力豐富的人。」
茱蒂笑了一聲，心想著終於把這一頁揭過去了，卻沒想到夏洛克下一秒立刻出聲：「我特別期待能看到你寫的故事。」
「……」茱蒂的內心是絕望的，幾秒過後，她忍痛開始批評自己，「我寫的故事特別難看，毫無邏輯。」
「沒關係，我不會介意的。」夏洛克步步緊逼，他的微笑讓茱蒂倍感壓力。而她的驚慌失措反而抬高了夏洛克的嘴角弧度。
茱蒂一懵，趕緊選擇轉移話題，她結結巴巴地說道：「夏洛克，你吃完早餐後有什麼想做的事嗎？」
夏洛克不假思索：「我想參觀一下你的公寓，看看構造是否和我那裡不同。」
這個藉口讓茱蒂並無拒絕的餘地，她想了一下，反正她的公寓中除了桌上的雜誌，也沒有任何線索，她很快答應了下來。
上了樓梯之後，是茱蒂的臥房，也就是正對著夏洛克臥室的那一間。當夏洛克的腳剛踏入這間屋子的時候，他的眼睛迅速瞥向了窗臺旁邊放置的那架望遠鏡。
其實，那是茱蒂剛知道夏洛克住在前幢的時候買的，她發誓她真的只使用過一次。她一見情況不好，立刻找了一個蹩腳的理由：「這是我用來看星星的。」
夏洛克：「……」
就連茱蒂自己也意識到了這個謊話有多拙劣，實際上她的話也並無毛病。眼前的夏洛克，不就是那顆能照亮茱蒂小小宇宙的星星嗎？
所幸夏洛克並沒有繼續注意那裡，他又掃向了放在椅子上的一件衛衣。他記得有天早晨在家門前遇到一個穿著衛衣和半身裙的女孩，那個人一看到他就手忙腳亂地跑了，還留下了一片裙擺。
看來現在他找到了那片裙擺的主人，夏洛克默默地看了一眼茱蒂，在那麼早之前，他們就開始做相同的夢了。
茱蒂注意到了她竟然沒有把曬乾的衣服收好，而那件衛衣就是她第一次在現實中撞見夏洛克的時候所穿的。她不禁悲從中來，走過去收好了那件衣服，並裝作若無其事：「讓你見笑了。」
「再配上半身裙，會更好看的。」夏洛克笑了笑。
兩個人彼此心照不宣，用沉默翻過了這一頁。
夏洛克率先開口，畢竟是他先刻意提起讓茱蒂尷尬的事。然而他並沒有說出什麼好話，而是死性不改地說起了另一件。
「茱蒂，你家的枕頭是不是太高了？」
茱蒂呆了一下，絲毫不明白夏洛克提到這個問題的意義在哪。緊接著，夏洛克立刻解釋道：「過高的枕頭不但會促使頸椎病變，還容易引起頭痛。」
「你或許會因為這個枕頭頻繁失眠或者多夢。」夏洛克儘管在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但終於繞到了主題。
茱蒂眼睜睜看著夏洛克將她失眠多夢的原因娓娓道來，完全無法辯駁。她清楚明白地知道，她的失眠是因為夏洛克，做夢也是因為夏洛克。她垂下了眼，沒有回答。
「茱蒂？」夏洛克喚了一聲，把她從思緒中拉了回來。
他們兩個現在站在一面牆的牆角，旁邊窗臺會有陽光照入。夏洛克突然往前走了幾步，他高大的身影遮擋住了茱蒂眼前的光線，她被逼入牆角，毫無逃脫的機會。
夏洛克附身看向茱蒂，他的姿勢雖然看似脅迫，但是聲音卻鎮定平靜，「你又走神了？」
被夏洛克的影子圍攏住的茱蒂抬眼，視線正好對上了他的薄唇，她愣了幾秒，身體僵直在原地。從他高挺筆直的鼻子中呼出的溫熱氣體撲在她的臉上，一如昨晚夢中熟悉又溫暖。
悸動的感覺再次讓她頭腦發昏，她甚至想去嘗試，那一對唇瓣的觸感是否也和夢境裡那樣柔軟。思及至此，忽有清流一般的異樣感覺漫過她的舌尖，她恍了神。
窗外的陽光仍在肆虐，但夏洛克修長身軀遮擋住茱蒂，他刻意替她營造了一種假像。她只以為天色昏沉，一切就像夢境那樣捉摸不清，她有些分不清現實和夢境。
見茱蒂的眼神開始變得模糊，夏洛克微微翹起了嘴角，她一點點在朝著自己設計的方向走去。然後，他不發一言地用眼神溫柔地注視她，試圖加深這個幻境。
茱蒂看著這張原本以為不會親密接觸的臉，就在眼前牽起了她的心跳和思緒。她的理智轟然崩塌，只想隨著身體的本能，探索著那個讓她日思夜想的人。
這或許也是夢吧？不然夏洛克的臉為什麼會這般清晰地在眼前？
那麼，吻下去又如何呢？
他們靠得極近，中間幾乎沒有縫隙，因背後堅硬如磐石的牆壁支撐住茱蒂的脊背，她才不至於腿軟滑倒。她完全把此刻的場景當做了夢，她的呼吸變得紊亂，眼中泛起了愛意，毫不遮掩地看向夏洛克。
茱蒂的手逐漸攀上夏洛克的脖頸，她微微踮起了腳尖，眼看著就要將唇貼了上去……
當夏洛克的手猛然抓住她的手時，茱蒂驟然從夢中驚醒，紛亂的心緒恢復清明，才意識到剛才思維模糊的她險些就做出了什麼樣的行為，要是成真了，後果不堪設想。
夏洛克並沒有移開手，而是沿著茱蒂的手背往下滑去，酥麻的感覺浮起。他的指尖覆在了她的手腕，輕按下去，又像那一次在夢裡一樣感受著她的脈搏，他驗證了那個事實。
這致命的毒.藥，危險的疾病，生長的時候悄無聲息，蔓延的時候疾如雷電，現在已經無孔不入地滲透進他們全身的每一個角落，摧枯拉朽般重塑了他們的信仰。
他染上了這種不可消除的病毒。
她也是。
28.
茱蒂呆呆地望著夏洛克, 身體僵直不敢移動一步，懊悔著自己的衝動, 她竟又一次為他神魂顛倒了。她任由夏洛克的手環住她的手腕，她無法平息的脈搏就這樣在他的指腹下狂跳。
夏洛克明確地知道，在她冰冷空無的記憶裡還留有一個屬於他的角落。
這十年來,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夏洛克能在她身上隱約捕捉到蛛絲馬跡。原本她的性格已經逐漸恢復，但再相見後, 她又開始像鵪鶉一樣緊緊縮著頭, 以自我防護的狀態。
失憶對茱蒂來說，顯然是好事。
他會一點點彌補那缺失的十年，替她找出那背後滋生的罪惡，那不見天光的黑暗。因此, 現在他還不能告訴她過去發生的事。
雖然茱蒂只有印象模糊的過去，但夏洛克希望她能擁有一往無前的未來。
夏洛克將茱蒂的手輕輕垂放到她的身側，往後退了一步，剛才被他遮擋住的陽光映亮了這一處牆角，逼仄不再，陰影消散。
房間裡佇立的座鐘也驟然發聲，響亮的報時聲就像一道預警，他們仿佛大夢初醒，再次回到了清晰明亮的現實。
方才的曖昧消失無蹤, 只在空氣中還殘留一絲痕跡。茱蒂往門的方向一移, 夏洛克又往後一退, 拉開了彼此之間的距離。兩人都不知道對方的所思所想，但必須有人打破寂靜。
「茱蒂……」
「夏洛克……」
他們同時開口，默契十足，兩人一愣，又頓了幾秒繼續說：「你先吧。」
「我認真考慮了你所說的。」茱蒂咬了咬下唇，克制住聲音中的緊張，「我覺得我確實應該換個枕頭了。」
「對。」夏洛克應道，他似乎想到了什麼，眼睛不眨臉不紅地撒謊道，「我的室友是醫生，我只是沾染了他的一些習慣。」
貝克街221b的華生突然背脊發涼，連著打了好幾個噴嚏，他感覺到背後仿佛有一雙眼睛在盯著他。他轉頭看去，卻什麼都沒有看到。
其實不管夏洛克說什麼，不需要任何理由，茱蒂都會全然相信他。她猜到夏洛克的那個室友就是她夢中見過的華生，她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今天夏洛克前來還有另一個原因，他刻意替茱蒂推掉了一天的工作，正是想查清他們為什麼會出現在其他人的夢裡。
想要驗證他的猜想，只有選擇再一次進入他人的夢境。而夏洛克早已挑選好了實驗物件，剩下的事情必須讓茱蒂參與進去。
他們走回樓下，聊了一些無關緊要的話題。夏洛克起身準備離開的時候，從他的口袋中掉出了一張東西，他看上去並沒有察覺到。茱蒂立刻叫住了他，她彎腰撿起了那張明信片。
那上面畫著一個高大矯健的人，他的手中拿著一個圓形盾牌，身穿深藍色輕甲，胸前有一顆五角星，腰部環著一圈紅白相間的腰帶，頭盔上寫著一個「a」字。他的眉目俊朗，眼神堅毅，讓人移不開眼睛。
見茱蒂已將這張明信片完全掃入眼中，夏洛克才開口說道：「可能是我的室友放錯了地方，我拿回去給他。」
而華生又一次替夏洛克背了鍋。
夏洛克把明信片塞回風衣口袋，抬腳走向門口，話語飽含深意：「既然放了一整天的假，你一定要在家好好休息。」
茱蒂自然沒有對夏洛克的關懷感到懷疑，她眼看著門完全閉合，夏洛克離開之後，她才全身放鬆下來，扶著牆壁坐到了椅子上。
低頭瞥了眼時間，夏洛克加快了腳步，迅速走回了家中，他找出之前準備好的處方安眠藥。他拿出兩顆扔進嘴裡，就著一杯白水喝了下去，再看向茱蒂家的房門，確保它仍然緊閉，無人出入。
然後，夏洛克走到床邊，躺了下來，設置好兩個半小時的鬧鐘。夢境時間的流速比外界更為緩慢，他並不想在別人的夢裡待太久。
二十分鐘後，安眠藥開始起效，夏洛克終於感到困意來襲，他的眼皮變得沉重，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下一秒，夏洛克就意識清醒地睜開了眼睛，他此時穿著一件剪裁服帖的黑色西裝，站在人來人往的馬路上，柔和的陽光照亮前方。
「嗒嗒」聲響起，幾輛古董車經過夏洛克的身邊，他掃過街道上行人的衣衫，軍裝、西裝外套、復古長裙……如他所料，他又一次來到了二戰時期的布魯克林。
夏洛克嘴角上揚，他扭頭看向身側，茱蒂也在他的身邊睜開了眼睛。她穿著一件墨綠色的長款軍裝，露出了光潔白皙的小腿，頭上戴著一頂女款軍帽，正茫然地四處張望。
「茱蒂。」夏洛克輕輕喚了一聲她的名字，她猛地轉頭看了過來。
夏洛克伸出了手臂，示意茱蒂用手環住他，她很快將手覆了上來，挽住了夏洛克的胳膊，並跟著夏洛克往前走去。
在他們面前的是一家小型古董店，夏洛克推門而入，裡面環境典雅，懸掛在四處的燈散發著幽黃色的光，更添了幾分神秘。古董店裡的一扇小門後隱藏著一間房間，牆上擺滿了書，看上去並無出口。
環顧整個房間，夏洛克把注意力放在了那面牆上，他的眼睛沉默地注視著牆面，幾秒後，書架之中裂開了一條縫，像門一樣完全打開。
隨即出現了一條漫長幽深的走道，天花板上間隔掛著一盞盞白熾燈，走廊被白寥寥的光映亮。他們提步往裡走去，一路暢行無阻，一切真相都藏在走廊盡頭的那扇門後。
夏洛克在門前站定，伸手拉開了門，明亮的光線爭先恐後地注入，眯眼適應了一段時間後，他才帶著茱蒂往裡走。
那裡的人正在歡呼，慶祝著美國隊長又一次立下赫赫戰功。
夏洛克站定看向實驗室裡的人，之前在夢裡遇到巴基的時候，他就產生了一個想法，所以他醒來後仔細回想了夢中的每個細節，並作了調查。
一個二戰時期的美國士兵，在二十一世紀照樣面容不改，時間的流逝並沒有對他造成任何影響，巴基這些年一定是長期處於冰封狀態。
巴基來自布魯克林，接受過身體強化的人體試驗，並且是一個成功的試驗品。
這些特點完全讓夏洛克想到了另一個人，注射過超級士兵血清，身體機能被放大的美國隊長史蒂夫·羅傑斯。
史蒂夫。
在那次夢裡，茱蒂正好對著巴基問出了這個名字，這顯然不是巧合。如果史蒂夫對於巴基來說，是一個極為重要的人，那這件事就簡單了。
夏洛克從美國隊長被冰封前認識的人中入手，很快就找到了巴基的真實身份——詹姆斯·巴恩斯。因此，他也確定了這一次的盜夢對象。夏洛克抬眼看向站在人群當中的那個高大身影。
斜窗而入的溫暖陽光灑落在史蒂夫的身上，他眼神堅毅，內心堅定，那是一個願意自我犧牲的優秀戰士。
夏洛克繼續領著茱蒂，朝史蒂夫走去。史蒂夫注意到了夏洛克的視線，他轉頭看了過來，表情略帶疑慮。
「史蒂夫！」身後有人在叫著。
這個熟悉的名字也勾起了茱蒂的記憶，她想起了在巴基腦中看到的畫面。她認真地注視著史蒂夫，幾秒之後，他湛藍眼睛裡流露的情緒如海水般湧了過來。
茱蒂看到了一列急速前行的火車，寒風陣陣，有個身影飛快下墜，底下是冰冷徹骨的一片茫茫雪地。史蒂夫的懊悔和痛苦同樣感染了她，悲傷淹沒了她，一滴熱淚落了下來。
「你想去找他嗎？」茱蒂輕聲問道，她伸手擦掉臉頰上的那滴淚。
史蒂夫一怔，他沒有明白過來她在說什麼。茱蒂又很快說了那個名字：「巴基。如果你想見他，我可以帶你去找他。」
「你……」史蒂夫難以置信地看向茱蒂，他並不知道她到底會有什麼方法，儘管如此，他還是想嘗試一次。
從史蒂夫的神情中，茱蒂讀出了他的渴望，她徑直穿過人群，走向離他們最近的那面牆壁。她沉睡了很久的身體中突然有一股力量在蘇醒，驟然復蘇的記憶讓她得到了曾經使用過的能力。
茱蒂的腦中勾勒著巴基的臉，她用手擦拭著牆面，整片牆壁開始變得透明，邊緣一點點被祛除，逐漸模糊不清。
身後站著的夏洛克沉默地凝視著她，仿佛已經預料到了她的全部行為。
牆壁越來越稀薄，似乎伸手就能直接穿透，一束光猛地打了過來，這面牆轟然坍塌，顯露出牆面背後的風景。
她鑿破了夢境的邊界，連接了兩個人的夢境，而夢的那一頭。
是巴基。
29.
巴基在執行任務之後, 又一次被封凍。他帶著空白的記憶，對待一切的漠然, 身體到處漂泊，心中無牽無掛，如一台冰冷的機器, 像往常那樣合上了眼睛，陷入了長久的昏迷。
在被冰封的這段時間，巴基做了一個漫長的夢。
天色陰沉, 幽冷的寒風凜冽刺骨, 他在一片廢墟中睜開了眼睛，入眼皆是斷壁殘垣、滿目瘡痍、屍橫遍野。
巴基毫無情緒地穿過橫躺在地面上的屍體，他清晰地辨認出了每一個人的臉，他們臨死前的哀求與痛苦迴響在他的腦中。
他不能有片刻猶豫和停留, 因為一直有尖銳鋒利的刀尖抵在背後，操控住他頭腦的那群人促使他往前行進。
巴基在城市的殘骸中走了很久，這條鋪滿鮮血的路似乎沒有盡頭。在他身旁突然出現了一面白色的牆，與這裡格格不入，他的腳步一滯。
幾秒之後，那面牆開始慢慢變淡，從中心點往外擴散，似乎即將變得透明。巴基冷漠地注視著，一言不發。
緊接著, 光芒鋪天蓋地傾瀉進來, 巴基所處的廢墟被照得通亮。但對他而言眼前的一切只是海市蜃樓般的幻境, 那遙不可及的光明並不屬於他。
牆壁消失之後，有一個女孩站在那裡。巴基掃過她身上那件熟悉的軍裝，他略一皺眉，已被磨滅到看不清痕跡的記憶被觸動。
「巴基？」史蒂夫的聲音響了起來。
巴基循聲看去，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出現在他面前，他茫然無措。史蒂夫快步跑了過來，在距離巴基幾步的地方停下了腳步。
審視著那個人，巴基忽然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溫熱的記憶注入巴基的頭顱，狂風巨浪席捲了那黑暗罪孽之地。
史蒂夫。巴基在心底念出了那個名字，他下一秒的反應竟是連連往後退了幾步。他想起了一切，想起了布魯克林，也想起了自己只是一個承載了鮮血與罪惡的容器。
「你一定是認錯人了。」巴基眼神冷漠，語氣疏遠，他一字一句地強調著，「我不是巴基。」
史蒂夫一愣，他往前走了幾步，試圖喚起巴基的記憶。然而，巴基下意識地轉過身想離開他們的視線範圍。
巴基正準備抬起腳，卻發現他的腿像灌了鉛一樣重，死死地盯在了地上。他怔住了，夏洛克的聲音傳來：「史蒂夫，我幫你把他留在這裡，你現在可以跟他好好聊聊了。」
巴基：「……」
史蒂夫對茱蒂和夏洛克道謝之後，扭頭看向巴基，情緒複雜，不知該從何說起。見到這一幕，夏洛克將茱蒂帶走，留給他們說話的空間。
神情恍惚的茱蒂站在那裡，她不知道她剛才是怎麼使用出那些能力的。她讓巴基直接出現在了夢境裡，她開始有些懷疑，這到底是她會做的夢嗎？
看茱蒂的狀態不對，夏洛克輕輕拉了一下她的袖口，等她回神之後，帶她走到實驗室中的一排長椅坐下。
「茱蒂，你猜巴基經歷過什麼？」夏洛克直截了當。
茱蒂的思緒被拉了回來，她回想著自己在巴基腦中見到的一切：「他遇到過一個名叫九頭蛇的組織，他們對他進行了改造並洗腦。」
「巴基的記憶裡有史蒂夫，但是他在經受洗腦後，並不記得史蒂夫。」說到這裡，茱蒂一頓，她覺得這種情景似曾相識。
她也像巴基那樣一覺醒來失去了記憶，她能確定夏洛克一定存在於她的記憶裡，但她卻對他一無所知。思及至此，茱蒂垂下了眼睛。
茱蒂沒有告訴夏洛克的是，她還看到了巴基被九頭蛇洗腦後，成為了一個毫無意識的殺人機器。突如其來的光明讓他難以承受，是因為他無法擦拭自己沾染的鮮血。
沒有一個人願意透過他冰冷的外表，去看那善良又堅毅的靈魂。那麼她呢？她是否也經歷了和巴基一樣的事情，她也曾經碾碎過別人的性命嗎？
那她還有資格去喜歡夏洛克嗎？
幽暗的角落裡展現出悄悄的一線光，又被驟然升起的痛苦給碾滅了。茱蒂感覺到冥冥之中有一雙無形的大手在操控著她的生活，他們永遠技高一籌，讓她無法逃脫。
茱蒂捧住臉，試圖擋住夏洛克的目光，她不知道該怎樣去面對她，即使是在夢裡。她很想現在就從夢中醒來，離開倫敦，回到她的陰暗角落。
夏洛克沒有阻攔茱蒂的舉動，他允許她釋放情緒。這和他之前的想法相同，十年前，有人選中了她，刻意製造了滅門慘案，帶走她、訓練她，讓她為他們效忠。
應該在更早之前，她已經落入陷阱了。
這個世界存在著變種人和後期基因改造過的人，據夏洛克的猜測，茱蒂屬於其中一類，她因為擁有某種能力而被人盯上。
因為夏洛克在倫敦並沒有見到過托尼和漢尼拔，他知道入夢能力不屬於自己。中午，他故意讓茱蒂看美國隊長的明信片，就是為了驗證她擁有進入他人夢境的能力。
夏洛克確認了這件事，也必須去面對另一個更可怕的猜想。十年間，茱蒂可能為那個組織做了很多事，跟巴基一樣身不由己，同時在經受著良心的折磨。
但這僅僅是他的推測，他還需要時間去證實。不管結果是什麼，他都願意跟她一起去面對。
清晰的滴答聲在寂靜的大廳中響起，夢境中的時間在一分一秒流逝。等茱蒂的情緒平定下來後，夏洛克才開口：「想出去走走嗎？」
聽到這熟悉的聲音，茱蒂抬起頭，滿目迷惘地看向夏洛克，她沉默地點了點頭。夏洛克並沒有強迫她說話，任何一個人在接受了難以置信的事實之後，都需要緩衝時間。
他們按照原路返回，穿過漫長的走道，來到那家小古董店裡。從古董店走出，回到了布魯克林的大街，陽光已經變暗，前方有一家小咖啡館。
路上一直有行人回頭看他們，夏洛克注意到了那些人的視線。他知道一個人的夢境是不穩定的，或許由於史蒂夫的情緒波動，這個夢境也受到了影響。
史蒂夫夢裡的人會發現這兩個外來者的存在，他們會攻擊不屬於這個夢境的人。就在這時，有一個拿槍的士兵迎面走來，他下意識按住了那把槍。
「抱歉了。」夏洛克輕聲快速地說了一句，然後就側身將茱蒂擋在牆角，俯身湊近她的唇部，一隻手環住了她纖細的腰，一隻手撫住了她的右臉，在離她嘴唇不到一釐米的距離停下。
夏洛克的手臂遮擋住了那個士兵看向他們的視線，從他的角度來看，這就像一對情難自抑的小情侶。他看了幾秒後，嘖嘖了幾聲，放下了疑心。
還未清楚狀況的茱蒂只感覺到夏洛克的手指按住她發燙的臉頰，他的呼吸近在眼前，溫熱的鼻息讓她的皮膚有些發癢。那只手緊緊環住她的腰，哪怕是隔著軍裝，也像有千百隻細密的小蟲從那裡鑽過。
夏洛克默不作聲地看著茱蒂的眼睛，直到身後傳來腳步聲，確認那個士兵已經走遠之後，他才抬起頭，鬆開了她的身子。
夏洛克的舉動輕而易舉就化解了危險，但這一切發生得太快，茱蒂還來不及反應，她呆愣在原地，腦中一團亂麻。
「茱蒂。」夏洛克見她的注意力已經被轉移，她或許不會再沉浸在之前的悲傷中，他試圖告訴她另一些事。
「怎麼了？」茱蒂一驚。
「你瞭解夢境嗎？」夏洛克拋出了一個疑問句，不等她回答，就接著解釋，「在現實中不認識的人，一般情況下都不會出現你的夢裡。」
茱蒂愣了幾秒，她有些驚訝，夏洛克此刻的反應如此真實，話語清晰，一點也不像夢境裡那些面容模糊的人。然而，這份真實反倒讓她開始糊塗，她這次真的在做夢嗎？
「我們腳下踏著的路是布魯克林的街道，你身上所穿著是二戰時期的軍裝，街上走動的人、古董店裡隱藏的那個研究所……」
「那些都來自史蒂夫·羅傑斯的記憶。」
「我能明確地告訴你，這不是你的夢境。」
茱蒂蹙眉，似乎在思考夏洛克所說的話。
「想要驗證這到底是不是你的夢境？」夏洛克說，「你還有一個選擇。」
茱蒂思索之後，認真地點了點頭，安靜地注視著夏洛克，等待著他的回答。他面色平靜，神情專注，不急不緩地說道：「破解幻覺的方法就是去創造真實。」
夏洛克停頓了幾秒，清晰地吐出了幾個字。
「現在。」
「吻我。」
30.
街道上的吵吵嚷嚷瞬間消失在茱蒂的耳中, 她的眼睛直直地看著夏洛克。他背後的太陽投下光暈，他的身影被陽光包圍。
茱蒂已經察覺到此時的夏洛克和之前夢中的完全不同, 反倒極像現實中的他。夏洛克的目光直射她的心底，犀利無比，她竟讀出了一種勢在必得。
但下一秒, 茱蒂想到了她所背負的罪惡，反正她一無所有、兩手空空。醒來之後，她就會離開倫敦, 遠離夏洛克, 為自己所做的事情贖罪。
那就把這個吻當做最後的紀念吧。起碼在她冰冷空無的記憶裡，還能留下一點溫熱。
茱蒂下定決心後，咬了咬下唇，看了眼那個近在咫尺的人, 伸手環住夏洛克的脖子，踮起腳尖，將唇貼了上去。昨夜夢裡的柔軟觸感再次襲來，一股酥麻的電流鑽遍她的全身。
隨著那雙手勾住他的脖子，夏洛克感覺到一片清涼瞬間覆了上來。茱蒂在認真地觸及著他的唇部，小心翼翼又一絲不苟。
看著她專心致志的樣子，夏洛克捨不得發笑。他俯身低頭，讓她站立的方式不用那麼吃力。她一點點試探，又不敢繼續深入, 就像一個愚蠢的初學者。
茱蒂仍是戰戰兢兢地輕啄著夏洛克的嘴唇, 她的身子微微顫抖, 透露了心底的緊張不安。
夏洛克直接用手摟住她的腰部，手一緊，幫她加深了這個吻。熱意從臉頰上開始蔓延，他們的身體開始發燙。唇齒交纏，氣息互相纏繞，脈搏共同加快，心臟一齊跳躍。
那是一個雙方都在意識清晰，思維理智的情況下的吻。
在布魯克林的街頭，在豔豔烈陽之下，鼎沸的人聲消散，只剩下他們兩個人在緊緊相擁。
一陣清風拂過，寂靜之中突然響起了交響樂，華麗樂章仿佛從遙遠的地方傳來，勢如破竹，迅速穿透蒼穹，灌入這條街道，鑽進夏洛克的耳朵，像一道警告。
夏洛克的動作一滯，那是他提前設置好的鬧鐘，偏偏在此刻響起。他處於睡眠狀態的身體會立刻有所反應，很快他就會在現實中蘇醒。
這一次，他被迫離開了夢境。他們的這個吻沒有完整結束，夢境世界砰然坍塌，兩人只感覺到溫暖觸感離開了他們的身體。
茱蒂猛地從床鋪上坐了起來，她的心臟仍在劇烈跳動。但她的思緒並沒有衝動模糊，她清楚地記著剛才吻夏洛克的感覺。
奇怪的是，夏洛克的行為很主動，她後來能完全感覺到他在掌控著那個吻。她如果在做夢的話，夢會如此真實嗎？
仔細回想了那個夢，茱蒂突然記起了在她吻夏洛克之前，他有說過一些話。
夏洛克說，那個夢境屬於史蒂夫，不屬於她。
他的話歷歷在目，這讓茱蒂有些慌亂，她想到了一件令她不安的事。如果說夏洛克在剛才的夢裡有意識，他豈不是知道了她的心思？
更恐怖的是，萬一她每天晚上做的夢裡，夏洛克都有意識呢？想到這裡，茱蒂已經臉紅了，她倍感羞愧，卻又不知道這種事為什麼會發生。
夏洛克沒有推開她，沒有拒絕她，難道說他也……茱蒂沒有繼續往下想，而是強迫自己迅速冷靜下來，因為她仍記得方才夢中那件事。
她的身上可能背負著人命，她沒有資格留下來，她知道自己不能繼續待在倫敦了，她必須上路，去尋找她不堪回首的過去。
茱蒂撫摸了她的下唇，抿了抿嘴唇，似乎就留住了那個最美好的紀念品。對她來說，就像一場告別。
那些黑暗與罪孽，就讓她一個人承擔吧。她現在唯一的心願，就是希望夏洛克能一生平安，永遠幸福。
清醒過來後的茱蒂，再也沒有之前的興奮和悸動。她平靜地起身下床，翻找出行李箱，簡單整理了下衣物，並沒有什麼可以帶走的東西。
她準備再帶上錢包就離開，但正當她披上了風衣的時候，急促的敲門聲響起來。她只能暫時擱下手中的東西，徑直走向門。
茱蒂拉開了門，那張熟悉的臉又出現了，她的呼吸一凝。
「福爾摩斯先生。」茱蒂決定先在語言上拉開距離，她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緒，儘量讓她的表情毫無波瀾，但還是沒有隱藏住眼底的一絲驚慌。
「有事嗎？」她刻意壓低了聲線，試圖讓聲音聽起來不再顫抖。
「當然有。」夏洛克淡淡地掃過茱蒂的風衣，他能快速捕捉到她的情緒，他知道她的恐懼從何而來。但是她又叫了他福爾摩斯先生？他莫名生了一股無名火。
茱蒂的身子不自覺地往後退了一點，夏洛克很快就上前一步握住了她的手腕，他語氣沉鬱地叫了她的名字：「茱蒂·摩爾，現在就想著要逃跑了？」
「你不應該解釋一下夢裡的那個吻嗎？」夏洛克的聲音沉沉地落了下來，聽得茱蒂頭皮發麻，她的身體凍結，僵硬得像個石塊。
「不說話就當作你默認了。」夏洛克往前走了一步，另一隻手直接帶上了門，「砰」的一聲，房門關緊，封閉的空間裡只剩下他們兩人。
夏洛克拉著茱蒂往裡走，雖然緊緊扣住她的手腕，但力氣很輕。她沒有掙扎沒有反抗，任憑他帶領著她的腳步。
而正當夏洛克步入客廳時，發現了之前茱蒂匆匆擱下的行李箱，他的腳步一滯，語氣略帶諷刺：「你的準備速度比我想像得還要快，茱蒂·摩爾。」
茱蒂的身子一抖，夏洛克察覺到了她在顫抖，猛地抓緊了她的手，然後回頭看了她一眼：「原來你還知道心虛？」
茱蒂的頭一縮，輕聲說：「對不起。」
「對不起？」夏洛克一字一句地重複了一遍她的話，然後冷笑了一聲，「你在道歉？」
「嗯。」茱蒂點了點頭。
「你是在為昨天的那個吻而道歉，還是為你差點不辭而別道歉？」夏洛克注視著茱蒂，咄咄逼人，絲毫不給她思考的餘地。
「我……」茱蒂想了想，歎了口氣，「我不應該對你……那樣。」
「哪樣？」夏洛克低下頭，輕淺的呼吸從茱蒂的上方傳來。她一抬頭，又正好對上了他的眼睛，而他的嘴唇也在離她極近的地方。
「你是要我負責嗎？我會想辦法彌補你的。」茱蒂只能保持身體不動，避免她再觸碰到他的唇部，她連說話時候嘴唇張合幅度都變小了。
「拿走一個吻，再還我一個吻？」夏洛克替她算了算，「茱蒂·摩爾，你這筆買賣一點也不虧。」
茱蒂：「……」
夏洛克一直注視著茱蒂，似乎生怕她下一秒就在眼前消失，他也沒有停下說話，話語中半真半假。
「你應該已經發現我們的夢境相通了。」一句真話。
「但我在每個夢裡都無法控制自己。」一句謊話。
「因為你在我毫無意識的時候吻了我。」一句鬼話。
「所以你要對我負責。」一句心裡話。
「那你想要什麼樣的補償？」無可奈何的茱蒂只想快點結束這段對話，她迫不得已地說，「你可以提要求。」
「什麼樣的要求都可以？」夏洛克眯了下眼睛，茱蒂感覺他的目光能穿透她的脊背，她想找個地方躲起來，卻又無能為力。
「我要……」夏洛克拖長了尾音，似乎在思考，他認真地想了很久，茱蒂的心七下八下，情緒忐忑不安。
她都快要崩潰了的時候，夏洛克終於開口：「你留在倫敦，哪裡都不准去。」
沒有等茱蒂回答，夏洛克接著說：「我需要你協助我調查一件事。」
「什麼事？」
「我們夢境相通的原因。」
茱蒂一怔，她很快反應過來，夏洛克現在的激動情緒只是因為那個吻，他絕對不是因為在乎她才留下她。只要給他一段時間，讓他冷靜下來，他應該就會放她離開了。
反正她在倫敦也待不了太久，她一口答應了下來。
「至於那個吻。」夏洛克鬆開了她的手，輕笑了一聲，「我會想辦法……」
「讓你。」
「彌、補、我、的。」
這詭異的語氣讓茱蒂遍體發寒，她抿唇皺眉，重重地點了點頭。夏洛克直接有了藉口拿走她的備用鑰匙，並讓她每一個小時打電話給他彙報具體位置。當然，每次見面間隔不能超過兩天。
在茱蒂完全答應這些無理的要求後，夏洛克才離開。好不容易送走了這一座特別難纏的瘟神，她渾身癱軟坐到了地上，看來以後在倫敦的日子都不會太好過了。
晚上睡覺的時候，茱蒂是拒絕的。只要想到夢裡會見到那個被她吻過的夏洛克，她就不寒而慄。她作為無頭女屍被他驗了光溜溜的屍體，她邀請他一起私奔，她成為吸血鬼的時候直接咬了他……
而這一切，夏洛克竟然全都知道。茱蒂覺得自己再也不能好好做夢了，她告誡自己拒絕睡眠會影響身體健康，重複了無數遍後，終於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意識消失前的最後一個念頭是，如果夢裡見到了夏洛克，一定要好好揍他一頓。
耳邊傳來誦經的聲音，茱蒂不但沒有獲得令人平靜的慰藉，取而代之的是極度不安的狂躁和痛苦。
茱蒂費力地睜開眼，旁邊似乎有一個牧師拿著聖經對她不斷地誦讀著。她不受控制想要伸手打翻他手裡的聖經，仿佛那是克制自己的魔鬼，可是伸出的手被一根根塗滿聖水的櫟樹條灼燒至收回。
茱蒂只能盡可能遠離牧師，咬緊下唇，希望這樣能夠減輕她的痛苦，但卻根本無濟於事，所幸牧師念完了經文，開始警告站在他身邊的幾個穿著鎧甲的士兵。
牧師不斷地告誡他們，千萬要和女巫保持距離，她會有攝人心魂的魔力。運送到國王面前的時候，也要記得國王提醒這個女巫的危險性。
茱蒂暫態明白了自己的處境，她是個女巫，還是一個即將被押送至皇城的囚徒。
不知是什麼時辰，天色暗得很快，就像抹不開的黑色濃霧，天空從未吸進過光芒，溫度似乎下降得厲害。看守她的幾個士兵冷得直跺腳，嘴裡呼出來的空氣都變成了白色，低聲咒駡著這個鬼天氣。
茱蒂卻一點都沒有感覺到溫度的驟降，可能是因為自己是女巫的原因，天色越發陰沉，她就越能察覺到潛伏在身體裡的神秘力量在蠢蠢欲動。
士兵很好地遵循了牧師的教誨，站在離她不近不遠的位置，既害怕著她的逃脫，又躲避著她的蠱惑。
茱蒂抱著雙腿，坐在籠子裡坐了一整夜，她一時還無法在如此陌生的情況下入睡，不過這並沒有給她帶來太大的疲勞感，漆黑的夜色仿佛是滋養黑暗的巢穴，送給她無盡的力量。
天似乎有些亮了，只有極少的陽光可以避開厚重的雲層，透了出來，稍稍溫暖清晨的微涼。
有一個身穿修身長袍的人撥開清晨的濃霧走來，茱蒂從其他士兵的口中得知，他是押送自己去皇城的領頭將軍，昏庸的國王聽信了小人的讒言。因為貪戀女巫的美色，沒有將其就地處決，反而讓忠心耿耿的將軍護送女巫進城。
濃霧逐漸散去，慢慢顯露出將軍的樣子，是夏洛克。
茱蒂不禁彎起了嘴角，有了夏洛克的陪伴，這次的路途也不會太讓人難以忍受。白日裡他的行為歷歷在目，言語咄咄逼人，她這次一定要找機會報復回去。
然而，夏洛克並沒有施捨給茱蒂任何一個眼神，只是嚴格檢查了隊伍的安排，就踏上了行程。茱蒂沒好氣地撇了撇嘴，她不信，這一路上和夏洛克搭不上話。
去城堡的路上必須要經過一片密林，通往密林的小路蜿蜒曲折，像一條掙扎的巨蟒，預見著前路的坎坷。車輪滾在坑坑窪窪的石板路上，發出沉悶的摩擦聲。
儘管天色已經大亮，卻慘白依舊，並沒有帶來太多的光明，在即將進入密林的時候，夏洛克停下來，整頓了一下隊伍，告誡大家需要更加集中注意力，謹防落隊。
密林中只有些許陽光透過樹葉的罅隙鑽進來，密密麻麻的灰塵在光柱中毫無規律地浮動著，四處都是高大的椴樹林，放眼望去都是濃郁的深綠色，只有樹下草叢中有著零星幾點黃紅的小野花，意外的和諧，卻被外來的侵入者一腳踏亂它們的平衡。
車輪毫不留情地碾倒及腳的野草，壓出深深的痕跡，夏洛克一行人都沉默不語，神情有些緊張，希望可以快速地將女巫送達。
茱蒂被幾乎凝滯的氣氛帶得有些鬱悶，她輕輕地哼起歌，也不管是出自於哪裡，不知名的調子落在空氣裡，緩緩飄進每一個的耳朵，讓大家不自主地緩解了情緒，稍稍放慢了腳步。
沒過多久，夏洛克讓所有人在耳朵裡塞住東西，生怕這是女巫施下的誘惑。茱蒂有些被氣到了，反正這是夢境，她暗自在心裡盤算著如何對這個一本正經的夏洛克略施懲罰。
按夏洛克所說，他在夢裡的行為受限，一定不會像現實中那樣囂張。所以這是茱蒂唯一的反擊機會。
茱蒂開始大聲地喊著夏洛克的名字，不厭其煩地打聽他的事情。
「走在最前面的將軍大人，我看你年齡不小了，是不是已經有家室了？」
夏洛克根本就沒有回頭，無視了茱蒂的詢問。
茱蒂再接再厲：「不過按照你這個性子，應該不會有多少女孩願意嫁給你吧。」
旁邊的一個士兵踉蹌了一下，繼續往前走著。
夏洛克仍是不發一言，茱蒂心想，他現在顯露一副完全不認識她的樣子，正如他所說是因為他受到了夢境的局限。看來，她的機會來了。
茱蒂決定繼續調戲夏洛克：「如果你沒有什麼好的人選，我就給你推薦個人吧，你覺得我怎麼樣呢？」
後面傳來了刻意壓低的笑聲，隨後又被憋住了，茱蒂回頭看了看，那個忍笑的人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害怕自己得罪了女巫。
「將軍大人，你可不要裝著聽不見，你的耳朵好像紅了，不信你摸摸？」夏洛克早就紅透的耳朵已經出賣了他。
茱蒂倍感愉悅，原來受制于夢境的夏洛克毫無反擊能力。她不厭其煩地找夏洛克說話，說得嘴巴都有些幹了，不過在夏洛克強大的忍耐力下，硬是一句都沒回她。
似乎已經走了不遠的路程，連偶爾透進的陽光都消失了，夾裹著幾許涼意的空氣向著周圍散開，夜色開始浸染到森林的每個地方。
夏洛克宣佈今天的路程結束了，現在停下休息，做好過夜的準備。所有人共同合力將篝火生了起來，他們拿出攜帶著的麵包，將帶來的水微微加熱，試圖在這個溫度急降的夜晚裡暖暖身體。
一個人坐在囚車裡的茱蒂氣呼呼地看著夏洛克，想要引起他的注意：「我也餓了，夏洛克你把麵包遞給我。」
其中一個士兵拿起麵包想要遞給茱蒂，茱蒂開口拒絕了他，她的眼睛只看著夏洛克，聲音不疾不徐：「我要你們的將軍親自遞給我。」
夏洛克讓士兵坐回自己的火堆旁，對著黑暗中的茱蒂說道，「既然你不想吃東西，就不要吃了。」隨即將麵包放回袋子。
茱蒂一愣，她沒想到夏洛克竟然如此執拗，對她的言行完全不為所動，她一時之間竟想不出什麼辦法回擊夏洛克。
夏洛克一行人圍在火堆旁，開始享用起他們的晚餐。茱蒂有些忿忿不平，她盯著幽暗中的唯一光芒發起呆，想到如果火光突然熄滅，也許就可以氣到夏洛克了。
令茱蒂訝異的是，她一產生了這個念頭，火光瞬間變小了一半。士兵趕緊重新對著火堆吹氣，希望火苗燒得更旺一些，卻又琢磨著不對勁，明明沒有一絲風，火就一下子變小了。
一旁的茱蒂欣喜若狂，她立刻察覺到可能是自己的想法造成了現在的情形，這或許就是夢中女巫身份能擁有的巫術。她立即盯著火花開始實施自己的念力，火真的又變小了。
又一次變小的火讓他們察覺到異常，茱蒂用著假裝低沉的聲音沖著他們說道：「如果你們不按照我的話去做，我還會做出讓你們更害怕的事情。」
士兵們本就對女巫這種生物有著天然的恐懼之感，又在牧師的嚴厲警告下，對女巫的畏懼更深一層。
沒有一個人敢違背茱蒂的話，夏洛克執拗無奈地拿起麵包，向著她走去。
茱蒂看著夏洛克伸到籠子外面的手，掃了眼他漠然的神情，她還是不滿意，繼續說道：「這樹枝上都沾滿了聖水，我碰都沒法碰一下。將軍大人，你就把麵包遞到裡面來吧。」
夏洛克被迫將手伸進籠子，等待茱蒂接過去。茱蒂放慢了自己的動作，借著拿麵包的舉動，真實接觸到夏洛克的皮膚。茱蒂的指尖帶著她自己的沁涼冷意，刻意在夏洛克的手上多停留了一會。
她手上的溫度清晰地通過肌膚滲入到夏洛克的血液，寒意在他血液中奔流，下一秒，他就立即收回了手。手上襲來的觸感卻沒有讓他感覺到驚惶，甚至有些熟悉。
微微愣住的夏洛克第一次正視了眼前的女巫，女巫帶來的從來只是疾病和災禍。然而茱蒂過於清明的眼睛毫無阻礙地佔據了他的全部心神。
在他為國王拼死奮鬥的生涯中，他是一個隻忠於皇室的機器，為國家而生，為國家而死，他知道有人在背後嘲笑著他的愚蠢，可他還是完美地執行國王的一切指令，他頭一回對國王的命令產生了質疑，將這個女巫帶到國王的身邊，真的是正確的決定嗎？
夏洛克沒有讓忽然侵襲他的情緒任意蔓延，他迅速整理好自己，在外人看來他只是稍許的停頓，卻不知道夏洛克已經將他不斷翻滾的思緒藏諸於心。
恢復了情緒的夏洛克轉身走回原來的位置，希望溫暖的火光可以接納自己的困惑。今晚人生信條的顛覆並沒有讓夏洛克像看上去那樣平靜，用力握緊的拳頭透露了他心底的不安。
半夜的森林有著死一般的寂靜，連偶爾乍響的蟲鳴聲都消失殆盡，只有柴火時常發出劈裡啪啦的破裂聲。輪班的士兵早已闔上了眼皮，抵擋不住夜晚的困意，發出了輕微的鼾聲。
茱蒂蜷縮在囚籠裡，堅硬的木板硌得她骨頭都有些疼痛。茱蒂只好坐起身，不再試圖尋個辦法睡覺。她將快要熄滅的柴火燃燒得更旺一些，她可不想讓夏洛克因為這個而生病。
夏洛克似乎沉入了夢境，眉頭高高地聳起，看起來滿腹心事。茱蒂一直沉默注視著夏洛克，為他偶爾放鬆的神情而欣喜，為他緊鎖的眉頭而鬱悶。夜晚就在茱蒂全身心投諸在夏洛克身上的時候流逝了。
清晨的空氣有些濕潤，當茱蒂回過神的時候，她背後的衣服被露水微微沁濕。長時間的凝視讓她的眼睛些許乾澀，她閉上了眼睛，緩解一下不適。
長久的靜寂打破，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沉睡中人們都開始醒了過來，做好出發的準備，繼續上一天的行程。
不過沒過多久，茱蒂又忍不住找夏洛克講話：「夏洛克，這車顛得我腰疼，我想要你身上的衣服。」
夏洛克身後的一個士兵立即解下自己的外袍，想要遞給茱蒂，茱蒂將頭撇到一邊，再次拒絕了別人：「我要的是你們將軍大人的衣服。」
這時，夏洛克破天荒看了茱蒂一眼，他的眼神在她身上停留了幾秒，身體一動不動，還是沒有如她所願。
茱蒂不禁鼓起臉，同時嘗試運用自己的力量，看看有沒有其他的隱藏巫術。
她集中注意力，試圖將輪子停住不動。在她專注的凝視中，輪子先是緩慢卡頓，入會逐漸停了下來，再也沒有辦法前進，茱蒂簡直要為自己強大的能力拍手叫好了。
隊伍的行程被中斷，士兵們都將目光轉向夏洛克，不知道應該要怎麼處理，還是把事情拋給這個女巫最關心的將軍吧。
她的無恥又一次讓夏洛克無可奈何，他將自己的衣服脫了下來。這次他卻沒有上鉤了，直接把衣服遞進籠子，僅僅取下別在腰間的長劍，用劍鞘勾住衣服，扔進了籠子。
茱蒂一臉鬱悶地抱住還帶有夏洛克體溫的衣服，慢吞吞地把墊到身下，才使得輪子重新運轉起來。
天氣驟然起了變化，空氣裡盡是令人窒息的粘稠感，悶得讓人有些喘不過氣。不一會，大雨就像石子一樣，砸在身上，使得大家都差點睜不開眼，雨水的寒意逐漸侵入每一個人的衣服。
大雨肆意沖刷出森林裡的泥土和枯枝，道路變得泥濘不堪，路程開始變得極難行進，拉著囚車的馬停滯不前，在士兵的焦急催促下紋絲不動。
森林裡找不到任何的遮蔽所，大雨的襲擊讓夏洛克一行人避無可避。拉馬的士兵狠狠地將馬鞭抽向馬的屁股，希望可以挪動它的腳步。
馬不受控制地發出尖銳的嘶叫聲，前蹄高高地揚起，似乎眼前有什麼洪水猛獸，連接囚車的繩索被瘋狂的馬掙斷，馬兒向著森林深處跑去，失去著力點的囚車失控地向前面甩去。
但囚車並沒有如想像中摔在地上，而是開始不斷向下陷去，原來馬兒停滯不動的地方是一個不小的沼澤，被高高的野草以及枯枝覆蓋。
此時，茱蒂已經顧不上聖水帶來的灼燒感，她緊緊握住上方的木欄，身體一動不動，希望可以減緩下陷的速度，雨水猛烈地撞擊著沼澤，情況更加不容樂觀，難道這一次的困難又是不可避免了。
茱蒂似乎已經遺忘了自己是個女巫，她早已心灰意冷，戰戰兢兢地等待著死亡，想像著自己被沼澤淹沒的瀕死感。
所有人都看著女巫的籠子持續下陷著，卻沒有一個人願意伸手救她。他們在心中盤算著是國王的懲罰可怕，還是女巫帶來的災禍恐怖。
夏洛克毫不猶豫地拔出劍，不顧其他人的勸阻，要將茱蒂囚車的木欄砍斷，不知道為什麼，他只有一個信念，就是絕對不能讓茱蒂死掉。
隨著夏洛克的大力敲擊，囚車下陷的速度開始加快，沼澤的泥濘已經淹沒了茱蒂的衣角。囚車的木欄終於有所鬆動，破了一個大洞，夏洛克扔掉手中的劍，向茱蒂伸出手。
茱蒂沒有一點遲疑，回握住夏洛克的手，她被他從囚車裡拽了出來，腳落在實地上的那一刻恍若重生。茱蒂借著夏洛克將她抱住後退的力量，摟住夏洛克的脖子不放手。
儘管不是第一次面臨死亡，但是再一次瀕死帶來的恐懼也無法輕易略過，茱蒂緊緊地抱住夏洛克，像一條擱淺的魚，拼命抓住賜予新生的水流。
夏洛克被茱蒂突如其來的擁抱嚇到，呆愣了幾秒，還是將手輕輕地放在茱蒂的背脊上，溫柔地拍了兩下。
大雨毫無預警地退去，泥土夾雜著樹葉的清香滲入到空氣中，裹挾著劫後餘生的味道。
茱蒂雖然在眾士兵的驚訝眼神中被迫放開了夏洛克的脖子，但她還是緊緊貼著夏洛克，拉住他衣服的一角。
囚車雖已被沼澤吞滅，可是為了防止茱蒂的逃脫，她的腳踝上仍舊系著沉重的鐵鍊，她將白嫩的腳趾踩在夏洛克的腳背上，和地上的狼狽泥濘形成了鮮明對比。
茱蒂想像如果自己的腳就這麼走在森林裡，就算不被石子和樹枝劃傷，也會沾染上一腳的爛泥，她一想到這，就渾身抖了抖。
於是，茱蒂又嘗試著和夏洛克「商量」了一下，她假裝抽搭幾下，將聲音放得更加輕柔：「夏洛克，這鏈子實在是太重了，就算我走一個月，也走不到皇城吧。」
茱蒂顯而易見的目的被夏洛克看穿，他認命地蹲下身，將後背露給茱蒂，茱蒂沒有給夏洛克任何猶豫的時間，趕緊趴在了夏洛克的背上，用腳都緊緊地勾住夏洛克的腰。
夏洛克等待茱蒂趴穩了，才站起身，將茱蒂穩當地背在身上，士兵的表情已經不能用驚訝來形容了，明明平時以嚴謹著稱的將軍，一而再再而三四為這個女巫破例，失去了之前的冷靜，難道女巫真的有如此誘惑力。
輕不可聞的笑聲從茱蒂口中發出，夢裡的夏洛克竟然如此百依百順。她暫時原諒夏洛克之前的步步緊逼，下次只要他在現實中的行為過分霸道，她照樣可以在夢裡指揮他。
這一群士兵又重新踏上了去往皇城的路途，儘管夏洛克背著茱蒂，但一點也沒有吃力的樣子。茱蒂心情很好地趴在夏洛克的背上，看看左邊，看看右邊，比在囚車裡還要愜意。
茱蒂的灼熱呼吸噴在夏洛克的脖子裡，她自己毫無察覺，但夏洛克卻有些懊惱。他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一時頭腦發熱，居然會聽茱蒂的話將她背起，可現在也沒有退路了。
