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你要去哪兒？」
女人的聲音比溪流的聲音更加靈動，眉眼間流轉著輕佻與嫵媚，膚色勝雪，穿著一襲白色禮服，裙擺處的巧妙設計，輕易勾勒出她極漂亮的細白長腿。
還有一張被上帝親吻過的臉，精緻秀絕，既混雜了北歐女神的美，又滲入了希臘女孩的風情。
男人眼中閃過不忍，沉默了半晌。
終是說出口，「南美洲那兒給了我一個工作。」
南美洲？
你怎麼不說朝鮮給了你一個工作？
女人看著他，嘴角蕩漾出極溫柔的笑容，像是善解人意的好女孩。
「什麼工作？」問得也漫不經心，似乎沒有意識到即將到來的結局。
男人的手指有節奏地敲擊著大腿，深邃的雙眼沒有看她，嘴唇張了張，略帶試探性地抬眼看她，蔚藍的眸子有些不舍，「試飛員。」
女人挑眉，「你一直說不會回去當飛行員。」
呵，男人都是騙子。
「你不是說你失去了膽量和判斷力？」
「我知道。」聲音低沉磁性，宛如古典小提琴拉出來的音色，令人沉淪，「我會接受這個工作。別擔心我的膽量或判斷力。」
似乎像是安慰她，笑道，「戒酒一兩個月就能上手了。」
氣氛逐漸冷下來。
女人配合地露出一個笑容，但卻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男人眼神中的不舍更為明顯，他終於垂下眸。
「在南美洲的哪裡？」
「裡約。」
黑髮女人如蝶翼般的睫毛輕輕地顫了下，似乎已經明白了他的畫外音，但依然勉強地勾了個笑意，櫻花色的唇瓣輕啟，「我們何時出發？」
男人不再看她。
臉上的表情變得冷漠，聲音也更低了，「不是。」
他不敢看她的神情。
但余光依然察覺到了女孩失落地垂下了眼睛。
倘若看著她，他絕對沒有辦法說出剩下的話，「我自己去。」
他的睫羽眨了幾下，似乎像是趕走淚意。
「結束了，哀彌夜。」
嗯？？？
我，綠了有錢又溫柔還聰明還善解人意的查理斯，你要和我分手手？
難道是欲擒故縱？
想引起我的注意力哦，你很成功嘛，年輕人。
女人細嫩的手指潔白無瑕，輕輕地掩住嘴，眼睛裡有淚光閃過，她充滿愛意的雙眸望著他，仿佛他是她的全世界，帶著融化一切堅冰的愛，帶著令人心碎的愛。
「不，弗雷迪……」
男人側頭，「別這樣看我，我會受不了的。」
嘖，還沒放大招呢，這就不行了。
女人強作鎮定地抿唇笑了一下，令人心疼到恨不得獻上全世界，尤其是面對這張精美絕倫的臉，沒有一丁點瑕疵，每一寸都仿佛被精確計算過一樣的黃金比例，有著比大部分白種人更加白皙的肌膚，在昏暗的燈光下也依然泛著奶油般的光澤。
「你的東西都在這裡。」她頓了一下，脆弱又無助的神情，像迷路的貓兒一樣，卻仍然強迫自己繼續，「你該打包了。」
等下，這好像是他的房子……
管他呢……
內心的小劇場幾乎可以拍一部電視劇，然而表面依然不動聲色，繼續裝扮成一個無助脆弱的女孩。
男人的側臉瘦削冷峻，緩慢地眨了下眼，眼角的晶瑩終是落了下來，英俊的臉龐夾雜著隱忍。
已經入秋了，外面的涼風吹開窗簾，將冷意縈繞在屋子裡。
他沉默地收好行李，快到門口時忽然停下，沒有回頭，背影有些蕭瑟孤單，「桌上有一張卡，是我從退役後存下來的，你暫時不用擔心錢的問題。」
接著，門開了又關。
留下一室寂靜。
我從來就沒有擔心過錢的問題啊……
媽的……
居然被甩了。
哀彌夜從口袋裡拿出手機，在通訊錄上翻來覆去也沒有什麼不錯的目標，然後打開了一個聊天框。
沒有人比我酷：給爸爸推薦個對象。
死侍比你酷：哇哦，小寶貝進展神速嘛，幾天不見你又甩了飛行員？速度快到可以媲美隔壁DC閃電俠的高/潮了。
沒有人比我酷：我被甩了，呵呵，媽個雞，我居然會被甩，我想端了整個飛行員行業。
死侍比你酷：哈哈哈哈哈哈！哥沒笑，友情提示，貝克街有個禁欲系大佬，就是面對36D的長腿大美女都面不改色，高智商到變態，比在糞池裡幹架還要喝汽水的壯漢還變態，你看過電鋸驚魂吧？就是那個全集血腥場景的集錦都沒他變態。
系統提示：[沒有人比我酷]已下線。
哀彌夜將手機放回口袋裡，眼睛亮晶晶的，宛如住進了細碎星辰，宛如浩瀚的星空，無人窺見的極光。
☆、2
哀彌夜走到門口像是想起什麼般又回來，打開衣櫃將自己的衣服都收出來，目光掠過桌上的卡，手下動作一頓。
分手費，這可是新鮮體驗。
她長這麼大，第一次被甩。
說不定是對方的小把戲，為了給她留下深刻印象？
迅速停下內心的花式小劇場，哀彌夜時常覺得自己可以去好萊塢闖一闖，也許還能拿個小金人，而且是完全不靠錢權上位。
哀彌夜把衣服全部拿出來後，一件一件翻看著上面的品牌標誌。
賣掉以後又是一個富家千金。
手機鈴聲適時地響起，她瞄了一眼螢幕，隨手摁掉，將衣服塞進一個口袋裡，順便抄起了桌上的銀行卡。
惱人，已經窮到連包都沒有了，為什麼要為美色一擲千金……？
答應我，不要在美色上浪費錢了好嗎？
哀彌夜開始自我催眠，然後打開門來到街上，路上形形色色的人走得匆忙，但無一例外都在路過她的時候側頭多看了她幾眼。
一個漂亮到極點的美人。
濃墨一般的黑髮柔順地落在肩上，宛如上好的絲綢，深邃的雙眼裡藏著一整片星空，眉宇間仿佛天生凝成的瑰麗，像書上記載的女神，禁欲清冷，卻偏生是引人墮落的氣息。
啊，今天的哀彌夜也依舊美豔不可方物呢。
黑髮女人不要臉地想著。
手機鈴聲再度響起，她不耐煩地接聽，「說重點，給你三秒鐘組織你的語言。」
「我想約你看電影。」聲音慵懶性感，磁性又低沉。
我看你爸爸。
女人將放在耳邊的手機拿下來，看清楚來電顯示以後，微笑道，「好的，斯塔克先生。」
嘖嘖，有錢人的骯髒世界最適合我了。
剛掛了電話沒多久，哀彌夜就感受到了久違的有錢人氣息。
一輛風騷的勞斯萊斯停在了她的面前。
車的主人打開門，身上的高級西裝也沒能掩蓋他自帶的傲慢氣息，舉手投足間輕而易舉地展現出來，但他紳士地為她打開了副駕駛的門。
「上車吧，小女孩。」他的聲音比弗雷迪的聲音更加磁性，還該死的性感，「說真的，我不能理解你為什麼會有和飛行員嘗試交往的想法，尤其是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托尼·斯塔克上天入地無所不能，別說飛，我可以給你造出十個飛行器而且不同類型。」
女人矜持地揚了揚下巴，膚如凝脂，媚色天成，腰間巧妙的設計完美勾畫出她不盈一握的腰肢。
這簡直就是他喜歡的類型。
哀彌夜：「體驗貧窮是有錢人的新潮流。」
當然，如果不是查理斯發現自己是綠帽王以後，停掉了她的信用卡。
而且父親竟然不救濟一下他可愛爆炸的女兒嗎，也許真的是撿來的吧。
托尼·有錢人·真富二代·斯塔克：他已經看不懂時尚趨勢了？
為了迎合哀彌夜的新潮流，托尼居然真的帶她來了公眾電影院。
……不要了吧。
和弗雷迪在一起的日子裡，她已經近距離地體驗了低階人民生活了。
哀彌夜側目看他，這樣唇紅齒白的美人，聲音如黃鸝般動聽，又宛若靈動的清泉，如同山間春風拂過，燦爛星眸專注地望著他，幾乎讓他的心臟停止跳動。
「換個潮流吧。」
「女孩。」他的目光落在她櫻花色的唇瓣上，有些隱晦不明，「去我家吧。」
他的目光有種成年人的骯髒……
她並不是很想懂。
一點也不。
但是聽說他技術很好。
那……
內心的花式小劇場依然只存在於內心，身體十分誠實地跟著托尼去了他家。
寬敞又明亮，隨意瞥見的幾件裝飾品都是價值連城的玩意兒，巨大的螢屏在他的操控下顯出高科技的先進，他手指很好看，有種分明的美感。
他轉身，焦糖色的大眼睛看向她，「想看什麼？」
哀彌夜沉思了一秒問，「如果我說看電鋸驚魂會很破壞氣氛嗎？」
他挑眉，「完全不破壞，所以我們看愛情片。」
？？？那你問個屁。
一旁能俯瞰整個城市的落地窗玻璃在他的操作下全然變成黑色，整個房間只剩下螢屏的光芒，氛圍不要太好，果然和有錢人的約會太爽了啊。
是很有情調的影片，但哀彌夜興致缺缺，心心念念的都是恐怖片。
而螢幕散發的光芒映照在他的臉上，側臉的線條像是刀刻一般，刻薄的性格像被藏起來了一樣。
她勾上他的肩膀，湊近他的耳邊，吐氣如蘭，「先生果真喜歡看電影。」
甜軟的嗓音，舌尖壓著曖昧和調情，尾音嬌嬌地拖長，帶著繾綣旖旎。
他再側頭望向她時，眼睛裡已經藏了晦暗，目光落在了她嬌豔的櫻唇上，根根分明的手指扣上她的下顎，「乖女孩。」
她櫻花色的唇瓣比他想像中更加柔軟，不自覺想深入，她太過清甜的味道，越沾染越上癮。
哀彌夜勾住他的脖頸，整個人落入他的懷抱，他入手的肌膚光滑細膩，又有些清涼，不覺讚歎這般尤物，環住她的手更加輕柔。
不、不想去倫敦了……
但那個可是從沒試過的禁欲系……
那……
☆、3
意亂情迷之中，哀彌夜忽然推開托尼，展露出一個誘惑的笑容，但說的卻是，「我得離開了。」
「what？」托尼不敢相信地看向她，「這也是有錢人的新潮流？」
在馬上就能滾床單的時候抽身而出，留他一個人欲/火焚身，簡直是世風日下，人心險惡！
還摟著他的脖頸，甜膩的呼吸拂在他的耳邊，明明是在散發著邀請的姿態，卻說著拒絕的話。
她獻上一個一觸即離的親吻，然後拿著口袋起身，頭也不回地往外走，「說真的，我很喜歡你，說不定以後我們還能見面呢。不過，我現在拒絕和你進一步發展。」
現在她可沒錢泡首富。
想想過去她曾擁有的那些奢侈淫靡的頹廢日子啊，偶爾去逛街，她都是傲慢地抬抬下顎說，「把這裡我能看到的所有色號全部送到這個位址，錢已經匯入帳號了。」
而現在偶爾去逛街，她只能說，「幫我把這支口紅包起來。」
……丟臉。
明明人家也能當一位混吃等死的闊太太？
查理斯也很有錢啊……
內心悲傷的哀彌夜完全將前一秒還吻得熱火朝天的托尼拋在腦後，步伐輕快地走著。
身後被拋棄的托尼·真·富二代·斯塔克：我恨有錢人。
夏季的戶外總縈繞著炎熱的暖風，外面櫟樹高大密集，投映下參差不齊的陰影，使得這裡涼快很多。
哀彌夜坐上計程車到機場，買了最近的機票，而且還是頭等艙。
算了算剩下的錢，哀彌夜略微有些心痛地吃了塊小甜餅。
感覺到自己的經濟情況有些堪憂，她來到洗手間，偷偷打開手機給某個人發資訊。
沒有人比我酷：快給點爸爸那個男人的資料，有沒有什麼有錢大方願意為女朋友一擲千金的優點？
死侍比你酷：sweet，哥覺得他剝削人民比較有一套，他可是個有名的大偵探，你想想，審訊員本質上和購物欲是一樣，會一點一點榨幹你的一切，連你隔夜拉的shi都不會留下來，而他和審訊員的區別就是普通皮膚和傳說皮膚的區別，他是後者。
沒有人比我酷：……那爸爸去流浪街頭了。
把手機關機以後，她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一副很沒精神的樣子。
「女士？」
溫柔的聲音打斷了她的烏雲。
她側目，婉轉悠長的眉目，渾然天成的嫵媚，櫻花色的唇瓣，還有那燦爛星眸，人間尤物當之無愧。
男人有些失神，然後很快恢復正常，紳士地笑了一下，問道，「看您有些憂慮，有什麼我可以效勞的嗎？」
有啊，給我點錢行不行。
她低垂著眼眸，如蝶翼般的睫毛輕輕地顫了一下，像一隻可憐的小兔子惹人憐愛。
「最近被父親要求獨立生活，沒有了父親的經濟支撐，也不懂得節制，所以有些擔憂……」
靈動宛若燕語鶯聲，期期艾艾地說著，這般綽約美人，這般玉石之聲。
男人的眼睛不自禁透露出欣賞與好感。
「如果不嫌棄，也許我能為你提供一點幫助，儘管不是很多。」
不嫌棄，瞧瞧你身上的阿瑪尼限量版。
哀彌夜抬起眼，清眸流盼，瑰姿豔逸到無人可以逃開她的傾城之色。
男人再度失神地望向她，眼睛深處是被驚豔的神色，但良好的紳士禮儀提醒著他，這樣看一位女士是不禮貌的，不得不克制地收回自己的目光。
哀彌夜的美目裡閃過惡作劇的意味，露出一個清淺的笑容，在這樣一張嫵媚天成的臉上，蕩漾出的是豔絕奪目般攝人心魂的美。
男人的一切克制都化為了虛無，只看著她，雙眼再裝不下其他的了。
「謝謝。」她說。
嬌俏的聲音讓他回神，忙開口道，「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嗎？」
她櫻花色的唇瓣輕啟，「哀彌夜，哀彌夜·賽維爾。」
☆、4
從機場下來以後，隨手攔了輛計程車，哀彌夜悲傷地回想著在飛機上時，為什麼要拒絕那個穿阿瑪尼限量版的男人，就應該一舉拿下的。
嘖，哀彌夜傻逼，怎麼會忘了讓他送自己。
能節約多大一筆錢……
「美麗的女士，請問您去哪裡？」
哀彌夜回神，露出了一個矜持又高貴的笑容，「貝克街221B。」
日常在內心演了一段花式小劇場，證明了自己是實力派以後，哀彌夜才發現已經到了。
這個貝克街……
看上去還不錯，或許，人家願意為她一擲千金？
至少，剛剛在飛機上就證明了她的魅力。
哀彌夜美滋滋地敲了敲門，殊不知她的命運之輪也因此而轉動。
非常輕鬆地和房東太太談好了，付了一年的房租。
雖然住不到一年，畢竟爸爸是情場高手，嘻嘻。
但爸爸就是要付一年的，有錢？
哀彌夜放下了裝衣服的口袋，實際上她的行李就只有這些，簡單到隨時都可以打包走人。
在和飛行員交往的時間裡，已經非常深刻地體驗過了貧窮的哀彌夜，此時此刻對於這個房間，算不上排斥，雖然……有點亂。
但是哀彌夜依然坐了下來，翹著二郎腿數了數自己剩下的錢。
十三美金？？？
？？？
忽然驚醒的哀彌夜猛地從沙發裡站起來，漂亮柔順的長髮隨之舞動，在有點昏暗的燈光下，她有些驚慌的神色更顯嬌豔，這張濃墨重彩的瑰麗的臉，越發秀絕。
慌不擇路的哀彌夜在房間裡踱了幾步，深感自己今晚必然餓死的時候，房門被打開了。
她側目，這樣的姿態不自覺間流露出了渾然天成的嫵媚，風姿綽約的絕色美人，舉手投足間都有一股貴族氣息。
而來人是一個有著黑色的天然卷髮的男人，五官立體而深邃，皮膚很蒼白，不像是她那樣病態的蒼白，反而給人一種禁欲的美感，身材高大瘦削，他的棱角很分明，目光敏銳又冷漠。
……這男人太帥了……吧？
哀彌夜被美色驚豔到忘記了演花式小劇場，只呐呐開口，「你好，我是哀彌……」
話還沒說完，男人的眼睛像是機械一般極快速地掃了她一遍。
「洛杉磯還是紐約，從你細微的表情變化來看，顯然是紐約，衣著不凡卻來這裡租房，沒有帶過多的行李，不會久住，你的衣著搭配將你的階級暴露無遺，你帶了美瞳還染了金髮，你想掩蓋自己的身份。」
哀彌夜試圖插嘴，「先生？」
男人的語速很快，完全沒有因為她而被打斷，「在眼睛和發色上有明顯辨別特徵的貴族並不多見，患有白化病，剛從美國坐飛機過來，顯而易見，哀彌夜·凱霖，凱霖家族的小女兒。」
哀彌夜：……
？？？
一眼就能把所有資訊都說出來。
還可以接受……？
不不不，不可以，沒有任何情趣……
「啊很不錯的推理。」她的聲音如燕語鶯聲，如春風拂過般娟秀婉轉，「你很厲害，福爾摩斯先生。」
男人沒有理她。
她已經付了房租，而且秉著這個男人這麼帥如果不能成為自己的，那活著還有什麼樂趣的精神，她殷切地再接再厲道，「我是你忠實的仰慕者，你有任何需要，請盡情吩咐。」
黑髮男人聞言看了她一眼，露出了一個稱得上笑容的表情，「為了彰顯出你的存在感，請幫我從你後方的櫃子第一排第三格裡拿出一個黑色的盒子。」
總覺得他的笑容有點可怕……？
哀彌夜轉身去拿盒子，從背後觀察，她的身體更顯嬌小，尤其是皮膚因為白化病的原因而過於白皙，有些夢幻聖潔，像是書中記載的女神，高貴而清冷。
打開櫃子以後，哀彌夜石化。
哀彌夜拿出黑色盒子，面無表情地打算給他。
男人原本注視她的目光收了回來，語氣冷淡，「不用給我了，那只是個無關緊要的盒子。」
他想知道的已經看得很透徹了。
哀彌夜：？
就是為了讓我看到櫃子裡可愛的屍體嗎？
呵，天真，這種程度怎麼可能嚇到我。
等下，我剛剛怎麼會有那麼可怕的想法，居然以為他的表情是笑容。
☆、5
「你覺得這起案件怎麼樣？夏洛克，這不正是你拿手的嗎？兩個受害人，毫無頭緒的案件。」
端了盤小餅乾放在桌上後，赫德森太太拿著報紙問道。
夏洛克脫掉了外套，走到窗前，深遂的眼望著樓下的警車，「三個。」
下一刻他轉過身，如他預料，一個匆忙趕上來的男人。
「事發地點。」
「就在街尾的房間裡。」來人繼續說，「非常奇怪的案件，兇手留下了三滴血跡，正在等待化驗。」
夏洛克不耐煩地打斷，「是受害者的血跡，蘇格蘭場總喜歡做些顯而易見的無用功。」
來人剛想反駁，忽然驚訝地叫道，「女人？」
不是，你看錯了，我其實是一米九的20釐米肌肉男。
哀彌夜得體地露出一個高貴的微笑，傲嬌的語氣和某個卷髮男人有著異曲同工之處，「顯然我是。」
然而，他震驚的是，夏洛克的房間裡居然會有一個女人？！
他的眼睛是不是出幻覺了？
他掐了下自己的手，確認這不是夢以後，以及那個漂亮到令人心驚的女人的的確確是真實的，「抱歉，我實在是太驚訝了，非常抱歉。」
隨即他問向夏洛克，「這起案件你來嗎？」
「我需要一個助手。」
他的目光移向渾身上下散發著不學無術好吃懶做除了好看沒有別的優點的女人。
哀彌夜微笑，「拒絕。」
夏洛克露出了和之前讓她去拿盒子時一模一樣的笑容，「你出身顯赫，家財萬貫，來到英國卻沒有坐私人飛機，也沒有坐私家車，你帶的行李很少，雖然一次性付了一年的房租，但這也掩蓋不了你現在的窘境，你非常需要錢，而我恰好可以支付你報酬。」
哀彌夜：……？？？
金色的髮絲在燈光下有些泛白，但她隱約有些透明的膚色卻更令人心動，嬌豔的紅唇，燦若星辰的眼眸，還有那精緻絕倫的臉蛋，這樣一個尤物來做助手，太大材小用了些。
所以說，果然和他想的一樣，這是夏洛克的女朋友？！
這樣一個奇怪性格的人都有女朋友？！
他不信！
這不是真的！
美人抬手看了下腕表的時間，傲慢地抬起下顎，「好吧，看在我暫時沒有別的事可做。」
夏洛克嗤笑了一聲，很短，然後下一秒就恢復面無表情，冷漠地看向他，「我不坐警車，稍後就到。」
男人彎了下腰，「感謝。」
隨即和身後的赫德森太太點頭致意後離開了這裡。
隨著男人和赫德森太太的離開，當這裡只剩下他和哀彌夜。
嘴角慢慢勾起，他跳了一下，興奮地說，「brilliant！good！三個受害人，又是美好時光。」
？？？
哀彌夜隨著夏洛克下樓，聽到赫德森太太問，「你們都去嗎？」
夏洛克的興奮融進了嗓音，但依然低沉華麗，「三個受害人，沒有留下任何痕跡。生活終於有趣了些，沒理由坐等家中。」
「死了人還這麼開心，真不得體。」
哀彌夜贊同。
「管他得不得體。赫德森太太，遊戲開始了。」
除了之前那糟糕的，哦，不，是有情趣的屍體小可愛，這個男人依然擁有令人心動的特殊能力。
哀彌夜滿意地勾了勾唇。
跟著他上了的士，男人開始擺弄手機，似乎在查看什麼，她百無聊賴地玩著長長的頭髮，她頭髮原本也是卷髮，但後來因為某些原因而拉直了，原本就柔順的發更加舒服，在她白嫩的手指間穿梭。
男人余光斜側倪了她一眼後，說，「我知道你有很多問題。」
哀彌夜忙不迭點頭，「為什麼？」
為什麼要選她這個看起來就是個嬌生慣養的富家女。
「你理學方面的學識雖然不算優異，但至少能甩那些蠢金魚一條街，在看到屍體的時候有短暫的驚訝但並不害怕，而且你在看到剛剛那個男人的時候，雖然用了半分鐘才推斷出他的身份，但是……」
哀彌夜打斷她，「很好，我知道我聰明勇敢了，跳過。」
在他用機關槍一樣的語速開口前，她率先說道，「說說案件。」
夏洛克看了她一眼，「你覺得呢？」
所以這是，智力測試？
簡單。
哀彌夜思考了幾秒，語氣難得認真了點，「三個受害人的話，又是在一個房間裡，更可能是一家人，父母與孩子，剛好三個，你說沒有留下痕跡，這說明兇手是一個有條不紊的人，如果不是早就預謀殺人的話，那麼他在忽然殺人後依舊能將痕跡完全去除，至少他很聰明。」
她認真的時候，臉上的嫵媚稍稍收斂，另一種不為人知的靈動更加明顯，她真的非常漂亮，至少在任何審美正常的人眼中，無法在她臉上挑出任何缺點。
她忽然望著他，他的目光被她逮到，在她說出那些輕佻話之前，他先一步開口，「比蘇格蘭場金魚的智商高那麼一點，的確是一家人，而且兇手是熟人作案。」
哀彌夜忽然感覺到手機的振動，打開一看，是一條短信。
她泛著盈盈水光的眸子慢慢變得深諳。
哀彌夜什麼時候回家？——查理斯。
☆、6
回家？
噢，當然不可能，先生，除非您想後院失火。
哀彌夜將手機放回口袋裡，跟著黑色天然卷先生下了車。
夏洛克本來就很高，腿又長，走路很快，也可能是比較興奮的緣故，而哀彌夜卻不得不小跑才能跟上他的腳步。
而考慮到離案發現場還有一點距離，哀彌夜·傳說級·懶·凱霖一把抓住前面那個走路生風的男人，「走慢一點，你想做第一個累死自己助理的偵探嗎？」
「是諮詢偵探。」他糾正道，「從下車到這裡只有六百五十四米，而你在第三百零一米時就開始呼吸加快，顯然你很缺乏鍛煉，而我正在幫助你。」
幫你個頭哦，要你幫。
哀彌夜矜貴地笑了笑，「我不，如果你不慢點走，我就辭職。」
他面無表情看她一眼，然後竟然真的慢下了步伐。
？？？
悶騷款？？？
面上這麼冷漠，身體還是很誠實的。
哀彌夜這次終於能輕鬆地跟上他的步伐了。
案發現場是一個很普通的房子，在倫敦，是屬於勉強能夠生活的房子。
夏洛克先一步進去，蒼白卻銳利的眼睛飛快地檢查著案發現場，沒過幾秒，他就開始四處移動，仿佛在找什麼東西。
認真起來的男人果然是帥的。
哀彌夜暫時停止了奧斯卡小劇場，開始審視這個案發現場。
床上有一灘血跡，已經完全滲透了床單，桌上有兩個杯子，沒有打鬥痕跡，大門內側從大概是從5.4英尺左右，有一股血跡，蔓延到了入口處的地上，廚房的爐子上有一個水壺，櫥櫃開了一扇門，裡面的掛鉤上空空如也。
真的完全沒有殺手的任何痕跡，雖然除卻被害人的血液以外，在廚房到床的距離中間有三滴血液，但這顯然不會是兇手的。
哀彌夜還沒理清楚這些資訊，就聽見臥室裡傳來了夏洛克低沉的聲音，「哀彌夜，進來。」
她循著聲音進到臥室裡，看到了一具小男孩的屍體，而夏洛克正蹲在地上觀察。
只是一具屍體而已，又不是沒有見過。
「幫我拿一下筆。」
「在哪裡？」
「他的手裡。」
哀彌夜：「？？？」
那個他應該不是指地上躺著的那個他吧？
這裡還有另一個他嗎？
面無表情地走過去，蹲在夏洛克旁邊，小心翼翼地將筆從屍體手裡拖出來遞給他。
夏洛克沒有觀察筆，而是起身，沒有什麼表情，甚至有點失望，從口袋裡拿出手機發了一條短信，然後健步如飛一般走了出去，像是忽然想起哀彌夜之前說的話，又沉默地放慢了步伐。
哀彌夜：「？？？」
發生了什麼？
哀彌夜跟上他，問道，「先生？有什麼收穫嗎？」
夏洛克伸手攔下一輛計程車，邊上車邊回答，「沒什麼收穫，只是破案了。」
？？？
「先生？」
夏洛克關車門的動作頓了一下，抬眼看她，哀彌夜跟著上車以後，就盯著他，戴了美瞳的眼睛如今呈現的是再普通不過的蔚藍色，頭髮也是淺金色，唯有這白皙到惹人憐愛的肌膚無法遮掩，而那張豔姿奪目般絢麗的面容，在光影交錯間，搖曳出無法被掌控的靈動，還有攝人心魂的秀絕，那是一種無法抗拒的美。
有那麼一秒，他想看到她原本的模樣，但強大的理智與冷靜讓他在一瞬間就將自己抽離出這種情緒。
這個案子太過於簡單，他對案子已經沒有興趣了，剛剛發短信通知了金魚們，他斜視看著她。
他想到了一個新的遊戲。
畢竟天然卷先生可是個傲嬌又需要被滿足他那高智商碾壓一切的虛榮心的大貓。
夏洛克難得有耐心地測過頭，聲音低沉又華麗，「說說你看到的。」
哀彌夜的眼睛轉了一下，回顧了一下剛剛看到的案發現場，順便重新一個一個地整理了一下資訊。
雖然只是很短暫的幾秒鐘，但她沒有看夏洛克，所以不知道夏洛克的眼睛像電腦一樣高速運轉著，專注的模樣該死的迷人。
「兇手是熟人作案這很容易判斷出來，桌上有兩個杯子，我從一個朋友那裡要到了這起案件的資料，除開你剛剛找到的那個小男孩以外，有兩個受害者，一男一女，男人是在門口遇害，而桌上的杯子是已經被用過的，說明兇手在男人回到家裡前就已經在這裡了，而且現場也沒有任何翻東西的痕跡，就算兇手目的明確就只是殺人，但依然有很大一部分兇手會趁此拿走貴重的東西，但他沒有，而且對案發現場應該已經有足夠的瞭解了，因為他自己也沒有留下任何的痕跡。」
還沒來得及繼續敘述她自己推理出來的觀點，夏洛克就打斷她，「『他』？」
不然呢？
兇手案電影裡百分之九十九都是男性殺人。
哀彌夜露出一個笑容，自信又光芒四射，像個耀眼的天之驕子，「是的，先生，兇手非常輕易就制服了那個男性被害人，從血跡的位置來看，被害人至少有一米八，如果是一個女性，即使力氣與格鬥都出色，也未必能壓倒性地壓制被害人，而且還是一個一米八以上的被害人，所以兇手顯然是個男人。」
夏洛克很快地挑了一下眉，然後又迅速恢復了面無表情的模樣。
稍微比那些蠢金魚聰明一點。
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語速如同剛見她是一樣迅捷，「超過七次的綁架案受害者，你多次更換居住點，有人跟蹤你，連凱霖家族也無法解決的變態殺手，顯然，你的FBI朋友至今也沒有抓住那個人。」
哀彌夜在他說出更多前打斷他，並沒有因為如此私密的事被發現的惱怒，仍然沒什麼所謂的樣子，「先生，恕我直言，我們該下車了。」
在支付完車費以後，他和她一起下車回到貝克街221B，壓低了聲音說，「我要參與。」
哀彌夜露出一個矜持又高貴的笑容，但卻有一絲隱沒的疏離，「不行，先生，因為他會殺了你。」
手機驀然震動了一下。
兩人同時將目光移向她的衣服口袋。
她將手機拿出來，點開螢幕，是一條號碼被偽裝過的短信。
告訴我你的名字。——A
很快，那個號碼又發來兩條短信。
我想知道這個金頭發藍眼睛的女孩是誰。——A
我想知道我要殺的人叫什麼名字。——A
☆、7
殺你個鬼哦？？？
傻逼。
哀彌夜側過眸子去望那個身形修長的男人，在他說話之前，搶先道，「A一定是倫敦本地的人，因為我的頭髮是剛到倫敦才染的，七成幾率A是在理髮店那邊附近的變態。」
這樣的事情總是很多，她已經習以為常了，所以每到一個新的地方，都會更改自己的風格，這樣，兇手對她的描述可以讓她清楚至少一件事，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窺視她的。
夏洛克銳利的目光如同X光線一般掃了她一眼，思維迅速運轉著。
紐約出生，凱霖家族的小女兒，受寵，有一個哥哥和姐姐，多次綁架案受害者，顯而易見，因為貴族？哦不，顯然不完全是，變態偷窺者？不是，她沒有特意保護自己隱私的習慣，手機也沒有設置安全係數超過四星的密碼。
所以是狂熱追求者，brilliant，有親情關係，所以凱霖家族沒有除掉，因為權勢壓制，高智商，二十歲到二十七歲之間，精英典範，擅長偽裝。
他開始擺弄手機，完全忽視眼前的哀彌夜。
哀彌夜：「？？？」
所以說爸爸剛剛講話你都當沒聽見哦？？？
好氣哦，再理你我是傻逼。
而那個有著黑色天然卷的男人，正拿著手機搜索與凱霖相關的一切貴族資訊。
休·蘭斯，二十一歲，牛津大學，洛杉磯幾乎由他的家族掌控著命脈，符合。
蒂莫西·伯德，二十二歲，斯坦福大學，三藩市為伯德家族的囊中物，符合。
於是哀彌夜還在生悶氣的時候，就聽到了低沉華麗如大提琴般的聲音響起，「休和蒂莫西，你認識他們？」
「哪個休和蒂莫西？」
夏洛克：「……」
「休·蘭斯和蒂莫西·伯德。」
秉著聲控的原則，哀彌夜略微回憶了一秒，「蒂莫西·伯德，我記得他，小時候參加宴會時碰過面，是個很好看的男人，聽說各方面都很完美，現在可是三藩市最想嫁的男人榜榜首。」
夏洛克露出一個大白鯊式笑容，眼睛裡夾雜了一絲興味，一閃而過，那雙眼睛又歸為銳利與蒼白，「我要參與。」
哀彌夜：「？？？」
你參與就能抓住兇手了？
想好多哦。
說的好像帶書回家就要看一樣。
哀彌夜心裡藏著小九九，微笑著客套地說，「right，如果你真的那麼想的話，你得先向我證明，你有那個實力。」
男人的語速又變得很快，幾乎不帶有任何情感，機械又冰冷迅速，「這很容易，你的理學成績雖然一般，但與那些蠢金魚相比，稍微聰明一點，所以你至少可以判斷出我的智商水準在你之上。你對我而言幾乎是透明，出生於紐約的凱霖家族小女兒，畢業于劍橋大學，與查理斯·賽維爾有婚約，但你因為綁架案事件而抗拒穩定關係，你在恐懼，你不認為自己能獲得安全的關係，顯而易見，綁架案帶來的後遺症，你常更換伴侶，你在挑釁兇手，你知道你的行為在他看來意味著背叛，你既恐懼他，又強迫自己去面對他。」
「停。」
哀彌夜露出一個疏離又禮貌的微笑，像是政治家彼此寒暄時的表情。
夏洛克微微皺了下眉，很快又恢復面無表情的模樣，「還需要我證明？」
她的頭發落到了胸前，發質柔軟，如上好的絲綢，肌膚潔白無瑕，精緻的面容，難以在她的臉上找出缺點，這原本是一個無比驕傲的天之驕子。
但是從幼年起的綁架案，到後來牽扯進兇殺案，這一切都在以一種不可抗的方向行走著。
哀彌夜沉默了幾秒，緩慢地張了張嘴，發了一個音節，「危險。」
「會很危險，我不想你死，即使你我素未謀面。」
「恐懼與退縮是失敗者的懦弱，聰明的人總可以在危險與安全中尋找到一個平衡點，而我恰好是聰明人。」
「即使會死？」
她看向他，他出色的眼力隱約透過她的美瞳，看到了原本的色彩，一種不為人知的極光，世界上最不可能的奇跡，絢麗繽紛，一直被隱藏著，唯有他在此時，見到了那隱沒的顏色。
「雖然死是最好的解脫。」他說，「但我不認為我會死。」
像是過了一個世紀一般久遠，她最後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聲音很低，像從遙遠的地方傳來一樣。
「答應我，不要冒險，無論什麼時候，生命遠比真相可貴。」
☆、8
來自手機自帶的系統鈴聲。
「哥哥？」
「身為你18年來唯一能長期在你身邊待著的男性，你的哥哥依然願意為你開個小後門，我有個辦法可以躲開所有人的視線，將錢匯入你的帳號。」
「感動，但是，你難道不相信你妹妹的實力？我可以靠臉吃飯。」
「好吧，我承認你好看，畢竟我們有一樣優秀的基因。」
「您有錢您說了算，反正我現在有金主了。」
那邊沉默了一會，然後說，「哀彌夜，小心一點，如果收到那個人的短信，即使被強迫也一定要活著，只有活著，你才能贏這場戰爭。」
說得很委婉，被強迫，其實指的是被強制進行性關係，不能更通俗易懂了。
哀彌夜掛了電話，沉思了一會。
最近夏洛克一直在查資料以及通過某種方式獲取了她的所有案件相關資料，從她第一次被綁架到上一次捲入的兇殺案，大大小小的，連她也數不清的那些案件。
她似乎是不幸與萬幸的矛盾點，家財萬貫，掌上明珠，卻面對沒有盡頭的罪犯。
總之，她該振作。
以及，為什麼，她的哥哥會有她現在這個手機的號碼？
這個手機是從離開凱霖之後用了一點小手段而買的新號碼，甚至沒有告訴過弗雷迪。
雖然罪犯總能知道她的號碼，但是，哥哥為什麼會知道？
查理斯不會告訴別人，他比她更清楚她對罪犯的恐懼，所以他絕不會洩露她的號碼，即使是她哥哥。
隔著那麼多沉浮，誰能知道壞人的身份？
精英更容易培育出高智商罪犯。
「哀彌夜，進來。」
哀彌夜：「……」
？
有人在講話嗎？
「哀彌夜，不要做無謂又愚蠢的嘗試。」
聲音低沉華麗，宛如大提琴的音色。
聲控至上的哀彌夜掛著矜持的微笑往夏洛克的房間走，於是就看到他的桌上，擺滿了成堆的，她從小到大的照片。
密密麻麻，令人心生恐懼。
哀彌夜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臉色有些蒼白。
「這是我從所有案件中提取出來，顯而易見，你所遇到的那些罪犯都是被指使的，而幕後操縱者從你幼時起就開始瘋狂地窺視你，他的確很愛你，但也同樣恨你的不忠，在他眼裡，你只能屬於他，你對別人微笑都算是一種出軌。」
快速又沒有感情的語氣。
反而讓她心裡感覺到安全了一點。
「那又怎麼樣？」
她已經聽了太多太多，關於這位神秘兇手的側寫，那些頂尖的刑偵人員，那些美國最出色，甚至於全世界最出色的偵探、FBI、CIA，幾乎將這個兇手的所有資訊都描寫出來，甚至還有兇手的足跡，可是全都沒有用，抓不到他。
因為兇手的犯罪側寫全是教科書一般的模範，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讓那些刑偵人員按照他的方向推測，他比刑偵人員更清楚他們的偵查方向。
所以，所有的側寫全都沒有用，因為那是兇手想讓他們推理出來的人物。
甚至兇手故意留下的那個足跡。
以及兇手故意留下的一串密碼。
182919391,2
只是很簡單的一串數字，已經有太多的密碼學專家來破譯。
可是沒有一個人知道它的意義。
不解之謎。
好在，這些年，她都習以為常，也不會再有任何奢望了。
她是哀彌夜·凱霖，註定活得與眾不同。
但沒人說過，與眾不同是壞事。
夏洛克淡漠地看了她一眼，沒什麼表情，然後又轉頭開始忙自己的事了。
莫名其妙哦。
哀彌夜回到自己房間換了身衣服打算出門透透氣。
然而等到了大街的時候，她驀地發現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她沒有帶手機，這意味著她遇到了危險無法求救。