很長一段時間裡，只有茱蒂的腳鏈拖拉在地上的聲音。大家都沉默著，沒有人開口說話。因為這樣的隊伍著實怪異了一點，女巫和人類的世界不再存在著界限，被強制扭曲在了一起。
不知走了多久，地上的植被慢慢減少，樹木也稀疏了起來，森林的邊緣已經近在眼前。走出森林，就是目的地皇城，越往前走，高聳雄偉的城堡逐漸顯露出了全貌。
城中來來往往的百姓好似遭受了什麼災難，臉上俱是愁雲滿布，見不到一絲笑容。打聽一番才知道，不久前，城裡出現了一種怪病，每個人死前都是痛苦難耐的神情，卻找不出疾病的來源，大家只能認為是上天的詛咒。
士兵們回家的喜悅也被沖淡不少，雖說很多人都上過戰場，但是家裡多少有些人在等著自己。可這並不包括夏洛克，夏洛克孑然一身，無依無靠。
沒走多少時間，就來到了皇室城堡的門口，出人意料的是，國王和他現在的親信彼得森公爵在等候著他們。
夏洛克將背上的茱蒂放下來，而國王一見到茱蒂，眼睛立即放出光來，摩擦著自己的拳頭，貪婪地上下掃視著茱蒂。
茱蒂對上國王的眼神，他露出一副就像看見了美味大餐的表情。她全身的雞皮疙瘩一瞬間立馬立了起來，就像一條粘稠濕潤的極北蝰趴伏在她的後背，伺機而動。
這一切不平常的背後隱藏的絕對不是令人安心的存在，隱隱約約能夠嗅出陰謀的味道。國王和公爵對視了一眼，像是在沉默中達成了什麼協定。
下一秒，國王做了一個手勢，不知從什麼地方鑽出來的眾多士兵圍了上來，將夏洛克和茱蒂制服，他們倆被拉得遠遠的，茱蒂被套上了克制女巫的器具。
夏洛克似乎已經知道了些什麼，沒有任何掙扎，就被眾人壓制在地。他的臉背對著茱蒂，她看不到夏洛克現在的表情，就算是在夢裡被一個效忠了半輩子的人無情地拋棄，心情一定不會很好。
國王並沒有因為夏洛克的服軟而對他有所退讓，他命人當場駕起高高的柴台，將夏洛克緊緊束縛在臺上的最高點，親自拿起火堆，走在檯子的下方，想要快速點燃火堆，燒死這個對他構成威脅的心腹大患。
國王召集了全城的百姓，他大聲地宣佈道：「我所有的子民，最近城裡的疾病不斷，死掉的人也逐漸增多，這實在令我萬分痛心。如今我終於找到了罪惡的根源，找出了解決的方法。」
國王清了清嗓子，刻意停頓了一下，等到圍觀的百姓們開始騷動起來，議論聲慢慢變大的時候，才舉手示意大家安靜，繼續解釋。
「上帝給了我指示，原來是我們的福爾摩斯將軍在戰場上殺掉了太多的人。那些人的冤魂就盤踞在城中的上空，不肯離去。所以我們被下了詛咒，造成現在的局面。」
無知愚昧的百姓聽完國王的話，都露出了驚恐的表情，國王趁勢追擊：「現在有解決的方法，就是要燒死福爾摩斯將軍，貢獻出他的靈魂，為戰場死去的冤魂贖罪。不過多年來，將軍為我們擊退敵人，保衛我們的家園，我實在是於心不忍。」
國王裝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表現出殺害夏洛克會使他痛苦萬分，卻一面偷瞄著百姓的反應，希望他們來反駁他。
人群中陷入一片沉寂，不像之前的討論聲一樣熱烈，大家似乎都沉浸在左右掙扎的猶豫中。
這時，突然有一個聲音打破了平靜：「燒死福爾摩斯將軍，既然是他犯下的錯誤，那就讓他為我們犧牲吧！燒死他！」
「我還不想死！」人群中又爆發出劇烈的哭聲。
「燒死他，死了他一個人，我們就全部都可以活下來了。」
「燒死他！燒死他！」大家第一次團結一致，支持用夏洛克一個人的犧牲來換取全城百姓的性命，他們仿佛把夏洛克為他們在戰場上抛灑生命的行為擲之腦後，活下來的**佔領了他們的全部心神，在面臨死亡那一刻，每一個人貪婪自私的本性真實地展露出來。
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從來威高震主的人都沒有好下場，每個英雄走到最後的結局要麼是橫死戰場，客死他鄉。要麼就是被滿嘴仁義的上位者壓制，用各種陰謀將其置於萬劫不復，英雄當初的萬丈光輝總會被歲月磨平，成為政治的犧牲品。
茱蒂忿忿不平，她為夏洛克不值，卻對他接下來的命運無能為力。茱蒂已經被國王派來的侍衛控制住，她跪在地上，眼睜睜地看著夏洛克即將被活活燒死的結局。
國王壓下自己內心癲狂喜悅，他臉上的面部肌肉都有些微微抽動。他走到捆綁夏洛克的柴台下麵，將火把扔進灑滿油的火堆中。刹那間，火苗躥得齊人高，夏洛克被燒死的局面已經不可逆轉。
在火光映襯下，天空有些發紅，火苗燃燒得很快，已經燒到了夏洛克的衣角，茱蒂被迎面撲來的熱浪燒得臉發燙，她的眼神不再清明，取而代之得是瘋狂和陌生。
茱蒂的頭開始劇烈地疼痛，她感覺自己置身于全然不見天日的世界。永遠找不到出口，每條通過光明的路都是崎嶇不平的，一直有一雙大手操控著她。當她想要逃離的時候，給予她痛苦的懲罰，日復一日，他們就像幕後玩家，隨意擺弄著手上的棋子。
是不是曾經有這麼一場大火燒盡她的命運？顛覆她的生活，茱蒂不再記得自己是誰，也忘記了有關於夏洛克的一切相關事物。
茱蒂滑進自己的記憶迷宮，她也不想找到出口，她只想找到一個宣洩的地方，她要殺光這裡所有的人，踩著他們臨死前的絕望，讓全部人都和她一樣困進地獄。
身上的枷鎖被完全失去自我意識的茱蒂輕而易舉地掙脫，她立刻將火堆熄滅，高高跳上檯子，來到夏洛克的身邊。她手中沒有鋒利的寶劍可以砍斷束縛著夏洛克的鐵鍊，僅僅只是一揮手，鐵鍊就自行掉落，沒有人知道她是怎麼做到的。
茱蒂俯身擁抱住了夏洛克，身體在顫抖，眼神在憤怒。國王渾身發抖地將公爵抵擋在胸前，希望擋住茱蒂的怒火。
茱蒂站在高臺上，冷漠地看著底下每一個的表情，她沒有湧出任何憐憫之情，她只有一個念頭，就是將這裡全部毀滅。她揮一揮手，漫天的火點落在城中，被火燒及的人們發出刺耳的尖叫，他們大聲咒駡著邪惡的女巫。
火勢越來越大，首當其衝的的城堡已經火光沖天，火光的熱焰舔舐著茱蒂的皮膚。茱蒂聽著人群中不斷傳來的哀嚎，她緊緊握住夏洛克已經燒傷的手，失神地坐到地上，這一刻她真正變成了一個長期寄居在黑暗裡的惡魔，永遠找不到出路。
茱蒂抱著夏洛克的屍體，將頭埋進他的脖子，她不知道怎麼才可以在不斷滑進黑暗的歧途中活下去。她嚎啕大哭，哭得就像一個失去方向的孩子，淚是苦的，因為它包裹著茱蒂的孤獨。
天空開始下起雨，瞬間澆熄了還沒有蔓延開來的罪惡，只有茱蒂所在的高臺上還燃燒著大火，茱蒂緊抱夏洛克的身影在火光中若隱若現，他們的世界緊緊地纏繞在一起，永遠也沒有界限。
第31章
茱蒂醒了過來, 夢中陰鬱的情緒延續到了現實。她差一點就摧毀了整座城市, 她逐漸意識到自己從前真的可能做過這種事。
因此, 她還是沒有改變要遠離夏洛克的念頭, 但她答應了夏洛克要留在倫敦查清楚真相。只要他們不再夢境相通，她就有藉口離開這裡了。
已到了深秋, 冰涼的空氣從微微敞開的窗戶中鑽進來，腐蝕著整個房間, 將氣溫降低。寒冷把茱蒂凍得更加清醒，她離開了溫暖的被窩，腳套入鞋中，踏到地面上。
她收拾好一切，決定先去雜誌社看看。過段時間她要離開倫敦, 也得提前和同事們說好。
準備好後的茱蒂拎起包，走出門的時候, 正好迎面碰上了夏洛克。他就站在離她房子一米處的地方, 似乎已經算准了她的出門時間。見她開門出來，夏洛克的嘴角弧度微微上翹，然後點了點頭：「早上好。」
茱蒂背部一僵, 面容一愣, 又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她覺得夏洛克的笑容有些刺眼。他就像過分明亮的太陽，她很想觸及到他的溫暖，卻又怕那光芒灼傷她的眼睛。
「福爾摩斯……」茱蒂的話還未說完，她就看到夏洛克的眼睛微微一眯, 她頓時感到背脊一涼，她立刻改口，「夏洛克，早上好。」
「現在準備去上班？」夏洛克看了眼她手中的包，沒等茱蒂點頭應聲，他就自作主張地替她做了決定，「今天先不用去了。」
「可是……」
「我覺得我們應該快速開始調查。」夏洛克沒有給她反駁的機會，反而拋出了一個合情合理的藉口。這讓茱蒂啞口無言，她想了想他的話確實沒什麼毛病。
「如果你同意的話，把手機給我。」趁著茱蒂還呆在原地，夏洛克快步走過來朝她伸出手，她還沒聽清楚，就糊裡糊塗地把手機遞給到了他手上。
夏洛克的手指輕觸著手機螢幕，他很快從通訊錄中翻出了昨天打給茱蒂的那個號碼，他迅速撥了過去。等到茱蒂發現的時候，他已經把手機放到了耳邊。
響了幾聲「嘟——」之後，電話那頭出現了潔西嘉俏皮的聲音：「茱蒂，早上好呀。」
「我不是茱蒂。」夏洛克咳嗽了幾聲，再回答道。
潔西嘉一怔，夏洛克的聲線辨識度極高，她辨認出了那低沉有磁性的嗓音，她露出了一個笑容：「你是茱蒂的男友吧。」
「我想替茱蒂請個假，她今天可能又無法上班了。」夏洛克的聲音頓了幾秒，似乎在思考理由，他猶猶豫豫地說，「茱蒂她現在不太方便，沒辦法和你親自說。」
「我理解我理解！」潔西嘉很快就明白過來，她可不是那種專門掃興的人，她的笑聲聽起來很曖昧，「那麻煩你一定要讓茱蒂好好休息哦。」
「你放心。」夏洛克一字一句，認真地說，「我一定會讓她好、好、休、息的。」
他們兩個似乎達成了某種協定，完美地解決了這件事，心滿意足地掛了電話，只剩下茱蒂如墜雲霧地站在那裡。夏洛克把手機重新塞回茱蒂的手中，將她喚醒：「我幫你跟同事說過了，我們現在是不是應該出發了？」
「出發？」茱蒂皺了皺眉，「你準備先從哪裡入手調查？」
「我準備先陪你吃個早飯。」夏洛克說。
茱蒂：「……」
他們又走到了之前吃過的那家早餐店，點了一樣的餐點，醇厚香味依舊。夏洛克只吃了幾口，就空出了手，背脊筆直，十指交叉看向茱蒂，「默默」觀察她的吃飯規律。
即使茱蒂低著頭，還是能感受到他灼熱的目光，她拼命忍住，假裝自己是在一個人吃飯。但在好不容易塞下一塊煎蛋後，她無奈地抬起了頭：「夏洛克，你能好好吃飯嗎？」
「茱蒂，我已經吃過了。」夏洛克非常無辜，「我並沒有在看你，你能好好吃飯嗎？」
面對夏洛克這種反咬一口的無恥行為，茱蒂無語凝咽。她迫不得已壓抑住她想吐槽的心，猛地低頭盯住約克郡布丁，試圖緩解她的緊張。
「可憐的約克郡布丁。」夏洛克感慨道，「你沒看到它在你的強烈注視下已經開始瑟瑟發抖了嗎？」
「你就這麼喜歡約克郡布丁？」茱蒂好奇地問。
「不是我喜歡……」是你喜歡。
夏洛克正想吐出下半句的時候，突然意識到了什麼，約克郡不僅是他們曾經生活過的地方，還是茱蒂痛苦童年的發生地。他並不想勾起茱蒂的黑暗回憶，立刻閉緊了嘴巴，換了一種說法。
「它見證了我們吃過那麼多次早餐的回憶。」夏洛克鄭重其事地說，「我猜你應該會喜歡吧。」
茱蒂想了想他們其實也就吃了那麼幾次早餐，為什麼從夏洛克的嘴裡說出來就變味了？就算她再遲鈍也會發現這句話的不對勁，她決定反駁他：「我為什麼會喜歡？」
「你不喜歡？」夏洛克挑了挑眉，聲調變異。下一秒，他語速極快地丟出了一大段話，絲毫不給茱蒂反應的機會。
「你不喜歡，就在夢裡邀請我去私奔？你不喜歡，就裝糊塗撲上來把我脖子咬了？你不喜歡，就站在公共場合大聲表白？你不喜歡，就強吻了我？」
「在我毫無行動能力的情況下，做出了這些行為。現在你說你不喜歡？」夏洛克厚顏無恥地接著說，「茱蒂·摩爾，看來你是不準備負責了。」
聽到這段話，茱蒂此刻就像約克郡布丁一樣開始瑟瑟發抖了，做人有風險，做夢需謹慎。她之前做夢的時候，完全不會想到主人公會坐在她面前，喋喋不休地跟她數著夢裡做過的事。
「哦對了。」夏洛克恍若記起了什麼，他又看向茱蒂，疑惑道，「昨天夜裡那個死纏爛打的女巫是誰來著？」
茱蒂：「……」
既然她又理虧又詞窮，她被迫選擇沉默，沉默是最好的武器。
看到茱蒂無可奈何的樣子，夏洛克的嘴角微微上揚，他昨天的話真的起了效果。想到她昨天夢裡的行為，他就忍不住發笑。
因為她有小心思，肯定會想在夢裡報復他。只要在現實中繼續表現出欺壓她的樣子，她還會試圖報一箭之仇。既然她主動將把柄遞到他手上，他處理那些把柄的方式就是……
讓她慢慢償還。
「所以這個約克郡布丁，你還喜歡嗎？」夏洛克話題一轉，看似大度地原諒了茱蒂過去的言行。
「喜歡。」茱蒂咬牙切齒地從喉嚨裡擠出了兩個字。
「那就好好吃了它。」夏洛克注視著茱蒂，直到等她完整吃完後，才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茱蒂被迫咽下去食物，她擦了擦嘴，努力壓抑她的憤怒：「夏洛克，你準備從哪裡入手呢？」
「先去趟瑪莎百貨。」
茱蒂一愣，緊接著夏洛克發出了一聲輕不可察的笑聲，他的笑容在茱蒂看來極為詭異，她不由得毛骨悚然：「我有一些必需用品要去那裡才能買到。」
但茱蒂沒有繼續提問，而是跟在夏洛克身後。反正她只要按照他說的行動就可以，她並不想畫蛇添足問東問西，萬一夏洛克又用夢裡的事情攻擊她呢？
是她自己提出要負責任的，那她還是得負責到底。
他們攔了一輛計程車，坐在夏洛克身邊讓茱蒂倍感不安，他溫暖的身體就像一個熱源。她擔心夏洛克又以為她要趁機占他便宜，立刻往車門邊移了一大段距離，安靜地把手放在了膝蓋上。
茱蒂的行為被夏洛克收入眼底，他勾了勾嘴角，看向司機：「瑪莎百貨，最好快點。」
司機從中央後視鏡中窺視著他們，應該是一對情侶，他想。他順便隨口問了一句：「買什麼？」
夏洛克竟然有閒情逸致和司機開始聊天，他不急不緩地回答道：「充氣床。」
「這樣啊。」司機拉長了尾音，他似乎已經猜到他們買床的目的了，這或許是新婚夫婦，他咧開嘴，調笑般問道，「有什麼用途？」
夏洛克扭頭看著茱蒂，一邊注視著她一邊回答：「和她一起睡覺。」
茱蒂呆住了，身體僵直，面色發紅，耳朵發燙。但她完全不敢反駁夏洛克說的任何一句話，他要是對司機敘述她的歷歷罪狀，那她連出租都不敢坐了，還是忍一忍等到下車吧。
司機大笑起來，下車的時候還祝福了他們百年好合。夏洛克自然接受了他的祝福，然後直接帶著茱蒂往百貨超市里走去。
夏洛克在前面走著，他能感覺到背後那怨念的目光，他裝作毫不知情，很有興致地挑起了充氣床。他讓店員將床墊在今天晚上之前送到茱蒂家的位址，還補了一句有急用。
店員笑著看了看夏洛克身後的茱蒂，了然於心，他表示一定儘快送到。
回家之後，夏洛克拿出備用鑰匙直接打開了茱蒂家的門，他走了進來，坐在了沙發上。他的樣子仿佛自己才是這個家的主人，茱蒂有些氣不過，但還是咬了咬牙，關上了門。
看茱蒂猶猶豫豫地站在那裡，她似乎想坐又不敢坐，夏洛克決定好心地給她一個臺階下：「你可以坐在沙發上，我不介意。」
夏洛克理所當然的樣子讓茱蒂簡直要氣暈了，她拼命忍住，抿了抿嘴後說：「我坐到餐桌旁邊就好了。」
夏洛克的表情一僵，他換了一種口吻，聽上去極具威脅：「你不是要協助我調查嗎？」
聽到這裡，茱蒂不走也不行了，她只能小心地朝沙發挪動步伐，然後緊貼著沙發邊緣滑坐下來，避免接觸到夏洛克的身子。
茱蒂緊緊縮成一團，她儘量使自己的占地面積更小，仿佛夏洛克是什麼洪水猛獸一樣。夏洛克瞥了她一眼，然後自己移了過來。
「你好像很怕我？」茱蒂聽到了夏洛克的聲音在她頭頂上方響起，她立刻停止了微微顫抖的身體。
話音落下後，整個房間變得寂靜。茱蒂能察覺到夏洛克的呼吸近在耳畔，她要是一不留神又會開始浮想聯翩了。然後，她想到了一個辦法。
「你別過來。」茱蒂不抬頭也不轉身，身體一動不動，緊閉著雙眼喊道。
「呵。」夏洛克輕笑了一聲，「好像吃虧的人是你？」
「我……」茱蒂知道如果她與夏洛克爭辯，仍然不能占上風，說不定還給了他繼續糾錯的機會。
「茱蒂·摩爾。」夏洛克歎了口氣，他往沙發另一頭挪了一點，他決定先不捉弄她，「現在你可以抬頭了。」
茱蒂先等了一分鐘，確保夏洛克這次真的沒有在她身旁才放下心來。她直起了身子，靠在沙發背上，扭頭看向夏洛克，遲疑道：「你為什麼要買充氣床？」
夏洛克突然明白過來茱蒂畏畏縮縮的原因了，他有些想笑，但又忍住了逗她的想法。他正了正神色：「你覺得呢？」
「這跟調查有什麼必然聯繫嗎？」茱蒂沒有上鉤，反問道。
「當然有。」夏洛克義正言辭，面對茱蒂的質疑，面不改色心不跳，然後留下了一個懸念，「今晚你就知道了。」
「……」茱蒂感覺夏洛克避重就輕，講話完全繞開主題，神神秘秘的樣子讓她膽戰心驚。
「現在我們可以開始了。」夏洛克嚴肅起來，他指了指桌上的電腦，詢問茱蒂，「能借用一下你的電腦嗎？」
茱蒂點了點頭，而當她打開電腦，螢幕亮起來，夏洛克用手移動著滑鼠點開流覽器的時候，她才猛地想起收藏欄上那醒目的博客地址。
她立刻把電腦轉移到自己面前，試圖刪除那個地址，卻聽到了夏洛克的聲音，「不用麻煩了。我已經知道你把夢境發表在網路上，還刊登上雜誌是不是？」
走投無路的茱蒂瞬間放開了握緊電腦的那只手，她生無可戀地看向夏洛克，憋出了幾個字：「生活所迫。」
「聽起來有理有據，我暫時先不追究了。」夏洛克把電腦接了過來，搜索後點開了幾個頁面，然後分別展示給茱蒂看。
托尼·斯塔克，漢尼拔·萊克特，史蒂夫·羅傑斯……每一張臉都是她在夢裡見過的。茱蒂眯起了眼睛，還沒有開口問，夏洛克就主動提起：「還記得我之前告訴你，那天你在史蒂夫的夢裡嗎？」
為了怕她不理解，夏洛克特地補充了一句：「就是那個你非要強吻我的夢。」
茱蒂沒法回答，只能弱弱地應了一聲，落入空氣瞬間消弭。
「你是不是每次做夢前都見到過這些人？除了史蒂夫是在明信片上見到的。」
茱蒂略加回憶後點了點頭，夏洛克確認之後接著說，「據我的猜測，你應該擁有進入別人夢境的能力。那我們暫且把它稱之為盜夢吧。」
「所以今天我要讓你預留一整天，驗證這件事。」夏洛克低頭看了一眼電腦上的時間，將安眠藥從風衣口袋中拿出，擱在桌上，清脆的碰撞聲響起，「等充氣床送到後，我們就開始睡覺。」
「這一次的盜夢對象，我已經替你選好了。」夏洛克從手機中翻找出了一張最新日期的照片，點開放大後舉到茱蒂眼前。照片裡有一個身穿灰色馬甲的男人站在那，裡面套著一件黑白格子襯衫，他雙手環胸，眉頭微蹙。
雖然不知道夏洛克是從哪搞到這張照片的，但是從這個男人的表情來看，照片極有可能是被抓拍的，他突然瞪大的雙眼顯露了他並不想被攝入鏡頭。
「我的室友，約翰·華生。」夏洛克的嘴角往上拉長，露出了一個微笑。
他的理由非常充分：「華生現在的生活並沒有過多危險，他的夢境對你來說安全係數很高。如果你想學會如何掌控夢境，我認為這是最佳人選。」
「記住他的臉了嗎？」夏洛克在確認茱蒂已經將華生的照片完全收入眼底後，才收起了手機，開始向她傳授盜夢所需的一些技巧。
「你必須要先明確一個觀念，夢境裡的一切都是可以在你的控制之下的。」夏洛克見茱蒂若有所思地傾聽著，他決定讓她從最基本的地方學起，「你進入華生的夢境後，可以先從設計構建夢中的場景開始。」
「假設我和你現在正在夢境裡，我們坐在這張沙發上。」夏洛克用手指敲擊了幾下眼前的桌子，循循善誘，「你要想像讓這張桌子消失，它就會真的消失。」
茱蒂很快就理解了夏洛克的意思，她略加思索後問：「我可以嘗試，但是我擔心盜夢會對華生造成什麼影響嗎？」
「有可能。」就連夏洛克也不能確定盜夢的副作用是否存在，但他知道假如茱蒂出現任何失控的狀態，他能夠立刻控制住她。憑藉他前幾次積累的盜夢經驗，以及茱蒂對他毫無保留的信任。
見茱蒂的臉色一變，夏洛克馬上拋出了下一句解釋：「因此我會設置好鬧鐘，一到時間我們就會強制被鬧鐘喚醒，這是被迫離開夢境的最好方式。」
茱蒂還是有些猶豫，夏洛克只能提出將做夢時間縮短為兩個小時。在這麼短暫的夢境裡，任憑茱蒂的摧毀能力再強大，也不會造成太嚴重的後果。
認真思考過夏洛克所說的全部話後，茱蒂才答應了下來，她隱約察覺到有一點不太對。她只能詢問老師夏洛克：「你是怎麼知道這些盜夢知識的？」
夏洛克一怔，他被這個問題難倒了。他的大腦在短短幾秒的飛速運轉後，鎮定地對茱蒂解釋道。
「世界上存在著一些盜夢組織。」這是夏洛克的猜測，他認為茱蒂這些年就是在供職於盜夢組織，工作內容很有可能是通過夢境影響人的潛意識。
「我曾經接觸過他們。」這是夏洛克未來要做的事，説明茱蒂找到組織，不遺餘力地摧毀他們，將不見天日的罪惡連根拔起，讓光亮照入黑暗之地。
因此，茱蒂必須快速掌控盜夢技巧，他要帶她進入那些人的夢，潛入那陰暗莫測的深淵，將他們對她所做的傷害，一一奉還。
茱蒂並沒有懷疑夏洛克的話，她立刻接受了這個解釋。「篤篤」聲響起，似乎有人在用力扣門。夏洛克站了起來，經過茱蒂身邊，走向門廳，扭開門鎖。
大門敞開，效率極快的送貨工站在門外，他已經將充氣床帶到了這裡。按照夏洛克的指示，他們將床搬入二樓的茱蒂臥室，放置在了她的床鋪旁邊。
工作繁重的送貨工很快就走了，夏洛克合上門，扣上門鎖，確保萬無一失之後，對茱蒂喊了一聲：「我們現在可以開始睡覺了。」
茱蒂剛才一直都在回想夏洛克告訴她的盜夢技巧，聽到他的聲音後，她回過神來，跑去廚房找出兩個玻璃杯。她往杯中注入熱水，昨夜放在保溫壺中的，此刻已經有些發冷，但溫度剛剛好。
夏洛克走了過來，拿起桌上的安眠藥，給她一粒。看茱蒂吞下藥後，他接過她手中的水杯，就著她剛喝過的那杯水，自己也咽下了藥。
茱蒂一愣，卻聽夏洛克說，「時間緊迫，我不介意。」
他們走到二樓，茱蒂從櫃子中找出稍厚的全新被子，她前段時間正好已經洗過，鋪在了那張充氣床上。夏洛克則負責閉緊房門，合上窗戶，拉上窗簾，動作一氣呵成。
為了避免華生在外暈倒，夏洛克特地叮囑過讓他晚上最好不要出門。他打了個電話確認華生現在已經在家中了。
兩張床鋪之間隔了一條狹窄的過道，夏洛克和茱蒂一起躺了下來，此時已經是晚上七點，半小時後安眠藥就會起效。
或許是因為在等待困意來襲，他們兩人的呼吸聲都很輕，也沒有一個人開口說話。四周太過寂靜，茱蒂能聽到夏洛克的鼻息輕緩，就好像有人在她耳邊撓癢癢。
終於等到安眠藥起了效用，他們一齊沉沉睡去。
夏洛克睜開了眼睛，頭頂是尚未退散的鮮紅晚霞。這裡硝煙彌漫，遠處火光沖天，炮火的轟鳴聲震耳欲聾。突的有一顆子彈擦過他的臉頰，皮膚立刻被擦破，血珠迅速滲出。
他反應極快，將身旁的茱蒂一摟，環抱著她撲倒在地。伴隨著呼嘯而過的風聲，槍林彈雨，鮮血飛濺。他們躲過了一劫，得以生還。
夏洛克意識到自己失算了。華生今天的夢竟然和戰爭有關！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的內容真的是「和她一起睡覺」吧哈哈哈。
第32章
另一件更急迫的事情擺在了夏洛克的面前, 他此時已經無法分心去想是否能安全度過這場夢境。因為他知道之前在漢尼拔的夢中, 漢尼拔的死亡直接就讓他和茱蒂脫離夢境。
而華生現在一定處在戰場中的某個位置, 夏洛克不希望類似的事情再次發生。他必須保證華生的安全, 才能讓這個夢境得以繼續。夏洛克做出了決定，他要暫停這場戰役, 找到華生並將他帶離戰場。
正當他抬頭看了眼被火光映亮的天空時，寂靜驟然降臨, 槍彈的聲音完全消失。戰火不再延續，飛來的子彈停留在了半空中。
夏洛克下意識扭頭看向茱蒂，看到了她明亮真摯的雙眼，她在努力停止戰爭，試圖讓這個夢境變得安寧。
趁著茱蒂專注控制夢境的時候, 夏洛克幫助她讓附近的子彈掉落，戰士們的安全不再收到威脅。整個世界靜止, 時間極其緩慢地流逝, 夏洛克帶著茱蒂離開了這一片遮擋地。
一路上見到了許多靜立在原地的持槍戰士，他們穿過人群，在附近的一棟小房子裡找到了華生。
華生正俯身低頭, 似乎想要拿起桌上的藥瓶。由於夢境時間被暫時停止, 他的身軀也一動不動。他們剛步行到華生面前，就聽到他的肚中傳出了咕嚕一聲，打破了這漫長的沉寂。
夏洛克先是一愣，然後笑了一聲：「我猜華生現在一定餓壞了。」
他看似漫不經心的玩笑，其實是給茱蒂拋出了一句暗示, 他希望讓她主動意識到去轉變夢境場景。
夏洛克的話剛傳到茱蒂耳中，她立刻產生了一個念頭。既然來到華生夢境的目的是訓練盜夢能力，為了讓調查更好地進行，她現在能做的就是構建夢境。
茱蒂先打量了這個房間，房間並不大，緊閉的窗戶上破了一個洞，風簌簌從小洞裡刮進來。她開始想像這並不是一棟戰場附近的小房子，整個房子的邊緣虛化，她的腦中出現了一間優雅氛圍的餐廳。
環境僻靜，食客不多，每張桌子上都有一盞小燈散發著幽黃色的燈光，黑白琴鍵起伏，悠揚的音樂響起……
光影之間，時空交錯，場景變換，他們一瞬間就站在了那家餐廳的門口。頭頂是黯淡的天色，身後是重重雨幕。雷聲轟隆作響，雨珠迅疾地砸了下來，眼看就要浸濕後背。
夏洛克拉起茱蒂，往餐廳內跑去。合上門後，把滾滾雷聲和嘩啦雨聲都關在了門外。所幸他們跑得及時，衣衫還未受到雨水的清洗。
細小水珠從茱蒂的發間落下，夏洛克只瞥了一眼，幫她將長髮捋到耳後，然後就把注意力放在餐廳中。眼前火焰忽明忽暗，一個男人在身旁點燃了煙。他還沒來得及吸一口，服務生立刻上前勸阻。
在餐廳的一個幽暗角落裡，夏洛克發現了身著正裝的華生。華生正對他們而坐，並沒有發現夏洛克的存在，因為他面前坐著一個身材姣好的女士。
那位女士背對著夏洛克，穿著一件漂亮的露肩裙子，肩膀瘦削，金色頭髮盤起髮髻，一副精緻的耳墜垂下，是兩粒圓潤的珍珠。隨著她微笑低頭的動作，耳墜輕盈地晃蕩。
他們兩個的對話一直沒有停止，時而聳肩，時而歡笑，看上去氣氛很好。
華生竟然夢到一場約會。夏洛克玩心大起，露出了一個神秘莫測的笑容。既然茱蒂已經逐漸掌握了構造夢境的技能，剩下的夢就讓他們陪華生好好玩一玩。
想到這裡，夏洛克突然俯身在茱蒂耳邊說：「華生對這場約會極為上心，不如我們幫他推波助瀾。」
茱蒂還沒回答，就被夏洛克拉走。他們來到餐廳員工的換衣間，夏洛克在牆上摘了兩件員工制服，裙式的制服遞給茱蒂，西裝式的則自己拿著。
「你先換吧。」夏洛克把西裝掛在手上，走了出去順便帶上了門。
為什麼夏洛克一點也不像他所說那樣「行為受限」？茱蒂覺得奇怪，但她只是先把懷疑放在了心底，準備在這個夢境裡好好觀察。
他們都換上了員工制服，茱蒂還幫夏洛克打了一個溫莎結。夏洛克敲了敲牆壁，一台餐車不知道從哪裡冒了出來，擺在他們面前。餐點、紅酒、玫瑰……應有盡有。
茱蒂眉毛一挑，記下了這個細節。
一切準備就緒後，夏洛克推著餐車往外走去，見茱蒂緩步跟在身後，他停下了腳步，扭頭看向她，再用眼神示意讓她和他並肩前行。茱蒂跟了上來，他們的步伐同時向前。
走進用餐點的時候，夏洛克一眼就注意到了華生上揚的嘴角。他略微勾起唇角，停下腳步。幾秒後，他的卷髮開始縮短，鼻頭變大，嘴邊變得更薄，下巴中央出現一條下巴溝。
幽暗的燈光襯得他笑容怪異，他似乎想起了什麼，又將他的髮際線往上提了一寸，這才點了點頭，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茱蒂站在旁邊，默默地看著得意忘形的夏洛克變了一張臉，她心中差不多已經有底了。她咳嗽了幾聲，指著夏洛克現在的臉問道：「夏洛克，你的臉……」
「噓。」夏洛克把手指放在嘴唇上，眼睛微微睜大。他的意思是讓茱蒂不要叫自己的名字，他很快給了解釋，「這是麥考夫的臉。」
茱蒂：「……」
她記得這個名字，麥考夫是夏洛克的哥哥。所以夢裡的夏洛克不但能變出餐車，還能換一張臉。他竟然說他毫無自主行動能力，被她在夢境中牽引著。茱蒂認為他早就忘乎其形，或者根本就沒有想過要在她面前遮掩。
她之前一定是被沖昏了頭腦，才會相信他的鬼話。
略加思索後，茱蒂並不想那麼快拆穿他的謊言。她要抓出更多的把柄，再在夢醒之後質問他。
「我們現在可以開始了嗎？」茱蒂用手指輕輕敲擊了下餐車，清脆的蹡蹡聲拉回了走神的夏洛克。他的腦中正在思考，要怎麼好好讓華生的約會錦上添花。
夏洛克從餐車中拿起那朵玫瑰花，遞給茱蒂：「你先去把這朵花送給華生對面的那位女士，就說是雷斯垂德先生送的。」
茱蒂循著夏洛克的目光看去，餐廳另一頭的某張小桌上單坐著一個男人。他背對著他們，用手揉了揉脖頸，沉默的脊背似乎透露了他的勞累。
看著夏洛克忍不住上翹的嘴角，茱蒂突然產生了一種不祥的預感。但她很快將這種感覺壓了下來，她無比迫切地希望夏洛克能繼續保持現在的狀態。
忘乎所以能讓一個人犯錯，茱蒂微笑著接過夏洛克手中的花，表示她一定會好好完成他的交待。
茱蒂深吸一口氣，小心翼翼地拿著玫瑰花，一步一步朝著華生所在的那張桌子走去。她心中已快速生成了一個想法，她慢步抵達，然後站到了那位女士身旁。
「你好。」茱蒂長相乖巧，笑容可人，極容易讓人產生信任感。
華生和他的約會對象同時抬頭看向茱蒂，她的聲音劃破這裡的氛圍，方才的朦朧曖昧如霧氣般在空氣中消散無形。
茱蒂溫柔地點了點頭，將手中的玫瑰遞了出去，輕輕放在那位女士的手旁。她沒有按照夏洛克所說的做，她變出了一張紙條：「有一位先生要把這張紙條送給你。」
華生一怔，他有些尷尬地伸手摸了摸鼻子，試圖掩飾自己的窘態。有人送花給你的約會對象，豈不是證明了他毫無魅力？
那位女士一愣，茱蒂悄悄湊在她的身邊說：「送花的人就是我身後那個站在餐車邊的男人。」
完成一切後，茱蒂走回到夏洛克身邊。有著麥考夫臉的夏洛克用眼神詢問她，她比了一個完美解決的手勢。
夏洛克笑容依舊，他開始推著餐車往華生走去。他立定站穩後，正俯身拿出準備好的紅酒時，突然被人潑了一臉的果汁。鮮紅色的西瓜汁順著他的臉頰往下流，沿著下頜線滴入襯衫領口。
「瑪麗，不要激動。」華生快速站起，伸手拉住了那位女士，並喚了她的名字。
瑪麗的臉上畫著精緻的妝容，此時卻因為氣憤而皺起了眉，她氣得全臉發紅：「這位先生，請問你懂什麼叫禮貌嗎？」
夏洛克怔了幾秒，這跟想像的不一樣。他很快就知道了原因，因為瑪麗將一張紙條甩在了他的臉上。紙條開始落下，他用手抓住，攤開在眼前一看。
「親愛的小姐，我欣賞您美麗動人的身材曲線，細膩光潔的姣好面容。您身邊那位粗鄙醜陋的男子一點也配不上您，我是否有榮幸邀你……」
「流氓！」瑪麗大喊一聲。
伴隨著瑪麗的怒火，夏洛克也看清了下半句，「邀你共度春宵。」
讀完之後，他將紙條在手中攥成一團，面容鎮定，看不出波瀾。看來茱蒂借機設了一個陷阱給他，他的眼底浮現了一絲笑意。
她這麼快就知道怎麼控制夢境，還真是活學活用，為了報復他不遺餘力呢。
這時，華生也看清了夏洛克的臉，他面色一驚，言語因為緊張而有些慌亂：「麥考夫？」
夏洛克記起之前他特地變了一張臉，他將計就計擠出一個微笑，隨意用手抹了一把臉上的西瓜汁：「華生，晚上好。」
華生咳嗽了幾聲：「麥考夫，你必須解釋一下這張紙條是什麼意思。」
「初次約會的時候總要有一些不盡人意的小插曲來調動情緒。」夏洛克一本正經地說，「這是我送給你的禮物，你還滿意嗎？」
「對了，我還帶來了一瓶……」夏洛克沒有說完，就聽到「啪」的一聲，他的右邊臉頰開始劇烈疼痛，泛起紅色，氣不過的瑪麗給了這個流氓重重一擊。
夏洛克還沒反應過來，就聽到「砰」的一聲槍響刺破空氣，他很快轉身沖出餐廳，外面的光線被厚重的夜幕遮擋住。
原本寂靜的街道此時人聲鼎沸，熙熙攘攘的人群開始騷亂。而當夏洛克走出餐廳的時候，所有人都停下了腳步，刷得一下扭過頭來，齊齊看向他。
每個人的眼睛都死死盯著夏洛克，眼中均流露出惱怒，怒火仿佛要從身體中噴湧而出。幾秒之後，他們像瑪麗一樣，瘋狂地朝著夏洛克沖了過來，似乎想把他撕成碎片。
糟了！夏洛克意識到華生的情緒有變，他驚動了華生的潛意識。這樣一來，那些夢境中的人都會攻擊他，還有……茱蒂。
夏洛克立刻轉身跑回餐廳，他從擁擠的人群中擠了進去，而茱蒂站在餐廳裡頭被憤怒的人群包圍。她緊緊貼在牆角，面容驚慌，不知所措。
如果激發了茱蒂的黑暗面，她有可能會失控。夏洛克伸出了手，想抓住她。他們中間隔著擾攘的人群，嘈雜的聲線，無論他再也怎麼努力，也始終觸碰不到她的手。
驟然響起的樂曲從四面八方蜂擁而至，那是維爾瓦第的《四季》。輕緩悠揚的小提琴曲無孔不入地滲入這家餐廳的每一個角落，擠進夏洛克的耳朵。
他忽的意識到那是設置好的鬧鐘響了，他什麼事都沒有做，還被莫名其妙潑了果汁打了巴掌，華生潛意識的人開始攻擊他，他竟然就要離開這個夢境了。
只要回到現實，茱蒂就不會在夢裡受到傷害，夏洛克心想。他的身子迅速往後倒去，離人群和茱蒂越來越遠，直至消失。
夏洛克很快就睜開了眼睛，他按掉了手機鬧鐘，底下是新買的充氣床墊，茱蒂家的被子散發著淡淡的洗衣液味道。夜色被沉重的窗簾擋在了屋子外面，整個房間暗不見光，靜謐無聲。
被華生的夢趕出來的茱蒂也醒了，她撐著床鋪直起了身子，她還不太習慣黑得伸手不見五指的房間。然後，她聽到了旁邊緩慢的呼吸聲，她的身體一凝，突然想起了這個房間裡其實還有另一個人。
「你醒了？」夏洛克注意到了茱蒂起身的聲音。
「嗯。」茱蒂揉了揉睡眼，喉音模糊不清，她伸手摸索著打開了床頭櫃上的小燈，暖黃色的燈光充斥著整個房間。
那盞小燈作為唯一的光源，照亮了夏洛克和茱蒂的臉。突如其來的光亮讓茱蒂無法適應，她略微眯了眯眼，這才看清原來夏洛克坐在旁邊的充氣床上，距離極近。
茱蒂下意識地往床另一面的牆壁移了一點，夏洛克沒有阻止她的動作，而是站立起來，離開了床鋪。他走到窗戶邊上，窗簾被拉開，夜隨著如水的月光湧入房間。
夏洛克把窗戶開了一條縫，冷冽的風鑽了進來，新鮮的空氣滲入，一下子就讓人變得清醒起來。兩個人都從剛才的夢境恢復過來，明白這是現實，是茱蒂在倫敦的家。
茱蒂披了一件外套，她想走下樓燒壺熱水。她打開燈，往水壺中灌滿水，插上電源，燒水壺開始運轉。她又洗淨兩個杯子，放在桌上，等待水燒開後可以使用。
她從冰箱裡拿出兩個雞蛋，想做點東西填飽肚子。低沉的聲線將冷寂的空氣劃出一道口子：「你要做飯？」
莫名出現的聲音讓茱蒂一驚，手裡的雞蛋差點砸到地上。她循聲看去，夏洛克像一個飄來的幽靈，突然出現在客廳門口。茱蒂放下心來，她暗暗吐槽，夏洛克是貓咪嗎？為什麼走路都不出聲？
茱蒂的肚子發出了不滿的叫聲，完美替她回答了這個問題。夏洛克大步走向沙發，怡然自得地坐下：「那就順便做杯咖啡吧。」
聽到這裡，茱蒂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她難以置信地看向夏洛克：「你連晚上都要喝咖啡？」
「今晚的睡眠已經足夠了，我們可以開始繼續進行盜夢教學。」夏洛克有理有據地說，「你最好保持頭腦清醒，咖啡是給你準備的。」
茱蒂：「……」
茱蒂給她自己做好了晚餐，在吃完之後，咖啡也剛煮好。她把咖啡杯擱在桌上，在離夏洛克較遠的沙發另一端坐了下來。
「你在華生的夢裡表現的不錯。」夏洛克吹了吹咖啡，低頭抿了一口，「但還有一些地方需要改進。」
「你用了我們去過的那家早餐店為原型，構建出夢中的那個餐廳。」夏洛克放下杯子，極為嚴肅地說，「用你的記憶造夢，會讓你分不清真實和夢境。[注]」
這是夏洛克認真思考過的問題，他認為茱蒂的意識較為薄弱，如果有一天她在夢境中迷失，在現實中沒有外力喚醒她，那她將會永遠留在夢境裡。
在現實中，那就會成為一個喪失了高級神經活動的植物人。
夏洛克嚴謹的語氣讓茱蒂呆怔了幾秒，她點了點頭：「我下次會注意的。」
「你有什麼問題嗎？」夏洛克見茱蒂的眼中流露一絲疑惑，他詢問道。
「我覺得……」茱蒂之前在夢中對夏洛克產生的疑心仍沒有消退，她垂下眼睛，咬著下唇，「你在夢裡有些不太對勁。」
「哦？」夏洛克的手指富有節奏地敲擊著咖啡杯壁，他早已猜到茱蒂的想法，還是繼續問，「我哪裡不對勁？」
茱蒂頓了幾秒，抬頭看他：「你為什麼要叫我破壞華生的約會？」
「你不覺得那很有意思嗎？」夏洛克的嘴角勾了下，雖然夢境結尾不盡人意，但是他們還是完美解決。
「你能在夢裡變出一台餐車、你能把自己的臉變成麥考夫的樣子。」茱蒂掰著手指，細細數著夏洛克在夢中的每一個古怪行為，「所以……」
夏洛克的語氣很冷靜：「我建議你不要拖泥帶水。」
茱蒂咬了咬牙，問出了那個盤旋在心中的問題：「所以你是清醒的吧？」
「清醒？」夏洛克慢慢重複了下這兩個字，反問道，「你說哪方面？」
茱蒂愣了下，她試圖解釋：「就是你在每個夢境裡都有自主意識，行為能力也絲毫不受限制。對嗎？」
夏洛克沒有正面回答，而是輕笑了一聲：「你覺得呢？」
他的笑聲被夜晚靜靜流動的空氣所包圍，驟然消失，只有那低沉的聲音還留在茱蒂的耳邊，她的心跳不由得加快。她閉上眼睛，壓低聲音，似乎就有了無限的勇氣。
「你在夢裡叫我……」
「叫你？」
「是你讓我吻你的對不對？」
終於切入正題了，夏洛克忍不住發笑，他很快止住了笑意，沉聲說：「盤問的時候最好直視嫌疑人的眼睛，不然我不能保證說出的是謊言。」
這句話果然有效果，茱蒂垂下的腦袋不自覺地抬了起來，仿佛頭頂有一根線將她拉起。她正好撞上了夏洛克那雙洞悉一切的眼睛，她直面問道：「是你讓我吻你的對不對？」
「是。」夏洛克沒有否認，語氣鎮定。
茱蒂一愣，她沒想到的是他竟然這麼快就承認了。她能聽到自己的聲音在顫抖：「為什麼？」
夏洛克坦然自若：「我看到了你眼中流露的渴望。」
茱蒂極力反駁：「我沒有！」
「你有。」夏洛克突然俯下身來，直視她的雙眼。茱蒂的臉上瞬間浮起一片紅暈，呼吸變得急促，溫熱已經抵達了耳廓，她的心意似乎要溢出她臉頰薄薄的皮膚。
夏洛克從容不迫：「我允許你喜歡我，茱蒂·摩爾。」
「我可以再給你一次機會，滿足你的渴望。」夏洛克說，「你要不要試試看？」
月光斜窗而入，他的身影高大，雙眼閃著星光，高挺的鼻樑、單薄的嘴唇、他臉上的每一寸對她來說都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茱蒂的心微微顫動，但下一秒她移開了目光，逼著自己不要去看夏洛克的臉。桌上並肩放在一起的咖啡杯已開始變冷，冷意仿佛能透過空氣觸及到她的身體，刺破她的肌膚，鑽入她的血液，她的思維突然清晰起來。
她總有一天是要離開倫敦的。
好像有冰冷徹骨的水從頭頂澆下，倏地襲來了一陣落寞感，茱蒂的理智重新回到她身上。她的右側是溫暖的身軀和灼熱的夢境，左側是冷冽的空氣和寒涼的現實。
她做了一個決定。
茱蒂轉過頭去，伸手環住夏洛克的脖子，踮起腳尖，腦袋迎了上去，柔軟的嘴唇擦過他的耳畔。夏洛克的耳部皮膚在發癢，輕柔的聲音細細密密地落入了他的耳朵。
她的雙手擁住了夢境，口中說出了現實。
「我、不、要！」
作者有話要說：
[注]這句話來自於盜夢空間。男主妻子出現了分不清夢境和現實的情況。
華生夢境中的潛意識人物會對外來者發動攻擊，在托尼和史蒂夫的夢中都出現過。這章是因為夏洛克把華生惹怒了，攤手。
第33章
溫柔的聲線和克制的語氣形成了鮮明對比。夏洛克的體溫源源不斷地朝茱蒂輸送著溫暖, 她冰冷的心臟仿佛找到了一個支撐點, 沉下去的心跳又開始復蘇。
腦中的警鐘沉沉敲響, 催促著茱蒂結束這個擁抱。只在這一刻, 她自私地想留住夏洛克的溫度。
夜晚寂靜無聲，月光也沒有說話, 整個房間靜謐如謎。茱蒂發燙的臉頰，夏洛克如平常時的沉默, 給了這個擁抱完美的詮釋。
半分鐘之後，茱蒂的身子一松，她環繞住夏洛克脖子的手正要收回，卻感覺到有什麼在後背用力，她無法後退。夏洛克的手覆上她的背部, 形成了一道圍欄，她只能繼續擁抱, 別無他法。
「剛才不是做的挺好的嗎？」夏洛克輕笑了一聲, 鼻息近在耳畔。
茱蒂的身體僵住了，她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被迫待在了夏洛克溫熱的懷抱中。那只覆在她脊背的手一動不動, 沒有任何不安分，即便如此，還是給了她更大的壓力。
茱蒂很想辯駁：「我沒有……」
微弱的聲音傳達了她的心虛與不安。但夏洛克像一個技藝高超的捕手，任何幽微細小的情緒都能被他完全捕捉到。
「茱蒂·摩爾。」夏洛克不容置喙，他又重複了一遍之前的臺詞, 「我允許你喜歡我。」
茱蒂的意識非常清醒，她很想發笑：「我是不是應該感謝你的允許？」
夏洛克萬分確定：「你說呢。」
他硬生生把這個疑問句念成了肯定的語氣。
背部的那只手突然用指尖敲擊著她的衣衫，雖然外套略顯厚重，茱蒂還是能察覺到他是在敲著背脊骨。輕巧的動作帶了強烈的脅迫性質，似乎是在傳達他一定要得到滿意答案，才肯放手。
茱蒂和夏洛克的這場對決，她又一次敗下陣來。她剛才自作聰明的行為反而給了夏洛克更好的攻擊點。
夏洛克完勝。
慌亂平息，茱蒂無奈地吐出一句話，刻意壓制她的咬牙切齒：「謝謝你，夏洛克。」
「不用謝。」夏洛克理所當然，寬容大度。
話音剛落，夏洛克的手就迅速離開了茱蒂的背，她有了足夠的空間，可以往後退去。茱蒂的動作很快，她收回手，背在身後，退了身子，一氣呵成，瞬間就和夏洛克拉開了距離。
他們清醒地等到了天亮，夏洛克拿起風衣，披上身體，往外走去，茱蒂的心終於落地。
夏洛克在玄關處停住了腳步，轉頭看向茱蒂：「今天是週末，白天好好休息。我給你放半天的假。」
茱蒂：「……」
他的語氣愜意輕鬆，就好像他是自己的頂頭上司。還放假？茱蒂無端地升起一絲惱意，誰給他的自信？然後她思索了幾秒，發現似乎都是自己的錯。
現在亡羊補牢已經來不及了，茱蒂被迫接受了這一事實，她無可奈何：「今天還有什麼要做的事嗎？」
夏洛克的眉毛一挑，頓生笑意：「你覺得我們的調查結束了嗎？」
茱蒂這才想起這件最要緊的事情，她立刻搖了搖頭：「沒有。」
「你能記住就很好。」夏洛克擰開門走了出去，丟下了一句話，「今晚繼續進行盜夢訓練，我晚上八點會到這裡，希望你一切準備就緒。」
隨著他話語的落下，門輕輕關上，門外的霧氣和清晨也一齊被關在了外面。茱蒂下定決心，一定要苦練盜夢技巧，這是她唯一能夠逆襲夏洛克的方式。
微亮的天色喚醒了倫敦，夏洛克的腳步輕快自在，他走回了貝克街221b。走進去，合上門，抬起頭，夏洛克正好看到睡眼惺忪的華生迎面走來。
「夏洛克，你昨晚去哪了？」華生打了一個哈欠，看了眼似乎剛到家的夏洛克，心生疑慮。
「你的狀態不太好，是做噩夢了嗎？」夏洛克沒有正面回答華生的問題，語氣聽起來有些關切。
倍感關懷的華生歎了口氣，焦心的情緒有些平復，他皺了皺眉：「做了一個晚上的噩夢。」
「是嗎？」夏洛克的眼中浮現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什麼樣的夢？」
「我……」華生伸手按了下酸脹的太陽穴，逐漸回想起夢境，「我好像夢到了麥考夫。」
「那一定不是什麼好夢。」夏洛克幫華生下了定論。
剩下的夢華生自己也記不起來了，他只是感覺到夢中的麥考夫有些不太對勁。他搖了搖頭，只是一個夢，沒有必要那麼較真。
夏洛克快步上樓，毫無節奏的腳步聲響起。他走進自己的房間，關上門，認定了一件事。下次如果還有機會去華生的夢境，一定要更加謹慎，不能再出現昨晚的那些意外了。
而後幢的茱蒂在吃完早餐後，白日的時間就是在「躺屍」中度過的。都怪昨晚夏洛克非要讓她喝咖啡，刺激著她的頭腦極度興奮，直到現在才有些緩過來。
這是睡意和□□之間的鬥爭，她的眼皮支撐不住，意識又異常清醒。拉上被子，闔上眼，腦袋裡卻有一個小人蹦來蹦去，怎麼都睡不著。
茱蒂躺了一整天，直到樓下傳來門鎖被打開的聲音。她掀開被子，從床上坐起，發覺現在已是晚上八點。
見樓下沒有人，夏洛克就直接上樓，臥室的門平著，他不緊不慢地敲了幾下，敲門聲清晰可聞。直至裡面的人應聲後，他才踱步進來。
「休息得差不多了吧。」夏洛克見茱蒂點頭，他走到充氣床邊坐下，「給你看一下今晚的盜夢對象。」
夏洛克從口袋中拿出智能手機，打開某個知名視屏網站，翻找出了一個點擊量極高的視頻。有個身穿紅藍色蜘蛛服的人手拉一根蛛絲，在兩座高樓大廈間晃蕩。用頭套蒙住的臉朝著鏡頭沖來，下一秒視頻就停止了。
「這是紐約好鄰居——蜘蛛俠。」夏洛克收起手機，看向茱蒂，「據我觀察，他的年齡較小，閱歷不足，應該會比較容易掌控。」
茱蒂：「……」
她想起昨天夏洛克也是這麼信誓旦旦地承諾，華生的夢境是安全係數較低的，但是剛進去就遇到了戰爭。
「我希望提升訓練難度，不從普通人的夢入手。」夏洛克理由充分，「蜘蛛俠的夢比起托尼和史蒂夫的肯定會低一點。」
「如果你準備好了，那我們就開始吧。」
這次已到晚上，夏洛克和茱蒂又一整天未睡，自然比較容易進入睡眠。他們像昨日那樣緊閉窗簾，黑暗降臨，促進困意的生成。
他們很快就沉沉入睡，再次睜開眼的時候已經到了另一個地方。寒意幽幽來襲，冰冷的空氣攀爬上他們的身體，光線微弱，看不分明，附近有水聲滴答作響。
夏洛克看到整個世界倒立在他面前，渾身血液逆流，直沖入腦。他意識到不是世界顛倒了，而是他現在被什麼東西捆住了，全身繃緊，無法動彈。
所幸他的腦袋沒又收到束縛，他艱難地扭過頭去，看向身旁同樣被綁住的茱蒂。她的身上纏著白色的蛛絲，層層疊疊，如同重重枷鎖，將他們的行動能力完全牽制。
夢境主人公的心思一定極為敏銳，在夢境的一開場，他就注意到了外來入侵者的存在。所以夏洛克和茱蒂才會被捆住，倒吊在這個臭氣熏天的下水道中。
餿味與腐爛的臭味不知從哪彌漫開來，爭先恐後地鑽進他們的鼻子，刺激著他們的嗅覺。夏洛克心想，蜘蛛俠夢境中的防備還挺嚴謹的。
這時面前突然降下一根蛛絲，那個戴著頭套穿著蜘蛛服的男孩倒掛下來，青澀的聲音響起：「你是誰？」
面對蜘蛛俠的質問，夏洛克面不改色，他想回擊這個幼稚的男孩。他頓了幾秒，提起懸念，然後神色自若地望進蜘蛛俠的眼底，他的唇角勾起，露出了一個微笑，似乎在醞釀什麼陰謀。
小蜘蛛忽的身體一僵，他無法控制自己的面部，方才閉合的嘴巴被迫張開。他想讓嘴唇閉合，卻無能為力。他又聽到了自己的聲音不受控地從喉嚨中蹦出來，一字一句、極為虔誠。
「爸、爸。」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請看他們三個歡樂一家人。
第34章
「真乖。」夏洛克的嘴角持續上揚, 然後他的頭略微朝茱蒂的方向轉去, 介紹道, 「這是媽媽。」
茱蒂：「……」
夏洛克有條不紊：「廢水的氣味會導致呼吸不暢、胸悶噁心, 甚至會造成支氣管粘膜刺激症狀。我現在就開始頭暈目眩了，所以……」
「你不準備幫爸爸媽媽解開蛛絲嗎？」
夏洛克神情真摯、話語誠懇、頭腦清晰, 無論從哪一方面，茱蒂都看不出這是一個受到廢水毒氣污染的人。
面前這個男人的言語瘋狂地擠進小蜘蛛的耳朵, 滔滔不絕，無法停歇。小蜘蛛感到頭皮發麻，似乎有人在拼命戳著他的腦袋，他閉緊雙眼，不再看向那個男人, 身體的僵直突然消失，手腳能自由伸展, 嘴唇也恢復了柔軟。
整個身子脫離了外力控制, 如同靈魂復位，他的四肢觸覺重新回到了他身上，受他的大腦所指使。
小蜘蛛意識到只要不看那個男人的眼睛, 就不會被他所蠱惑。他把頭移向一側, 對著潮濕汙黑的牆壁，雖因年久失修而顯得骯髒破舊，但此刻卻成了他的救命稻草。
恢復知覺的小蜘蛛張開嘴，丟出一句：「我的爸爸才沒有那麼長的臉。」
茱蒂愣了幾秒，沒有忍住, 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清脆的笑聲在空闊寂靜的地方更加響亮。
「是嗎？」夏洛克感到他受到了雙重攻擊。
小蜘蛛沒有回答，他很想讓那個男人閉嘴。他猛地轉過頭，視線下移，盯著夏洛克的嘴唇。然後他突然伸手，射出的蛛絲迅疾向夏洛克的方向沖去。
但就在接觸到夏洛克嘴唇的前一秒，蛛絲轉了個彎，奔回小蜘蛛的手腕，將其緊緊纏繞。小蜘蛛一怔，他還沒來得及反應就感覺到吊住他的那根蛛絲倏地斷了，下一秒，他的身體直直往地上墜去。
重物墜地的聲音響起，落在地面上淺淺水灘，細小的水花濺起。小蜘蛛發出了痛苦的叫聲，他爬了起來，蜘蛛服上沾滿了水珠，站在夏洛克面前抖了抖身子。
夏洛克和小蜘蛛之間的距離很近，甩出的水珠四處飛濺，完美地灑在了夏洛克的臉上。夏洛克閉緊了嘴巴，污水從他臉頰滑落。
「你還好嗎？長臉爸爸！」小蜘蛛假裝關切的聲音帶著竊喜。
「謝謝你了，大頭兒子。」夏洛克語氣冷漠。聲響停歇，水珠不再飛濺，他睜開了眼睛。但正當他的目光移向小蜘蛛的時候，突然察覺到蛛絲朝他飛射而來，層層疊疊地纏住了他的雙目。
夏洛克：「……」
在解決完夏洛克後，小蜘蛛把茱蒂從蛛絲中釋放出來，他認為剛才她的笑聲證明了他們兩個是統一戰線的。
在茱蒂的勸說下，小蜘蛛終於同意將夏洛克放下來，前提條件是綁住他的雙手，蒙住他的眼睛，讓他的行動能力暫時束縛，直到確認他不是壞人。
茱蒂和小蜘蛛在前面走著，小蜘蛛手中拉著一根蛛絲，另一頭緊緊捆住夏洛克的手。如果夏洛克走得稍微慢點，小蜘蛛就會拉一拉蛛絲：「長臉爸爸！快點走啊。」
夏洛克雙手握拳，嘴角微抿，可惜他的雙眼無法看到周圍的一切，不能將憤怒傳達給蜘蛛俠。
「你們從哪裡來？」或許是由於夏洛克的襯托，茱蒂輕而易舉地就得到了小蜘蛛的諒解。
「倫敦。」
「哇哦，倫敦！」小蜘蛛興奮地抬起手，「我還從來沒有出過國呢。」
因為蛛絲拉起，夏洛克的手被往前一拽，他差點絆了一跤。聽著前面兩人愉悅的對話，他承認他從來都沒有在夢裡這麼委屈過。
小蜘蛛看了眼那個舉止出格，行為誇張的男人，他悄悄地降低了聲音：「你看上去是個好人，為什麼會和那個長臉待一起？」
茱蒂噤聲，她總不能告訴小蜘蛛，他們兩個是來盜夢的吧。她知道從一開始進入夢境，小蜘蛛就起了疑心，她必須解開他的疑惑，才能安全繼續這個夢境。略加思索後，她換了一種說法。
「我們是兩個特殊身份旅行者。」專門去別人夢裡旅行。
「特殊身份？」小蜘蛛的眼睛亮了起來。
「我們擅長幫助他人回溯過去，修補傷害。」茱蒂條理清楚、一絲不苟，她決定用另一種方式換取信任，「我可以帶你去最想要彌補的那個時間點。」
小蜘蛛怔住：「真的？」
「只要那個時間點存在於你的記憶中，她都能帶你去看。」夏洛克儘管眼前漆黑，腳步不穩，嘴巴還是沒有閑著。
適得其反的是，夏洛克的出聲反而引起了小蜘蛛的猜疑。他下意識停滯住腳步，說話擲地有聲：「我不相信。」
「如果我沒有猜錯，你的名字是彼得·派克。」茱蒂看向小蜘蛛的眼睛，她透過那一片澄澈，看遍了他短短十幾年的人生。
父母的離去、同學的孤立、輻射蜘蛛的啃咬、叔叔的死亡……他如何一點一點走到今天，克服複雜的心裡，勇於承擔責任，成為一個打擊罪犯的超級英雄。
見小蜘蛛仍是難以置信，茱蒂開口：「你住在皇后區？喜歡的女孩叫格溫……」
「不要說！」彼得大叫一聲，他的聲音因緊張而略顯顫抖，頭套底下的那張臉已經開始泛紅，「我現在相信你們了。」
「你必須解開我手上的蛛絲，她才願意幫助你。」夏洛克對茱蒂的表現非常滿意，為了防止彼得不給他臺階下，他特地補充了一句，「我保證剛才的行為絕對不會再發生。」
彼得遲疑了會，見他仍毫無反應，夏洛克對茱蒂說，「我們剛才是不是說到格溫？」
「夠了！」彼得用力扯過蛛絲，力量拉動夏洛克的身子往前傾去。幾秒之後，如鐐銬一般的蛛絲終於離開了手腕，夏洛克倍感輕鬆，覆在他眼部的蛛網也被徹底撕開，世界變得明亮。
夏洛克抖落手上殘留的蛛絲，對小蜘蛛伸出手，態度誠懇：「歡迎你加入時光逆流旅行專案，我是專案負責人約翰·華生。」
茱蒂：「……」
為了祛除夢境主人的疑心，降低夢中環境的危險度，夏洛克直接選擇了一種更為便捷的方法。他的笑容真切，語氣堅定，仿佛之前那個逼著彼得叫爸爸的人不是他。
「剛才的一切都是考驗，你已經成功通過了審核，有能力參與時光逆流。」夏洛克一本正經，聽起來這個項目是真實存在的，「回到過去，將有多項選擇供你挑選。」
通過彼得的反應，夏洛克知道他一定錯失過很多次機會。夏洛克毫不避諱地提起彼得的痛處：「比如我們能幫你向格溫表白。」
彼得不自覺往後退了幾步，下一秒，他快速果斷地做了決定，毅然決然地選擇了拒絕。他看似沉默，卻沒有停下思考，而他的全部思維都源源不斷地傳入了茱蒂的大腦。
雨聲潺潺，天色晦暗，雨水從天空墜落，在夜色映襯下，更顯迷蒙。關門聲驟響，小男孩站在門前目送父母的背影。但霧濛濛的雨幕隔絕了他的視線，悲傷從他心底汨汨流出，沒有人聽見。
「我要帶你去一個地方。」茱蒂出聲，她已明白了彼得的想法，「在這個過程中，我希望你能閉上眼睛。」
茱蒂知道，他們並沒有回溯時間的能力，但是她能夠創造出那個場景。彼得腦中的童年回憶，一個下著雨的夜晚、一間房子、昏暗的光線……這些都是能用想像構建的。
至於彼得最懷念的父母，她已經想到了另一個辦法。
等到彼得閉上了眼睛，茱蒂開始按照他的回憶描繪出那幢童年小屋。地下水道髒汙發黑的水壁逐漸消失，腐朽的臭氣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間溫馨的客廳，小燈從碧綠色的燈罩下發出柔和的光芒，茶香四溢。
在場景構建完畢後，茱蒂輕輕拉了下夏洛克的衣角，將他帶離這個小屋。屋外的雨仍不停歇，她手中變出了一把傘，他們撐著傘走進了雨中。
在這段時間，沒有人叫彼得。他聞到了梅嬸家的味道，雨聲傳入他的耳朵。他的身體一僵，心一顫，然後緩緩睜開了眼睛。
熟悉的擺設映入眼簾，彼得掃視著，整個客廳都沒有人，廚房裡燒著茶，醇厚的香氣彌漫開來。急促的敲門聲突然響起，他扭頭一看，門廊處站著背對他的兩個人。
女人身穿卡其色的風衣，長到肩膀的棕色頭髮依舊柔軟。男人穿著黑色呢大衣，斑白的頭髮盡顯勞累。一把黑傘垂在男人的手邊，無比熟悉的畫面刺激了他的記憶。
他的瞳孔放大，身子僵硬，面部呆愣，心跳猛烈加速，但腿腳仿佛不聽使喚，釘在了地面上，無法邁出一步。
好不容易克制住慌亂的情緒，彼得抬腳走向門廊。他伸手擰開門鎖，兩個人轉身看向他，眼神柔和，時光在他們身上似乎沒有留下一點痕跡。
他們的年齡好像一直停留在那個下雨天，停留在那個離開小彼得的夜晚。而彼得已經長大，即將成年，時空在這一刻交錯纏繞，完美融合。
他的聲音在顫抖：「爸爸、媽媽？」
「媽媽」露出了一個微笑，上前一步抱住彼得，「爸爸」則環住了他們兩人的身子。尚未老去的父母擁抱著這個即將成年的孩子，靜謐包裹了思念，沉默卻詮釋了愛。
淚水從彼得的眼眶中滑下，他緊緊抱住爸爸媽媽的身體，像個孩子一樣大聲哭泣。屋外的雨越下越大，浸濕他的回憶，多年沒有釋放過的情緒在這一刻得到宣洩。
紐約。
下課鈴聲響了，趴在桌上的彼得·派克猛地睜開了眼睛，突如其來的光線有些刺眼，他伸手抹了抹眼睛，在眼角發現了幾滴眼淚。
作者有話要說：
長臉爸爸的靈感來自讀者葉崽的評論。大頭兒子是以夏洛克的頭為對照物。
這章較短小，明天至少六千。
第35章
倫敦。
茱蒂和夏洛克同時睜開了眼睛, 床頭櫃上的小燈亮起, 幽黃的燈光照亮了他們的臉。兩人躺在各自的床鋪上, 看著頭頂的天花板, 意識回到身體裡，逐漸從夢境中脫離。
夏洛克的嘴角浮現笑意：「做得很好, 媽媽。」
茱蒂當仁不讓接受讚美：「你配合得也很默契，爸爸。」
房間內由於長時間的密閉, 空氣有些渾濁，使人昏昏沉沉。夏洛克起身，走向窗戶，拉開窗簾，放大窗縫, 沁涼的風趁機湧入，混沌的空氣即刻潰不成軍。
方才在彼得·派克的夢境中, 茱蒂並不能將他的父母變出。於是, 她想到了之前夏洛克在華生夢中使用的「偽裝法」[注]。她在彼得的記憶中已經見過了他父母，完全記了下來。
在童年小屋構建結束後，茱蒂和夏洛克離開小屋, 將他們變成了彼得父母的樣子。他們試圖努力讓一切回到那個最遺憾的雨夜, 創傷不能修復，但記憶可以彌補。
盜夢實驗又一次圓滿成功，而回到現實後的第一件事就是總結夢境。
窗外夜色濃郁，今夜沒有月亮，空氣冰涼。夏洛克和茱蒂靠坐在沙發上, 壁燈從後頭打來清澈明亮的光。他們就像兩隻晝伏夜出的夜行動物一樣，桌上擱置著兩杯熱水。
在茱蒂的強烈抗議下，今天不需要咖啡來提神醒腦。
「你隨機應變的本事變強了。」夏洛克毫不吝嗇他的讚賞。在夏洛克被小蜘蛛束縛住的時候，茱蒂必須站出來穩定夢境的主人。
「時光逆流專案負責人約翰·華生？」茱蒂揪出了夏洛克的謊言，她為華生默哀一秒。
「我想，華生如果知道這件事一定會非常樂意的。」夏洛克對此充滿自信，他選擇繞開了話題，「你應該已經發現自己在夢中有讀取他人潛意識的能力了。」
茱蒂點頭應聲。剛開始讀取他人潛意識的時候，她會受到那個人情緒的影響。現在她能克制住自己的心緒，一切似乎已經逐漸步入正軌了。
「下次進入夢境的時候，如果夢境主人產生懷疑，他的潛意識人物開始攻擊我們。」夏洛克提議，「你就可以偽裝成夢境主人的親人或者朋友，降低他的警惕心。」
夢境總結完成之後，夏洛克拿起杯子，溫熱的水流入口中，潤濕乾燥的喉嚨，開口道：「你最好準備一下行李，因為我明天要出一趟遠門。」
茱蒂一愣，夏洛克出門和她有什麼關係？
「你好像忘了我們不但夢境同步，連睡眠時間也是同步的。」夏洛克輕笑了一聲，很快解釋道，「有時差的話，怎麼約定好入睡時間？」
「如果你在倫敦睡大覺，讓我直接暈倒在馬路上，這會破壞我的工作計畫。」
茱蒂轉念一想，夏洛克說的確實沒錯，她看向夏洛克問：「你要去的是什麼地方？」
夏洛克的嘴唇一牽：「紐約。」
天亮以後，夏洛克離開了茱蒂的家。走之前他特地提醒，他們要坐的是下午三點的飛機。他會在中午十點前來找她，然後再一起去機場。
一縷陽光斜窗而入，灑進空蕩蕩的房間，穿過空氣中漂浮著的細小灰塵，落在地面豎立的黑色行李箱上。
時針剛行至數字十處，敲門聲恰到好處地響起。茱蒂拉起行李箱，擰開門，門外出現了夏洛克的臉。她把箱子提到外面，將屋子反鎖後轉身，兩人前往機場。
倫敦希思羅機場，下午三點。
一架前往紐約的飛機開始起飛，飛行時間將近八個小時。夏洛克和茱蒂在傍晚時分抵達了紐約的甘迺迪國際機場。
到達酒店的時候，茱蒂累得只剩下吃飯的力氣了。匆匆解決了一頓晚飯，他們今天在晚上九點就入睡。
夏洛克讓茱蒂看了鋼鐵俠的照片，提議今晚可以進入託尼的夢境。他的理由充分，第一次盜夢的時候，托尼的潛意識防備很足。在經歷幾次鍛煉後，通過托尼夢境人物的反應，能驗證盜夢訓練的成果。
茱蒂困極了，她很快就答應下來，夏洛克眼中閃過一絲笑意。其實，他並沒有告訴茱蒂真正的原因。
一、夏洛克懷疑托尼接受過反盜夢偵查的訓練。二、夏洛克在茱蒂的博客下發現了賈維斯的評論，茱蒂的一舉一動很有可能在托尼的監視之下。
夏洛克還記得那次夢裡托尼說的最後一句話，「很抱歉讓你們失望了，我知道你們是盜……」
夢在最關鍵的地方停止，但夏洛克現在明白，托尼想說的根本就不是盜賊，而是盜夢者。
無論從哪一點來看，托尼一定和盜夢組織的人有牽連。夏洛克去過了這麼多人的夢，托尼是唯一一個知道盜夢存在的人。
夏洛克來到紐約，再一次進入託尼的夢，引發他的懷疑。托尼就會去尋找那個試圖盜他夢的人，而夏洛克就能在背後順水推舟，找到盜夢組織的存在。
至於托尼為什麼要監視茱蒂？有兩種可能性，一、他知道茱蒂是從盜夢組織中出來的人，放在任何地方都是一個隱患；二、他在説明盜夢組織。
當然，夏洛克清楚第一條的可能性更大。按照托尼·斯塔克的性格，他不可能會是助長黑暗勢力滋生的人。
思考結束後，夏洛克躺了下來。光線被窗簾遮擋，茱蒂的床隔著一條狹窄走道。她剛剛閉上眼睛，就睡了過去，他也同時沉入夢境。
聖潔的讚歌入耳，明媚陽光閃爍，全身被溫暖所包圍。他們睜開了眼睛，腳下是一片柔軟碧綠的青草地，不遠處佇立著一個白色教堂。
夏洛克和茱蒂下意識扭頭，相互對視了一眼，這片區域空曠無人。但唱詩班的聲音仍源源不斷湧入耳朵，他們沒有說話，雙腳已經替大腦做出了決定。兩人快速邁著步子，往那個教堂走去。
大門毫無顧忌地敞開，一排排整齊乾淨的座椅往裡延伸。整個教堂內部寬敞開闊，只有中間位置坐著一個女孩，她背坐在那裡，富有光澤的長髮傾瀉而下，是略深的橙色。
這個女孩是誰？為什麼夢中出現的不是托尼？他們心中已經產生了疑慮，不自覺慢下了腳步。
這時，讚歌聲戛然而止，教堂寂靜無聲，女孩說話了。她清脆的聲音回蕩著，語氣肯定：「我身後來了兩個人。」
茱蒂和夏洛克同時一怔，停住了腳步，他們沉默地注視著那個女孩的背影。她又繼續開口，態度友好：「不用害怕，這是我的能力。」
她突然站起了身，青澀的面容隨著她的轉身呈現在他們眼前，一雙澄澈的眼睛直直看了過來。然後她露出了一個笑容，朝著茱蒂和夏洛克走來。
「你叫茱蒂·摩爾。」在她的眼中，他們似乎毫無遁身之地，任何心底的秘密都被看得一清二楚。
她的目光掃向夏洛克，挑了挑眉：「你想說你叫約翰·華生？」
「但是你的真名是夏洛克·福爾摩斯。」她嘴角的弧度愈發明顯，「先生，在我面前最好不要撒謊。」
趁著她與夏洛克說話的間隙，茱蒂試圖讀取她的潛意識，琴·葛蕾，一個變種人……正當茱蒂想繼續往下讀的時候，琴的念力干擾到了她。那個腦袋就像一個完美堅固的牢籠，所有隱秘的事都被保護得很好。
「你好，琴·葛蕾。」茱蒂收回視線，裝作無事發生。
聽到這裡，琴的眼睛亮了起來：「你能讀心？你也是一個變種人嗎？」
當一個能讀心的盜夢者遇上了一個擁有心電感應能力的變種人。盜夢者的技巧日臻成熟，變種人的能力尚未完全開發。
只有快速迅疾的反應才能化解她的懷疑。
「是。」茱蒂直截了當，她的念頭沒有一絲猶豫。琴自然無法讀出茱蒂的思維，完全相信了她的說法。
琴笑著伸出手，對著大門，幾秒後，一朵淺紫色的小花飛了過來，落在了她的手心。嬌豔美麗的花在她手中盛開著，她小心翼翼地捧給了茱蒂：「送給你。」
「琴，謝謝。」茱蒂雙手疊起，認真地接過花，因為察覺到琴的明顯善意，她也噙起了一抹笑。
「你還有什麼能力？」琴好奇道，她的眼神充滿嚮往。
茱蒂和夏洛克對視了一眼，夏洛克幫她開口：「我們能創造任何場景，完全憑藉想像力。」
「對。」茱蒂松一口氣，接著回答，「只要某種建築在腦海中出現，我們就能將它構築出來。」
他們毫不遮掩自己的能力，這反而取得了琴的信任。琴沒有意識到這是一個夢境，也不知道面前兩人其實是外來者。她對憑空構造環境這件事很感興趣，詢問是否能展示能力給她看。
「如果有需要的物品，我可以幫你們取過來。」在此之前，琴已經展示過她憑空取物的能力了。
「你可以先告訴我們，你想去的地方。」茱蒂解釋，「必須要有一個精准的藍圖，才能更好地構築。」
既然茱蒂有讀取人心的能力，琴決定讓她看看自己腦海中的畫面：「我確實有想去的地方，但我的表達能力不好，你可以自己來看。」
話音剛落，琴突然用手按住了茱蒂的腦袋，雙手的手指各放在一側的太陽穴上，她直接抬頭對上了茱蒂的眼睛。
起初，琴的思緒如同汨汨流淌的溪流，綿綿不斷注入茱蒂的腦中。但在琴向茱蒂灌輸想法的時候，就已經將她們兩人的腦子連接在了一起。
虐打、暴力、尖叫、恐懼……茱蒂腦中無數陰暗的畫面湧入琴的眼睛。琴的心猛地一抽，她還來不及收回手，就被這些黑暗過去所襲倒，頭腦開始劇烈疼痛，驚慌逐漸蔓延。
她們兩人都被對方的思維所影響，似乎重臨陰冷幽暗的往日時光。
如果說兩個能控制自我意識的超能力者聚集在一起，是雙倍的能力。那麼，兩個無法自控的超能力者相遇，就是加倍的災難。
恐懼的侵襲引發了身體的顫抖，淚水爭先恐後地擠出眼眶，痛楚加劇，整個腦袋仿佛在下一秒就會炸裂開來。
意識到不對勁的夏洛克伸手想拉開茱蒂，他的手在接觸到她們的那一刹那，立刻被彈開，身體往後飛去，重重砸在地面上。
緊接著，一聲淒厲的尖叫劃破天空，琴完全控制不住奔流的思緒，她即刻鬆開了手，她很想快點離開這個地方。
夏洛克突然聽到了擁擠吵鬧的聲響，他轉頭看去，遠處的人互相推搡著朝這個教堂走來。人群接踵而至，每個人都像行屍走肉一般，捂緊了自己的頭，臉上流露出痛苦，口中發出低吟。
有聲音鑽入了茱蒂的腦中，金錢，欲望，權利…無數人心底深處的陰暗像浪潮一樣掀了過來，覆蓋住她，淹沒了她。此起彼伏的暗潮洶湧而至，她毫無反擊之力。
就像身處災難之地，她伸手抱住了頭，眉頭緊鎖，身體側倒在地，蜷縮成一團，眼淚滾過臉頰。
下一秒，夏洛克的眼前驟然漆黑一片，光線完全消失，如同黑夜降臨。不知道什麼原因，這個夢境被強制結束。
睜開了眼睛，夏洛克能感覺到他的意識緩緩恢復，頭腦酸脹，他一邊按著頭一邊坐了起來。打開一盞小燈，他扭頭看向旁邊的那一張床，茱蒂盯著天花板，雙眼發直。
「茱蒂？」夏洛克出聲喚道，「你還好嗎？」
「剛才那個夢……」茱蒂的聲音微弱，仿佛還沉浸在恐懼中。
「剛才那只是夢。」夏洛克打斷了她的話，他希望將她從夢境拉回。
他認為琴·葛蕾很有可能是一個能力極強的變種人。就算在夢境裡，他們也無法很好地控制她。而琴的意識太過強大，她完全主導了夢境的走向。
夏洛克站起身，走到茱蒂的床邊，輕輕環住了她，手掌在她脊背處緩慢地拍著，重複著之前的話：「茱蒂，那只是一個夢，你已經清醒了。」
茱蒂「嗯」了一聲，沒有拒絕這個擁抱，反而伸手回抱住夏洛克，下意識把頭埋進他的懷抱，雙手又緊了幾分，他們貼得更近了些。
他身上熟悉的味道灌進她的鼻子，傳來陣陣心安，他溫暖的體溫傳來，將夢裡中的遍體寒意驅散。她心跳平息，呼吸緩和，方才的痛苦也逐漸消失了。
只有在他身邊，她才能安靜下來，完整地表達自己。她釋放自己的脆弱，他接納了她的痛苦。在這一刻，短短的擁抱就像是永恆。
「夏洛克……」茱蒂突然開口叫了他的名字，她的聲音微微顫抖，「我有話要跟你說。」
「好。」夏洛克不假思索地回應道。
茱蒂稍微松了下手，但仍環在夏洛克的背部，這留出了一點空間，她的腦袋足以離開他的胸膛。她抬起頭來，看向他的眼睛。
察覺到她灼熱的視線，夏洛克也低下了頭，對上她的眼睛，目光交匯。
「我……」茱蒂剛剛張口，沒有說完。
這時，急促的敲門聲狂亂地響起，打斷了她的話語，一室的曖昧消失無蹤。他們回過神來，停止了擁抱，雙手瞬間離開對方的身體。
夏洛克把手指放在嘴唇上，示意茱蒂不要出聲也不要動。他起身走向門，身體一側靠在牆壁上，沒有擰開門鎖。但下一秒，門被暴力打開，一群訓練有素、裝備齊全的人站在那裡，黑黝黝的一排槍口對準他。
夏洛克還未反應就被迅速制服，那些人的動作極快。他和茱蒂被蒙住了頭，漆黑突降，戴上了手銬，喪失行動能力，然後被扔進了車裡。視線被隔絕，有人用槍指著頭，罪犯般的待遇。汽車往前行駛，不知道要去往何處。
知道茱蒂坐在他的身旁，夏洛克拷住的雙手輕輕捏了下她的手，試圖讓她心安。在黑暗中，茱蒂的手指觸及到夏洛克的手，回應自己沒事，讓他放心。
過了一段時間，車停了。
夏洛克一直處於黑暗中，有人拽著他向前走著，拐彎的時候偶爾會撞到堅硬的牆壁。他似乎走進了一個狹小的空間，寂靜中手銬摩擦的聲音響起，突然感受到劇烈的顛簸，他差點跌倒。
「嘿，老實點。」身邊有聲音喊道。
他們開了門，夏洛克被扔到了椅子上。這時候終於有人拿掉了他的頭套，他眯著眼睛，暫時還適應不了光線，只能模糊地看到面前站著兩個個人。
「歡迎來到神盾局，我是特工菲爾·寇森。抱歉我們用這種方式邀請你過來，請你配合我們的行動。」一個西裝革履的男子說道。
「夏洛克·福爾摩斯、茱蒂·摩爾。」寇森露出了微笑，「別緊張，我們只是簡單問幾個問題。」
夏洛克和茱蒂默不作聲，房間裡一片寂靜。寇森打開了電視機，聲音充斥著整個屋子。
電視上正在播放早間新聞。
「全紐約人共同的噩夢！你昨晚做噩夢了嗎？」
「巧合還是犯罪？誰有能力創造夢境？」
「……」
相同的新聞一遍遍出現在電視上。新聞節目的工作人員早起上班，短暫的閒聊中發現大家都做了噩夢。夢的內容是他們擠在人群中，在一片草地上行走，頭痛欲裂。
儘管夢境簡單，但醒來之後的心理恐慌仍揮散不去。並且每個人都記起了曾經最痛苦的回憶，所以他們臨時決定把這條新聞加上去。
「全紐約的人都在這一天做了同一個噩夢，有人心裡受挫，更嚴重的是有人甚至在短期內失憶。這造成了民眾的極大恐慌，顯然不會是巧合。而我們神盾局把這個事件定義為犯罪。」寇森拉開椅子坐了下來，平視著夏洛克，「罪犯的名字暫定為——盜夢者。」
寇森接著說道，「盜夢組織是存在於世界上的，多年來我們一直試圖抓捕，但每次都被他們巧妙逃脫。」
「我要先跟你明確一個概念，一般人的腦波會穩定地持續波動，也不具有危害性。神盾局的建築與外界隔離，還有控制盜夢的設施，因此只有神盾局的人沒有做噩夢。」
「而在昨天晚上，我們的偵查員探測到一股強烈的腦波，和正常人的不同，我們懷疑和這起案件有關。」寇森緩緩地說道，「今早才成功定位，那個房間……只住了你們兩人。」
按照寇森的說法，琴作為一個心靈能力極強的變種人，她的腦波一定比常人更具波動。夏洛克和茱蒂在紐約範圍內，一定是入睡之後搜索到了琴的腦波，才進入了琴的夢境。
而昨晚的那個夢直接延伸至整個紐約，導致了所有人的情緒共通。茱蒂的盜夢能力比夏洛克想像的還要強大，再加上變種人琴，兩個人的陰暗面相遇，一場災難就這樣誕生了。
夏洛克原本準備和托尼合作，一起尋找並剷除盜夢組織。現在看來，神盾局的人也對盜夢組織有足夠多的瞭解。而他們的立場相同，與盜夢組織站在對立面。他們的目標一致，都是摧毀盜夢組織。是否要和神盾局合作？夏洛克決定靜觀其變。
寇森開口詢問：「關於昨天晚上全紐約人做的那個噩夢……」
夏洛克不慌不忙，嘴角上揚：「是我幹的。」
作者有話要說：
[注]偽裝法來自盜夢空間裡的一個配角「偽裝者」。他在夢境中可偽裝成任何一種外形。負責在夢中偽裝成特殊人物（通常是和目標人物關係比較親近的人）以更好地從潛意識層面影響目標人物。
腦波那個是瞎逼逼的，作者只想得出用波動來形容琴的心靈能力。
所有人的噩夢完全是夏洛克來到紐約想小小地盜個夢，不小心玩脫了造成的……
第36章
面對夏洛克的坦白, 寇森很鎮定, 面不改色, 只有眉毛略微上挑：「這麼快就承認了？」
「但是我們不屬於盜夢組織。」夏洛克冷靜地補充完下半句, 看向寇森的眼中清明而堅定，「我們的利益是一致的。」
「罪犯就是罪犯, 你們造成了全紐約的恐慌。按我們的經驗來說，你們的情況已經屬於最高級別的恐怖分子了。」寇森並不相信夏洛克的解釋。
「但你的哥哥是麥考夫·福爾摩斯。」想到這裡, 寇森的臉色有變，眼中疑慮更深了一層，猶豫了幾秒，「這件事會牽扯到英國政府。」
見寇森想拿起放在桌上的手機，夏洛克立刻抬起被手銬束縛的手, 猛地按住他的手機，阻斷了他的行為, 雙眼直視寇森, 目光陰沉，語氣森冷：「這件事和英國政府無關。」
對話尚未結束，寇森的手機突然振動, 劍拔弩張的氣氛瞬間被劃出一道口子。他站了起來, 按下通話鍵，然後轉過身背對著夏洛克和茱蒂，開始聽電話。
「我知道了。」幾分鐘後，寇森只簡短地回答了一句，就立刻掛了電話。
他坐回椅子, 把手機擱置在桌上，抬頭看著夏洛克：「是美國政府打來的，他們要求處理罪犯。」
夏洛克的眼神刺得寇森背脊發涼，但寇森的特工本能迅速回歸，他不露聲色，卻給了一個臺階：「美國政府無法干涉神盾局的決定，未經全球安全委員會討論，他們不能越級處置。」
「我們確實擁有盜夢能力，但與盜夢組織毫無牽扯。」夏洛克的語氣也有所緩和，他試圖與寇森談判，「我們願意當成誘餌，替你們引出盜夢組織。」
寇森面容一僵，眼神一亮，似乎正在考慮這件事的可行性，但他沒有回答。
見時機已到，夏洛克誠意十足，繼續誘導：「在完成每項任務的過程中，你可以派人監視我們。但我有一個前提條件……」
「你說。」寇森立即開口。
夏洛克一字一句，極為認真：「不允許神盾局干涉夢境內容。」
寇森垂下眼遲疑了幾秒，已下定了決心，抬起頭來，正準備開口回應，突如其來的開門聲讓他們齊齊轉頭看去。特工沃德沖了進來，他的聲音急切：「政府的人來了！」
這句話將原本已經和緩的氛圍重新擠壓成緊張局促，還未等人出現，腳步聲和說話聲已經傳入這個房間：「這種極度危險的罪犯不應該直接處死嗎？」
話音剛落，一個滿頭白髮的男人快步走了進來，他眉頭微擰，眼神犀利，高抬著頭，可能是帶著政府官員的臭毛病，態度不可一世。
他掃了一眼並坐在一起的夏洛克和茱蒂，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們，質問道：「這就是那兩個罪犯？」
「不，羅斯。」寇森選擇改口，「和他們兩個無關。」
「難道是神盾局辦事不利？」那個叫羅斯的男人冷笑了一聲，「是你們信誓旦旦地說已經找到了罪犯，這樣讓我怎麼跟上頭的人交待？」
「不管真正的罪犯到底在哪。」羅斯眼睛一眯，渾身寒氣逼人，語氣極其惡毒，「這兩個人必須死！」
「在案情徹底調查完畢以前，你不能這麼做！」寇森猛地站了起來，用手指著羅斯，他有些被激怒了，「美國政府不能干涉神盾局的行動，特別是在全球安全委員會沒有同意的情況下！」
一時之間，雙方相持不下，羅斯必須要抓人向政府交差，寇森堅持夏洛克和茱蒂是無罪的，誰都無法說服彼此。
茱蒂知道夏洛克與寇森的談判即將成功，但羅斯的出現卻讓場面繼續恢復僵局。談判無法繼續，他們孤立無援，無人相助，而要想解決這一局面，只能向美國政府交出一個罪犯。否則，兩個人都會被處死。
茱蒂扭過頭看了一眼夏洛克，他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也看向她。夏洛克第一次看到她眼中流露出異樣的溫柔，他一怔，但下一秒卻聽到了她堅定的聲音響了起來。
「我才是罪犯，和他無關。」
羅斯和寇森停止爭吵，他們一起看向茱蒂，她的眼神沉著冷靜，背脊挺直，毫不畏懼，仿佛那個即將被處死的人不是她。
夏洛克回過神來，怒氣上湧：「我才是罪犯！和她無關！」
「你們到底誰才是罪犯？」羅斯的臉色不耐煩，他分不清狀況，立刻朝著他們大吼了一聲。
「是我。」茱蒂完全不給夏洛克機會，她繼續開口，為了增加可信度，她提出建議，「如果不相信我，你可以使用測謊儀。」
茱蒂從容不迫，條理清楚：「這項事故中從始至終都只有一個盜夢者，因為我的情緒失控而影響到全紐約的人，我深感抱歉。」
「我能將入夢手段和盜夢方法一一敘述給你聽，甚至能直接展示給你看，前提條件是不要牽扯無辜的人。」
面對茱蒂有理有據的解釋，夏洛克咬牙切齒，他第一次對她這麼生氣：「茱蒂·摩爾的任何盜夢手法都是我教的。」
「夏洛克·福爾摩斯，他只是一個普通人，一開始就與盜夢無關。」茱蒂早已料到夏洛克的話，她刻意停頓了幾秒，拋出了殺手鐧，「如果你不想影響到英美兩國的關係，最好還是放了他。」
聽到這裡，羅斯的表情有些觸動。他的本意就不是要找到真正的犯案人，只要這兩個人中有一個可以上交給政府，就完成了他的使命。
而羅斯並不想將這件事鬧大，他正想賣給英國政府一個人情，夏洛克本就不在他的考慮範圍內，這個女孩主動自首反倒給了他機會。
「只要你願意承認罪行，我就同意放了夏洛克·福爾摩斯。」羅斯不改傲慢，依舊高高在上。明明他心中竊喜，聽起來似乎他施捨給茱蒂多大的恩惠。
但茱蒂已得到了她想要的回答，她露出了一個微笑：「只要你放了他，我願意接受槍決。」
夏洛克的眼睛眯了眯，羅斯的突然到來的確讓事情發生了轉變，但他很快就想到了另一種解決辦法，雖然劍走偏鋒，但能讓他們脫險。
他還未實施計畫，那條愚蠢的小金魚就自己跳出來承擔一切，完全打亂了他的規劃。誰要她自我犧牲的關心？
留給夏洛克的時間已經不多了，他此時並不想與茱蒂置氣，他的大腦飛速運轉，試圖在羅斯的監視下，執行那個極端的辦法，彌補現在的局面。
通過這樣一番話，寇森也明白能盜夢的人其實是茱蒂。如果他讓羅斯擊斃了她，他和夏洛克的談判將完全失效，同時喪失了接近盜夢組織的絕佳機會。
寇森下意識地伸出了手，但下一秒，敏銳的羅斯按住寇森想拿槍的手，將其拷在椅子上，瞥了眼玻璃，房間外站著持槍的特工，他胸有成竹：「在美國發生的事就應該由美國政府決定。」
為了避免再次發生意外，羅斯當機立斷，他要消除一切隱患，於是他做了一個決定。
羅斯轉身看著沃德，「沃德特工，外面全是經過訓練的高級特工，我相信你不想引發神盾局和美國政府之間的矛盾。還有，如果你不希望寇森長官受傷的話……」
「立刻擊殺她！」
沃德看了一眼茱蒂，他儘管知道寇森的意思，卻不得不服從羅斯的命令。他舉起了槍，對著茱蒂，打開了保險，正準備扣下扳機。
只要沃德開槍，茱蒂就會死亡。夏洛克已經沒有時間執行那個計畫了，他心下一沉，他的眼睛死死盯著槍口。難道他就要這樣眼睜睜看著她又一次離開他？
因她死而復生的喜悅，和他失而復得的驚喜，此刻都化為了萬千尖刺，荊棘般紮入夏洛克的胸膛。他最痛恨的感覺再次出現，無能為力，所有事脫離了他的控制。
羅斯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槍上，他在等待子彈飛出，刺破這個替罪羔羊的心臟，他絲毫不知道房間外發生了什麼。
「停手！」熟悉的聲音響了起來。
沃德順勢放下槍，他們一起轉過頭，看見托尼·斯塔克和史蒂夫·羅傑斯全副武裝地走了過來。
特工們朝羅斯看來，羅斯示意他們不要動手，他一個人走出房間，站到了特工中間。重重防備讓他心安，他問道：「斯塔克，你怎麼得到的消息？」
「嘿，不要那麼緊張，羅斯。我和史蒂夫只是來找你敘敘舊。」托尼牽起了嘴角，露出了一個完美的微笑。
「我警告你，不要插手美國政府要做的事！」羅斯很明白鋼鐵俠是什麼做派，他的狂妄自大將會給這個案子帶來很多風險。
「事實上，我確實是來插手這件事的，」托尼聳了聳肩，繼續保持微笑，「我們必須帶走這兩個人。」
「他們會毀了整個紐約的！」成功觸手可及，羅斯有點氣急敗壞，「之前的帳還沒跟你們算，這是政府的事情，只歸我管！」
「是嗎？」托尼挑眉，交涉失敗。他收起了漫不經心的笑容，下一秒眼神如利劍射向羅斯，「那現在開始歸我管。」
話音剛落，他突然用手肘撞羅斯的肚子，然後掏出□□對著羅斯的脖子開了一槍，反應遲鈍的羅斯被完全制服。
他們的動作極快，還沒等周圍的特工反應過來，史蒂夫已經敲暈了好幾個人。站在離門口近的人想跑出去通風報信，即刻被擊中。托尼身手敏捷地對著周圍掃射了幾槍，所有人都倒下了。
解決完一切後，他們兩個慢慢走進房間。托尼假裝不經意地掃了一眼茱蒂，從那短短一秒的眼神中，夏洛克確認了他之前的猜測。這段時間，托尼確實在監視茱蒂的一舉一動。
夏洛克能看出托尼在意茱蒂的生死，這說明了他不是在説明盜夢組織。他必須確保茱蒂的安然無恙，茱蒂對他來說，應該是一枚很重要的棋子。
寇森簡單給他們介紹了下情況，他的語氣有些吃驚：「我沒想到你會來，不管你有什麼目的，記住一定控制好這個女孩的情緒，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托尼笑了：「我知道我們的合作一直很愉快，你放心，複聯暫時需要這個人。如果我們實在掌控不了，我會將她交給神盾局。政府那邊我去處理，現在只能委屈你一下了。」
寇森明白他的意思，點了點頭。為了洗清神盾局的嫌疑，偽裝成托尼帶走罪犯的假像，寇森和沃德也必須和牆外那群特工一樣暈倒。
這時，史蒂夫已經把茱蒂和夏洛克身上的手銬都解開了。托尼沖著寇森和沃德開槍，他們都陷入了昏迷。
「又見面了。」托尼走到夏洛克面前，他已經想起了之前夢境中的那個人。
夏洛克毫不避諱，直接承認；「你夢境的防備措施很完美。」
「一般一般，我的反盜夢偵查能力並不強。」托尼故作謙虛，「可能是因為你的盜夢經驗不足。」
面對托尼的諷刺，夏洛克面不改色：「那今晚正好試一試盜夢訓練的效果。」
托尼當仁不讓，信誓旦旦：「我保證會將你趕出我的夢。」
儘管經歷諸多波折，他們還是陰差陽錯地遇到了托尼，圓滿完成了夏洛克之前計畫的第一步。
「謝謝你讓我找到巴基。」史蒂夫已經朝茱蒂伸出了手，笑容真摯。
「謝謝你救了我們。」茱蒂回握住史蒂夫的手，她十分好奇，「你記得我？」
史蒂夫跟她詳細解釋了一下，之前在和托尼的交流中，他得知了夢境相通這種現象只會出現在高級盜夢者的手下。
原本做夢後，他們都不會記得夢境中未見過人的臉。但是，托尼已經知道了茱蒂和夏洛克的盜夢者身份。基本是在踏進屋子的一瞬間，托尼就通過熟悉的感覺判斷出這兩個人正是去過他夢裡的人。
夏洛克和茱蒂被他們帶離神盾局，來到托尼在複聯為他們準備好的房間。整潔乾淨的臥室中擺放著他們之前留在酒店中的行李箱。
在這個新住處，茱蒂走進浴室，洗淨了一身塵埃，汨汨流出的熱水，嫋嫋升起的白煙。然後，她用熱毛巾捂住雙眼，儘量緩解酸脹疲累的感覺。結束後，她走了出去，打開房間門的時候正好撞上了隔壁房間的夏洛克。
夏洛克看見茱蒂後，原本平靜的臉突然垮了下來，渾身散發著一股陰沉之氣。他瞥了她一眼，就直接繞過她徑直走遠，一句話也不說。
茱蒂能明顯感覺到夏洛克無處發洩的憤怒，她覺得自己似乎並沒有哪裡做錯，她也不明白為什麼夏洛克要生氣。
「夏洛克。」茱蒂小跑上前，小心謹慎地問，「你生氣了？」
夏洛克停下了腳步，他沒有轉過身，聲音沉沉落下：「我不應該生氣嗎？」
「對不起。」茱蒂放輕了聲音，她拉住了夏洛克的衣角，阻攔他往前走。她繞過他的身子，走到他面前，又細細重複了一遍，「對不起。」
「你為什麼要主動自首？」夏洛克的語氣有所緩和。
「夏洛克你為我做的事情已經夠多了。」茱蒂小心翼翼地回答，「盜夢的事情全都是我的錯，你沒有必要陪著我一起死。政府的人要一個交待，只有我站出來自首，他們才會放你離開。」
「誰說要跟你一起死了？」單單是回想起之前的畫面，夏洛克就氣不打一處來，「我已經想到辦法了，是你打亂了我的計畫。」
夏洛克咄咄逼人，反問她：「我的生命重要，你的生命就不重要嗎？」
「是我拖累了你。」茱蒂不敢看夏洛克的眼睛。
見茱蒂三番兩次岔開話題，夏洛克根本得不到他想要的答案，只能繼續逼問：「如果我們兩人只有一個人能活下來，你的選擇是我，對嗎？」
茱蒂一愣，答案顯而易見，她不假思索：「是。」
「那我也是一樣。」夏洛克回應道，「我要的不是你為我犧牲，你記住，你必須好好活下去。」
「如果你面對感情的時候，能有面對死亡那樣百分之一的從容……」
這時，夏洛克突然停下了那句話，俯下身來逼茱蒂直視他的眼睛。他的雙眼洞悉一切，清澈明亮，任何微小的細節都逃不過，她感到自己無所遁形。
「茱蒂·摩爾，承認吧，你喜歡我。」
作者有話要說：
神盾局不屬於任何一個國家，但行為受全球安全委員會的監督。
第37章
茱蒂的呼吸驟然一縮, 她試圖轉移視線, 但夏洛克很快伸手, 用手指輕輕捏住了她的下巴, 鉗制住她的行動，不讓她移開頭部, 他重複著一句話：「茱蒂·摩爾，你不要妄想逃離事實。」
這一次, 她行為受限，沒有逃跑的餘地。她被迫直視夏洛克的眼睛，也被迫直面自己的內心，身體開始替她的心思做出反應。她能聽到猛然加劇的心跳，心臟仿佛就要跳出胸膛。
此時已近深夜, 眾人已歇，就連走道頂部天花板上的燈都懨懨欲睡, 渴求罷工。燈光開始昏昏沉沉地暗下, 窗外無月，只有星星點點的細小光芒。
這條走廊只住了他們兩個人，靜謐無聲的夜裡, 呼吸聲也變得輕淺, 融入寂靜中，只有夏洛克低沉熟悉的聲線一次又一次逼入她的耳朵。
她臉頰的紅暈，她放大的瞳孔，突然急促的呼吸，微微顫抖的身體, 無一不在透露著一個顯而易見的真相。
茱蒂必須正視那個她努力隱藏在心底的秘密，就好像她的心上覆了一層薄薄的天鵝絨布，而夏洛克只要伸出手，就能輕而易舉地掀開。