這裡距離貝克街221B並不多遠，她應該來得及，她想。
但是心裡的不安促使她腳步加快，在任何地方，任何時候，她都可能被捲入任何一場兇殺案。
被害妄想症。
也是那些層出不窮的案件留下來的後遺症。
心裡很不安，所以當她看到有一個身材高挑的男人站在她面前似笑非笑地看著她的時候，這種恐懼到了爆發的節點。
她沒有任何戰鬥力，體力差到不行，天生的，而且以她這樣特殊的情況，保鏢不僅會成為暴露她身份地點的累贅。
而且，保鏢比她更容易死。
她從來跑不掉。
在她意識完全失去以前，看了看自己的指尖。
不要使用能力。
她告訴自己。
哥譚。
她醒來後感覺頭有些暈暈的，四處望了一眼，沒有看到兇手，這才低頭檢查自己，衣服還完好無缺。
但是外面有些吵鬧。
有人在說，「why so serious？」
哀彌夜動了動被棉布綁得異常緊的手，長時間的禁錮，有些酸痛。
但如果錯過了現在這個逃跑時間，她就真的很難說還能不能活著了，尤其是，在這種小嘍囉手裡死掉，多可笑，她躲過了那麼多次神秘殺手的追蹤，居然會死在這樣一個名不經傳的罪犯手裡？
現實總這樣嗎？
總是這樣。
她注意到桌上有一盞燈，泛著暈黃的光。
哀彌夜站起來，小心翼翼地挪動著椅子，儘量不發出任何聲音，然後背對著燈，將手腕上綁著的棉布靠近燈管。
她咬緊下唇，手腕處最嫩的地方，傳來一陣又一陣難以忍受的灼熱。
臉疼到發白，冷汗也開始往下滴，她幾乎快要面目猙獰，這種灼燒，在最嫩的肌膚，滾燙又綿長。
不能哭。
必須，活著。
只有活著，我才能贏。
外面還在吵著，那些人的聲音在疼痛中越來越模糊。
「你知道，我向來很大方，朋友之間，偷一批貨算什麼呢？」
「但是，啊，忘了說，我不原諒你們。」
「點了他們。」
這句話似乎是對另一個人說的。
她疼到小臉皺成一團，冷汗沿著鬢髮往下流，直到終於感覺到棉布斷裂。
哀彌夜迅速抽回手，手腕處白嫩的肌膚已經慘不忍睹，她低頭解開腳上與椅子綁在一起的繩子。
當她抬眸，對上了一雙興味十足又混亂瘋狂的眼睛。
「瞧瞧這位可愛的小姐。」
「把她也帶走。」
☆、9
「最好不要。」她說。
她的目光落在了那個綠發男人的身後，男人隨著她的目光轉身，看到了一個瘦削的黑色卷髮男人，手裡握著槍，眼神冰冷銳利，甚至透著一點漠然。
「你顯然不相信GCPD會在這麼短的時間裡來支援我們，的確哥譚的執法機構令人發笑，但是凱霖的私人警衛在十分鐘內就能趕到這裡來，但我不需要他們依然可以制服你。」
卷髮男人的聲音沒有情感，像是機械一樣冰冷又像是機關槍一樣迅速。
Joker努了下嘴，示意手下將哀彌夜帶到自己面前，但那個手下剛一動作，來自于夏洛克手裡的槍響，嚇得那個男人一下就停住了。
Joker反而笑了笑，一把抓住那個手下，用力地踢了一腳那個男人的肚子，「真沒用。」
隨後，他擰著眉頭做出一個誇張的表情，邪惡又驚懼的笑容，眼神裡的瘋狂讓人心驚，「Why so serious？」
再然後，他低頭看了下手機，忽然興奮起來，他轉身就要走，像是想起哀彌夜的存在一樣，興味十足的眼與她對視了一下，然後說，「可愛的小姐，我能看到你心裡的黑暗，釋放出來，你看，瘋狂就像地心引力，有時候需要做的不過是輕輕一推。」
這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
Joker行事向來乖張，沒有動機，隨心所欲。
幾乎很快他們就離開了這裡，而夏洛克所說的警衛，自然是不可能趕來的，他並不是需要外援才能行動的人，那句話，只是用來擾亂Joker手下的。
哀彌夜之前就觀察過這裡，似乎是一個化學實驗室，有一些裝著奇怪顏色的瓶子。
她手腕上還淌著血液，嬌嫩的皮膚被燙傷，破裂以後顯得異常觸目驚心。
然後她就看到那個男人從那些瓶子裡找了一個空的燒杯，往裡面倒了兩種試劑，混合在一起後，他沾了一點就要往她手腕上抹。
哀彌夜：？？？
她往後一躲，「先生，您似乎往裡面倒了鹽酸？」
男人將她的手腕扣住，力道強制，她無法再往後躲，然後他斜睨她一眼，「你讓我懷疑劍橋大學的申請條件。」
哀彌夜：？？？
「如果你的眼睛有它存在感，你就應該能判斷出這是氯化鐵溶液。」
她忽然反應過來，剛才因為再次被捲入這種事情裡，她的情緒有些波動，以至於沒有仔細看他做了什麼。
而氯化鐵水解形成氫氧化鐵，使蛋白質迅速聚沉，這些她都知道。
用來止血，一切都那麼合理，是她的思維不夠靈活。
但是當夏洛克將溶液抹在她手腕上的時候，她感覺痛到眼淚都要出來了。
哀彌夜的小臉皺起來，轉頭不再看他的動作，越看越嚇人。
「你為什麼會知道我在這裡？」
雖然她的確會感謝他救了她，但這不會成為她不懷疑他的理由。
他是天才，高智商，精英最容易滋生出罪犯。
而且還那麼瞭解那個神秘兇手，輕而易舉將她的生平推理出來。
這並不是一件平常的事情，換成任何人恐怕都會敬而遠之，她不怕不是因為她足夠勇敢，而是因為她活到現在，要做的就是，克服恐懼。
不然呢？
因為這些層出不窮的案件就頹廢墮落，再也抬不起頭，像個精神病人一樣在病房裡瑟瑟發抖，終日害怕，恐懼那些罪犯？
就像一個從雲端被擊落的天才，從此隕落？
但是，天才隕落，也必定非同凡響。
她，不會成為失敗的那一方。
這個世界上，還有更多比她慘的人，相比起已經死去的，她起碼還活著。
卷髮男人將她從地上撈起來，沒什麼表情地往外走，聲音低沉華麗，「只要你還有行動能力，我就知道你在哪裡。」
過了一秒，他假笑著補充了一句，「你沒有，我也知道你在哪裡。」
哀彌夜：？？？這個男人怕是在藐視政府。
☆、10
離哥譚最近的機場需要坐地鐵過去，哀彌夜從未來過哥譚，也沒有手機，所以是跟在夏洛克身後的。
在上了地鐵以後，她就有些出神，將她綁架的罪犯如果是那個神秘兇手的手下，為什麼會來哥譚？
……哥譚，那不就是與紐約最接近的地方？
為什麼？
哀彌夜抬起頭，這才發現因為是下班的點，地鐵裡人山人海，人與人之間幾乎沒有任何縫隙，而離她最近的卷髮男人，站得筆直，黑色的風衣領子豎著，將他瘦削的臉龐遮了起來，但那雙銳利的雙眼依然能穿透人心。
她趁著人擠人，借機伸手摸了把他的腹肌。
……完美。
好想再摸一次。
低沉華麗如大提琴一般的音色響起，「停止你那愚蠢的想法。」
噢？？
哀彌夜委屈地收回了手，轉過頭不再看他，又開始思考起這個罪犯。
如果不出意外，應該就是給她發短信的A了，不然，這樣沒有任何預兆就出現的罪犯，邏輯上說不通。
即使不發短信，那麼這個罪犯，至少需要尾隨她或是跟蹤她，否則怎麼會知道她在哪？
就連她的未婚夫查理斯也要通過儀器才能找到她。
哦說起來，是挺久沒有聯繫過她名義上的未婚夫了。
並不是沒有感情，恰好相反，兩個人從小一起長大，真正意義上的青梅竹馬，真正意義上的門當戶對，唯有一個人不贊成她和查理斯的婚約——哥哥。
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她面臨著越來越多的罪犯，被無窮盡的案件侵襲，她早已不再是原本那個，耀眼奪目的公主，她不得不堅強起來，她知道被這些惡魔打敗會有多可怕，所以才堅持。
可是常年與惡魔打交道，又怎麼可能保持心靈乾淨如初呢？
Joker說得沒錯，能從她心裡看到黑暗，因為她的確也想過，憑什麼要成為受害者？
為什麼只有她？
只有她一個人承受著擔驚受怕。
應該所有人都一樣啊，憑什麼只有她要被傷害，如果上帝不公平，她就來實現公平。
可是，最後還是自己沉默地與惡魔對抗，她已經夠痛苦了，何必再當自己所厭惡的人。
為了保護自己，她行蹤不定，這樣，那個神秘人未必就能將手伸到全球範圍內。
為了保護在乎的人，因為她表達出喜歡的人或事，幾乎都會被殺掉，但所幸，這兩年因為她行蹤不定，所以兇手也有一段時間沒有找上她，這讓她幾乎以為自己的做法奏效了。
當然，她也思考過，一直躲下去當然不是個辦法。
但他在暗處，而她在明處只會對她更加不利。
而發展的情侶關係，夏洛克說對了，挑釁兇手，為了讓他主動現身。
哀彌夜陷入到自己的想法裡，對地鐵坐了多少個站也漠不關心，直到夏洛克叫她，她才意識到該走了。
奈何人實在太多，即使艱難地跟緊他的步伐，也已經被人流沖散了，等到好不容易擠到了門口，腳剛踩上與外面的那個檻，忽然就出現了『叮叮』聲，這意味著馬上門就要關閉了。
就像是下意識一樣，她縮了回來。
在面臨了那麼多的過去以後，她謹慎到幾乎有被害妄想症。
所以，在警示聲響起的那一刹那，她就像潛意識想保護自己一樣，馬上就往回縮，其實明明那幾秒可以下去，但是她害怕冒險，她也沒有那麼大的自信能在危險中規避風險。
而站在外面等她的卷髮男人，沒有催促她，眼神一如既往的涼薄，沉默地看著她，然後說，「在下一站等我。」
哀彌夜咬了下唇，點點頭，看著門一點一點關上，地鐵裡的燈也熄滅了，一切都歸為了黑暗。
恐懼與不安開始滋生。
之前一直在他身邊想事情，所以不覺得，現在忽然發覺，原來地鐵是這樣暗，裡面的每一個人都像是兇手的模樣，每一個人的表情都變得詭異起來，似乎隨時都有可能來抓住她，然後殺了她。
明明到下一站不會超過三分鐘，她卻祈禱時間能再快一點，再快一點。
詭譎的死寂。
她的內心攪成一團，尤其是在剛剛從罪犯手裡逃了出來。
哀彌夜，不要怕，總會變好的，總會。
我會贏，不要害怕。
我可以，我一直都很優秀，我是天才，我要做的，只是克服恐懼而已，就像以前一直做的那樣。
驀地，透著絲絲黑暗氣息的話像是憑空出現。
殺了他不就好了嗎，就不會再怕了。
做回永遠耀眼的公主。
殺了他就好了呀。
☆、11
車停了下來，燈重新亮起來，她臉上的陰沉如潮水一般迅速褪去，就像從未出現過一樣。
而指尖有細微的碎冰出現，她不動聲色地捏了下食指，將碎冰抹掉。
從地鐵裡出來，見到了那個卷髮男人，瘦削的身影，冷漠的表情，銳利的雙眼。
反而，讓她感受到了一種奇異的安全感。
她一掃心裡的陰霾，唇角輕勾，眉宇間渾然天成的嫵媚散發得淋漓盡致，挑不出缺點的美人，眼睛裡流露出一種罕見的極光。
「先生，你有女朋友嗎？」
「那不是我的領域。」男人略微皺眉。
「先生，我覺得你需要一個女朋友。」她笑得恣意動人。
難得沒有直接出言譏諷，他似乎思考了一秒，「我為什麼需要。」
哀彌夜試圖說服他，「比如說你在犯罪現場觀察並思考的時候，需要一個人來幫你提供工具。」
「再比如說，當你覺得案子簡單的時候，你可以和女朋友玩智力遊戲來打發時間。」
「我覺得我剛好可以勝任這個位置。」
她的眼睛亮亮的，猶如萬千星辰住了進去，染成金色的發根處長出了一點雪白——她原本的發色。
凱霖家族的伴X性遺傳病，女性比男性更容易患。
即使是最普通的太陽光，對她們而言也會更加灼熱甚至刺痛。
強光下皮膚灼傷，甚至可能永久性失明。
對於光比平常人更加敏感，也更加脆弱的人群。
夏洛克嘴邊露出一個假笑，眼睛裡毫無波動，「你每次說話都讓我懷疑劍橋大學的入學條件。」
「我的一切將會以你為優先。」她說道，白皙的臉頰上閃爍著光澤，那雙蔚藍色的雙眼像是最乾淨的遼闊天空，無邊無際又充滿了韻味。
卷髮男人沒有說話，垂在兩側的手微微動了一下。
「所有的一切，都會印上您的記號，先生，我將屬於您。」
只屬於你一個人。
她的眼眸如初夏的花，唇瓣宛若春櫻，她的美不單單是外貌，還有從內而外散發的韻致，極端的瑰麗。
所有的一切，都會印上他的記號。
夏洛克看著她，銳利冰冷的眼睛如同一汪碧潭，平靜又毫無波瀾。
四周都是形形色色的人群，吵鬧又混亂，因為是高峰期，所以人很多，剛才下來的時候就能感受到，人與人之間的距離都很短。
他向來認為愛是種危險的劣勢，但是，他也並不認為男女關係必須要注入愛情。
她剛剛說的是她將屬於他。
像是過了一個世紀般的沉默。
隨後，他說，「你想要什麼？」
「嗯？」
「你來倫敦的目的很明確，並且你的行為資訊不加任何掩飾，你試圖引出罪犯，你需要我的説明，但並不是幫你找出罪犯。」
他的眼睛在她的臉上審視，像是最精准的儀器，不漏過一絲一毫。
「一串密碼。」
「和普通人的情侶關係無法激怒罪犯，因為你知道罪犯明白那些被你隨機選擇的人不具有任何價值，而我是諮詢偵探，你從多年來的案件分析得知他很謹慎，一定會設法除掉我以保證他的絕密性以及高度掌控欲。」
他說話不帶有任何感情，像是機械一樣。
然而哀彌夜卻愣了一秒。
在他的面前，她也許真的宛如透明一樣。
「很抱歉。」她垂下長長的眼睫，「利用他人對我而言已經是習以為常的事了。」
「我對此並不持反對意見。」他因為站著，所以看著她的時候會有一種居高臨下的壓迫感，「所以，那串密碼是什麼？」
☆、12
「當你知道密碼以後，兇手也會將你算入他的計畫中。」
最後的警告。
「我從不認為死亡會帶給人類感情色彩，即使大部分人包括你在內都對死亡恐懼，但這不代表所有人都會恐懼。」他神色淡淡的，看不出任何情緒，「其次，我也不認為這個兇手有能力殺掉我。」
在難以計數的案件中存活下來的哀彌夜，在這一刻，前所未有地豔羨他對待死亡的態度。
而那一串密碼，她早已爛熟於心。
她將手機遞給他看，相冊裡只有一張圖片，只拍攝了那串密碼。
182919391,2
夏洛克的思維宮殿開始運作，所有專業與非專業的解密守則一排一排規則有序地列出來。
字母、號碼、化學元素、蛋白編碼、線性規劃……
從點到線，再從線到面，二三維的轉變。
他從那些繁複冗長的資料中抽取出其中兩個。
日期，座標。
甚至不需要他重新排列組合。
因為密碼很簡單。
只是兩者相結合。
「凱霖。」他說。
「密碼是凱霖。」
哀彌夜皺了眉，「兇手留下我的姓氏？為什麼？」
「不是留下你的姓氏，而是凱霖是他的姓氏。」
她的瞳孔放大了一秒。
「密碼末尾是1，2代表（1，2），這是一個座標，而18291939是兩個日期。」
不需要他再繼續解釋了。
1829年9月德國化學家凱庫勒誕生，1939年鮑林出版了具有劃時代意義的《化學鍵的本質》。
（1，2）即取凱庫勒的第一個字與鮑林的第二個字——凱林，諧音也就是凱霖。
所以，她一直都被兇手掌控在手裡。
她的哥哥？
這也就可以解釋為什麼她換了新的手機號碼，哥哥也仍然能撥通她的號碼。
長達十幾年的折磨源自於最親近的人。
哀彌夜指尖的碎冰一點一點凝結，肉眼可見的寒氣從她的指尖開始外放。
明明情緒已經潰敗，所有的克制都已經消失，連一直謹遵的守則——不要使用能力，都因為而失效。
下一秒，她碾碎了指尖的碎冰，眼神平靜，如一潭死水，望不到盡頭。
「很感謝您的幫助，先生，我想我們該早點回到倫敦。」
在情感崩塌的幾秒之內重新恢復理智，沒有感情用事。
夏洛克的眼睛露出難得的讚賞。
驀地，她的手機震動了一下，短暫又不可忽視。
仍然是一條短信。
親愛的福爾摩斯先生，請代我向另一位福爾摩斯先生問好，以及，很榮幸有您的參與，使這場遊戲變得有趣。——Killer。
哀彌夜握著手機的手輕微地顫動了一下，「請恕我失陪一下。」
然後她就轉身去了洗手間，夏洛克望著她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什麼。
而哀彌夜，進入了一個小間以後，鎖上門，確認落鎖以後，所有的偽裝就像是全部褪去一樣，她蹲了下來，將臉埋在手掌裡。
所有情緒釋放出來，但卻，沒有眼淚。
即使是這樣，也沒有眼淚。
她大口地喘著氣，像是溺水的人剛浮出水面一樣，胸口起伏劇烈。
一聲短暫的又克制的嗚咽聲，然後就是長久的沉默。
為什麼。
為什麼。
偏偏是最親近的人摧毀了她。
☆、13
調整好情緒以後，她洗了下手，抬眼時能從鏡子裡看到自己的面容，她很久不照鏡子了，因為在多次變換自己外貌以後，她已經不太能認清楚自己的模樣了，她也不在乎了。
鏡子中那個金髮女孩，面色蒼白，眼神黯淡無光，就連向來紅潤的唇瓣也失去了色澤。
一眼看去，就像是常年生病的虛弱少女。
尤其是這病態的膚色，讓她看起來很脆弱。
她很痛苦。
她承認，在那些過去一點一點為她揭開帷幕的時候，她無法將自己剝離出來。
即使再過許多年，當這些過去再度被人挖開，她依然會痛苦。
如果一開始沒有經歷這些，她該是多耀眼的存在。
凱霖家族的小女兒，家財萬貫，權勢滔天，她還有美豔的外貌，她這一生該是萬眾矚目，人人都會羡慕她。
由她來決定誰可以得到她的青睞，她的身邊不會缺乏優秀的人，他們會以她為中心，她天生就該是作為最頂端的人存在著。
可是，現在，她不敢回家，不敢暴露在大眾之下，不敢染回原本的發色，不敢扔掉那些美瞳，定期更換手機號碼，不能在一個地方長久居住。
更不能和從前任何熟悉的人聯繫。
不敢相信任何人，活在陰影下，活在恐懼中。
一個可悲又可憐的人。
哈。
這種形容詞也會用在她身上。
她的步伐比進來時更加穩重，臉上沒有過多的表情。
「你用了五分三十六秒來調整情緒。」夏洛克的目光像是某種射線打量著她。
有些不明所以他為什麼強調了時間，她剛開始思考，對方又開始說，「我收回之前對你的讚賞。」
「你什麼時候讚賞我了？」
他懶得再回答，而是往機場的方向走，一隻手拿著手機購買最近的機票，另一隻手抓住她的手腕，原本就是個高個子，走起路來速度很快，但是因為第一次她說過以後，似乎那之後他都有放慢速度。
至於讚賞，大概在偉大的諮詢偵探心裡，一個眼神也代表著讚賞。
夏洛克購買的機票離登機還剩十分鐘，他們很快過了安檢，快到檢票口的時候，手機自帶的系統鈴聲響了。
是她哥哥的。
在那串密碼直指他的時候，他聯繫她。
一陣短暫又詭異的沉默以後，她接了。
急促的喘息聲，有很多雜音。
「哀彌夜，不要相信潔西嘉。」
「她就是Killer。」
「一定要活著，記得我教過你的嗎？置之死地而後生。」
然後就是忙音。
潔西嘉·凱霖——她的姐姐。
她一開始就先入為主以為兇手是男性，從未懷疑過她的姐姐。
但是，她的哥哥就值得信任嗎？
聽力出色的夏洛克淡淡地說，「從雜音分析來看，你的哥哥正在被你的姐姐追殺。」
「當然，你也可以期待是你的哥哥手機出了問題。」
哀彌夜看他，「你是在說笑嗎？」
「很高興你那小腦袋終於開始運轉了。」
哀彌夜：「……」
上了飛機以後，她心裡就有種很不對勁的感覺。
這一切發生的太順利了。
密碼解開，似乎矛頭就指向了她的哥哥和姐姐。
但是，真的是嗎？
最親近的人為她編織了一場彌天大網，就為了摧毀她？
從小就把她當成小公主一樣寵愛的哥哥和姐姐，都成了嫌疑犯？
如果是他們，FBI和CIA就一定會有許可權限制，不能過多干涉他們。
從這個角度來解釋，也就明白為什麼十幾年都抓不到兇手了，因為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可是，到底是誰呢？
知道她號碼的哥哥還是自從她逃往開始就失去聯繫的姐姐？
☆、14
紐約。
從飛機上下來沒有超過一個小時，沒有通知任何人，但是從機場出來以後，她給查理斯發了一條消息，請求他幫忙探查她哥哥和姐姐的思維。
兩個從未被當做犯罪嫌疑人的富家子女，耀眼奪目地活在舞臺上，世人敬仰傾佩，他們優秀傑出的經濟才能讓人讚不絕口，夜空中的北斗星。
查理斯尊重哀彌夜，也尊重凱霖家族，不會私自去窺探別人的內心。
但如果這關係到和他從小一起長大的未婚妻的生命安全，他會幫她。
發完消息以後，她就和夏洛克去往那個已經太久沒有踏足過的家。
是恢弘壯麗的城堡，週邊是約莫二十米寬的河道，過了橋以後，每一條小道都精緻優雅，走到城堡裡更加驚歎這樣的藝術品，從外面看是恬靜安逸又極具中世紀貴族氣息，進去以後，一眼就能看到華麗的雙重旋轉樓梯，它可以讓人們上下樓梯卻彼此錯開永不相見。
精妙絕倫。
這種程度的建築以及地段，價格不會低於五億美金。
這倒是很像凱霖家族的手筆，奢侈精美，低調與高調的矛盾存在。
從她進來開始，就會有通知她父親，而很快的，兇手也會知道她的位置。
這座城堡很大，雖然知道她的哥哥正在被追殺，情況危急，不然她也不會直接回到這裡來。
但是，很難知道她哥哥的具體位置。
所以她先到了自己的房間，推門進去，一室典雅，熟悉又陌生。
雖然夏洛克的房間被安排在隔壁，但仍然和哀彌夜一起來到她的臥室。
卷髮男人的眼睛如同某種機械儀器一樣掃描著整個房間，然後默不作聲地坐了下來。
她將外衣脫掉，伸了下手臂，然後坐在木椅上，眼神有些放空。
接著，就有管家端著甜點和下午茶進來，考究的茶具，精緻的點心，放在桌上，向哀彌夜問候以後就退了出去。
自從逃往以後，她過得很拮据，至少對她而言，那就是拮据的生活。
忽然之間，這種細緻入微的服務讓她感覺鼻間有些酸澀。
她本該是和她的哥哥姐姐一樣耀眼，她本該是享受世界之最的公主，她本該萬眾矚目。
卻因為從小就開始的各種案件，而被逼著成長，被逼著獨立。
被逼著隱姓埋名，被逼著察言觀色。
她明明該是眾星捧月的存在。
驀地，原本關上的房門被打開，同時，口袋裡的手機震動了一下。
一定要告訴我你沒有回家，我探查了潔西嘉的思維，她是killer，但是希瑞爾是變種人，他的能力是遮罩掉所有變種人的能力。——查理斯·賽維爾。
她抬眸，對上潔西嘉似笑非笑的眼，她曾經最親近的姐姐，陪伴了她整個童年的姐姐，永遠遷就她寵愛她從不會對她生氣的姐姐，是讓她這麼多年以來擔驚受怕的罪魁禍首，是不斷折磨她甚至幾乎摧毀她的殺手。
最親近的人，編織了一張彌天大網，將她籠在裡面，像貓逗弄老鼠一樣殘忍。
「為什麼？」
她再也無法保持理智，一直以為強撐著的冷靜轟然崩塌，她的眼睛有不可置信也有歇斯底里。
明明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可當真的知道，這個兇手是她的姐姐的時候，依然無法理性地面對。
「為什麼？！」
她再次問，眼睛通紅，像是瀕臨暴走的野獸。
「哀彌夜。」潔西嘉的目光略過不動聲色的卷髮男人，轉而回到她身上，「我的公主。」
「我是這麼喜歡你，我的天使，我黑暗中唯一的一束光，你是多麼耀眼又美麗啊，我真的很喜歡你呢。」潔西嘉的臉上依然掛著微笑，就像是在和人聊有趣的事一樣閒適。
「我可以給你所有的一切，你需要的任何東西，我都可以給你。」
「但是，你為什麼要和希瑞爾那麼親近呢？」
「希瑞爾怎麼有資格碰你，那個該死的男人！」
說到這裡的時候，潔西嘉的表情猛然變得猙獰扭曲，但隨即，她又恢復了微笑，就仿佛剛剛那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你靠近誰，他們就會因你而死。」
「所以，只有姐姐才是你唯一可以依靠的人哦。」
☆、15
這種病態扭曲的思想，讓人難以接受。
像是怒極反笑，哀彌夜站起來，指尖縈繞著寒氣，她的笑容有些不對勁，不單單是因為憤怒，還有一種從地獄蔓延出來的邪惡，長久壓抑澆灌出來的罌粟花，嬌嫩而充滿了罪惡。
「你殺了希瑞爾？」她眼神有些瘋狂的色彩，雜亂無章，但又很快被克制下來，「他死了，就沒有人能壓制住我的能力。」
「太過輕敵可不好。」
說話間，她手裡的寒氣瞬間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往潔西嘉的方向飛去，所及之地全都凝結成冰，四周的溫度驟降。
潔西嘉不以為然地笑著，看哀彌夜的眼神有些詭異，「我的女孩長大了。」
那些寒氣來到潔西嘉的身邊的時候，就像失效了一樣，再也無法靠近一步。
隨即，潔西嘉憑空虛握了一下，火焰就從她的指尖跳躍出來，那些凝結的冰塊因為溫度而開始融化。
「不要壓抑自己的天性，哀彌夜，釋放你自己。」
說著，她就要將火焰伸及哀彌夜的方向。
一道略顯低沉的聲音打斷了她。
「你很疑惑為什麼你派的私人警衛沒有包圍這裡。」夏洛克的目光理智銳利，面上依然冷淡。
「三次性侵經歷，母親的偏愛，糟糕的童年，這些塑造了你現有的價值觀。」
潔西嘉的臉色變了變，仍然嘴角輕勾，「福爾摩斯先生，如果您還記得這裡是凱霖的地盤。」
「你留下的密碼是凱庫勒和鮑林。凱庫勒的著名成就是寫出了苯的結構式，而苯的結構式，他用蛇咬尾來形容苯環的結構，而鮑林的著作之一《化學鍵的本質》，你再次提到了化學，因為你知道哀彌夜擅長化學。」
「環狀的蛇，化學，顯而易見，蛇徽，醫學才用蛇繞拐杖的標記。」
「你留下這個密碼的時候是六年前，正是凱霖夫人失蹤的那一年，這個密碼不單是你對自己輕易躲開刑偵機構的自大，更蘊含了凱霖夫人的具體位置。蛇徽起源於希臘傳說，以希臘為一個座標點，連接紐約形成一條直線，向下作一個苯環形狀，其中心的位置——澳大利亞，你當然不會將凱霖夫人安置在紐約外，因為你留下這個密碼，是為了讓哀彌夜看懂這個資訊。」
這時潔西嘉已經再也維持不住遊刃有餘的表情了，而夏洛克的氣場也越來越強大。
「蛇咬尾，回到原點，你用的密碼是日期和座標，澳大利亞對外宣稱1788年1月26日為建國時間，（1788，1，26）顯而易見，你六年前沒有想到這串因為自大而留下的密碼會在六年後破解。」
他毫不留情地說完最後一步推理，「以這裡為座標原點的正南方1788米，再向正東方行進1米，正好是凱霖的私立醫院，26樓。」
潔西嘉的眼神劃過一絲陰沉，很快又消失，嘴角揚起一個得體的笑容，就像在參加一個宴會，她拍了拍手，「親愛的福爾摩斯先生，非常感謝您的參與。」
她手中的火焰開始跳躍，「因為這將是您人生中最後的推理。」
話畢，那些火焰迅速膨脹開來，像鳳凰張開了翅膀，往夏洛克的方向而去。
但那些火焰卻被寒氣凝結，哀彌夜指尖散發出的極寒使那些火焰在夏洛克前方停止，無法再靠前一步。
然後，夏洛克手裡的槍對準了潔西嘉。
特製的專用於對付變種人的槍械，可以使中槍的變種人暫時失去變種能力。
當然，夏洛克從未失手過。
確認潔西嘉昏迷過去以後，哀彌夜看向他，眼睛已經沒那麼紅了，神色也恢復了正常。
「你剛剛說，她派的私人警衛？」
夏洛克斜睨她一眼，收回了槍，「愚蠢的金魚總是太過依賴於高科技電子產品。我在她打開你房門的那一刻黑入了她的帳號，以最高許可權取消了她下達的命令。」
就這麼簡單？
哀彌夜沉默。
爸爸早該抱他大腿的？？？
哀彌夜是大sb。
過了一會，她想起來，「我的哥哥……」
「百分之二十的存活率。」
她的目光回到潔西嘉身上，然後，她就發現，潔西嘉的身體憑空消失了。
幕後殺手，又怎麼可能，輕而易舉地被抓住。
她應該猜到的。
期待是一切不幸的根源。
☆、16
第二天一早，神盾局的人就來找她了，一個合作。
潔西嘉只用了八個小時就殺掉了二十七個人。
而另一個受害者希瑞爾在重症監護室。
夏洛克不知道去了哪，哀彌夜來到客廳，管家正站在一旁，女傭已經擺放好了茶點。
她坐在軟椅上，看著前面兩個人，一個是她見過的托尼·斯塔克，還有一個性感美人。
托尼挑了下眉，「所以，這就是你拒絕我的原因？」
娜塔莎勾唇笑了下，散發著一種猶如實質的媚惑，「以她的臉蛋，拒絕你是情理之中。」
「我記得上次紐約被炸是我掏錢彌補的，這叫什麼世道？把出錢出力的人放在最低位。」
哀彌夜端著考究的茶杯，只微微抿了一口，「雖然我並不介意和美人聊聊閒事，但是，我們還是回到正事上來。」
她的笑容得體，眼尾上挑，明明生得一張嫵媚天成的臉，此刻卻像帶了一張面具，將自己藏在一個安全的範圍內。
這種長久以來被罪犯侵襲以後留下的後遺症，讓她做任何事情都總會將真實的自己藏起來，永遠笑面迎人，總是擺出一副調情高手的模樣，似乎就真的，只是一個純粹的富家子女，流連於花叢中倒也沒什麼不妥。
卻分明，所有人都知道，她總是被捲入兇殺案中，大家都會認為她是個可憐蟲吧？
來自罪犯的惡意，被最親近的姐姐玩得團團轉，這麼多年都不敢歸家，稍微動點腦子都知道這是潔西嘉在爭奪凱霖的掌控權，只要這件事情不被公諸於眾，而希瑞爾又在重症監護室，凱霖家族唯一剩下的一個小女兒，卻也因為常年不露面而失去了名望。
這種死局，偏生她沒有流露出任何悲情神色。
這個被折磨的倖存者，正矜貴得體地坐在軟椅上，優雅的模樣，完全看不出來在她的身上，曾發生過那麼多匪夷所思的事情。
托尼投映出一段錄影，手不停地操作著智慧系統，「女孩，至今為止，你的任務完成的不錯，剩下的就交給大人來做。」
錄影上的放的是所有潔西嘉對哀彌夜下手的證據，以及潔西嘉轉移的凱霖家族的股份。
值得深思的是，那些股份都被轉移到了哀彌夜的名號下。
出人意料。
娜塔莎對她笑了笑，看得出來很友善，只是娜塔莎長相出挑又是一種銳利的美，這種笑容看起來竟有幾分調情的味道。
「這段時間潔西嘉·凱霖會再次找上你，為了你的安全著想，賽維爾莊園是個不錯的地方，再加上你們的婚約，我想，你應該會想見到你的未婚夫。」
她不動聲色，但卻在心裡感到不安和猶疑。
以前不知道兇手的真實身份，所以她不敢去見查理斯，甚至不敢去賽維爾莊園，她的厄運，不能再帶給那些人生還璀璨著的孩子身上。
現在已經知道了兇手是潔西嘉，在賽維爾莊園，以查理斯的變種能力，她會很安全，只是，心裡卻總覺得有點不對勁。
而且，夏洛克也不在，她完全沒有一點參考意見。
沉默了一會，她還是點頭答應。
沒有別的好選擇不是嗎？
從接待他們到和他們完全談妥所有合作事項以後，已經過了午飯時間，管家親自去送他們，然後女傭就開始佈置餐點。
到了這個點了，夏洛克還是沒有出現。
她皺了眉，雖然知道夏洛克有著令人驚歎的推理能力和出色的格鬥能力，但是卻還是會擔心。
這並不是她可以動心的人，最好不要太過關注對方的一舉一動。
在逃亡了許多年，回到家裡以後，所有的言行舉止就像變了一個調一樣，在外面的輕佻隨意消失殆盡，剩下的，是克制的優雅，凱霖家族從小教育而成的隱忍。
永遠不要期待。
這樣才不會因為過高的期望值而帶來超額的失落。
準確評估自己的價值，認清自己的位置。
不要去做自己不該做的事情。
記住，只有活著，才能不被淘汰。
最後一條，是她這麼多年以來，一直告訴自己的。
只有活著，她才能贏下這盤人生豪賭。
☆、17
沒有等到夏洛克，她給他留了條短信，囑咐了管家，如果是夏洛克來，儘量滿足他的所有要求，只要不算太無理。
私人飛機已經在等她了，從這裡到賽維爾莊園算不上太遠，坐飛機的話，一個小時就能到。
她腦袋裡想了些事情，才發現有點不對勁。
她的姐姐潔西嘉，說的那番話，太過奇怪了。
她小時候的確和希瑞爾玩得不錯，畢竟是血緣關係，但是，如果她討厭希瑞爾的話，早年為什麼一直沒有對他動手？
雖然這樣的懷疑有些冷血，但是她不得不謹慎一點。
潔西嘉也許真的是兇手，但是，她為什麼一開始沒有殺掉希瑞爾？
希瑞爾恐怕比那些已經死去的受害者和她更為親近，潔西嘉說道希瑞爾時的表情不太像是假的，但是為什麼沒有動手？
或者，為什麼到了最後才動手？
是因為什麼？底牌已經沒有了嗎？還是迫不得已？
潔西嘉這麼多年大展風采，手中握了不少凱霖的股份，全都轉給了她，為什麼？
就因為潔西嘉對她過於溺愛？這種東西太虛了，尤其是上層階級在明白了權勢到底代表什麼以後，親情就顯得寡淡了許多。
她曾問過一位權勢滔天的官員的兒子一個問題，她已經忘了問題的內容，但她一直記得他的答案。
「為了救我自己，我爭取的，是我的生存權。」
她記得這句話，因為她做的一切，只是因為不想死。
她憑什麼向現實妥協，她憑什麼將就落魄。
就算生活給予她再多的黑暗，她也不會認輸，她不甘心。
撐到現在，她不想隨便地死去。
沒有愛情，沒有朋友，沒有一切，她都可以接受，只要活著，她就是贏家。
這場遊戲，她要做最後的那個人。
從飛機上下來，她徑直走著那條路，很熟悉，卻又很陌生，她太久沒有踏足了。
沒有別的人來迎接，她也不喜歡在這個時候被人關注。
只有查理斯，嘴角含著笑，坐在輪椅上，看著她的目光溫柔，聲音已經不再是記憶中的稚嫩了，「哀彌夜。」
他張了張嘴，想說什麼，最後只是笑，太久沒有相見了，他想說的很多，但是來日方長，不急在這一時，他也不想給她壓力。
這裡該是她的安全屋，他會保護好她。
其實早在一開始，只要她說，他就會幫她，可是她沒有說，她寧願自己一個人流落在外，也不肯說。
他知道她想的什麼。
她不想連累他。
賽維爾莊園是變種人的天堂，她深知這一點，如果讓這裡成為她的避難所，那這裡也將是兇手的犯罪現場。
即使他的能力再強大，她也不敢冒這個險，正是因為她清楚賽維爾莊園的意義，她寧願自己陷入更加危險的境地，也不願意把黑暗引向賽維爾莊園。
但是現在時過境遷，兇手已經暴露出來，她得以喘口氣，留在這裡是再好不過。
查理斯帶著她來到了她小時候在這裡留宿時的房間，煥然一新，乾淨又漂亮。
更重要的是，查理斯就在旁邊。
雖然明面上是更能保護她。
但是他和她，始終是有婚約的。
除非她把眼睛閉上，不然她是瞎了才會看不出來查理斯喜歡她。
可畢竟是小時候的喜歡了，她想了想，覺得這種喜歡會在往後幻滅的，也就心安理得地住了下來。
賽維爾莊園住了一個新來的美人，這個事情沒過幾天就在底下學生那邊傳得火熱了。
大家都在猜，這個美人是查理斯的女朋友。
查理斯溫柔體貼，但卻不是任人欺負，面對這樣的流言，換一個物件他或許早就澄清了，但他聽到這些流言的時候，只是嘴角帶笑，也沒說是還是不是。
下課後，他照例先去書房，本來是打算晚點再去看哀彌夜的，才見面沒多久，他不想讓她感到不自在。