他會看到那個讓她日思夜想的名字。
茱蒂的反應太過明顯，夏洛克也早已得知真相。每一次他的暗示都足夠鮮明，她總是選擇逃避。但這一次，他非要逼迫她面對，他要她親口說出來。
他們就這樣對視了一段時間，他也沒有繼續說話，先開口的竟然是茱蒂。
「夏洛克。」茱蒂叫了一聲他的名字，她的語氣假裝平靜，聲音卻有略微不安。
「在神盾局的人來之前，你還記得我正好有話要對你說，但是被他們打斷了。」茱蒂的聲音逐漸恢復正常，她詢問道，「我能繼續嗎？」
氣氛緩和，夏洛克鬆開了他的手，茱蒂的下巴被捏出了一道淺淺的紅印，他微皺了下眉，「你說吧。」
茱蒂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讓空氣灌入鼻腔，完成一系列緩解緊張的動作後，她抬眼看向夏洛克：「我想起了一部分的記憶。」
夏洛克一怔，下意識追問：「哪部分？」
茱蒂的目光久久停留在夏洛克的眼睛，不逃避也不抗拒，她緩緩張口，吐出了那簡簡單單的四個字：「我喜歡你。」
夏洛克愣了幾秒，似乎因為茱蒂的話而感到震驚。他雖然對她的回答很滿意，但是目前更要緊的事情是她想起來的那部分記憶。如果說她偏偏記起了最慘痛的過去呢？
他又換種方式重複了一遍剛才的問題：「你想起了什麼？」
「我想起了我喜歡你這件事。」茱蒂直截了當，她把事情一五一十告訴了夏洛克，「在那個夢裡，琴的大腦和我的大腦連通，她的能力太過強大。醒來之後，我就想起了很多事情。」
夢醒之後的那段時間，茱蒂雙眼發直地看著空氣，是大腦在短時間內被塞入過多資訊而產生的後遺症。頭腦深處已然蒙塵的記憶被突然掀開，畫面湧入眼中，她擦拭著積灰，記憶一點點浮現出來。
直到那一刻，她才明白，所有大腦不記得的事情，身體會記得。這可以解釋她的記憶消失後，但每次見到夏洛克仍然會有熟悉的悸動。或許有人抹去了她的記憶，但無法摧毀那個因他而劇烈的心臟。
「我記得我十歲那年，當時你幫我尋求法律援助。」
「……」
「我記得我十四歲那年，你離開約克郡的時候，說好等我畢業後一起去倫敦。」
「我記得我十六歲那年，最後一次寫信給你的時候，差點被爸爸看到了，還好還是寄出去了。」
「但是我的記憶就到此為止了。」茱蒂絮絮叨叨說了很多和夏洛克有關的事，想到這裡，停頓了幾秒。
等到她說完之後，夏洛克才繼續追問：「你還記得為什麼要寫那封信嗎？」
茱蒂想後蹙眉：「不記得。」
她的記憶是不完整的，只有斷斷續續的零星片段，而且每一個片段中都包含了夏洛克。就像有人刻意斬斷了別的時間點，只留下了一個夏洛克。
緊接著，她繼續說道：「奇怪的是，我能想起來的只有全部和你有關的記憶。十歲之前，十六歲之後，還有中間發生的其他事都完全想不起來。」
「這不奇怪。」夏洛克替她釋疑，「你只記得我是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這說明了我在你心中所占比重的最大。」
茱蒂：「……」
「至於其他的事……」夏洛克頓了幾秒，他認為她如果都記不起，反倒是一種解脫，「沒有記下來的必要。」
「好。」茱蒂用力點了點頭，但她猜測那部分消失的記憶中很可能還有她的犯罪記錄。據夏洛克所說，在她十六歲之後，所有人都認為她已經死了。這十年間，她會不會換了一個身份？
寇森和美國政府對盜夢組織的嚴查，也讓茱蒂無端恐懼起來。如果說她在十年裡，一直在隱姓埋名為那個盜夢組織做事呢？那她到底犯下了多少過錯，摧毀了多少人的生活？
見茱蒂的眼神游離，夏洛克很快就猜到了她的想法。他知道她會像一個鵪鶉那樣，把頭埋進翅膀，拒絕聽到外界的聲音，這是自我保護，也是安全感的來源。但他不允許她再次從他眼皮底下溜走。
他立刻出聲，拉回了她的注意力：「茱蒂？」
茱蒂的眼神一顫，她看向夏洛克，遲疑道：「怎麼了？」
「你想找個機會離開紐約，遠離倫敦，跑到一個沒有人認識你的地方，對吧？」夏洛克毫不遮掩地說出了她的心思，他沒有給她回應的機會，直接拋出了問題，「你覺得你屬於那個盜夢組織，甚至你曾經殺過人？」
茱蒂的眼皮略有抽動，她的聲音在發抖，卻也沒有否認：「是。」
「那我們暫時先拋開這個疑惑。」夏洛克試圖平息她忐忑的心神，他將話題轉移，逐步引導她，「假設你所擔憂的那些事情都不存在，你是想要留在倫敦，留在我身邊的吧。」
茱蒂正想開口否定，卻被夏洛克一句話堵住：「不要抵賴，你剛才已經承認自己喜歡我了。」
「從最早的時間來算，應該是……十六年。」夏洛克非常肯定，絲毫不給茱蒂還嘴的可能性。
「我確實喜歡你十六年了。」茱蒂的坦然反倒讓夏洛克的嘴角一僵，他沒有想到她會這麼直白。
夏洛克幾秒的愣神恰好給了茱蒂說話的機會，她沉著冷靜，敘述著事實，剖析著風險：「你救了我的命，你也熟悉過去的我。但你不知道這十年來發生了什麼，如果現在的我已經不是你記憶裡的樣子了呢？」
「我可能犯了下很多罪孽，或許背負了多條人命。」茱蒂有條不紊，「我甚至讓整個紐約的人都陷入了恐慌，你不能再用過去的思維看待我了。」
「夏洛克，我也許是個殺人犯。」她降低了聲音，說出了那個他們都害怕的猜測。
「盜夢組織的人大概已經在開展行動了，他們很快就會找到我。」茱蒂認真地凝視著夏洛克的眼睛，語氣一絲不苟，「你是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在意的人，我不能讓你身陷險境。」
夏洛克並沒有被茱蒂一連串的陳述嚇到，他的頭腦更為清晰：「你幫助史蒂夫見到了巴基，試圖修復巴基的記憶，你還替彼得圓了他想見到父母的夢，如果你真的有你想像中的那麼壞……」
夏洛克追問：「你會做出這些事嗎？」
茱蒂呆住幾秒，矢口否認：「那只是巧合，也許我早就背叛了我的良知。」
「你無端地接納這個世界全部的惡意，不抗拒不抱怨，完全自己消化。你竟然說自己沒有良知？」夏洛克有些惱了，「你知道我曾經最期盼的事情是什麼嗎？」
「你要是有一點點抵抗惡意的心理，也不會……」
——也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夏洛克立即閉嘴，把後面半句話咽進了肚子裡。他緩了緩神，語氣變得柔和：「你是一個善良到幾近偏執的人。」
「或者我被逼無奈，做了很多壞事？」茱蒂不放棄，繼續爭辯。
「那我們保留這條可能性。」夏洛克接著她的話往下說，他條理清晰，「首先我們能夠確認，你想留在我身邊，其次，你又不想因為你的過去拖累到我。」
「那麼茱蒂，我們約法三章吧。」
「啊？」
「現在盜夢組織想找到你，我們可以借機接近盜夢組織，這是我與神盾局的約定。」夏洛克不緊不慢，「如果最終調查結果證實你真的殺過人……」
「我允許你隨時離開我。」
茱蒂松了一口氣，夏洛克的聲音緊跟著又響起：「但我有一個前提條件。」
「什麼？」
「在調查的過程中，你我必須寸步不離。」夏洛克頓了幾秒，「茱蒂·摩爾，我接受你剛才的表白。」
「所以，我們在一起吧。」
茱蒂怔住，這個瞬間似乎在長久的期待之後完美地到來，突如其來的喜悅沖淡方才的恐慌，複雜的情緒在她心中交匯在一起。她的頭腦發昏，一時之間不知道怎麼回應。
她喜歡夏洛克嗎？喜歡。
她想和他在一起嗎？想。
前路有沉沉警鐘時時刻刻提醒著他們的未來，她只要在黑暗到來之前，抓緊那個片刻的永恆就夠了。
「好。」
「既然合約從今天開始生效。」夏洛克牽起了唇角，露出了這天的第一個笑容，「你不準備和我說晚安嗎？」
茱蒂一愣，她正想開口，卻感覺到夏洛克突然伸手環住了她的身子，熟悉的體溫漫了上來，他的氣息覆了上來。他的嘴唇微啟，溫熱輕輕黏在她的耳邊。
「晚安，茱蒂。」
熱度轉瞬即逝，因為夏洛克很快就鬆開了手，短暫的擁抱結束，綿綿的情意激蕩。
「晚安，夏洛克。」她的聲音接著響起，落進了靜寂的空氣裡。
第二天早上，茱蒂推門而出，頭腦酸脹，腳步虛浮，雙眼底下浮著黑雲，眼神極度疲憊，鮮明的黑眼圈暗示了她昨晚的睡眠效果。
她也遇到了隔壁房間的夏洛克，他眼球上的紅血絲加重，雙方互相對視，心中清楚真相。他們知道昨晚沒有做夢，因為兩個人都失眠了一整晚。
「今天早上，你不要補覺。」夏洛克出聲提醒，「我要和托尼討論盜夢組織的相關事宜。」
茱蒂點了點頭，她會努力控制自己的睡意，儘量保證不讓夏洛克討論到一半，就昏睡在托尼面前，那種場面實在太尷尬了。
會議室。
桌上放置著高濃度的咖啡和酒，托尼和夏洛克端坐在對面，彼此對視，沒有一個人開口。
夏洛克抿了一口咖啡，擱下杯子後，直接切入主題：「你對盜夢組織瞭解多少？」
「有所瞭解，但是不多。」托尼直白回應，不假思索，「這個組織的活動時間沒有規律，任務目標範圍不定，他們甚至沒有一個總據點。」
「據我所知，他們組織成員分散在世界各地，每次的聚集地點都會更換，並且只有在執行任務的時候才會碰頭。」
「雖然組織裡的成員不常碰面，但每個人仍然受著組織的高級監視，幾乎沒有人能逃離組織。」
聽完之後，夏洛克點了點頭：「難怪你們這麼多年都沒有抓到盜夢組織，只能捕捉到蛛絲馬跡。」
托尼必須毫不保留地告訴夏洛克，這樣才能獲取他的信任：「他們每次都以團隊方式犯案，每個團隊中有不同分工，盜夢者、前哨者、築夢師、偽裝者[注1]。」
「前哨者負責收集資料、降低危險，築夢師構建夢境，偽裝者在夢中偽裝成不同身份，而盜夢者負責盜取或植入目標人物的潛意識。」
盜夢團隊的活動極為嚴謹，每個成員都訓練有素，每一個環節的容錯率很低。只有萬全的準備才能構成完美的犯罪，這也是這麼多年他們屹立不倒的原因。
「而他們的任務……」托尼停頓了幾秒，繼續說道，「盜取和植入意識儘管殘忍，卻是最不具備危險性的，有的時候他們甚至會摧毀目標人物的意識。」
「如果目標人物的意識被摧毀，他有可能會永遠留在夢裡。」夏洛克接著托尼的話往下說。
托尼肯定道：「他的身體機能仍然存在，會成為一個喪失意識的植物人。」
夏洛克已然猜到，他並不震驚，而是產生了一絲疑慮，他雙手交握，目光犀利：「看來你對盜夢組織的瞭解比我想像的還要深。」
托尼笑了幾聲，他早就知道夏洛克會懷疑這點，他很快承認：「在盜夢組織中，我有一個線人，我不知道他的真名，也沒有見過他的長相。」
「但他的代號是D，是核心成員之一。」托尼拿起酒杯晃了晃，灌了一口後繼續，「為了避免上頭發現，我們是單線聯繫。」
「他能聯繫我，但我聯繫不到他。」托尼說，「他的位置不定，非常謹慎。」
「也是D告訴你茱蒂·摩爾的身份？」夏洛克的身體略向前傾，有些壓迫性的威脅。
托尼沒有搖頭也沒有點頭，只是緩緩說道：「前段時間，D聯繫我，讓我幫忙轉移一個人。她的新身份是我辦的，她倫敦的住房也是我找的，還有那個毫無前途的雜誌社，是最佳的隱藏地點。」
「但你刻意找了貝克街221b後幢的房子。」夏洛克用手指輕輕敲了敲桌子。
「我當然做過調查。」托尼笑了笑，他並不否認，「我知道你們的關係。茱蒂·摩爾沒有家人，我想或許將她放在一個熟悉的人身邊會好一點。」
烏雲散去，真相大白，一切清晰。
夏洛克感受到了托尼的誠意，雙方極有默契地確認了他們的合作。而要想入手開始調查，他們必須解決一些其他的問題：「既然你做過調查，你應該知道茱蒂並不是摩爾家的人，她是被領養的。」
托尼沒有開口，只是點頭默認。
「十年前，摩爾一家被殺，線索分明，兇手也極快被找到，但這個案子……」夏洛克語氣冷靜地說著，「沒有疑點就是最大的疑點。」
「我查找了二十年內所有的流竄案，找出了十幾個類似的案子。每個孩子都是被領養的，都成長在家暴背景的家庭，在將近成年的時候被害，全家也都因為各種原因離奇死亡，線索明顯，警方快速結案。」
「這顯然不會是巧合。」夏洛克背脊挺直，「我懷疑那些人是一場長期實驗的犧牲品。」
「你猜對了。」托尼抿了下嘴，開始解釋，「我聽D說過，那是盜夢組織為了培養成員的實驗，類似于當年政府的超級士兵計畫。」
「盜夢組織的人以一批嬰兒作為試驗品，給他們注入尚未完全研製好的血清。他們將試驗品分送到世界各地暴力或者酗酒的家庭，通過極端壓迫的方式激發試驗品的能力。」
「在經歷長期弱勢的環境，人的心理會變得極度脆弱。這樣盜夢組織的人能夠更好地掌控試驗品，讓這些能力者為他們所用。」
「最後通過滅門的手法來收網，帶走每一個試驗品，逐一測試開發後的能力。如果實驗失敗，結果就是死亡。」
「茱蒂也是其中之一。」夏洛克確認了他的猜想，他的手指微微攢緊，有些發白的指節顯示了他的憤怒。
「不止如此。」托尼接了下去，「她可能是那個傳說中『最完美的試驗品』J。」
夏洛克微微一怔，等待著托尼的回答。
「我們在追捕盜夢組織的過程中，有聽說過一個很重要的人，代號J。只要有J在的每項任務，目標人物的警惕性很低，夢境中的危險性不高，基本沒有一次失敗過。」
「如你所見，她能直接進入目標人物的夢境，構建出任何她想要的場景，甚至打通兩個人的夢境。」托尼一頓，「這顯然不是一個普通盜夢者能夠做到的。」
「她的大腦就像一個最完美的容器，能連接他人的潛意識，影響他人的思維。全紐約人的夢境被連在一起後，我才真正確認了她就是那個最完美的試驗品。」
「我前面已經提到盜夢組織是通過試驗品的心理弱勢來掌控人。」托尼說，「她強大的盜夢能力背後和她最薄弱的意識有關。」
「自我意識過強的人，很難被影響。而茱蒂的潛意識能允許成千上萬的人進入，這說明……」
夏洛克平靜地說道：「她的自我意識基本為零。」
這也很好地解釋了，為什麼十年後的茱蒂畏畏縮縮，面對任何事情首先選擇的是後退，不敢踏出一步。最為薄弱的意識同時意味著她在訓練過程中遭受的折磨比其他試驗品更多。
為了打造那個完美的容器，組織不會因為她的優秀而降低對她意識的攻擊，他們只會不斷提升訓練的難度。只有讓她時時刻刻忍受著煎熬，才能成為真正為他們所用的盜夢機器。因此，他們絕對不會輕易放棄這個傀儡。
想到這裡，夏洛克儘管面容不變，大拇指卻搓揉著食指的指關節，試圖緩解自己的緊張。
「對。」托尼確認了夏洛克的回答。
「她喪失了全部的記憶，你知道原因嗎？」夏洛克問出了他最在意的問題。
「她失憶了？」托尼先是一愣，再搖了搖頭，想了幾秒後他的腦中形成了一個猜測，「前段時間，盜夢組織因為一次任務中發生的意外損失了部分成員，元氣大傷。」
「據說那次任務非常複雜，因此派出了那個最優秀的團夥，包含了盜夢組織的核心精英。在進入層層夢境之後，他們被迫墜入了迷失域。[注2]」
「迷失域是潛意識的邊緣，如果盜夢者無法逃離……」
「就會永遠留在那裡。」夏洛克替他接著補充下去。
「D的妻子在那場事故中喪生，勉強逃離的只有很少的幾個人。而其他成員就算活下來，意識也是模糊不清的，有的甚至得了精神病。」托尼說，「盜夢組織損失了這樣一批精英，他們開始養精蓄銳，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出來活動了。」
「那次事情發生的時間恰好在D聯繫你轉移茱蒂之前嗎？」夏洛克問。
托尼思索了幾秒後點頭：「是。」
按照托尼的說法，茱蒂是因為墜入迷失域造成大腦混亂，就算她離開夢境回到現實，仍然不能使頭腦變得清晰。她的意識本就比其他人更為薄弱，再繼續執行任務，恐怕就只能以發瘋告終。
所以在這個時候，D選擇幫助茱蒂逃離盜夢組織。
這樣一來，確實能解釋她為什麼失憶。夏洛克總感覺到還有哪些地方不對勁，但他暫時先放下了自己的想法，此刻更重要的事情是解決另一件擺在他們面前的危機。
「紐約這件事鬧大之後，盜夢組織一定會按捺不住。」夏洛克抬眼看向托尼，問道，「你決定怎麼做？」
「D一定會聯繫我。」托尼非常肯定，眼神堅毅，「如果他們知道J並沒有死，最先懷疑的就是那場事故中唯一的倖存者D。」
「然後我們用盜夢者的身份，打入盜夢組織。」夏洛克緊隨其後。
「在他們元氣大傷的時候，將其連根拔起。」托尼和夏洛克對視。
「祝我們合作愉快。」兩人異口同聲。
這時，放在桌上的手機響了，托尼瞥了一眼，下意識皺起了眉。他在夏洛克面前接起了電話，那邊的人只短短講了幾句，就很快掛斷。
托尼面色不改地擱下了手機，看向夏洛克，鎮定地張口說道：「是D打來的。」
「他要求見面。」
作者有話要說：
[注1]盜夢者、前哨者、築夢師、偽裝者的設定均來自盜夢空間。
[注2]迷失域的進入是由於服用的催眠藥加入強大藥效的鎮定劑。並且昏睡很穩定，在這種狀態下，死在夢境中，會由於藥效作用醒不過來而進入彌留狀態，也就是所謂的迷失域。
連接器，容器啥的概念都是作者瞎編的。
D—道姆，盜夢空間的男主。
第38章
按照托尼的說法, D是一個極度謹慎的人。就算他現在的處境岌岌可危, 他已經被逼急到要直接和從未見過的人會面？不可能。
在現實中見面風險極大, 萬一被組織中的人發現, 得不償失。又或許托尼根本不相信他，直接帶人去抓捕他。D顯然不會是這種將自身設於險境的人。
夏洛克心想, 對於一個行事慎重又猜疑心重的人來說，什麼地方是又安全又熟悉, 還能讓他能夠完全掌控局面，並在獨身前來的情況下毫無危機？
是夢境。
思及至此，夏洛克的大腦瞬間清明，他問托尼：「D提出要在夢裡見你？」
托尼愣了幾秒，但他想夏洛克猜到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他點頭稱是：「D現在待在一個比較安全的地方，盜夢組織的人還沒有找到他。」
「現實見面太危險, D說今晚會進入我的夢境。」說到這裡, 托尼一笑，「他還讓我夢中的潛意識人物記得降低防備，他不想傷害到任何人。」
「那我和茱蒂今晚也會進入你的夢境。」夏洛克回應道, 「我有一些事情要當面問D。」
他始終沒有放鬆警惕, 要解開懷疑必須去見D，他補充了一句聽上去非常合理的解釋：「如果有茱蒂在，D對你的防備不會那麼重。」
「好。」這也正是托尼的想法，他希望夏洛克和茱蒂這兩個已經對盜夢有所熟悉的人能保護他的夢境。畢竟，他無法確認D的電話是不是別有用心。如果D已經倒戈, 盜夢組織派他來做探路石呢？
倘若真是這種情況，那托尼主動開放自己的夢境給D，相當於引狼入室；但只要夏洛克在夢境中協助他，他們就可以來個甕中捉鼈。
無論D是敵是友，他們都已經有了萬全之策。是敵，就抓；是友，就合作，任憑哪一種可能性，他們都不會落入下風。
托尼將他的猜測告訴了夏洛克，D是一個盜夢組織的核心精英，他一定會有多種辦法在夢境中偽裝自己。假設托尼完全被D所迷惑，他並不知道那是夢境，D就能借機竊取托尼的思想。
於是，托尼讓夏洛克進入夢境後來找他，並提示夢裡的他，讓他記起他們的任務，他的行為就不會被D局限。
夏洛克立刻同意，他們商定好了入睡時間，夏洛克和茱蒂只要一進入託尼的夢境，第一件事就是去找他。
討論完畢後，夏洛克回去托尼替他們準備的房間去找茱蒂，他要將一些必要事項告訴她，避免她毫無心理準備的情況下接觸到D。
穿過漫長的走道，夏洛克走到茱蒂的房門前敲了幾下，然後推門進去。房中窗戶敞開，陽光飄了進來，茱蒂坐在床上雙手撐頭，昏昏欲睡，夏洛克有點想發笑。
他閉緊了門，順便將門鎖一擰，才起步朝她走去：「茱蒂？」
聽到夏洛克的聲音，茱蒂眯著眼睛抬頭，聲音因長久沒有發聲而略帶沙啞：「你回來了。」
夏洛克走到茱蒂邊上坐了下來：「我再不回來，恐怕你已經睡著了。」
「你說得對。」茱蒂正想打個哈欠，又快速伸手捂住了嘴巴，聲音從手掌後面傳來，「你們討論出什麼結果了嗎？」
「當然。」夏洛克點了點頭，他遲疑了幾秒，認為不該對茱蒂隱瞞事實，才開口，「你確實是盜夢組織的成員。」
聽到這裡，茱蒂的身體一抖，困意瞬間消散，眼神不再疲憊。儘管這是預料之中的答案，她還是心有餘悸。
「茱蒂。」夏洛克伸手按住了她顫抖的身體，他努力克制自己的聲音，使其聽上去平靜，「但你只是盜夢組織的工具。」
「工具？」茱蒂一愣。
「我現在要告訴你真相，但你必須保證你的情緒。」夏洛克認真地看著茱蒂的臉，捕捉她每一絲微小的面部表情，「如果你情緒失控，我會用我的方式來解決。」
茱蒂看向夏洛克，他清澈分明的眼中包含了肯定和對她無限的信任，她沒有說話，只是點頭默認。
他要如何開口告訴她，你的一生全部只是他人設計好的？所有的試驗品都想牽線木偶，而線的那一頭永遠系在那個組織的手中。從出生到死亡，每一條看似偶然的道路，都是精巧構築的必然。
雖然那個組織足夠謹慎，設計全面，但是他們算漏了一點。茱蒂·摩爾的人生中有一個意外。
夏洛克就是那個意外。
只要他知道了這件事，他非但不會置之不理，還要讓那個組織付出最慘痛的代價。她之前的生活已然破碎不堪，他願意踩進那個沼澤，將象徵光明的手遞向她。而接下來的一切，就讓他來彌補吧。
「你被摩爾先生領養，遭受家庭暴力，甚至後來的全家死亡，都不是巧合。」夏洛克終於說了出來，他頓了幾秒，「是盜夢組織刻意設計的。」
茱蒂怔住：「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做？」
夏洛克極力鎮定：「因為極端惡劣的環境才能激發你的盜夢能力。」
茱蒂點頭：「嗯。」
與夏洛克的擔憂不同的是，茱蒂很快就接受了這個事實。她不悲不喜，平靜地接納她的宿命，就像之前一次又一次地吞下了世界給予的惡意。
這顯然也在夏洛克的預料之中，驗證了他的那個猜想。一個自我意識幾近於無的人，能漠然地接納每一個或好或壞的事實，因為一切對她來說都已經不重要了。
夏洛克鬆開了按住茱蒂肩膀的手，輕輕環住了她的身體，手掌撫著她的脊背，放低了聲音：「不管發生什麼，我都會一直在你身邊的。」
茱蒂的聲音從他的環抱中傳出，聲線微弱，語氣堅定：「我也是。」
夏洛克提著的一顆心沉了下來。
「我們今晚要去見一個重要的人，他的代號是D。」夏洛克決定讓她逐步接受這個任務，「是他將你從組織中送出來的。」
「D？」茱蒂眼神渙散，似乎在努力從記憶中搜尋到這個人，但在幾分鐘後，宣告失敗。她完全想不起關於D的任何一點事情。
「D是托尼在盜夢組織中的線人。」夏洛克再拋出了他和托尼的懷疑，「但我們現在無法確認他到底站在哪一邊。」
「所以這次見面……」茱蒂疑惑道。
「需要我們的説明。」夏洛克補充。
夏洛克簡單明瞭地將D提出在托尼夢境中會面的事情講了一遍，以防發生意外，他們也要進入夢境，用偽裝的方式跟D見面。
然而，夏洛克並沒有吐露他之前對D的懷疑。假設D真如托尼所言，是為了茱蒂的頭腦才放她離開組織，那就最好不過。
但夏洛克想到了另一種更深的懷疑，D多年來潛伏在盜夢組織做線人，但盜夢組織的行徑仍無法被托尼或神盾局的人追捕到。
D讓「最完美的試驗品」J離開組織，一可能是讓他在談判中留有一個籌碼，二或許是為了保留實力，東山再起。
畢竟，如果盜夢組織被完全剷除，最大的獲利者不是神盾局和複聯，而是從頭到尾沒有受到一點傷害的D。
所以夏洛克仍然保留他的懷疑，他不會將信任完全付諸給一個未曾謀面和相處過的人。
為了獲取真相，杜絕隱患，今晚托尼的夢境必須更加謹慎小心。
「見面之前，你一定要跟我寸步不離。」夏洛克叮囑道，「見面之後，你儘量不要出聲，一切事情交給我和托尼。」
茱蒂知道夏洛克的任何言行都是為她著想，她很快就答應了下來。他們在商討之後，決定用托尼父母的形象出現在夢裡，這樣能降低托尼夢中其他潛意識人物的警惕心。
按照D多疑的性格，即便看到托尼夢中存在斯塔克夫婦，也只會認為是托尼潛意識中的思念在作祟。
時間飛逝而過，晚上九點很快降臨。月色正好，月光鑽進窗戶，灑落在一個寬闊的房間中。三張單人床擺放著，每張之間都有較大的間隔。
夏洛克和托尼將鬧鐘設置到了早上八點，每個人都服用了安眠藥，確保有足夠多的時間在夢境中和D會面。如果談判順利，時間一到，賈維斯就會將他們喚醒。
如果D已經倒戈，談判失敗，只要賈維斯檢測到三個人的身體狀況不對，他會立刻強制性將他們從夢中拉起，讓頭腦傷害降低到最小。
做好了萬全準備後，三個人合上了雙眼，在安眠藥的助眠下，同時進入了睡眠，也沉入了托尼的夢境。
計畫開始。
踏在滾燙的地面上，高溫從腳底向上蔓延，整個人仿佛在擱置在火爐中被炙烤。忽的一陣風襲來，空氣中略帶潮濕，夏洛克睜開了眼睛。
入眼是一片寬廣湛藍的天空，沒有一絲雲彩，藍色往遠處延伸，逐漸變淡。火紅的岩石鬼斧神工，澄澈的湖水微波蕩漾，在陡峭的岩石和河床中間則佇立著一座水壩。
夏洛克很快辨認出了這個地方，他們此刻身處科羅拉多河上方的胡佛大壩，距離拉斯維加斯大概一個小時的車程。
這裡人煙稀少，沒有車輛，據夏洛克的猜測，托尼應該在拉斯維加斯城內。他們要趕到拉斯維加斯才能找到他。
這個夢境的持續時間比以往更長，為了避免托尼夢境中的潛意識攻擊，夏洛克暫時還不能使用盜夢能力。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他必須要在D到來之前搶先找到托尼才行。
夏洛克和茱蒂先變成了托尼父母的樣子，以免發生意想不到的事情。按照托尼提供給他們的照片，夏洛克現在一頭白髮，西裝革履，茱蒂的金髮則盤成髮髻，身著淺藍色裙，脖子上環著一圈珍珠項鍊。
他們身穿正裝站在太陽底下，等待過路的車。
也許是上天聽到了他們的心聲，幾分鐘後，一輛車緩緩而來，停在了胡佛大壩。有男人的聲音從敞開的車窗中傳來：「你們需要搭車嗎？」
「謝謝。」夏洛克儘管答應下來，還是沒有放下疑心，他和茱蒂對視了一眼，一齊朝著那輛車走去。
車主是一個約莫二十五六歲的年輕男人，眉毛略微下垂，他的臉上掛著笑容，細長的眼睛在擠壓下眯成縫，上翹的嘴巴兩邊還有淺淺的小酒窩，他的笑感染人心。
「我叫亞瑟，怎麼稱呼？」
「霍華德·斯塔克。」夏洛克說。
在夏洛克和茱蒂上車之後，亞瑟將手垂在方向盤上，從中央後視鏡中看了他們一眼，笑容不改，熱情洋溢：「去哪？」
「拉斯維加斯。」
亞瑟伸出了三個手指：「三百美金。」
「成交。」夏洛克把手伸入皮包中，在裡面變出了三張一百美金的紙幣，然後將其拿出，遞給了亞瑟，「麻煩快點。」
亞瑟接過之後，笑容愈發燦爛：「坐穩咯。」
話音剛落，整輛車突然往前馳去，夏洛克和茱蒂的背部緊緊貼在了座椅上。亞瑟的開車速度極快，夢中道路上又空無一人，他們距離拉斯維加斯越來越近。
「來旅遊的嗎？」亞瑟很有閒情逸致，他注意到了這兩個人身穿正裝，又立刻改口，「應該是工作吧。」
夏洛克的心一緊，他面不改色地回答：「工作。」
此時，夏洛克已經對亞瑟產生了懷疑。亞瑟作為托尼夢中的一個次要人物，頭腦清晰，目標明確。他偏偏就出現在了去往拉斯維加斯的必經之路上，還載上了兩個盜夢者。
兩種可能性從夏洛克的心中浮起，一、由於托尼的潛意識受過訓練，每個人物都極有警覺。亞瑟敏銳地察覺到了兩個盜夢者的存在，已然起了疑心，想將他和茱蒂趕出夢境
二、亞瑟其實並不屬於托尼的夢境，他和他們一樣都是外來者。作為一個訓練有素的盜夢者，亞瑟同樣察覺到這裡竟然有同類，他對這兩個身份不明的人有了猜疑，要跟在他們身邊謹慎觀察。
如果第二種可能成立的話，亞瑟就是D的偽裝。
夏洛克沒有說話，他的心中更傾向於第二種推測，但只要到了拉斯維加斯，一切就會真相大白。無論亞瑟是什麼身份，他都已經做好了充分應付的準備。
熱風從窗戶裡灌進來，注意到了亞瑟的視線，夏洛克抬起頭看向中央後視鏡，對他擠出了一個友好的微笑。雙方對視，面容鎮定，眼帶笑意，平靜底下隱藏著洶湧的暗潮。
他們，不是同類。
作者有話要說：
夢境會面是不是很好玩？
第39章
夏洛克和亞瑟同時收回了視線, 亞瑟繼續驅車向前, 夏洛克則垂下眼簾，他的餘光也沒有去注意亞瑟，因為任何一個細小的舉動都會被意識敏感的人盡收眼底。
車內悶熱無比，夏洛克一直低著頭，他在思考另一個問題。到了拉斯維加斯之後, 應該去哪裡找托尼？酒店還是賭場？
假設托尼入睡前的念頭會影響到他的夢境, 他在夢裡會有意識地去尋找一個便於會面的地點。什麼地方不會引起別人注意還能保證自身安全？
酒店的逃跑範圍較小, 托尼沒有足夠的把握能在盜夢精英手下逃離。如果是賭場, 只要雙方假扮成賭客, 即使D有壞念頭, 賭場內的所有賭徒都是托尼最好的幫手。
這些人屬於托尼的潛意識, 他們只要一發現D有哪裡不對, 就會立刻攻擊D, 這樣一來，能保證對托尼的傷害降到最低點。
得出結論後, 夏洛克還知道找到那家賭場的方式就是看潛意識人物聚集最多的地方。托尼會在重重防備的情況下和盜夢者見面，就跟上一次進入他夢中的時候一樣。
到拉斯維加斯只差一點距離時，亞瑟逐漸放慢了車速。
「斯塔克先生，停在哪？」亞瑟看了眼夏洛克。
「不用麻煩, 這裡停下就好了。」夏洛克並不想和亞瑟一起去找托尼。
「好。」亞瑟點了點頭, 在路邊找了個地方放下了夏洛克和茱蒂。
一下車，夏洛克就摟住了茱蒂的肩膀，將她往自己這邊一拉, 他知道背後一直有道目光在注視著他們，他在離開車一段距離後才小心出聲：「不要回頭。」
茱蒂放低聲線：「嗯。」
他們朝著人潮的方向走去，非常順利地被人海淹沒，消失在人群中。身邊皆是托尼潛意識中的人物，有人扭頭看了他們一眼，沒有絲毫懷疑。
只要跟著人群走，就能找到托尼所處的位置。不遠處是拉斯維加斯最豪華的酒店之一，韋恩賭場式酒店，內含一個奢華的巨型賭場。夏洛克進入酒店之後，就徑直向賭場走去。
站在賭場入口，他們腳下是柔軟的紅地毯，頭頂吊燈垂下，幽黃色的燈光讓人仿佛置身於另一片天地，徹夜奢靡，不知日月。夏洛克掃了一眼數量繁多層層疊疊的賭台，他們必須從中找出托尼。
不知從哪傳來了一股煙酒混雜的味道，刺鼻的氣味穿破混沌的空氣鑽入鼻子。醉醺醺的賭徒從夏洛克身邊經過，夏洛克下意識將茱蒂帶遠。
這時，正好有一個人迎面撞了上來，他連聲道歉。夏洛克攔住了他，短短幾秒之內就手中變出籌碼，問道：「你知道托尼·斯塔克在哪嗎？」
那人一愣，夏洛克晃了晃籌碼，嘴角勾起一個弧度：「我想和他賭一賭。」
聽到這裡，那人露出了笑臉，他伸手指向左側的一張桌子：「祝你好運。」
「謝謝。」
斯塔克夫婦裝扮的夏洛克和茱蒂走了過去，擠開重重人群，看到了站在中央的托尼，他們互相對視了一眼，點了點頭。托尼看上去興致高昂，他正要重新開始一局的時候，突然感到肩膀處被人大力一擊。
托尼扭過頭來，在看到斯塔克夫婦的時候面部一僵，聲音放低：「你們怎麼來了？」
「托尼，我們有話要對你說。」茱蒂正了正神色，儼然一副母親的姿態。
夏洛克捂嘴假裝咳嗽了幾聲，似乎在對托尼好賭的行為略感不滿。
「抱歉了，各位。」托尼聳了聳肩，灑脫地把手中的籌碼往桌上一扔，「我先失陪了。」
托尼跟著斯塔克夫婦離開賭台，他主動提出賭場太過吵鬧，建議要去餐廳裡坐著聊聊。夏洛克很快察覺到了不對，但他沒有展露懷疑，只是同意了托尼的建議。
托尼在茱蒂身旁走著，他時不時扭頭和「母親」說話，茱蒂也應付自如。沉默的夏洛克在一旁靜靜觀察，他已經對托尼起了疑心。
一、斯塔克夫婦早就去世，就算是在夢中見到，托尼也不會這麼快接受他們還活著的事實。二、托尼的反盜夢偵查能力很強，他不可能要求離開人多的賭場，去往還未到午餐時間，人煙稀少的餐廳。
這個托尼很有問題。
在邊走邊思考的情況下，他們極快就來到了餐廳。果真如夏洛克所想的那樣，餐廳中沒有多少人，此時只有寥寥幾個酒店工作人員在進行準備。
現在，夏洛克已確認了面前的托尼並不是托尼本尊，很有可能是D或者D的同夥。D假扮成托尼的樣子，引誘夏洛克和茱蒂來到人少的地方，是為了實施他的陰謀。
他們在一張桌子邊圍坐了下來，假託尼刻意攤手，像個孩子與父母撒嬌般說話：「我今天不會喝酒的。」
夏洛克可不想與他虛與委蛇，為了節省時間，他直截了當地開口：「不用裝了，我知道你不是托尼。托尼被你藏在哪裡？」
假託尼怔了幾秒，很快露出了一個狡黠的微笑，他經驗十足並不驚慌：「這麼快就被你發現了。我也知道，你們並不是斯塔克夫婦。」
「你是D吧？」夏洛克叫了他的代號，順便點明了他的目標，「你是在説明盜夢組織入侵托尼的夢境？」
D沒有說話，似乎在靜觀其變。
夏洛克繼續開口：「亞瑟是你的同夥，察覺到其他盜夢者的存在後，你讓他帶我們來到拉斯維加斯。然後你變成托尼，誘導我們落入陷阱。」
「每一步都很完美，你想知道哪裡出了漏洞嗎？」夏洛克笑了笑，立刻替D釋疑，「是你的態度。一個孩子應該怎樣對待失而復得的父母？」
D一愣，像是想起了什麼一樣，神色微微觸動。
「你用談判為藉口，進入託尼的夢境，想從他的潛意識中竊取重要資訊。」
「你想做什麼？或者說……」夏洛克頓了幾秒，「盜夢組織的人想要得到什麼？」
這時，D才抬頭看了夏洛克一眼，他的手指摸了一下鼻子：「你很聰明，想通過與盜夢組織站到對立面的方法，試圖取得我的信任。」
「你們兩個是成熟的盜夢者，我不知道除了組織之外，世界上竟然還有存在著這樣的人。」D沒有否認他來自盜夢組織，「你才應該告訴我，你來到斯塔克的夢有何目的。」
D通過敏銳的觀察知道這兩個人並不是他的同事，他進行猜測：「或許有人雇用你們摧毀斯塔克的意識？」
D突然想到了什麼，他的眼睛一眯：「你是怎麼知道談判這件事的？」
夏洛克直視D的眼睛，選擇繞開話題：「托尼在哪？」
「他在一個很安全的地方。」D微微探過頭，毫不避諱夏洛克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說，「一個你們絕對找不到的地方。」
聽到這裡，夏洛克明白D絕不會說出真相，只能換一種方式逼他開口。夏洛克先前刻意把手擱下桌下，此刻他的手中立即變出了一把槍。下一秒，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桌底伸出了胳膊，用槍指著D的腦袋。
D顯然沒有料到夏洛克的行為，他反應極快地將雙手高舉起，眼神犀利地盯著夏洛克，身體保持不動，試圖穩住失控的狀況。
「你想做什麼？」D問。
「如果我沒猜錯，你在盜夢之前應該已經做好了準備。為了避免提前醒來影響夢境，你會事先磕下足夠多的助眠劑。」夏洛克手中的槍微微搖動，他打開槍的保險，繼續說著，「在夢中死去，會在現實中醒來。」
「萬一睡得太熟醒不來……」夏洛克刻意輕笑了一聲，讓D緊張起來，他的聲音不疾不徐，「你只能墜入迷失域，除非找到出來的辦法，否則會永遠待在那裡。」
「我相信你在盜夢組織中待了多年，不會連這麼簡單的道理都不懂。」
D瞬間明白了夏洛克的意圖，他努力克制話語中的憤怒：「你想要什麼？」
「帶我去找托尼。」
「那你先放下槍。」
夏洛克不直面回應D的要求，反而用手銬束縛住了D的行動，這才開口：「你可以出發了。」
「亞瑟的車停在酒店外，他能送我們過去。」D感覺到抵住他太陽穴的槍緊了緊，他立刻接著強調，「如果沒有亞瑟，你絕對沒辦法找到托尼。」
夏洛克沒有被D的故弄玄虛嚇唬到，他把槍移到D的背部，用力往前一推，D的身子被外力強迫著朝門外走去，耳邊還伴隨著夏洛克的警告：「不要試圖耍心機。」
D能明顯察覺到眼前這兩個人的盜夢手段極為高超，而他完全無法施展能力，行為又受到了鉗制，被逼無奈之下，只能聽從夏洛克的指揮。D非常安分，因為他知道任何一點小動作都會被夏洛克捕捉到。
三人往前行走，面色正常，路過的人沒有注意到一絲不對勁。D的雙手緊靠背部，夏洛克的槍緊貼D的脊背，D的額頭因緊張微微沁出了冷汗。
他們行至門前，亞瑟的車已經停在了那裡。見D走來，亞瑟誤以為計畫成功，正想伸手示意，突然眼睛一眯，發現了身後的兩個人。
D的聲音克制冷靜：「亞瑟，帶他們去找托尼。」
「但是……」亞瑟還未說完，眼風一掃，就注意到了D背後的那把槍，他的嘴角一僵，極不情願地替夏洛克和茱蒂開了車門，「上車吧。」
夏洛克將D往車裡一扔，自己搶先坐了進去，繼續用槍指著D的腦袋。亞瑟從中央後視鏡看來，他和夏洛克的目光相接，就像之前那樣。夏洛克略上挑眉，露出笑意：「開車。」
一輛往前疾馳的車，載著四個盜夢者，離開了拉斯維加斯，踏上了前行之路。
亞瑟熟練地駕車，按照之前送夏洛克和茱蒂來的那條路，原路返回，窗外烈日仍在灼燒，空氣燥熱，沒有一絲風湧入，車內時間仿佛凝滯了一般。
夏洛克的大腦飛速運轉，他開始思索托尼的藏身地點。亞瑟顯然知道他和茱蒂的目標，因此在去往拉斯維加斯的路上接走了他們。
夏洛克懷疑從胡佛大壩到拉斯維加斯的這條路是一個陷阱，混淆他們的視線，錯亂他們的認知。
那麼托尼不會在這個範圍裡的任何一個地方。
因為這條路通往的其實是……
見亞瑟和D皆保持沉默，夏洛克出聲劃破了僵直的寂靜。
「我們現在要去哪裡？」
亞瑟抬頭，眼神漠然，沒有說話。
「如果我沒猜錯……」夏洛克頓了幾秒，「你們在這條路上設置了一條通道。」
夏洛克明顯感覺到D的身子一僵，這證明他的猜測是正確的。夏洛克的嘴角上揚，繼續開口，不緊不慢，面色平靜。
「D之前說，我們絕對找不到托尼的藏身處，因為這層夢境中根本就不存在托尼。」
「這條通道連接了兩層夢境。」
「托尼在第一層夢境裡。」
作者有話要說：
亞瑟是盜夢空間裡囧瑟夫飾演的角色。
D和亞瑟沒有倒戈，具體解釋會在下一章。今天還會有一章。
簡單來說，就是D和亞瑟造了雙層夢境，亞瑟開車送男女主去拉斯維加斯，其實是將他們帶到了另一層夢境。
盜夢空間中的多重夢境和這章裡寫的不一樣。夢境通道這個概念是作者瞎編的。茱蒂是一個高級別盜夢者，能連接不同人的夢境；但D和亞瑟只能創造多重夢境。
第40章
夏洛克看向亞瑟：「我說的對嗎？」
亞瑟抿了抿唇, 斂下眼瞼：「對。」
「看來你們盜夢組織的人比我想像的還要有能力。」夏洛克毫不吝嗇他的稱讚。
「謝謝。」D的聲音穿過滯熱的空氣, 對夏洛克的讚賞全盤接受。
通過一段漫長的道路，四周的景色開始驟變。天空變得晦暗不清，天光漸弱，前方道路扭曲歪斜，窗外閃過的峽谷也逐漸模糊起來。車內的人並無過激反應, 因為他們都明白, 這是兩層夢境之間的隧道由於空間轉換而緩慢崩塌。
不一會兒, 天色亮了起來, 景象漸漸清晰, 道路又開始一往無前。他們已經離開了第二層夢境, 來到了第一層夢境。之前的高溫消失, 涼爽的風鑽入窗戶, 沁人心脾。亞瑟大概再開了五分鐘後, 就抵達了托尼的藏身點。
別墅群鱗次櫛比，路上沒有太多行人, 小鎮僻靜安謐，不受外界干擾，亞瑟的車在一幢獨棟別墅前停了下來。夏洛克辨認出這是美國的著名富人區——漢普頓小鎮。
他們跟著亞瑟一起下車，夏洛克手中的槍仍不懈怠, 他極有耐心。D的臉色還是一如既往的冷漠, 他的好脾氣已被敵對勢力夏洛克消磨乾淨。
院中的游泳池湛藍如天空，周圍排放著整齊的座椅，經過寬闊的走到, 就能來到別墅門前。亞瑟停住了腳步，他伸手在門上敲了幾下，很有節奏，像是某種暗示。夏洛克眯了下眼睛，他瞥了一眼亞瑟，這是用摩斯密碼形成的開門暗號。
門內很快就有了回應，能聽到有人起身朝門廊走來，腳步聲略顯急促。他沒有直接開門，而是佇立在那，仔細再聽了一遍門外的摩斯密碼。他似乎疑心已除，一顆心輕鬆落地，這時，門鎖被擰開的聲音才傳來。吱呀一聲，門緩緩打開，柔和的光線打在房屋主人的臉上，看到來人的時候，他表情一愣。
房屋主人是托尼。
托尼的眼神看向夏洛克手中的槍，他微微皺眉，托尼再看向亞瑟沉鬱的神情，他嘴角一僵，已然猜到了現在的局面。
夏洛克和D異口同聲：「替你抓住了兩個盜夢者。」
托尼：「……」
幾分鐘後，原本還是敵人的夏洛克和D對坐在桌子兩側，夏洛克身邊坐著茱蒂，D身邊坐著亞瑟，托尼則坐在主位。
「道姆·柯布，夏洛克·福爾摩斯。」托尼介紹道，他只能慢慢消除這兩個有疑心病的人造成的誤會重重。
話音剛落，夏洛克和道姆不冷不熱地點頭示好，無人開口，畢竟之前雙方還在劍拔弩張的狀況下見面，此刻的平靜略顯尷尬，底下暗藏著湧來的心潮。
在托尼的解釋中，他們得知道姆為了避免發生意外，帶上了他最信任的同伴亞瑟。而道姆和亞瑟訓練有素也疑心很重，他們剛進入夢境的時候，就已經發現了有其他的盜夢者入侵。
道姆懷疑是盜夢組織的人跟了進來，安全起見，他將托尼藏在了第一層夢境，並在小鎮外設置了防禦。道姆和亞瑟分工合作，他自己去建了第二層夢境，以拉斯維加斯為原型，讓這一層夢境的真實度更高，具有極強的迷惑作用。
而亞瑟則負責找到盜夢者，引誘他們來到拉斯維加斯，實則將夏洛克和茱蒂帶去了第二層夢境。只要盜夢者離開第一層夢境，托尼的安全就可以得到保障。
總而言之，就是夏洛克和道姆都認為對方是盜夢組織的人，他們互相猜疑，彼此算計。這場博弈到最後發現只是兩個優秀盜夢者的技巧比拼。
道姆挑眉：「你不準備顯露真身嗎？」
夏洛克撇嘴：「你還披著托尼的外殼。」
幾秒鐘後，他們似乎很有默契，都將原先的偽裝除去，露出了自己真實的相貌。在看到茱蒂的臉時，道姆和亞瑟的表情一滯，然後他們相互對視了一眼。
「J？」亞瑟看向茱蒂，輕聲試探，「是你嗎？」
茱蒂抿唇垂眼，實話實說：「我不認識你們。」
「你真的清除了她的全部記憶？」亞瑟扭頭看向道姆，難以置信地說道，「她竟然連我們都不記得了。」
「亞瑟，那次任務你沒有去，你應該知道其他人的慘狀。」道姆無奈，「為了讓J好好活下來，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辦法。」
「但是她還記得我。」夏洛克面帶嘲諷，下一秒，他眼神冷峻逼向道姆，「你用了什麼方法清除她的記憶？」
道姆顯然還在氣頭上，他笑著對上了夏洛克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往外吐著話：「我、不、告、訴、你。」
夏洛克：「……」
眼看這兩個人又要開始新一輪的互鬥，托尼及時制止了他們：「嘿，我的夢境不是給你們用來鬥嘴的，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雙方這才停止話頭，他們不浪費一分一秒，極快就切入了正題。托尼搶先詢問：「你們準備從哪裡入手？」
「上頭的人已經開始懷疑我了。」道姆直截了當，「我不能出現在大眾視野，自然也無法從外界直接入侵組織。」
「既然盜夢組織擅長竊取和摧毀意識。」夏洛克緊隨其後，拋出他之前思考後的想法，「我們可以從他們頭腦內部下手。」
「你說得倒輕巧。」道姆諷刺地笑道，他立刻否決了夏洛克的提議，理由充分，「每個盜夢者都經過長期訓練，警惕性極高，你不可能這麼輕易入侵他們的夢境。」
夏洛克嘴角浮起笑意：「越是不可能，就越是要嘗試，反過來利用他們謹慎小心的心理，設置多重夢境，直至讓他們意識模糊。」
「這很危險。」道姆略有遲疑，好像在思考這件事的可能性，「萬一我們進入了迷失域……」
「這是唯一的辦法。」夏洛克非常肯定，他對行動充滿信心，「墜入迷失域的不會是我們，是他們。」
按照夏洛克的說法，讓夢境套著一層夢境，在每一層夢境的加深中能逐步弱化盜夢組織人員的警惕心。最後，他們會相信夢境就是現實，然後將他們留在最深層的迷失域中，讓他們永遠無法逃離。
這種想法雖然看似瘋狂，但是操作性很強。但每個參與其中的人都要確保自己意識清晰，才能離開迷失域，不至於在這個任務中把自己也搭進去。
「我可以教你們一種辨別夢境和現實的辦法。」
道姆從口袋中掏出了一個陀螺，放在桌上，在他的注視之下，陀螺開始旋轉，一直沒有停下。直到道姆的目光離開後，陀螺才逐漸慢了下來，最終落在了桌上。
「這叫圖騰[注]，每個盜夢者都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圖騰。」道姆開始解釋，「在意識控制下，這個陀螺會永遠旋轉，這違背了物理，現實中的陀螺並不能這樣，所以現在是夢境，而不是現實。」
在夢境中，一切違背科學的事情都可能發生，而在現實中並不會。所以道姆的妻子創造出圖騰，來區分夢境和現實，後被盜夢者們所沿用。
「你們在這個夢境結束後，可以去設計一個自己的圖騰。」道姆介紹完畢，收起了屬於他的陀螺，塞回了口袋。
「看來你在為墜入迷失域做準備。」夏洛克頓了頓，「所以你同意剛才我的建議了？」
「我會考慮。」道姆還是認為夏洛克的想法有些極端。
兩人的視線在空中擦出火焰，雙方互不相讓，這時托尼又必須站出來了：「如果要進入盜夢組織成員的夢境，你需要把每個人的臉都告訴我們。」
「那是必須的。」道姆確認，他瞥了一眼茱蒂，「只要有那群人的長相，J就能帶我們連通所有人的夢境。」
「得先等到她休息好後才能進行。」夏洛克皺眉，「紐約那件事已經讓她的頭腦很累了。」
「我知道。」道姆點頭，「之前J的記憶全部清空，我完全沒有想到她竟然還會記得自己的盜夢能力。」
「現在你是否可以告訴我，你如何清除了她的記憶？」夏洛克對這個問題緊追不捨。
道姆掃了一眼茱蒂，肩膀往下一沉，他看向夏洛克：「可以，但……」
夏洛克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我們單獨討論這個問題。」
道姆同意，他對托尼說：「下次在夢境中會面的時候，我們再商討時間地點，還有具體細節。」
托尼點頭：「我會等你電話。」
一切商定完後，夏洛克和道姆離開了別墅的大廳，走到院外的游泳池邊，避免談話內容讓別人知曉。
「我聽說過你。」道姆一開口就是這句話。
「以前茱蒂還告訴過你，我的名字？」夏洛克試探。
「她沒有說過。」道姆搖頭，「我曾經去過她的夢境。」
「我在她的夢裡見到過你。」
夏洛克一怔，默不作聲，等待下文。
「一個人最熟悉的人會影響到她的判斷。」道姆的語氣極為嚴肅，「如果有你在，我怕她會分不清現實和夢境，我們的計畫或許會失敗。」
這是來自道姆的沉痛教訓。
「我會教她。」夏洛克開口。
「不。」道姆的聲音陡然變重，「她的能力已經足夠，只是意識薄弱。而你的存在太過危險……」
他停了幾秒，歎了口氣，說出了曾經見到過的真相。
「因為她的深層潛意識中，每一寸地方、都是你。」
作者有話要說：
設計道姆和夏洛克互相猜忌這段劇情是因為前文有說道姆是一個謹慎的盜夢者。
[注]圖騰是盜夢空間中為了區別夢境和現實的一種物品。
第41章
夏洛克沒有說話, 垂下眼似在思考。
道姆扭過頭去, 目光飄遠，像是陷入了漫長的回憶，空氣中水汽攀升上來，他的聲音穿透潮氣，聽上去略顯模糊不清。
「當時我想到送J離開組織, 其實是因為她的精神狀況出了很大的問題。」道姆說, 「不單單是那次任務中墜入迷失域造成的。」
說到這裡, 他的話語一頓, 仿佛再次想起了那次損失慘重的任務, 他很快就整理好了心神：「在更早之前, J出了一次意外, 她意識的難以控制導致了一項重要任務的失敗。那個目標人物……」
「成為了植物人。」思及至此, 道姆方才的鎮定也被撕開了一道口子。
夏洛克的表情一凜, 又恢復了平靜，儘管這是他意料之中的事, 但在剛聽到的時候還會止不住震驚。
「從那件事之後，J的精神狀態一直很不穩定。」道姆飽含遺憾，「但是後來的那個任務，儘管上頭的人早就知道J當時的狀況, 還是一定要我們帶上J, 提升任務成功的概率。」
「後面的事，我想托尼已經告訴你了。」道姆沉聲，「目標人物的防備心太重, 種植思想難以實現。我們一遍又一遍地創造下一層夢境，弱化他的心理預防。」
「最終，大家都進入了迷失域。」
「任務失敗後，組織給了我們很長的一段休息時間。」道姆開始講述他那時的計畫，「J已經出現了輕微的臆想症症狀，我唯一能想到的辦法就是消除那些任務留下的陰影。」
夏洛克跟著開口：「所以你決定清除她的全部記憶？」
「對。」道姆點頭，他的聲音堅定又清晰，「如果回到那個時候，我還是會這麼做。只有讓她忘記痛苦的記憶，才不會一次又一次沉入深淵。」
夏洛克略加思索，猜測道姆的手法：「為了清除她的記憶，難道你潛入了她的夢境？」
「你又猜對了。」道姆肯定了夏洛克的回答，之前與夏洛克交手的過程中，道姆就已經明白，雖然夏洛克經驗不夠，但卻是一個比自己更為成熟的盜夢者。
「和托尼聯繫上後，我帶J去了他準備的那套在倫敦的房子。」道姆說，「讓她先熟悉雜誌社的人，並在房間內放了她新身份的證件，確保她醒來之後在完全失憶的情況下，能從中發現蛛絲馬跡。」
「完成一切前期準備後，我們就開始了最重要的一步。」道姆閉上眼睛，似乎在回憶那次艱難無比的任務，「潛入J的夢境。」
眾所周知，J的盜夢能力是一流的，但是沒有人嘗試過進入她的夢境。因為在一個極不穩定的意識空間中，即便是最優秀的盜夢者，也無法完全保證自身安全。
而道姆選擇的方法是，在J的夢境裡抹去她每一層夢境裡的記憶，直至下一層的夢境裡沒有任何一點東西。這樣在現實生活中，她腦中存留的過去就會被完全摧毀。
醒來之後，J不會記得任何一點事情。她只能通過房間內道姆留下的線索，得知托尼替她準備的身份。所以，茱蒂才會認為她只是《新閱讀週刊》的一個小小編輯。即便她留有頭暈等盜夢的後遺症，也能靠道姆留下來的金錢生活一段時間。
道姆在剛進入J的夢境時，來到了埃及開羅。他一點不覺得奇怪，因為這是他們上次任務的執行點，這說明J還對那次失誤耿耿於懷，那會始終影響著她的判斷力。
風吹了過來，伴隨著撒哈拉沙漠的沙粒，尼羅河峽谷地區的空氣中包含著潮濕的水汽。道姆一路往前一路尋找，穿過空蕩蕩的城市，沿途擦拭著開羅的那些記憶。
他清除完這一層夢境的全部記憶，並將開羅的場景全部換掉後，在一家旅館中找到了J，她一個人坐在椅子上看著窗外。夕陽的光灑進房間，顯得她的背影孤獨萬分。
「準備好了嗎？」道姆的聲音喚醒了她。
J轉過頭來看向道姆，渙散的眼神聚集，方才的茫然無措消失，似乎下定了決心。她點頭後輕靠在椅背上入睡，道姆直接倒在了開羅旅館的地毯上，他們現在要進入J的第二層夢境。
在J的第二層夢境裡，道姆來到了盜夢組織的那個研究所，裡面進行的都是非人的實驗。他看到了當初一起受訓的J、亞瑟、青澀的自己，還有那個笑容迷人的梅爾，也就是他後來的妻子。他的心跳驟然加快，視線不自覺地看向梅爾。她的身影令人著迷，面容像記憶中那樣鮮明。
研究所冷冽的空氣，冰冷的裝飾，殘忍的實驗……無一不在刺激著道姆的記憶。他緊閉雙眼，把心中突然漫上來的不適感消化。他把手伸進口袋，握緊了那個陀螺，尖銳的部分刺痛了他的手，痛覺開始彌漫，他一遍一遍提醒著自己，這是夢境。
幾分鐘後，道姆重新睜開眼睛，腳步堅定地徑直向J走去，沒有理睬路上的亞瑟和梅爾。他知道那些人都只是夢境中的幻影，亞瑟逃走了，梅爾已經死亡，只有他和J在，他現在唯一的目標就是消除J的記憶。
「J。」道姆叫著她的名字，在J的注視下，道姆伸出了手，他使得整座研究所在她眼前崩塌，他口中反復強調著一個事實，「J，你要相信，組織、成員、研究、任務……這一切全部都是假的，並不存在於你的記憶裡。」
在寒冷刺骨的空氣裡，轟然倒塌的建築瞬間化為泡沫，連同著那些不復存在的記憶，泡沫緩步上升，朝著陰暗的天空飛去。那些骯髒罪惡苦痛的回憶，就這樣破碎在混沌的空氣中。
四周已然成為了一片廢墟，道姆和J再次沉入睡眠，進入了J的第三層夢境。
睜開眼睛的時候，道姆站在一條有些歪斜的道路上。頭頂天空的深藍略顯昏暗，仿佛被一層薄薄的蛋清籠罩，路旁一排排房子連簷而去，路燈投下溫暖的黃光，與前一層的冰冷形成了強烈反差。
飯菜的香味不知道從哪家溢出來，氣味從四面八方蜂擁而至。道姆往前走去，路邊站著一個女孩，她的身邊是一個行李箱，看上去似乎要出遠門，從她的背影能看到雀躍的心情。
道姆猜測那個女孩就是以前的J，他還沒有走過去，就看到了一群人從街角沖了過來，捂住她的嘴巴，將她拖走。這似曾相識的一幕讓他腳步一滯。
過去的記憶湧入道姆的腦中，他的心一顫，塵封已久的回憶有所觸動。他走向那幢房子，看到了裡面遍地的鮮血，還有倒在血泊中的摩爾先生和摩爾太太。
盜夢組織的人用另一個整容成J面貌的少女偽造了J的死亡。而DNA檢測結果顯示，確實是J。當年，道姆也是這樣被全家滅門，帶到組織中的。
基因庫裡屬於他們的DNA和身份證明全部被替換。所以道姆知道，盜夢組織在政府裡肯定有內鬼。他不敢輕易相信政府的人，只能選擇和托尼合作。
道姆循著那條路，發現了不遠處走著的那群盜夢組織成員。他眼底泛起了憤怒，手中出現了一把刀，快步往前，殺死了夢裡的這群人。現實中無法實現的遺憾，在夢境裡一一完成。
道姆接住了已被麻醉劑迷倒的J，她的面容和當初剛進組織的時候一模一樣。他的眉頭一皺，J已經暈倒，她不能在清醒狀態下和他一起進入夢境。他清楚明白地知道這種場景意味著什麼。
他有些擔心，如果J持續在夢境中昏迷，她很有可能會墜入迷失域。但他還是得去J的下一層夢境。
道姆平靜地接受了這個事實，他先將這一層夢境中的約克郡街道，以及房屋全部抹除。確保她這一層的記憶完全消失後，他才緩了緩神，沉入了J的第四層夢境。
陰暗的天幕沉沉垂下，寒風幽幽，冷意攀升，道姆被凍醒了。他摸了摸兜裡的陀螺，睜開了眼睛，告訴自己一定要記住這是夢境。
而他看見了一簇陽光穿破厚重的天空，照在了前方一個小小的綠洲。四周荒蕪的廢墟中竟生成了一片綠洲？
那方綠洲中站了一個人，是道姆從來沒有見過的。他的背影修長挺拔，他抬起頭看向天空，陽光突然開始蔓延，沉甸甸的黑色雲朵被都覆上了一層金色。然後，那層象徵溫暖的金色逐漸延伸開來。
廢墟之上形成了一片片綠洲，每個綠洲中都站著那個人。他就好像幽暗黑寂中那束溫柔的光線，硬生生劃破了這裡的黑暗。
光芒勢不可擋，光明長驅直入，甚至從廢墟裡開出了花。
這就是J最深層的夢境？道姆想抹掉她的這一層回憶，但無論他怎麼前進，永遠無法接近綠洲裡站著的那個人。
那個人就像她的一個最執著的信仰。光芒萬丈，又遙不可及。
逐漸逼近的光明漫上了道姆的身子，他被擠出了這一層夢境。他猛地在現實中睜開了眼睛，在貝克街附近的一家小旅館裡。
道姆退了房，走到托尼為J準備好的那幢房子，找到一個角落躲了起來。他看著茫然的J從裡面走出，他松了一口氣，J還活著並且看上去對過去一無所知，這個任務應該算是完成了。
他已經把她在組織中的工作經歷，在研究所的慘痛實驗，以及童年回憶全部擦拭掉了。除了J潛意識中無法抹去的那個男人。
道姆安心地離開了貝克街，給J的記憶留下最後那點亮光吧，他想。
作者有話要說：
消除每一層夢境的回憶就能在現實中清除全部記憶，這個概念當然也是作者瞎扯的。但是夏洛克存在於最深層的記憶裡，怎麼殺也殺不掉（攤手）。
第一層夢境是影響女主最重的任務，第二層夢境是盜夢組織的非人折磨。
第三層夢境其實是女主想去找夏洛克的時候，正好遇到了盜夢組織的人。也就是第一章裡女主第一個夢中的故事。和男孩約好私奔，但是遇到了流竄作案的搶劫犯。
今天是短小君，明天補上。
第42章
「我試圖殺死那層夢境中的你, 卻被她的潛意識極度排斥。」道姆的眼神掃了過來, 嘴角突然浮現了一抹笑意，「或許就跟梅爾一直存在於我的潛意識中一樣。」
「有時候，人願意遺忘整個世界。」道姆沉了沉眼，聲音低了下來，「但總要抓著那麼一點回憶, 讓你知道自己不是行屍走肉。」
「我們在組織中經歷了這麼多, 也只是靠著那點記憶活下來的。」
夏洛克嘴上沉默, 心下一沉, 脈搏加劇, 此刻的安靜更像一種無聲的震撼。清風拂過面前的游泳池, 起了波瀾的水面似乎在替他做了回應。風竄進耳朵, 鼓起耳膜, 提示他銘記這一瞬間。
道姆繼續開口, 語氣變得溫柔：「既然她已經遺忘了所有關於組織的事，希望你不要跟她提起一些細節。」
夏洛克點頭。
「她也把我和亞瑟都忘記了, 但是……」道姆想了幾秒，「忘了也好，剩下的路就要你帶她走了。」
夏洛克明白道姆的意思，茱蒂不再記得道姆和亞瑟, 也意味著她與過去的陰影徹底割裂。他就能憑藉希望作為一個支點, 支撐起她的整片人生。
「之前她做失敗的那個任務，」夏洛克想到了什麼，詢問道姆, 「目標人物成為了植物人，他現在在哪家醫院？」
道姆一怔，他很快就理解了夏洛克的用意，他勸說夏洛克放棄這個想法：「從來沒有人可以讓一個植物人重新恢復意識。」
即使是徒勞，夏洛克仍然準備去嘗試。他認為這是放下茱蒂內心愧疚的唯一辦法，不然她將永遠背負著痛苦。
從夏洛克的眼神中，道姆讀出了堅定的決心，他略感無奈，還是告訴了夏洛克那家醫院的地址。
「謝謝你們為茱蒂做的一切。」夏洛克語氣真摯。
道姆坦然接受真誠的道謝，開玩笑道：「如果我有麻煩，一定及時通知你。」
雖然是玩笑般的口氣，但夏洛克明白道姆的處境非常危險，他也表示了自己的誠意，願意對他們提供無限期的幫助。
還未來得及告別，忽的有陣音樂從無垠蒼穹中傳來，是《Non je te rien》。夏洛克腦中的警鐘一敲，他知道這是托尼之前設置好的鬧鐘。
托尼推門跑出，聲音響起：「時間到了！」
話音剛落，這一聲如同平地乍起的雷，周圍場景猛然碎裂，盜夢者和夢境主人都離開了夢境。現實中陽光漫進屋子，滲入空氣，溫度攀升。
三個人同時睜開了眼睛，方才的夢境歷歷在目，真實得仿若現實。談判成功的喜悅尚未散去，他們知道現在又開始面臨另一個問題，如何入侵盜夢組織成員們的夢境。
但大家都沒有提到這一點，而是極為默契地慶祝著談判的成功。托尼離開了這個房間，夏洛克和茱蒂也回到了之前住的地方。
夏洛克決定在吃完早餐後，和茱蒂談談他的想法。
他們走到紐約街頭，隨意走進了一家早餐店。這裡沒有英式早餐，不過現在夏洛克也不需要通過約克郡布丁來提醒茱蒂的回憶了。
深秋的空氣冰涼，早餐店光線明亮。夏洛克只喝黑咖啡，茱蒂則選擇了椰香松餅。焦松的外殼，內部卻酥軟無比。焦糖的甜度與奶油的香味完美融合，香甜沁入舌頭，包裹住味蕾。
糖分上升，刺激著大腦，心情一下子就變好了。茱蒂舔了舔嘴角，露出了一個快樂的微笑。她用紙巾擦拭著嘴，然後開始喝當季水果鮮榨的果汁。果汁竄入喉嚨，清涼化解了方才濃郁的甘甜，這頓早餐剛剛好。
「茱蒂。」夏洛克等到她擱下了手中的杯子，才開口喚了一聲。
聽到夏洛克的聲音，茱蒂抬起頭來看向他。
夏洛克直視她的眼睛，繼續出聲：「我從道姆那裡知道了一些事，關於你們之前的任務。」
茱蒂一怔，她耐心聆聽著夏洛克的話，沒有開口。
「我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夏洛克試圖緩解氣氛，「你想先聽哪一個？」
「壞消息。」茱蒂不假思索。
夏洛克眉毛一挑，他早就猜到她會這樣說：「好消息是你沒有你想像的那樣罪惡，壞消息是……」
茱蒂小心翼翼：「我確實殺過人？」
夏洛克搖了搖頭，撒了一個小謊，他沒有將這件事全部推到茱蒂身上：「因為你們的任務失誤，有一個目標人物變成了植物人。」
茱蒂沉默了，但緊接著她又聽到夏洛克說：「你想不想和我一起，拯救那個植物人的意識。」
茱蒂愣了幾秒，她發現原來事情竟然還有迴旋餘地，她難以置信道：「真的能做到嗎？」
「你還記得我們之前的約法三章嗎？」夏洛克並沒有直面她的回答，因為他心中對此也無法確定，但他現在要做的是逐步緩解她的心理障礙。
「當然。」茱蒂點頭。她此刻已經確認自己曾經犯下過罪孽，也就是說她要在他們完成摧毀盜夢組織的任務後，離開夏洛克。
「如果我能和你一起救回那個失誤。」夏洛克頓了幾秒，提出了他的要求，「你必須徹徹底底地放下心防。」
茱蒂垂下眼來，眼神迷茫地看著空蕩蕩的桌面，似乎陷入了長久的思考。她原本自己和夏洛克之間有著不可逾越的圍牆，他優秀果敢，她陰暗懦弱，他思維敏捷，她舉棋不定。
但這一番話卻在她心中激起了層層漣漪，他從她□□控的生活中伸出了那雙堅定不移的手，剪斷傀儡身上被牽引的線。她心底的每一處破碎，正是他萬丈光芒照入的地方。[注]
那她現在要去抓住這一絲光線嗎？
細小的聲音在心裡汨汨流出，不斷地告訴她一句話，她下定了決心。
陽光傾瀉而入，照在她柔軟的頭髮上，潔白光潔的耳朵曬得發紅。夏洛克等待著她的回應，時間一分一秒流逝，他極有耐心。
茱蒂重新抬起了頭，望進夏洛克那雙清澈分明的眼睛，她開口：「好。」
夏洛克的心一松，嘴角不自覺地上揚，笑意逐漸蔓延，能聽到他努力克制聲音：「我先帶你去那家醫院看一看。」
茱蒂點頭，從今天開始，她要學會控制自己的情緒，不能讓夏洛克擔心。夏洛克已經做了足夠多的事情，她也要為他們的未來努力。
按照道姆所說的地方，他們來到了那個植物人所在的醫院。他們走進那家醫院，雙方都略帶緊張，心跳如鼓，又或許是不希望自己的情緒影響到對方，他們面容平靜地走著，就像去尋找一個極為普通的事實。
潔白的牆壁，濃烈的消毒水味道，走廊上患者、醫生和護士來來去去，人人面無表情。恐懼與麻木，絕望與希望，疾病與新生……醫院是一個極為矛盾的地方，無時無刻不在充斥著覆滅的生命與嶄新的希望。
他們找到了那間病房，床邊佈滿儀器，床上躺著那具身軀，鼻上繞過透明的管子，監護儀上的指標顯示他還活著。雖然他的身體機能仍然持續著，但是喪失了意識活動，所以在外界看來他是植物人。
但只有夏洛克和茱蒂知道，他的意識並沒有完全消失。他只是在那次失敗的任務中，因為茱蒂的失誤，讓他墜入了迷失域，又沒有人來救他，他就在自己的大腦中迷路，誤以為夢境是他的現實，他再也找不到回來的方向。
「夏洛克，是我害他成為這個樣子的嗎？」茱蒂透過玻璃窗看著裡面的那個人，她的聲音微弱細小，她已然接受了這個曾經的過錯。
夏洛克知道她必須直面鮮血淋漓的現實，而在修復好她的過錯之後，才能在她心中重新升起希望。
「茱蒂，那你願意嘗試彌補這個錯誤嗎？」夏洛克沒有回答，反而拋出了一個更為重要的問題。
「我願意。」茱蒂語氣堅定。
「記住他的臉，今天晚上我們就去夢裡找他。」夏洛克加深了她的決心。
作者有話要說：
[注]化用自科恩的「萬物皆有裂痕，那是光照進來的地方。」這句話同樣也是本文的主題。
《Non je te rien》是盜夢空間裡叫醒大家的音樂，提醒時間到了，要結束盜夢了。
這本書下周正文就完結了，然後會接著開《夏洛克的寵溺方式》那本。這本太沉重了，決定換個心情，下本輕鬆風，全篇甜甜甜，講的是夏洛克傲嬌的寵溺方式。
所以今天還有一章~
第43章
回去之後, 夏洛克和茱蒂討論了今晚的計畫。夏洛克並沒有去過迷失域, 但他知道那應該是一片混沌的區域。為了避免迷路，他們決定按照道姆的說法，找一個圖騰。
夏洛克定下來的圖騰是一個沙漏。在夢境中，事實可以根據想法而扭曲，所以他能讓沙漏逆流。而在現實中, 沙漏根本不可能違背重力, 往上逆流。這就能用來區別夢境和現實。
確定圖騰之後, 夏洛克也沒有太多事情要交待給茱蒂。儘管不知道迷失域的狀況, 但他內心沒有絲毫畏懼, 只有完成這件事, 才能化解茱蒂的心結。
在進入迷失域之前, 夏洛克簡單和托尼提了一下, 他今晚要去做盜夢實驗。他並無告知托尼他們要去的地方是迷失域, 托尼只認為他是在為後來的盜夢計畫做準備。
這一次他們服用了兩粒安眠藥，延長在夢境中的時間, 這樣他們是否能在迷失域中清醒，只能靠自身。變數很多，未來卻一往無前。
看了一眼時間，大約到了安眠藥起效的時間了, 夏洛克躺在了床上, 等待睡意來臨。他合上了眼睛，幾分鐘後，陷入了睡眠。
睜開眼的時候, 他們站在一片方形的林中空地。四周高牆林立，藤蔓攀爬而上，將整片區域完全包圍。夏洛克和茱蒂對視了一眼，他們只發現了一個出口，在圍牆那。[注]
茱蒂指了指那個缺口，夏洛克點頭，他們抬腳往高牆走去。天空碧藍如洗，腳下踏著的草地鬆軟，仿佛剛經過雨水浸潤，淺淡的花香彌漫在空氣中。
剛剛走進缺口中，他們的腳步一滯，眼前的場景讓他們怔住了。夏洛克下意識牽住了茱蒂的手，將她往身後一拉。
高牆之內區域更廣，但道路曲折離奇，崎嶇蜿蜒，單單看了一眼，就令人頭暈眼花，昏昏沉沉，不知日月。
這裡竟然是一個錯綜複雜的迷宮。
思索幾秒後，夏洛克仍然選擇走進迷宮，他沒有鬆開茱蒂的手，反而是緊了緊，將她的手包裹住。溫熱的手掌和撲面的冷風，身旁站著的人讓你堅定信念。
當他們徑直向前走去，拐了一個彎後，迷宮內的場景就開始變換。道路似乎被空氣砍斷，重新連接，拼湊成另一種樣子。夏洛克和茱蒂又是一愣，如果說每次走動都會改變道路，那他們有可能會永遠留在這裡。
夏洛克希望先嘗試能否走出移動迷宮，如果失敗，他才選擇使用能力。他們繼續往前走，因為只有拐彎，迷宮才會發生變化。而只要變化，就不可能毫無邏輯。
一次又一次的轉彎中，夏洛克逐漸發現了移動迷宮的規律，他想起了曾經翻過的一本東方古書。第一次變化是易經中的離卦，第二次變化是坎卦，第三次變化是天乾卦，所以第四次變化……
是地坤卦。
道路在中間分開，所有的缺口都彙聚到一起，一條筆直的小路出現在他們面前，只要徑直向前走就不用拐彎。
夏洛克和茱蒂沿著這條路走，光亮在前方閃爍，很快就來到了迷宮的出口。離開這道高牆，外面是一座小鎮。天空湛藍，道路清晰，荒無人煙。
雖說這小鎮上處處都是房子，但每間房子上都落滿灰塵，蛛網重重，看上去都已經荒廢了很久。所以他們一眼就瞥見了那幢最新的房子。
「湯瑪斯應該住在那幢房子裡。」夏洛克說。
湯瑪斯是道姆告訴他們的名字。
所有的提示顯而易見，但最難的一點不是找到湯瑪斯，而是如何勸服他離開夢境。一個人在夢境中死去，才能在現實中醒來。夏洛克必須讓湯瑪斯相信他們，主動自盡，他才能重新恢復意識。
夏洛克和茱蒂朝著那幢房子走去，門虛掩著，輕輕一推就開了。沙發上坐著一個滿頭白髮的人，聽到門的聲響，他顫巍巍地轉過了身子，面容依稀能看出年輕時候的樣子。
原來在時間的流逝中，他恍然未覺這是夢境，他把這裡當成現實。他已經走完了一生，成為了一個老人。
長久沒有客人的拜訪讓他一時之間無所適從，湯瑪斯蒼老的聲音響起：「你們……」
夏洛克問道：「你是湯瑪斯？」
湯瑪斯點頭：「你認識我嗎？」
「你是否聽說過盜夢者？」夏洛克直截了當，他從口袋中拿出了一個沙漏，「這裡不是現實，而是你的夢境。」
湯瑪斯一怔，年輕時候他在工作中有聽說過盜夢者，專門靠竊取他人思想為生。但他現在已經老了，從來不想牽扯進任何複雜的事情，他看到夏洛克手中的沙漏，露出了一絲疑惑。
「在現實中，沙漏只會往下流去，不能向上逆流。對嗎？」夏洛克詢問。
湯瑪斯點了點頭。
夏洛克將沙漏擱在了桌子上，他用意念控制著沙子。底部玻璃球中的沙子開始緩慢通過細密管道往上流去，並逐漸充斥上方的玻璃球。
湯瑪斯愣住了，他又聽到夏洛克的聲音，「所有違背了科學，不符合現實的情況只會在哪裡發生？」
湯瑪斯思索之後，渾濁的喉音傳出，他難以相信自己所看到的，只能吐出了兩個字：「夢境。」
「在夢境中死去，才能在現實中重新活過來。」夏洛克強調了這個事實，他向湯瑪斯遞出了一把槍。
那雙手就放在湯瑪斯的面前，他不知道自己的選擇是新生還是死亡，猶豫不決，舉棋不定。
「我能告訴你的是，你已經在現實中成為了一個植物人。」夏洛克沉聲，「你的家人都在等待你醒來。」
湯瑪斯突然感到了頭部被重擊敲醒，他在這個小鎮中度過的一生，並不包含他的妻子和孩子。所以即便眼前的一切再真實，也不是他的現實生活。
他伸出了手，握住了那把槍，舉起對準自己的太陽穴。
「砰」的一聲，夏洛克捂住了茱蒂的眼睛，把她環在懷抱中。幾秒後，聲響歸於平靜，一切回到原點。
由於湯瑪斯在現實中的蘇醒，他的夢境驟然消失，夏洛克和茱蒂在下一秒立刻離開了湯瑪斯的意識空間。
夏洛克醒來後，第一件事就是跑去敲隔壁的門。門鎖從裡面被擰開，睡眼惺忪的茱蒂站在門口。
夏洛克舉起手機，今天的新聞頭條是《醫學奇跡！植物人為愛蘇醒》，已被確診為植物人幾個月的病人，在家人的呼喚下，奇跡般醒來的報導。
「我們成功了？」茱蒂愣了幾秒，聲音難以抑制的激動。
「我們成功了！」夏洛克肯定道，然後他突然伸手環抱住了茱蒂。
作者有話要說：
[注]林中空地和迷宮靈感來自電影《移動迷宮》。湯瑪斯是移動迷宮的男主。
迷宮按照易經卦象來走那段還是作者瞎編的。就假設夏洛克他知道易經吧。
有個想法，如果茱蒂去夏洛克的夢境，可能也要在夏洛克的記憶迷宮中迷路了。這個構思寫番外好還是寫個神夏小短篇？
正文加番外其實還有大概六萬字啦，就是下周正文會完結，4月底開始寫新文。
第44章
懷抱溫暖寬厚, 茱蒂的頭部緊貼著夏洛克的胸膛, 那裡傳來強有力的心跳，竄進她的耳朵。多年前埋下的小小種子，紮根於心。原本早已凍結的心化冰，細小碧綠的新芽破土而出，象徵著新生。
茱蒂伸手繞過夏洛克的腰, 手覆在了他的脊背, 收緊雙手。她能明顯察覺到夏洛克驟然一僵的背部, 他的情緒逐漸恢復, 右手輕撫著她的長髮。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 這個漫長的擁抱已然相互傳遞了雙方的心意。空氣凝滯了, 言語消失了, 沸騰的血液、臉頰的熱意、狂亂的心跳……永遠是無聲的最好詮釋。
忽的一聲振動, 砸破了寂靜, 是從夏洛克的手機那裡傳來的。
此時已無法繼續擁抱，他們被迫鬆開了手, 夏洛克看到一條短信推送過來。
「我在紐約。——MH」
夏洛克的嘴角一撇，麥考夫發短信還真會挑時間。麥考夫的意思就是要求見面，夏洛克還是回了短信，用力按著按鍵, 指節發白, 不滿情緒明顯。
「地點。——SH」
「五分鐘後下樓，等車接你。——MH」
夏洛克收起了手機，沒有再回, 他抬眼看向茱蒂：「麥考夫找我見面，我很快就回來。」
茱蒂點頭：「你先去準備吧。」
「等我回來，我有事要跟你說。」夏洛克走回自己的房間，稍作梳洗，拎上外套，就離開了。他一邊下樓一邊穿上外套，他估計麥考夫是因為盜夢組織的事情才來找他。
下樓之後，馬路對面果然停著一輛車。夏洛克穿過馬路，打開車門坐了進去。車後座坐了一個人，駕駛員已經下車，車上只剩下他們兩人。
「前段時間你被神盾局抓了？」麥考夫的語氣聽不出一絲情緒。
「沒做什麼事，也就……」夏洛克尚未說完，就被麥考夫打斷。
「也就讓全紐約人做了個噩夢。」
麥考夫顯然早就得知真相，夏洛克也不拐彎抹角：「大英政府也在為盜夢組織的事情煩惱？」
麥考夫很快點頭：「他們行蹤不定，極難追捕。」
「你們什麼時候開始追蹤盜夢組織的？」夏洛克突然問，他懷疑麥考夫是否在很久之前就已經知道了茱蒂·摩爾還活著的事實。
麥考夫也已猜測到夏洛克的想法，他沒有撒謊，語氣鎮定。一開始，英國政府聽說過盜夢組織的流言，但是只聞其聲不見其人，他們無法確認這個組織是否真的存在，也不知道該從何入手調查。
直到政府要員之一成為了目標人物，盜夢組織的計畫成功打擊到了英國政府，這是他們第一次近距離接觸到這個組織。
「政府中有內鬼。」夏洛克肯定了麥考夫的猜想。他將道姆身上發生的事告訴了麥考夫，講述了盜夢組織的運作，並簡單略去了茱蒂曾經也是盜夢組織的一員這件事。
「想必你和托尼·斯塔克已經有計劃了？」麥考夫詢問後，未等夏洛克回答就繼續拋出問題，「我今天時間很多，可以聽你說說看。」
「我拒絕。」夏洛克斬釘截鐵。
麥考夫：「……」
夏洛克說：「我今天時間很少，不能分給你。」
「夏洛克，你戀愛了。」麥考夫非常確定，緊接著他又開口，「戀愛物件是茱蒂·摩爾，什麼時候開始的？」
麥考夫早就心知肚明，卻裝作一無所知的樣子，非要礙眼地插上一腳，佔用寶貴的時間，毫無做一個電燈泡的自覺。他顯然是故意的，夏洛克甚至能從他的語氣中聽到一絲詭異的笑意。
所以，夏洛克既沒有回答麥考夫的任何問題，也沒有施捨給麥考夫一個眼神，就直接開門下車。車門完全合上，光線消失，視線隔絕，麥考夫甚至連夏洛克的背影都沒看到。
幾秒後，夏洛克的手機又收到了新的短信，他隨意拿起瞥了一眼，果然又是麥考夫。
「下次詳聊。——MH」
夏洛克挑了挑眉，按掉這條短信，沒有回復一個字。他把手機擱回口袋中，往樓上走去。剛推門走進去，他就看到等待已久的茱蒂噠噠噠地跑了過來。她舉起手機，螢幕光線柔和，她把一條短信給夏洛克看。
「好久不見，有機會再見。——MH」
「是麥考夫發來的。」茱蒂說，她的記憶空白，除了夏洛克之外不記得任何人，「我在約克郡住的時候，是不是也認識過他？」
見夏洛克點頭承認，茱蒂又問：「可是我現在什麼都記不起來，應該怎麼回這條短信？」
夏洛克簡潔明瞭：「他閑得無聊，不用回。」
茱蒂：「……」
就算麥考夫在樓下的車裡坐著，或者早就離開，他還是接連不斷地刷著存在感。他挑的時機都特別好，先是在之前擁抱的時候約見面，再是邀請夏洛克和他暢談一整天，現在乾脆發到茱蒂的手機裡來了……
麥考夫的意圖顯而易見，他一定是對夏洛克的戀愛心生好奇，想要攪亂渾水。夏洛克並不想與他玩這幼稚的遊戲。
夏洛克直接拿過茱蒂的手機，幫她拉黑了麥考夫的號碼，再重新遞給茱蒂：「相信我，世界清靜了。」
茱蒂：「……」
「你可以幾天後再把他從小黑屋放出來。」
聽了夏洛克的完美建議，茱蒂總覺得有點奇怪，不知道他們之前到底有什麼樣的對話，才讓夏洛克做出了這件事。然而，她還是決定一天后就把麥考夫的號碼移出黑名單。
「只是隨便拉黑一個號碼而已。」夏洛克說，「你現在不應該把注意力放在這種枯燥乏味的事情上。」
茱蒂一怔，疑惑道：「那什麼事情是不枯燥乏味的？」
「當然有很多。」夏洛克一本正經地說道，「比如……」
「和我開始戀愛。」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寫新文大綱去了，所以比較短小嘿嘿。明天補上~
真的開始戀愛啦。
第45章
茱蒂的臉刷一下就紅了, 她的聲音微弱蚊蟲, 語氣略帶羞澀：「戀愛……應該怎麼談？」
「關於這個問題。」夏洛克停頓了幾秒，坦然承認，「其實我也不太清楚。」
茱蒂：「……」
「單身我們可以一起學習。」夏洛克毫不氣餒，「雖然我感覺你在之前夢裡做的一直都挺好的。」
茱蒂：「……」
「看你在現實中這麼磕磕巴巴，畏畏縮縮, 我們是不是該回到夢裡試一試？」夏洛克循循善誘, 但還沒有等到茱蒂的回答, 他又感覺到手機的振動。他迫於無奈從口袋中掏出手機, 他發誓如果這一次還是麥考夫發來的, 他也要把麥考夫關小黑屋了。
亮著的螢幕上推送過來一條短信。
「夏洛克, 聽說你戀愛了？——JW（約翰·華生）」
夏洛克一愣神, 表情一僵, 他略微眯起了眼睛。他室友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毫無疑問一定是麥考夫告訴他的。麥考夫見夏洛克和茱蒂長久沒有回他的短信, 在前往機場的路上通知了華生。
面對這種無聊的行徑，夏洛克才不會如麥考夫所願, 他不準備回復這條資訊，又一次按滅了螢幕。但在幾秒後，他的手機又開始振動了。夏洛克抿了下嘴，舉起了手機。
「夏洛克, 聽說你戀愛了？——H（哈德森太太）」
約翰是不是有點太無聊了？夏洛克撇了撇嘴, 約翰迫不及待地告訴了哈德森太太，她也驚喜激動到要來發一條短信？這顯然不可能，一定是那個厚顏無恥的麥考夫暗示的。
夏洛克突然有了一個可怕的猜想, 他現在開始懷疑麥考夫很有可能還讓華生告知了其他人。他沒有收起手機，反而將其緊握，靜靜地等待著，看上去極有耐心。
果然不出他所料，接下來的幾分鐘裡，手機一直不停地振動，絲毫不給他喘息的機會。螢幕一次又一次反復亮起，一條條來自眾人的「問候」接踵而至，每一條短信寫的都是同一種內容。
「夏洛克，聽說你戀愛了？——MH（茉莉·琥珀）」
「夏洛克，聽說你戀愛了？——GL（雷斯垂德）」
「夏洛克，聽說你戀愛了？——VS（媽媽）」
「……」
此刻，夏洛克的內心是崩潰的。麥考夫早就料到了夏洛克會做什麼，他果然打得一手好算盤。即使夏洛克對這些短信足夠厭煩，他可以拉黑一個人，但他不能拉黑一群人。更何況在紐約的時候，他必須保持手機暢通，才能和托尼隨時聯繫。
對於麥考夫這種恬不知恥、不知輕重的行為，夏洛克發誓，他下次一定要在夢裡報復回來。等到手機終於停止了振動，夏洛克的心情並沒有平息。
因為他只能看到滿屏的「夏洛克，聽說你戀愛了？」，一條條爭先恐後地往眼裡鑽去，如影隨形，萬分恐怖，他現在忽然有種想砸手機的衝動。
一分鐘後，始作俑者兼罪魁禍首麥考夫來了一條短信。
「希望你能喜歡我送給你的禮物，祝你戀愛開心。——MH（麥考夫·福爾摩斯）」
單單看這條短信，一般人只會以為麥考夫關切又溫柔。而受害者夏洛克一臉冷漠，他已經想像到了那種場景。奸計得逞的麥考夫此時一定捧著他的小肚腩，在手機螢幕前露出了小人得志的笑臉。
「謝謝你的禮物，我會回禮的。——SH」
夏洛克簡潔明瞭地回復麥考夫，他要等到下一個夢境去支配麥考夫。麥考夫既然這麼做了，就應該有所覺悟，無論他在夢裡怎麼掙扎，絕對逃不出夏洛克的手掌心。
「我很期待。——MH」
麥考夫語氣平靜，沒有暴露他的情緒。夏洛克的嘴角露出了一絲笑意，他刪掉了麥考夫的短信，把手機舉給茱蒂看：「你覺得我應該怎麼回這些人？」
由於麥考夫的短信已經消失了，現在茱蒂只能看到滿屏關於對夏洛克戀愛的詢問，她呆愣了幾秒，捂住了臉，小聲說著：「你可以不用回的……」
「不能辜負了他們的一片好心。」夏洛克有理有據地說，「我看約翰最近和瑪麗的約會一直很順利，我想他一定非常樂意告訴我們如何約會。」
人在倫敦的華生突然感覺背脊發涼，不祥的預感從心底升起，似乎有什麼事情要發生，幾秒後他收到了夏洛克的回信。
「我正在研究金魚們戀愛時候的狀態，能告訴我普通人是怎麼戀愛的嗎？——SH」
華生一怔，他總覺得夏洛克話裡有話，於是他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將原來的內容重新複製了一遍。
「夏洛克，聽說你戀愛了？——JW」
夏洛克見華生沒有上當，他思索了幾秒，飛快地打出了一大段話。
「你最近在和一個叫瑪麗的人約會吧。金髮、眼睛大概是灰藍色的、愛用淺色口紅……如果不想讓我說的更多，就回復我的上一個問題。——SH」
華生：「……」
任憑華生想破了腦袋，他也無法回答出談戀愛是怎麼樣的這種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問題。他只能求助於瑪麗，很快就收到了回復，他匆匆看了一眼。首先字數很多，其次條理清楚，注意事項也已經點出，華生認為夏洛克應該會滿意的。
夏洛克坐在沙發上，等待著華生的答覆，他有些焦急，手指不時敲擊著沙發。等了好一會，他的手機終於響起了熟悉的振動。
掃過華生的短信，夏洛克一看到那個標題就知道一定不是他自己寫的。「浪漫戀愛約會清單」，他可不覺得這種題目會出於華生之手。
「替我謝謝你的瑪麗。——SH」
華生收到短信後，把手機擱了下來，這條短信倒是提醒了他是時候該準備準備去約會了。話說起來，他好像快一個星期沒有見到過瑪麗了。
而在紐約的夏洛克卻將華生的短信內容轉發給茱蒂，他們這兩個「不知道約會戀愛究竟是什麼」的人，坐在沙發上捧著各自的手機，面對著那條長長的短信，開始認真琢磨起這段戀愛清單。
和她看電影？那種看了開頭就知道結尾的東西不知道有什麼好看的。請吃燭光晚餐？燭光打在臉上簡直就像在拍恐怖片好嗎，他們絕對會嚇到對方的。
去遊樂園玩？他必須縮在一群孩子中假裝每個項目都很刺激？帶她逛街購物？不就是繞著相似的物品看個好幾圈，最後買回來的東西只能留在家裡積灰。
說走就走的旅行？他們只要閉上眼睛，似乎就可以在夢裡遊遍全世界了。看音樂會？他覺得還不如自己在家拉小提琴，技巧精湛，曲目可選，童叟無欺……
幾分鐘後，夏洛克已經把清單上的每一條都仔細想了一遍，他的眉頭略微皺起，不禁提出了一些問題，是誰發明出戀愛這種東西的？為什麼約會一定要存在於這個世界上？
此時，坐在一旁的茱蒂也在思考著同樣的問題。約會和戀愛應該如何進行，才能避免尷尬？
過了一會兒，思索完畢後的兩個人異口同聲：「不如我們從第一條開始吧。」
確認了要從哪開始後，他們又很有默契地同時閉嘴，眼睛移到了戀愛清單的第一條內容：去電影院一起看一部驚悚片。
夏洛克和茱蒂穿戴整齊後，來到了附近的電影院。愛情片、動作片、歌舞片……在眾多類型片中，他們選擇了一部《致命ID》。
捏著電影票，他們坐在電影院的座椅上，很快就迎來了電影的開場。漆黑的環境，亮起的銀幕，懸念一點點鋪開，所有觀眾的情緒都被吊起，大家在焦急地等待著劇情……
一片寂靜中，夏洛克突然開口，問茱蒂：「多重人格分裂症，一點意思也沒有，你說對不對？」
這時，茱蒂驀地感覺到四周的緊張氛圍瞬間消失。聽到夏洛克的話後，所有人都靜止了，一秒後，這群人齊刷刷地轉過頭來尋找那個劇透的人。他們留給了夏洛克無數個鄙視的眼神，他就是傳說中最討厭的那一類觀眾。
「之前刷過電影了不起嗎？」
「看懸疑片竟然還劇透？」
「……」
他們齊齊圍攻夏洛克，但夏洛克一臉無辜地扭頭看向了茱蒂。他正準備繼續開口解釋的時候，茱蒂一下子捂住了他的嘴巴，她把手指放在嘴唇上，做了一個「噓」的手勢。
「我們走吧。」茱蒂用嘴型告訴夏洛克。
在陰暗燈光下，夏洛克勉強看清了茱蒂的嘴型，他無奈地點了點頭。
於是，第一條戀愛清單，宣告失敗。
作者有話要說：
約會戀愛究竟是什麼呢？
下面請看夏洛克的打臉過程。論如何搞砸一場約會……
第46章
在觀眾們的討伐之下, 夏洛克和茱蒂灰溜溜地離開了電影院。走出電影院後, 夏洛克才感覺到終於渾身自在，耳根清淨，連周圍的空氣都變得新鮮起來。
當然這場約會還未結束，他們並沒有放棄，而是繼續看向手機。根據瑪麗的戀愛清單, 第二條是燭光晚餐, 這在白日裡顯然有些不太適宜。
所以, 他們決定先前往位於紐約康尼島的月亮樂園。
天空碧藍如洗, 海浪輕輕拂岸, 康尼島的碼頭微風怡人, 沙灘上遊人如織, 這裡遊樂設施豐富, 開端看上去好像異常美好, 晴天也特別適合遊玩和約會。你或許以為一切就這麼順理成章地開始了，然而, 接下來的場景是這樣的。
過山車急速滑下，一股強烈的失重感瞬間襲來，茱蒂感到頭皮發麻，風似乎要灌穿她的頭頂, 身體僵硬到快要不受控制, 她不禁緊閉上眼睛和嘴巴，並努力阻止自己發出尖叫。
而身旁坐著的夏洛克一臉冷漠，眼睛黯淡, 他的內心毫無波瀾。他完美展現了那超乎常人的毅力，隨著過山車的起伏，他的身體竟然沒有一絲晃動，像一個被完全固定在座椅上的木偶。
「就這麼結束了？」夏洛克走了下來，大腦皮層沒有受到一點刺激。
海盜船開始搖晃了，船上的人都已經有所反應，有人捂住了臉，有人胃液翻滾，有人甚至有點頭暈。緊接著驚叫聲猛地響了起來，被嚇到的人都已瑟瑟發抖了。
但頑強的夏洛克一個人脊背挺直，一動不動，目視前方，簡直就像一片伏倒的蘆葦中豎立的一根木樁。他只是在聽到那穿透耳膜的尖叫時，略微皺了下眉，現在的金魚都這麼大驚小怪嗎？
「還有更刺激點的嗎？」夏洛克倍感無奈。
由於夏洛克在前幾個遊樂項目中的不良表現，茱蒂決定他們不要再嘗試刺激性的專案了，所以她在掃視了一圈之後，選擇了旋轉木馬。
旋轉木馬緩緩轉動，非常少女心的波點小馬上坐著生無可戀的夏洛克，他雙手環住小馬的脖子，面部僵硬。人已坐滿，「好心」的茱蒂把最後一個木馬留給了夏洛克，然後她站在一旁，舉起手機保留這一「美好瞬間」。