但沒想到，卻在書房撞了個正著。
他打開門的時候，哀彌夜恰好在看書架上的書，細白的手指比白玉更精緻，正從那些書籍裡抽出一本。
他目光落在她手上的時候，頓了一下，又看向她手裡的書，驀地心裡一緊。
那是小時候她送給他的那一本，在一個禮物交換活動的時候，她送給他的，他記得自己當時送給她的是一塊腕表，他下意識目光去尋找，在看到她手上那塊自己送的手錶時，忽然間，心跳就有些不穩了。
哀彌夜轉過身，正好對上他的視線。
「查理斯？」
☆、18
「哀彌夜……」
查理斯下意識地叫出她的名字，這個被壓抑了太久的名字，這個在他深夜夢回時想要念出的名字。
風從窗外吹進來卷起了桌上的紙張，純白的紙紛飛著，最後慢慢地落在地上。
那些童年的回憶像一段影帶在眼前播放，即使哀彌夜只留給他一個號碼，即使哀彌夜從沒有回復過他。
他始終，不能釋懷，不能把她當作一個故友一樣。
時至今日，他心裡，一直都只有她。
風在空氣中流動，略過她的發尾，繞著她的髮絲旋轉，她的身影變得縹緲，仿佛隨時都會離開一樣。
「怎麼了？」
哀彌夜不明所以，手上還拿著他的書，瘦削的身影，肌膚有一種病態的白，看上去就像一個弱不禁風的需要人保護的女孩。
可是，這麼多年，她從未要過他的保護。
她一個人，承擔了罪犯的所有傷害。
那些過去的，不為人知的秘密，被她埋在心底，自己吞噬掉，因為不想帶給別人傷害，所以呈現出血淋淋的體貼和溫柔。
只是，誰來放過她？
胸口隱隱有些鈍痛，他來到她面前，深藍色如大海廣闊又比星辰更迷人的眼眸，溫柔地看著她，「哀彌夜，不要擔心，賽維爾莊園，會保護每一個變種人。」
那些簽下合約保護她的警衛和保鏢都死在了罪犯手下，保護這個詞在她眼裡，已經形同虛設了。
但她還是笑了笑，「嗯，我知道，你會保護我。」
其實，會不會，她並不在意。
哀彌夜終究還是因為那些黑暗的過去，而變得冷漠，不再相信別人了。
她在笑，眼睛裡卻平淡，對他說的話無動於衷。
哀彌夜就在他眼前，他卻覺得，他們之間的距離，已經在過去的某一個節點開始，越來越遠了。
他像是想要抓住什麼一樣，有些倉促地開口，「哀彌夜，你還記得小時候的事嗎？」
「記得，怎麼了？」
像是受到了某種鼓勵，他語氣平靜下來，「我還記得第一次我們去哈裡家的時候，你和我帶了桑葚和楊桃，我們坐在樹上，哈裡想加入我們，然後你就把那些桑葚扔在他身上。」
查理斯的臉色柔和，仿佛因為想到了什麼而舒心。
後面的事他沒有講完。
因為哀彌夜將桑葚扔在哈裡身上說，「你不該打擾我們。」
哈裡生氣了，大聲嚷嚷，「憑什麼？」
「我和查理斯是最好的朋友，可是我們不認識你。」
「可是這是我家。」
「我讓我爸爸買下來就不是你家了。」
哈裡爭不過哀彌夜，又是小孩，一會就哭了，不過他沒有去告狀，正因為這樣，所以他們後來和哈裡成了好朋友。
哀彌夜想起這些往事，卻沒有那麼美好的心情。
因為哈裡在她十三歲的那年，被兇手殺死了。
將內臟全部挖了出來，整個胃部暴露出來，被掛在她第一次見到哈裡時坐的那棵樹上，低垂著頭，面色灰白。
那個案件，她也是受害者之一。
她和哈裡被關在一個囚牢裡，他被殺手帶走前，他和她說，「哀彌夜不要怕，你還記得嗎？我的成績一直是A，我不會死的，等你被救出去以後，我請你吃魚子醬，不騙你。」
但他還是食言了。
後來被救出去以後，他沒有兌現他的承諾。
當時沒有，以後也沒有。
不知道別人的回憶是什麼樣的，但是哀彌夜的，充滿了血腥與痛苦。
那是一條用死亡鋪就的斷橋，她永遠也走不過去。
哀彌夜看著地上四散的紙張，雜亂無章。
「哈裡……」她低語，「他是個騙子。」
☆、19
她低語，「他是騙子……」
查理斯愣了一秒，這才想起，他的記憶還停留在那時和哈裡成為了好朋友，後來哈裡和哀彌夜被綁架，卻只有哀彌夜一個人活著回來了。
當時這件事被凱霖家族壓著，沒有人知道，直到後來，他再也沒有見到過哈裡，才隱約明白了什麼。
一個人，剝奪她的至愛、朋友，只留她一個人，比殺了她更令她痛苦。
他伸出手，環住她，輕輕地拍著她的肩膀，一下一下，「沒事了，哀彌夜，都過去了。」
雪山上的皚皚積雪覆蓋下的冰，總有一天也會融化。
就像初春時河面上的冰層，一點一點斷裂，融化，消失。
那時，初春的櫻花綻開，一朵朵嬌豔動人的花瓣，散發著淡淡的芬芳，馥鬱又令人愉悅。
真正的釋懷，是細膩柔和的，沒有轟轟烈烈的開始，也沒有歇斯底里的結束。
他拍著她的肩膀，溫柔的聲音在她的耳邊縈繞，「我會一直在你身邊，不要害怕，噩夢已經過去，沒有人能傷害到你。」
靜謐的時光蘊藏著無限的生機，過去已經過去，未來即將到來，生命永無止盡。
哀彌夜漸漸放鬆下來，正欲說話，忽然感到一股極強大的熱流從背後襲來。
她轉過身，愣怔。
一片巨大的像是要將一切都燃盡的火海吞噬著木板，灰煙滾滾而來，外面傳來了驚叫聲，混雜著哭泣聲。
爆炸聲震耳欲聾，一切都變成了無聲電影，她眼睜睜地看著，蔓延的赤紅之海，瘋狂地席捲著那些年輕的，擁有無限前途的孩子們。
她多年來不敢踏足賽維爾莊園，因為她害怕把罪惡引到這些人生正值璀璨年華的孩子們身上。
可是，她最害怕的事情，在她眼前發生了。
那些炙熱的焰火，也把她的心燃燒殆盡了。
火光映射在她的眼裡，成了濃烈的，再也無法消除的紋路。
孩子們的哭泣聲，尖叫聲，像被留聲機錄了下來，在她的腦海裡，不停地重播著。
巨大的爆炸聲在四處響起，人們跑著，臉上寫滿了恐懼、無助。
她閉上眼。
她看到的最後一幕，是查理斯擋在她的身前。
再次醒來時，地點已經變了，她看著眼前的男人，嘴一直在動，卻沒有說話。
過了一會，她反應過來，也許不是他沒有說話，而是她聽不見。
她摸了一下耳朵，摸到了硬塊，扣了一點下來，才發現是乾涸的血跡。
她再看向卷髮男人，從他的唇形判斷出來，他說的是，「你還好嗎？你能聽見我說話嗎？」
其他更複雜一點的單詞，她看不出來了。
她緩了一會，漸漸地能聽到聲音了。
「這裡是哪裡？」她臉上還沾著灰塵，整個人髒兮兮的，就像是一個在戰爭中活下來的士兵。
夏洛克一把撈起她，抓著她的手腕往某一個方向走著，「賽維爾莊園週邊。潔西嘉將所有的股份轉入你的名下，因為她知道她也活不久了，她的確是某後黑手之一，但還有一個真正的頭目沒有現身，那個人這才是你被捲入案件的根本原因，潔西嘉只是那個人的下屬，或者說執行者。」
她有些眩暈，四肢都有些乏力，身體非常不適，但她沒有停下來，努力跟上他的步伐，「這場爆炸，是潔西嘉謀劃的嗎？」
「她只是參與者，現在FBI和神盾局都在調查她，一有風吹草動，她就會被抓起來，她不敢冒這個險。」
「你之前就知道她不是真正的罪犯？」
「無論從哪個層面上來定義，她都是真正的罪犯，但這一切顯然不是她的智商能策劃出來的，在刑偵上面她的經驗少的令人髮指，連一個蘇格蘭場的新手員警都比她強，看看她的作案手法，滿滿的都是破綻，但反觀你之前遇到的案件，每一個細節都處理得非常完美，這只能說明有兩個兇手，沒有了背後的智囊，她現在就像是無頭的蒼蠅。」
哀彌夜：……
先生，您的描述性詞彙越發精湛了。
從賽維爾莊園週邊來到了一個隱秘的小道，從小道跟著夏洛克走了十多分鐘，就到了公路邊上。
哀彌夜沒有問他怎麼知道的，她不想自取其辱，畢竟，那在夏洛克眼中應該是最基礎的二維平面圖。
坐上計程車以後她忽然覺得，只要和夏洛克待在一起，她就是安全的。
這個認知維持了三秒，她就不這麼想了。
她拍了拍夏洛克的肩，「後面的那輛車看起來在跟蹤我們。」
夏洛克目視前方，沒有轉過去看，「應該是跟蹤我，現在潔西嘉自身難保，沒時間來跟蹤你。」
哀彌夜：……那是重點嗎？
重點是跟蹤啊，爸爸才從爆炸裡逃出來。
計程車在夏洛克說的位置停車，夏洛克拉著她的手腕往一個小巷瘋狂跑著。
才經歷了爆炸，這樣跑下去她體力很快就會透支，而且她一向缺乏鍛煉，逃跑絕對不是一個好點子。
「先生？夏洛克？」她喊住他，但他沒聽。
忽然他停下來半蹲在她面前，她明白了他的意思，沒拒絕。
於是局面變成了夏洛克背著她跑。
他帶著她躲進了一家餐廳，直奔洗手間，好在這家餐廳的洗手間是獨立的，並不是分成了男女，而是一間一間獨立的單間。
他拉著她在洗手台的地方把她的臉清洗乾淨，她也馬上脫掉了外套，雖然外面的衣服已經髒得不堪入目，但好在裡面的襯衫還很乾淨，下身的裙子拍了幾下，她簡直想慶倖今天穿的這條裙子品質棒，不僅沒壞而且不易沾灰。
他看了她一眼，銳利的眼睛像是正在運作的電腦一樣，他將風衣脫下來披在她身上，然後拉著她進了洗手間。
她背對著洗手間的門，過了一會，她聽到了腳步聲，正是往洗手間的方向來的。
她一下跳到夏洛克身上，雖然他看起來是瘦削的體型，但是手臂肌肉卻孔武有力。
在洗手間門被撞開的前一秒，她吻上他。
她手摟著他的脖子，擋住他辨識度高的黑色卷髮。
然後，在短暫的審視之後，背後的人說了句抱歉，門又被關上。
她松了一口氣，但是沒鬆開抱著夏洛克的手，以及吻上他的唇。
她加深了這個吻。
哦上帝，她說什麼來著，她不需要一年就能搞定他。
☆、20
這個吻在短暫時間後，夏洛克以驚人的學習能力反客為主。
哀彌夜，人生贏家。
在哀彌夜快要無法呼吸的時候，夏洛克放開了她。
「先生，你的耳朵紅了。」她調整了一下呼吸，順便打趣。
她身上還披著他的風衣，眼睛亮亮的，嘴唇因為親吻而更加紅潤，她就像是被貼上了他的標籤。
獨屬於夏洛克·福爾摩斯。
他轉頭不去看她，「過去的案子被整合，指向潔西嘉的證據被銷毀，FBI的探員會保護你去洛杉磯指控她。」
「所以，你現在是要帶我去洛杉磯？」
「這是不需要問就可以得出的資訊。」他用手機訂了機票，「當然，我並不指望你的智商可以讀懂這一點。」
「我想我的專業並不是推理。」哀彌夜試圖辯解。
「我當然知道你的專業是化學。」夏洛克斜視了她一眼，補充道，「毫無實用，從上次你對氯化鐵溶液的判斷來看，我更願意相信劍橋大學誤錄了你。」
哀彌夜選擇忽略這句話，畢竟，劍橋大學並沒有那麼容易進入，這一點就算夏洛克質疑，也是沒有證據證實的。
等到坐上飛機的那一刻，她發現和夏洛克在一起，就沒有靜下來的那一刻，忽然感慨，生命在於運動。
坐了一會，忽然想起了久遠的回憶，她問，「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時一起參與的那個案件嗎？」
夏洛克抬頭看她，示意她繼續說。
「你還沒有告訴我真相。」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哀彌夜：「……」很有道理，無法反駁。
「偉大的福爾摩斯先生，我想你是我見過最聰明又最特別的男人。」她昧著良心誇了一番夏洛克，然後說出最終目的，「我需要您的説明。」
傲嬌的大貓矜貴地點了點頭，然後將手上的書放在一旁。
「隔得太久遠了，我已經記不太清那些細節，我只記得兇手是個一米八以上的男性，高智商，和被害者關係不錯。」
之所以問起這個案子，因為在飛機上還有三個小時要待，只是為了打發時間。
「兇手是第一個受害人的情人。」他言簡意賅。
剛要問為什麼，忽然飛機震動了一下，雖然很輕微，但是她感覺到了，也許是遭遇了氣流之類，但她心裡卻覺得有些不安。
「啊！！」
從下層樓傳來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
飛機有兩層樓，上層是頭等艙，下層是經濟艙，而夏洛克和哀彌夜在上層，所以他們不能立時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哀彌夜和他解開了安全帶，走到樓梯口的地方往下看，經濟艙已經一片混亂了，那些乘客瘋狂地往樓上逃跑，而尖叫聲也接二連三地傳來。
是蛇。
整個下層幾乎到處都是蛇，很多蛇都是叫不上名字的蛇，哀彌夜能認出來的幾條蛇是黑曼巴、響尾蛇、眼鏡蛇……甚至還有產自中東的蛇。
空姐大聲呼喊，試圖讓乘客冷靜下來，但顯然收效甚微。
哀彌夜往後退了一步，然後她就看到夏洛克開始把行李全都取下來，她幾乎是一瞬間就明白了他的意圖，他要製造一個隔離帶，將人和蛇分開。
有三分之一的乘客再也沒辦法上到頭等艙來了，而上來的乘客驚魂未定，注意到夏洛克的舉措後，有的人也開始幫忙製造隔離帶。
哀彌夜取出貼身攜帶的一個微型□□，遞給了夏洛克，「以備不時之需。」
當一個害怕死亡的人，把身上唯一的防身武器給你，即使他從不對情感抱有任何期望，但你看，危險總能暴露一個人最珍視的東西。
他接過了□□，至少在他看來，這個東西在他手裡比在她手裡更能保護她的安全。
在好幾位乘客的幫助下，隔離帶很快就做好了，上方留出空間以便觀察到下層樓的情況，而乘客開始質問空姐現如今的狀況，但這樣的突發狀況，別說空姐，恐怕連機長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哀彌夜沉默地看著下層樓那些發出嘶嘶聲的毒蛇，甚至自相殘殺，能讓蛇的攻擊性強到這個地步，想來應該是釋放了資訊素。
這場災難顯而易見，因為哀彌夜要去指控潔西嘉，潔西嘉怎麼可能讓她活著抵達洛杉磯。
上一次，她去賽維爾莊園躲避兇手，賽維爾莊園發生大面積的爆炸，這一次，她去指控潔西嘉，飛機上被放置了極具攻擊性的毒蛇。
不論她到哪裡，災難就不會停下來，而她身邊的人也跟著遭殃。
上帝不肯放過她。
☆、21
「哀彌夜，作為我的助理，你應該盡到你的職責。」
哀彌夜又看了一眼下層樓的那些蛇，倡狂又肆意，張著血盆大口，噴射出毒液。
她沒什麼表情，神色平靜，沒有一點絕望或崩潰的樣子，「倉庫被放了□□，毒蛇來自世界各地，被咬的人就算撐到飛機著陸，只有極少數醫院會儲存外國蛇類血清，等送達機場至少需要一天。」
「潔西嘉要我死，飛機也不可能安全著陸。」
她的眼神毫無波瀾，就像說的是別人一樣，「她一直想摧毀我。」
「我不會讓她如願。」
夏洛克不知道從哪裡找到了一個金屬的長杆，他將金屬杆遞給她，「我欣賞你的毅力，但我們只有兩個小時二十三分鐘。」
飛機猛然震了一下，空姐正準備去駕駛室查看狀況。
「機長已經沒有生命跡象了。」夏洛克說，「不用擔心，反正他活著的時候正準備將飛機往海裡開。」
空姐花了點時間消化這個信息量巨大的話，然後她竭力鎮定地大聲問乘客，「這裡有人會開飛機嗎？」
乘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後有一名男子舉了手，「我有三千個小時的駕駛戰機時間。」
聲音磁性，熟悉到令人心顫。
哀彌夜看過去，是弗雷迪。
他也看到了她，有一瞬間的欣喜，然後他對她笑了笑，「哀彌夜，沒想到再次相見是這樣的情況。」
說完以後，他去了駕駛室，哀彌夜愣了一秒。
剛才劇烈的震動將堆砌起來的隔離帶弄散開，人們手忙腳亂地重新修復隔離帶，而那些毒蛇也開始往上層瘋狂地湧動而來，已經有一些從縫隙裡鑽了半個身子進來。
情況危急，已經容不得她多加思考了。
哀彌夜伸出手，指尖冒出寒氣，整個隔離帶附近的水蒸氣因為低溫而開始結冰，將那些試圖進來的蛇也一起凍結了。
原本吵鬧的頭等艙忽然之間變得鴉雀無聲，大家都看著她。
哀彌夜就像是被孤立出來的一個人一樣，顯眼又孤獨。
接著，就是小聲的討論聲，上帝，這裡有一個變種人。
哀彌夜垂了下眼，然後繼續凍結那些試圖爬上來的蛇，但是整個下層的蛇類多到數不勝數，有的毒蛇敏捷到讓人害怕。
忽然，下層傳來一陣小孩的哭聲。
哀彌夜透過隔離帶仔細觀察了一會，終於在二排的位置看到了那個小孩的腿。
他的母親被咬以後口吐白沫已經暈厥過去，甚至可能已經死亡。
他一直忍著沒有哭出來，直到母親徹底失去意識，他才痛哭出聲。
也許這個小孩是下層樓唯一的生還者，沒有人敢跨過隔離帶去救他，四處都是恐怖的毒蛇。
他一個人坐在地上，抱著母親的身體，號啕大哭，孤單的身影，格外讓人心疼。
可是，沒有一個人甘願冒險。
像是被觸動到了某根弦，哀彌夜忽然拿著夏洛克給她的那根金屬杆敲碎了隔離帶上的冰，撞開隔離帶，她當然聽到了身後的叫喊，以及咒駡。
在生命面前，她完全理解他們。
她將樓梯口整個凍結起來，形成了一層透明的堅冰，除非敲碎它，否則蛇類沒辦法進去。
頭等艙的乘客沒有再說話，全都定定地看著她。
她一隻手凍結那些毒蛇，一隻手拿著金屬杆拼命揮打試圖靠近她的蛇。
哀彌夜距離那個小孩的位置越來越近。
等到她到達男孩的身邊時，她已經出汗了。
哀彌夜的體力一向不怎麼樣，體質虛弱是從出生起就這樣的，但她不努力，就會死。
她扶起男孩，將他抱在懷裡，拍了拍他的背，「一切都過去了，你會沒事的，相信我，你會沒事的，不要害怕。」
男孩哭著說，「我沒有媽媽了，他們都不要我了，現在沒有人願意愛我了，再也沒有人了……」
她動作頓了一下，沒有說話。
哀彌夜不敢鬆懈，她抱著孩子往樓梯跑著，只有一隻手來揮打那些毒蛇，有了束縛以後就顯得有些力不從心了。
她餘光看到了一條毒蛇猛然從上方放置行李箱的格子裡向她襲來，她眼疾手快地抬手凍結它，將整條蛇冰封住。
手臂間傳來一陣尖銳的痛，她低頭，是黑曼巴。
兩滴毒液，就可以殺死一個成年人的黑曼巴。
☆、22
她來不及多加思考，抱著男孩跑到了樓梯口，將小孩放下來以後，猛地敲擊著冰牆，只是她體力本來就不算好，再加上這樣劇烈的運動過之後，她的敲擊顯得有些乏力。
隔著這層透明的冰牆，看著哀彌夜無力地擊打著冰牆，頭等艙的人有些看不下去了，有個男人找了個堅硬的東西從裡往外擊碎冰牆，哀彌夜先把男孩送上去，然後自己緊跟其後，她伸手將碎掉的冰牆空襲補齊。
四周的人看她的眼神有些不一樣了，不再是單純因為她是變種人的怪異眼光。
有的人靠近她，拍了拍她的肩膀，「謝謝，你是我們的英雄。」
她是他們的英雄，可她連自己都救不了。
夏洛克不在頭等艙，可能去了駕駛室或者倉庫，沒人注意到那個黑色卷髮男人的蹤影。
她的金屬杆放在了外面，唯一的武器也沒有了。
黑曼巴的毒液會在三十到六十分鐘內讓她死亡。
她對黑曼巴並不熟悉，所以她不知道這是神經型毒素還是血液型毒素，但她只能賭一把。
反正無論怎麼樣，她也會死。
她將空氣中的水蒸氣結冰成鋒利的刀刃，握著刀刃，仔細地觀察著手臂上的傷口，已經開始腫脹起來了，顏色青紫不一，看起來十分恐怖。
哀彌夜心裡很怕，這種毒素，放在誰身上都讓人害怕，更何況，現在她只有自己救自己，沒有人可以依賴。
她用利刃快速地劃開傷口，尖銳的疼痛讓她忍不住悶哼了一聲，然後大口喘著氣，隱忍著不哭出來。
她撕開衣擺，將傷口靠心臟的部位拴得很緊，被劃開的傷口流出一些噁心的膿水，她看了一下表，如果可以安全著陸的話，最快也得一個小時左右才能抵達。
如果她可以從上帝手裡搶回這條命的話。
她轉頭去問先前敲碎冰牆的那個男人，「你有打火機嗎？」
男人有些不明所以，在口袋裡找了幾分鐘才找到，小心地遞給她，「有什麼我可以效勞的嗎？」
注意到了她手臂上可怖的傷口後，「噢上帝！女士，相信我，你會好起來的，你拯救了那個小男孩，你一定不會被上帝遺忘的。」
這種話，如果她沒有經歷過那麼多的兇殺案，如果賽維爾莊園沒有發生大面積的爆炸，如果這輛飛機正常起飛著陸，也許聽到這句話，她還會象徵性地點頭附和對方。
但是，上帝已經告訴她，她的命運是怎麼樣的。
她沒有做出任何的回應，接過了打火機，按下按鈕，將火焰靠近傷口的地方，一股熱浪襲來，她一咬牙，將火焰燒灼傷口。
只兩秒，她就移開了打火機，痛到她冷汗直流，深呼吸調整了一下，她看了一眼傷口，更加恐怖駭人，她抿了下唇，發現剛才因為疼痛，而咬破了下唇。
緩了幾秒，她不敢再耽誤下去，將手裡的冰捏緊，讓它融化的水滴在傷口上，進行簡單的清洗。
哀彌夜發現沒有那麼痛了，隨即，她反應過來，應該是開始麻痹了。
傷口沒有大出血，看來不是血液型毒素。
但是如果不把毒血清理出來，她可能連一個小時都撐不到。
就在這個時候，一直不見人影的夏洛克從倉庫出來，他身上的衣服沾了些灰塵，不過好在沒有被蛇咬到。
他一眼就看到了她的傷口，然後他繞過空姐，從後面拿了一瓶橄欖油，快步走到哀彌夜面前，「神經型毒素。你還記得咬你的蛇是什麼樣子？」
原本如果一直是自己一個人的話，可以不依賴別人。
可是，當他出現的那一刻，她忽然感覺鼻子酸了一下。
莫名就覺得自己很委屈，再也扛不下去了一樣。
她啞著聲音，略帶哭腔，「是黑曼巴。」
夏洛克抬頭看了她一眼，確認她此時此刻是清醒的。
他打開橄欖油，灌了一口在嘴裡，然後抓著她的手臂，開始吸毒血。
哀彌夜驚叫，「不，夏洛克！會引起二次重度感染！」
毒素的蔓延讓她的四肢乏力，原本夏洛克的力氣就比她大，她的掙扎在他看來就和沒有一樣。
「夏洛克！」她哭著說，「你放開！」
就算用油隔離毒素，但是口腔黏膜被毒素感染到的幾率依然很大。
他吐掉毒血，快速地重複著，等到毒血基本上清理乾淨以後，他從她手裡拿過冰塊，貼在她的傷口上。
他抬眼，哀彌夜已經閉上眼睛暈厥過去。
心臟幾乎有一瞬間停止了跳動，但他的動作卻依然理智，他將手伸到她的鼻下。
呼吸速率越來越慢了。
☆、23
以凱霖的權勢，弄到黑曼巴的血清並不難，他之前去修理了潔西嘉的人在飛機上做的手腳，雖然他們可以安全抵達機場，也可以拿到血清。
但是，唯一的問題是，哀彌夜能夠撐到那個時間嗎？
黑曼巴的蛇毒會讓人在三十分鐘到一個小時之間喪命，因人而異。
從之前她當他助理的時候的表現來看，她的體質應該是相當糟糕，連一般都算不上，從出生起就那樣的體質，後天即使努力鍛煉也不太可能有太大的改善。
體質比尋常人還要糟糕，想要撐足一個小時，恐怕希望並不大。
所幸她自己在第一時間就開始清理蛇毒，在他來了之後也迅速地清理了毒血，但從她暈厥的狀況來看，恐怕，只能撐到三十分鐘左右，蛇毒就會完全發作。
潔西嘉這次行動是自作主張，手法太過明顯粗質，從之前的兇殺案看來，背後的那位應該不想殺哀彌夜，所以，那個人為什麼沒有阻止潔西嘉的此次行動？
也許是，因為沒辦法阻止？
有什麼限制了那個人。
但是時間已經不夠了，快動動腦子，一定有什麼可以延緩蛇毒的蔓延，這是神經型毒素，顯而易見。
他該怎麼做？
一定有辦法，只是他還沒有找到。
或者，他該自己製造血清，不能等了。
他拿著她給他的電/擊/槍，敲碎冰牆的上方，從上面過去，到了一樓後迅速找到一條黑曼巴蛇，一隻手捏住蛇頭，不讓它張嘴，這只黑曼巴體型不大，看起來應該是幼蛇。
他回到頭等艙，忽略掉那些人的尖叫，他找了一個容器，把黑曼巴的嘴強行張開，讓它的尖牙抵在容器上，沒一會，黑曼巴就噴射出毒液來。
他毫不猶豫地用電/擊/槍將蛇電死，確認蛇已經死亡後，他隨手將蛇丟在地上，去找急救用的注射器。
將蛇毒引入到注射器後，他忽然停了下來。
沒有受體，即使找到了動物將蛇毒滅活後注射進去，產生抗體的時間不可能會在半個小時以內就達到製作血清的標準。
束手無策，除了等。
夏洛克發出了一聲低低的具有攻擊性的嘶吼，像是被逼到絕境的野獸。
一定還有別的辦法。
一定還有。
夏洛克開始給蛇毒滅火，他不能束手無策，哀彌夜等不了，只有半個小時的時間。
這種做法並不一定有效果，直接將滅活後的蛇毒注射入人體中，抗體產生的速度沒有蛇毒蔓延的速度快，她最後還是會死掉。
他將滅活後的蛇毒重新引入注射器中，簡單消毒後，將其注射到哀彌夜的體內。
他沒有別的選擇，事已至此，除了等待奇跡，沒有別的選擇。
他有些麻木地看著失去意識的哀彌夜，他的手指很冰冷，哀彌夜的體質畏寒，但此刻，他將手指抵在她的脖頸處，她卻毫無反應。
她的心跳速率也在下降，呼吸更像是消失了一樣。
不可能有用的，就算有針對黑曼巴蛇毒的血清，只有一支血清也不可能有效防治，更不用說這種連血清都算不上，只能刺激她的機體產生抗體，而且這種滅活的病毒的作用時間不會比蛇毒蔓延快。
這是一場死局。
她會在自己最絢爛的年齡死去。
過去近十年的折磨都會化為烏有，一切都失去了意義。
以後，她再也不會遇到兇殺案，以後，她再也不會擔驚受怕，以後，她再也不會發作被害妄想症。
死亡，也是一種新的開始。
每個人都會死。
他的表情很冷漠，就像有人從他手裡奪走了什麼一樣。
他過去一直認為死亡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即使讓他忽然死去，他也認為自己死而無憾。
忽然，時間靜止了，所有的一切都保持著原本的狀態。
頭等艙中，出現了一個不該出現的人，他手中拿著數十支抗毒血清，來到哀彌夜身邊，臉上的表情有些後怕，仿佛自己差點錯失至愛。
他找到了夏洛克原先注射的位置，將血清一支一支地注射進去，完成了這些工作之後，他仔細地觀察著她，像是要永遠看下去一般。
仿佛過去了一個世紀，時間卻沒有開始流逝過。
當時間再次流逝的時候，他已經離開了這裡，沒有人知道他來過，就算是最聰明的福爾摩斯也不會知道。
☆、24
很奇怪，心跳的速度開始上升，呼吸也慢慢恢復正常，但他只注射了那一支滅火的蛇毒，連抗體都沒有，以哀彌夜的身體體質來看，不可能有效的。
但她現在的狀況卻在好轉。
世界上真的有奇跡嗎？
夏洛克銳利理智的雙眼緊盯著哀彌夜被注射過的那個細小的孔，沒有任何問題。
只是，一切都不合乎常理。
至少他不用擔心她還能撐多久。
看吧，只有死亡降臨，才會讓人知道，誰才是你珍視的人。
飛機安全抵達，等待已久的人立刻上來把哀彌夜用擔架抬走了，夏洛克跟著人群下了飛機。
四周都拉了封條，不准人進來，只能放行。
外面有好幾輛黑色的車等著，直到那些凱霖的私人警衛將哀彌夜抬上車以後，拿著車才離開。
每一輛車都有秩序地行駛著，夏洛克低頭用手機查詢，這條道路上有很多個交通路口都拉了警戒線，不准車輛通行。
在接下來的幾天裡，哀彌夜沒有任何音訊，而指證的人變成了希瑞爾，一開始是錄的視頻，醫生先進行簡單測試確認他頭腦清醒，然後開始了官方的程式。
不出幾天，潔西嘉就被抓到了，心理專家給她進行了檢測，確認她並沒有精神疾病，一切正常。
有希瑞爾的指證，潔西嘉被判了絞刑。
一個月後潔西嘉執行絞刑，他們的父親也在，看上去像老了十歲。
凱霖家最耀眼的兩個人，死了一個。
而哀彌夜一直沒有任何消息，被緊急搶救後，效果並不太好，抗體產生的免疫作用並不明顯，有人說可能會成為植物人，也有人說已經死了。
沒有人會再提起哀彌夜，就像這個人消失了一樣，甚至，凱霖和賽維爾取消了婚約。
真正的銷聲匿跡。
夏洛克像瘋了一樣，通過所有方式去尋找哀彌夜的軌跡，卻什麼也找不到。
哀彌夜·凱霖這個人仿佛消失了一樣。
美國不是他能大展身手的地方，他所得到的結果，只有一個名字。
哀彌夜的所有生活軌跡全部都被抹殺掉，除了這一個名字還存在，其他的，再也沒有痕跡了。
那些她從小被折磨的綁架案、兇殺案，全部都成了機密，即使翻了出來，上面記錄的資訊也寥寥無幾，只有哀彌夜是其中的受害者這個資訊。
她從前被埋沒，現在，亦是。
賽維爾莊園發生的爆炸也被壓了下來，凱霖承諾全權負責這起爆炸的損失，並為賽維爾莊園注資。
希瑞爾在三個月後成為了凱霖的首席執政官，在政治上，希瑞爾的權勢也越發壯大。
凱霖開始遮掩鋒芒，一點一點變得低調。
自從希瑞爾繼承父親的位置以後，他所擁有凱霖的股權只多不減，唯一能和他持平股權的人是哀彌夜。
凱霖的兩個孩子所擁有的股權占了凱霖的絕大部分，有點獨/裁的味道了。
但即使是這樣，依然沒有人提及哀彌夜，哀彌夜也從未現身過。
仿佛從未出現一樣。
紐約，地下十三層。
燈光明亮，在這裡的每一個人都不愛說話，只埋頭做自己的事情。
道路交錯複雜，但只有一個房間，出來的每一條道路都會連接到主控室，且每一條道路上都裝著監控，沒有任何死角，無論是從那個房間出來，還是進到那個房間去，一舉一動都會被監視著。
沒有人知道裡面的人是誰，上頭不讓進去，也沒人敢進去。
但每天，希瑞爾都會來，只有他可以進入那個房間。
今天也不例外。
那扇門通過視網膜解鎖，在門外還有三層含有密碼鎖的門，最後一扇門通過以後，才能真正進入這個房間。
整個房間都是白色，床上躺著一個人，膚色和發色都是白色，閉著眼睛。
她知道希瑞爾什麼時候會來，所以她睡得很早，她不肯見他。
希瑞爾沒有說話，他站在床前，觀察著她的神色，看了好一會兒，才突然說，「如果你不願意見我，那起爆炸會再度發生在貝克街221B。」
哀彌夜睜開眼，表情很平靜，「你想要什麼？凱霖已經是你的了。」
她的聲音有些陌生，已經不像是她的聲音了。
長達五個月的地下生活，沒有人，沒有交流，只有一片空白，無法反抗。
逃不出去，連第一扇門她都無法通過。
長時間的封閉，她已經不太會說話了，她和這裡的人一樣，淪為一個傀儡。
「我想你原諒我，哀彌夜。」希瑞爾的表情有些疲憊，「對不起，你原諒我，好不好？哥哥陪你一起康復，你想要什麼，哥哥都可以給你。」
哀彌夜看著他的方向，眼神卻沒有聚焦，「我原諒你，我只有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哥哥都可以……」
「我要你永遠遠離我。」
回答她的，是氣急敗壞的關門聲。
哀彌夜沒有什麼表情，只是沉默地看了一會白色的天花板，然後閉上了眼睛。
☆、25
即使哀彌夜說了那樣的話，但希瑞爾依然每天都回來看望哀彌夜，當然，他也清楚，哀彌夜不可能給他好臉色看。
作為凱霖現在最大的掌權人，希瑞爾如今每天要做的事情比以往要翻上幾倍，但他還是堅持來看哀彌夜。
這個專為哀彌夜修建的地下世界，材料特殊，金屬探測儀檢測不到這裡，就連查理斯也偵測不到這裡。
一個完美的，與世隔絕的地方。
這裡很早就建立起來了，但是希瑞爾一直沒有用過這裡，原本，這是作為他最後的避難所而存在的。
但是，在從機場將哀彌夜搶救回來以後，他就啟用了這裡。
整個地下世界，專為哀彌夜一個人。
希瑞爾，就是潔西嘉背後的智囊。
潔西嘉只是一個傀儡，幫他完成他想做的事情而已，她也許一開始不知道這一點，潔西嘉還以為這是一場兩個人共贏的合作，但是直到後來，她慢慢地意識到了，希瑞爾想要獨吞凱霖。
她知道，她鬥不過希瑞爾，所以一開始她就沒想過能活著贏他。
既然她是作為Killer而存在，那她就讓她的存在更加有說服力，她讓自己看起來是一個心理扭曲的罪犯，至於能不能檢測出精神疾病，她也抱有一絲僥倖，不過落空了。
無所謂，那並不是她的主場。
她不想讓自己成為希瑞爾的墊腳石，她把自己所有的股權轉讓給了哀彌夜，也讓自己的說辭更具信服，她贏不了，但她把最後的稻草賭在哀彌夜身上。
畢竟，為希瑞爾做了這麼多年事，她至少清楚一點，希瑞爾永遠不會動哀彌夜。
每一次案件，希瑞爾都精密設計，一開始希瑞爾甚至會先將案件在另一個地方完全還原，確認沒有任何差錯後，才會在哀彌夜身上實行。
那個時候，希瑞爾雖然比哀彌夜大上兩歲，但也還是個孩子，他擔心自己做不到完美案件，所以會練習。
越到後來，希瑞爾越來越熟練，也越來越精密，整個計畫按照他的目的行進著，他能看到的東西也越來越多。
更可怕的是，這並不是一個貪心或者利慾薰心的罪犯，正因為他克制理性，具有高智商，他才更加危險。
而這一個極具危險的男人，卻唯獨，不肯傷害哀彌夜。
但是，真的沒有傷害嗎？
這麼多年的案件折磨，總是以受害者的身份逃出來，永遠也逃不到盡頭，擔驚受怕，不能在家生活，不能做自己喜歡做的事，天之驕子不能閃耀。
在谷底，沒有未來的暗光，一直籠罩著她。
當她以為，自己親近的姐姐，成為了自己的噩夢，當她以為一切都結束了。
災難卻才開始。
賽維爾莊園的爆炸，在她的心上狠狠地剜開一個大口，血淋林的，傷口暴露在外，腥味彌漫。
永遠也不會被治癒，永遠也得不到救贖。
這是希瑞爾帶給她的一切。
她已經麻木了。
現在的生活黯淡無光，空白殘缺。
和從前的擔驚受怕又有什麼分別呢？
她不知道，自己還要怎麼堅持，或者，該怎麼堅持。
從前，她可以逃，現在，她連逃都逃不了，一個沒有答案的難題，即使逃出去，只要還在美國，她就插翅難飛。
更何況，她甚至連這個房間都出不去。
絕望到最後，就已經融入到骨血裡，再也不會生出期待，因為期待是一切痛苦的根源。
機械解鎖的聲音。
哀彌夜閉上眼，聽著希瑞爾越來越近的腳步聲。
慢慢的，停在了她身旁。
整個房間又安靜了下來，沒有人說話。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有一個世界那麼久，又也許，只是十分鐘。
腳步聲又一次響起，只是越來越遠。
然後，是機械上鎖的聲音。
哀彌夜睜開眼，那雙眼睛如無波死水，如望不到盡頭的河，她看著那扇特製的門，眸光忽然閃了一下。
☆、26
哀彌夜的房間裡有監控，希瑞爾一直掌控著她的一舉一動。
她的兩隻手被綁在牆上的一個扣環上，吊著營養液，輸液的管子連接到外面，不需要人進來進行更換。
希瑞爾並不是經常有時間來看她，即使是通過監控，也並不是一直有空，凱霖需要他的地方太多了。
哀彌夜把手反過來，將綁著她手的金屬凍結，有了冰以後，手和金屬之間的縫隙更小了。
她等了一會，冰在融化，水滴在她的手腕上，冰更加光滑，她嘗試著將手取出來。
再疼的她都受過了，這次她只是微微皺眉，然後將手從金屬裡取了出來，手腕一圈都紅了，她卻看都沒看一眼。
她拔掉輸液管，將另一隻手也取了出來。
正門肯定是不用想的，而輸液管連接到外面的那個孔也很小，即使二次挖掘，恐怕還沒出去，希瑞爾就已經過來了。
但這裡是地下十三層，通往地上的通風管卻很粗，她原本瘦，從那裡鑽出去並不是沒有可能。
她一直沒有想到通風口，但昨天，希瑞爾離開的時候，那扇門開合，空氣流動時，她一直以為是那扇門引起的，但昨天，她分明感覺到，是這個房間的原因。
她從床上站起來，眼前一黑，身體發軟，她扶著床邊慢慢蹲下來，緩了好一會，眼前重新恢復清明後，她才四處摸索著，在一個角落裡找到了通風口，很不起眼，但的確存在。
哀彌夜的指尖冒著寒氣，她手中多了一把冰做的利刃，她砸了一會那個封口，砸開以後，下面是用螺絲釘釘上的金屬板。
她用手去擰，收效甚微，但她實在沒有別的辦法，她的超能力在這上面可沒有什麼用途了。
被關在這裡已經很久了，她的手指沒有經常使用什麼東西，肌膚被養得很嫩，輕輕一磨就疼得不行，更何況摩擦力如此大。
手指上的皮膚已經被磨裂開了，裡面的嫩肉露出來，擰的動作更加艱難。
過了不知多久，哀彌夜已經汗流浹背，終於擰開所有的螺絲釘，手已經通紅，血絲在指尖，看起來有些嚇人。
她打開金屬板，沿著裡面的通道往上爬。
到了十三層的上方，她往下一看，那些人面無表情地做著自己的事情，像是冰冷的機器一樣，不近人情又令人害怕。
哀彌夜觀察了一會地形，挑了一個沒人的位置跳下來，她進了廁所，等了大概半個多小時，才有一個人進來，她用冰刃較粗的那一頭猛擊了一下那個人的頭，然後再把那個人拖進廁所，五十多千克對一個近半年沒有使過力氣的人來說，很勉強了，但她咬著牙拖了進去。
迅速換好衣服，她學著先前看到他們走路的姿勢表情，來到電梯前。
隨著電梯慢慢上升，她到了地上以後，還有些沒能回過神來。
她故技重施，在廁所裡換上了一個顧客的衣服，然後離開了這裡。
到了大街上時，四周哄鬧一片，行人的說話聲，汽車的喇叭聲，混雜在一起十分刺耳。
她捂著耳朵適應了一會，然後摸了摸口袋，裡面還有一些錢，她找到一個沒有監控的電話亭，恰好裡面有人，她在亭外站了一會，打量著街道。
樓房外牆的綠植與鮮花形成美麗的顏色，街上川流不息，人們行色匆匆。
沒一會，電話亭裡的人就出來了，哀彌夜進去，撥通了第一個電話。
對方沒有接。
她又撥了一遍，這次對方接了。
聲音沙啞得有點不像是那個人的聲音。
「哀彌夜，站在原地，我現在就過來。」
哀彌夜張了張嘴，太久沒有說過話，她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麼。
想了幾秒，最後只是說了一句，「好。」
她掛了電話，有一會兒沒有反應過來剛剛說的那個好字是自己的聲音，很陌生，她差點以為是別人的聲音。
而地下十三層開始響起警報，緊接著，整個地下世界都在拉警報，那兩個暈過的人被發現。
希瑞爾的聲音傳到了每一個在那裡工作的人的耳朵裡。
「抓住哀彌夜，我要她毫髮無傷地回來。」
☆、27
在電話亭站了一會兒，才忽然發覺已經快要入冬了，天氣十分寒冷，她搓了搓手，哈了一口氣，指尖的薄冰被蹭掉，血絲又流了出來，刺痛傳來，她忍不住皺著眉。
疼痛的折磨持續著，讓她想起了有一次被關在地牢裡，明明是炎炎夏日，那裡卻寒氣逼人，而被關在那裡的人，一個又一個離開。
一直被捲入兇殺案並不是最壞的。
最壞的也不是和她一起的人，她的朋友，她的同學，她的搭檔，她的老師，都死了。
最壞的是，她沒有死。
她垂著眼睛，看著地面上的落葉，看著腳上那雙大了兩碼的鞋，鞋帶鬆鬆散散地系著，純黑色的鞋帶因為過長而接近地面。
一陣冷風吹來，哀彌夜不禁縮了縮肩膀，身體顫抖了一下。
過了一會，她感覺到了一股熱量從背後傳來。
有一雙手緊緊地抱著她，她動彈不得。
寒風從衣領吹了進來，她往他的懷裡縮了一下。
她轉過身來，仔細地看著他，他下巴上有胡渣了，以前明明是乾淨光滑的，那雙眼睛裡的情緒波動著，以前明明平靜得過分。
他注視著她，臉上沒有什麼表情，但是手卻死死地扣著她。
秋末的風一吹，那些枯黃的樹葉就落了一地，沙沙的聲音就像是一首交響樂。
遠處的行人裹緊衣服離去，為了活著，而過著居無定所的生活。
哀彌夜將頭埋在夏洛克的懷裡，眼淚像斷線的珍珠，一顆一顆散落下來。
手指揪著他的衣服，身體微微顫抖著。
夏洛克的手有些僵硬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撫著她。
近半年來的忍受全都決堤了，尊嚴都被剝奪，就那樣被綁著，她見不了任何人，除了希瑞爾。
沒有窗戶，她不知道時間是怎麼流逝的，其實一個小時還是一天，對她有什麼分別嗎？
再也不想那樣了。
再也不想被綁起來了。
再也不想被算計了。
為什麼她要遭受這樣的痛苦，為什麼她要生在凱霖。
哭到快要喘不過氣了，她眼睛紅紅的，臉上的膚色是一種病態的白，仿佛隨時都會倒下，仿佛隨時都會死去，脆弱又不堪一擊。
夏洛克沒有說話，他注意到了她手指上的傷口，一眼就能推理出來她是怎麼受傷的。
這裡的地形在夏洛克的腦海中是一張平面地圖，迅速地搜索出最近的藥店，避開所有攝像頭，他帶著她進去。
哀彌夜情緒很快就平穩下來，她長時間沒有進行過交流，對於一些日常的交流、語法，都已經生疏了。
這一點，夏洛克很清楚。
他很快就買好藥，帶著她回到貝克街。
還是以前的樣子，沒有變過，只是好像更邋遢了。
桌上擺著的一台筆記本上，顯示的是一個監控線路，正是哀彌夜逃出來後去電話亭時的一個路段。
他找了她很久了。
從她消失開始就一直在找了。
但是凱霖隻手遮天，而且又是在地下，這種私人的地方，即使建在英國，他也沒有查到過這個地方。
哀彌夜坐在沙發上，夏洛克蹲在她面前，抓著她的手，一點一點地上藥，然後包紮，沒有一點拖泥帶水。
「你上次進食是什麼時候？」
哀彌夜反應了幾秒，才說，「不記得了，一直是用營養液輸送到血管裡。」
夏洛克抿了下唇，然後倒了一杯水，在裡面倒了些葡萄糖，搖勻後，還沒遞給她，她就站起來準備過來自己拿。
她站起來就感覺眼前又是一片黑，身體發軟，她下意識地想去抓著什麼，夏洛克疾步過來，將水放在一旁，扶住她。
「你的血糖含量過低。」
「我能感覺到。」
哀彌夜扶著他坐回沙發上，將兌了葡萄糖的水喝了一半。
夏洛克知道她警惕心很高，別人給她的飲料，就算是必要，她也只是抿一下。
但是她卻很相信他。
☆、28
「也許神盾局能幫我。」她握著杯子，無論是從表情還是語氣來看，都無法看到她對神盾局有任何的期望。
夏洛克骨節分明的手指交疊，他當然清楚凱霖意味著什麼，現在由希瑞爾掌權後，哀彌夜就更加危險。
這是一個高智商罪犯，很可能在尋找他犯罪證據的時候，就被他發現，然後消除。
當然，更可能的是，找不到證據。
但這個世界上不存在完美犯罪，所以，證據一定會有，只是，會被藏在哪裡。
「神盾局三天前開始著手處理詭計之神的事情。」
言下之意，未必能全心全意來幫助她，更何況還是對抗希瑞爾。
並不是所有人都敢在現在這個時候得罪凱霖的掌權人，也未必能贏。
「詭計之神？」哀彌夜笑了一下，蒼白又無力，「這個稱號，希瑞爾也當之無愧。」
「你可以和他合作。」夏洛克建議，「洛基還未被逮捕，顯然，神明在變種人之上。」
說到變種人，哀彌夜想起了賽維爾莊園，那場近在咫尺的爆炸，四處都應繞著哭泣聲，痛苦猶如實質在空氣中彌漫，沉重，壓抑得人喘不過氣。
夏洛克將她的表情盡收眼底，他將電腦移過來，關掉了路段監控，然後將賽維爾關於與凱霖取消婚約一事發表的申明給她看。
一篇完美申明。對於凱霖全然沒有表達一點不滿，這是凱霖主動取消的婚約，雖然這種事在上流社會很常見，但這並不意味著被取消的那一方會大度到幫著對方說話的。
但賽維爾發表的申明卻用一些客觀因素來解釋取消婚約的緣由，而且話也沒說死，這代表著就算以後兩家再次訂婚，也不會讓人覺得突兀。
從這一點就可以看出來，賽維爾沒有因為那次爆炸案就對凱霖表現出敵意。
很委婉的安慰方式。
但那是完全因為她而引起的爆炸案，捲入了很多孩子，他們前途光明，有無限未來，這種愧疚與罪惡感，很難被安慰。
甚至，查理斯沒有怪她，反而更讓她內疚。
是她，將黑暗帶過去了。
明明她事先察覺到了一點不對勁的，應該那個時候就好好思考，留在凱霖的，不該去賽維爾莊園的。
是她，做的不夠。
「可以幫我聯繫一下神盾局嗎？」
「這並不是一個好決定，美國是凱霖的囊中物，你無法在美國逃過希瑞爾的視線。」夏洛克皺了一下眉，很快，他重新恢復了理性平靜，手在口袋裡編輯著短信，發送給神盾局。
「我沒打算逃過他的視線。」她說。
「我離開凱霖太久了，但我依然有凱霖近半的股權。」
「希瑞爾很聰明，但他能一直瞞過CIA和FBI卻並不完是因為他的高智商，是因為凱霖在庇護他。」
「但如果，我揭露他，而我擁有的股權又在他之上，凱霖就不再是他的庇護所了。」
「我需要凱霖。」
「我必須得到凱霖。」
夏洛克對此並沒有太意外，他在思維宮殿裡迅速搜索了一遍，然後說，「哥譚首富韋恩家的少爺擁有另一個身份，作為黑暗騎士來打擊罪犯，如果和他取得聯繫，他不會置之不理。」
布魯斯·韋恩：？？？
布魯斯·韋恩：我的馬甲掉了？
「布魯斯……」哀彌夜撐著下巴，回想了一下，「是義警……早該和他取得聯繫。」
如果早一點覺悟，不去逃，而是佔據凱霖，罪犯就越來越難以靠近她。
創後應激障礙太嚴重，就一直蒙蔽著自己，不肯去面對。
原來，權勢如此重要。
美國。
下了飛機後，哀彌夜在街上等夏洛克，她轉過身，看著街上行人，這裡很繁華，即使是晚上了，依然有很多人。
旁邊有一個大廳，忽然之間，裡面的人就瘋了一樣往外跑，街道一下子擁擠起來。
緊接著，一個穿著墨綠長袍的黑髮男人手持權杖，走了出來。
他面容冷峻邪美，瘋狂滋生著，他說，「跪下。」
人們驚恐地看著他，沒有動作。
「I said，」他看著眾人，「Kneel！」
人們慢慢地跪下，沒有人敢說話。
黑髮男人滿意地笑了笑，「這樣不是更簡單嗎？這難道不是你們的本性嗎？」
「這是不言而喻的人性本質，你們渴望被征服，自由的光鮮外表剝奪了你們人生的樂趣，誘惑你們去瘋狂追逐權力，追逐個性。你們天生就該被征服，到頭來，你們總會俯首稱臣。」
他停了下來，因為有一個人沒有跪下。
那是一個很奇怪的女人。
她的臉像是被上帝親吻過，擁有北歐女神的美，精緻秀絕，卻臉色蒼白。
她沒有跪，脊背挺得很直。
見他注意到她，哀彌夜只是說，「沒有人類甘願俯首稱臣。」
她的聲音也很奇怪。
至少他從未聽到過這樣的聲音。
也許人類會覺得這樣的聲音悅耳，但他聽到的，是寒冬裡山頂上的白雪皚皚。
沒有哪個人類，沒有哪個神明，會像這樣，仿佛久禁囚籠的鳥，平靜地說著，卻充斥著死亡的氣息。
像是看到了同類，他走進她。
「你該和我一起。」
☆、29
「我為什麼該和你一起？」她說話的時候，眼睛看著他，但卻是很平靜，就像在看花草，在看建築物，像在看沒有生命的東西，但卻不是輕視，而是一種出其的平靜，就像她也是沒有生命的東西，就像是歷經風霜的老人。
這種感覺很奇怪，她身上一定有很多秘密，但是她不會輕易說出來。
沒有人會輕易說出自己的秘密，也沒有人會願意把自己的傷口扒出來給別人看。
「你和我是同一類人。」洛基稍微抬了一下下顎，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冷峻的臉上路出一種興味的表情。
「我能給你無上榮光，效忠於我。」他說，「我會給你任何你想要的。」
哀彌夜聽了他的話後，似乎在認真思考，又似乎只是聽著，沒有任何過多的反應，像一潭死水一樣，無論說什麼，都像是石沉大海，激不起任何波浪。
過了一會，她才說，「我不會那麼做的。」
她只是說，我不會那麼做的。
沒有否認他所說的，你和我是同一類人。
同樣的，活在陰影下的人。
沉默無聲地穿過人群，他沒有說話，眯起眼睛，看著她。
她好像看不見他的怒氣，也毫不懼怕。
殊不知，這更加激怒了洛基，他忽然勾唇，然後持著手中的權杖，慢慢地抬起，對準了她。
而哀彌夜依然沒有什麼表情。
一束光向她而來，她指尖的寒氣迅速外放，猛然包裹著那束光。
然而還不等哀彌夜將那束光完全凍結，一個男人忽然擋在她面前，盾牌也擋在了兩個人的面前，她看不見那束光，也就沒辦法再凍結，沒有了阻擋，那束光擊打在盾牌上，然後反噬回去，擊中了黑髮男人。
拿著盾牌的男人看了她一眼，臉上很是認真，像是電視劇裡負責任的正義英雄，「女士，這裡很不安全，你趕快離開這裡吧。」
哀彌夜點了點頭，沒有再回頭，她看到夏洛克了。
他剛好從街道邊緣過來，也看見她了。
他看到她抬頭了。
有一個人從天而降，沒有人會對他陌生，托尼·斯塔克——鋼鐵俠。
托尼很快將洛基制服，他們帶走了洛基。
夏洛克叫了計程車，哀彌夜跟著他上車。
「你和他有過一次不錯的約會。」夏洛克面無表情地說著，「別看我，你把一切都寫在臉上了。」
哀彌夜解釋，「我原本只是想以他為庇護所，但我認為那不會是一個好合作，因為我沒有籌碼。」
「你和他接吻了。」夏洛克沒有看她，「從你現在的表情來看，你對那個吻並不排斥。」
哀彌夜：「……」
老底都被掀了啊。
「那個人和弗雷迪很像。」哀彌夜轉移開話題。
「長相百分之九十四的相似度，或者弗雷迪就是洛基。」
「現在還能找到弗雷迪的資料嗎？」
夏洛克操作著手機，一分鐘後說，「沒有弗雷迪這個人，他的資料是虛假的，現在已經完全消失了。」
所以，弗雷迪就是洛基。
原來，不只是她騙了他，他也騙了她，這算是扯平了。
哀彌夜嗯了一聲，也就不在說話了。
經過了那麼多事，哀彌夜的情緒也越發的匱乏平淡，面對一些無關緊要的人，更難有一點波動。
車停了下來。
夏洛克穿著西裝，登記的名字後面，是福爾摩斯的姓氏，也許有人會說這不公平。
他沒有預約，卻可以比有預約的人待遇更好，因為他冠上的是，福爾摩斯這個姓氏，只要他哥哥還在英國政府就職，他就一直擁有特權，即使他哥哥離職，憑著夏洛克的聲譽，他依舊擁有特權。
來接待夏洛克和哀彌夜的人是個中年男人。
男人離開後，夏洛克語速很快地說著自己得出的結論，甚至推理出了布魯斯·韋恩昨夜是和哪個女孩睡的。
哀彌夜張了一下嘴，很快又閉上了。
夏洛克注意到了這一點，「不必發表你的結論，顯而易見，你也知道，你的小學生結論上不了檯面。」
哀彌夜：……？
再過了一會，布魯斯來了。
「韋恩先生，或者我該稱呼你為蝙蝠俠，哦，當然你不必用那樣的眼神看著我，你的身份，用幾條基礎理論就可以演繹推理出來。但我們來這裡的目的不是揭穿你的身份。」
布魯斯表情有些凝重。
哀彌夜安靜地坐著，沒有說話，在談判上面，她現在自然不及夏洛克，少說少錯。
夏洛克簡潔地論述哀彌夜的經歷，她哥哥對她的迫害與控制，以及希瑞爾對潔西嘉所做的。
如今希瑞爾掌權，雖然哀彌夜擁有與他近似的股權，卻因為長時間沒有任何成績，也從未在大眾眼中出現過，她沒有號召力，也不會有人願意幫她。
她如今是孤身一人，希瑞爾也緊盯著她。
看起來退無可退。
「我會幫她。」
☆、30
原本應該是哀彌夜去找神盾局的，但神盾局先來找她了，因為洛基被抓住了，而他要見哀彌夜。
能夠從洛基的話裡聽出來哀彌夜和洛基有某種聯繫，無論出於何種目的，他們都需要找到哀彌夜，更何況哀彌夜之前牽扯到了潔西嘉的案子，也不算太陌生了。
哀彌夜是一個人來的，夏洛克開始動用福爾摩斯的權力來做一些事，一件能夠讓哀彌夜重新被世人所見的事。
來的人是娜塔莎，之前因為潔西嘉案接觸過，這次並沒有什麼客套話，簡潔明瞭地表達了她的來意。
「好。」哀彌夜點頭。
神盾局。
洛基被關在一個專為他製作的牢籠裡，四周是透明的防彈牆。
哀彌夜是一個人去的，這裡有監控，被即時投放給神盾局的人。
洛基見到她來笑了笑，冷峻邪惡，猶如實質衝擊著她。
弗雷迪從未有過這樣的表情，他偽裝得太好，沒有人看得清楚他的心，也沒有人知道他到底想要什麼。
哀彌夜站在防彈牆前，沒有主動說話，她的神色像是古稀老人臉上才會有的表情，但眼神裡又混雜了些別的東西，更像是被折磨到絕望的人。
這和他第一次見她時完全不一樣。
那時，她的眼中蘊藏著一整片星空，她的五官像是被精確計量過的完美比例，被上帝偏愛的孩子，明明是清冷禁欲的模樣，又透出一縷引誘墮落的氣息，這是一個漂亮到讓人不敢靠近，害怕深陷其中的美人。
沒有人第一眼見到她不會被驚豔。
她的靈魂堅韌有趣，和她在一起不會感到厭倦。
他騙了她，但她也騙了他。
她引來了罪犯，但人類是很難殺掉神的。
「好久不見，哀彌夜。」洛基直視她，「是什麼改變了你？」
她沒有過多猶豫，就好像是在談論天氣一樣，「一些小事。」
「小事可以將你變得毫無生氣，看來這些小事沒有那麼輕鬆。」
哀彌夜笑了一下，「毫無生氣又怎麼樣？」
她靠近了一點，「還是說你喜歡每天都能帶給你正能量的女孩？」
洛基眼中帶著興味，他朝著哀彌夜走了幾步，勾唇，「你知道嗎？我很喜歡你現在說話的表情，真該拍下來讓人看看。」
「這個世界上有太多的人活得比你好，他們沒有經歷過摧殘，永遠站在高處，一帆風順，被眾星捧月。」洛基注視著她，笑容加深，「沒有罪犯。」
一直在盯著監控的娜塔莎皺眉，隨即往樓下走，身後的史蒂夫叫住她，「娜塔莎！你去哪？」
娜塔莎聽到聲音停下來，轉過身，史蒂夫和托尼都看著她。
「洛基在刺激她，想讓她站在他那一邊。」
正在看監控的特工聽到了這句話，提醒道，「娜塔莎，你最好來看看。」
所有人的注意力又回到了監控上。
哀彌夜在笑，是非常詭異的笑，那是變態殺人狂臉上才會有的笑。
「你知道嗎？洛基，你的伎倆真的很不高明。」
「我不會如你願的。」
「我不會輸。」
「我也不會死。」
幾個人面面相覷，雖然哀彌夜看起來不可能會站在洛基那一方，但是剛剛那個表情，讓人感到不安。
這不像是一個剛成年太多久的女孩說的話，她如此年輕，還頂著一個凱霖的姓氏，看起來應該是有一個幸福童年的人。
托尼讓賈維斯黑人了公安系統，索羅了半天，也只有寥寥幾條關於哀彌夜的事蹟，這更加昭示了哀彌夜的不正常。
從之前的潔西嘉案來看，哀彌夜應該是理性的人，不太可能無緣無故就變成現在這樣，剛剛那個樣子看起來已然是理性快崩潰的樣子了。
娜塔莎想起哀彌夜提交過一個保護令申請，她翻出那張申請表。
看完後，她沉默了一下，然後遞給了托尼，史蒂夫在一旁迅速地流覽。
三個人都沒有說話。
哀彌夜是史蒂夫護送離開的，神盾局派了精英特種部隊的人跟著她以便即時保護她的安全。
她去的地方都是人少的地方，特工不得不離得稍微遠一點，不讓身份暴露。
哀彌夜去了一家高定服裝店，換了禮服去參加宴會，這是她出現在眾人面前的第一步。
宴會的前面是一個巨大的戲臺，正好開幕，哀彌夜坐的位置比較靠前，雖然她鮮少露面，但仍然是凱霖家的人。
臺上的魔術師戴著高高的黑色帽子，身穿燕尾西裝，臉上有貼上的誇張鬍子。
他禮貌地彎腰，開始一些每個魔術師都會的慣有表演。
哀彌夜微微側頭，看見有人把大門關上了。
她剛起身，有人用槍指著她，守在大門口的人鳴槍，一瞬間尖叫聲停了下來。
魔術師取下鬍子，來到她面前，紳士地執起她的手，吻了一下，「why so serious？」
☆、31
「為什麼……」
哀彌夜垂著眼睛，睫毛如蝶翼一般微微顫了一下，嬌弱又惹人憐愛。
「為什麼？」Joker誇張地笑了幾聲，冰冷蒼白的手放在她細細的脖頸上，只要他稍微用力，這個美人就會在他眼前消亡。
再漂亮的美人，再罕見的靈魂，她都能輕易地扼殺。
嘖，他可沒有忘記這個美人。
只是上一次見她的時候，她還不像這樣毫無生氣。
手指慢慢收緊，美人白皙的臉開始漲紅，呼吸變得急促。
但是她沒有反抗。
似乎更覺有趣，Joker從口袋裡找來一柄小刀，輕輕地抵在她的腹部。
「我們是一類人，哀彌夜，不要克制自己。」他的笑聲逐漸瘋狂，慢慢地變了味。
今天本應該是她第一次出現在權貴面前，是她走向未來的第一步。
只是因為他，所有的準備都白費了。
在Joker的匕首更近一步前，哀彌夜的指尖冒出寒氣，極端的溫度差使得匕首被凍結，寒氣沿著匕首往上，Joker的手指也和匕首一起被凍結。
Joker松了手，她摔落在地，沒什麼表情地站起身，「我從來不是你這樣的人。」
「我從來不是。」
脖頸上的肌膚已經紅了，她仿佛沒有感覺一樣。
「我不是罪犯，我也不崇尚黑暗。」她說，「我對於人性是惡還是善並不抱有好奇。」
Joker掙開手上的冰塊，把匕首放進了口袋裡，他浮誇地露出一個皺眉的表情，然後粗魯地抓著她上到舞臺，看著台下害怕顫抖的人，他似乎更高興了。
他貼在哀彌夜的耳上，「你說，我在這裡殺了你，會有人救你嗎？」
他張揚又乖戾，臉上的笑容邪惡冰冷，「想看看人類有多冷漠嗎？」
砰——！
槍聲響起，緊接著，守在大門的Joker追隨者也開始開槍。
有人闖進來了。
Joker猛地拔出槍對準了哀彌夜，與此同時，夏洛克的槍也對準了Joker。
Joker看了一眼被撂倒在地的追隨者，嘖了一聲，「廢物。」
夏洛克骨節分明的手指扣在扳機上，銳利的雙眼注視著Joker的一舉一動。
男人誇張地笑了兩聲後，看著夏洛克的臉，「Why so serious？」
不可能用常人的思維來思考Joker的行為了，要從他手裡救人不會是很容易的事情，他自己放走人質的可能性更大。
Joker對哀彌夜很感興趣，要他親自放走獵物，可能性並不大。
但奇跡總會出現。
總會。
刺眼的光讓人真不開眼，光芒散去後，奇怪的紋路上站著一個黑髮墨袍的男人，他手中握著一柄權杖，對準Joker一擊，對方不得不鬆開了手。
洛基上前摟住哀彌夜，只是一瞬間，兩個人就消失不見了。
夏洛克緊緊壓在扳機上的手慢慢放鬆下來，他的眼睛快速地閃爍了幾下。
換位思考，動動腦子，如果你是洛基，你會帶她去哪？
如果你要她成為自己的盟友，你會怎麼說服她？
只是幾秒，他便轉身出了會場。
紐約市中心。
外星大軍已經開始瘋狂地襲擊著紐約，洛基禁錮著哀彌夜到了斯塔克大廈，從高處往下看，只看到四處被摧毀，人類被犧牲。
「這個世界應該被統治，不是嗎？」
「你應該被流放，不是嗎？」
「哇哦，甜心，好久不見，沒想到哥出來賺個外快都能見到甜心。」一個穿紅色制服的男人突然被撞進斯塔克大廈後，他一挺身爬起來就看到了哀彌夜。
哀彌夜：「……」不會是那個傻逼網友吧……
☆、32
顯然，他是。
哀彌夜抿了下唇，試探性地問，「死侍？」
「Jesus，哥的甜心還記得哥，哥給你留言了，留的言比里安·雷諾茲拍的爛片還多。」
死侍拔出背後的武/士/刀對著挾持哀彌夜的洛基，臉被頭套遮住了，看不清他的表情。
哀彌夜扶了下額，原先的死氣沉沉消散了，就好像還是在躲Killer的時候，那種隱隱的希望又浮現出來。
「別……」
話還沒說話，死侍已經動身了。
洛基遺憾地嘖了一聲，權杖對準他一擊，死侍就從大廈上掉了下去。
哀彌夜下意識地伸手，在死侍下方凍結出巨大的冰層，但因為下方沒有任何阻力，整個冰層也跟著往下掉。
但奇跡總會出現的。
托尼將死侍放在平地後又回了斯塔克大廈。
哀彌夜沒去聽兩個男人之間的對話，她不停地觀察者四周，一點蛛絲馬跡都沒有放過。
她相信，夏洛克會找到這裡的。
他是天才，這並不是一個艱難的推理題。
她沒想錯。
夏洛克從後面帶著哀彌夜離開，洛基是背對著哀彌夜的，自然沒有察覺到，但托尼注意到了，於是他用幾句話引開洛基的注意力。
出了斯塔克大廈後並不見得有多安全，外面幾乎到處都是外星大軍。
夏洛克牽著她躲開攻擊，往交通順利的地方跑著。
哀彌夜忍不住問，「你怎麼知道我在那裡？」
「洛基的權杖。」
哀彌夜：「……」好大的線索哦。
「有的人大腦裡裝滿了垃圾。」
「你是在影射我嗎？」
「你終於聰明了一次。」
「謝謝。」
夏洛克忽然將她整個人推了出去，哀彌夜下意識地在身後結出厚厚的冰層，讓她不至於跌得太慘。
而剛剛哀彌夜站的那個位置被炸開了花，離得最近的夏洛克因為巨大的衝擊力往後劃出了好幾米。
哀彌夜跑過去拍了拍他的臉，「夏洛克，你還好嗎？」
他用了一點時間站起來，但眩暈太過強烈，他站得並不穩，哀彌夜扶住他到一旁已經被摧毀的建築下休息，這裡已經被炸裂開，但因為倒三角的穩固，所以暫時比在路上走更安全。
「希瑞爾為什麼沒有行動？」
「有兩種情況，第一種是他忽然大發慈悲想起你們之間的兄妹情誼決定放過你，第二種是他被什麼絆住了手腳。我猜是第二種。」
夏洛克觀察著四周的路面情況，在腦海裡重新定制出新的逃跑路線。
「你剛剛是在摸我的脈搏嗎？」
哀彌夜問得很突然。
很少有人會在危急情況下注意到對方是不是在摸自己的脈搏。
「是。」
哀彌夜體質很糟糕，他要準確知道她什麼時候身體承受不住這種強度的運動。
他和她第一次見面去犯罪現場的時候，只是幾百米的路程，哀彌夜的體力就有些跟不上了，現在外星大軍在侵襲紐約，很容易就被誤傷，他要快點帶她離開這裡。
而摸脈搏是感受她心跳速率最直接的方式。
「如果我不能繼續了，你會丟下我嗎？」
理智的回答是會，他應該做的事情是儘快找到外援，回來救她，否則很可能是兩個人都會被陷在這裡，成為一個惡劣的困境。
他起身，拉著她往最新的逃跑路線跑，風聲將他的答案吹散在空中。
「不會。」
紐約，夜晚。
哀彌夜從慈善宴會回到酒店，夏洛克整個人窩在沙發上，他面前擺著一個筆記本，正在播放普法欄目。
「你什麼時候出去的？」
哀彌夜：「……」
「三個小時前。」
「難怪沒有聽到你的回答。」夏洛克裹著床單站起來。
「別告訴我你這三個小時對著牆問問題。」
「誰知道你什麼時候出去。」
哀彌夜：「……？」
「你穿褲子了嗎？」
「沒有。」
「……」
☆、33
哀彌夜決定暫時不要理他，她剛參加完慈善宴會，完成了計畫的第一步，她出現在眾人面前，但這並不能給她帶來多大優勢，或者，剛好相反，這是一個劣勢，在被所有人看見之前，在羽翼壯闊之前，這是一個非常糟糕的情況，因為她主動暴露在了希瑞爾面前。
但她倒是一點兒也沒怕，夏洛克之前不在的時候，以及布魯斯，這兩個人都幫她給希瑞爾添了一點麻煩。
如果在她沒逃出來以前，希瑞爾一早奪走她的股權，現在根本輪不到她去參加慈善晚宴，也輪不到她參加這場競爭，她根本沒有入場資格，就算逃出來，也只能一直逃下去，沒有反擊的可能性，因為連一點兒籌碼都沒有。
希瑞爾卻不肯奪走，他的屬下不敢越級暗示他，但他的合作夥伴曾赤/裸地要求他完全奪下凱霖，反正他一開始不就是想那麼做的嗎？
把哀彌夜害得那麼慘，不就是想要凱霖嗎？
現在沒幾個人知道哀彌夜，他將哀彌夜的資料抹得這麼乾淨，就是想讓哀彌夜消失吧？那就讓她去死啊，將凱霖完全握在手裡，在這紙醉金迷的時代呼風喚雨，做真正的王，不就是想這樣的吧？在美國橫行，誰敢攔他呢。
可是他只是垂著眼睫，抿了抿唇，狹長的眼睛略微下壓，這是他生氣的徵兆，合作夥伴不敢再說話了，以後也沒再提過了。
或者，人家當這是一場兄妹之間的遊戲呢？
可能嗎，遊戲能親手把自己的親妹妹關在地下室。
合作夥伴不是敢和凱霖合作，而是不敢拒絕他。
凱霖在美國屹立不倒了近百年，希瑞爾父親是個狠手，只是自從夫人生下哀彌夜後，凱霖就慢慢消停了。
哀彌夜是小女兒，小時候很受寵，她說一就是一，尤其哥哥最寵她，無論她說什麼，希瑞爾都附和她。
但那個時候，哀彌夜可不買帳，她恃寵而驕，越依賴哥哥，說出的話越肆無忌憚，從未受過傷害，她也真的敢什麼都說出口。
希瑞爾拿她沒辦法，什麼都依著她，但只有一件事，希瑞爾是不肯的。
哀彌夜和賽維爾的婚約，希瑞爾一直都不肯，但凱霖從前有過一次資金周轉的問題，賽維爾二話不說就雪中送炭，這個人情還放在這裡，凱霖是不好主動取消婚約的，拿出來，雙方都不好看。
哀彌夜無所謂，她本來就沒討厭過查理斯，他很好看，小時候就好看，不是像哥哥那樣的。
哥哥眼睛狹長，總有一股妖冶勁兒，褐色的瞳孔總是冷冷的，有時候明明面上在笑，眼睛深處卻跟冰渣子一樣，凍得人發顫。
而且希瑞爾從小就聰明，姐姐潔西嘉成績也不賴，但姐姐不肯幫她，比如哀彌夜的作業，明明不多，卻非要留到晚上十一點才動身，這個時候再不睡差不多就是被父親教訓的時候了。
但哀彌夜只要求一下希瑞爾，什麼事他都會幫忙。
他越讓她任性，她也越不懂得什麼是付出。
明明哥哥對她最好，她卻最不在意哥哥。
三個人一起來分凱霖，希瑞爾有野心，他不肯。
有一次在家裡練習鋼琴的時候，哀彌夜偷偷跑了出來，去找正在看書的希瑞爾，他沒猶豫就出來了，他們又去找了在學習的潔西嘉，但潔西嘉也有野心，從小就有，她想做到最優秀，她希望能拿到最大份的蛋糕。
哀彌夜是三個人中最沒有野心的，這也正是凱霖父母擔心的問題，潔西嘉和希瑞爾都很優秀，光是兩虎之爭就已經夠讓他們憂心了，再有一個無法保護自己的女兒，事情只會更糟。
哀彌夜對此沒有什麼反應，該如何如何，至少這個時候她從未想過爭什麼，她也沒想過她最親近的哥哥姐姐，在黑暗裡，如何爭得頭破血流。
她拉著哥哥到後花園裡，她指了指樹上的鳥，「我想要它，它很漂亮。」
潔西嘉還在拼命學習，他和潔西嘉這時差距並不大，哀彌夜多要幾次鳥兒，也許戰局就要改變。
希瑞爾沒說話，褐色眼眸往上抬，嚴謹到扣到領口的襯衫可不適合爬樹。
但他沒猶豫，撩起衣袖，觀察了一下樹幹的分佈，就往上爬，他從來不會拒絕哀彌夜，只唯獨一件事，但不是拒絕她，而是拒絕父母。
哀彌夜摸了摸鳥的頭，鳥兒反過來就猛地咬了一口哀彌夜，從來就沒有受過什麼傷，這只鳥也是咬得狠了，哀彌夜哭得眼淚汪汪的。
希瑞爾接過了那只鳥，之後哀彌夜再也沒見過那只鳥。
問過一次，希瑞爾只說是交給僕人去照看了。
後來有一次她趁希瑞爾不在，去他房間拿作業，發現了那只鳥的標本，栩栩如生，只是那只鳥面部有些恐怖，像是被什麼折磨了一樣。
她覺得那樣不好，坐在希瑞爾的房間裡，晃著腿等他回來。
希瑞爾房間裡大部分都是被她玩過的東西，玩來玩去都沒有意思了，不過還好希瑞爾回來得早。
他看到她在他房間沒有什麼意外，只是注意到了她看鳥標本的眼神後，他略微遲疑了一下，眼睛謹慎又不安地看了她一眼，很快又變成了冷冰冰的模樣，「怎麼了？」
問話的語氣和平時也沒有什麼差別，就像是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
原本是想要回鳥好好埋葬的，她隱約也能猜到為什麼希瑞爾會殺死鳥。
但是她看了一眼鐘錶，發現哥哥每天都要很努力，她就忘記了鳥，「只有我們兩個人就好了。」就不用努力了，沒有凱霖就沒有競爭，就可以想做什麼做什麼，鳥也好，別的東西也好，她都可以要啦。
只是這句話，成為了希瑞爾後來做所有事情的目標。
是啊，只有我們兩個人就好了。
☆、34
但這種夢，又怎麼可能在現實中實現。
又怎麼可能只有兩個人。
希瑞爾一開始也從沒想過要讓哀彌夜變成現在這樣，一開始，他只是想著她說的『只有我們兩個人就好了』。
潔西嘉太有野心，凱霖家情感薄弱，紙醉金迷的時代，如果能站到最高的位置就不會選擇對手足留情。
他提出了合作，潔西嘉同意了。
強強聯手是不錯的提議，但她沒想過殺哀彌夜，也沒想過要讓哀彌夜那麼慘。
合作的第一件事，希瑞爾就讓她去殺哀彌夜。
一開始她不想那麼做，哀彌夜是她妹妹啊。
但是凱霖那麼大，少一個人分，剩下的兩個人會多拿很多。
她猶豫了。
她也妥協了。
而希瑞爾只看到她同意殺哀彌夜。
這更加堅定了他想要抹殺潔西嘉存在的心。
但潔西嘉發現每一場完美案件都讓哀彌夜活了下來。
希瑞爾下了死令，不能傷害哀彌夜。
有一次，有一個下屬在綁架哀彌夜的時候，為了顯得更加真實，他打了哀彌夜，當然手下留情了。
但那個屬下恐怕也不知道哀彌夜體質很糟糕，那種程度的拳打腳踢讓哀彌夜到了生死的邊緣線上。
希瑞爾單獨找那位屬下聊天。
他狹長的褐色眼總是冷冰冰的，尤其是對著哀彌夜以外的人，就像山頂上的那一片白雪皚皚。
每個人看到希瑞爾的時候，他都穿著整裝，裁剪精緻的西裝，連頭髮也一絲不苟，像沒有情緒的機器。
屬下怕他，每個人都怕他。
哀彌夜卻不怕，她像是有一份特別的通行證，希瑞爾給她的特權。
那位屬下後來再也沒有出現過，沒人知道去了哪。
哀彌夜第一次被綁架後，她會來找希瑞爾。
眼睛都哭紅了，小臉上還掛著淚珠，可憐兮兮的模樣，委委屈屈地抓著希瑞爾的衣擺，說話都是斷斷續續的，「哥……哥哥，我怕……」
他低垂著眼，安慰地抱了抱她。
被兇手嚇得狠了，她是真的怕，從小到大都沒遇到過那樣的情況。
哀彌夜不肯走，拉著希瑞爾哭了很久，後來哭累了，也就睡著了，終究還是小孩子。
他去拿了熱毛巾，看著她臉上的淚痕，他不動聲色地皺了眉，他想取消這個計畫。
原本是想把哀彌夜送走的。
但是父母不會同意，只能讓哀彌夜自己走。
要把戰場變成他和潔西嘉兩個人的，不能牽扯到哀彌夜。
但是……
她依賴他的樣子……
還是捨不得放她走。
遊戲繼續著。
潔西嘉也慢慢發現她不再是希瑞爾的對手了，她也明白希瑞爾的弱點是哀彌夜。
但她總留著一點念想，合作了這麼多年，或者，希瑞爾還需要她。
事實卻總是不讓人如意，希瑞爾要她出局，她只能抵死反抗。