夏洛克感覺瑪麗的建議哪裡出錯了，約會難道真的是這樣的嗎？為什麼他現在這麼委屈地趴在波點小馬上呢？
毫無疑問，第二次戀愛清單的嘗試，又失敗了。
垂頭喪氣的茱蒂和夏洛克離開遊樂園之後，夜幕逐漸沉沉降臨，天色暗了下來，夜風輕拂，吹到臉上有癢癢的觸感，倍感愜意，這是燭光晚餐的最好時機。沒有放棄嘗試的他們按照戀愛清單的指示，走進了一家餐廳。
環境清幽，裝修別致，頭頂是串聯起來的一排排小小燈泡，散發著純白色的柔和光芒，往上看去，就像編織起了一整片星河。
坐在這家餐廳裡，夏洛克可沒有感覺到一點「浪漫」。儘管他努力無視身邊的那群人，還是覺得周圍遍佈著扎眼的電燈泡。
從服務到飯食，茱蒂倒是對這家餐廳非常滿意，她在吃飽喝足之後打開了手機，仔細看了下之前的那條短信。她將其滑到最下面，突然發現了遺漏的那段內容。
「夏洛克……」茱蒂有些想發笑，她似乎找到了他們約會失敗的原因了，「我們好像看漏了一段注意事項。」
夏洛克聽完後，舉起了手機，快速掃完整條短信後，嘴角流露一絲微不可察的尷尬。該死的，為什麼他會從上往下開始執行戀愛清單？
只見上面的注意事項寫著：看恐怖片的時候注意縮進距離，不要自以為是地劇透；燭光晚餐建議在家進行，不要選擇人多的地方；去遊樂園要注重女伴的情緒，不要自顧自……
裡面提到不該做的事情，竟然全中，某人的臉好像被啪啪打腫了。
夏洛克面色平靜地放下了手機，他認為這完全是設計清單的人本身有問題。談戀愛，呵呵，這種東西難道還需要循規蹈矩地來嗎？
他覺得像華生這樣的人更需要戀愛清單，還是留給瑪麗他們自己琢磨去吧。
這種局限住思維的清單讓夏洛克完全無法施展手腳，他決定完全摒棄毫無作用的戀愛教程，按照自己的方法來走。不就是戀愛嗎？沒當過金魚，還沒見過金魚游泳嗎？
「你有沒有覺得束手束腳的？」夏洛克看向茱蒂，他高舉手機，在她面前直接刪掉了那條短信，然後說，「我們的戀愛不需要別人來教。」
茱蒂愣了幾秒，用力點了點頭。她感覺戀愛教學這種事真的有點奇怪，雖然他們對戀愛沒有經驗，但是之前做過的夢似乎提供了一些可以參考的意見。
「不如我們去夢裡試試看？」茱蒂主動提出了她的想法。
這也正是夏洛克想到的，或許因為之前常常在夢境中接觸，他們在現實裡也沒有過分親近，總不能一下子就像夢裡那樣親密起來。
還不如先回到他們最熟悉的夢境空間，想要什麼就變出來，想去哪裡就造出來，想欺負誰就去誰夢裡……對了，夏洛克猛地想起了一件事，還沒有去麥考夫的夢裡報仇呢。
一整天專注在戀愛清單上，他差點就忘了這麼重要的事情。
這時，夏洛克的臉上突然浮現了一個詭異的笑臉，茱蒂在看到的那一瞬間就猜到了他的心思。
她詢問：「夏洛克，你想到了什麼？」
「我們今天去麥考夫的夢裡吧。」夏洛克沒有隱藏他的想法，「他送了我非常珍重的戀愛禮物，我一定要好好回他一份大禮。」
茱蒂不自覺地抽了抽嘴，她總感覺夏洛克是咬牙切齒地說出這句話的。她轉念一想，去麥考夫的夢裡看看也不錯，謹慎小心，防備嚴密，那裡說不定是一塊從未被人踏足過的夢境。
夏洛克和茱蒂心中的想法不盡相同，但他們的表情都有點躍躍欲試了。
結束晚餐後，他們回到了紐約的家，此時已是晚上九點。由於倫敦和紐約有五小時的時差，倫敦現在是淩晨二點。
夏洛克知道麥考夫早已經回了倫敦，而他能抽身來紐約找夏洛克，說明近日的工作沒有那麼忙。此刻，麥考夫應該在熟睡中，夏洛克和茱蒂必須在他醒來之前進入他的夢境。
他們的動作很快，在九點半之前就躺在床上等待睡眠。不知是否因為夏洛克的報復心理非常急切，他沒有借助任何藥物就成功在幾分鐘內沉入了夢境。
睜開眼的時候，夏洛克看到了簡潔的裝修風格，那是一屋子的性冷淡風。桌上擱著一個尚還留有餘溫的杯子，杯底是白色黏膩的牛奶。而另一個顯眼的盤子中，擺滿了不同口味的甜食。
夏洛克撇了撇嘴，他懷疑等下看到的麥考夫是一個超級大胖子。有聲音由遠及近，他發誓自己真的沒有聽過這麼沉重的腳步聲。
「我們藏起來。」夏洛克輕聲對茱蒂說，下一秒，他立刻變成了一個馬卡龍躲進了盤子中，癱倒下來，被四周各式各樣的甜點所掩蓋。
看到夏洛克的舉動，茱蒂也跟著他變成了一小塊松露巧克力，然後跳進了盤子邊緣，縮了起來假裝自己真的只是塊巧克力。
腳步聲越來越近，一個巨大的身影走進了這間屋子，然後他緩步走向了桌子，進入夏洛克和茱蒂眼簾的首先是他肥碩的肚子，仿佛用打氣機給沖到徹底鼓起來了一樣。
臃腫的手出現了，他粗壯的手指伸向了桌上的點心盤，厚重的聲音響了起來，忽的往空氣裡一砸，體現了他重量級人物的特點，他提出了疑惑：「先吃馬卡龍還是先吃松露巧克力？」
聽到這裡，夏洛克和茱蒂的心忽然一顫。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夢境是胖麥哥，你沒看錯。
第47章
夏洛克猜測麥考夫的行為應該有兩種可能性。一是作為非常合格的大胖子, 他記住了全部甜點的所在位置, 而這塊馬卡龍和松露巧克力是之前沒有出現過的，他決定嘗試新口味。
第二種情況，或許麥考夫在走進這間屋子前已經敏銳地察覺到了他的夢境有入侵者，他開始懷疑這兩塊新的甜食是不是有人特意放進來的。
肚中饞蟲作響，還要時時刻刻保持警惕, 夏洛克表示麥考夫他還真是不容易。
夏洛克顯然明白, 第一種狀況只是他對麥考夫身材的強烈吐槽。在與麥考夫的交談之中, 夏洛克知道他對盜夢者的瞭解程度, 他一定對竊取意識這種事更為上心。所以麥考夫的夢境防備必然很重。
躲在馬卡龍中的夏洛克看到那雙大肥手在他眼前晃了又晃, 在馬卡龍和松露巧克力中猶豫了幾秒之後, 下定決心朝他伸了過來。
肥碩的手落在馬卡龍身上, 麥考夫的手指輕輕從兩頭夾住了夏洛克馬卡龍, 將他從盤中提起。夏洛克感覺到他胖到動作都有些顫抖, 肥膩的手指讓夏洛克渾身不適，他甚至認為自己就要被麥考夫隨時捏扁了。
隨著手的移動, 夏洛克離著麥考夫的嘴巴越來越近，他看到無比熟悉的那張臉在眼前無限放大。咕隆聲陡然響起，咽下口水的舉動使得麥考夫的喉嚨略有起伏，看起來已經迫不及待要試吃夏洛克馬卡龍了。
緊接著, 麥考夫緩緩張開了嘴, 夏洛克幾乎能透過口腔窺看到他的扁桃體。他將會在被咀嚼之後吞咽進喉嚨，去麥考夫的肚中來個夢境一日遊，深紅色的噩夢向他逐步靠近。
就在麥考夫要將夏洛克馬卡龍放進嘴中的那一刻, 突然有一個聲音響了起來，溫柔地呼喚著他的名字：「麥考夫。」
聲線柔美，嬌俏卻不尖銳，輕盈地落入空氣中，那似乎來自一個性感至極的女人。麥考夫的眼睛一眯，身體一滯，他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扭頭看向聲音的來處。
窗外陽光穿透玻璃，漫入並遍及整個房間，那頭的光暈中站著一個女人，她的臉由於逆光看不分明，只有那姣好的身材曲線被襯托得更具風韻。她往前走了一步，美麗柔媚的臉蛋展現出來，她扭動著身軀朝麥考夫慢步走來。
她的臉上噙著笑，眉眼彎彎，面部線條流暢，她的手中夾著一根燃到一半的煙。她的唇瓣微微一張，遞過了煙，眼睛微微眯起，一邊直視著麥考夫的眼睛，一邊吸了一口煙。
「你是誰？」麥考夫不再關注手中的馬卡龍，他沉下了臉。
「我叫夏娃。」嬌滴滴的聲音又響起，走到麥考夫的面前，她把煙擱在了桌上，輕啟朱唇，「我是你身上的肋骨做成的。」
趁著麥考夫不注意，夏娃忽的伸手環住了他的脖子，在他耳邊輕輕吹氣，呼出的熱氣細細密密地環繞住他的耳朵，「你怎麼能忘了我呀。」
麥考夫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一驚，手指一松，馬卡龍夏洛克落到了桌上。他沒有看到的是，那個馬卡龍非常興奮地在桌上跳了一下，似乎流露出了一絲陰謀得逞的笑意。
見麥考夫往後退了一步，像是要擺脫夏娃的身體，她跟著挪動自己的腳步，就是不放開她的手臂。夏洛克對麥考夫的窘迫表現很滿意，他跳回了甜品盤中，回到了松露巧克力茱蒂身邊。
夏洛克變出了夏娃，牽制住了麥考夫的動作，他知道麥考夫還需要一段時間解決夏娃的糾纏。
那一頭是夏娃猛纏麥考夫，這一頭的甜點盤中，那塊馬卡龍湊上前去，輕輕貼上了松露巧克力。
馬卡龍夏洛克親了一下松露巧克力茱蒂。
松露巧克力一僵，還好她的臉紅被完全掩蓋在了可哥粉底下。只是在方才身子一晃的時候，可哥粉掉落在盤中。
他們還未開□□流一句話，令人恐懼的聲音驟然擠進他們的耳朵，那是只有極度肥胖的人才能發出的聲音。
「為什麼馬卡龍跑進甜品盤中了？」
夏洛克和茱蒂又是一愣，保持身體僵直，一動不動。
原來在夏娃困住麥考夫的時候，他刻意扭頭看向桌子，不出意外地發現了這一點，他又接著對馬卡龍說，語氣頗為無奈：「夏洛克，別鬧了。」
下一秒，那個性感女人夏娃瞬間在了空氣中化為了泡影，麥考夫感覺到環住他脖子的那雙手消失，脖頸一松，身體恢復了自由。
麥考夫逐漸變回了原來的身材，他伸手扣了下桌子，盤中的甜品略有顫動：「夏洛克，不準備從裡面出來的話，需要我幫你嗎？」
那塊馬卡龍迫不得已跳出了桌子，在落到地面之前，刹那間變成了夏洛克的模樣。麥考夫牽起嘴角，指了指那塊松露巧克力：「她呢？」
「不要動我的松露巧克力。」夏洛克非常霸道地將麥考夫的手拽了回來，然後對茱蒂說，「你可以自己出來了。」
話音剛落，松露巧克力也變成了人。麥考夫看到多年未見的茱蒂，微笑著點了點頭：「好久不見。」
茱蒂對麥考夫毫無印象，她露出了一個笑容：「好久不見。」
「看來你每天都在為體重擔憂。」夏洛克先是嘲諷了一通麥考夫的身材，再不著痕跡地誇讚，「你對夢境的研究比我想像的要深。」
麥考夫笑了笑，他在離開紐約之前，給夏洛克送了一份大禮，讓華生通知別人發祝福給夏洛克，他知道夏洛克一定會找機會回禮。而夏洛克能進入全紐約人的夢境，也能進入他的夢境。
在入睡之前，麥考夫做好了心理防範。他提示自己在要夢中保持清醒的狀態，於是他刻意在房間中放了一堆甜品。屋子中別的傢俱都極其簡單，基本沒有藏身之地。
如果夏洛克進入這個夢境，他一定會想辦法找地方隱藏起自己。這樣，夏洛克唯一能躲藏的地方就是這盤甜品。
其實，從夏洛克和茱蒂剛來到這個房間，一切都已經在麥考夫的掌握之中了。
麥考夫估算了下時間，提醒夏洛克：「我差不多要醒了，你們是時候離開我的夢境了。」
「哦，是嗎？」夏洛克突然產生了一個念頭，他對著麥考夫笑了一下，然後伸手摟過了茱蒂。
作為單身狗的麥考夫莫名感覺到有哪裡不太對。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短了點，明天補上。
感謝灌溉~
讀者「阮陌笙」,灌溉營養液+202017-04-24 12:04:23
第48章
果然不出麥考夫所料, 夏洛克的嘴角弧度非常詭異, 他扭過頭看向茱蒂。如果麥考夫沒看錯的話，那是一個極度寵溺的眼神。
這時，麥考夫竟然有一種身為家長的感觸。雖然夏洛克時時刻刻仍在他的監視之下，但戀愛中的弟弟，現在像一隻長硬了翅膀的小鳥, 隨時可能會飛走。
當然, 麥考夫的感慨還未結束, 就發現周圍的場景開始變換了。濃郁的綠色入眼, 樹林中跳躍著悅耳的鳥鳴聲, 清新的空氣撲面而來, 腳底踩著的是柔軟的青草。
幾秒之後, 夏洛克和茱蒂身上的衣服都變成了服帖的白襯衫和直筒黑色西裝褲, 頗具青春氣息, 似乎兩個人回到了學生時代。加上他們都尚年輕的臉（無視卷福的褶子），看上去就像兩個高中生。
麥考夫沒有說話, 就靜靜地站在那裡，看著夏洛克到底想做什麼。目前他只看出了變裝遊戲，還帶著一股濃烈的裝逼味道。夏洛克這是在炫技。
緊接著，麥考夫聽到了《仲夏夜之夢》的第五幕前奏曲, 那是常在婚禮上使用的曲目。他眼睛一眯, 就見到了樹林緩緩隱去，碧綠逐漸褪色，映入眼簾是一幅幅宗教壁畫。
那些聖象畫在教堂的圓形拱頂上, 實木地板踏實的感覺墊在腳下，婚禮進行曲仍不絕於耳，他們現在置身於一個舉行婚禮的教堂。
此刻，夏洛克的衣服又換了一件，身上的西裝剪裁精緻，他伸出手扣上了一顆散開的紐扣。而茱蒂則穿著一件長至腳踝的純白色A字裙，透明的頭紗垂了下來，發間點綴了一粒粒細小的花朵……
他們面前陡的出現了一個身穿正裝的人，仔細一看他的臉，發覺竟是夏洛克的室友華生。華生手捧黑底書殼的聖經，神色正經，儀態莊重，似乎開始扮演起牧師的角色。
夏洛克把茱蒂的身子轉向自己這邊，拉住她的手，直視她的眼睛。身旁的牧師華生見到這一幕，開始履行自己的職責。
「咳咳……」華生先是清了清嗓子，然後張嘴念詞，口齒清晰，「夏洛克·福爾摩斯，你是否願意娶茱蒂·摩爾為妻，按照聖經的教訓與他同住……」
「我願意。」夏洛克面不改色，嘴角上揚。
「這位新郎，我還沒念完。」牧師華生的表情頗為無奈，「請不要打斷牧師……」
「打住！」已經看不下去了的麥考夫跑出來制止，華生被他驚得一愣，沒合上嘴巴，卻停止了說話，捧著聖經的手也一僵，不敢動彈。
「我還以為你們在玩芭比變裝遊戲。」
麥考夫一臉冷漠，收回了剛才的感慨，毫不留情地嘲諷著夏洛克的情侶裝戰術。夏洛克以為他這麼容易就會被這種秀恩愛的招數擊倒嗎？見慣了別人戀愛和婚禮的麥考夫，心如止水，才不會受此誘惑。
夏洛克撇了撇嘴，他對麥考夫的行為非常不滿。
「要不你也來一件？」夏洛克指了指麥考夫的衣服，將其變成了粉色底子黑白斑點的西裝。既然麥考夫提出了「建議」，夏洛克也沒有猶豫地賜予了他那件來自芭比男友肯的服裝。
麥考夫低頭掃了一眼那件騷包的服裝，他感覺自己現在就像急著去參加派對的蠢金魚，但他面色不改，只是嘴角的僵硬透露了他的情緒。
「看來你好像不太喜歡這一件。」
隨即，夏洛克又把麥考夫的衣服換成了一件嫩黃色的嬰兒服，脹鼓鼓的嬰兒裝包裹住他高挑的身材。上衣的帽子上還長著一對可愛的兔耳朵，忽的有一陣涼意鑽進褲子，風吹過他的……等等，這是一條開襠褲？！
儘管他的重要部位都沒有暴露，但麥考夫覺得夏洛克一定是瘋了。
「爸爸，媽媽和……」夏洛克用手指著嬰兒麥考夫，緩緩吐出了兩個字，「寶寶。」
麥考夫：「……」
他莫名感覺自己不但被秀了一臉，還被夏洛克占了大便宜，他剛準備開口，立刻又被夏洛克一句話給堵住。
「說話不好聽，還是閉嘴比較好。」
話音剛落，麥考夫的嘴上突然出現了一個奶嘴，完全擋住他那顆想說話的心。他想伸手把奶嘴拔了，奶嘴卻像用強力膠水黏住了一樣，怎麼都扯不下來，他不能發出聲音，每次開口講話都是磕磕絆絆的。
小結巴麥考夫無法表達他的心情，只能幹瞪著眼，看著小人得志的夏洛克。他多想快點醒來，夏洛克在夢中毫無限制，做了許多以前不敢做的事。
麥考夫的內心是崩潰的，誰能告訴他，夏洛克是怎麼學會盜夢的？他在夢中只有無力之感，事事都不在他的掌控之中。
「麥考夫，你瞪大眼睛在幹嘛？」夏洛克好奇道，恍然大悟般笑了起來，「是不是餓了？」
「爸爸媽媽帶你去吃飯。」
說到做到的夏洛克很快就把室內場景變成了一家餐廳，簡約的北歐風格，沒有過多的裝飾。還穿著西裝與婚紗的夏洛克和茱蒂坐了下來，與麥考夫隔著一張桌子的距離。
桌上放置著一盞小燈，散發著暖黃色的光，正好照亮這張木質小桌。略暗的燈光映亮了麥考夫生無可戀的臉，他叼著奶嘴，穿著嬰兒服，他感覺自己就像個智障，任憑夏洛克擺弄。
夏洛克把叉子遞給茱蒂，並指了指桌上的沙拉，簡潔明瞭：「喂我。」
聽話的茱蒂紮了一塊水果，塞進夏洛克的嘴中，這場面看得麥考夫目瞪口呆，他覺得自己要被夏洛克弄瘋了。
夏洛克咽下之後，轉頭看向麥考夫，露出了一個微笑。麥考夫的奶嘴掉落，他的嘴巴不由自主地張開，從裡面吐出了完全不屬於自己的聲音。
麥考夫的聲音稚嫩無比，簡直像裝了變聲器一樣，他奶聲奶氣地說道：「我叫麥考夫，我的夢想是做一頭大象。[注]」
夏洛克的笑容持續放大，麥考夫尚未完全看清，突然感到眼前一黑，他明白這意味著什麼，如釋重負地舒了一口氣。他終於可以擺脫這個噩夢了，在現實中，他將要醒過來了。
倫敦的清晨薄霧濛濛，窗外的一切看不分明，而麥考夫猛地在床鋪上睜開了眼睛，大量冰涼空氣灌入鼻腔，讓他徹底清醒。但他的太陽穴突突跳動，心率也加劇，那都是被夏洛克氣的。當然，要是夏洛克知道這件事，一定會諷刺讓他注意肥胖容易引起高血壓。
麥考夫快速離開了床鋪，不想多留一秒鐘，睡眠對他來說已經變成了如此恐怖的一件事。他站起身來，看到了桌上放著的一包薯片，走了過去，直接用手將其完全捏碎。
原本他的減肥很有成效，那包薯片是用來獎勵自己的，結果卻成了他的出氣筒，現在每一片都被他擰碎成渣渣，袋中留下的只有碎末。
手機螢幕亮了一下，似乎有人傳來短信。麥考夫瞥了過去，看到了來自夏洛克的再次挑釁，話語簡單，提醒著他昨日的夢境。
「我確實戀愛了。——SH」
麥考夫思索了一秒，迅速按了幾下，然後回了夏洛克一條短信。
「我轉發給媽媽了，不用謝。——MH」
夏洛克：「……」
作者有話要說：
芭比男友肯是芭比的衍生產品，在玩具總動員3中出現過。
[注]大象的梗來自動物城。
謝謝灌溉∼
讀者「阮陌笙」,灌溉營養液+102017-04-25 02:50:23
第49章
於是, 夏洛克立刻就受到了來自媽媽的親切問候, 她表示對夏洛克的戀愛對象很感興趣，刨根問底地想知道所有的細節，還提出希望有機會能見面。
夏洛克花費了很久，才好不容易跟媽媽解釋清楚，然後他就快速結束了與麥考夫之間的這場鬧劇。畢竟, 夏洛克只是受到了短信轟炸, 而麥考夫卻在夢裡被夏洛克折磨了一個晚上。
兩人的狀況相較之下, 明顯是麥考夫更慘, 所以夏洛克對這個結果非常滿意。
天色亮起, 街道熙熙攘攘, 地鐵擠滿了人, 人人都朝著目的地行走, 彼此互不交集, 紐約的早晨也匆匆碌碌地開始了。
今天溫度驟降，秋季已然到了尾聲, 而冬天的身影也已初露頭角，很快整個紐約就會被低氣溫侵襲，沉沉陷入冬天的懷抱。突然變冷的空氣也讓人心情糟糕，行人臉上都覆蓋著一層漠然的面具作為偽裝。
夏洛克坐在咖啡館裡, 深棕色木質桌子上擱著一杯熱咖啡, 他的手指捏著銀制攪拌勺，緩慢地敲擊著杯口的邊緣，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這個動作已經持續了很久，但這杯咖啡的分量絲毫沒有減少，他一口也沒有喝下。
「怎麼了？」茱蒂發現了夏洛克的異常，放下了手中的芝士牛肉三明治，拿起紙巾擦了下嘴唇邊緣，抬眼看向夏洛克，面帶疑惑。
夏洛克搖了一下頭。
「你現在不想喝嗎？」見夏洛克沒有回答，茱蒂又問。
夏洛克又搖了兩次頭，他的表情雖然平靜，但這種行為簡直就像個鬧脾氣的小孩子。
茱蒂伸手握住咖啡杯，假裝要把杯子奪走，故作生氣道：「如果你不喝的話，我就幫你把它倒了怎麼樣？」
聽到這話，夏洛克猛地收緊了手，單手環住茱蒂放在杯子上的那只手，不讓她搶走咖啡杯，他終於開口了：「我要你像夢裡那樣。」
茱蒂不懂，詢問道：「像夢裡哪樣？」
夏洛克一字一句，似乎怕她聽不清楚，他放低了聲音，身體往前一傾，確保正好只有這張桌子對面的茱蒂能聽到，他張口輕聲吐出那兩個字：「喂、我。」
茱蒂一怔：「……」
面對夏洛克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她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下一秒，茱蒂不自覺地想收回手。當她的手臂往後移動了一點，放在咖啡杯上的那只手就會有後退的傾向，立刻被夏洛克察覺。茱蒂感覺到夏洛克的手又緊了幾分，她不管怎樣都無法掙脫。
他們兩個人的手一同放在咖啡杯上，杯子內是還在冒著熱氣的黑咖啡，杯子外是溫度將近的兩隻手。咖啡的熱度先透過杯壁傳到茱蒂的手上，再延伸到夏洛克的手。
小小的一張桌子上形成了一塊溫暖的熱源，茱蒂不能縮回手，夏洛克也堅決不放開手，兩人一時相持不下。周圍的空氣仿佛一下子凝滯住，所有聲響皆被快速凍結。
耳朵像是堵上了一面牆，來自四面八方的每一絲聲音都被封閉。在一片沉寂中，只能看到夏洛克張開嘴，無聲地動著嘴唇，用唇語說著兩個字。
「喂、我。」
真是個流氓。
雙方僵持的時候，唯一會妥協的人顯然只能是茱蒂。她別無他法，只得用另一隻手拿起小湯勺，舀了一小勺，將其遞給夏洛克。尚還溫熱的咖啡在勺子中佔據了一小塊位置，茱蒂估計這麼一小口喝下去可能連味道都嘗不出來。
再小的一勺咖啡也讓他達到了目的，然後夏洛克露出了笑容，上翹的嘴角背後隱藏著奸計得逞的興奮感，能看到他整張臉掩蓋不住的情緒。
緊接著，茱蒂就感覺到覆在她手上的那只手迅速鬆開，之前的壓迫感瞬間消失，束縛被解開，她的手完全得到了自由。
然後，茱蒂移開了手，有些不好意思地擱在了桌子下麵，大拇指不安地搓揉著食指指關節。夏洛克倒是十分自在，他沒有繼續「刁難」她，而是心滿意足地舉起了杯子，一口氣喝光了剩下的咖啡。
他的情緒絲毫沒有受到影響，仿佛剛才那件事只是一個早餐過程中極小的插曲。
放置在桌上的手機微微振動，夏洛克一驚，立馬低頭瞥去，一看發短信過來的人是托尼，才松了一口氣。他已經被之前滿屏的戀愛問候給嚇怕了，還以為又是麥考夫的一場惡作劇。
「道姆要求再次見面，時間下午二點。」
托尼的短信很簡單，夏洛克明白他們之前商討過的摧毀盜夢組織計畫就快要開始了。盜夢組織時時刻刻都在追捕道姆和亞瑟，所以留給他們的時間不多，這個任務必須快點執行。
夏洛克收起了方才的不正經，把手機轉向茱蒂，給她展露這條短信的內容。他們對視了一眼，沒有在咖啡館多留，立即起步回到了托尼的家。
見到托尼之後，他說的第一件事並不是和道姆的會面，而是神盾局向他們提出了條件。上次在神盾局，托尼保下了夏洛克和茱蒂，神盾局剛剛來電，希望這次任務中能塞進他們的特工。
這個條件非常不合理，一面展示了神盾局強烈的控制欲，一面還透露了對他們的不信任。托尼和夏洛克都想到了這一點，他們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拒絕。但是政府之所以沒有找上他們，完全是因為神盾局在中間所做的周旋。
他們現在似乎陷入了一個兩難的境地，而在夢境中占主導權的夏洛克馬上就想到了一個辦法。他讓托尼告訴寇森，他們同意讓神盾局特工參與此次夢境。至於在夢境中的一切行動，必須聽從夏洛克的指揮。
只要同意這一個條件，夏洛克就能擁有對那個特工的完全指揮權。
這是托尼和夏洛克所做的退讓，因此，寇森在聽到他們的回答後，立刻就答應了下來。而他指派過來的特工是沃德。
由於時間的緊迫，他們這次選擇在白天就進入夢境，與道姆見面。當然，此次會面還加入了神盾局的特工沃德。
為了保持長時間進入睡眠狀態，他們沒有像上次那樣借助強效安眠藥，而是依據道姆所說，使用對人體危害較輕的助眠劑。助眠劑由專門盜夢者研製而成，在各項盜夢任務中，被普遍使用。
最高級的藥劑師配置的助眠劑不但能夠保證充足的入夢時間，而且幾乎沒有不良副作用。你沒聽錯，這種聽上去就像在打小廣告的東西，確實是在盜夢界中真實存在的。
助眠是盜夢環節中很重要的一環，濃度過高容易導致昏迷，濃度過低則會促使早點醒來。所以，藥劑師的選擇就至關重要。道姆認為他團隊中的藥劑師調製的助眠劑是業內最好的。
托尼按照道姆給他們的配方做出了那種助眠劑。此時，夏洛克正在看著桌上的那一小瓶，臉上略帶懷疑：「所以，我們今天要作為小白鼠，試驗你的助眠劑是否成功？」
托尼確保他調製的過程中全然根據配方，沒有一絲更改，絕對萬無一失，他對自己的能力深信不疑。吐槽歸吐槽，夏洛克最後還是同意了，但他提出要減少對茱蒂的劑量。如果發生了意外，他希望她能是第一個離開夢境的人。
兩人在助眠劑上已達成了一致意見，這時，突然傳來了門鈴的聲音。托尼和夏洛克對視了幾秒，他們知道那一定是神盾局派來的沃德特工。雙方開始保持緘默，避免透露相關資訊。
托尼起步走向門，擰開門鎖後，西裝革履的沃德走了進來。托尼給他簡單交待了夢境中的注意事項，並告誡在第一次盜夢的過程中請勿逞強，因為你永遠不知道下一秒會出現怎樣意料不到的事情。
由於之前的約定，沃德全盤接受託尼的建議和警告。他自己也清楚，盜夢是一件艱難又複雜的事，經驗豐富的盜夢者完全可能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當然，在準備完畢後，他們便要帶著這個菜鳥盜夢者，一起進入託尼的夢境。現在是紐約時間下午二點，設置好的夢醒時間是次日淩晨四點。
在這次的會面中，他們不但要和道姆商定時間地點，還要確定下來如何擊破盜夢組織的計畫。因此，托尼將待在夢境中的時間拉長，保證能充分完全地準備好盜夢活動。
紐約時間下午二點，屋外的白日喧囂仍在繼續，屋內的緊張氛圍並未緩解。
他們使用了足夠劑量的助眠劑後，依靠著茱蒂的盜夢能力，一同沉入了托尼的夢境。
睜開眼睛的時候，他們來到了上次夢中的漢普頓小鎮，那間屬於托尼的別墅裡。
「沃德呢？」托尼掃過了整間屋子，也沒有發現特工沃德的身影。
夏洛克牽起了唇角，他簡單告訴了托尼，因為擁有盜夢能力的人是茱蒂，只有在茱蒂打通托尼和沃德的夢境時，沃德才能到達這裡。
這也正是夏洛克之前想到的辦法，他們在與道姆會面之前，先去一趟沃德的夢裡看看。在沃德的夢中，造出一群他們的替代品，讓他相信，他真的參與了這次的盜夢活動面談。
聽到這裡，托尼忍不住發笑，他欣然接受了夏洛克的建議，並毫不吝嗇地讚賞。
夏洛克先在桌上留了一張紙條，讓道姆知道他們現在去解決一個棘手的人，很快就會回來。
然後依照夏洛克的指示，他們先離開了這間屋子，來到河邊，在一個隱蔽的地方模糊了夢境的邊界。面前出現了一扇透明的門，打開之後就是沃德的夢境。
夏洛克拉門走了進去，他隻身一人前往沃德的夢境，讓托尼和茱蒂在這扇門後等待。他變出了一把鎖，將門完全鎖住，確保沒有其他人可以通過這扇門。
他才剛剛轉過身，就感覺到一股冷森森的寒意透了過來。門後的世界充斥了現代的高科技，同時又有著不近人情的冰冷。這正是一個特工的夢境，訓練的成果和執行任務的精准也意味著內心的淡漠。
夏洛克所站的位置是一條長得看不見盡頭的走廊，兩側排著外表幾乎一模一樣的房間，整齊有序，無法辨別，一時之間讓人看花了眼。
儘管不知道沃德在哪一個房間裡，夏洛克還是有辦法能混淆他的視聽。夏洛克直接變出了虛擬人托尼、茱蒂還有他自己，他不想把真實的道姆暴露給沃德。所以他所創造的道姆有著一張十分尋常的臉，看上去就像人群中的任何一個普通人。
確保每個人物能夠以假亂真後，夏洛克對他們灌輸了一段內容，是他自己編造的盜夢會議。每個虛擬人各有分工，各盡其責，他們開始朝前走去。夏洛克知道沃德現在一定在夢境中瘋狂地尋找著他們，一旦看到了這群人，絕對不會懷疑這是假的。
準備好一切後，夏洛克轉身回到了原先的那扇門，他打開了門鎖，快速走了進來，再讓茱蒂將門徹底銷毀，完全阻斷了托尼和沃德夢境之間的通道。
在沃德的夢境裡，他只會以為自己在和這群盜夢者一起商討。這樣既能解決神盾局的困惑，又能提高這次會面的安全係數。
回到漢普頓小鎮托尼的別墅中，道姆和亞瑟早已在客廳中等候。他們甚至煮好了茶和咖啡，看起來心情極好。道姆往杯中注入了黑咖啡，並扔了兩塊方糖進去，遞給茱蒂。
他又弄了第二杯，遞給夏洛克。
夏洛克眼睛一眯，他不好開口，就把自己要說的話直接傳到道姆的腦中，「你怎麼知道這是我的習慣？」
很快就收到了道姆的回答，聲音蹦入夏洛克的腦中，「我猜你們的習慣一樣。」
夏洛克和道姆相視一笑，不清楚狀況的托尼看了一眼他們，這兩人同時拿起杯子，一個喝了口咖啡，一個啜了口茶，面容平靜，像是方才無事發生。
道姆擱下了手中的杯子，開口道：「今天來有一個好消息要帶給你們。」
他噙著笑，眼角也跟著彎起，「我們找到了攻擊組織的最好時機。」
作者有話要說：
稍微解釋下沃德夢境那段。擁有進入他人夢境能力的人是茱蒂，只要她不帶沃德去托尼的夢，沃德只能在自己的夢裡瞎轉悠。
兩個人的夢之間可以創造通道，就能連接夢境，通道也能被銷毀，就是各自回到自己的夢境。這是作者自我放飛的設定。
夢境中變虛擬人，還是作者瞎編的。只要夏洛克往創造的人里加了自己的意識，他們就能按照夏洛克的指示活動。
道姆和夏洛克在夢裡能隔空傳音，還是作者瞎編的，畢竟他倆盜夢能力強，無所不能。
星期五就要更隔壁坑寵溺方式了，這篇還是會日更到完結的。等到解決盜夢組織後，就是幾萬字的甜甜甜番外。
第50章
作者有話要說：
週五下午開新文，這本有點小虐，那本真的是甜寵文了，全文無虐。
這是原來想放在兩人之前夢境中的一個小夢，後來男女主戀愛後就不太適合用這個夢，現在當做番外放出來。
茱蒂發現周圍的一切都碩大無比, 她站在一株巨人一般高大的藍紫色鳶尾花下。花瓣投下了陰影, 她努力抬頭向上看去，她的視線被完全遮住，只能看見花瓣在微微顫抖。
暑氣懨懨，棉質短裙緊緊貼在她的身體上，她不禁細汗涔涔, 忽有一陣薄風輕輕拂過, 沁涼入心, 鳶尾花略微晃動了幾下。對她來說卻像受到了颶風的襲擊, 身子隨風而起, 眼看就要被風刮走。
茱蒂下意識地伸手拉住一片花瓣, 才勉強穩住了她羸弱瘦小的身軀。過了一會兒, 風停了, 她的手還緊攫住花瓣, 遠看就像一個倒掛在鳶尾花上的小小螞蟻，她呼出一口氣。
突然有什麼東西在嗡嗡作響, 這聲音由遠及近，傳入茱蒂的耳朵。她感到震耳欲聾，頭皮有些發麻，緊抓著花瓣的手也快要支撐不住了。一隻蜜蜂緩下了飛行, 逐漸降落在茱蒂的身邊。
蜜蜂的重量讓茱蒂倍感煎熬, 更可怕的是它發現了茱蒂的存在，探過身子來正想一探究竟。她被迫鬆開了手，整個人往地面上栽去, 她緊緊閉上了眼睛。
所幸底下是一片青翠的草地，茱蒂一落地，就被柔軟的青草所包圍。她的小手按在草上，站直了身子，開始打量起四周的環境。路過的螞蟻看到她，還略一停頓，對她點頭示好。
茱蒂現在徹底明白過來，她變成了一個「拇指姑娘」，所以一切東西對她而言都是巨大的。
夏洛克此時正坐在一個莊園的飯廳裡，桌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餐點。他斟滿一杯鮮榨的橙汁，往裡面擱了幾塊冰。冰涼的果汁一入喉嚨，就讓熱意瞬間消散。
身旁的一個老太太沖著夏洛克笑了笑，他是暫時借宿在她家的客人。她不知道夏洛克的口味喜好，從他的表情看來，他對食物還是滿意的。
「哈德森太太，果汁很好吃。」夏洛克很給面子地讚賞道。
「夏洛克，我這套房子可有些年頭了。」哈德森太太露出了一個溫柔的笑容，「希望你不要介意，能住得愉悅。」
夏洛克放下了玻璃杯，看向哈德森太太：「您的房子很好。」
哈德森太太這才放下心來，她和夏洛克招呼一聲後，站起身走向自己的臥室，放任客人繼續待在餐廳裡進食。
夏洛克的目光飄向了遠方，似乎是在想什麼事情。窗外明媚的陽光正撫摸著開得正好的鳶尾花叢。一朵朵鳶尾舒展著它們美麗的花瓣，初夏的氣息撲面而來。
茱蒂現在正奮力奔跑在草地上，身後跟著一個獨角仙，它渾身裹著一層紅褐色的盔甲，在陽光的沐浴之下閃閃發亮。獨角仙頭頂的額角眼看就快要勾住茱蒂的裙角。
茱蒂拐了一個彎，拉住垂下來的葉子蕩向遠方才把獨角仙甩得遠遠的。她輕巧地落地，底下層層疊疊的綠草完全接住了她，讓她穩穩地站住。她的面前出現了暖色調的獨棟別墅，一片寧靜安詳照入她的心底。
她隱約產生了一個念頭，夏洛克說不定就住在這幢房子裡。她穿過草地向那建築走去，她的步子很快，卻花費了極大時間才到。原本輕而易舉就能跨越的草原，此時看來像廣袤無垠的沙漠，那方小小綠洲近在咫尺，卻難以觸及。
等到茱蒂終於走到房子面前時，她累得都要踹不過氣來了。她不知道怎麼才能去找到夏洛克，而屋子大門卻被打開了，一個老太太緩步走了出來。茱蒂趕緊跑到另一面牆壁後躲了起來。
她在那面牆底下發現了一個小小的洞，正好符合她現在的身高，有個念頭猛地迸入了她的腦海。這裡很有可能就是她平時居住的地方。
茱蒂鑽入那個洞裡，她現在感覺自己就像一隻小老鼠一樣。通過漫長漆黑的走道，前方有一束亮光襲來，她向著那一抹明亮跑去，終於抵達一個有著視窗的小小洞穴。
說上去是視窗，其實是牆壁上的一個能透光的洞，但足以照亮整個溫暖的小屋子。這個地方極為隱蔽，連昆蟲都爬不進來，對茱蒂這樣的拇指姑娘來說是很安全的。
拇指姑娘的床鋪是由曬乾的稻草所鋪墊而成的，屋子角落裡擱著一束不知名的白色小花，就連這花莖都和茱蒂的腰差不多粗了。她環顧了整個房間，在牆上發現了幾排小字。
茱蒂走過去仔細端詳，只見上面寫著「拇指人生存守則」。她接著往下看去，輕聲念了出來：「一、不要和人類接觸，二、拒絕和人類接觸，三、絕對不能和人類接觸。」
人類這種生物對拇指人來說，是最大的天敵，比昆蟲、貓狗、狂風甚至危險的自然更恐怖。他們會把拇指人抓去展覽或者研究，只要陷入毒手，沒有一個拇指人可以逃離。
茱蒂撫摸著下巴，前輩們已經給了最嚴重的警告，千萬不能與人類扯上關係。但是她不知道，夏洛克現在到底是和她一樣的拇指人呢？還是在那幢房子做一個人類呢？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天色暗了下來，茱蒂所在的小洞也逐漸被黑暗籠罩。些許星光透過小小的視窗，落入她的安身之所。夜晚的來臨也暗示著危險，只要她離開這個地方，有無數未知在等待她。
茱蒂在床鋪下摸出了一把鋥亮的小刀，看上去像是一把剪刀的其中一半，被她當做了防身武器。然而這刀太大，她只能將它背在身上，她覺得自己就像一個日本勇士。
茱蒂從原先進來的通道離開了她的小家，夜風涼涼地吹到她身上，頭頂連綿的閃耀星子讓這個夏夜變得愜意起來。她可不敢放下警惕心，因為寂靜之中隨處可能潛藏著危險。
房子的大門緊閉著，但是門的下方有一處通風口，所幸茱蒂現在是個小小拇指人，她能從通風口爬入這個屋子。
夜色包圍的大廳沉寂如謎，沒有腳步聲，沒有人聲，只有一個小小的茱蒂在摸索道路。她掃視著四周，夏洛克也許就在其中的某一個房間裡。但是房子太大，她太小，完全不知道要從哪入手。
茱蒂精疲力竭地走到了樓梯口，層層疊疊的樓梯向上延伸，看得她頭暈眼花。每一格階梯都和茱蒂一樣高，要想爬上去，得費好大一份力。
茱蒂努力抬起腳，踏上了第一層階梯，突然聽到有一個聲音在背後響起：「嗨。」
她的腳步一慢，整個人愣在了原地，首先她能聽出這是夏洛克的音色，其次沒想到人類的說話聲對她來說是那麼重，仿佛響徹她的全身，世界都要地動山搖了。
她緩緩地轉過身去，夏洛克就站在不遠處，他的臉在昏暗的光線下若隱若現地顯露出來。原來他一直坐在樓梯拐角的椅子上，直到看到茱蒂才站了起來。
夏洛克朝著茱蒂走了過來，她安靜地等待著他。儘管他就像個巨人，她是小人國的拇指姑娘，她還是堅信夏洛克不會傷害她。
走到樓梯口的夏洛克彎下身子，把手攤開放在茱蒂身邊，輕聲問道：「能讓我好好看看你嗎？」
茱蒂沒有遲疑，就走向夏洛克的手掌，她小小的足踏在了他的手上，一步一步走到他的掌心，然後她抹了一把裙子，坐了下來。
夏洛克伸出另一隻手形成護欄，小心翼翼地把茱蒂捧了起來，他看清了這個拇指姑娘的瘦小身軀，也看清了她溫柔的臉，他露出了一個淡淡的微笑。
茱蒂看著夏洛克的臉放大在她面前，他澄澈的眼睛一直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她，他的呼吸拂了上來，觸手可及。她感覺到他的目光如此灼熱，她只能選擇不去看他的眼睛，默默低下頭來。
茱蒂的肚子發出了咕嚕聲，她摸了摸她的肚子，才意識到自己做了拇指姑娘半天，卻什麼都沒有吃。夏洛克也注意到了她的動作，他轉身向廚房走去，還不忘用手護著茱蒂。
夏洛克十分貼心地在桌上拉過天藍色的餐布，把茱蒂輕輕放在了上面，他從麵包的袋子裡掰下一塊小麵包，遞給了她。茱蒂點了點頭，然後接過那塊大小適中的麵包。
「叫我夏洛克就好了，拇指姑娘。」
茱蒂捧著麵包小口小口嚼著，碎屑落在了餐布上，她咽下口中的食物，溫柔地念著夏洛克的名字：「夏洛克，我是茱蒂。」
「茱蒂，」夏洛克重複了一遍，他思索了幾秒後說，「你能留下來陪我嗎？」
茱蒂的手停留在了半空中。
茱蒂咽下口中的麵包，沉默了幾秒，沒有說話。夏洛克見狀，眼睛裡的光芒逐漸黯淡下去，他的語氣聽上去有些失落：「沒關係的。」
「不……」茱蒂忙張大了眼睛，用她的小胳膊拼命晃了起來，她身體幅度大的舉動才能吸引到夏洛克的注意。
夏洛克又抬頭看向茱蒂，只見她指了指她的喉嚨，俯下身子咳嗽了幾聲，才繼續對他說：「我只是嗆到了。」
「也許你真的是餓壞了。」夏洛克笑了起來。
「我願意。」茱蒂趕緊補充道，她點頭如搗蒜，小小的腦袋在空氣中上下搖晃，努力想讓自己的意圖看上去更明顯。
「我知道了。」夏洛克忍不住發笑，「你不需要那麼用力地點頭。」
天藍色餐布上坐著的拇指人茱蒂伸手摸了摸頭髮，來掩飾她剛才的慌亂。她繼續開始啃麵包，夏洛克的目光如水一樣包圍了她，她仍能感覺到她臉頰的燙意，只能時不時抬頭看他一眼，以示回應。
「對了夏洛克，」茱蒂飽腹之後拍了拍手，把麵包屑抖在底下的餐布上，她站起身子看向他，問出心中的疑惑，「你是這個房子的主人嗎？」
「我只是來這裡采風的，租了樓上的房間一段時間。」夏洛克說，「房東是哈德森太太。」
茱蒂一怔，她前段時間剛知道貝克街221b的房東就是哈德森太太，現在她的夢裡又多了一個新角色，總和現實生活中的人相對應。果然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嗎？那她夢到夏洛克……
她立刻停止了自己的思緒，夢就是夢，還是不要跟現實扯上關係的好。
「我帶你上樓吧。」夏洛克看了一眼迷你茱蒂和她消瘦的細腿，他知道要是讓她一個人走上樓，對她來說已經是翻山越嶺了。
夏洛克攤開的手掌再一次放在了茱蒂的面前，她堅定不移地走了過去，她的裙擺輕輕落在夏洛克的掌心，一陣細不可察的癢意傳來，提醒著他這裡有個小小的人類。
穿過空蕩蕩的廚房走到樓梯底下，夏洛克一直小心謹慎地邁著步子，防止茱蒂「暈車」。她一臉驚奇地看著一件件龐大的傢俱從她眼前掠過，那些都是原本早就習以為常的東西。
而在她變小之後，就能用全新的眼光開始觀察這個世界。
茱蒂感覺到她的身子微微一晃，此時夏洛克的腳已經踏在了第一個臺階上。她現在就像在坐纜車一般，平緩地往樓上走去。她完全信賴夏洛克，只要在他的手心裡，似乎就能得到絕對安全。
銀色的月光斜身入窗，映亮了靜默如謎的夏日夜晚，偶爾溜進視窗的蟬鳴聲也成了美好伴奏。
二樓走廊的盡頭是夏洛克現在所居住的房間，他推門而入，行至床邊，在床頭櫃上鬆開了合攏的雙手。茱蒂從他的掌心走了下來，明亮的月光透進紗窗，照亮了她小小的身軀。
夏洛克從衣櫃裡找出了一條紅天鵝絨的毯子，折疊好放置在床頭櫃，茱蒂踏進了那一片柔軟之中，她伸手撫摸著毯子，彎腰坐了下來。她的重量極輕，只有毛毯上的幾絲褶皺暗示著這裡還坐著一個拇指姑娘。
安置好了茱蒂之後，夏洛克就走到床邊躺了下來，他正因為發現著一個新的隱秘的世界而歡欣雀躍，沒有絲毫困意。他只想繼續探索有關拇指人的故事。
「茱蒂，你平時的生活是怎麼樣的？」夏洛克突然的問話讓茱蒂不知道怎麼接，因為她也是在這個夢裡第一次成為拇指姑娘的。
見茱蒂沉默了良久，夏洛克覺得她有可能不敢對一個陌生人吐露秘密，他並沒有介懷，反而認為這是理所當然的。他略加思索後又換了一個問題：「你平時住在哪裡呢？」
茱蒂露出了一個笑臉，她剛剛就是從洞穴裡走過來的，她回答道：「我們拇指人都會住在洞穴裡。」
夏洛克來了興致，他忙追問道：「能形容下你所說的洞穴嗎？」
「裡面的東西都是適合拇指人大小的。」看到夏洛克澄淨的眼睛裡展露濃烈的興趣，茱蒂繼續保持著微笑，她開始一邊回想一邊對夏洛克敘述著那個洞穴的一切。
夏夜正好，「巨人」夏洛克和「拇指人」茱蒂侃侃而談，窗外是一片璀璨的星空。他們不受到任何來自外界的打擾，哪怕是掠過視窗的小小蚊蟲，煽動翅膀的聲音落在空氣裡，也瞬間消弭。
第51章
作者有話要說：
這還是原來想放在男女主夢境裡的一個夢。
漆黑的房間裡沒有一絲光亮, 今晚的月亮也似乎被黑雲擋住, 透不得一點光芒。夜色黑得有點詭異，眼前就像蒙著一團抹不開的黑霧，找不到方向。
茱蒂掀開被子下床，想要去摸床頭的燈，非但沒有碰到, 卻打翻了櫃子上的熱水, 銅制的杯子掉在鋪著地毯的地上, 發出輕微的沉悶聲。水盡數倒在她的手上, 所幸的是, 熱水已經有些放涼, 只有些許的疼痛。
茱蒂繼續用手摸著開關, 卻沒有摸到任何東西。只有剛剛殘留的水漬蔓延到她的手上, 茱蒂只好去感覺有風吹來的位置, 順著窗戶的方向，摸索過去。
窗戶應該是開著的, 茱蒂可以摸到窗戶打開後的凹凸連接處。風帶動著窗簾，吹拂在茱蒂臉上，有癢癢的感覺，她趁機抓住簾子, 將其拉到旁邊, 窗戶完全顯露出來，她能夠感覺到夜風的力度增強，可她的視力卻被黑夜過濾掉了。
窗外沒有被雲層遮擋住的月光, 沒有深夜亮起的柔和路燈，更加沒有從其他人家窗戶透出的溫馨夜光，就只有黑暗，沒有盡頭的黑暗。
夜晚的涼風攜著令人倦怠的暖意，茱蒂推測出應該是在初夏，可惜她現在瞎了，沒有辦法親眼看到外面的世界。
這時，鐘錶的報時聲響起，現在是深夜的兩點鐘，但夜晚和白天對她自己來說，已經沒有任何區別。茱蒂有些口幹，她決定去廚房倒個水，就回來睡覺。
茱蒂小心地摸索前行，找到原先打翻的水杯，她打開房門，摸索著仔細辨認廚房的位置。家中的傢俱好像並不多，茱蒂也就撞到一個沙發，一把椅子以及一個小茶几。百轉千折之後，茱蒂才終於來到了廚房。
她摸過平滑的大理石廚台，洗乾淨水杯後，接了一杯水，喝了幾大口，才覺得不再口幹。不知道為什麼，她總覺得有事發生，太陽穴突突地跳著，心跳頻率有點紊亂，無法平靜下來。
茱蒂準備順著原先路程返回房間，身後突然有東西掉落，砸到地上發出的響聲在寂靜中異常清晰，她立刻提高警惕，提防著這個不速之客。
「誰在那裡？」茱蒂的聲音落在沉寂的夜裡更顯得突兀，話音末尾的微微顫抖昭示著她的不安。
這句話就像落到了沉沉大海，那頭無人說話，茱蒂並沒有等到回答，她雙手抵在胸前，做好隨時反擊的準備。
此刻，敲門聲猛地在深夜響起，明顯極不尋常，氣氛一下子劍拔弩張，暗示著這個夜晚的不平靜。
茱蒂可以感覺到房中的人離自己並不遠，幾米之外的他有著沉重的呼吸聲，不知道是因為緊張，還是因為其他什麼原因。
敲門聲再次響起，茱蒂僵直的頸部剛微微轉向大門，房中的那個人迅速靠了過來。茱蒂瞬間縮緊肌肉，想用手肘向後撞去，卻在聞到那個人熟悉的味道時，停止了動作，任由他從後背環住自己，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低沉的聲音貼在耳邊，「不要亂動。」
夏洛克的大手緊緊地捂住茱蒂的嘴巴，可能是因為靠得太近，夏洛克噴出的熱氣就落在茱蒂的脖子上，隔著薄薄的睡衣，夏洛克緊貼著她的後背，不尋常的高溫同樣灼燒著她的身體。
茱蒂的第一反應就是夏洛克生病了，她小心地抽動幾下鼻子，一股濃重的血腥味傳進茱蒂的鼻子，她意識到夏洛克受傷了，而且傷勢還不輕。
茱蒂想要開口詢問，她的嘴巴上下翻動，觸碰著夏洛克的手心，留下一點濡濕的感覺。夏洛克察覺到她想要說話的行為，以為茱蒂想向門外的人求救，將手捂得更緊，他用手環住茱蒂的腰，將她提起，朝遠離門口的位置走了幾步。
敲門聲沒有停歇，外面的人似乎有些不耐煩，加快了敲門的頻率。
夏洛克從背後抱起茱蒂，走到茱蒂原先出來的房間，輕合上了門，將門鎖上。夏洛克緊抱著茱蒂，背靠在門上，側耳聆聽著門外的動靜。
茱蒂被夏洛克過於用力的手臂勒得生疼，她在儘量不引起夏洛克注意的前提下，輕微地調整了一下位置，找到一個更舒適的姿勢，靠在夏洛克的懷裡。
門外的人敲了很久，似乎是確定房中沒有人，才低聲和其他人說了幾句，這才離開。
夏洛克聽到門口離開的腳步聲，只是微微放鬆了對茱蒂的禁錮，但還是沒有放鬆警惕，他好像在環視四周，從衣櫃裡翻出茱蒂的襯衣，將其雙手牢牢地縛在身後，另一頭系在了椅子的靠背上。
做完這一切，夏洛克才真正放鬆下來，茱蒂努力用耳朵傾聽，感覺他似乎坐在自己的床邊。
茱蒂嘗試著不驚動到夏洛克，朝著那個方向，語氣輕柔地開口：「你是不是受傷了，我可以給你包紮。我保證不會逃跑。」
夏洛克想也沒想就開口拒絕了她，茱蒂繼續勸道：「你可以驗證一下，我看不見任何東西，沒有能力在你面前逃跑。」
冷靜下來之後，夏洛克很快注意到了茱蒂的不平常。她的眼神沒有焦距，儘管她努力做出認真注視著別人的樣子，但她的視線還是有所偏差，走路的姿勢並不是一直往前，總是猶豫著前進，好像怕碰到什麼東西，行為舉止小心翼翼。
雖然才安靜了幾秒，茱蒂就捕捉到了夏洛克的遲疑，開口道：「如果你不放心，可以把捆著我的布條捆到你的手上，就算我要逃跑，你也可以立刻將我拉住。」
茱蒂聽到夏洛克立刻站起身來，走向她。他按照她的提議，用一件衣服將他們兩個的手腕系在了一起。然後夏洛克從抽屜裡找出急救箱，將其放到床邊。
綁著茱蒂的繩子有些收緊，她察覺到夏洛克好像坐了下來。茱蒂順著繩子的方向靠近夏洛克，蹲在夏洛克的床邊，伸出手想去觸碰他的傷口。
茱蒂首先摸到夏洛克的手臂，沿著手臂向下滑去，試著摸索著傷口的所在，眼前的黑暗給茱蒂帶來了極大的不便。夏洛克身上的血腥味愈發濃郁，她非常擔憂，迫切想要止住他不斷流血的傷口。
夏洛克頭回和一個陌生人靠得如此之近，他不知道為何會這麼輕易被這個女孩說服，一向厭惡別人碰觸的他，居然允許茱蒂意碰觸自己的身體。她蹲在自己跟前，焦急在她的臉上顯而易見，夏洛克想不通為什麼她會對一個劫持她的人這樣熱心。
夏洛克伸出手來，將茱蒂找不到位置的手放在傷口上，省去了她費盡心思去尋找自己傷口的步驟。
茱蒂確認了夏洛克在手上的傷口所在，他的整件衣服已經被血浸濕，手心放在上面，還能感覺到繼續向外透出的鮮血，茱蒂定了定心神，冷靜地將夏洛克的衣服向上撩開，並找到傷口的準確位置。
慶倖的是，醫療箱裡面的東西很齊全。茱蒂接過夏洛克遞給她的紗布，將其仔細地纏住在他手臂上滲血的地方。茱蒂手腳麻利，沒有一點生疏，似乎她經常受傷，這樣的包紮傷口對她來說是家常便飯。
茱蒂完美地包紮好了傷口，還在收尾的時候打了一個少女心的蝴蝶結。夏洛克看著蝴蝶結抿了抿嘴，卻也沒有多說什麼。
蹲了有段時間的茱蒂感覺腳底有些發麻，她站起身，想活動一下腳，夏洛克被茱蒂的動作驚醒，立即質問她，「你要幹什麼？」茱蒂被夏洛克的警覺嚇了一跳，沒好氣地回答，「人質就不能動動腳了。」
夏洛克沒有立刻搭話，只是將茱蒂按坐在床上，說道：「今晚你睡在床的裡面，我在外面，別想著逃跑。」隨即把茱蒂推向裡面，沒有給她拒絕的餘地，等到茱蒂躺下來，自己才在床沿側身躺倒。
儘管這回夢裡的夏洛克跟平時有很大差距，氣人的本事還是一如既往的厲害，茱蒂努了努嘴，翻身朝向牆壁，夏洛克沒有和她蓋著同一條的被子，他只是合衣睡在了離自己差了一米距離的床邊，如果床再大一些，茱蒂保證夏洛克一定會離得她更遠。
在夏洛克的眼中，自己就像讓人避之不及的瘟疫，越靠近就越能感覺到危機，就算睡在了一張床上，內心也隔著十萬八千里的距離，茱蒂親身體會了什麼叫做同床異夢。大度的她可不想和夏洛克大眼瞪小眼等著天亮，她提醒自己別想太多，迅速進入了沉睡。
身邊的呼吸聲很快就開始平穩，入睡時間之快讓夏洛克覺得自己難道對她釋放了太多的善意，才對他一點也沒有防備。
今夜的不停奔波讓夏洛克十分疲憊，他強迫自己保持清醒，不能熟睡，可是身邊的人的坦然讓他逐漸放鬆，慢慢合上了眼睛，進入了夢鄉。
夢裡的夏洛克陷入一汪黑沉沉的海，身邊飄過了母親和哥哥的屍體，他們已經死亡。他們突然拉住自己的手，表情淒戚，不斷說話，一面要他好好活下去，一面又讓他為殺害他們的人報仇，最後俱化成蒙臉的男子用刀刺向自己的胸口。
在夢的最後一刻，夏洛克逼迫自己醒來，他大口呼吸地新鮮的空氣，冷汗滑進他的眼睛，刺得他有些睜不開眼。他感覺胸口有輕微的壓迫感，才發現茱蒂不知何時緊貼他的身邊，一隻手橫在自己的胸口，壓制住了他。
夏洛克將罪魁禍首茱蒂的手拿開，坐起身，昨晚並沒有蓋在身上的被子滑落下來。夏洛克扭頭看向身邊的茱蒂，和自己捆在一起並沒有被她帶來不安，相反的是，她馬上適應了人質的生活。
他搓揉了一下緊皺了一晚上的眉頭，每天只要自己入睡就會被可怕的夢境困住，無法掙脫。昨天可能是親人離世之後自己睡的最安穩的一次了，痛苦的記憶再一次被夏洛克記起，他捏緊拳頭，手臂上凸起的青筋暴露了他的不平靜。
還在睡夢中的茱蒂好像因為自己坐起身帶進的清晨寒意瑟縮了一下，很自然地向夏洛克身邊靠近，十分滿足地享受著夏洛克身上的熱意。
第52章
茱蒂下意識的舉動卻讓夏洛克心生暖意, 他不忍心打破這一刻的溫暖。他感覺到自己收回了踩在隨時會掉落的懸崖的腳, 真真正正地踏在了實地上，雖然這就像一場美夢一樣終會輕而易舉地落空。
這時茱蒂才剛剛睡醒，她睜開眼，依舊存在的黑暗讓她一時沒反應過來。在朦朧睡意逐漸褪去的時候，她才意識到自己原來緊靠在夏洛克的身邊, 無比貪戀他的溫暖。
茱蒂手忙腳亂地坐起身, 不過看不見的她沒能好好地辨認方向, 重重地撞在了夏洛克的下巴上。即使看不到, 她也知道夏洛克肯定很痛。茱蒂剛想出口道歉, 快到嘴邊的話立刻被她咽了下去。她可是個記仇的人, 這就算對他昨晚無理行為的報復吧。
夏洛克將茱蒂變化莫測的表情一點不落地收入眼中, 他清楚地從她臉上看出她內心的想法。夏洛克提醒自己是個大度的人, 不和孩子氣的人計較。
瞎了眼又和夏洛克綁在一起的茱蒂當然什麼事也做不了, 她毫無心理壓力地要求夏洛克為她拿拖鞋，擠牙膏, 拿毛巾。
夏洛克看著低頭在努力刷牙的茱蒂，心想他是不是給自己找了一個大.麻煩，從來沒見過這麼……自在的人質，沒有一點作為人質的自覺。奇怪的是, 他也毫無推拒地完成了茱蒂指揮他的所有事。
刷完牙的茱蒂肚子發出了不小的聲音, 顯然經過一個晚上沒有進食的茱蒂餓了，她茫然的眼睛看向了夏洛克。做早餐的任務理所當然地落在了夏洛克的頭上，夏洛克一臉無奈地拉著茱蒂走向廚房, 還要不時地回頭注意茱蒂的步伐。
自作自受的夏洛克艱難地用一隻手做出了兩個人的早餐，煎雞蛋加火腿腸，初次下廚完全失敗。夏洛克看著茱蒂渾然不知地將有些焦了的雞蛋放進口中，面不改色地咽下去，他破天荒產生了愧疚感，可能是長久的生活不便造成了如此將就的生活品味。
如果茱蒂可以聽到夏洛克的心聲，她一定會嚴肅地糾正他，要不是看在夏洛克的份上，不想讓他太失望，她才不會吃這麼難吃的東西呢。
難吃的早餐在兩人心思迥異的沉默中消滅掉了，房子外面大家開始陸陸續續地出門了。夏洛克看著大開的窗簾心生警惕，他提步走向窗邊，想要將窗簾拉上，營造成無人在家的狀態。
可是夏洛克暫時忘記了茱蒂的手還綁在自己的手邊，突如其來的起身讓茱蒂踉蹌了一下，她險些摔倒。夏洛克將她的身子穩住，無奈牽起了茱蒂的手，然後對自己說，他只是為了方便行事。
什麼也看不見的茱蒂差點摔倒後，手又被夏洛克突然牽住。他的大手瞬間將溫暖堆砌在了她的手掌，茱蒂馬上反應過來，反過來拉緊夏洛克的手，心中一陣竊喜，就算夏洛克想要掙脫也沒辦法。
夏洛克根本沒有注意到茱蒂的小小心思，他以為茱蒂忽然拉緊的手是因為害怕再次跌倒，殊不知他已經成為了茱蒂沉甸甸的心事。
窗簾被拉上後，房間霎時暗了下來。夏洛克打開自己的背包，他將唯一可以與外界聯繫的手機打開，手機在開機的一瞬間恰時響起，螢幕上熟悉的號碼讓他立即接起這個電話。
電話那頭傳來斷斷續續的壓低的聲音，就算茱蒂沒有聽清，也能感受到說話人的焦急之情，夏洛克掛了電話之後，立馬將手機關機，放入包中。
夏洛克方才得知抓捕他的人準備知道了他的藏身的地方，正向這裡趕來，離開這裡刻不容緩。可是坐在自己身邊一無所知的茱蒂很有可能會成為他們雙方鬥爭的犧牲品，他必須帶著茱蒂離開。
儘管在逃跑的路上會遇到更多的艱辛，也總比留在這裡坐以待斃來得好。
夏洛克和茱蒂大致說了一下情況，茱蒂沒有像他想像中猶豫，甚至拒絕。她立刻答應下來，還幫助夏洛克一起準備逃跑的東西。
他們沒有耽誤一秒，打包好行李後就立刻從後門離開，並迅速買了火車票，而火車會往遠離即將來人的方向馳去。
從離開家門的時候開始，夏洛克一直緊拉住茱蒂的手，讓她靠在自己身邊，寸步不離。他下意識完全以茱蒂為主，時刻擔憂她的安全，雖然可能連他自己也沒有察覺。
火車上的人很多，滯沉的空氣在封閉的車廂中愈發燥熱，高溫燒灼著人的理智，模糊著他們的意識，令人倦怠。
茱蒂因為看不見前路，走得有些磕碰，儘管夏洛克就在她後面，她還是克制不住身體的本能，對於完全黑暗的路途充滿忐忑。
夏洛克從後背環住茱蒂，他把腳放在茱蒂腳邊的兩側，環住她的腰，通過自己走路的步伐帶動茱蒂的前進。
茱蒂將手放置在夏洛克環在她腰部的手臂上，借此獲取自信，減少對未知的恐懼。終於到了他們的位置，夏洛克將她安排在靠窗的那個位置，而自己則坐在了她的身側。
火車很快就到達了目的地，那是一個不知名的小鎮。清涼的風吹散了方才混沌的腦子，夏洛克牽著茱蒂往山上走去，他希望可以借助山形的遮掩來擺脫追捕他的人。
還差一段路程就可以進入山林，到時候就算其他人追到這裡，也需要花費好一段時間。
但這時候，突然從山側的另外一邊傳來人聲，他們罵罵咧咧，似乎在抱怨著路形影響到了他們的行動。
夏洛克瞬間分辨出這是他家族派人抓捕他的人，可現在離山林還有一段距離，如果自己跑得到，茱蒂也沒有辦法逃脫，但是身邊也沒有其他任何遮蔽物。
茱蒂感覺到了夏洛克的為難猶豫，她捏了一下夏洛克的手，開口道：「夏洛克，你聽，是不是有水的聲音。」
夏洛克立即辨認出水流的方向，他將茱蒂抱起，來到河邊，河邊有很多的樹木遮掩，只要瞞過他們一段時間，也許會有逃脫的可能，這是現在唯一的方法了。
夏洛克將茱蒂的身子扳正，分外嚴肅地跟她說：「現在抓捕我的人快到了，我們一起躲進河裡，你可以憋住氣嗎？」
茱蒂立刻隨著夏洛克的牽引，漫過到達腰部的河水，看不見東西的茱蒂來到水中，恐怖變成了雙倍，水位一直升高，壓著她的胸口，她的腳步似乎踩不到實處，漂浮不定的自己就像極易折斷的蘆葦，在水中瑟瑟發抖。
所幸夏洛克一直都知道自己的恐懼，不管她做什麼，他都拉住她的手，給予她力量。
他們深吸一口氣，潛入水中，來人隨即達到茱蒂和夏洛克呆過的河邊，可是水面光滑如鏡，一點也沒有外人者入侵的現象。
茱蒂可以察覺到有人在河邊徘徊，可是肺部的空氣已經耗盡，長時間的閉氣讓她的腦袋有些缺氧，她快要堅持不下去了。
嘗試轉移自己注意力的茱蒂感覺到有人靠近，即使在水中，她也可以感應到時夏洛克的氣息，他的味道沾滿了河水，充斥她的內心。
茱蒂的嘴唇被輕柔碰觸，夏洛克撬開她的嘴巴，將久違的空氣散入，她的耳朵裡只聽到了曖昧的溫度。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開始是盜夢的正文
感謝灌溉~
讀者「想要一隻汪星人」,灌溉營養液+12017-04-28 21:43:15
讀者「想要一隻汪星人」,灌溉營養液+12017-04-28 21:40:33
讀者「想要一隻汪星人」,灌溉營養液+12017-04-28 21:40:07
讀者「想要一隻汪星人」,灌溉營養液+12017-04-28 21:39:25
第53章
「你說說看。」托尼擱下了手中的威士卡, 抬眼看向道姆。
「之前我的團隊執行過一個任務, 但是以失敗告終。」道姆一邊玩著手中的陀螺, 一邊說, 「而盜夢組織沒有放棄, 他們決定在後天再次啟動那項任務。」
通過道姆的寥寥幾句話，夏洛克已經明白過來他的想法, 他問：「你想讓我們和組織的人一起進入目標人物的夢境？」
「對。」道姆點了點頭。
「那個人……」托尼有些遲疑, 他不確認目標人物是否能承受。
「至於那個人的身份……」道姆露出了一個笑容，他非常肯定地說, 「他屬於九頭蛇。」
托尼一愣，什麼樣的人會邀請盜夢組織進入一個九頭蛇特工的夢境？他突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如果說這項任務的目的不是竊取思想, 而是植入潛意識或者洗腦呢？
這確實符合九頭蛇的行事風格，也讓他想到了目標人物或許是一類人, 長期被洗腦要求徹底服從於九頭蛇的人。
想到這裡, 托尼立刻開口問：「你還記得目標人物的長相嗎？」
「記得。」道姆拿了白紙，很快地畫了一張人物速寫，他把圖畫推到桌子中央, 展示給大家看。托尼、夏洛克和茱蒂同時怔住, 因為那張紙上畫著的臉是他們無比熟悉的一個人。
巴基。
「有人想要清洗他的記憶，然後替換上新的命令？」托尼皺眉。
「不。」道姆搖頭否認，他眯起眼睛，一字一句極為肯定，「這一次他們想要的不是清洗記憶, 是摧毀他的思想。」
「不行！」茱蒂和夏洛克異口同聲。
「怎麼了？」道姆露出疑惑的表情，他知道九頭蛇是一個反派組織，他不太明白為什麼他們會組織這項行動。盜夢組織入侵該特工的夢境，對他們而言是最佳攻破組織的時機。
夏洛克大致和道姆說了一下巴基的情況，如果盜夢組織真的要摧毀巴基的思想，無論如何他們都不會坐視不理。按照道姆現在的方案，借用巴基的腦子作為容器，受到損害的人顯然只會是巴基。
道姆歎了口氣，緩緩道：「這可能是我們唯一的機會。」
「我要求不傷害巴基，並不代表我們會放棄這個計畫。」夏洛克見道姆高漲的情緒明顯低落了下來，他決定把剛才臨時想到的思路告訴大家。
道姆不解：「你的意思是……？」
「我們仍然要通過巴基的夢境進入他的潛意識，但是……」夏洛克頓了幾秒，才繼續說，「我們要做的不是損害他的意識，而是重塑。」
「重塑？」道姆思索了幾秒，很快明白了夏洛克的意思，他的眼睛一亮。
「一個被多次反復洗腦的人，他的記憶很淡薄。但在之前進入巴基的夢境時，我發現他的意識並沒有被九頭蛇徹底改變。」夏洛克說，「我只能說，他是一個很堅毅的人。」
「治療一個被洗腦的人，我想你已經有過這樣的經驗。」夏洛克和道姆對視了一眼，他們彼此對茱蒂的那次治療心知肚明，表面上卻不露聲色。
「所以我們這一次進入巴基的夢境，一方面是攻擊盜夢組織的人，另一方面能順便幫他修復受損的腦部。」
「你說得對。」夏洛克點頭。
道姆垂下眼想了一會，認為這個方法雖然艱難了一點，但是確實是可以嘗試的。他抬起頭來仔細解釋了一下當時那個失敗任務的細節：「如你所言，巴基的意識很堅定，他的夢境也有極高的防備。」
「那一次，我和團隊中的人剛進入他夢裡，就被攻擊了。」
夏洛克喝了一口咖啡，沒有說話。他想起了之前他和茱蒂在巴基夢裡，無意間觸發他慘痛記憶的時候，巴基的反應非常激烈。所以，道姆的團隊人數更多，被敏感的巴基察覺是理所當然的。
道姆仍在敘述著巴基夢境的危險性：「我們花費了大量時間才擺脫了他夢境中的潛意識人物，留給我們做任務的時間已經不多了。但是直到夢境結束，我們都沒有找到他的記憶存放點。」
「也就是說，他把重要的記憶存放在潛意識深處。」夏洛克想了幾秒，「你們有試過往更深層的夢裡走嗎？」
道姆伸手比了個「四」，表示他們已經到了第四層的夢境，然後他搖了搖頭：「我們不能再往下走了，再下去就會是迷失域。」
「盜夢組織找不到他的記憶存放點，所以乾脆將他的大腦摧毀。然後，他們就能創造出新的記憶去替換。」夏洛克想明白過來九頭蛇的意圖，「這樣，巴基就會徹底……」
「成為另一個人。」道姆補充道。
你有想像過這樣一件事嗎？如果你的記憶全都是虛假的，如果你生活的環境與原本的大相徑庭，如果你的身份並不是你所想像的那個樣子……更可怕的事情是，這一切的虛假對你而言，是此刻的真實。
你或許會發覺有哪裡不對，你可能試圖尋找失去的事物，但是所有行為都是徒然無功的。因為完全喪失了自己的人，不是一個有血有肉的生物，只是一具茫然行走的軀殼。
據夏洛克的猜想，大概是他們之前曾經幫助巴基修復了一點大腦的行為，讓九頭蛇的人感覺到巴基已經變得不再可控。他們就再次找上了盜夢組織，下達了以摧毀為目標的任務。
即使任務失敗，消失的只是巴基這個人的意識。他們仍能好好地置身事外，畢竟比起失去一個優秀特工來說，不受控制隨時可能叛變的特工更具威脅性。
所以，夏洛克必須進入巴基的夢境，一是為了阻擋盜夢組織的侵害，二是繼續他們之前對巴基的治療。
「去破壞他們的任務。」夏洛克下了決定。
作者有話要說：
想安利下隔壁原創坑，《娛樂圈預言家》。天才女演員因為意外跌入事業低谷，一路從過氣影后到影壇傳奇，登上影壇巔峰的故事。事業線爽，感情線甜。
不看的也可以幫忙收一下就最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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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者「想要一隻汪星人」,灌溉營養液+12017-04-30 00:17:02
第54章
確認了目標之後, 他們就必須開始探討如何在巴基的夢境中擊垮盜夢組織。首先, 同時摧毀一群人的意識是一件非常難的事情, 更何況他們面對的還是那批訓練有素, 觸覺敏銳的人。
第一個方案：逐一擊破對手思維。
剛提出這個方案的時候, 大家就集體否決了。一、所有人都聚集在巴基的夢境中，行動的時候不會分散, 想要找到分開他們的機會比登天還難。二、清洗一個人的頭腦需要大量時間, 而清洗一批人的頭腦花費的時間可能還要別人沉睡上至少三天三夜。
第二個方案：創造出一個虛擬空間作為這群人的牢籠。
至於這個方案，夏洛克和道姆還是有猶豫過的。因為用一個「夢境」困住盜夢組織的人, 正是對他們平日行為的最好報復。但這個方案理論上聽起來切實可行，實施起來有兩方面的難點。
夏洛克和道姆都沒有嘗試過創造虛擬空間這種東西，按理來說虛假夢境是確實存在的。先前, 也有過一些盜夢者先驅做過實驗。不過連道姆也只是在傳聞中聽過這種事。
盜夢組織的每個人接受訓練的年限都不短，而且摧毀巴基意識這種最艱難的任務, 派出去的一定是精英中的精英。他們的敏銳程度不比夏洛克和道姆低, 只要發現那並不是夢境，而是虛構的空間，就會立刻找到出逃的辦法。
顯然, 盜夢組織的人不會像初學者沃德那樣愚蠢, 被夏洛克玩弄於鼓掌之間。那群人能察覺到夢境中最微小的變化，也能迅速找到夢境中出現紕漏的地方。因此，第二個方案的危險係數太高，儘管有實現的可能性，還是被他們棄用了。
那麼就只剩下最後一個方案。
讓他們集體墜入迷失域。
這個方案在一開始就被想到, 但由於過程難度高，危害程度大，原本是不準備放在備選方案中的。可是眼下並沒有更優選擇，只是暫時先將這個方案提上日程。
計畫名稱暫定為「破冰」計畫。
意在困住盜夢組織成員，解除巴基思維枷鎖。
破冰計畫的實施需要大量的準備，但時間緊迫，盜夢組織的任務即將執行，商討計畫的細節迫在眉睫。
「要想讓組織的人進入迷失域，必須保證在前幾層夢境中的任務完全失敗。」道姆提出了一個最重要的關鍵點，普通人不會輕易嘗試往更深的夢境中走，而只有以摧毀巴基斯想為核心任務的盜夢組織，在前幾次失敗後才能試圖去做。
「所以我們要通過偽裝成熟悉的人接近組織，還是假裝成巴基的潛意識人物去破壞組織的行動？」夏洛克說出了妨礙組織任務的兩種方案。
在聽到第一種方案的時候，道姆就被嚇到了，組織的人有可能把他們當成另一批盜夢者，或者是巴基潛意識裡的人。無論是那種情況，組織的人都會直接捅一刀把他們在夢裡殺了，那他們就連下一層夢境也進不去了。
「如果組織把我們當成具有攻擊性的人，他們完全可以殺了我們。」道姆說，「盜夢者在夢裡死了，會在現實中醒來，潛意識人物在夢裡死了也並無大礙。」
「還有第三種。」夏洛克說，「搶先在夢境中找到巴基，去他的記憶存放點，把他的記憶存在一個安全可靠的地方。」
「然後組織的人就會來找巴基。」道姆肯定了這項方案，「因為他們沒有找到巴基，就無法真正摧毀他的意識。」
「對了。」道姆突然想到了一件事，詢問夏洛克和茱蒂，「巴基對你們有很強的信任嗎？」
夏洛克一怔，他……無法確定。
見到夏洛克遲疑了，道姆立刻提議：「如果他的信任度不夠，隨時可能在夢中逃跑或者倒戈。」
「我能找到他信任的人。」夏洛克說。
「那個人在哪裡？」道姆問，「他必須能夠完全掌控住巴基的行為。」
夏洛克思索了下：「他絕對會盡力的。」
作者有話要說：
虛擬空間是作者瞎編的，快結局不小心放飛自我了。正文大概還有兩章就結束了，然後就是甜甜甜的番外啦
第55章
這一次會談非常順利, 夏洛克與道姆商定好會在後天晚上開展計畫。然後夏洛克會帶上史蒂夫, 道姆會帶上亞瑟和那個資深的藥劑師。下一次計畫的時候, 托尼就不會進入夢境, 而是在外面監測他們的身體狀況。
夏洛克他們先從夢境中醒來, 然後再叫醒了熟睡中的沃德。沃德完全沒有懷疑，他真的認為自己與這群人在夢裡討論了一整個晚上。
托尼一本正經地告訴沃德, 等到下次道姆通知會面的時候, 他一定會告訴神盾局的。為了顯示夢境談話的真實性，托尼特地叮囑了沃德, 要去準備一個屬於自己的「圖騰」，用以區分夢境和現實。
或許是托尼故作真心的談話起了效果，沃德放心地離開了這裡, 去和神盾局彙報這一次的任務成果。
在沃德走後，他們找來了史蒂夫, 向他說明了與道姆會面的內容, 並讓他做好共同盜夢的心理準備，進入夢境後的一切以夏洛克的指示為主。
這一天就在夏洛克的盜夢教學中度過了，當然史蒂夫選擇的實驗盜夢物件是托尼。他暫時只學會了更改夢境中的環境, 如何用偽裝掩飾自己的身份, 至於其他更深入的內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破冰計畫實施的當天，他們先在入睡前三個小時吃了晚餐，等到完全消化後，做一些前期的放鬆準備。
在夏洛克、茱蒂和史蒂夫沉睡的這段時間, 托尼會保證自己的頭腦清醒，他必須時時刻刻關注他們的身體指標。
「如果我們這一次真的出了意外……」夏洛克單獨跟托尼說了他的想法。
「我會給你輸營養液的。」托尼的笑容看上去有些勉強，他試圖活躍氣氛，但他們還是籠罩在死亡的陰影之下。這項任務儘管計畫周密，仍有失敗的可能性，更何況要做的是夏洛克和道姆都從未接觸過的事。
「你說到做到。」夏洛克說，「別腦子抽了來夢裡找我們。」
「我會想盡辦法把你們從迷失域中救出來的。」托尼的語氣異常堅定，他出乎意料地給了夏洛克一個擁抱，「一切順利。」
「一切順利。」夏洛克也重複了一遍。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約定好的八點鐘終於到來了。之前夏洛克和道姆說過，為了避免盜夢組織先行活動，他們決定提前進入巴基的夢境。
他們此刻都很平靜，絕口不提這次任務的高難度與不確定性。紐約的夜生活尚未開始，這裡的夜晚卻靜謐如謎。
助眠劑讓他們很快就沉入了夢境，托尼坐在房間裡，身邊是監測身體指標的儀器，秒針的聲音清晰地傳進耳朵。
任務開始了。
睜開眼睛的時候，溫暖的陽光包圍住他們全身，腳下是堅硬的道路，古董車在身邊馳過。原來沉睡中的巴基又一次夢到了二戰時期的布魯克林。
史蒂夫非常清楚此刻巴基會在哪裡，他帶著夏洛克和茱蒂找到了巴基的準確位置。或許是因為上次夢境中對他的影響仍然存在，巴基竟沒有片刻猶豫就認出了史蒂夫。
「巴基，這是我帶來的兩個朋友。」史蒂夫向他介紹了夏洛克和茱蒂，「他們想要告訴你一些事。」
巴基略帶疑惑地看向夏洛克和茱蒂，他的眼睛一眯，似乎在捉摸不定的記憶中尋找到了這兩個人一閃而過的身影。
「我大概見過他們。」巴基說。
夏洛克點頭：「我們曾經在夢裡見過。」
「什麼？」巴基不解。
「我可以證明給你看。」夏洛克從口袋中掏出了一個沙漏，他讓巴基注視著這個沙漏，幾秒後，底部玻璃球中的沙子開始通過管道往上逆流，上方的玻璃球被緩慢充滿。
最後，全部沙子都擠在了上方玻璃球中，沒有一粒往下漏。
「你覺得沙子脫離重力往上逆流的事情會存在于現實生活嗎？」夏洛克問。
巴基一怔，他搖了搖頭：「不會。」
「在夢境裡我們能做出很多與現實不符的事。」夏洛克將巴基身旁的杯子用意念移在了半空中，然後到達了夏洛克的手。
他捏住杯子，杯子突然化成了粉末，面不改色地說：「我們現在所在的地方是你的夢境，巴基。」
等到巴基接受了這個事實的時候，夏洛克才開始跟他解釋盜夢組織的事情：「九頭蛇把你當成了一顆廢棄的棋子，他們決定放棄對你進行洗腦。」
「那我可以得到解脫了？」
「不。」夏洛克沉聲道，「他們在你的夢境中摧毀你的思想，從根本毀滅你。因為一個不能為自己所用的人，就會被徹底消滅掉。」
「那他們現在已經在來的路上了嗎？」巴基問。
夏洛克肯定了巴基的想法：「所以我們必須在他們找到你之前，把你的記憶藏起來。你可以告訴我，你把記憶存放在哪裡嗎？」
「沒有別的地方。」巴基指著自己的腦袋，一字一句道，「全部都在這裡。」
難怪之前盜夢組織的人怎麼也找不到巴基的記憶，但是這一次只要他們在夢裡毀掉了巴基這個人，就能達成自己的目標。
夏洛克跟巴基簡單介紹了一下盜夢者可能偽裝成他熟悉的人，讓他無法確認那個人的真假，「對了，你為什麼不懷疑我們是盜夢組織的人？」
巴基笑了：「真的史蒂夫和假的史蒂夫，我想我還是能分辨出來的。」
看來道姆的提議是正確的，夏洛克確實必須帶上史蒂夫，才能保證這項任務的順利進行。
「我們現在要做的事情就是把你藏在一個安全的地方。」夏洛克對巴基解釋道，「然後我們會去吸引盜夢組織的注意，將他們引入另一個區域。」
巴基拒絕了夏洛克的建議：「如你所言，所有盜夢者都是訓練有素的高級特工，他們難道不會知道我這個人的真假嗎？」
「你想怎麼做？」一種預感在夏洛克的心底升起。
巴基的眼神很堅定，飽經風雨並沒有毀掉他的意志，反而讓他更加勇敢，他開口了。
「我要親自做誘餌。」
作者有話要說：
對冬日戰士的破冰~
完結倒計時。
第56章
夏洛克已經猜到了巴基的想法, 他沒有任何勸阻。無論從哪方面來看, 這種做法顯然都是更加穩妥的。盜夢組織的人警惕性極高, 如果夏洛克偽裝成巴基, 或者變出一個虛擬的巴基, 都有可能會被他們識破。
只要他們知道了這個巴基是假的，就會對整個夢境產生懷疑。他們會察覺到這一層夢境的古怪之處, 根本就不會繼續往下走, 更不用說進入迷失域了。
更何況以夏洛克為首的這幾個盜夢者，存在于巴基的夢境中已經是一個隱患。因為夏洛克並不能確定盜夢組織的人是否會像道姆一樣敏銳, 在夢境的一開始就能發現這裡有其他盜夢者。
假如巴基裝作一無所知的樣子，被盜夢組織找到，或許能拖延一段時間。他們想要把巴基留在迷失域中, 就必須要往更深層次的夢境裡走。
在盜夢組織的人進入下一層的夢境時，他們的意識就會變得比前一層模糊, 防備也會變弱。這時, 夏洛克和茱蒂就可以借機跟進去，保持自己的意志清晰，然後把盜夢組織的人引進迷失域。
一層又一層的夢境疊加, 完全是對人的自我意識最艱難的考驗。即使目標再明確的人, 也難免會受到迷失域的影響。只要他們開始對周圍環境有一絲真實的觀感，夏洛克就能趁虛而入，混淆他們眼中真實與夢境的界限。
每一個盜夢者都知道，想要離開夢境的唯一方式就是自殺。但如果他們無法確認眼前的一切到底是現實世界還是夢境，他們就不會輕舉妄動。在刀尖行走上的人, 儘管從事著危險的工作，卻不會輕易放棄自己的性命。
就算某一個極有勇氣的人在夢境中舉槍自盡，他能在現實中醒來，可他也救不了自己的同伴。只要那一張臉在巴基的夢境中出現過一次，夏洛克就一定會找到他。
夏洛克會兌現自己的承諾，他不會放過每一個盜夢組織的罪犯。所有人都必須為他們罪惡的思想和殘忍的行為付出應有的代價。
在今晚之後，盜夢組織還能存在於這個世界上嗎？
那只能看夏洛克的想法。
他絕對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繼續發生。
因此，夏洛克的回答是不能。
「如果你要做誘餌的話，一定要帶上史蒂夫。」夏洛克的語氣不容拒絕，「我們之前已經對他進行了一些潛意識的訓練，他能應付那群人。」
「他們發現了史蒂夫之後，不會產生懷疑嗎？」巴基問。
「所以你要讓盜夢組織的人相信史蒂夫是你的潛意識人物。」夏洛克解釋道，「我想他們在進入你的夢境前，已經對你的背景做過深入瞭解。史蒂夫的出現很合理，只要掩飾得當，不會引起懷疑。」
「好。」巴基點頭，「需要我們做什麼嗎？」
「盜夢組織的人一開始絕對會試探你，假設他們問到你的記憶存放在哪裡。」夏洛克眯了下眼睛，「你可以用剛才告訴我的那一句回答，不過最好委婉一點。」
「我知道，不能讓他們認為我是有備而來。」
「對，只要他們認為你對自己的夢境一無所知，就會相信你說的話。」夏洛克說，「然後，他們就會往你的下一層夢境走，你千萬不要反抗。」
巴基很快明白了夏洛克的意思：「等到我在這一層夢境沉睡後，你們才開始行動。」
因為盜夢者在沉睡的時候，會留下一個清醒的同夥在外看著。所以，如果那群盜夢者都進入了巴基的夢境，夏洛克需要對付的只剩下意識清醒的那個人了。
夏洛克尚未開口繼續交待，門口突然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聲音。屋內的人立刻集體噤聲，他們對視了一眼，巴基用眼神示意讓夏洛克和茱蒂離開。
現在可不是告別的好時候，夏洛克不能使用盜夢能力引發外來人的疑心。他只能帶著茱蒂走向後門，他走在前面，以免後門會有人看守。
所幸盜夢組織的人不想做得太惹眼，後門此刻空無一人。夏洛克和茱蒂趁機離開了這裡，他們走到一家咖啡館。之前已經與道姆約好，只要道姆進入夢境，就會來這家二戰時期存在的咖啡館找他們。
夏洛克找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下，他給茱蒂點了一杯果汁，看上去似乎很有閒情逸致。他順便變出了一頂帽子，蓋在茱蒂的頭上。要是盜夢組織的人看到這張熟悉的臉，絕對會有異動。
其實，他在透過玻璃窗觀察著人來人往的街道，隨時關注有什麼可疑的人。
幾分鐘後，有一個西裝革履的人走了過來。他頭上的那頂寬邊帽子壓得很低，聲音沉沉地從喉嚨處發出：「我們到了。」
夏洛克抬頭一看，道姆的眼睛在帽子底下朝他看來。他和茱蒂立刻起身，他們走向了咖啡館角落的地方坐下。道姆和亞瑟坐在了旁邊那張桌子，還帶來了一個陌生人——藥劑師。
「巴基和史蒂夫會先困住那群盜夢者。」夏洛克儘量用最快的速度和他們解釋，「他們想要進入巴基的下一層夢境，就得留下一個看管他們身體的人。」
「我知道這群人的習慣。」道姆露出了一個笑容，「他們會把最聰明的人都帶入下一層夢境，留在這一層看守的人一般情況下都是最笨的，很好解決。」
藥劑師臉上的表情有些掛不住了，他看向道姆：「所以這是你每一次都把我留在第一層夢境的理由？」
道姆：「……」
「我們現在好像沒時間開玩笑了。」夏洛克立即化解了有些尷尬的氣氛，「道姆，你知道怎麼解決那個看守者嗎？」
「我們不能引得巴基夢境中的潛意識人物攻擊他們，嗯……」道姆想了想，「只能讓那個人把我們當成夢境裡的人，然後用助眠劑讓他沉入深層睡眠。」
「但是靠近他的過程中能保證他不會開槍嗎？」夏洛克明白因為夢境中的潛意識人物具有攻擊性，盜夢者絕對會襲擊他們。萬一他們被擊中，就只會在現實中醒來，無法再繼續這項任務。
「不能。」道姆的笑容非常自信，「但是我們的藥劑師可以催眠他。」
「讓我隆重給你介紹愛德華，世界上最優秀的盜夢藥劑師。」道姆毫不吝嗇對愛德華的誇讚，但這對愛德華一點也不受用。
他可不會忘記剛才道姆把他列入「整個盜夢團隊中最笨的人」那一列，他先在心底給道姆記上一筆，等到成功完成了這次任務再一起算帳。
「在夢境裡也能催眠？」夏洛克一頓，他覺得自己的三觀受到了一點衝擊。如果催眠能在夢境中實現，豈不是直接將他們引入迷失域就好了？何必還要花費這麼多心力，制定嚴密的計畫。
「但是那種催眠和你想像的不一樣。」道姆的解釋有理有據，「愛德華只能讓他們相信自己，並不能徹底將其催眠至意識昏沉。」
「也就是說愛德華能操控看守者的行為，我們只需要在他注入助眠劑後跟進他們的夢境？」
「對。」
「你覺得他們會在哪裡進入巴基的第二層夢境？」
「一般來說，第一層盜夢會在一個目標人物心理預防最低的地方進行。」道姆極為肯定地說，「如果沒有特殊情況，會是在他的家中。」
「我們剛從那裡出來。」夏洛克笑了，「一起過去嗎？」
道姆低頭看了一眼時間：「他們現在應該已經動手了。」
他們一行人做了簡單的外形偽裝，步行到巴基的家附近。愛德華一人先走了進去，其他人就在外等待。
布魯克林的豔陽高懸，暑氣懨懨，但他們完全沒有困意。漫長的等待只會折磨人的心志，隨著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只有焦急纏繞於心。
道姆倚靠在牆壁上，背部完全展露。他突然感覺到有人猛地一拍他的肩膀，他反應迅疾地用手抓緊了背後那人的手腕，直至聽到熟悉的聲音傳來：「是我。」
凱旋歸來的愛德華滿臉笑意，他指了指巴基家的方向：「搞定了！」
「那裡有幾個人？」夏洛克問。
「一個前哨者、一個築夢師、一個偽裝者，一個核心盜夢師。」愛德華轉著手中的帽子，笑意不改，「當然每一個人都在睡眠狀態，我已經把那個看守的前哨者搞定了。」
清除了危險，確保安全之後，他們一行人來到了巴基的家。如愛德華所言，其他人都已經被制服，巴基也沉入夢境中。而那個被他們認為是巴基夢境潛意識人物的史蒂夫，卻被鎖了起來。
夏洛克走過去解開了史蒂夫身上的束縛，愛德華驚訝的聲音傳來：「還好我剛才沒有一槍崩了他，我差點以為他是個潛意識人物。」
夏洛克和史蒂夫：「……」
為了保證茱蒂的安全，夏洛克讓她留在第一層夢境。就算他們在底下的夢境中迷失了，她也能通過自殺的方式在現實中醒來。
當然，夏洛克知道自己對她提出的建議，她絕對不會嚴格遵守。因為如果夏洛克迷失了，她只會選擇一條路——去迷失域找他。
這點對他們來說，都一樣。
夏洛克和道姆一行人，一起沉入了第二層夢境。幾秒後，他們睜開了眼睛，幽幽冷意從腳底鑽了進來，冰冷徹骨的空氣充斥著整片地方，入眼皆是複雜的儀器。
這裡儘管沒有人，但是夏洛克已經明白了過來。
巴基的第二層夢境，是九頭蛇的研究點。
作者有話要說：
以為這章能寫完，看來明天才能寫完哈哈哈。
第57章
據夏洛克的推測, 盜夢組織的人一定已經把巴基帶離了這片區域。他們深知巴基內心深處對洗腦的抗拒, 如果繼續留在研究點, 只會加深巴基的厭惡感。
一旦巴基開始產生懷疑, 之前的計畫就相當於功虧一簣。所以盜夢組織絕對不會在這裡讓他進入第三層夢境。
通過四處散亂的儀器, 夏洛克可以看出，盜夢組織的人一定是假意趕走了巴基夢中的研究人員。僅僅掃了一眼, 也能知道這裡進行的是殘酷的實驗, 所有試驗品都經受了非人的折磨。
冷冽的空氣令人遍體生寒，壓抑的氛圍讓人不禁頭皮發麻。以免那些人會被眼前的景象混淆意識, 夏洛克出聲道：「他們把巴基帶走了。」
道姆回過神來，他握緊陀螺用痛感提醒自己：「對，他們的行為非常謹慎。」
「那我們先離開這裡。」夏洛克說。
行走的過程中, 夏洛克刻意提示他們不要回頭，也不要四處張望。他清楚人的意念很薄弱, 即使是再小的恐懼, 也會在內心生根發芽。
所幸他們經驗十足，只花了很短的時間就離開了九頭蛇的研究點。沉重的大門被拉開，外面天色陰暗, 雪花簌簌從天而降。
夏洛克眯起了眼睛, 盜夢組織的人不會在天寒地凍中讓自身陷入沉睡。那些人極有可能找到了一個據點，或者是讓那個築夢師提前建立好了一塊地方。
他扭頭看向道姆，道姆顯然已經有了相同的想法。他們先讓大家都穿上了保暖的衣服，才一齊走了出去。按照道姆之前的經驗，那片區域不會離這個研究點太遠。
他們走到了冰天雪地中, 腳下是厚重的雪褥。儘管盜夢組織的人足夠小心，還是在雪地上留了一點痕跡。
道姆笑了，他通過蛛絲馬跡往前走，很快就摸到了另一塊區域的邊緣。跨越那道邊緣後，就來到了一個溫暖的山洞。裡面有亮光，似乎有人在燒火。
他們停下了腳步，沒有一個人說話。夏洛克用眼神示意愛德華，愛德華明白他應該上前行動了。大家留在山洞門口等待，愛德華獨自一人前去。
寂靜無聲的夜裡，只聽到從裡面傳來的細碎聲響。即便是一點響動，也會讓人膽戰心驚。
愛德華的行動比上一次要快，他笑容不變地走了過來，聳了聳肩：「他們留下了那個偽裝者，其他人都睡了。」
「往前走就能直接看到了。」愛德華側過身去，伸手指了指山洞，讓大家往裡走。
「你不帶路嗎？」夏洛克問。
愛德華歪著嘴笑：「我已經說過前面的危險都被我清除了。」
「辛苦你了。」道姆向前一步準備拍愛德華的肩膀，他能感覺到愛德華的腳步下意識一滯，臉上卻繼續維持著剛才的笑容。
「史蒂夫，你先走。」夏洛克出聲，史蒂夫點了點頭，他捕捉到了夏洛克眼睛中的一抹暗示，完全遵從夏洛克的指示轉過身。
夏洛克和道姆不經意地對視了一眼，他們心中都已經對這個愛德華產生了疑惑。愛德華說盜夢組織留下的那個人是偽裝者，一個善於偽裝成各種樣子的人，為什麼不會偽裝成愛德華呢？
真正的愛德華或許在與偽裝者的對決中敗下陣來，只是不知道他解決愛德華的方式會不會那麼極端？
亞瑟跟在史蒂夫身後走去，他知道自己不能回頭，因為那個假的愛德華隨時可能產生疑心。而夏洛克和道姆必須裝作相信這個人的樣子，才能找到機會拿下他。
「請吧。」夏洛克一側頭，對愛德華說。
假愛德華明白他不能推脫兩次，他的嘴角弧度擴大，緩緩轉過身去。他的身體離洞壁很近，似乎隨時就能找到一個掩蓋自己的絕佳地點。
夏洛克和道姆都笑了，他們看出這個偽裝者只擅長偽裝，並無應對外界攻擊的技巧。同時，他們還是沒有掉以輕心。
假愛德華逐步走去，一根弦緊繃著，他不敢將背部完全暴露給夏洛克和道姆。他的步伐謹慎，卻突然聽到了背後的一聲，「嘿！」
他的身子猛地一抖，就感覺到雙手被人完全控制。道姆在他的手上拷上了鐐銬，然後拍了拍他的腦袋：「怕什麼？我又不會吃了你。」
「你……」假愛德華剛想說話，又發現他的嘴被夏洛克用封條封住，他只能幹瞪眼，表達著他的憤怒。
夏洛克瞥了他一眼，無視了他的眼神，嘴角一勾：「你是不是想在受刑前來一句，九頭蛇萬歲？」
假愛德華：「……」
這裡的聲響讓亞瑟和史蒂夫回過頭來，亞瑟的聲音傳了過來：「真的愛德華被他弄暈了。」
道姆看向夏洛克：「我們要一槍打死他，還是……」