背水一戰，至少也要拼一下。
殺不了希瑞爾，她知道的。
哀彌夜是她最後的稻草。
她身邊那個卷髮男人很聰明，會讓她知道真相的。
希瑞爾把哀彌夜變成現在這幅樣子，她不相信哀彌夜還會原諒他。
只等著希瑞爾嘗到苦果，也算是她最後一擊了。
她也不認為哀彌夜會輸。
輸的人會是在乎的那一個，哀彌夜知道真相後，還怎麼可能原諒這個將她折磨到靈魂都快枯萎的人。
哀彌夜不會輸的。
但太多人不知道希瑞爾在乎哀彌夜，有人說這種話，也沒人會相信。
一個高智商天才把自己妹妹算計成那種樣子，還把姐姐送進牢裡，說他在乎妹妹，這種事，換做誰也不會相信。
希瑞爾後悔過，後悔送走哀彌夜方式。
不應該這麼偏激的，一開始只是想借這個方法，讓哀彌夜退出競爭，這樣，兩虎之爭，即使他死了也沒關係，哀彌夜還活著，她逃得越遠越好，不要再回到凱霖，那才是安全。
只是，他贏了。
他的對手不再是潔西嘉，他也不用再提防賽維爾。
但對手變成了最不想傷害的妹妹。
把她關在地下室的時候，她不肯和他說話，不肯進食，只能不斷地輸送營養液。
佔有欲也好，嫉妒心也好，他不想，讓她見到別的人，他不想，拯救她的人，是別人。
為什麼不能回到小時候。
『只有我們兩個人就好了。』
☆、35
原本窩在沙發裡的夏洛克忽然起身，幾步走到窗邊，銳利的眼睛掃視了一下街道，淡淡地說，「以這個房間為座標原點，半徑一百米以內出現了三個國際殺手。」
哀彌夜不慌不忙地查閱著由這次慈善晚宴而收穫到的郵件，其中一封是另一場宴會的邀請信，她想起今天收到的信函，從包裡翻了一下，果然找到了宴會的紙質邀請函，製作精美，看上去有參加的意義。
沒想到第一次出現在商業界，成效就出來了，也許是有凱霖姓氏的原因。
計畫好後面的行程，她抬頭瞥一眼站在窗邊的卷髮男人，「又不是來殺你的，你緊張做什麼？」
緊接著，夏洛克的胸前出現了三個紅點。
哀彌夜：「……」臉疼。
手機鈴聲響起，是哀彌夜的。
她看了一眼夏洛克，他沒有動，仍然站在窗邊，臉上也沒什麼表情。
唯有那三個紅點在他的胸前小幅度的移動著。
三個狙擊手都瞄準了他。
號碼的顯示變成了亂碼，她按下接聽鍵。
對方的聲音再熟悉不過，略微清冷，又透著不易察覺的縱容。
「你想要凱霖，我可以給你。」希瑞爾看著螢幕上哀彌夜的臉龐，修長的手無聲地觸碰了一下，指尖傳來的冰冷觸感，和哀彌夜的體溫很接近。
「你知道我不想要凱霖，我只是想讓人看到你的真面目。」
希瑞爾抿了抿唇，他的面前擺了五台電腦，螢幕上都是不同角度的監控，清晰地展示出哀彌夜的模樣。
桌面上也有不少哀彌夜的相關資訊記錄，而那封宴會邀請函，是他讓宴會的主人發的。
「我可以幫你，這並不難。」他拾起桌上的一張照片，上面是夏洛克拉著哀彌夜的手逃跑的場景。
手指慢慢收緊，那張照片被捏皺，隨即，被惡狠狠地拋棄在垃圾桶裡。
「我也可以給你自由，再也不會有人傷害你。」
哀彌夜輕笑一聲，眼底卻是令人生寒的冷意，嘴唇輕啟，「你為什麼會覺得我願意和你做交易呢，親愛的哥哥，我所遭受的一切，不正是你親手奉上的？」
「我的籌碼是夏洛克。」指節捏到泛白，他啟唇時卻依舊平靜，他要幫自己的妹妹摧毀自己，還需要用她在乎的人來威脅她。
「你憑什麼認為我會關心他的生命，嗯？」
這樣說著，她的目光卻緊緊地盯著夏洛克，手心直冒冷汗，她無法保證那三個狙擊手不會開槍。
希瑞爾無聲地勾了勾唇，眼底是明顯的嘲弄，「你真該瞧瞧你現在的模樣。」
他話音一轉，「或者，查理斯？」
哀彌夜不耐煩地打斷他，「你到底想要什麼？別告訴我你千辛萬苦得到凱霖會願意拱手相讓，我不相信你。」
希瑞爾垂下眼眸，沒有說話。
得到凱霖是為了實現她說的。
『只有我們兩個人就好了。』
只是隨著時間的遷移，他忘記了，他原本只是想讓她免受潔西嘉的排擠和傷害。
傷害她的人，變成了自己。
病態地，想要看到她害怕兇手時，第一個想見的人是他。
想讓她永遠都只依賴他。
這樣不好嗎？
他什麼都可以給她，權力，或者金錢，他都可以給。
『只有我們兩個人就好了。』
「我不會食言，我也不是在請求你，我隨時可以殺了他們，你身邊的所有人。」他說，「你知道我做得到。」
哀彌夜根本沒有選擇可言，她冷聲道，「說。」
希瑞爾揮了揮手，夏洛克胸前的紅點消失，「凱霖一直為你留有職位，現在你缺少的是知名度，你收到的邀請函是通往國際的敲門磚，我會幫助你讓你在最短的時間內出現在所有人面前。」
他頓了頓，繼續說，「指控我的犯罪記錄我也會給你，但不是現在。」
哀彌夜皺了皺眉，「你幫我摧毀你？為什麼？」
希瑞爾沉默，過了很久，他也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我幫你，因為我知道你要什麼。
我不是摧毀自己。
我是……
贖罪。
☆、36
雖然哀彌夜加快了進度，以及希瑞爾對她伸出了援手，還是花了幾天才算是正式出現在眾人面前，但她如今對凱霖來說，自然是比不上希瑞爾的，而希瑞爾的犯罪記錄，他能說出那樣的話，不出意外，其他可能被洩露出去的證據都已經被銷毀了。
如今看來，除了等，也沒有別的辦法。
參加完宴會後，哀彌夜跟著夏洛克回到了倫敦。
雖然，在她看來，貝克街並沒有多安全。
尤其是當哀彌夜看著牆上的彈痕。
哀彌夜不得不停下她的工作，看著握著手/槍一言不發的夏洛克，「你好吵。」
已經好幾天沒有案件，夏洛克煩躁地回復，「你手裡的檔明明可以用兩分鐘就解決，為什麼在花費了一個小時後你還在原地踏步。」
「又不是每個人的智商都和你一樣。」雖然她很不想承認，但夏洛克的確是天才。
聽到這句話後，夏洛克略微平復了一點煩躁的心情，但仍然因為無所事事而不高興。
不過好在，這種不高興還沒有持續多久。
因為雷斯垂德來了。
哀彌夜看到他進來後，隱隱有種解脫感，放鬆下來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裡。
直到夏洛克一把拎起她往外走。
哀彌夜面帶微笑地反抗著，「我想我並沒有同意與一起去案發現場。」
卷髮男人沒有理會她微弱的抗議，順手從衣帽架上取下帽子戴在她頭上，幾步出了房間，來到街上，「無聊的工作應該扔掉，瞧瞧兇手給我們帶來了多大的驚喜——五個被害者的連環殺人案。」
街上路過的行人不禁用某種奇怪的眼神打量著他。
哀彌夜：「……」
她不堪忍受地閉了閉眼，然後說，「夏洛克，你應該收斂一點。」
他攔下車，「收斂什麼？」
「這裡是街上。」她當然也不相信夏洛克能意識到在街上一臉興奮地說連環殺人案有多不妥了。
卷髮男人看了她一眼，壓下了嘴角的笑。
五個被害者的連環殺人案。
每一個受害者的兇殺現場都在變化。
每一個受害者的死亡方式也在變化。
兇手在升級，不滿足于這種單一的殺人手法，於是不斷地延長死亡時間，以獲得快感。
不加以控制的話，兇手只會越來越變本加厲。
哀彌夜看完五個兇殺現場後，能夠感覺到兇手要表達什麼，雖然很模糊。
夏洛克行動效率很高，每個現場都不會逗留超過三分鐘，他很快到達實驗室，認真嚴謹地鑒定現場留下的痕跡。
哀彌夜則負責調查受害者的生平。
翻來覆去看了兩遍，她沒有發現受害者之間有什麼聯繫，怎麼看都像是無差別隨機挑選的。
她略皺了皺眉，夏洛克還在做鑒定，也就沒有打斷他。
坐在一旁無事可做，莫名就想到了希瑞爾給她說的那些話。
真的會幫她？
可希瑞爾費盡心機就是為了得到凱霖，怎麼會幫她？
或者，他有辦法讓自己妥協？用什麼來威脅她？
哀彌夜的目光落在夏洛克身上，他似乎也有所察覺，淡淡地問，「怎麼？」
「沒什麼。」
她湊過來看了眼他的鑒定進度，已經堅定出了三種物質，她初步估算至少有七種，現在還早，她伸了伸懶腰，「要吃什麼？」
沒等他回答，她接著說，「算了我自己決定吧。」
說完後自覺地從他的風衣口袋裡摸出卡，打開門頭也不回地出去了。
夏洛克：「……」
街上的風有些刺骨，她攏了攏外套，走進速食店，隨意地點了幾個，就安靜地坐在位置上等著。
在速食店裡同樣等待食物的男人注意到了她，呆愣了片刻後，理了理衣服，坐到了她的旁邊。
面帶笑容地問她，「介意我坐在這裡嗎？」
哀彌夜冷淡地看了對方一眼，「嗯。」
男人臉上的笑容僵住，想是沒見過這麼直白拒絕的，但還是自如地更換搭訕計畫，「你好，我叫萊裡斯，你也很喜歡這裡嗎？」
見她沒答話，他像是打開了話匣子，「這裡的生意一直很不錯，說真的，我也想開這樣一家店，只可惜如今的工作收益高，不捨得。不過，也許以後會辭職也說不定，你覺得呢？」
哀彌夜撐著下巴，百無聊賴地看著窗外，顯然完全沒在聽。
「……」
男人摸了摸鼻子，只好尷尬地走開。
原本也想上前搭訕的幾個男人也止步了。
這個美人不好上鉤。
在速食店簡單地打包了一點，哀彌夜就拿著回了實驗室。
看上去，夏洛克已經完成了一大半了。
反正也沒她什麼事，她坐在稍遠一點的位置吃，只吃了一點，就沒吃了。
哀彌夜不喜歡速食食品，只是單純地進食，她胃口不大，食量也小，所以並沒花什麼時間。
將剩下的食物放在桌上，她忽然感覺到有什麼不對，轉過頭，發現卷髮男人坐在那裡直直地看著她。
看得她心裡有些自我懷疑，她理都沒理那個搭訕的男人，他能看出來什麼？
想到這裡，她又放心地說，「你看我幹什麼？」
「我在給你傳達暗示信號。」
她下意識翻了下手機，發現沒有收到短信後，又問，「什麼信號？」
「你抓重點的能力簡直糟糕，我在等你將食物送到我面前。」
「……你有病。」
哀彌夜面無表情地把距離他半米的食物放到他手裡。
☆、37
趁著夏洛克進食的時候，哀彌夜湊過來看列好鑒定物質的表格。
上面詳細地列出了現場所留下痕跡的物質，從這一點上面可以衍生出去，找到每一個可能含有這些物質的地方，再通過不同現場卻擁有相同的物質來排查出罪犯的常住位址。
甚至，可能排查出一個罪犯粗略的活動路線和活動範圍。
哀彌夜當然不想夏洛克那樣，自帶三維地圖影成像的功能，她用電腦搜索了整個英國可能的地點。
其實可以重點排查倫敦，因為所有的犯罪現場都在倫敦，罪犯居住在倫敦的可能性更大，但她為了防止有漏網之魚，加大了排查範圍。
她轉身拿資料時無意間瞟了眼夏洛克，在注意到對方的表情後，她有些不高興道，「你的表情非常讓人討厭。」
夏洛克不解，「什麼表情？」
哀彌夜對此更不解，他居然沒意識到別人會看到他這個表情後想打他。
「別人沒跟你說過？」她問。
「我從不在意別人的眼光。」
「……」
高智商是你最大的外掛。
哀彌夜在腦袋裡搜刮了一下措辭來形容他的表情，「就是，你這樣一副所有人都知道的表情，很讓人挫敗。」
「事實的確如此。」
他理所當然地說著。
「？？」哀彌夜放下手裡的資料，走到他面前，她試圖講道理，「事實完全相反，除了你恐怕沒人知道。」
這句話似乎取悅了他，時刻理智的眼睛裡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滿意，隨即，他將未吃完的食物仍在垃圾桶裡，拿起桌上的表，抓著她的手腕就往外走，「我帶你去看真相。」
外面的風依然有些刺骨，街道上的喧囂一如既往。
他手長腳長的，走起路來速度總是很快，但他卻一直卡在一個她剛好能夠跟上的速度。
而且，他似乎總是習慣性地要碰到她的脈搏。
她的心跳速率一覽無遺。
她撒不了謊。
當然，夏洛克也不需要通過心跳速率來鑒別她有沒有說謊。
案件的被害者有男有女，沒有限定在年輕人，而是有各年齡層，其中有一位十分貌美的年輕女性，但並沒有被侵犯。
罪犯對於被害者沒有挑選，而是隨機選擇，這是一個無差別殺人犯。
即使是隨機選擇，但卻在犯罪前做好所有準備，說明罪犯的智力水準超過了尋常人，能夠在短時間內跟蹤被害者，調查對方，以及不被其察覺，甚至有可能從事過相關工作。
被害者幾乎每一個人都是死在家中，犯罪現場越發詭異。
從一開始的混亂變成充滿了極端的藝術氣息，兇手對殺戮越發瞭解，也越發享受。
所有的屍體都沒有穿衣服，罪犯沒有羞恥感，自然也沒有道德和責任的約束。
很可能是只享受殺戮的高智商精神病患者。
有很強的自控能力，所以很少有人察覺到兇手的症狀。
夏洛克帶她去的地方，是兇手的常住地址。
哀彌夜沒來得及搜索出來，但夏洛克的腦海裡可裝著整個思維宮殿，找到符合所有資訊的地點毫無難度。
窗戶是開著的，夏洛克俐落地翻身進去，然後轉過身伸出雙手。
哀彌夜猶疑了一秒，還是跳了過去。
他有力的手臂接住她，給予她絕對的安全感。
實際上他一隻手就可以拎起她，但他沒有那樣做，從地鐵上的那次情況來看，稍有不穩定因素存在，她都會謹慎為上退回安全地段，即使願意跟著他冒險，她的內心也承受著某種程度的恐慌。
她從他懷裡退出來，觀察了一下兇手的房間，乾淨整齊，沒有一點淩亂的地方，甚至有些像酒店的標配房間。
她扯了扯夏洛克的衣擺，「你不覺得很奇怪？」
「奇怪什麼？」
「這個房間，沒有一點私人化的擺設，但居住的地方一向是個很私密的地方，很多時候能從起居室的擺設來判斷出居住人的性格，但這個房間，無法推測。」
一眼過去，沒有什麼東西能讓人起疑，每一件物品都是大眾的必備物品，除此之外，沒有任何特別化的用品。
夏洛克銳利的眼睛仔細觀察著整個房間，過了兩秒，他得出結論，「這就是他二十六年來沒有被人識破的秘訣。」
臥室的門從裡面打開，一個男人走出來，似乎一點也不驚訝夏洛克和哀彌夜的出現。
「噢，漂亮的小姐，或許，你願意賞賜我一個親吻？」
☆、38
哀彌夜：「……」
夏洛克面無表情地舉起了手裡的槍，黑漆漆的槍口對著房子的主人，也是連環殺人案的兇手。
男人沒有因此表現出害怕，反而一副勝券在握的表情，他從容不迫地理了理襯衫領口，紳士地彎了下腰，沒有看夏洛克，似乎眼裡只有哀彌夜。
「漂亮的小姐，你想和我跳舞嗎？」
他的發音很標準，倫敦腔並不明顯，反而有些像教科書上的發音。
他著裝得體，頭髮黑亮順滑，全部梳到了後面，容貌說不上特別，放在人群中不會被一眼找出來，也不會完全融入進去，乾淨清爽，像一個禮帽的紳士，五官英挺，是十分典型的歐洲人。
哀彌夜蹙眉，「莫里亞蒂？」
當然不是指他是莫里亞蒂。
而是指他背後的人是莫里亞蒂。
「噢，聰明的小姐。」
他臉上浮現的笑容也像是用儀器精准度量過一樣，多一點顯得誇張，少一點顯得虛偽。
一瞬間，男人的胸膛出現了許多的紅點，緊接著，他的身體開始顫抖，然後倒在了地上。
紅點消失了。
但哀彌夜聽到了槍聲。
砰——！
砰——！
砰——！
……
有七槍槍聲相同，是同一個人。
而其他不同的槍聲只開了三槍。
顯然，莫里亞蒂埋伏在這裡的狙/擊/手被殺了。
不用想也知道是希瑞爾的屬下。
他既然說了不會讓她受到傷害，就會遵守這個承諾。
夏洛克也聽見了槍聲，他收起槍，蹲在男人旁邊檢查屍體，先扒了扒男人的眼皮，然後湊近聞了下男人的口腔，檢查完後站起來。
哀彌夜問，「是□□？」
夏洛克點了點頭，然後手機短信鈴聲響起，哀彌夜湊過去，是莫里亞蒂的短信。
一場遊戲邀請，以人命為代價。
殺人兇手可以暴露自己的身份，但卻不能暴露莫里亞蒂的存在。
從剛才的情況可以看出來，原定的計畫應該是這個男人暴露以後就會被殺掉，就算哀彌夜不說，夏洛克也會說，有七個狙/擊/手埋伏在附近隨時準備射殺罪犯，這個罪犯很聰明，他知道自己會死，所以提前準備了□□□□，能夠在幾十秒內死亡。
但那七名狙擊手也許沒想到的是，有一天也會被另一名狙擊手埋伏，而且七個人無一生還。
哀彌夜看了一眼四周，扯了扯夏洛克的衣擺，「不用再看一下嗎？」
「不用。」他的聲音略低沉，「這起案子只是莫里亞蒂引我們過來的誘餌。」
「莫里亞蒂沒有參與這起連環殺人案，兇手只是被他利用，沒有實質價值。」
如果莫里亞蒂參與這起案子，想來也不會這麼快就能找到兇手的住址，而且留下來的線索很容易就能推理出來，沒有任何難度的案子，不像是莫里亞蒂的手筆。
夏洛克和她剛回到實驗室，雷斯垂德就找過來了。
但這次哀彌夜不能和他一起去案發現場了，她拍了拍夏洛克的肩膀，「我有事要做。」
夏洛克的眼睛像機器一樣掃了她一眼，平靜地說，「一個無聊宴會沒有任何參加的意義。」
她一邊操控著手機一邊往外走，頭也沒抬，「一個無聊案子也沒有任何推理的意義。」
說著，她伸手攔下一輛計程車，開門關門的動作俐落乾淨，絲毫沒猶豫。
雷斯垂德忽然有種詭異的暗爽，他不禁嘴角上揚，但為了不讓自己高興的心情太明顯，他也拍了拍夏洛克的肩膀，忍住笑意想安慰他，但說出口的卻是，「看吧，沒有哪個女朋友會喜歡一個沉迷兇殺案的男人。」
夏洛克緊緊盯著那輛計程車，確認了哀彌夜竟然真的連看都不看他一眼就走了，「她不是我女朋友。」
注意到雷斯垂德的笑容，他皺著眉重複，「我說了，她不是我女朋友。」
「哦，不是你女朋友。」雷斯垂德當然不會放過自己職業生涯中難得一次可以打趣夏洛克的機會，「那你一直看著她，而且我還看到你牽她手了。」
「如果你有眼睛你會發現是摸她的脈搏，並不是牽手。」
「那你臉紅什麼。」
「顯然這不是臉紅，室外溫度低於室內溫度，這是正常的生理現象。」
「別狡辯了，有女朋友又不丟人，不過反正以你的性格遲早也會分手。」
「謬論。她不會和我分手。」
「還說不是你女朋友。」
「……」
☆、39
哀彌夜在宴會上倒是遊刃有餘，絲毫不見近半年沒有與人交流的窘態，她適應得很快。
宴會上的人非富即貴，大部分是哀彌夜小時候聽聞過的家族，他們對於哀彌夜的出現沒有表現出過多驚訝，貴族亂事從來不少，何況還是凱霖。
哀彌夜五官秀絕，來這裡前特地染了黑髮，原本膚色就白，兩相比較，多了幾分引誘的氣息。
美瞳的顏色是大部分美國人的藍色，分明是低調的顏色，卻被她硬生生展現出了某種詭譎的勾人。
她的容貌總蘊含著北歐女神的味道，但又像是希臘女孩的特有風采，讓人看不真切。
在宴會上即使她不說話，也有不少人在偷偷地關注著她。
哀彌夜和幾位權臣稍談了一下現今的局勢，初露鋒芒，這當然不會給她帶來實際利益，但能讓高位者知道她的存在。
宴會進行到一半的時候，哀彌夜從人群中退出，來到洗手間，音樂聲被阻攔在外，忽然就安靜了下來，她用冷水拍了拍臉，讓自己更加清醒。
抬眸時，她看到鏡子裡的人，那張臉很陌生，她很長時間沒有看過自己了，從眉眼到嘴唇，都像從未見過一樣。
「哀彌夜……」
溫柔的，又像是古典琴音的聲音。
查理斯如水的深藍眼睛看著她，嘴角的笑容仿佛春天和煦的風，也仿佛冬日寒冰融化。
哀彌夜愣怔地看著他，原本拿紙巾的手頓住。
上一次與他相見，給賽維爾莊園帶去了災難。
臉上的水珠沿著臉龐滑下，她啞著聲音問，「孩子們還好嗎？」
男人伸出手，輕柔地擦乾她臉上的水，聲音溫和，「他們沒有受傷，只是被嚇到了。」
她能明白那種感覺，就像她第一次面對兇殺案的時候，也被嚇壞了。
以後不會了。
她不會再讓罪犯靠近他們了。
手機鈴聲響起，她對查理斯抱歉地笑笑，低頭一看。
夏洛克·福爾摩斯。
查理斯看到她的眼睛一亮，然後按下接聽鍵，唇角輕勾。
之前的婚約沒有讓他感到失望，但她剛才的樣子……
他垂下眼睫，遮住裡面的情緒，放在輪椅操控器上的手有些僵硬。
「給你一分鐘時間離開宴會。」
夏洛克理所當然地下達命令。
雖然在宴會上她的確已經完成了此行的目的，但她單純地想給夏洛克找點不痛快，「我為什麼要聽你的。」
那邊的聲音頓了一下，「離開你身邊那個男人。」
「嗯？」
「……出來。」他說，「我就在門口。」
忽然，他又理直氣壯地威脅，「或者你想做倫敦通緝犯名單上的第一位。」
哀彌夜：「……」呵呵。
她上前抱了抱查理斯，「失陪一下。」
沒有再做停留，她直直地出了宴會廳。
查理斯看著她的背影，消瘦得令人心疼，墨黑長髮如瀑，隨著她的走動而小幅度地搖擺著，白皙的肌膚裸/露在外，黑與白的強烈對比，她像是墜入人間的天使，卻有著人魚歌聲的魔力，讓人想要靠近，對她的情感會上癮。
想要她，成為自己的妻子，保護她，不想讓她獨自承擔，獨自面對世界的黑暗。
可她，有了自己的港灣。
查理斯深藍色的眼睛裡，細碎的星辰消失不見，黯淡又落寞。
能為她做的事他會盡力去做。
只是……
眼眸變得深諳。
不敢再奢望有未來。
宴會廳外，哀彌夜剛一出來，冷風就撲面而來，她無意識地瑟縮了一下，緊接著，肩上一暖，黑色風衣披在她身上有些顯大。
「隨便擁抱異性並不是名媛小姐的社交政策。」夏洛克眉頭微皺，看了看她輕薄的禮服，又將圍巾給她系上，看著她身上沾滿他的氣息才收手。
見他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哀彌夜有一瞬間地自我懷疑，「擁抱不是正常的社交禮儀嗎？」
「擁抱毫無用處。」夏洛克做出結論。
哀彌夜忽然伸手抱了抱他，手貼在他心臟的位置，「那你怎麼心跳加速了？」
夏洛克耳上一涼，哀彌夜接著補刀，「你耳朵紅了。」
夏洛克：「……」
☆、40
哀彌夜拍拍他的肩，「沒關係。」
「男女之間很容易擦出火花，尤其是年輕人，我懂。」
說完，哀彌夜從包裡拿出車鑰匙，往停車場走去，她沒有轉過頭來看他的反應。
在逃出希瑞爾的牢籠以前，她的身體就已經日益衰退，即使每日營養需求都得到了滿足，卻還是消瘦得厲害，缺乏運動，四肢肌肉疲軟，身體出現了各種各樣的小毛病，血液迴圈緩慢，手腳冰冷。
禮服設計露出了她細長的腿，他能看到細細的骨頭，她的身體素質原本就很糟糕，如今只會更加糟糕下去。
她也許是知道的。
夏洛克坐在副駕駛上，掃視著車內的佈置。
沒有私人化的物品，車是最近購買的，副駕駛車窗的控制按鈕沒有痕跡，上面有細微的灰塵，在他之前，副駕駛沒有人坐過，這個認知讓他稍微滿意了一點。
哀彌夜的駕駛技巧並不熟練，事實上，她與這個世界已經脫節很久了，即使花了最短的時間來瞭解現今的時政局勢，重新做回一個人，很多事卻是沒辦法短時間內就能夠重新拾回的。
恨希瑞爾？
不，恨是如此具有個人情緒的一個字。
她對希瑞爾的所有情緒，都在地牢的日子裡被磨乾淨了。
其實早就該懷疑了，只是一直不肯相信，不相信權勢和金錢能夠讓最親近的人反目。
如今她身處其中，才知道權勢的魔力，像是毒/品，一點一點吞噬著人的心。
復仇，也是一個讓自己處於危險之中的詞彙。
這不是復仇。
她所做的一切，只是為了爭取自己生存的權力。
貝克街221B.
回到房間內，哀彌夜一邊脫衣服一邊問，「Got tylenol？」
她的膚色原本就白，在燈光下略有些透明。
脫了衣服後，他更加清晰地看見她的骨骼，消瘦得有些不正常。
她換上的是他的襯衣，脫下來的禮服被隨手扔在一旁。
襯衣對她而言大了許多，領口的襯衫沒有扣，肩頭暴/露出來，細膩瓷白的肌膚讓人忍不住想要觸碰。
「很好看？」她挑了下眉，並不在意在他面前裸/露身體。
「你需要休息。」
夏洛克從抽屜裡拿了一瓶藥給她，順手將桌上的水杯也遞給她。
沒有得到回答，她也沒追問。
取出兩顆藥放嘴裡，再灌了一口水咽下，她淡淡地說，「好提議。」
說完，她端著電腦窩進了沙發裡，頭也不抬地開始處理政務。
夏洛克瞥她一眼，目光不經意落在她的肩上，很快又挪開了，他的語氣很平淡，「雖然Tylenol能緩解頭痛，但Tylenol是用於治療普通感冒或流行性感冒引起的頭痛症狀，顯然這對你而言沒有作用。」
「你會感到頭痛是因為身體負荷運作，你應該休息，否則你的系統會輕微紊亂，工作效率只會越來越低下。」
夏洛克垂在身側的手不動聲色地準備著全身性麻醉注射劑。
「這不就是生活的樣子嗎？」
她的聲音沒有一點波動，像寂靜的碧潭，深不見底。
「每個人都有身不由己的時刻。」她眼睛都沒抬一下，專心地注視著螢幕上的字。
看了幾秒，她忽然停下來，轉過身看向他，「你有身不由己的時刻嗎？」
燈光下，她的臉龐看上去很柔和。
像神明的高貴，像女孩的風情。
房間內只剩下風拂過窗簾的細微聲響，她的眼眸如海水般深藍，她從未展露過她的瞳色，連發色也染成了墨黑。
一層又一層的面具，她不讓人看到她的真實模樣，因為恐懼。
夏洛克握著麻醉劑的手指微微捏緊，幾乎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
「有。」
每一次她的靠近。
都會成為他身不由己的理由。
心跳的速度，呼吸的頻率，如果有儀器測量，甚至會發現他的血壓在升高。
「看吧，每個人都有。」她聳聳肩，轉過身繼續看著螢幕。
下一秒，注射器紮入了她的皮膚，他抱緊她，防止她潛意識因為自我保護而掙扎。
她的身體嬌小柔軟，手臂肌肉幾乎使不上力氣，她只能看著他將液體注射到體內。
失去意識後的哀彌夜像拔掉刺的玫瑰，完完全全地躺在他的懷裡。
脆弱得仿佛他稍一用力，就會傷害到她。
他劑量控制得很好，他說過，她需要休息。
至於那些政務。
他抱起哀彌夜，小心地放在床上，墨黑的長髮鋪在深藍色的床單上，蜿蜒著，如同山谷中的溪流，安靜的面容，仿佛一位沉睡的公主，等待著王子的真愛之吻。
他伸出手，感受著自己的心跳的速度，「愛是種危險的劣勢。」
不動感情。
可你瞧，我的身體背叛了我。
他收回目光，坐到剛才她的位置上，只用了幾分鐘就解決了她需要處理的所有政務。
剩下的時間是漫長又寂靜的，只剩下風聲與他作伴。
他來到窗邊，看著外面的夜晚，漆黑的天空浩瀚沒有邊際，佈滿了星辰，月光皎潔純粹，自然界的饋贈，很美不是嗎？
忽然，他轉過身，走到哀彌夜身旁，修長的手觸摸著她的眼睛。
她的眼睛像今天的夜晚，即使被兇殺案折磨，被希瑞爾囚/禁，她眼裡的細碎流光從未消失過。
人生比她更加殘忍的很多，但靈魂，如她這般堅韌，卻很少。
骨節分明的手指慢慢下滑，她的唇瓣柔軟，春櫻的顏色，縱使神明，也不由得想要親吻。
月光透過落地窗照進了屋內，落在哀彌夜的臉上，像天使般夢幻聖潔。
他慢慢傾身，手貼在她的臉側。
他看見她如瀑的黑髮，也看見她蝶翼般的眼睫。
她的唇瓣，像玫瑰的馥鬱。
柔軟，甜蜜。
☆、41
第二天到了快中午的時候，哀彌夜才醒來，她剛醒還沒想起昨晚的事，揉了揉太陽穴，她緩了一會兒後，面無表情地喊，「夏洛克！」
沒有回應，整個房子裡安靜地掉根針都能聽見。
哀彌夜掀開薄被，又喊了一聲，還是沒有回應，只好起身換了衣服去洗漱。
她昨晚是在夏洛克房間睡著的，洗漱完後，她去客廳把筆記本搬回自己的房間，赫然發現自己床上多了一個卷髮男人。
「你在家為什麼我剛剛叫你你不回答。」她質問的語氣軟綿綿的，聽上去不像質問更像是撒嬌。
卷髮男人雙手交叉放在胸前，聽到她的聲音抬眼瞥了她一眼，然後繼續看著天花板思考。
「我很忙。」他勉強憋出三個字，算是對她剛才質問的回應。
你很忙？呵，忙到我的床上去了？
哀彌夜冷哼一聲，一邊打開電腦一邊大聲逼逼，「福爾摩斯先生，你恐怕對於某些事情還不明白，我必須要提醒你一點，你……」
在看到所有需要她處理的政務都被解決後，話音慢慢消失。
她的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個近乎諂媚的笑容，「你昨晚是進行麻醉實驗嗎？如果你會負責我未完成的政務，我願意做你的志願者。當然，你的其他無害實驗我也樂見其成，你覺得怎麼樣？」
如果，每晚她都安靜地睡在他的床上，長髮鋪在深藍色床單上，瓷白的肌膚在暗淡的燈光下散發著瑩白光澤，嬌豔的櫻唇……
在回想起昨晚的那一個吻後，他幾乎沒有一點猶豫，「成交。」
兩人都各自認為這場交易對自己而言是非常有利的，至少，夏洛克的認為是對的。
只用不到三分鐘的時間就能換來她的整個夜晚，噢……
哀彌夜把電腦放在一邊，沒有了工作負擔後，她的心情還不錯，起身去準備做點吃的，畢竟她醒來時已經近中午，她錯過了早餐。
然而這種好心情並沒有維持多久，就在她打開冰箱門以後，或者說，當她看見冰箱裡的人體器官以後，這種好心情就戛然而止了。
她面無表情地關上冰箱門，想起第一次他讓她開櫃子後看到的屍體，她忽然覺得這次應該算是溫柔多了，而且這次至少是她自己開的，而不是被他騙著打開的，再加上她還指望著他幫她解決政務，上帝知道她可不喜歡政治上的那一套，簡直煩悶。
於是，她再度打開了冰箱門，淡定地撥開器官，找到裡面的食材，然後關上門，她開始做魚。
實際上，她個人更喜歡吃牛排，但鑒於冰箱裡只有魚，她沒得選擇。
好在魚已經處理好了，否則她可沒辦法一個人把魚鱗理乾淨，她會做一些簡單的食物，但她並不會處理食材。
雖然會做飯是一個生存技能，但是她並不為此而驕傲或者高興，因為這提醒著她，她之所以會，是因為她不得不做，在逃命的那段日子裡，她沒有凱霖的庇護，沒有任何人的庇護，總是在擔驚受怕，很多事情她不得不學會。
做魚對她而言還不算太難，不過一會兒魚的鮮味就出來了，在空氣中迅速蔓延開，傳到了哀彌夜的房間裡。
她剛將魚盛好，用勺子舀了一碗魚湯，放在桌上，準備等冷一點再喝，乾等實在浪費時間，索性她去夏洛克的房間，輕車熟路地摸出了他的卡出門了，當然，這一次她記得帶手機，畢竟上一次沒帶分分鐘就遇見了跟蹤變態狂，還遇上了Joker，簡直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去超市挑了些新鮮的食材，順手買了些速食以備不時之需，走到前臺結帳時，她發現前臺小姐姐意外地好看。
金色的波浪卷髮，唇上塗了正紅色的口紅，五官很精緻，她看到哀彌夜後，撩了撩自己的長髮，半撐著身體前傾，漂亮的胸線簡直誘人犯罪，不盈一握的腰肢讓哀彌夜不由得幻肢一硬。
小姐姐眨了眨眼，略顯慵懶地問，「你叫什麼名字？」
她的聲音低沉沙啞，反而更顯性感。
「哀彌夜。」
「珍妮佛。」她將發/票遞給哀彌夜，纖細修長的手指不經意地撫過哀彌夜的手背，「打給我。」
嗯？？
哀彌夜低頭，發/票上多了一串數字。
與此同時，珍妮佛舔了舔下唇，周身散發著引誘的性感。
哀彌夜：我彎了……
貝克街221B。
哀彌夜心不在焉地將食物放進冰箱裡，這一次她對人體器官的接受程度十分良好，沒有一絲停頓。
過了一會兒，她才想起自己之前放在桌上的魚湯，然而等她找過去的時候，只發現了一隻空碗。
哀彌夜：「……」
「夏洛克。」她端著空碗，一把推開自己的房間，卷髮男人窩在床上的姿勢和她出門前一模一樣，如果不是碗空了，完全看不出來他從床上離開過。
哀彌夜細白的手指在碗的邊緣摩挲著，面帶微笑，「想喝就直說。」
「背後偷喝是非常不符合你身份的事情。」見他毫無反應，她也知道就算罵他他也不會承認的，他又沒有羞恥心。
哀彌夜忽然勾了一個惡意的笑容，然後抿了抿唇強行壓住自己的笑意，一字一頓道，「調皮。」
夏洛克：「……」
☆、42
他終於抬眼看她，兩秒鐘後，他語速極快地低聲說，「從你口袋露出來的半截票根可以推測出你剛才去了超市，上面數字的墨水使用者基本為打字員與收營員，顯然是後者，前臺小姐給你留下了一串電話號碼……」
說到這裡，他頓了一下，面無表情地繼續說，「顯而易見，她只是一個搞推銷的，留下一個詐騙電話，我是你我就不會打過去。」
那麼漂亮的小姐姐會是搞推銷的？呵。
哀彌夜微笑著退了出去，隨手關上房門，窩進了客廳的沙發裡，從衣服口袋裡掏出那張發/票，上面的數字清晰可見。
她剛一出來，夏洛克也緊隨其後，瞧見她的動作後，一腳越過茶几來到她面前，長手奪走了那張發/票，「與騙子交流會拉低你本就不高的智商，用你理智的腦袋好好思考一下，一個不相識的女人怎麼會無故給你留號碼。」
哀彌夜伸手去搶發/票，奈何身高不夠，只好拍了拍他的手臂，「你幹什麼？給我。」
腦海裡浮現出前臺小姐姐金色的波浪卷髮，正紅色的嘴唇，深藍色的眼睛，她更加理直氣壯，「我願意被她騙！」
聽到這句話後，夏洛克心中的警鐘瘋狂地敲了起來。
這可不是一個好徵兆，他當然知道那個收營員是同性戀，如果讓哀彌夜給她打電話。
從哀彌夜的經歷來看，她對於母愛是缺失的，這會讓她成為一個隱性雙性戀，這意味著，有了那個收營員的誘導後，哀彌夜……。
夏洛克骨節分明的手指將發/票揉作一團，迅速地從開著的窗戶扔了出去，一本正經地說，「手滑。」
哀彌夜：「？？？」
她走到窗戶口，看了一眼底下的街道，紙團已經不見了。
「為什麼？」為什麼連發/票的屍體都看不見？
夏洛克緊盯著她的一舉一動，語氣卻十分平淡，「在街道左數第一個的垃圾桶裡，如果你一定要拿回發/票，請隨意。」
「隨意翻垃圾桶？」哀彌夜回到沙發上，面無表情地吐出兩個字，「幼稚。」
腦海中再次浮現出前臺小姐姐的身影，她忽然站了起來。
帶個手套也沒事，為美女獻身，一切都是值得的。
意識到她想做什麼後，夏洛克站在了門口的位置，用身體堵住了門把手，「倫敦今日天氣不宜出門。」
看了眼窗外的風平浪靜，哀彌夜拿了雙手套放在口袋裡，「不管你是什麼目的，都給我讓開。」
顯而易見，夏洛克的決心非常堅定，他一動不動地站在門口。
「為了保障我室友兼助理的心理健康，我不能讓你出門。」聲音略顯低沉，如同大提琴的音色。
「……你有病。」
哀彌夜試圖撥開他的身體，顯然，她高估了自己的力氣。
一個身體素質從出生起就一直很糟糕的女人和一個與殺手格鬥都遊刃有餘的男人，噢，如果她能讓夏洛克挪動身體，那也是他願意挪動。
暴力是不可能讓夏洛克區服的，她企圖和他溝通解決這一問題。