假愛德華拼命搖頭，為了完成這個任務，他們在現實中都使用了劑量很大的助眠劑。如果他在夢中死了，非但不會在現實中醒來，還有可能永遠被困在這個夢裡。
夏洛克笑了笑，他寬宏大量地說：「我們帶他去下一層夢境。」
見假愛德華的心情緩了過來，說話的欲望寫在了臉上，道姆把他嘴上的封條撕開了一半。道姆的眼神極不友善：「別用這張臉跟我說話，變回你原來的樣子！」
他的身形開始縮小，臉部五官重新整合，直到出現一張他們從未見過的臉。他語氣很急，立刻詢問道：「第一層夢境的看守者怎麼了？」
「他？」道姆的笑容詭異，「他墜入了迷失域。」
偽裝者的心一沉，他知道無論自己怎麼說，都不能讓眼前這兩個人改變心意。他只能盡力為自己開脫：「我只是替組織做一些研究實驗，這次人手緊缺才讓我來的。」
這句話反而讓道姆的怒火更盛，看來在他們這批試驗品之後，組織還是堅持不懈地在世界各地做新的實驗。想到面前這個人摧毀過無數人的信念，他一把掐住了偽裝者的脖子：「就憑你這句話，你死千遍萬遍都不夠！」
話音剛落，道姆掏出了槍，指著偽裝者的腦袋。砰的一聲，槍聲在寂靜的洞內響起，洞外只有雪花在瑟瑟下落。
「怎麼了？」亞瑟和史蒂夫在裡面大喊。
「沒什麼。」夏洛克的語氣平靜，幫道姆回答，「解決了一個麻煩。」
他們面容鎮定地走了進去，地上果然躺著巴基和兩個盜夢組織的人。現在已經解決了兩個，下一層的夢境中還剩下兩個。
真正的愛德華已經被偽裝者迷暈，但他現在處於巴基的夢中，暈倒的後果就是會陷入自己的夢裡。要是他已經分不清夢境和現實，只會沉在迷失域中無法逃離。
「亞瑟。」道姆做了個決定，「我們去巴基的下一層夢境，你到愛德華的夢裡找他。」
「好。」亞瑟點頭，「所以在這一層夢境，我們不留下任何一個人看守嗎？」
夏洛克思索了幾秒後道：「如果盜夢者們要把巴基留在迷失域中，他們還會往下走。我們只要去下一層夢境找他們，除非有特殊情況，不然他們不會提前醒來的。」
「我留下吧。」史蒂夫突然開口，「夏洛克，你一定要幫我把巴基帶回來。」
夏洛克的眼神堅定：「我會的。」
按照計畫，他們分成兩批開始行動。夏洛克和道姆在確保亞瑟已經成功沉入夢境後，才閉上眼睛，進入了巴基的第三層夢境。
刺骨的寒風吹醒了他們，夜幕沉沉，空氣中彌漫著死亡的氣息，這裡就像一個被所有人廢棄的地方。荒涼之地讓人從心底升出莫名的陰涼，他們睜開眼的時候，只看到遍地的屍體。
夏洛克從記憶中找出了這個地方，他上一次在茱蒂連通巴基和史蒂夫的夢境時見過。巴基在之前被冰封的時候，都在夢中行走在荒蕪的廢墟。沒有過去，也看不見未來。
巴基的第三層夢境，就是每日每夜纏繞著他的痛苦。
他們從幽微的亮光中能勉強分辨出方向，相互對視了一眼，他們決定去尋找盜夢者所建立的區域。
道姆清楚地知道，在這種天色晦暗的地方，很容易讓人產生幻覺。他從前也進入過巴基的夢境，巴基身上所背負的一切會影響到他們。因此，上次的任務並沒有完成，反而還讓一些人心有餘悸。
這一批來到巴基夢境的盜夢者，必定會吸取上一次的教訓。夏洛克和道姆要快點找到他們，才能避免巴基已經在下一層夢境被他們摧毀。
道姆的動作迅速，儘管這是一片廢墟，他還是很快找到了虛擬空間的邊緣。他們穿過邊緣就來到了一個破舊的工廠，只有一個女人背對著他們。
他一怔，腳步停滯，這個熟悉的背影讓他握緊了拳頭。他的眼睛絕對不會出錯，那個女人察覺到了身後的腳步聲，她悠悠地轉過身來。
「道姆。」她的聲音對他來說極具吸引力，「你來了？」
那張臉赫然是他死去的妻子梅爾！從這一刻開始，道姆知道他的記憶即將會混淆他的視聽，如果他分辨不出眼前這是夢境，他就會徹底迷失！
在梅爾死去之後，道姆夜不能寐。只要一閉上眼睛，他就回到那個他們一起相處的夢境。這恰恰給他的工作造成了隱患，梅爾作為他潛意識中最懷念的人，幾乎在後來的每一次盜夢任務中都會出現。
而只要有她在，她會時時刻刻誘惑他。她的渴求、她的話語縈繞在他耳畔，纏住他的生活，牽住他的心緒。
「梅爾。」道姆鎮定住心神，「你在這裡做什麼？」
「這是你的任務，我為什麼不能來？」她高抬著頭，一步一步走了過來，「我幫你把那個築夢師給解決了。」
道姆看了過去，地上果然躺著巴基和核心盜夢師，那個築夢師也在一旁不省人事。
「謝謝。」
「但是呢，我有一個要求。」梅爾伸出了一根手指，指向道姆，「你要留在夢境中陪我。」
梅爾絲毫不跟道姆任何反駁的機會，她的微笑迷人：「因為你無法確定那兩個人到底去了誰的夢境。」
道姆的眼睛一眯：「他們去的一定是巴基的第四層夢境。」
「那可不一定。」梅爾故作懸念，「我之前已經問過那個築夢師了，但是我不會告訴你結果的。」
道姆和梅爾的對話似乎永無止境，夏洛克一把拉住道姆的手，肯定萬分地看向他茫然的雙眼：「她是假的。」
道姆的身體一顫，他方才差點就要被梅爾迷惑，他的眼睛瞬間恢復清明，重複了一遍夏洛克的話：「她是假的。」
「你想殺了我嗎？」梅爾冷笑了一聲，下一秒她立刻用槍對準夏洛克，「如果你不陪我留在夢裡，我就殺了你的同伴！」
「梅爾，冷靜下來。」道姆一邊舉起雙手，一邊向她靠近，聲音柔和無比，「他是無辜的。」
梅爾冷眼看著道姆，不出聲，手中的槍始終沒有放下，她的行為極具脅迫性質，但她沒有阻擋道姆的靠近。
道姆已經移步到了梅爾面前，他緩緩放下手，環住了她的身體：「一切都會好的。」
梅爾的情緒放鬆了下來，她的身體也不再緊繃。但幾秒後，夏洛克看到梅爾的眼睛突然睜大，她的口中流出了鮮血，只來得及說出一個字：「你……」
道姆鬆開了手，梅爾的身子滑落在地上，她的眼睛一直沒有閉合，直愣愣地看著倉庫的頂端。不一會兒，她的屍體化成了粉末，隨風飄散。
「你說得對。」道姆轉過身來看向夏洛克，「她確實是假的。」
夏洛克明白，這代表著道姆克服了內心的弱點，從今往後，或許他不會再被自己潛意識中的幻覺所困。
「我們走吧。」夏洛克點頭。
他們看到地上巴基和核心盜夢師，同時沉默了幾秒，然後一起開口：「你覺得他們會在誰的夢裡？」
道姆和夏洛克都笑了，剛才的氣氛有所緩解。但他們都不約而同地想到了一件事，以防任務失敗，盜夢師確實有可能會在最後一層夢境加強警備。
如果他們進入了巴基的下一層夢境，卻沒有找到一個人，那就會功虧一簣。時間緊迫，他們要是更改了選擇，或許巴基在那時已經被盜夢師毀掉了。
他們做了一個決定。
分頭進入這兩個人的下一層夢境。
作者有話要說：
估計還有一章。。
第58章
夏洛克進入巴基的夢境, 道姆去盜夢師的夢境。因為巴基並不認識道姆, 所以道姆會偽裝成夏洛克的樣子出現。
這群盜夢組織的人都沒有見過夏洛克, 但不一定能確保他們沒見過道姆。如果巴基見到了夏洛克, 他會立刻想到在第一層夢境的時候夏洛克對他說的話。
就算那時候的巴基有些意識不清, 也可以通過這種辦法讓他記起這是夢境，不是現實。
夏洛克和道姆短暫討論結束後, 事不宜遲, 他們馬上閉上了眼睛，分別沉入了兩個人的夢境。
第四層夢境並沒有像前兩層那樣寒氣逼人, 夏洛克感覺到了溫暖環繞住他的身體。有沸騰人聲入耳，音樂聲高歌不絕，他睜開眼睛的時候, 發現那是一個熱鬧的聚會。
色彩鮮豔的裙子閃進夏洛克的眼中，在女孩們的歡呼中, 他看到了一群穿著軍裝的人走了進來。
夏洛克一眼就捕捉到了站在人群中惹眼的巴基, 他自顧自地調整了一下軍帽，然後嘴角浮現一抹笑容，眼中神采奪目。
但夏洛克並沒有立刻上前, 據他的猜測, 那個盜夢師一定存在於這裡的某一個角落。那人知道巴基最美好的記憶，他就在這一層夢境中構築了這樣一個軍官的聚會。
他想讓巴基認為自己還是那個布魯克林的大男孩，他用音樂和人群混淆巴基的視聽。而他真正的目標只是讓巴基沉溺於美好的夢境中無法逃離。
夏洛克知道這個盜夢師的手段高明，這層夢境不僅僅有這個聚會廳。如果離開這個場所，出門後一定是一個完整的布魯克林。外面有巴基的家, 還有史蒂夫，甚至有他們的夢想。
盜夢師的意圖顯而易見，意志不夠堅定的人就會相信眼前的一切都是現實。他們會花費一輩子的時間在夢境中度過，直至生命的終結。
夏洛克找了一個角落，默默觀察著巴基。因為盜夢師只有在確認巴基已經被迷惑後才會離開，他想從接近巴基的人中找出那個人。
音樂已經換了好幾次，夏洛克左等右等，漫長的時間流走。巴基一直在和周圍的人說說笑笑，而那個可疑人物卻始終沒有出現。
正當夏洛克已經準備起身的前一秒，他突然看到了有個人從門外走了進來。他的眼睛一眯，他懷疑盜夢師的功課沒有做全。因為那個出現的史蒂夫竟然……
是成為超級戰士後的那個史蒂夫。
這個史蒂夫明顯是盜夢師假扮的。
夏洛克眼睜睜看著假史蒂夫朝巴基走去，巴基臉上欣喜的笑容不變。他看著身形高大的史蒂夫，絲毫未覺不對之處，他給了假史蒂夫一個擁抱。
按理來說，巴基不可能對這種與記憶不符的場景全盤接受。如果巴基裝作毫不知情的樣子，對假史蒂夫釋放善意，那或許就剩下一個可能。
巴基對假史蒂夫的任何友善舉動，都是為了不引起他的懷疑。巴基想要拖延時間，他在等夏洛克他們來這層夢境找他。
果不其然，在巴基維持著與假史蒂夫擁抱的時候，他扭過頭不經意地看了一眼夏洛克。夏洛克露出了一個微笑，他們對視了幾秒，巴基的笑容更盛。
巴基鬆開了手，轉過頭去，和假史蒂夫說了幾句話。假史蒂夫從容應對，他認為巴基已經徹底相信了自己。
這時，夏洛克緩步走過去，朝著巴基和假史蒂夫的方向。假史蒂夫一直在看巴基，恍若未覺。由於人群的遮擋，他沒有感覺到身後有人在靠近。
夏洛克的手拽住了假史蒂夫的右手手腕，巴基抓緊了他的左手手腕。假史蒂夫的眼睛瞪大，在下一秒，他就被他們完全制服。
「巴基……」假史蒂夫想向巴基博取同情。
巴基的表情瞬間變得冷漠，他不再繼續敷衍這個假史蒂夫。
假史蒂夫的身形開始突變，他的兩條胳膊立刻縮小，眼看著就要脫離夏洛克和巴基的控制。夏洛克知道如果讓他逃脫，他們再抓到他的機會就會非常渺茫。
夏洛克沒有猶豫，下定了決心。他朝著假史蒂夫的心臟開了一槍，在持續的音樂聲下，槍聲被掩蓋。
鮮血從他的衣服滲出，將胸前染紅了一大半。他的面容逐漸恢復了原來的樣子，因為這是夢境，他不會立即死去，每分每秒對他來說都是新的折磨。
「你贏了。」
這是他說的最後一句話。
夏洛克和巴基看了躺在地上的盜夢師一眼，緊繃的情緒一松，他們已經把所有盜夢組織的人都解決了。但是，現在面臨了一個更關鍵的問題。
「我們怎麼回去？」巴基問。
「等現實中的睡眠結束，或者……」夏洛克抿了下嘴，「我們在夢境中自殺。如果助眠劑的效果太重，我們有可能不會醒來。」
「就跟他一樣嗎？」巴基瞥了一眼盜夢師，「墜入迷失域？」
「對。」夏洛克點頭，他隱瞞了另一件事，他從來都沒有到達過第四層夢境。這是他第一次在最深層的夢境，與迷失域作鬥爭。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周圍的環境如此喧鬧，他們沒有感到歡愉，只覺得頭暈眼花，每一秒都是對意識的劇烈折磨。
沒有人到來，也沒有即將清醒的預警降臨。夏洛克的心中已經產生了一個念頭，他或許在夢境中走得太遠了。所有人都醒了，只有他一個人無法醒來。
他現在有兩個選擇。
一、在夢中找到高處，利用重力下墜讓自己的意識快速清醒。
二、等待別人來接他。
夏洛克明顯不會選擇第二種方案，他知道如果他一直在睡眠狀態，茱蒂一定到夢境中來找他。她有可能會在夢裡迷路，他不能因為一個人的失誤導致兩個人的昏迷。
「巴基。」夏洛克開口，「時間過得越久，我們就會對自己的處境越不清晰。」
「你想怎麼做？」巴基全然信任夏洛克的決定。
「利用夢境中的重力，刺激大腦皮層。」夏洛克說，「我們現在必須立刻找到一個適合墜落的點。」
「帝國大廈。」巴基提出了建議。
帝國大廈在1931年就建成了。如果剛才那個盜夢師足夠嚴謹，為了迷惑巴基，他一定是將整座紐約城都補充完整了。
想到這裡，夏洛克認為這個方法可行，他回答道：「好。」
他們快步離開了聚會的場所，走出門攔了一輛車。司機心情不錯，他開得很快，花了很短的時間就到了帝國大廈。
夏洛克和巴基下車後，就立刻往上走。他們站在帝國大廈的頂樓向下看去，冷冽的風吹得頭腦無比清醒。
「巴基，」夏洛克對他確認，「我們這是在夢境裡，跳下去絕對會回到現實。」
「之前盜夢組織深入你的每一層夢境，都是在破除你內心的枷鎖。」夏洛克說，「再次回到現實的時候，你將不會承受和過去一樣的痛苦。」
「你能確保我的大腦不會再有任何殘留的洗腦嗎？」巴基問。
「不能。」夏洛克很誠實，「如果還有殘留，我們會繼續對你進行治療。」
巴基猶豫了幾秒，似乎有所顧慮，他仍對自己的大腦不夠自信。
「盜夢組織的人還存在於世界各地。」夏洛克說，「我們需要你。」
「在現實中醒來後，我會去找你們。」
「好。」
「一起跳麼？」
「一起跳吧。」
他們閉上眼睛，不再去注意周圍任何的事物。風呼嘯著，底下是未知的世界。但他們知道，所謂無底深淵，下去，也是前程萬里。
沒有片刻猶豫，兩人跳了下去，腦中閃過的是方才一層層的夢境，忽的感覺被黑暗包圍，瞬間暈了過去。
夏洛克睜開了眼睛，潔白的天花板在頭頂晃著。眼前逐漸恢復清明，觸感緩緩回到他的身體，有一隻手拉住了他的手。他扭頭看去，茱蒂一直坐在床邊，他在她的眼中看見了自己。
「我回來了。」
他不會背棄自己的承諾。
全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
「所謂無底深淵，下去，也是前程萬里。」引用自木心先生的《素履之往》。
正文完結啦，剩下都是番外~
感謝灌溉~
讀者「想要一隻汪星人」,灌溉營養液+12017-05-04 09:13: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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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者「想要一隻汪星人」,灌溉營養液+12017-05-02 23:37:53
第59章 番外
睜開眼的時候, 茱蒂發現自己置身一個極其淩亂的房間, 地上散落著一張又一張的草稿紙, 上面密密麻麻地不知道記載著什麼東西。
房間極小, 轉個身都似乎能夠碰到旁邊的桌子, 想避開腳下的無數的紙團，絕對需要很高的技術。
暗沉的壁紙上掛著幾張歪斜的塗鴉畫, 她肯定又是做夢了。
茱蒂正想好好查看一下這個房間時, 這個身體居然自己動了，是的, 她發誓她絕對沒有操控它，這個身體真的自己動了。
茱蒂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走向桌子的背面，費力從一片淩亂中拿出了一個畫架, 又在抽屜裡找出來幾支削好的畫筆，隨意地套了一件亞麻色的針織長裙, 打開門, 走了出去。
即使茱蒂多次命令自己停下腳步，可是無濟於事，她的靈魂就像一個附屬品, 只能依附在這個軀殼上, 卻永遠不能控制它。
溫暖的風撲在茱蒂的臉上，清晨的陽光讓她忍不住抬起手來遮擋自己的眼睛，光芒通過樹梢的縫隙，在茱蒂臉上閃著水晶的光亮，與冬日的陽光大相徑庭。
她來到了一個公園, 可能時候還早，公園裡只有稀稀疏疏的幾個人，「茱蒂」並沒有在意，自顧自地架起了畫架，小心翼翼地展開白紙，將其固定好，細心地撫平邊角翹起來的褶皺。
這時，走來了第一個顧客，是一對夫婦，他們好像已經年老的邁不開步子，但又可以在他們身上看到昂揚的生命力。
「茱蒂」向他們露出明亮的笑容，毫不猶豫地提筆劃起來，儘管茱蒂無法操控這個身體，可她同樣能夠感受到畫畫給她帶來的美妙體驗，整個世界安靜地就剩下自己，將自己的靈魂融入其中。
在她深陷其中時，「茱蒂」已經將筆尖從紙上移開，透過紙張，她似乎看到了這對夫婦的相依相偎，他們的眼中只有彼此，濃濃的愛情就快要從白紙上流出來，灼痛了她的指尖。
果不其然，老夫婦滿意地收下了這幅畫，相互攙扶著離開了。
之後又來了三個客人，也都滿意的拿走了自己的畫像。
「茱蒂」看了看手上的女士手錶，已經快到中午了，收起畫架向家裡走去。
被控制住身體的茱蒂只能跟著行動，那個「茱蒂」回到家，並沒有像常人一樣吃個中飯，或者睡個午覺，她來到被一幅幅畫作遮擋住的衣櫃前。
衣櫃裡面居然整齊地掛著很多件裙子，卻與現在身上所穿的衣服類型截然不同。
如果是現在的「茱蒂」是努力遮掩自己的害羞少女，那麼櫃子裡的暴露裙子就是極力展示魅力的性感女郎。
「茱蒂」在櫃子面前思考了很久，最終拿出那條最長的紅裙，可能是最保守的吧，真的茱蒂在心裡暗暗期待著。
「茱蒂」換上那條紅色長裙，完全貼合她的曲線，而在身側的及臀處高高開叉，稍微一走動，就能露出「茱蒂」的白皙長腿。
還從來沒有穿過這類裙子的茱蒂紅了臉，如果被夏洛克知道，一定會教育她。
換好衣服的「茱蒂」來到梳粧檯前，她細細描繪自己的妝容，將眼角拉長上翹，眼角立刻變得嫵媚起來。
最後「茱蒂」在嘴唇上塗上大紅色的口紅，鏡子裡的「茱蒂」瞬間變成另外一個人，從空谷百合成為豔麗牡丹。
不知不覺天色已經黑透，「茱蒂」準備出門，她將一把黑色□□藏在大腿處的黑色環帶上，就開門出去了。
「茱蒂」在路邊攔了車，報出一個地名，好像是什麼酒吧。
沒過多久，就到了目的地，夜晚的酒吧燈光熠熠，沉迷著醉人的誘惑。
「茱蒂」微笑進門，門口的侍者似乎都認識她，她好像是這裡的常客，一進到酒吧，嘈雜的音樂聲爭先恐後地湧入她的耳朵，震得鼓膜生疼。
酒吧裡的燈光幽暗，到處都是跑來想要脫離現實的買醉人，「茱蒂」似乎有明確的目標，她徑直向角落的位置走去。
夏洛克終於出現了，他一個人坐在沙發上，桌子上擺了好幾個空酒瓶，他的眼神迷離，不像是他平時清醒的樣子。
「茱蒂」上前，她倚靠在夏洛克的身邊，沒有刻意保持距離，而夏洛克也沒有想要躲避她的靠近。
因為緊貼著夏洛克，他的滾燙體溫透過薄薄衣料傳到「茱蒂」身上，儘管真正的茱蒂被別的靈魂替代，但是她依舊可以感受到她靠近夏洛克帶來的身體的感覺。
她能感覺到「茱蒂」側身朝向夏洛克，將腳輕輕抬起，橫放在夏洛克的腰上，順著她的動作，裙子滑落下來，她的皮膚與夏洛克接觸。
真正的茱蒂氣得捏緊拳頭，雖然她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可是也不想夏洛克就這麼被輕易占了便宜。
「茱蒂」將嘴唇靠近夏洛克的耳朵，暖暖的熱氣鑽進夏洛克的耳道：「要不，我們去別的地方吧？」
夏洛克竟然聽話地點點頭，隨著「茱蒂」拉扯他的方向走去。
拐過酒室的走廊，拐角處已經見不到任何一個人，「茱蒂」將夏洛克按在牆上，雙手環住夏洛克的脖子，踮起腳尖，將重量壓制在夏洛克身上，貼近他的耳朵：「現在已經沒人了。」
「茱蒂」假意將手下滑，擱置在自己的大腿處，空無一物的觸感讓她瞬間清醒，她放在腿上的那一把槍竟然不見了！
下一秒，太陽穴突然有異物感襲來，「茱蒂」頓時萌生退意。
「你是在找這個嗎？」夏洛克的聲音冰冷至極，他的眼神鎮定冷靜，帶著殺意，不似作假。
「茱蒂」感到一股子寒意從她背脊處上升，她沒有喪失理智，反而賠笑道：「你難道忍心打爆我的腦袋嗎？」她故意壓低聲線，還在做最後的無謂掙扎。
「你不是她。」夏洛克漠然，對□□視若無睹。
他毫無憐惜，果斷地扣下扳機。
砰的一聲槍響讓這個夢境炸裂開來，鮮紅的色彩覆蓋住整片夢境，擋住了視線。
茱蒂猛地從床上坐起，心中還殘留著方才的驚恐。
同時，躺在身邊的夏洛克也睜開了眼睛，他扭過頭來，似笑非笑地看著茱蒂。
茱蒂對上了夏洛克的眼睛，又很快心虛地背過身。雖然那個夢境她的行動完全不能自主，但是她知道了一件確鑿的事實。
試圖勾引夏洛克的人都沒有什麼好下場。
第60章 番外
在刺目的閃光燈和衝破屋頂的尖叫中, 茱蒂睜開了眼睛。身穿保安服的人用手圍起屏障, 屏障外面擠滿了無數的觀眾。她的目光所及之地都會發出更加響亮的歡呼, 他們的臉上也露出了瘋狂的神情。
茱蒂眯起眼看向記者不斷壓下快門的手, 她知道這個夢裡自己成為了一個明星。看上去她似乎還是一個超級巨星, 現在正站在紅毯上。
茱蒂的過久停留使得現場愈發混亂。她只能憑藉著感覺，端正好自己的身姿, 抿起微笑, 面色從容地向別人揮手。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微笑背後的嘴部皮膚都已經僵硬了。
打完招呼後，茱蒂優雅地提起裙擺, 往人潮的方向走去。幸好是在退場，走到後門的時候，茱蒂的腿都差點軟了, 經紀人唐娜攙扶住了她，將她帶到了保姆車裡。
等關上了車門, 門外的一切尖叫聲都被隔絕在外, 粉絲的熱情和激動也被關在了外面。
茱蒂感覺到自己的背部靠在了車座的柔軟靠枕上時，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氣。剛剛的氣氛壓得她根本講不出一句話，她趕緊扭動了幾下僵硬的脖子。
「茱蒂, 你的脖子不舒服嗎？」前座突然有人出聲。
安靜環境中忽然傳來的聲音讓茱蒂嚇得一僵, 這次脖子真的扭了。助理詹妮轉過頭看到的就是茱蒂痛得齜牙咧嘴的面部表情，一時沒反應過來。
茱蒂緩了緩，才開口：「沒事，就是有點嚇到了。」
話音未落，經紀人唐娜接著茱蒂的話講了下去：「今天確實人太多了, 連我都被嚇到了。」
不過下一秒，她又開心地笑道：「這說明茱蒂你的人氣還是一如既往的高。幹我們這行的，粉絲就是我們的衣食父母，少了誰都不行。」
助理詹妮一臉心有戚戚地點了點頭，等到唐娜發動了車子，沖出粉絲的層層包圍圈，又與唐娜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起天。
茱蒂趁著他們閒聊的時候，迅速在手機上流覽器有關自己的資訊。她瞭解到自己是一個很著名的明星，因為長得漂亮才有名氣，和她的演技沒有半點關係。當然，茱蒂的經濟人也是業內有名的佼佼者。
茱蒂仔細地看了看網上的一些視頻還有訪談，她發現她只要做自己就夠了，也不需要模仿。茱蒂又在網上查了有沒有夏洛克的相關資訊，發現在這個世界裡，夏洛克仍舊是一個極有名氣的大偵探。
後面的茱蒂很久沒開口說話，詹妮有些擔心地問道：「茱蒂你今天怎麼有些心不在焉，身體不舒服嗎？」
詹妮的詢問讓茱蒂回過神來，她從後座伸出手，抱住詹妮的脖子，語氣輕柔道：「好詹妮，你可以幫我查一下偵探夏洛克的資訊嗎？」
詹妮好笑地握住茱蒂伸過來的手臂：「你有什麼事情需要找他嗎？」
茱蒂趕緊點了點頭，編了一個似乎挺像樣的理由：「我的一個好姐妹喜歡夏洛克，想趁機接近他，你說我是幫還是不幫呢？」
詹妮舉手求饒，「真是拿你沒辦法，今天晚上我就把他的資訊發給你的手機。」
得到詹妮的承諾後，茱蒂才安下了心。努力甩掉了好幾個狗仔的追拍，車子終於到達了茱蒂的家裡。
茱蒂開門下車，和唐娜和詹妮道了一聲晚安，就走回了自己的房子。她將身上的晚禮服脫了下來，換了一件簡單的白色T恤，將臉上的大濃妝卸去，才安適地縮到沙發上。
資訊的提示音很快響起，螢幕亮了起來。茱蒂趕忙打開了手機，一條短訊推了進來，是詹妮發送的夏洛克相關資料，居然連住址都搞到了。
貼心的詹妮還在最下麵很貼心地寫了句話：希望你的好朋友可以早日追到夏洛克。
茱蒂暗暗笑了一下，放心吧，我一定幫我的「好朋友」好好地調戲一把夏洛克。
擱下手機後，茱蒂套了一件連帽的黑色衛衣，方便待會出去的時候能遮掩自己的身份，她還全副武裝地帶上了黑色口罩。
天色早已黑透，晚上十點的街道上，只有三三兩兩的幾個人。穿著黑衣的茱蒂融入夜色中，根本不會被人發覺。
冷冽如冰的風吹了過來，茱蒂走在有些寒冷的大街上，心底升起了一股暖意，嘴角卻止不住地往上揚著。
夏洛克家所在的那幢建築很快出現在了茱蒂的眼前，她暗自盤算著這個位置離她自己的家其實並不遠。
夏洛克家的大門上了鎖，黑漆漆的房間裡並沒有亮起燈，窗簾拉得緊緊的，沒有透出裡面的一絲一毫秘密。
茱蒂攏了攏帽子，把自己遮得更加嚴實。她躲在門口的一棵大樹後面，試圖掩蓋身形。在逐漸下降的氣溫中，茱蒂環著身子，焦急地環顧著四周，尋找夏洛克的身影。
所幸夏洛克沒有讓茱蒂等太久，沒過多久，他就出現在了街角的盡頭，穿著他的標誌長風衣，順著夜色走來。
等到夏洛克走到跟前，茱蒂立馬閃了出來，「嗨，大偵探，晚上好，我是茱蒂·摩爾，我有一些關於案件的事情想跟你討論一下。」
夏洛克下意識皺起了眉，沒等茱蒂說完，馬上拒絕了她：「我不認為這是個好時機，現在已經很晚了，我需要休息了。」
夏洛克好像從來沒有聽過茱蒂這個人一般，無視她哀求的眼神，利索地打開了門鎖。
在夏洛克即將要關上大門的時候，茱蒂及時伸出腳，卡在了門縫中，幸好夏洛克關門的力氣並不大，茱蒂只感到了一點疼痛。
不過茱蒂瞬間做出了疼痛難忍的表情，小心翼翼地說道；「我的腳有些受傷了，現在我的經紀人已經回家了，夜色又這麼黑，如果你能收留我一晚，那就太好了。」
夏洛克看著茱蒂拙劣的演技，猶豫了一下。他鬼神神差地鬆開了一條門縫，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茱蒂已經擠進門中，坐在了他家的客廳裡，仿佛她就是這個家的主人。
夏洛克走到離茱蒂有一段安全距離的沙發坐下，看看茱蒂接下來到底會演出怎樣笨拙的表演。
茱蒂一時不知應該怎麼接話，這時，肚子發出了令人尷尬的咕嚕聲，茱蒂卻振奮了起來，她假裝不好意思地詢問：「我沒來得及吃晚飯。請問，你家有什麼可以讓我吃的嗎？」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夏洛克，被追的感覺如何？
夏洛克：保持冷漠，對方就會主動。
第61章 番外
「沒有。」夏洛克神色如常, 毫無憐惜, 「不如你現在出門去, 說不定還能找到一些食物。」
茱蒂見夏洛克沒有按照她的劇本往下走, 只能直接走向了冰箱。她打開門, 發現了裡面竟裝滿了食材，看來連夢境都在幫助她。
「你的冰箱裡放了這麼多食材, 難不成是擺著看看的？」茱蒂假裝好奇地扭過頭, 嘴角帶笑地看向夏洛克。
夏洛克瞥了一眼後，表情一僵, 作為這個家的主人，他似乎也是第一次發現自己家的冰箱中還裝了那麼多東西。
合上冰箱門，茱蒂在餐桌旁找了個位置坐下來, 她用手把一簇散落的頭髮捋到耳後，擔憂道：「哎呀, 我一點也不會做飯, 這可怎麼辦才好呢？」
沒有給夏洛克說話的機會，茱蒂很快接著說：「你想看到明天的電視上出現明星哭訴大偵探惡性的新聞嗎？」她一邊用手撥弄著指甲，一邊用余光掃向夏洛克。
夏洛克的口中想吐出拒絕的話語, 卻不知道從哪來了一股力量, 等到他開口的時候，說出的卻是：「我幫你做。」
這句話脫口而出後，夏洛克才發現他剛才居然答應了這個無理的要求。下一秒，他的身體不由自主地朝廚房走去，四肢仿佛已經不受自己掌控。
「我不會做飯。」夏洛克想扳回一局, 他搶先提醒了茱蒂，「很難吃的話不能怪在我的頭上。」
「沒關係。」茱蒂眼睛不離夏洛克，一字一句地說，「只要是你做的，我一定會好好吃。」
一抹笑意浮現在夏洛克的嘴邊，他從冰箱中拿出了義大利面。他看似非常專業地開始燒水，熱水煮沸後他放進了麵條。
他花了很長的時間來煮義大利面，等到面都糊了才裝作驚慌的樣子：「完了。」
「怎麼？」茱蒂問。
夏洛克把糊透了的義大利面裝進盤中，端到茱蒂面前：「沒有醬料，湊合著吃吧。」
見茱蒂的表情不對，夏洛克很快提醒道：「這位小姐，如果你不想吃的話，請你立刻離開我的家。」
茱蒂：「……」
毫無味道的麵條被茱蒂辛辛苦苦地吃完，她決定要再對夏洛克提出要求。擱下叉子後，茱蒂快速遺忘了義大利面的味道，她的頭靠在椅子上開始思考。
既然夏洛克這麼「樂意」聽她使喚，茱蒂不介意再多來幾次。她也是瘋魔了，吃著黑暗料理的「愛心晚餐」，竟然還會樂在其中。
茱蒂先用言語調戲了夏洛克大概半個小時，她看了一眼時間，終於等到了快睡覺的時候：「好想在睡前洗個澡啊，可是我沒有帶衣服。」
「怎麼辦呢？」茱蒂想了想，可憐巴巴地看向夏洛克，「不如你借我一套衣服穿吧。」
沒等夏洛克拒絕，茱蒂立刻轉換樣子，她的語氣帶著威脅性質：「如果你不借我的話，那我就不穿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是短小君。
第62章 番外
夏洛克用眼睛將茱蒂從頭到腳掃了一遍, 茱蒂的氣焰一下子就減弱了。但說出去的話, 早就不能收回, 她只能挺直脊背, 儘量保持她的氣勢。
下一秒, 夏洛克轉身離開，沒有丟下半句話, 留茱蒂一個人站在原地。她有些尷尬地摸了摸頭, 就好像一場戰爭即將開始前有一方突然退戰，另一方只能偃旗息鼓。
茱蒂進也不是, 退也不是，她呆呆地站了一會。
幾分鐘後，夏洛克又繞了回來, 他的手中還拿著白色襯衫和睡褲。他往茱蒂的方向一扔，某樣東西準確地落在了她的頭上。
茱蒂只感覺到眼前一黑, 視線被蒙蔽, 緊接著是撲面而來的乾淨衣服味道，像是被洗淨之後再用陽光曝曬，也不知道夏洛克在夢裡是怎麼洗衣服的。
思緒停止翻騰後, 她伸手往頭上一摸, 將衣服扯了下來，看到手中東西的時候一愣，表情僵在了那裡。
一條睡褲……剛剛夏洛克竟把一條睡褲直接扔到了她的頭上！
茱蒂的表情異常精彩，夏洛克對她的反應特別滿意。他舉起了手中的白色襯衫，開口說道。
「接住了。」
話音剛落, 他就朝茱蒂扔出了襯衫。吸取了教訓的茱蒂急忙抬頭，踮腳跳起身子快速抓住襯衫，攏到自己懷中。
見茱蒂動作慌亂，像只驚慌失措的小動物，夏洛克嘴角的笑意更盛：「浴室在拐角進去的那個房間裡，不要走錯了，洗完後你就睡到那裡吧。」
「哦。」茱蒂一臉冷漠地回應道。等到夏洛克走回自己的房間中，她才挑了挑眉。夏洛克的家這麼大，他偏偏要把她趕去離他最遠的那個房間，真以為她有那麼愚蠢嗎。
茱蒂徑直往裡走去，經過拐角，果然看到了夏洛克說的那間客房。她想了想，將房間門敞開，把衣服褲子擱在了桌上，才走去了浴室裡。
她沒有閉緊門，而是輕掩上了門。脫掉了髒衣服後，站在花灑下，抹了沐浴露，開始用熱水清洗身子。浴室中熱氣騰騰，鏡子上蒙了一層朦朧的水蒸氣。
關掉熱水後，頭髮濕噠噠地黏在臉上，茱蒂突然對著外面喊了一聲：「夏洛克！」
叫了好幾聲都無人回應，茱蒂只能提高了聲音，更改了臺詞：「夏洛克，救命啊！」
不到一分鐘，夏洛克就出現在了這個房間的門口。他掃視了整間屋子，都沒有發現茱蒂的身影，他的視線移到了桌上放著的乾淨衣服上，才瞬間明白了她的想法。
「夏洛克，能幫個忙嗎？」浴室中傳來了懇求的聲音，似乎在挽留夏洛克的腳步。
「幫我把桌上的衣服拿進來吧。」沒有等夏洛克開口，茱蒂就自顧自地說，「唉，要是你不幫我，看來我只能光身子出來了。」
這句話真的起效了，接收到茱蒂傳達的訊號後，夏洛克的腳不能自控地往桌子邊走去。他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手拿起衣服，下一秒他的身子自動扭過去，朝著浴室的方向行進。
浴室的門輕掩著，他將衣服從門縫裡遞了進去，很快就有一隻柔軟的手拉住了他的胳膊，控制住了他的行動。
她手上尚未擦淨的水珠流到了他的手臂上，她身上的香氣陣陣傳來，鑽進夏洛克的鼻子，無孔不入。
令夏洛克感到奇怪的是，明明他的力氣不小，卻完全受限於茱蒂。他顯然忘記了一件事，在茱蒂的夢境裡，她是無所不能的。
他們僵持了幾分鐘，直到浴室裡面的人打了一個噴嚏，夏洛克才找到了藉口：「不想凍感冒就穿上衣服。」
那雙手立刻離開了他的胳膊，夏洛克趁機把浴室的門猛地一拉，將她關在了裡面。他正好留出了困住茱蒂的一段時間，他快步離開了這裡，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避免發生意外，夏洛克將房門徹底鎖上，才放心地躺在了床上。
茱蒂穿好走出，夏洛克的沐浴露、夏洛克的衣服……她的身上全是夏洛克的味道。
當然，夏洛克早已離開了。夏洛克的防備心很重，她撇了撇嘴，努力想出讓他吃癟的法子。
茱蒂突然露出了一個笑容，抬腳往夏洛克的房間走去。她立定站直，伸手敲了幾下房門。
原本已經安心的夏洛克聽到了富有節奏的敲門聲，他的心沉了一下，果然聽到了熟悉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夏洛克，我睡不著覺，怎麼辦？」
「那就醒著。」夏洛克的回答非常冷漠。
茱蒂的嘴角一僵，她哼了一聲，用手握住了門把手，想轉動的時候卻發現……
夏洛克竟然把門鎖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依舊短小
63.番外
意識到夏洛克把門鎖上的茱蒂，總感覺自己被人當成了一個變態, 時時刻刻想要窺探夏洛克的私生活。
茱蒂實在不想承認這一點, 但是反過來想想好像也沒什麼不對的地方。
不過, 下一秒，茱蒂突然意識到這可是在她自己的夢裡, 這就意味著不管她想要什麼，都能夠唾手可得。
而身處在茱蒂夢裡的夏洛克, 只是一個想要反抗，卻又只能跟著茱蒂思路走的玩偶。
茱蒂想了想, 現在夏洛克還醒著, 自己這麼打開門也不太好，那麼只能趁著他睡著的時候再來了。
想到這一點的茱蒂完全沒有被夏洛克鎖門而影響心情, 反而一邊哼著不知名的小調，一邊乖乖地走回自己的房間。
有著先見之明的夏洛克，提早將房門鎖上, 他猜到茱蒂肯定會來開他的門，只不過不知道是什麼改變了她的想法, 沒有像剛剛一樣死纏爛打。
儘管房子裡多了一個陌生人，但是夏洛克意外地還是睡著了, 並沒有時刻保持他的警惕心，感覺這樣的場景似曾相識。
夜深了，但是屬於茱蒂的夜晚開始了。
茱蒂踮著腳尖, 慢慢踱步來到夏洛克的房門前，她將耳朵貼在門上, 一點聲音也沒有，那應該睡著了吧。
茱蒂小心地擰開把手，夏洛克將手疊在被子上，已經沉睡了，對茱蒂好像一點也不設防。
為了保險起見，茱蒂運用她的能力，讓夏洛克睡得更熟了點。她將房門合上，來到夏洛克的床邊。
在夢境外，茱蒂老是生活在夏洛克的「陰影」之下。不過在她的夢裡，夏洛克就變成了她的俘虜，任憑她怎麼耍手段，他還是會變成那個臣服於自己的人，只不過這一切都會在現實中還回來就是了。
茱蒂先將夏洛克往裡推了一點，然後把他放置在被子上的手攤開，讓鑽進夏洛克的被子裡，毫不客氣地將頭枕在夏洛克的手臂上。
這才是新婚的正確打開方式。
不過每次茱蒂還沒有開口提要求，就會在夏洛克看過來的眼神中，偃旗息鼓。
聞著夏洛克身上熟悉的味道，茱蒂安心地睡著了。
蟬鳴乍響，有點聒噪的聲音震徹天空。
茱蒂和夏洛克在吵鬧的聲音中醒來。
夏洛克比茱蒂早醒了幾秒鐘，雖然他是個極其冷靜的人，但是看到躺在他手臂上的茱蒂時，還是慌亂了幾秒。
他禁不住考慮，自己是不是該換一把門鎖了，居然讓人這麼輕而易舉地進到自己的房間。
夏洛克還奇怪，為什麼一向警覺的他，對茱蒂的入侵毫無反應，還睡到了天亮。他盯著茱蒂的臉，他知道肯定是茱蒂做了些什麼，自從她出現後，什麼事情都開始不對勁了。
不巧的是，茱蒂在夏洛克思考的那幾秒中，睜開了眼睛，沒有給夏洛克逃離案發現場的機會。
茱蒂好像對這一幕很熟悉，還好心情地和夏洛克道了早安。
夏洛克將自己酸痛的手臂從茱蒂脖子下抽回，碰巧茱蒂帶來的手機響了起來，一點沒有羞愧之心的茱蒂枕著夏洛克的手臂，接起電話來。
一按下接聽鍵，氣急敗壞的聲音就從聽筒中傳來。
「茱蒂，你居然夜不歸宿，我現在在你的家裡，你立刻把你現在的位址發給我！」
經紀人唐娜的話讓茱蒂想起自己還是個明星，今天必須要去參加一個訪談。
茱蒂一下子從床上坐起，她將地址發給經紀人後，借著夏洛克的洗手間開始洗漱。
夏洛克看著茱蒂慌張的背影閃進衛生間，他繼而也從床上起來，嘴角忍不住牽起笑容，帶著惡作劇得逞的味道。
門鈴在十分鐘後響起，茱蒂趕緊下樓，夏洛克也不緊不慢地跟在她的後面。
大門一開，唐娜閃身進入，她剛要開口劈裡啪啦地將茱蒂痛駡一頓，可是話已經到了嘴邊，她的眼神突然瞥到了夏洛克，正要脫口的話就這麼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嚨，上不來，也下不去。
一個晚上的時間，就發生了這麼多事，是唐娜萬萬沒有想到的。原來茱蒂昨天問詹妮的地址，居然不是給她朋友要的，而是給她自己的。
唐娜這時候才瞭解到她的藝人頭一回動心了，自己還當了幫兇。
唐娜先向夏洛克淑女地點了點頭，打了聲招呼，面向茱蒂的時候，畫風突變，抓住她的耳朵，震耳欲聾的聲音差點震碎茱蒂的耳膜。
「原來你這一晚上都在和一個男人呆在一起，虧我還幫你一起找了位址。居然是把你往火堆裡推，被狗仔拍到的話，我又要廢多少口水。」
勇於承認錯誤的茱蒂沒有反抗，她默不作聲地抹了一把臉上的口水。
足足罵了茱蒂好幾分鐘的唐娜一看手錶，發現時間更遲了。她一把拉過茱蒂，把她全副武裝地收拾好，像做賊似得將茱蒂推進車裡，關上車門後，車子立刻駛向目的地。
等這場鬧劇結束之後，夏洛克轉身上樓，準備好好查查茱蒂接下來的訪談是什麼。
第一次體驗明星生活的茱蒂手忙腳亂，她先被拖到美容室做了個髮型，又被立刻拉到化妝間。裙子是前幾天就選好的，為了好看，茱蒂的腰上纏上了塑身的腰帶，把原本就纖細的腰部勒得更緊了。
一陣兵荒馬亂之後，訪談正好開始，茱蒂走進了演播廳。
因為是直播，茱蒂的一舉一動都會被即時轉播到全國各地的觀眾面前，不容許她出任何差錯。
茱蒂保持住臉上的笑容，努力將自己最好的一面呈現給觀眾。
主持人是一位男性，他先不痛不癢地提問了茱蒂幾個常規問題，隨後一臉好奇地問出自己感興趣的話題。
「我代表廣大的男性同胞問出大家心中的問題，不知道摩爾小姐喜歡怎麼樣類型的男生呢？」
茱蒂很認真地思考了一下，怎麼樣將夏洛克形容出來。
「我比較喜歡聰明理智，冷靜，觀察能力強的男人。」茱蒂將夏洛克的優點一一說出。
主持人聽完茱蒂的話，忍不住開口：「我怎麼覺得這是偵探才應該具有的特質呢？」
茱蒂笑笑沒有說話。
坐在家中看著直播的夏洛克，儘管面不改色，但是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茱蒂安全地通過了這一次的訪談，即使是在自己的夢裡，可還是真實地讓他感受到了緊張。
這一次回家的時候，茱蒂被唐娜緊緊盯住，看著她走回家裡，千叮嚀萬囑咐，讓她千萬不要再出門，乖乖地呆在家裡，哪裡也不要去。
茱蒂不情不願地回家，反正醒來之後，就應該會回到現實了。馬上就能見到夏洛克了，也不差這麼一時。
沒有夏洛克陪著，茱蒂翻了好幾次身才睡著。
還沒睡醒，樓下傳來的吵鬧聲就將茱蒂吵醒。這時，床頭櫃上的手機也突然響起，是唐娜的來電。
茱蒂不記得今天自己還有什麼行程。她接起手機，唐娜焦急的聲音從另一頭傳過來。
「你有看今天的新聞嗎，出了一些事，我和詹妮現在被堵在門口進不來，你先不要出門，等事情解決了，我再通知你。」
掛掉電話後，茱蒂查看了一下今天的熱點新聞。
[瘋狂粉絲為了引起偶像注意跳樓，當紅女星是否應該承擔責任！]
茱蒂不小心點開了圖片，血肉模糊的案發場景依舊擠進茱蒂的眼睛。
跳樓的是一位男性，他的身體已經變形，眼睛仍然睜得很大，好像在後悔自己做出的抉擇。
她趕緊按掉手機，雖然這些事情都發生在夢境裡，但是還是讓茱蒂的背脊發涼。
一個人的生命就這麼輕易地消失了。
茱蒂穩了穩心神，她沿著牆壁走向視窗，她將自己的身形隱在窗簾後面，她看到樓下聚集了很多人，大家罵罵咧咧的，似乎要討一個說法。
茱蒂順著牆壁，身子下沉，坐到人群視線死角的地上，她抱住頭，只能慢慢等待夢清醒。
懷裡的手機響起，沒有讓茱蒂繼續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
手機上顯示的是一個沒有標注的手機號碼，茱蒂卻還是鬼使神差地接了起來。
夏洛克的聲音傳來：「你到後門來，我在你家的附近。」話語中有著一點無法嗅出的焦急。
茱蒂好像瞬間得到了力量，她重新找回自己的情緒，將自己武裝好，專門挑著大家的視線死角走，幸虧後門還沒有人發現。
茱蒂緊了緊頭上的遮蓋物，打開不經常出入的後門時，夏洛克果然站在房子不遠處等著自己。
茱蒂仿佛找到了主心骨，趕忙朝著夏洛克走去，快要拉到夏洛克的手臂時，夢終於結束了。
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茱蒂已經回到了現實，身下是柔軟的床鋪，身邊是她的丈夫夏洛克。
這次在夢裡受到了驚嚇的茱蒂，鑽到夏洛克的懷裡尋求安慰，沒想到夏洛克是一臉事後算帳的表情。
茱蒂一慌，趕緊垂下頭。果然在夢裡也不能盡情地調戲夏洛克，反正，先認個錯，表現一下她良好的悔改態度。
到時候，到了夢裡，還不是自己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夏洛克看著仍舊以為能在夢中操控他的茱蒂，他想等他玩夠了之後，再考慮要不要告訴茱蒂真相。
她所有自以為的操控，都是在受他的誘導。
看來這種情況，將會持續一輩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