「你為什麼不讓我和那個小姐姐約會？」她雙手抱胸，盯著他，「別告訴我你的佔有欲這麼強，連一個合作夥伴的生活都要插手。」
僅僅是一個合作夥伴？
他淡淡地說，「合作夥伴可不會接吻。」
他指的是被跟蹤的那一次，為了躲過那些人，她主動吻了他。
「我想以你的智商應該能看出來那個吻並沒有任何實際含義，你比我更清楚當時的情況。」
她的聲音軟綿綿的，甜膩的氣息讓她說什麼都像是在撒嬌。
從他的視角看哀彌夜時，她總是很嬌弱，仿佛稍一用力，她就會受到傷害。
她的墨色長髮披在肩上，露在外面的肌膚甚至比大部分白種人更白，黑與白交相呼應，勾勒出濃墨重彩的綺麗，讓人想要侵佔。
眼眸總有著細碎的流光，像極地的花綻放出來的顏色，櫻花般的唇色，目光不經意間劃過，就像在心裡種下了種子，以至於以後的每一次在看到她的唇瓣，心裡的種子就慢慢成長，慢慢變成枝繁葉茂的大樹。
她不知道他怎麼想的，或者即使知道也不會在乎。
她會依賴他，但是這基於他是唯一對她施以援手的人。
但上一次他遞給她的水，她只喝了一半。
她沒有完全相信他，這個事實如此顯而易見，他一直知道。
夏洛克低下頭，蒼白的眼眸注視著她，注視著她櫻色的唇瓣。
修長的手指扣在她的後頸，不讓她有後退的機會。
甜蜜，柔軟。
一如昨晚。
窗外的落葉簌簌地掉了下來，紛飛的鳥不斷地撲閃著翅膀，街道上川流不息的聲音嘈雜。
所有的聲音都慢慢遠去了。
他懷裡的人，慢慢伸手，輕輕地貼在他的臉側。
☆、43
「現在呢？」
當時是特殊情況所以才接吻，那麼現在呢？
窗外的風輕輕撫過簾幕，撩起哀彌夜的髮絲，她的眼睛像山谷裡的溪流，澄澈、透明，擁有大海裡的廣闊，擁有星辰的閃耀。
他聞到了她身上甜膩的氣息，嬌豔的花朵盛放時搖曳而出的馥鬱，仿佛在推拒，又仿佛在邀請，宛如豔麗妖姬。
深藍色的眼睛注視著他，櫻唇輕啟，「你知道為什麼你一開始調查我的時候我沒有幼年的記錄嗎？」
哀彌夜低下頭，取下隱形眼鏡。
「因為我能看到一個人的生命。」她輕聲細語地說，「我能看到人們會在什麼時候死。」
唯獨看不到自己會在什麼時候死去。
她嘗試過救那些即將死去的人，可無論如何，那些人，還是在已定的時間死去了。
但並不是完全準確，她從未見過延續死亡時間的人，她只見過，提前死去的。
因為她能看到的時間是死亡的外因，倘若在那之前，人們自殺了，那她看到的時間就是錯誤的。
即使，她並不希望有這樣的錯誤出現，她也不希望能看到人們的死亡日期。
她幼年時期，因為這件事而被捲入殺人案中，法醫推測出屍體的死亡時間之前，沒有人知道屍體的具體死亡時間，但她卻知道，在那個受害者死亡前，她就透露出那個人的死亡時間，而結局是那人的確在她所說的時間死亡，她成了犯罪嫌疑犯。
這以後，她說過兩次，而這兩次，在後來都奏效了。
凱霖刪除了與這相關的記錄，也為她做了催眠，讓她潛意識裡不再透露出別人的死亡時間。
「但我看不到你的死亡日期，夏洛克。」她的眼眸是紫羅蘭盛開的姿態，細白的手指輕輕地撫著他的唇，「我不想冒險。」
不想和一個隨時都可能死去的人建立穩定關係，不想擔驚受怕，因為無法承受失去，她連佔有欲都沒有。
這是他第一次見到她的眸色，也是他第一次見到紫羅蘭色的眼眸。
她近十多年沒有向人們展示過自己的瞳色，因為她不相信任何人，在這一刻前，他也不被她相信。
但她第一次向他表現出自己完全的信任，是為了拒絕他。
可以相信他，卻不接受他。
因為他是未知數，是一個變數，她不能接受將自己的情感投入到未知裡。
每個人都害怕未知的事物，連她也不例外。
「所以你選擇她因為她是你所見到壽命最長的？」他指的是給她留電話號碼的前臺小姐。
哀彌夜微微勾唇，墨黑色的長髮被撩到肩後，「恰好相反，她明天午時就會死，看起來你有案子了。」
夏洛克：「……」
第二天午時，哀彌夜穿上衣服剛準備敲夏洛克的房門，門就被打開了。
「你又不穿衣服。」哀彌夜看著夏洛克身上裹著的白色床單。
「衣服的作用是蔽體和保暖，顯然我的床單做到了。」沒有羞恥心的人淡淡地說。
「給你三分鐘換衣服，我們去案發現場。」她轉身去準備早餐，夏洛克卻忽然拉住了她的手臂。
「？」
「你怎麼知道她是人為殺害而不是自然因素死亡。」他的聲音低沉，像機械的運作，冰冷，毫無波動。
「推理遊戲？」她笑了笑，「她的頭髮柔順光滑，顯然她很在乎她那頭漂亮的長髮，所以她經常做頭髮護理，她用的口紅是奢侈品牌，如果這些還不能說明她的經濟狀況，那麼她價值兩萬美金的包和價值五十萬美金的手錶也能證實她的經濟狀況。」
「但她只是一個收營員，我們可以做三個推測，一，參與販賣毒品走私等；二，富豪的情婦；三，有錢小姐的遊戲。」
「如果沒有看到她手臂內側的注射孔，也許我會猜她是富豪的情婦。」
「與毒品搭邊的人，這麼年輕就死掉的，我還沒見過幾個是自然死亡的。」她聳了聳肩，「當然，也有可能她突發心臟病什麼的。」
案發現場。
雷斯垂德走在前面帶路，邊走邊說，「死者是失血過多而死的，案發現場，你們看了就知道了。」
之所以他這麼說，因為死者將自己反鎖在了浴室裡，整個門和窗戶都被貼上了膠帶，膠帶上只檢測出了死者的指紋。
看上去更像一個自殺現場。
夏洛克蹲下來檢查了一下門底，又觀察了幾秒門鎖，他的目光銳利，仿佛掃描器一般檢測著整個浴室。
「夏洛克。」哀彌夜站在浴室裡面看門框上的膠帶，「你進來看看。」
他走進來順著她的目光去看門框上的膠帶，只是一眼他就發現了密室殺人的漏洞。
門把手那一邊的膠帶幾乎沒有壓力，而另一側的膠帶被緊緊黏在牆上，可以看出是用力按壓的結果，但門把手那一側卻不是，說明這是預先貼上去，兇手關上門後，那些膠帶會慢慢黏在邊緣上，但因為沒有壓力會使得粘性不足。
如果死者是自殺，兩邊的膠帶受的壓力應該是一樣的，而且指紋檢測並不是每一段膠帶都有死者的指紋，這也證明死者並不是自殺，否則膠帶是由她自己準備的，她不可能會自己去擦掉指紋。
「你注意到案發現場離貝克街221B越來越近了吧？」她拍了拍卷髮男人的肩，「一個月前案發現場距離我們十七公里，三周前是九公里，兩周前是四公里，一周前是七百米，這次是一百米不到。」
「準確來說，是八十六米。」
「現在搬離貝克街還來得及嗎？」
☆、44
淡綠色的眸微微斜她一眼，他蹲下來查看屍體，發質的好壞，唇色，手指的光滑程度，以及佩戴的手錶價值。
一一證實了哀彌夜的結論，他轉身下了樓，伸手攔下一輛計程車，哀彌夜進來後扯了扯他的衣角，「說說你的發現。」
卷髮男人的目光落在她拉著他的手上，細嫩的指節，瓷白的肌膚，嬌小又柔弱的模樣。
他有些不自然地挪開目光，「她並不是真正的收營員，這一點從死者的指甲可以看出來，她並沒有經常使用鍵盤，否則她的指甲會有損壞，但她的指甲亮潔如新，並且她的手上沒有因為職業而留下繭。」
哀彌夜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回想起剛才看到的案發現場，她說，「不只是距離在縮短。」
「受害者的名字分別按照時間順序來看是Elodie、Danny、Celia、Britney。」她伸手指了指自己，「接下來就是Amaya。」
夏洛克當然知道這一點，在前三個死者的案件以後，他就已經注意到這一點了，不過案件容易偵破，但每一個兇手都會在他偵破案件後自殺，而關於莫里亞蒂的線索就會從這裡斷掉，只能等他再次開始行動，才有機會找與他相關的線索。
但這最後一個，理論來說受害者為哀彌夜的案子，在開始前，莫里亞蒂就主動現身了。
夏洛克被邀請去法庭，哀彌夜也在受邀之列，當然，主角實際上是夏洛克和莫里亞蒂。
今天天氣還算不錯，她在洗手間外等著，摸了摸口袋發現夏洛克的手機和卡都在自己這裡，卡她接受，手機就算了。
男洗手間這個時間應該只有夏洛克一個人。
也許是和夏洛克呆久了，她的羞恥心也隨之消失了，她毫無自覺地進去，手指扣著他的手機，正準備遞給他，抬眼一看，一個衣衫不整的女人和夏洛克挨得極近，怎麼看怎麼像調情。
夏洛克張了張嘴，正想說什麼，忽然閉了嘴，他想觀察哀彌夜的反應。
在兩個人的目光下，哀彌夜微愣，看上去不像失望或者吃醋生氣之類的表情，聲音有些乾澀，「你……」
「走錯洗手間了。」
夏洛克：「……」
衣衫不整的女人：「……」
不過很快，女人反應過來，她低下頭，一顆一顆扣上胸前襯衫紐扣，曖昧地笑了笑，「看來你也是。」
女人從哀彌夜身邊擦過，出了洗手間。
見她毫無反應，夏洛克斂眸，微微抿唇，「我需要申明一點，我和她並不是……」
話未說完，哀彌夜將手機放進他手裡，打斷他，「我聽到了。」
「我聽到你剛剛對她說『你讓我噁心』。」她聳了聳肩，「並且，你不需要向我申明，即使你們真的是那種關係。」
卷髮男人指節微微扣緊，這說明昨天的吻她沒有當回事。
向他展示她的信任，也向他展示她無法接受他的原因，她也真的說到做到，不會因為他的情感活動產生一點影響。
十分殘忍的做法，因為他也無法解答她在意的問題，他無法知道自己的死亡日期。
哀彌夜在陪審席裡坐著，成功地目睹了夏洛克是如何激怒法官的，從前面夏洛克的推理能力展示出來後，哀彌夜就注意到法官臉上的怒意，那是害怕自己的秘密被窺視的惱怒，於是，毫無眼力見的夏洛克成功地把法官最害怕的秘密公諸於眾。
於是哀彌夜只好花了一點保釋金將他釋放出來。
「你少顯擺一下是會死嗎？」還好刷的是他的卡，哀彌夜決定不要把卡還給他了。
「我又不是水龍頭說關就關。」夏洛克身材瘦削高挑，低頭看她的時候，能看到她瓷白的鎖骨，形狀漂亮，他幾乎沒見過她身體上有疤痕。
「如何？」他問。
「還不知道他的目的，至少看起來不是殺我。」她跟著他回貝克街，邊走邊說，「英國最安全的三個地方同時被他攻陷，顯然沒有任何證據能夠證實他的罪行，即使現在被拘留也是短暫的，很快他就會無罪釋放了。」
哀彌夜的話在隨後的裁決結果下來後得到了證實，罪名不成名，莫里亞蒂被判無罪。
雖然莫里亞蒂被釋放後，哀彌夜顯得更加危險，當然，她並不期待自己的哥哥會保護她，她從不期待任何人能夠保護她。
今天是哀彌夜在總公司參加的第一次會議，她的地位得到了肯定，她一直擁有凱霖近半的股權，這麼快能站到首席執行官的位置，她並不意外。
但會議室除了她以外，只剩下另一個人。
哀彌夜下意識地摸到腰間內層藏了折疊刀的位置，希瑞爾淡淡地看了一眼，不著痕跡地往後退了退，給哀彌夜更多的安全空間。
「我承諾過，我不會傷害你，我也不會讓別人傷害你。」
他的聲音微底，像平靜的海與風低語。
她眉頭輕皺，「你不會認為我還對你抱有兄妹情誼吧。」
希瑞爾擁有與她相同顏色的眼眸，長長的眼睫垂下，遮住裡面的情緒，他站起來，轉過身看向落地窗外的風景，他的身影反倒像老年人一般，緩慢地挪動著自己的步伐，來到窗邊。
「簽下桌上的股權轉移協議。」
☆、45
百分之十的股權, 聽上去不多，但是她和希瑞爾目前股權相當的情況下, 他轉移百分之十的股權給她, 那麼就算她之前為凱霖帶來的利益不如希瑞爾, 憑著絕對性的股權, 她也會得到大多數人的承認，而希瑞爾就沒有翻身的機會了。
這種做法，有些讓人難以揣測。
哀彌夜簡單地簽完字，「還有什麼事？」
希瑞爾搖頭，手指微微動了下，看見哀彌夜沒有絲毫猶豫地轉身離開。
她坐在飛機上時，看著窗外的雲，潔白而純粹的雲，不知為何, 她隱隱有些不太好的預感, 這種預感通常是她從前被捲入兇殺案時, 即將親眼看見自己的同伴被虐殺時的感覺，很糟，她不會想體驗第二次, 但前十幾年的日子裡，她一直在體驗這樣的感覺, 直到遇見夏洛克為止，這樣的感覺就消失了。
坐在她身邊的是個金髮姑娘，沒有化妝, 素顏也十分漂亮的一位姑娘。
「嗨，我叫妮娜。」金髮姑娘率先和她打了招呼，臉上笑容燦爛，看上去是個好相處的女孩。
哀彌夜微笑著點頭示意，「哀彌夜。」
妮娜從背包裡拿出一個卡紙，折成桃心遞給她，「其實我有點緊張，這是我第一次坐飛機。」
哀彌夜乘坐過很多次飛機，她已經記不起第一次乘坐飛機的時候了，不過轉移話題會讓她減輕一點壓力，「別擔心，會很安全的，你是第一次去英國嗎？」
「是的，其實我是去見我男朋友的，我很愛他，這次去打算在英國定居了。」說到男朋友，她眼裡閃過嬌羞，卻還是開朗地笑了笑。
「真愛至上。」似乎被她的高興感染了，哀彌夜也慢慢忽略了心頭的不安，「祝福你們。」
妮娜的眼睛是漂亮的褐色，她彎著眼笑時倒像個小孩，「其實一開始我一點也不喜歡我男朋友，能從他身上找出一萬個缺點來。」
「他特別幼稚，一點責任感都沒有，還小氣。」說著，她又忍不住笑道，「你快問我怎麼發展到現在的。」
哀彌夜聽她的話，問道，「你們是怎麼發展到現在的？」
見她果真問了，妮娜更高興了，「有一次他非要送我回家，我不想讓他跟著我，我就故意挑了一條很偏僻的小路，沒想到遇見了兩個正在交易毒品的男人。」
說到這裡，她臉上的笑容沒有那麼強烈了，反而有些愧疚，「你知道的，做這種交易的男人可不是什麼好男人，他們沖上來按著我的肩膀，想撕我衣服。」
「我男朋友當時像瘋了一樣，沖過去就和他們扭作一團，我報了警，員警後來抓住了他們。」
「當時我就覺得，我男朋友肯為了我和那麼危險的毒販拼命，他的那些小缺點我都能接受了。」
她喜歡笑，尤其是談到男朋友的時候，她眼裡似乎在放光一般，熠熠生輝。
哀彌夜微微失神，想起了在被囚/禁到地下室三層之前，她在飛機上被毒蛇咬的事情。
他打開橄欖油，灌了一口在嘴裡，然後抓著她的手臂，開始吸毒血。
即使用油隔離毒素，但是口腔黏膜被毒素感染到的幾率依然很大。
可他沒有猶豫，他說過他會規避風險，但他卻沒有做到。
風險和她的生命，他選擇了後者。
哀彌夜垂下眼，心裡的防線開始動搖。
倫敦，貝克街221B。
回到家卻沒有看見夏洛克，再想想之前莫里亞蒂的案子，夏洛克的所在位置也沒那麼難猜了，不外乎實驗室和警局兩個地方，她決定先去實驗室看看，於是出門攔下一輛計程車。
剛一下車，她就接到了夏洛克的電話。
「夏洛克？」她一邊走一邊說。
「哀彌夜。」
他的聲音低沉沙啞，有些不對勁。
她微皺著眉，疾步往實驗室走去，「夏洛克？發生什麼事了？」
「轉過身，往回走，我這就來。」他命令著，從高樓往下看，看見哀彌夜瘦削的身影在路邊停了下來。
她一直很嬌弱，從出生起身體素質就十分糟糕，他第一次和她見面時，一起推理的第一個案子，還沒走到案發現場，哀彌夜的體力就表現出來了異于常人的糟糕，所以現在他和她一起走路時，會一直摸著她的脈搏，通過她的心跳速率以確認她的身體狀況。
哀彌夜照著他的要求，轉過身往回走，一抬頭看見了站在高樓上的夏洛克。
那個位置是想要自殺的人才會站的。
哀彌夜眉頭緊皺，「你在做什麼？測試？別這樣。」
「我不能下來，所以我們只能這麼說話。」
夏洛克在上面站著，風卷起他的衣擺，給人一種隨時都會掉下來的錯覺。
在飛機上時的預感重現了，她意識到自己的手指在顫抖，她儘量鎮定下來，「怎麼了？」
「我要道歉。」他頓了一下，「我之前救你，是為了凱霖的股權。」
「什麼？」她當然不相信這樣拙劣的謊言。
「在你來到貝克街以前，希瑞爾聯繫過我，讓我在你身邊，獲得你的信任以此讓你一開始對希瑞爾沒有那麼警覺。」
哀彌夜看著他，試圖看清楚他的表情，但這樣的距離讓她沒辦法做到，「你為什麼要這麼說？」
她很討厭欺騙，因為希瑞爾和潔西嘉，她曾最親近的人，為她織了一張彌天大網。
卷髮男人微微側目，眼睛有些濕潤，他啞著聲音說，「我騙了你。」
「我並不是你所見到的那樣，我相信你注意到了我哥哥麥考夫的政績，他很優秀，優秀到讓我在政治上沒有地方可以發揮，唯一能讓我被世人看見的就是經濟，而我是天才，我需要觀眾，我不甘心被世人遺忘，不甘心埋沒在貝克街。」
哀彌夜看著他在高樓上的身影，那種不好的預感又上來了，她沒辦法看見夏洛克的死亡日期，「別說了，夏洛克。」
她不相信他說的那些話，幾乎是下意識地反駁，「在飛機上我被毒蛇咬了的時候，你救了我……」
夏洛克抿了抿唇，打斷她，「沒人能救你。」
哀彌夜微愣，再次開口時，聲音有些乾澀，「你可以。」
聽到她的話，夏洛克唇角微勾，眼裡卻濕潤得仿佛下一秒眼淚就會掉下來。
他沉默了一會，花了幾秒來調整自己的語氣。
「是希瑞爾救了你，他為你注射了抗毒血清。」
他繼續說，「我之所以為你吸走毒血，只是為了獲得你的信任，還記得那個吻嗎？這是個小把戲。」
「停下來，夏洛克，別再說了。」她咬了咬下唇，看上去可憐又無助，像一隻被拋棄的幼貓。
「好好看著我。」他說這句話時，聲音有著不易察覺的顫抖。
「你能為我做這件事嗎？求你。」
眼淚從眼角滑下，夏洛克看著她，用盡全力想要把她記住一般。
「什麼事？」
「這通電話。」他停頓了一下，「是我的遺言。」
「人們都會這麼做的吧？」
「再見，哀彌夜。」
他的聲音仿佛被風吹散了，她搖著頭，「不要這樣。」
「不要這樣。」我會恨你的。
仿佛下定了決心，他把手機扔到一邊，跳下高樓前聽到的最後一聲，哀彌夜叫著他的名字。
她愣愣地站在原地，眼睜睜看著夏洛克從上面跳了下來。
耳邊的聲音仿佛全都消失了，眼裡能看到的顏色也慢慢褪去，變成了黑白。
她發現眼前有些模糊，伸手觸碰了一下，才發現臉上一片濕潤。
花開花謝，春去秋來，她仿佛看見了時間飛逝而去。
卻不過短短幾秒，她好像蒼老了幾十歲。
視線忽然變成了沾滿灰塵的公路，她才注意到自己被人撞倒了。
她慢慢地，從地上爬起來，身上沾滿了灰漬，搖搖晃晃地往夏洛克的方向跑去。
從她的位置到夏洛克的位置，只是這十幾米，卻好像隔了幾公里一樣，怎麼也走不完。
才靠近了一點，映入眼中的是鋪天蓋地的血紅。
人類，可以有那麼多血嗎？
她無法再靠近了，有人推擠著她，不讓她靠近。
皺著眉抬眸看阻攔著她的人，發現對方只是張著嘴，卻不說話。
過了一會，她意識到，也許不是對方不說話，而是她聽不見。
對方忽然張大嘴讓開了，她有些奇怪地低下頭，看到指尖的寒氣，看到地上大面積的冰層。
借著這個縫隙，她來到夏洛克身旁，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就像他往常摸她脈搏一樣，輕輕地搭上他的脈搏。
她忽然聽到了一聲清脆的，仿佛有什麼裂開的聲音。
眼前變成了茫茫雪白。
☆、46
怎麼可能。
怎麼可能。
全世界都可以去死。
為什麼。
為什麼她偏偏無法看見他的死亡日期。
不要。
不要這樣。
夏洛克, 我會恨你的。
我會恨你的。
哀彌夜恍惚地重新站起來，她沒辦法看清眼前的景色, 原本的黑白也慢慢變化著, 白色被黑色吞噬, 她什麼也看不清了。
所有的故事都變得模糊, 回憶像雪花，在空氣中慢慢飄散著，在深海裡沉浮著。
再次清醒過來的時候，她意識到自己躺在手術臺上，眼前很亮，她微微皺了皺眉。
有聲音在她耳邊輕聲說，「我會給你播放一些圖片，當你選擇了某些圖片，你手指上帶的電壓器會開始運作。」
「電壓器會隨著你選擇次數的增加而加強。」
最後, 聲音貼在她的耳側, 低語, 「不要選擇夏洛克。」
說完，她的眼前開始播放圖片，一些隨機的圖片。
她看到了夏洛克的照片, 當她的視線在上面超過1.5秒後，電壓器運作了, 第一次並不是很疼。
圖片繼續流動，手指上的疼痛慢慢加重。
再過了一會，手指上的疼痛開始變得頻繁, 也更加難以承受。
一個小時後，哀彌夜在手術臺上暈厥過去。
醫生詢問一旁的男人是否要繼續這個做法，希瑞爾伸出手，溫柔地撫摸著她的額頭，俯身親吻她的眼睛。
平靜地說，「繼續。」
醫生給哀彌夜注射藥劑，過了一會她醒過來。
眼前的圖片繼續流動，手指上的疼痛不斷傳來。
醫生不斷地重複著這個過程。
希瑞爾每天過來看的時候，哀彌夜都因為疼痛而昏迷。
過了接近一個月，哀彌夜選擇夏洛克的頻率略微降低了一些。
她的身體狀況仍然十分糟糕，聽覺幾乎只能聽到一米以內的聲音，視力更糟，最嚴重的是這一個月裡她幾乎持續低燒，偶爾好了也會很快再犯。
她甚至無法感受到溫度，在別人看來十分燙手，她卻毫無反應地握著，直到手指通紅才引起了僕人的注意。
如果情況一直這樣，她還剩不到五個月的時間。
人類一向很脆弱。
她過去身體素質糟糕，但她想活著。
現在，她沒有活著的欲望。
希瑞爾放下工作，每天回來只能看著她更加瘦削。
他從僕人手裡接過餐盤，哀彌夜坐在軟椅上，因為看不清，眼睛有些迷離，總是一副失神的樣子。
他小心地喂著她，才剛吃幾口，她忽然轉過身嘔吐起來，再喂的時候，她就不肯吃了。
從夏洛克死後，直到現在，她一句話都沒有說過。
希瑞爾沒辦法，只好讓一旁的私人醫生上前按住她，給她輸送營養液。
但針頭一靠近，原本安靜的哀彌夜卻瘋狂地掙扎起來，這樣強行注射很可能會有危險，醫生看著希瑞爾。
沉默了幾秒，他搖了搖頭，醫生和護士從房間出去。
死一般的寂靜。
他不忍地抱住她，輕輕地拍著她的背，懷裡的人瘦得有些不像話，脆弱得仿佛隨時都會死去。
她還是沒什麼表情，像木偶一樣。
這樣的情況持續了很久。
隨著她選擇夏洛克的頻率逐漸下降，她的身體慢慢好了起來。
當夏洛克的照片和隨機的圖片混雜在一起的時候，她不會再被電壓器傷害。
她開始忘記夏洛克的存在，也忘記了貝克街。
身體讓她忘記了過去，她用空白替換了那些回憶。
兩年後。
「貝克街？她已經不住在那兒了。」
麥考夫看著弟弟眼裡的詫異，他耐心地在夏洛克傷口上潑著鹽水，「都兩年了，她為什麼還要留在那兒？」
仿佛還嫌不夠，他繼續說，「她已經繼續她的新生活了。」
「什麼生活？沒有我她哪來新生活？」夏洛克傲慢地抬著下顎。
麥考夫努了下嘴，不置可否。
「她今晚去哪？」
「她在馬里波恩路的一家餐廳訂了位。」他故意沒有說後面的。
她在馬里波恩路的一家餐廳訂了位，和查理斯·賽維爾。
夏洛克理了理西裝，略顯傲嬌地說，「我可能會順道去看看她。」
麥考夫幾乎已經看到了結局，他為自己親愛的弟弟作出忠告，「她可能不會歡迎你的出現。」
卷髮男人眉頭一皺，堅定地反駁，「不可能。」
雖然，現實並不總是那麼美好。
否則那該是個多麼柔情的世界。
馬里波恩路餐廳。
卷髮男人穿著得體的西裝，隨手取下一位客人的領結為自己系上，再從另一位客人的包裡取走一支筆，拿著菜單走到哀彌夜身旁，微微傾身，刻意壓著聲音問，「要來點什麼嗎？女士。」
哀彌夜今天穿的很正式，看上去就像再過一會要去參加某個宴會。
她搖了搖頭，禮貌地拒絕，「不需要，謝謝。」
一句話就將他打發離開。
夏洛克：「……」
恪守著自己的職業道德，他指了指功能表上最末的一款酒說，「看樣子你在等老朋友的到來，而這一款酒的滋味宛如往事，也許會十分應景。」
想著自己和查理斯的確算是故友了，她改變主意，點了點頭，「嗯。」
說著，她將功能表遞給他，目光一掃而過，並沒有對他太過在意，也沒有認出他來。
雖然自己帶了眼鏡，還用筆劃了鬍子，但也沒那麼難以辨別出來，他又補充了一句，「口味熟悉，卻暗含著驚喜。」
哀彌夜沒有再看他，淡淡道，「那麼，Surprise me.」
用的是祈使句。
夏洛克：「……」
抿了抿唇，「我正努力想給你驚喜，女士。」
他低聲說著，拿著功能表離開了。
不過顯然哀彌夜並沒有聽到這句話，她撐著下巴望著門口，等待自己生命裡僅剩的光芒。
燈光下她的膚色略微有些透明，這兩年她的身體慢慢好起來，但比起來到貝克街前，只是更糟，但至少比她還記得那件事時好多了。
沒有等太久，查理斯很快就到了，他溫柔地笑著，「抱歉讓你久等了。」
衣領最上面一顆沒有扣，衣袖袖口翻過來，露出了好看修長的手指，身上自然地流露著紳士的氣息。
發現她有些走神，他輕聲詢問，「你還好嗎？」
她點了點頭，忽然皺著眉說，「我剛剛好像看到一個人，有些眼熟。」
「也許你曾見過。」
自從她經常生病以後，希瑞爾開始讓查理斯來見她，每次她和查理斯談話後，病情會稍微有所好轉，所以他們的聯繫一直持續到今天，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哀彌夜已經不記得自己是因為什麼和查理斯重新聯繫了，她只是很喜歡查理斯對她毫無保留的信任，無論她說什麼，他都相信她，即使是一些不可思議的事，他也願意相信她。
忽然，之前的服務生端著酒過來，微微傾身，語速極快，「女士，這款酒一定非常適合您的口味。滋味經典，又不失新鮮。宛如一群陌生人投來的目光，驀然回首，卻原來是故人重逢。」
哀彌夜抬眸，這一次，她認認真真地看著他，卻只是輕皺眉頭，「放下就好。」
她沒有認出他。
這不可能。
夏洛克皺眉，取下了滑稽的眼鏡，恢復了自己原本的聲音，「哀彌夜，你不認識我？」
查理斯聽到這句話後也看向了卷髮男人，他發誓這是他聽到的最快的腦內想法。
是那個人，是哀彌夜的病因。
他的死亡帶給了哀彌夜嚴重的創傷，讓她不得不接受電壓治療，否則以當時的情況持續下去，她最多還能活五個月。
哀彌夜聽到他的話更覺奇怪，「我為什麼會認識你？在今天之前我從未見過你。」
她忽然頓住，「你知道我的名字？」
「因為我認識你。」
「為什麼我不記得你了？」
夏洛克抿唇，他也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英國，倫敦。
「為什麼她不記得我了？」卷髮男人的聲音很低沉，仿佛大提琴般優雅的音色，帶了幾分醇厚。
麥考夫斜視一眼自己的弟弟，「你死後，她大病了一場，以當時的情況，她只剩五個月，醫生使用電壓法後讓她想起你的頻率降低，她的病也因此有所好轉，你應該慶倖她忘了你，否則你現在只能見到一具屍體。」
微微垂眸，他語氣平淡，「她是因為沒有我才會生病。」
麥考夫揚眉，「沒有你，她過得更好了。」
「沒有我，她才過得這麼慘，瞧瞧她現在都開始和有生理缺陷的男人吃晚餐了。」
麥考夫：「……」
☆、47
「hello？」哀彌夜剛好洗完澡, 擦了擦手上的水，按下接聽。
在按下接聽後, 她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對方沉默了兩秒, 忽然開口, 語速極快地解釋, 「你必須相信我和你之前認識，我們已經建立了非常密切的關係，作為我的助理兼同居人，你應該……」
話還沒說話，哀彌夜面無表情地摁斷，躺上床，把床頭櫃上的書拿過來，翻到昨天看的那一頁。
嗯，果然很不好。她想。
然而剛看了兩排, 手機就開始瘋狂地震動起來, 頻率很高, 至少是她擁有手機以來，短信收到的最頻繁的一次。
前兩通來自夏洛克的電話，她還能勉強聽著他說話, 但她並不相信他說的話，觀察能力十分卓越的夏洛克在意識到這一點後, 語速更快，試圖解釋給她聽，只可惜她的記憶裡並沒有他描述的那些事情, 所以無論他如何說，哀彌夜都不會相信他。
手機震動的次數多了，她就有些不耐煩了，粗暴地關了機後，手機消停了。
但現實並不十分美好。
還沒安靜一會兒，僕人就敲了敲門，小聲問，「小姐睡了嗎？」
「怎麼了？」哀彌夜放下書，起身披上外套，打開門就看到了女僕的表情有些微妙，像有什麼難以啟齒的事情梗在嘴裡。
「有一個男人硬要見你。」女僕有些不敢面對哀彌夜，因為她不知道怎麼說，保鏢和密碼門都攔不住那個男人。
如果不是管家說小姐在洗澡，讓他等等，恐怕那個卷髮男人會直接進來了。
當然她不知道的是，夏洛克只用了一秒就看出來管家在撒謊了。
而他之所以在外面等，是想讓哀彌夜有一個心理準備，這樣她會更容易接受他。
當然，就算哀彌夜有了心理準備，她也不會接受他。
聽了女僕的話後，她面無表情地越過她，一下樓就看到了等著的夏洛克。
一見到她，卷髮男人就走過來，剛要說話，哀彌夜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為什麼要重複毫無意義的事情，我真的不想聽，也不想知道我以前是什麼樣子的，所以，不管我以前認不認識你，當然，我知道我從未見過你，隨便你怎麼說，現在，離開我，不要打擾我，OK？」
他鼻間縈繞著她手上沐浴露留下的香味，軟軟的手指捂著他的嘴，他決定暫時不解釋。
然而她剛一挪開手指，他下意識就想張嘴，她複又捂住，然後面無表情地拉著他進了自己房間。
管家與僕人：小姐！不要以身試險啊！！
然而哀彌夜脾氣不太友好地用腳關上了門，然後才放開了捂著他的手，「你到底想要什麼？」
他掃視了一下她的房間，花了幾秒瞭解了她的現狀，「你願不願意做我的助理。」
用的是疑問句句式卻用的祈使句語氣，看上去根本沒有想過她會拒絕他。
但現實總是十分骨感。
她一秒都沒有猶豫，「我不願意。」這是完完整整的一個句子，主語和謂語都用上了，不留下一丁點能產生歧義的可能。
這樣下去並不能解決問題，於是他微眯了下眼，重新審視了一遍他從她身上得到的資料，「你現在面臨一個難題，你已經得到了凱霖的大部分股權，你在凱霖已經擁有了絕對話語權，但你還需要最後的，也是最重要的，希瑞爾的犯罪記錄。」
「我可以幫你，承認吧，你需要我。」夏洛克表情略顯倨傲，因為是居高臨下地看著她，不免生出了傲慢的姿態。
恐怕任何人聽了這話都想揍他一頓，但哀彌夜深吸了一口氣，打開門，指了指門外，「請，先生。」
他往後挪了一步後，又轉過身來看著她，假咳一聲，「如果……你需要我，可以給我打電話，你有我的號碼。」
這一次，哀彌夜連話都不想說，擺了擺手，不耐煩地背過身去，避免視線裡有卷髮男人的身影。
夏洛克：「……」
雖然哀彌夜十分希望夏洛克從此放棄，不要再來打擾她，但事實上，她避免不了一個高智商天才。
和查理斯共進午餐的時候，她確定自己看見了三次夏洛克，雖然他偽裝得很好，但在一群人中，只有一個人，她看不見對方的死亡日期。
在她的記憶裡，只有夏洛克，她看不見他的死亡日期。
她不相信世界上有這麼讓人驚異的巧合，能讓她在短時間內碰到另一個看不見死亡日期的人。
在回家的路上，她也感覺到有人在跟蹤自己，轉身時，那個在看報紙的老年人，沒有死亡日期。
不得不說，這個偽裝，她覺得比其他的都要好。
她走到那個老年人面前，一把扯下來對方的白鬍子，「日薪多少？」
下手有些重，他的下巴一下就紅了，沒有被拆穿的尷尬，他從口袋裡拿出一張卡，遞給她，「每個月這裡面都會有一萬英鎊進賬。」
很快，他又補充道，「如果你需要，每次案件的酬勞都給你。」
他是諮詢偵探，不時會有一些委託人花一大筆錢請他幫忙，他一般隨自己的興趣去選擇。
但現在，他認為，酬勞高的，他可以為了哀彌夜，勉強浪費一點時間。
她嗯了聲，不在意地將卡放進了自己的口袋裡。
過了幾秒，她說，「那麼，免費幫自己助理解決問題應該也包含在你的助理福利內吧。」
卷髮男人回答得很快，「如果你成為了我的助理，我會盡可能滿足你的一切需求。」
「我要希瑞爾的犯罪記錄。」
☆、48
顯而易見的是, 她答應做他的助理是因為她認為他嚴重影響了她的生活，原本也沒有準備真的靠他來獲得希瑞爾的犯罪記錄。
只是隨口一說而已, 想要打發掉他。
驀地, 她愣了一秒, 然後轉過身來問他, 「你……」
話沒說完，她飛快地跑回家，從前院跑到樓上，平時並不覺得遠，但此刻她卻心裡一緊，想要快點回去。
見她這樣，夏洛克馬上也緊跟其上，只看到她有些急切地翻找著抽屜。
時隔太久，但她的東西很少, 搬到這裡來的時候, 東西都帶過來了, 一般不會存在找不到的可能。
她有些焦躁地將整個抽屜拿出來，倒過來把所有東西都倒在地板上，她翻了一下, 馬上就找到了幾張電話卡。
希瑞爾一定給她留下了線索，很多痕跡一直誤導她以為是潔西嘉, 但也許，並不是，是希瑞爾留給她的, 他一定已經預料過現在的情況，一定已經做好了準備，被她揭露的準備，但是他說過會親自把犯罪記錄給她，為什麼沒給？
也許不是沒給，而是她沒發現。
之前留下的數字是182919391，2。
夏洛克解出來是凱霖，也將它蘊含的座標展示出來，她以為這個數字是潔西嘉留下的，但既然潔西嘉是聽命於希瑞爾，那麼，這個數字是希瑞爾留給她的，除此之外，還有別的。
一定還有。
忽然，她停了下來，似乎有些不解。
夏洛克？
她的記憶裡，出現過這個人。
但她不記得了，為什麼？
不太可能是記憶紊亂，她的記憶按照時間順序來看，並沒有什麼差錯，沒有疑點的回憶。
記憶模糊的部分也說得過去，隨著時光流逝，她印象不深的記憶都會慢慢模糊，十分正常的現象。
但是，如果她的記憶裡本該有這個人，為什麼她會不記得了？
不會是時隔太久的記憶，否則他不會現在才出現在她身邊。
但這個時候不是想這個問題的好時機，她決定暫時放在一旁，將找到了幾張電話卡仔細看了看，找了一會，她發現自己的記憶有些奇怪，並不是自己以為的那樣，至少，她明確地意識到了一點，自己看似無疑的記憶缺失了很重要的一塊。
她剛剛記起來的事情，是希瑞爾給她打了一通電話，她想，那會有一些線索，甚至起某種決定性的因素，作為一個判斷的理由等等，但她卻不記得是什麼時候打給她的，不記得她那個時候在那裡，這件事情，她唯一能記得的，是打電話這個結果，而沒有過程。
一點也沒有，這並不像正常的記憶，如果她能回憶起結果，能夠清晰地記得結果，卻連回憶一點都不記得了，為什麼？
有人在欺騙她，並且一直將謊言維持到現在。
但她也不相信夏洛克所說的話，也許有一部分是真實的，但會說謊的人通常會在謊言裡添加一部分真實內容使得謊言更加逼真。
不要相信任何人，這個結論，從她開始被捲入兇殺案裡的時候，她一直認為這是一個不變的真理。
她在過去的時候，一定因為錯誤相信了某個人，而被迫清除掉了某一部分記憶，所以她才會缺失了一塊。
現在看來，到很可能，是她錯信了夏洛克，因為他是被清除掉的那一部分，如果她真的，認識過他，而現在又忘了他。
這個事實，到底對誰更有利？
也許夏洛克與販賣毒品的有關，也或者他是殺人犯，她有了一部分證據？所以清除掉相關的記憶？
那為什麼會回來找她，驗證？驗證她是不是真的忘記了她？
這似乎說得通。
所以她會忘掉他，但為什麼偏偏清除只關於他的記憶。與他相關的記憶裡一定有很糟糕的一部分，所以才會被清除掉。
毒品記錄或者密碼，甚至一些重要的資料，她看見了不該看見的。
那現在和夏洛克有任何交集都是有風險的。
哀彌夜慢慢地抬頭，看著他，指尖冒出寒氣，她幾乎是一瞬間從枕下抽出手/槍，槍口指著卷髮男人，又指了指門口，「離開這裡，不要再聯繫我。」
「現在！」
夏洛克張了一下嘴，緊盯著她握槍的手指，那些絲絲縷縷的寒氣在空氣中縈繞著，他最後只是沉默。
他幾乎感覺得到她的呼吸頻率，從細微的動作能夠看得出來她現在處於高度緊張狀態，不適合和她談話，也不適合給她做一些解釋，在她完全不信任他的前提條件下，他此刻離開她才是理智之舉。
而從被完全信任到被完全不信任，這個落差讓人有些沮喪不平，但犯下這個錯誤的人，是他自己，他沒有抱怨的權力。
抿了抿唇，他將雙手舉高，他得讓她看見他沒有武器，讓她認為他是安全的，穩定的，沒有風險的。
他沒有關門，他要讓她看見他離開，如果關上門，她會更緊張。
確定他離開後，哀彌夜才皺著眉把門關上，幾乎沒猶豫，她從裡面反鎖了房間。
安靜下來後，她摸了摸手腕，她記得她帶過腕表，但腕表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已經不見了。
白皙的肌膚上，顯眼的細痕就這樣暴露在光下。
它提醒著她的過往，她不堪入目的過往，她每夜無法安睡的理由。
她回憶起過去的某個時候，極度想要解脫，想要死去的時候，她甚至，列出了最好的死亡方式，但她最後，選擇了最傳統的，也是最慢的一種，親眼看著自己的流逝，那個過程，讓她忽然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她不是真的想死不是嗎？
她理應活到最後。
或許，十年後，她就會釋懷了。
時間，對她而言，已經是最好的治療方法了。
☆、49
原本答應做夏洛克的助理, 至少其中還有一個站得住腳的原因是他幫她找到希瑞爾的犯罪記錄，雖然一開始她答應只是為了打發掉他, 但起碼, 夏洛克還能給出一個條件, 但現在, 他唯一的條件也沒有任何用處了。
希瑞爾今天把他所有的犯罪記錄給她了。
她沒猶豫，複製了幾份，存儲在不同的地方，然後發送給了美國聯邦調查局。
這些記錄能讓希瑞爾把牢底坐穿。
希瑞爾在凱霖的實權原本就已經慢慢地轉交給了哀彌夜，如今出了這樣的事情後，他的所有股權都轉到了哀彌夜的名下。
現在，凱霖幾乎就在哀彌夜一個人的手裡，紙醉金迷的時代，能夠獨自擁有一個凱霖, 這樣的誘惑, 在規則製造者眼裡, 難以言喻。
但希瑞爾進監獄的第一天，哀彌夜就把凱霖和斯塔克合併了，兩人平分了公司的股權, 實際上，斯塔克那一部分, 是由Pepper在管理的，而哀彌夜從中所獲得的大部分利益都捐給了賽維爾莊園。
忽然之間，她唯一的目標輕易就完成了, 原本以為會消耗上很長一部分時間才能得到希瑞爾的犯罪記錄，想不到如此快，也如此輕易地，將他送進了監獄裡。
他應該不會祈禱這兩年無微不至的照顧就能讓她忘記過去的那些，他也應該不會祈禱她回去看望他。
關於希瑞爾的事情結束後，她就沒有再接過夏洛克的電話。
儘管過去疑問重重，但她不打算再去追究了。
過去就應該成為過去，應該是埋在地底的過去，她不會，也不想再被過去束縛了。
但恐怕只有上帝才知道，她到底還需要多長時間才能將過去完全埋葬，變成自己想要的樣子。
凱霖和斯塔克強強聯手後，Pepper就更忙了，而哀彌夜則將自己的工作分散給了有能力的人，再加上現今除了哀彌夜和斯塔克以外，許可權最高的是Pepper，對Pepper而言，事情變得更加糟糕的是，面對重要決定的時候從找一個人變成了找兩個人。
而托尼很好找，Pepper很容易就能夠找到他，但哀彌夜，噢，上帝，為什麼她每次遇見的上司都這麼難搞。
哀彌夜把手續交接完畢後就離開了紐約，原本打算將凱霖的城堡賣掉，但最後還是決定留下，這或許是，她記憶裡，曾最安全的一個地方，她還能在那裡找到一些回憶，即使，那些回憶對她而言已經很模糊了，但她還記得那時的感覺。
她不會再回來了，她離開那裡時這樣想著。
哀彌夜換了新的手機卡，沒有告知任何人，也沒有準備任何行李，她離開了紐約。
她去了新的城市，買了一輛便宜的小車，開著車到人煙稀少的地方，沒有砍價就買了一棟小房子，沒有電梯，老式建築。
沒有行李，所以一切都要重新佈置，好在房子是裝修過的，她開車到鎮上買了些必需品就回來了，簡單地打掃後，她躺在沙發上休息了一會，這裡很安靜，她轉頭看著陽臺外，天空蔚藍一片，遠處的大樹伸展開枝葉，風縈繞著它，卷起葉片，落葉紛飛。
她坐了一會，唇角微勾，閉上眼，享受難得的安全感。
這是她第一次，睡得這樣熟，沒有對危險的恐懼，沒有對未來的擔憂，什麼都不用想，安安靜靜地在這裡，生活。
第二天一早，她就被鄰居開門的聲音吵醒了，老式建築的隔音很糟糕，鐵門開了又關的聲音很大，她從沙發上坐起來，頂著淩亂的頭髮來到門口，開了一個門縫，從縫隙往外看，看到鄰居的背影，是一個看上去很強壯的男人，給人穩重的感覺。
沒有多看，她回到房間洗漱後換了衣服也出門了，開車到鎮上去採購了些食物，還買了魚竿，並不是多好的釣魚竿，簡樸又實在，外觀也不如何，純粹的黑色，髒了也看不出來，她還買了個烤箱，以及一些廚房用具。
她搬過來的時候就注意到了附近的湖，她很可能以後都會住在這裡了，偶爾釣釣魚也算不錯的興趣。
沒想到集市上也碰到鄰居了，正好瞧見他在買李子，她目光稍稍上移，看見了鄰居的臉，下巴上有細細的胡渣。
說話的聲音很低，話也很少，她又瞟了一眼他手裡的李子。
等鄰居離開後，她舔了舔唇，走到他剛才站的位置上，指了指李子，「價格？」
回到家的時候，哀彌夜收拾好東西，坐在沙發上，把塑膠口袋裡的李子拿出來，看了看，並沒發現有什麼特別的。
她拿到廚房洗乾淨後，又坐回沙發上，看著帶著水珠的李子，觀察了一會，她想起了鄰居買李子時微抿的唇。
形狀漂亮的唇輕啟，咬了一口李子，她撐著下巴想，還行。
但很快，她就笑不出來了，停水了。
實際上她不知道是不是停水，反正她試了所有的水龍頭，都沒有水出來，這意味著她沒法洗澡了。
抓了抓頭髮，她開了門，站在鄰居的鐵門前，猶豫了一會兒，伸出手，纖細的指節敲了敲鐵門，只敲了幾下，她就收回了手。
疼，她默默地想。
從她站在他門前的時候，男人就握著槍來到了門口，見對方只是敲門並沒有任何別的舉動，男人才把槍藏在腰間，開了門。
眼前的女人看起來很柔弱，危險係數在他眼裡直線下降，掃了她一眼，沒有發現攜帶武器後，僅剩的那點威脅也煙消雲散了。
哀彌夜挪開了看他的目光，撩開耳邊的頭髮，「很抱歉打擾到你，我就住在你隔壁，冒昧地問一下，你這裡……還有水嗎？」
男人皺了皺眉，又看了她一眼，她穿得很清涼，如果藏了武器會很明顯。
沉默了一會兒，他點了點頭，算是對她問題的回應，然後側身讓她進來。
她笑了笑，伸手，「非常感謝，嗯，順便，我是哀彌夜，有任何需要可以叫我，我就在你隔壁。」
他垂下眼，看著她伸出來的細白手指，最後還是伸了手，她的手比他以為的還要小，握在手裡時，仿佛他稍微一用力，她就會骨折。
他沒有說自己的名字。
哀彌夜沒有深究這一點，畢竟不是每個人都願意交朋友。
借了他的洗浴室，很快洗完澡，她穿好衣服後，又在這裡接了一桶水回去備用。
回家後她做了些薄餅，分出來一點送到鄰居那裡算作謝意。
她坐在沙發上看了會電視，想著鄰居是真的不愛說話啊。
本打算明天一早起來再聯繫技術人員過來看看水的問題，結果晚上的時候，水又有了，索性就不打了。
而遠在天邊的夏洛克在紐約所有哀彌夜可能出現的地方都找了一遍，沒有發現她出現的痕跡，凱霖和斯塔克聯手的消息一出來，他就知道不可能從凱霖找到哀彌夜了，雖說是聯手，但實際上凱霖背後還有權勢，這場合作，斯塔克受益更多。
紐約找不到她。
連他都找不到，而希瑞爾在監獄裡，所以，哀彌夜很可能離開了紐約。
放在哀彌夜身上的微型跟蹤器在一家便利店裡被找到了。
他失去了哀彌夜的信任，也失去了哀彌夜的蹤跡。
夏洛克抓了抓卷髮，在沒有哀彌夜消息的第三天，他開始沖著牆開槍。
沒有哀彌夜消息的第四天，卷髮男人窩進沙發裡，面無表情地注射著針筒裡的液體。
第五天，他腦子無法進入工作狀態，煩躁地尋找房間裡的煙。
哦，看在上帝的份上，千萬別讓他有哀彌夜的消息。
☆、50
住在這裡以後, 哀彌夜不再擔心罪犯的侵襲，沒有人關心她, 也沒有人在意她, 她和普通人一樣, 沒有閃光點, 沒有背景。
很安全，不會有人因為她的背景或是別的什麼而想要殺了她，她不再具有利用價值了，她只用了幾天就能變成鄉下女孩。
她第一次發現原來叫一次救護車需要花這麼多錢，這是她上鎮上買東西時發現的，在超市排隊時，有一位中年大叔突發心臟病，她沒多想就掏出手機準備叫救護車，大叔意識模糊地抓住她的手腕, 顫顫巍巍地說, 「不……別叫。」
她眼睜睜地看著那位中年大叔從衣服口袋裡摸出救心丸, 手指抖如篩糠，好在吃了藥後沒有大礙了。
寧願冒著生命危險也不讓她叫救護車，她對於這樣的現象有種微妙的感覺, 於是試探性地問了身旁的人，在得知費用後, 她理解了。
這裡很棒的一點是她開車向來不需要注意行人，在紐約，人口密度讓人感到頭疼, 但在這裡，老實說，她從鎮上回家的時候，整條公路上，她能見到的，大概只有員警，說道員警，她有些生氣。
她沒有任何違規行為的情況下被員警叫停了三次，說她超速了，她用鄰居的李子發誓，她絕對沒有超速，她和員警辯解了一番，前兩次她上了法庭爭辯，兩次她都勝訴了，罰款單被員警拿了回去。
但第三次，上帝，為什麼叫停她的還是那位員警，同一位員警，前兩次都在法庭上見面了的員警。
員警面無表情，「Why？」為什麼又是你？
哀彌夜面無表情，「為什麼還是我？」
按照程式，他端正手裡的槍，敷衍地說，「舉起手來，女士。」
哀彌夜一邊照做一邊問，「你們是不是有什麼要求，比如每個月的罰款單必須保證在十張以上？不然為什麼老是抓著我。」
員警心下一驚，上帝，她竟然連這都知道？
見員警不說話，哀彌夜已經習以為常地打開了後備箱，順便探出車窗去看員警，目光落在他身上掛著的電擊槍。
看上去很久沒有被他使用過了。
也難怪，這裡地大人少，別說兇殺案，就是搶劫也沒聽說過幾起，治安說不上有多好，反正罪犯是真沒見到幾個。
反觀紐約，每天都有案子等著警察局裡的人們，也每天都有人死去，生活便捷是很好，與此同時，環境卻不如何。
員警草草檢查完後備箱，又準備開罰單，手一頓，把寫了一半的罰單撕掉，面無表情地放行。
「埃文。」哀彌夜沒有立即開走，她瞧見了他撕罰單的動作。
前兩次在法庭上兩人就已經交戰過，當然，埃文是沒想過這個看上去只會息事寧人的妹子會上法庭，超速這個事可大可小，一般他不會叫停沒有超速的車，但是這個月的罰單數量不如上個月，他隨意一瞥，看見哀彌夜的速度卡在限速範圍那裡，於是叫停了她。
實際上他並不完全確信哀彌夜超速了，但是強迫症讓他想要再開一張罰單，以及他確實看見她的速度有些快。
不過上了法庭後，公路上有監控和測速儀，哀彌夜的確是卡在限速範圍邊上，但並沒有超速，所以罰單開不出去了。
第二次沒想到還是她！那一次他有種強烈的感覺她超速了，但現實總是很討厭，尤其是再一次敗訴後。
居然還能在同一個位置，叫停同一輛車，發現是哀彌夜後，他覺得最後一張罰單恐怕開不出去了。
車窗完全搖下來，她上放在上面，半探著腦袋，看向他，「你有女朋友嗎？」
埃文微愣，他從沒打算能和哀彌夜有任何關係，她的模樣看上去並不像是會和一位員警交朋友的人。
這裡離鎮上不算近，離大城市更遠，這種地方上很少出現一位辣得冒煙的靚女。
問有沒有女朋友這樣的問題，很容易讓人誤以為對方對自己感興趣。
埃文一改先前的敷衍，略微緊張地轉了下眼睛，清了清嗓子後才回答，「沒有，我是說，我現在單身，時間很多。」
之前只覺得哀彌夜很漂亮，不會是能和他有關係的人，忽然他有了某種莫名的幻想，這才開始仔細地觀察起她的樣貌。
上帝，瞧瞧這漂亮的眼睛，他從未見過紫羅蘭色的眼睛。
噢，還有這小巧的紅唇，他以前怎麼沒有發現過她如此漂亮，她的皮膚沒有因為曬太陽而出現的黑斑，要知道很多女孩因為太陽而多了很多黑斑，當然他並不是不看好黑斑。不管怎樣，她很漂亮，比他見過的女孩都漂亮。
要是……他保證，以後都不會再給她開罰單！
車裡的女孩眨眨眼，俏皮一笑，「期待下次見面。」下次再亂叫停就投訴你。
哀彌夜把車開走有一會兒後，埃文才回過神來，癡漢般望了一會她開走的方向。
他怎麼能對一位女士如此無禮，噢，他可是一位員警，他應該為市民服務，而不是為了一張罰單就隨意叫停一輛車。
哀彌夜停好車準備上樓，這時才發現樓下不知什麼時候多了個紙盒子，她有些奇怪地上前，裡面是兩隻幼犬，看來是被拋棄的。
和她一樣啊。
她抱起箱子上了樓，爬到四樓的時候她停下來喘了口氣，這裡哪都好，但沒有電梯這一點實在難以忍受。
回家後她準備了兩個乾淨的碗給兩隻幼犬，其中一隻看上去是金毛，另一隻應該是德牧，她倒是有些奇怪兩個不同種的幼犬會被放在同一個箱子裡丟掉，也許是領養剩下沒有人要的，這種結局更殘酷。
兩隻都是大型犬，她開始擔憂以後他們長大後，這個小房子養他們會有些吃力。
雖然，這種擔憂有些為時過早。
她做了些肉丸子給狗狗，看起來有一段時間沒有吃飯了，他們吃得急，很快就吃乾淨了，她又抱著兩隻狗去了洗浴室。
用毛巾仔細地擦乾淨後，她不確定吹風機能用在狗狗上，況且兩隻狗狗現在還很小，她擔心會傷害到他們，所以沒有用。
她拿著手機穀歌了一會名字，看著兩隻狗狗，一隻金黃色的毛髮，很粘她，德牧看上去沒有成年後的駭人，她摸了摸德牧，沒想到金毛忽然過來擠開了德牧，不讓她摸德牧。
哀彌夜失笑，放下手裡的手機，騰出一隻手來摸金毛。
「Bishop？Beck？Charade？Sherlock？」她愣了一秒，揉了揉太陽穴，開始假裝沒有說出最後一個名字。
誰知狗狗蹭了蹭她，尾巴搖得十分歡快。
哀彌夜試探性地叫了聲，「Sherlock？」
尾巴搖得更歡快了。
「……」
哀彌夜做最後的掙扎，「Beck？」
尾巴垂了下來。
「……」
有的人，即使不在你的身邊，也能給你找一些麻煩出來。
☆、51
哀彌夜第二天一大早就開車去鎮上買狗狗需要的東西, Sherlock十分粘人，她沒辦法只好帶上了Sherlock, 但是帶上了它, 留Chris一個人在家似乎不太好, 於是兩隻狗狗一起坐在了副駕駛, 她把車窗搖了上來，以防止有意外發生。
雖說現在的天氣還不算炎熱，但她不敢把狗狗放在密閉的車裡太久，時間久了裡面空氣升溫會比外面快很多。
實際上，以這裡的地段來說，購買物品她並沒有太多的選擇，草草買了些用品後她就回到車上，把自己那邊的車窗要下來通風。
Sherlock和Chris都很乖，沒有在她開車的時候來搗亂, 這讓她省心不少。
但這個省心並沒有持續太久。
Sherlock是金毛對於運動量的需求還不算大, 但是Chris是德牧, 它的運動量需求要比Sherlock多，不過哀彌夜認為這也許和Chris比Sherlock年長有關，隨著狗狗的成長, 他們對於運動量的需求會慢慢增加。
所以，哀彌夜才喂完他們, Chris就已經坐在門口盯著哀彌夜了，還沒吃完飯的哀彌夜沉默。
幾秒後，Sherlock也坐在了Chris身邊, 兩隻狗一起搖著尾巴無聲地看著她。
哀彌夜：「……」
她食量並不大，身體也一直處於消瘦狀態，去醫院檢查了幾次都是重度營養不良的結果，這種情況一直沒有改善，不過好在沒有什麼影響，除了每次洗澡的時候，她幾乎能通過皮膚看出骨頭的形狀，這很糟糕，但她束手無策。
索性就不吃了，她起身把盤子和狗狗的碗一併洗了，然後給Sherlock與Chris拴上繩子，便出門了。
附近有一個樹林，她出門的時候還帶了紙與塑膠口袋，鏟屎官的職業道德她懂的。
Sherlock和Chris一進樹林後就像脫韁的野馬，拖著哀彌夜跟著跑了好一段路，只是哀彌夜體質註定讓她無法有高強的運動，不一會兒，她就出汗了，臉有些微紅，她坐在樹下休息了一會，見附近沒人，而且Sherlock和Chris似乎也沒有咬人或者凶人的習慣，她就把繩子解開了，讓兩隻狗狗自己玩，好在他們都是在她視線範圍內活動，她倒沒有太過擔心。
很快哀彌夜就發現她沒法坐下來休息了，Sherlock一直咬著她的衣袖把她往前拉，Chris很快也跑過來幫忙，她只好又跟著他們跑了一會兒，到了湖邊的時候，她的衣服已經被汗水打濕了，她蹲在湖邊，捧著水沖了下臉，誰知身後的Chris忽然撞了她一下，原本就沒有力氣了，整個人直接掉進了湖裡。
Sherlock看見她掉進湖裡馬上就跳了下去，去找哀彌夜。
她只是在湖邊，水淺，她從湖面剛鑽出來，Sherlock就咬著她的衣服往岸邊拖，她到了岸邊，看了眼試圖賣萌混過去的Chris，二話不說拎著他就丟進了湖裡。
Chris表情有些扭曲地從湖裡爬了上來，一上來就跑到哀彌夜身邊，猛地一抖毛，水全都濺到了她身上。
哀彌夜記仇.jpg：「……」
她稍微擰了下衣服的水，便帶著兩隻狗回家了，剛走到樓下的時候，她抬頭瞧了眼似乎沒有盡頭的樓梯，歎了口氣。
Sherlock和Chris一開始是跑在前面，見她沒跟上就等她一會兒，到了四樓後，似乎覺得她實在太慢了，兩隻狗就跑到她身邊來拉著她往上走，累得直喘氣的哀彌夜根本說不出話來，好不容易回到家裡，她一關上門，拖著疲憊的身體進了洗浴室，草草洗完後，困得不行，躺在沙發上就睡著了。
遛完狗狗回到家才不到九點，睡得早讓她第二天醒得也早，事實上是Sherlock叫醒她的。
哀彌夜從沙發上起來，第一次知道饑餓是什麼滋味，昨晚陪著Sherlock和Chris在樹林待太久了，今早起來渾身酸痛，還很餓。
她先喂了些狗糧給Sherlock和Chris，隨後從冰箱裡拿出兩塊麵包吃，上帝，她還是第一次吃完兩塊麵包，從來都只能吃下半塊麵包的哀彌夜沉默了幾秒，又開了瓶優酪乳。
吃飽喝足後她躺在沙發上，第一次體驗到滿足的感覺，尤其是懷裡還有兩隻毛茸茸的狗狗。
於是心情極好地開了門，準備帶著兩隻狗狗外出散步，剛一開門，Sherlock就忽然對著鄰居的門大吼大叫，像是發現了什麼新事物一樣激動，哀彌夜有些不解，蹲下來撫摸著Sherlock，想要安慰他，摸了幾下，Sherlock就舒服地開始躺下來露肚皮了。
哀彌夜無奈地低語，「Sherlock……」
緊接著，鄰居的門打開了，卷髮男人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
撫摸Sherlock的手指頓住，她抬眼，確認了卷髮男人的確是從鄰居的房間裡走出來的。
「……真巧。」她黑著臉準備帶著狗狗下樓。
Sherlock忽然上前，兩隻前爪抱住了卷髮男人的褲腿，尾巴翹起來搖得十分歡快。
夏洛克：「……」
哀彌夜：「……」
尷尬又詭異的沉默。
過了一會兒，夏洛克問，「……你不能讓他下來嗎？」
Chris看戲一般地坐在哀彌夜旁邊，眨巴著水靈的眼睛望著Sherlock對著卷髮男人的各種撒嬌。
沒有得到過這種待遇的哀彌夜有一種被綠了的錯覺，她嫉妒地冷哼一聲。
「……」夏洛克抿唇，看上去她不會幫他。
「你為什麼會從他的房間裡出來？」聲音軟軟的，倒不像是質問，更像是情侶之間可愛的小情趣。
「半個小時前已經是我的房間了。」
「……那個男人呢？」她又問。
他微微皺眉，「你應該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而不是一個與你毫無關聯的危險男人身上。」
哀彌夜奇怪地看著他：「你就不是那個毫無關聯的危險男人？」
「……」
☆、52
Sherlock很喜歡這個卷髮男人, 但比起一個第一次見面的陌生男人，顯而易見, 鏟屎官的地位更高一些。
在哀彌夜的眼神要求下, Sherlock最後還是和看戲的Chris一起下了樓。
以及, 哀彌夜原本關於鄰居的問題也很快揭曉了答案。
夏洛克來之前, 哀彌夜和鄰居的時間作息接近，早上幾乎都能在同一個時間點上出門，也時常會在鎮上碰見，所以今天哀彌夜剛下樓一會兒，車鑰匙還沒來得及拿出來，她就瞧見了鄰居的身影，黑色的發稍長，到了下顎的位置，冷冽的臉龐看起來有些無情。
這說明鄰居並沒有搬離這棟樓房, 從夏洛克的尿性來看, 她猜測鄰居搬到了她對面的房子裡。
這棟樓房是老式建築, 一層樓有四位住戶，兩位住戶相鄰，外兩位住戶則與哀彌夜相對。
哀彌夜對面的兩間房應該是沒有人的, 她從樓下往上看的時候，沒有看見她對面那兩戶晾過衣服。
雖然她的鄰居也沒有晾過衣服。
不過她的鄰居如此特殊, 有些與人不同的習慣也是應當的。
忽然之間，她眼前一黑，Chris從她懷裡竄出去, 一把抓住了鄰居的褲腿。
哀彌夜：「……」有種似曾相識的錯覺呢。
見過德牧長大之後威風凜凜的樣子，誰都知道德牧是大型犬，服從性很高，通常作為警犬來培養。
但說真的，哀彌夜認為，德牧撒起嬌來，就沒別的狗什麼事了。
Chris抱著鄰居撒嬌的花樣，她保證，比Sherlock見到夏洛克時花樣還多三倍。
在鄰居發脾氣把腳邊的德牧踹飛前，她覺得鄰居的氣質很像是那種不高興就要殺人的類型，所以她上前和Chris一起扒住了他。
哀彌夜抬頭，眨巴著無辜的眼睛，比Chris水靈靈的眼睛更透亮，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十分抱歉，我對於Chris的行為道歉，很抱歉打擾到你。我想，您應該是一位面冷心熱的好人，對吧？先生。」
哀彌夜：什麼都別說，給你發好人卡，別打我的狗。
男人面無表情地斜視她一眼，毫不留情地抽回了被德牧抱緊的腿，Chris一下沒穩住，往後退到了哀彌夜的懷裡，溫軟的鏟屎官讓Chris舒服地閉了閉眼，尾巴翹起來，有一下沒一下地搖擺著，還翻身把肚皮露出來，討她歡心。
好在狗子沒事，她松了口氣，再次向鄰居道歉，然後再抱著Chris和Sherlock去了樹林裡，一到樹林，兩隻狗就開始撒歡了。
哀彌夜坐在一棵參天大樹下，樹上的枝葉伸展開，零星的陽光穿過樹葉的縫隙落在土壤上，樹林裡很涼爽，哀彌夜暫時不想動。
但好動的Chris可沒那麼容易放過她，Sherlock也在一邊咬著她的褲腳往前跑。
不得已，她只好和Sherlock與Chris一起跑了一會，即使這樣，她心裡還是很難受，自己養的狗，都當著她的面出軌了。
那兩個人，還都是抬頭不見低頭見的。畢竟不出意外，兩人應該都和她住在同一層。
她難過地看著Chris的黑臉，想起了昨天被Chris踢下湖的仇，再想起剛剛Chris的公然爬牆。
哀彌夜面無表情地把Chris推進了湖裡，忽然落水的Chris懵逼了一秒，隨即遊刃有餘地在湖裡遊起泳來。
哀彌夜：「？？？」
被德牧感染了的Sherlock也跟著跳進了湖裡，兩隻狗一起遊刃有餘地遊起泳來。
哀彌夜：「……」
呵，我就是熱死，死外邊，從我住的那層樓跳下去，我也不會下湖和你們一起游泳。
夏洛克找到樹林來的時候，正看到湖裡游泳技巧極差的女人被兩隻狗帶著學游泳。
卷髮男人：「……」
穿著西裝，得體的夏洛克站在湖邊，居高臨下地看著兩隻狗是如何帶飛菜鳥哀彌夜的。
哀彌夜發根處已經有稀疏的淺金色了，她會一點游泳，但實在不算熟練，被Sherlock和Chris帶著也慢慢開始熟練了。
她看見了站在湖邊的卷髮男人，但說實在的，她和他並沒有什麼話題可聊，她也懶得搭理他。
在他影響到她的生活以前，她對他不會有敵意，就算跟蹤她也無所謂，但如果他企圖掌控她的生活，那只能祈禱他別進入美國邊境。
美國之於凱霖就如同英國之於福爾摩斯，或者更甚，凱霖在上一代，已經滲透了美國各個州，想要送一個人進監獄，想必不難。
「哀彌夜。」卷髮男人的聲音一直很低沉，說話時總帶了幾分禁欲，讓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被叫到名字的女人眨了眨濕漉漉的眼睛，瓷白的臉上已經沾上了水珠，黑髮因為被湖水打濕而貼在臉上，黑與白的對比十分鮮明。
即使是神明，也無法抗拒這樣濃稠的瑰麗吧，更何況是，原本就對她有某種心思的男人。
心跳驀地加速，他瞳孔有瞬間的放大，他試圖讓自己鎮靜下來，但你看，身體可不是那麼說的。
見他沒說話，女人形狀漂亮的紅唇輕啟，「嗯？」
聲音甜膩迷人，宛如每一個熱戀女孩對男友的撒嬌，卷髮男人忽然挪開了目光，骨節分明的手指無意識地擦了下外套的衣擺。
奇怪。
哀彌夜不再看他，轉過身繼續和兩隻狗游泳，但是瞧見卷髮男人的Sherlock已經無心和哀彌夜玩了。
Sherlock飛快地擺動著四肢，爬到岸上後抖了抖毛，搖著尾巴來到夏洛克身邊，激動地咬著他的褲腿往湖邊拉。
卷髮男人看了眼哀彌夜的背影，小巧圓潤的肩，如瀑的長髮，瓷白得幾乎能掐出水來的肌膚。
於是，一個格鬥技巧高超，平衡能力十分優秀的男人，就這樣被一隻幼犬拉進了湖裡。
忽如其來的水花讓哀彌夜下意識轉身，看見是夏洛克以後，她又轉過身，仿佛沒看見一般。
哀彌夜：一定是錯覺，沒有人會穿西裝下湖的吧？
☆、53
再怎麼刻意, 也無法自欺欺人地忽略掉身旁的一個大活人，更何況, 還是她唯一遇見過的, 無法看見死亡日期的人, 特殊到顯眼。
已經習慣看到別人的死亡日期, 忽然有一個無法看見，會被當做最壞的結果，和那些短命的人安放在一起。
Sherlock咬著夏洛克的衣擺，往哀彌夜的位置遊去，一隻金毛幼犬，十分順利地，帶動了一個成年男性。
哀彌夜面無表情地睨了Sherlock一眼，氣氛凝滯了一秒，Sherlock毫不猶豫地放開了卷髮男人的衣擺, 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一般, 神態自如地遊到了哀彌夜身邊, 自覺地和Chris一起帶著哀彌夜游泳。
被拋棄的夏洛克也神態自若地緊隨其後，遊了一會，哀彌夜轉過身看著他, 略顯不耐煩地問，「為什麼非要跟著我？」
「就算以前我們真的認識, 也不需要一直尾隨一個朋友吧？人與人之間應該有屬於自己的私人空間。」
夏洛克似乎極為不解，「我沒見過男性會遠離自己的女友。」
哀彌夜：「你所能注意到的男性恐怕也並不多，我也許能舉例出其中一位, 你的哥哥——麥考夫。」
夏洛克：「哦，不，我說的男性是指最近做實驗裡的白鼠，沒有一位雄性遠離了自己的配偶。」
哀彌夜忽然回過神來，細白的手指在半空中揮了揮，示意他後退，「我想我並不是你的女友，雖然我無法干涉你的個人行為，但我可以報警。」
「你曾經是。」卷髮男人的表情仿佛確有其事，說得十分理直氣壯。
鑒於這個問題無法用證據來證實，無論夏洛克說什麼，哀彌夜都沒辦法反駁得像他一樣理直氣壯。
夏洛克往前走了一步，似乎想要靠近她。
哀彌夜下意識地後退，「你也說，是曾經……唔！」
腳下猛然一空，她整個身體被湖水浸沒，撲面而來的冰冷的水，讓她慌了神，指尖無意識地釋放著寒氣，湖裡出現了細碎的冰塊。
夏洛克反應極快，一把抓住了在水下撲騰的女人，Sherlock和Chris幾乎是同時咬住了哀彌夜的衣服。
她重新獲得空氣的時候，湖面上已經有了不少浮上來的冰塊。
夏洛克抱得很緊，她還有些驚魂未定，之前一直在湖水深度約莫肩膀的位置活動，沒想到忽然後退的那一步，恰好跨過了臨界點，來到了更深的地方，被湖水浸沒的瞬間，理智似乎就從腦海裡溜走了，求生本能讓她驚慌失措。
她慢慢平復了呼吸，推了推身前的男人，「放開我。」
只是，向來克制的男人這次卻沒有鬆手。
驚魂未定的，不只是哀彌夜一個人，他看見她完全被湖水浸沒時，心跳仿佛停止了，他無法承受失去她。
他幾乎能感覺到懷裡人的心跳速度，他下意識地摸著她的脈搏以確認她的狀態。
緊接著，就有冰冷的金屬物抵著他的皮膚，哀彌夜冷聲道，「放手，先生，即使你救了我也不該如此無禮。」
卷髮男人垂下眼，看著她，濕漉漉的眼睛像幼貓般讓人陡然升起一股保護欲，透明的水珠從她臉上滑下，因為兩人之間的縫隙幾乎沒有，從她身上滑下的水珠，有一部分滑到了他的身上，彼此相融，這讓他不自覺地勾了下唇。
即使不被她信任，也無所謂，他時間很多，至少目前看來，他還沒有被死亡威脅。
夏洛克慢慢鬆手，哀彌夜才收了匕首，帶著Sherlock和Chris上了岸，她擰了擰衣服上的水，便和兩位小騎士回了家。
她先準備了Sherlock和Chris的食物，才去洗浴室換衣服洗澡，出來後Sherlock和Chris正好已經吃完了，她再給他們洗了澡，用毛巾仔細地擦乾了身上的水才讓他們繼續活動。
Chris跑到落地窗邊，咬著窗簾往邊上退，窗外的陽光猛然穿過玻璃窗照射進來，整個屋子明亮不少。
陽光落在哀彌夜的皮膚上，白皙得近乎透明，看上去就像隨時都會消失一樣。
Sherlock原本搖著的尾巴忽然頓了一下，他猛地一竄，跳進了哀彌夜的懷裡，以此來確認主人的存在。
原本在窗邊享受陽光的Chris也跑到了哀彌夜的懷裡，兩隻狗一左一右地在她懷裡撒嬌，把自己最脆弱的肚皮展示給主人。
被忽如其來的左擁右抱的幸福沖昏了頭腦，她自言自語道，「可以……加餐。」
在與夏洛克偶遇湖邊事件以後，她幾乎每天都能在各種位置偶遇某位卷髮男人，以各種形式的偶遇。
鎮上、樹林、樓下……
甚至，她只是出門丟個垃圾，也能碰上剛好出門丟垃圾的諮詢偵探，如果不是他的垃圾袋裡什麼也沒有，偶遇應該會更有說服力。
以及，如果她和那位冷冰冰的前鄰居在同一個地方時，不出五分鐘，她就會見到夏洛克。
比如今天。
哀彌夜面無表情地結帳，在她身邊買李子的前鄰居完全當做看不見她，於是她也打算完全當做看不見卡在她和前鄰居中間的男人。
結完賬，她趕回車裡，她擔心車裡密閉空間下溫度會太高，所以每次開車上鎮上買東西時，她都在竭力縮短狗狗獨自在車內的時間。
剛坐上駕駛位，就看見停在一旁的車也啟動了，她不經意側頭，餘光瞥了一眼後，她黑著臉發動了引擎。
身後的車也緊跟著她的節奏，於是，很湊巧地在住房樓下同時停車。
很湊巧地一同上了樓梯。
兩隻狗狗已經習慣性地帶哀彌夜上樓梯，卷髮男人看了眼Sherlock，遞了一個贊許的眼神給他，Sherlock瞬間興奮地搖了搖尾巴。
哀彌夜：「……」從對名字的執著開始，她就應該知道金毛的心已經有一半飛到了那個男人身上。
☆、54
不過這些天, 她發現Sherlock和Chris吃的越來越多了，家裡沒有買測量體重的儀器, 她只能靠感覺, 當然兩隻狗狗的確重了不少。
但發育期的兩隻狗狗, 長得快是很顯然的, 從剛收留Sherlock和Chris起到今天，她能感覺到兩隻狗狗的變化。
德牧和金毛在狗狗裡都屬於智商高的那一部分，定點上廁所這個，Chris只用了兩天就學會了，Sherlock花了三天，都沒讓她操心。
讓她操心的，是現在的新鄰居——夏洛克。
Sherlock對某位卷髮男人一直保持著高度興奮，一見到他，Sherlock就恨不得把他帶回家裡。
偶爾哀彌夜也會放任Sherlock這麼做, 她並不討厭夏洛克, 但也不喜歡, 夏洛克對她而言，等同於路人。
或者，兩人的關係應該只是到認識的程度, 偶爾邀請鄰居到家裡做客很正常，但被鄰居跟蹤可就不是那麼回事了。
哀彌夜拿出鑰匙, 剛開門，Sherlock就咬著夏洛克的褲腿往家裡帶，男人看了一眼哀彌夜。
「……進來吧。」她打開門, 讓兩隻狗狗和夏洛克進屋。
屋內的擺設很簡潔，大部分都是必需品，剩下的，是兩隻狗狗的玩具和軟墊。
Sherlock和Chris一進屋就站在門口不動了，等哀彌夜換好了鞋把兩隻狗狗抱到洗浴室擦腳，擦乾淨後，兩隻狗狗才在屋裡活動。
聰明、懂事，長大後請一位訓犬員來訓練一下撲咬等動作，她一個人外出的時候，安全係數也會高很多。
原本兩隻狗狗就是大型犬，雖然金毛看上去攻擊性不強，但德牧長大後，恐怕沒幾個人敢近身，德牧也經常被培養為警犬。
在哀彌夜眼裡，德牧是穩重的存在，不過現在Chris還很小，看不太出來性格如何，等再長大些，就慢慢能看出一隻狗狗的性格了。
金毛呢，更像一隻溫柔的黏人精。
她低頭看了眼在夏洛克身邊撒嬌的Sherlock，「水？還是果汁？」
「水。」夏洛克抿唇，嘗試忽略掉腿上的毛茸茸。
哀彌夜打開冰箱，把昨天就放進去水瓶拿出來，她特意放了一個最大的水瓶，裡面能裝一升水。
找了一個乾淨的玻璃杯，倒了些冰水進去，指尖的寒氣進入了水裡，幾塊小冰塊也隨之出現。
這是她在夏天裡十分引以為傲的技能，天然的制冰器，想什麼時候吃冰就什麼時候吃冰。
她最近也在嘗試製作冰水，但並不好控制，一不小心就會讓整杯水變成冰塊，寒氣太少的話就和沒有一樣。
夏洛克接過水，喝了一口，Sherlock就眨著水汪汪的大眼睛盯著他，準確來說，是盯著他手裡的水杯。
「……」
夏洛克將水杯放在地板上，Sherlock並沒有舔裡面的冰水，甚至沒有舔杯口，只是舔了舔杯身，緊貼著杯子。
Chris吐著舌頭，鄙夷地看了Sherlock一眼，然後往哀彌夜身上蹭。
即使是夏天，哀彌夜的體溫也比常人低，Chris感覺到熱的時候，通常都會往她懷裡鑽，溫軟又冰涼，簡直是他的天堂。
看著Chris霸佔了哀彌夜，Sherlock也不貼杯子了，也跑到哀彌夜身邊，可憐巴巴地望著她，然後忽然伸出爪子打了Chris一下。
第一次被打的Chris愣了一下，隨即呲著牙發出低低的警告，Sherlock更氣了，瞬間和Chris扭打成一團。
哀彌夜：「……」
夏洛克：「……」
哀彌夜一手一隻狗，把Sherlock和Chris分開。
兩隻狗狗這才停戰。
正巧夏洛克在這裡，她一邊往陽臺走一邊對他招了招手。
他跟著過去，看見哀彌夜把晾乾的毛毯取了下來，他會意地拿著另一端，和她一起疊好。
將疊好的毛毯放進衣櫃裡，她隨口問道，「要留下來吃飯嗎？」
只是客套性的問話，夏洛克一本正經地點頭，「嗯。」
關衣櫃門的手一頓，她看他一眼，「你會做飯嗎？」
半個小時後，哀彌夜突然覺得，這才叫生活。
之前的日子真粗糙啊。
「你可以去兼職廚師。」她發表自己的看法。
「如果你需要一個私人廚師……」
她打斷，「不，我不需要。」
又吃了一口後，她開始猶豫了。
人，不能自我欺騙。
他的烹飪能力十分出色，出色到她想蹭吃蹭喝。
夏洛克已經看出了她的猶豫，他再接再厲道，「我不需要你支付工資，我可以幫你購買食材與日用品，帳單也算在我身上。」
哀彌夜：「……」
不僅免費做飯給你吃，還倒給你錢。
這男人是智障嗎……
第二天看到某個卷髮男人提著口袋出現在她門口的時候，她無話可說了。
接下來的生活，基本上兩人的分工十分明確，哀彌夜出門遛狗，夏洛克在她家做飯，兩人一起吃完，夏洛克就可以自己回去了。
一天三次，但遛狗一般是早晚各一次，所以中午的時候她能親眼看到夏洛克驚人的動手能力。
以及，夏洛克還多了一個用途，幫她測量出來Sherlock和Chris的體重。
不過老實說，這種日子比哀彌夜想的更舒服。
和Sherlock與Chris在樹林玩的時候，她的身體好了不少，運動量也越來越大，每天回到家不到九點就睡了。
而夏洛克選擇的食材也大多是針對哀彌夜的身體狀況選擇的。
健康的生活讓她的身體得到了改善。
這比她想像中，更好。
她原先不懂為什麼，自己的胃口總是很小，吃不了多少，身體消瘦，她想過要改變，但無論是什麼類型的美味，她都提不起多大興趣。
但現在，她意識到，她一開始就走錯了方向。
胃口慢慢好起來，有Sheelock和Chris的功勞，也有某位諮詢偵探的功勞。
她決定犒勞一下這三位功臣。
正好夏洛克在她家做飯，叮囑了他照看好Sherlock和Chris，她就獨自開車出門了。
於是兩隻狗狗蹲在地上，一同抬著濕漉漉的眼睛盯著夏洛克。
一人兩狗，一時之間陷入了尷尬的沉默中。
而開車到鎮上的哀彌夜，慢慢靠邊停車，目光落在了公告欄上的通知。
一個比賽，報名者三人一組，最後勝利的小組，每人都能挑選一個獎品。
其中一個獎品是狗狗的玩具大禮包。
她動心了，為Sherlock和Chris動心了，她想，他們應該也會動心的。
和她一起盯著公告欄的，還有前鄰居。
她目光下移，獎品欄裡有一個選項是十千克的李子。
☆、55
哀彌夜率先拋出橄欖枝, 「一起嗎？如果你沒有人選的話。」
前鄰居沉默著轉頭，深藍的眼睛盯著她, 難得開口, 「不夠。」
人數不夠？
哀彌夜馬上解釋道, 「我還有一位隊友, 就是之前和你交涉過的那個卷髮男人，他很聰明。」
沉默了幾秒，他點了點頭。
於是她找到報名位置去報名，寫下了自己和夏洛克的名字後，轉頭看向他。
「Winter Soldier。」聲音冰冰冷冷的，聽上去有些無情。
哀彌夜略不解，「這是你的名字嗎？」
「嗯。」
他沒有名字，只有代號。
他只是人形武器，沒有資格擁有名字, 也沒有人會叫他的名字。
哀彌夜想了想, 「我能為您臨時取一個嗎？恐怕他們不會承認這個名字。」
見冬兵不反駁, 她問，「巴基？」
夏日的風穿過參差不齊的喬木，穿過行色匆匆的人們, 卷起落葉，創作出美妙的交響樂。
她如瀑的長髮被微微卷起, 風俏皮地吹開她額前的發，發根處的淺金色顯露出來。
紫羅蘭的眼睛像珍貴的寶石，玲瓏剔透, 注入了億萬星辰的眼，宛如銀河般浩瀚神秘，也仿佛深海的清澈乾淨。
她揚著小臉，瓷白得幾乎能掐出水來的肌膚，讓人無端著迷。
隔著亙古的時間長河，她念著，這個埋在深淵裡的名字。
她念著，這個，原本該被遺忘的名字。
他記起過去，被不斷清洗的過去。
布魯克林。
史蒂夫。
殺過的人。
「巴基·巴恩斯。」他說。
「嗯。」哀彌夜低頭寫上他的名字。
他微微垂眸，那雙眸子深沉、柔和，她的字雋秀乾淨，很漂亮。
細白的手指，在光下有些透明。
她像聖潔高貴的精靈，仿佛隨時都會消失。
寫完名字，她放下筆，工作人員正呆愣地看著她，似乎還沒回過神來。
直到她完全轉過身和冬兵交談後，工作人員才錄入了他們的資訊。
比賽時間就在三天后，比賽項目分為兩個環節，第一個環節測試智商，第二個環節測試行動力。
這兩個環節，夏洛克和冬兵都可以C位出道，她當個不拖後腿的輔助就好。
路上正巧，巴基和她一起去了鎮上最大的超市，購買完東西，她敏感地察覺到前鄰居沒有那麼冷漠了。
於是她試探性地邀請，「我們住得近，你可以坐的我車，如果不介意的話。」
住同一棟樓，三天后還會是搭檔，搞好關係是一個原因，再者，不影響到自身的情況下，舉手之勞讓人心情愉悅。
就像收留Sherlock和Chris也只是舉手之勞，但誰又會知道收留他們能給她帶來這麼多的好處呢。
蝴蝶效應一直存在著，在人類做下的一個又一個決定裡，命運轉動著齒輪，讓現實不斷地變化著。
就算是十惡不赦的希瑞爾，也得到了懲罰。
見巴基點頭，她打開後備箱把東西放進去，然後體貼地為巴基打開副駕駛的車門，再自己上車。
如此周到的服務，巴基上車的動作頓了一秒。
總覺得，兩人的身份似乎反了。
哀彌夜開車的技術打破了個別人士謠傳女性開車不如男性的謬論。
到了樓下，她再次貼心地幫他拿著東西，巴基立馬從她手裡接過。
哀彌夜聳聳肩，這種小事，她並不介意由他來做，最近她身體越來越好，拿著這些東西上樓已經不會讓她半途就氣喘吁吁了。
在家門口和巴基道別，她打開門，看見了吃飽喝足的Sherlock和Chris，以及坐在餐桌前，怨氣橫生的卷髮男人。
她放下東西，換了鞋，一邊關門一邊問，「怎麼了？」
「不去。」
「什麼不去？」
「比賽。從你手臂上的壓痕與鞋上的泥土可以看出你去報名了比賽。」他面無表情地補充道，「從你和他的交際來看，這個比賽是三人一組。」
哀彌夜無所謂地點點頭，「好，那我問問埃文。員警的行動力應該也比常人出色。」
「這個比賽結合了創新與藝術，十分適合我這一類型的天才，我認為我們應該提前做好賽前準備。」
哀彌夜：「……」呵，男人。
吃完飯，她在家看了會書，躺在沙發上小憩一會，醒來時，身旁的Sherlock和Chris正轉著小鹿般的眼睛守著她。
心裡一軟，她起身伸了伸懶腰，帶著兩隻狗狗出門。
一看到她拿牽引繩，Sherlock和Chris都興奮地搖了搖尾巴，乖乖地等著她系上繩子。
來到樹林湖邊，她脫了衣服，跳進湖裡，兩隻狗狗也跟著下了湖，只是這一次，她沒有讓Sherlock和Chris再帶著她遊。
雖然她游泳的技術越來越嫺熟，但Chris還是不放心地在她身邊玩耍，以防不測。
過了一會兒，她聽到了腳步聲，轉過頭，看見了穿著泳褲過來的夏洛克。
哀彌夜：「……」
但不得不說，他的肌肉線條十分漂亮。
總覺得，好像在哪裡摸過。
腦海裡莫名出現了地鐵的場景。
她聽到了，模糊又遙遠的聲音。
是夏洛克的聲音。
水花濺起，她已經沒有那麼排斥他的靠近。
至少她現在變得越來越好，其中之一是夏洛克精湛的廚藝。
Sherlock見到他以後便擺動四肢遊了過去。
眼見著自己可愛的金毛公眾出櫃，她有些恨鐵不成鋼地捧起湖水，灑在Sherlock身上。
而與Sherlock最接近的卷髮男人也沒有倖免，他沉默地反擊。
這些日子一直都是夏洛克將就她，突然的反擊讓哀彌夜愣了一秒，隨即，她指尖冒出寒氣，她撿起湖上浮起來的小冰塊，往他身上扔過去。
冰塊很小，即使打在身上也不會過於疼痛，她也有意識地沒有扔到他的脖子以上，不然即使是小冰塊，疼痛也沒那麼容易忽視。
夏洛克反應極快地接住，哀彌夜趁著他接冰塊的間隙，忽然揚起一捧水，全淋在了他臉上，黑色的卷髮也被打濕。
兩人的鬥爭在準備來湖邊釣魚的巴基出現後，有了短暫的消停。
Chris喜歡巴基，但他更想保證哀彌夜的安全，只是遠遠地對著巴基搖尾巴，當然，如果巴基能注意到的話。
哀彌夜熱情地邀請巴基一起下湖游泳。
水的誘惑在夏日被發揮到了極致。
夏洛克打量著巴基，只是幾秒後，他瞳孔收縮了一下，隨即露出一個假笑，也跟著哀彌夜一起邀請他。
哀彌夜：「……？？？」
黑髮女孩陷入了某種不可描述的幻想。
哀彌夜：聽說英國的男人……
而夏洛克，他出色的觀察能力，已經知道巴基回復記憶了。
一個被多次洗腦過的人都能恢復記憶，一定能從他身上得到幫助哀彌夜記起自己的資訊。
☆、56
只是, 無論從交涉上來看，還是巴基的行為舉止來看, 都沒有實際的有用資訊。
巴基和哀彌夜的情況原本就不相同, 巴基恢復記憶的方式, 也未必適合哀彌夜。
在意識到這一點後, 夏洛克臉上的假笑，以某種直觀的形式消失了。
哀彌夜：「……」果然是失去用處後，連假笑都不願意維持。
時間很快過去，到了比賽日。
三人按照比賽時間來到了賽場，在他們到達以前，賽場已經聚集了不少人，並不全是來比賽的人，還有許多看熱鬧的人。
第一個環節又分為三場比賽，旨在考研專業知識, 第一場比賽更偏向於常識性知識, 並不會淘汰多少人。
而這第一個環節, 有夏洛克在，至少完成了一半。
越來越接近比賽開始的時間，人們開始躁動起來, 有不少人已經提前開始歡呼。
並不是多重要的比賽，大家都抱著重在參與的態度, 沒有激動人心的放狠話情節。
但哀彌夜很喜歡這裡，喜歡這裡淳樸的風氣，至少從員警埃文開始找她一個沒有犯罪記錄的茬, 就能知道這裡沒有什麼罪犯，否則埃文會忙到沒時間來找她的毛病。
更巧的是，這場比賽，埃文和他的朋友們也參加了。
一上賽場後，埃文遠遠就瞧見了哀彌夜的身影。
他全忘記了自己當初叫停她時的敷衍態度，也把法庭上的爭論翻篇了，他小跑著到她的面前，略靦腆地笑了笑，「嗨，哀彌夜。」
還不等她回答，卷髮男人掃視了他一眼，銳利的目光仿佛X光線穿透了他。
埃文感到有些不自在，無聲地站正了。
黑髮女孩瞥了夏洛克一眼，示意他不要賣弄自己的推理技能。
「嗨，警官。」她抿唇微笑，「很巧在這裡也能見到你。」
不等埃文再開口，一旁忽然間掀起了轟動。
人群的尖叫聲猛然傳開，就像炸彈忽然卷起了光禿禿的地面，衝擊刺激著人們的神經，令人驚懼的尖叫。
埃文和他的同事飛快沖進人群圍著的地方，控制住現場。
哀彌夜僵硬地站在原地，周圍的一切開始變慢了，人們的尖叫被降低了分貝，她所見到的也逐漸遠去。
呼吸聲和心跳聲被放大了，眩暈感侵襲了她。
忽然陷進了溫暖的懷抱裡，她眨了眨眼，看到夏洛克有些慌張的臉。
他在說話，但她聽不見了。
眩暈感越來越強烈。
白霧一點一點靠近，彌漫，直到完全充斥了她的視野，她什麼也看不見了。
一片白茫茫的霧，她在霧裡走著，時間仿佛變慢了，無論她怎麼走，周圍還是白霧。
於是她坐了下來，等待白霧散去。
但她沒有等到白霧散去，她聽到了聲音。
「洛杉磯還是紐約，從你細微的表情變化來看，顯然是紐約，衣著不凡卻來這裡租房，沒有帶過多的行李，不會久住，你的衣著搭配將你的階級暴露無遺，你帶了美瞳還染了金髮，你想掩蓋自己的身份。」
她認得這個聲音，是夏洛克的。
緊接著，她聽到了自己的聲音。
「先生？」
「在眼睛和發色上有明顯辨別特徵的貴族並不多見，患有白化病，剛從美國坐飛機過來，顯而易見，哀彌夜·凱霖，凱霖家族的小女兒。」
白霧慢慢散去，她看見了一個房間。
房內佈置很眼熟，好像在某個地方見過。
她看見了自己的身影，看見自己站在夏洛克的面前。
看見自己說，「啊，很不錯的推理。你很厲害，福爾摩斯先生。」
尖銳的聲音劃破了眼前的畫面，白霧重現湧現，佈滿眼簾。
轟鳴聲越來越大。
夏洛克緊緊摸著哀彌夜的脈搏，她的心跳速率上升得厲害。
從她的經歷來看，大型事故現場和人群的尖叫混雜在一起會很容易引起她對過去的共鳴，過去的罪犯對她造成的最大傷害是——任何她在現場的混亂都將給予她高度暗示性。
她會認為那些混亂是因她而起，她會認為責任在她身上。
因為有太多的混亂和死亡發生在她身邊，幼時經歷的兇殺案，那些罪犯通過對她的精神折磨來滿足自己的欲望。
而精神折磨，是希瑞爾沒有控制住的，他控制了兇手，只能控制兇手不對哀彌夜下手，卻不能控制兇手不要折磨她。
夏洛克分了神去看遠處的事故現場，車禍，有傷亡。
和哀彌夜過去經歷的連環殺人案不同，他低下頭看著她渙散的眼睛。
忽然，更猛烈的尖叫從人群裡傳出來。
一個穿著紅色制服的男人從車內下來，一步一步往哀彌夜的方向而來。
那人蹦跳著走來，用手捂了捂臉，興奮極了，「上帝，沒想到在這兒也能碰見哥的甜心，噢，這是驚喜嗎？」
巴基皺了皺眉，擋在了哀彌夜身前。
穿紅色制服的男人停下了蹦跳的腳步，他驚訝地問，「不讓哥和甜心見面？Really？哇哦，可別怪哥沒提醒你，哥可不會付你預約醫生的費用。」
看見巴基擋在身前，夏洛克抱著意識全無的哀彌夜離開這裡。
男人猛地拔出身後的武/士/刀，速度極快地往巴基身上看去，每一刀都是致命的攻擊。
巴基用金屬手臂擋了一下男人的刀，發出了金屬撞擊的聲音，男人震驚道，「哇哦，夥計，你有一條金屬手臂？你簡直比那些站在沙灘上穿比基尼的美人還辣。」
巴基沒說話，只是防守並不進攻，他在拖時間，等夏洛克將哀彌夜帶到安全區域。
男人顯然也知道這一點，所以他一直試圖速戰速決，也試圖脫離戰鬥往哀彌夜那裡去。
砰——！
槍聲響起，男人更震驚了，「你竟然耍賴？！臥槽，哥都只是用把小刀當武器，你竟然用槍！」
小刀？
不知道誰會形容艾德曼武/士/刀為小刀。
子彈穿過了他的手腕，他抬起來看了看衣服上的洞，「我擦，今晚又多了件工作，兄弟，你知不知道縫紉可是個技術活？哈？」
他的動作比先前快了不少，巴基的子彈再也沒有打到他身上。
兩人的格鬥技巧不相上下，一個擁有自愈能力，一個擁有金屬手臂。
原以為這場鬥毆會一直持續下去。
直到，有個試探性的聲音響起，「死侍？」
☆、57
「哇哦！」
死侍將武/士/刀放回了刀鞘裡, 蹦跳著來到哀彌夜的身邊。
聞言，巴基也收回了手/槍, 從哀彌夜的反應來看, 兩人是認識的, 死侍不具有威脅。
事實上, 哀彌夜和死侍的確很久以前就認識了，是在一次兇殺案中認識的，死侍是雇傭兵，剛好有人花了高價錢買那位兇手的命，在殺了那個連環殺人犯後，他順手救下了哀彌夜。
那時候她還小，防人意識不高，把自己的事情全盤托出，死侍幫了她一段時日, 不過很快凱霖的人就來接她回去了。
希瑞爾帶走了她, 也讓她重新回到那黑暗的沒有一點光亮的生活裡。
再以後, 雖然兩人還保持聯繫，但哀彌夜的生活已經慢慢變成了逃亡的生活。
所以，聯繫也越來越少了。
在哀彌夜消失的那段時間, 死侍也花過精力來找她，不過老實說, 他覺得甜心死亡的可能性更大。
拜託，一個手無寸鐵、體能差到不行的女孩，甚至是體弱多病、不會任何格鬥技巧的女孩, 獨自在外，即使沒有碰到那些連環殺人犯，只是碰上幾個有前科的男罪犯，她的運氣就到頭了。
誰知道那些有奇怪癖好的男人會對一個沒有反抗能力的女孩做什麼？
至於她的超能力，恐怕也無力對人類做出什麼傷害。
至少，到現在為止，她的能力還不足以攻擊人類。
不是每個人都能合理把控自己的能力，她是變種人，也早該和那些變種孩子們一起學習如何控制自己的能力，但她不能那麼做。
後來發生的事也證明了她不該接近那些擁有無限可能的孩子們的。
哀彌夜上前抱了抱死侍，他激動地原地跳了一下，高興地說道，「我此刻的心情就像白嫖了世界上最漂亮的女孩。」
話剛說完，他忽然低頭認真地看著哀彌夜，「我能白嫖你嗎？世界上最漂亮的女孩。」
「當然。」不等死侍高興，哀彌夜笑著補充剩下半句，「不能。」
「噢……」
死侍瞬間焉噠噠地垂下肩膀，身上的活力像是被抽走了一樣。
哀彌夜身後的卷髮男人用冰冷的目光掃視著穿紅色制服的男人，像是看某種沒有生命的物體。
但那種堪比X光線的目光沒有引起死侍的一丁點注意。
哀彌夜拍了拍死侍的肩膀，笑著問，「你怎麼來這裡了？」
「嗯，讓哥想想，甜心覺得哥是來這裡度假的和哥是來這裡殺人的，哪個理由更讓人信服？」死侍歪著頭問。
哀彌夜也認真地想了想說，「答案顯而易見——你一定是來這裡度假的。」
死侍驚呆了，甜心竟然這麼精確地猜中了他來此地的目的，他捂臉驚叫道，「上帝，甜心不愧是甜心，真是太善解人意了。」
處理完車禍現場的埃文打斷了這裡的甜蜜對話，他舉著槍對準了死侍，「先生，你涉嫌非法入境，請你跟我們走一趟。」
非法入境？
他不知道這個穿紅衣服的是不是真的非法入境，但這個男人讓這場比賽推遲，還和哀彌夜關係很近，他幾乎看到這個月還沒開完的罰單開始向他揮手了。
死侍微眯了下眼，單手抽出身後的武/士/刀，翻手間，一個漂亮的劍花形成，他問，「你想逮捕最酷的死侍爸爸？哥當然不是在打擊你，哥的意思是你的手臂哥輕輕一折就跟咬斷細細的棒棒一樣容易，噢，哥的意思是細細的巧克力棒。」
聲音還是和哀彌夜記憶中一樣的賤兮兮，磁性卻不低沉，略微有幾分輕佻。
很漂亮的音色，哀彌夜是這樣認為的。
雖然韋德的聲音不像夏洛克那樣低沉得如同大提琴般，但韋德的聲音辨識度十分高。
從剛才的打鬥情況來看，連巴基都沒法壓制他，更別說埃文了，一個安全區域的員警並沒有多少機會來磨練自己的能力。
如果死侍出手，這裡就不會安寧了。
這個沒有罪犯窺視的小鎮，就會從此出現在電視上。
當眾弑警很輕鬆就能引起眾人的關注。
輕皺了下眉，哀彌夜半擋在死侍面前，露出一個極溫柔的笑意，眼裡卻毫無波動，「埃文，我想你看錯了，不如再重新驗證一下，韋德·威爾遜可是合法入境的。」
說著，她當著埃文的面，操控著手機，很快，手機就傳來『叮』的一聲提示音，是她手機的短信聲。
緊接著，埃文也接到了局長的來電。
聽完了局長的話，埃文臉都綠了，他面無表情地和同事回到車禍現場，聯繫相關人員。
只要凱霖還在，哀彌夜就還可以任性，更何況死侍就是這裡的住戶，以埃文沒事找事的性格來看，帶走死侍也不是什麼好事。
從之前被埃文無故叫停開罰單開始，哀彌夜就不看好這位員警。
這一次索性一起解決，把埃文的行徑一併報給局長，一點小小懲罰想必是會做到的。
只是，是什麼樣的懲罰，哀彌夜並不關心。
等員警走後，死侍收起刀，小心地沒有讓刀碰到哀彌夜，兩人距離很近，他的刀要放到身後的刀鞘裡，鑒於這把武/士/刀的鋒利程度，如果不留神，可能會傷到她。
兩人的互動讓另外兩個男人緊皺了眉，卻沒有打斷。
「你住哪？韋德，我可以送你去，我的車就停在一旁。」
從剛才的情況來看，今天的比賽鐵定會被推到明天了，正好遇到了老朋友，不如一起聚一下。哀彌夜這樣想著。
等死侍說完地址，三個人都沉默了。
一層樓四戶人家，看來現在人齊了。
回家的路上，死侍坐在副駕駛，夏洛克和巴基坐在後排，一路無言。
除了中途巴基沒什麼表情地問了聲，「你能把座位往前移嗎？」
回答他的是十分歡快的欠揍聲音，「哦，當然——不、能。不過如果你願意用你那任何小妹妹見了都會愛上的金屬手臂來做交換，死侍爸爸願意花五秒來考慮一下。」
不知道聯想到了什麼邪惡的東西，死侍露出了一個極猥瑣的笑容，「可愛的小情趣。」
韋德的笑和情趣這一提示同時出現，再聯想巴基冰冷的金屬手臂時。
產生了某種奇怪幻想的哀彌夜：「……」
簡直下流……
☆、58
車停到樓下的車庫裡, 四個人一同出來往樓上走，氣氛略顯尷尬, 哀彌夜極力忽視這詭異的安靜。
當然, 韋德對此不受四號影響, 蹦蹦跳跳地往上走著, 一路上還和哀彌夜搭了幾句話，吊兒郎當地吹了幾個口哨。
好不容易到了居住的那一層，四個人拿出鑰匙開門，局面一度十分尷尬，哀彌夜啪地關上門，屋裡的兩隻狗狗一躍而上。
陷入到Sherlock和Chris的懷抱裡，哀彌夜瞬間把剛才的一切拋諸腦後，開始了年輕人的吸狗活動。
喂了點吃的給他們後，本想著帶Sherlcok和Chris一起去樹林玩, 夏日游泳也是個十分誘人的活動, 但想了想還是放棄了。
她皺著眉回想在比賽現場的時候想到的那些事。
『洛杉磯還是紐約, 從你細微的表情變化來看，顯然是紐約，衣著不凡卻來這裡租房, 沒有帶過多的行李，不會久住, 你的衣著搭配將你的階級暴露無遺，你帶了美瞳還染了金髮，你想掩蓋自己的身份。』
『先生？』
『在眼睛和發色上有明顯辨別特徵的貴族並不多見, 患有白化病，剛從美國坐飛機過來，顯而易見，哀彌夜·凱霖，凱霖家族的小女兒。』
『啊，很不錯的推理。你很厲害，福爾摩斯先生。』
如果她是所有記憶都缺失了，偶然間回想起什麼片段，價值還遠沒有那麼高，因為喪失了過往的人往往有一種傾向，人們稱之為『虛構』，懷疑周圍的人甚至自己，於是潛意識裡虛構一些情節，據推斷是為了填補記憶的空白。
但她不屬於這一類人。
但有過精神創傷的人都有可能有一定程度的臆想症，她如果忘記了夏洛克，很大程度是因為有精神床上。
沒有人會無緣無故忘記一個人。
再者，如果失憶者的幻想產生矛盾時，往往會導致暴力行為。
目前看來，她沒有出現這樣的情況。
她也沒必要填補記憶的空缺，只是缺少一小段記憶的話，對她的日常生活並不影響，如果夏洛克沒有出現的話，她甚至不會知道自己缺失了一部分的記憶。
只是她並不清楚自己的記憶是如何缺失的，如果是精神創傷倒很可能出現選擇性失憶。
哀彌夜沉默了一會，覺得精神創傷引起選擇性失憶這一條不太可能，而且聽上去十分不合理。
從小到大經歷了那麼多案件，精神折磨、過量的致幻劑、電擊、鞭笞，這些不是沒有經歷過，有了這樣的經歷，怎麼還會有嚴重的精神創傷，更何況，精神創傷引起選擇性失憶這一條，聽上去就很玄，她也不太相信自己是因為這樣而缺少這部分記憶的。
如果不是自然引起的，那就是人為了，催眠是一個很有效的辦法，那幫她催眠的醫生不太可能是自己找的。
哀彌夜：……
也不能完全斷定不是自己找的，這一點沒有理由百分百排除，只是，除去自己以外，就只剩下希瑞爾有可能了。
現在已經可以基本確定是催眠引起的部分記憶缺失了。
但有時有部分記憶缺失的人會因為長時間的記憶空缺而產生幻想，是由潛意識將某些一閃而過的連人們自己也不一定記得的事物連接在一起，似曾相識卻找不到推翻的理由，因為這個謊言是由真相編織而成的，當然它們實際上不具有任何意義。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這樣，但如果要通過催眠重新恢復缺失的那一部分記憶就得回紐約。
而最關鍵的一點是，她想不想記起和夏洛克相關的記憶。
如果那些記憶是她本就想忘記的呢，如果是她自己讓醫生幫她清除掉的呢。
因為好奇而重新挖掘埋在深淵裡的記憶，未必是個明智的決定，甚至，她也許會重新面臨選擇，要不要忘記。
有時候，未知恰巧是對一些人最大的庇護。
不是人人都有能力去承擔真相的殘忍。
哀彌夜有一下沒一下地撫摸著Sherlock的頭，Sherlock舒服地眯著眼，把自己最脆弱的肚皮翻出來給她。
Chris略微鄙夷地瞥了Sherlock一眼，然後跳到地上，趴在哀彌夜旁邊，閉上眼休憩。
既然沒有答案，索性就不想了。
她躺在沙發上，困意來襲，很快就進入夢鄉。
只是夢裡，也是一片白茫茫，霧氣濛濛，她什麼也看不見，漫無目的地四處走著，一個人也沒有。
她不停地走著，直到白霧慢慢變淡，但依舊什麼也看不見。
聲音有些輕，但仍能聽清對話內容。
「女人？」
「顯然我是。」
「抱歉，我是再是太驚訝了，非常抱歉。」
「這起案件你來嗎？」
「我需要一個助手。」
白霧重新凝聚起來，像一隻大手將那些對話拖走。
場景似乎變換了。
她還是只能聽到對話。
「走慢一點，你想做第一個累死自己助理地偵探嗎？」
「是諮詢偵探。」
「從下車到這裡只有六百五十四米，而你在三百零一米時就開始呼吸加快，顯然你很缺乏鍛煉，而我正在幫助你。」
對話忽然被掐斷，白霧變濃厚了。
聲音卻越發清晰了。
但對話並不是承接先前的對話，場景再次變化了。
「還需要我證明？」
「危險。」
「會很危險，我不想你死。」
「恐懼與退縮是失敗者的懦弱，聰明的人總可以在危險與安全中尋找到一個平衡點，而我恰好是聰明人。」
「即使會死？」
「雖然死是最好的解脫，但我不認為我會死。」
「答應我，不要冒險，無論什麼時候，生命遠比真相可貴。」
☆、59
她猛地起身, 額頭上已經佈滿了汗，夢裡的一切還歷歷在目, 真實得可怕, 就好像真的發生過一樣。
埋葬在深淵的過去, 似乎被慢慢挖掘出來, 一層一層的迷霧正在被人揭開，真相也離她越來越近。
但她卻沒有做好看見回憶的準備。
風穿過了窗戶，撩開窗簾，白色的簾布像命運的帷幕，被揚起，外面的陽光盡數灑進來，空氣中的灰塵清晰可見。
靜謐、柔和。
她安靜地坐著，沙發邊的Chris已經醒來，跳到她身邊蹭了蹭她, 似乎在安慰她。
過去到底是什麼樣子的, 能夠在忘記了這麼久以後, 再次見到夏洛克後，就開始慢慢蘇醒。
又是什麼樣的臨界點才能讓她不得不放棄那些記憶？
過去真的重要嗎？
哀彌夜摸了摸Chris的頭，出神地看著窗外。
這是一個沒有人打擾的城市, 這是一個沒有壞人的城市，這裡落後, 這裡甚至時常斷水斷電，但這裡，遠離所有的紛擾。
一個, 真正的世外桃源，沒有到處發表演講的政客，沒有忽如其來的商業大亨。
人們忘了這個地方，人們不願意拯救這個地方，但這個地方，不需要人們記起，也不需要人們拯救。
她不想離開這裡。
她的未來，想在這裡生活。
至少，在她還沒有厭煩這樣的生活以前，她不想做改變，她不想被人們記起。
她想變得普通。
她想永遠，不再被罪犯惦記，也不想再記起自己是凱霖的女兒這件事。
凱霖給她的記憶早已變成了一片黑暗。
那是無奈的沉默，那是無論如何反抗都沒有辦法逃離的地獄。
但現在，她重新活了過來，她變成了普通的人。
她可以保持原本的發色，她可以取下隱形眼鏡，她可以讓自己暴露出來，因為在這裡，沒人在乎她長什麼樣。
她可以忘記過去，忘記被殺死的同伴，忘記折磨自己的哥哥。
如果，夏洛克沒有來到這裡，她的記憶真的會逐漸褪色。
她可以變成普通人。
她本應該是普通人。
眼眸變得深沉，呼吸變慢，她回過神，輕輕地摸了摸身邊的Chris。
只是，眼前的所有景象正在慢慢離她遠去。
白霧重新覆蓋了她的眼睛，聲音從遠變近，也越來越清晰。
「如果你的眼睛有它的存在感，你就應該能判斷出這是氯化鐵溶液。」
男人的聲音低沉如大提琴的音色，讓人不僅想要讚歎。
哀彌夜卻皺了眉，氯化鐵溶液可以用來止血，這意味著她受傷了。
而這一次，白霧慢慢散開，她看清了周圍的一切。
是一個巨大的倉庫，看上去已經被廢棄很久了，灰塵佈滿了四周，雜亂不堪，一旁還有淩亂的腳印，有人離開了。
一些零星的片段一閃而過，Joker的模樣從記憶裡浮現出來，連對方的瘋狂也變得清晰了。
她眨了眨眼，模糊的片段消失，眼前的一幕變近了些。
她這才看清楚夏洛克在往自己的手腕上擦拭著紅褐色的液體。
卷髮男人低著頭，認真地注視著她手腕處的傷口，血液的流速已經減慢了。
他抿了抿唇，仔細地重新覆蓋傷口，讓蛋白質聚沉。
驀地，白霧開始聚集起來，讓眼前又變得模糊了。
只剩下耳邊最後的，「只要你還有行動能力，我就知道你在哪裡。」
她微愣了一秒，很熟悉，仿佛在某個時刻聽到過這句話。
視線中的一切又變回了原來的模樣，只是她卻平靜不下來了。
現在不是她在做選擇了，是記憶在選擇她。
有的東西埋得再深，隨著時間悄然過去，它們也會重新從深淵裡爬出來，向世人展示它們的存在。
噩夢的存在。
夏洛克是一個□□，因為他來到她身邊，所以她的記憶開始湧現。
也許，她本就不該忘記。
哀彌夜有些心不在焉地起身，搖搖晃晃地進了洗浴室，溫熱的水淋在身體上。
水從指尖劃過，她抬起雙手，指尖忽然冒出寒氣，溫熱的水因為極低溫而結冰，冰塊落在地上。
砰——
冰塊炸裂的聲音喚醒了她的理智，她失神地看著地上已經碎裂的冰塊。
她活著到底是為了什麼。
她是為了自己而活嗎？
只是不甘心嗎？
所有人都想她死，所以她不甘心死去，她要活下來，要成為最後的贏家。
但真的活下來了，卻不知道生命的意義到底是什麼。
愛情？
友情？
親情？
她什麼都沒有，也沒有渴望過其中任何一種關係。
或許曾經渴望過。
但現在，她不知道自己怎麼了。
沒有欲望，對死亡也不再懼怕了。
所以，生命的意義是什麼呢？
人們誕生在這個世界上，一定有某種存在的意義才對。
否則人們為什麼會活著。
她看著那些流走的水，就像流走的時間，一點一點離開。
第二天一早，她穿上衣服，帶著Sherlock和Chris出門去散步，回家以後已經滿頭大汗了，沖了個澡換了身衣服，從冰箱裡拿了盒牛奶，剛喝到一半，門從外面被打開，卷髮男人看了眼玄關後問，「你準備去哪？」
「嗯？」她咽下牛奶，「你知道了？我想去找查理斯。」
警鈴猛地敲了一下。
查理斯·賽維爾。
她的前未婚夫。
男人皺眉，不動聲色地關上門，銳利又略顯蒼白的目光極快地掃視著屋內，並沒有發現異樣，他低聲說，「如果你需要幫助，我可以勉為其難地為你服務。」
「這件事，當然，我沒有質疑你的意思，但是，這件事只有查理斯可以幫到我，你應該從沒想過這樣的問題。」
「不要這樣看我，我知道你很聰明。」她聳了下肩，「好吧，我是個變種人，你知道的，但比起我所經歷過的，變種人於我而言反而不那麼重要了，但其實我是變種人這件事和我所經歷的都是一樣，讓我無法真正融入這個世界，我需要查理斯的説明。」
「我需要查理斯。」她認真地重述。
她因為害怕為那群孩子們帶去災難，所以一直不敢靠近。
但或許，她不知道，那群孩子們也曾和她一樣害怕。
但他們都留下來了。
查理斯教會他們不去恐懼，教會他們融入社會。
她需要查理斯來做她的引領者。
☆、60
真的很著急嗎？
連報名的比賽都不管了, 去鎮上給車加滿油後就離開了，當然, 離開前, 出於禮貌, 還是告訴了另一個隊友——巴基。
但和她一起回紐約的是夏洛克, 兩人輪換著開車，即使這樣開到火車站也花了近一天的時間。
這裡最近的機場也得坐火車過去，偏僻又落後的地方，甚至在地圖上都找不出幾個標誌性的建築。
哀彌夜買好票，兩人一起上了火車，位置是相鄰的，她坐在位置上，擺弄著手機，看樣子是在發郵件。
她低著頭, 十分認真, 連一點眼神都沒有分給夏洛克, 卷髮男人也十分認真地觀察著她，發現對方的確完全地忽視了他。
甚至當車廂抖動了一下的時候，她的第一反應也不是看他而是看向車上的緊急報警器和緊急停車按鈕, 總之，他毫不費力地得出結論, 他對她而言和路人的地位相差無幾。
事實上她看的那一眼起了作用，因為列車真的停了下來。
過了一會，報警器被按響了, 尖叫聲也不間斷地響起，哀彌夜反應很快，她下意識地尋找應急裝置，她跑到緊急解鎖手柄那裡，打開保護罩，旋轉手柄，試圖打開車門，卻沒有起作用。
緊接著，她聽見了震耳欲聾的槍聲，離她很近了。
近到她已經無處可逃了。
而夏洛克距離她還有幾米的位置，人總是沒有槍快的。
她不是唯一的受害者，她從來不是。
和她一起的還有兩個受害者。
她們都是年輕的漂亮女孩，這是她們相同的地方，她看不見兇手的模樣，當然，稍微聰明點的兇手也不會在大眾眼前露出自己的真實樣貌。
她並不很緊張，雖然不能完全將希望寄託給夏洛克，但在火車上劫持人質，看見的人很多，只要有一個人報警，她們就還有希望。
下了火車後，男人蒙上了她們的眼睛，把手銬在背後。
哀彌夜計算著大致走了多遠，她的步伐平均是0.35米，但沒等她計算多久，兇手就讓她們停了下來。
她聽見了開車門的聲音，兇手把另兩個女孩放在了後座，哀彌夜在副駕駛。
上車以後，危險係數就高了很多，這意味著員警要找到她們也得花不少時間了，更何況，被帶走後，安全的幾率就小很多了。
哀彌夜冷靜地思考著可能發生的變化，但後座的兩個女孩已經開始大聲哭泣，祈求兇手放了她們。
以哀彌夜過去的經驗來看，這樣做一般除了讓兇手心煩意燥並讓提前殺死人質的幾率升高以外，沒有任何用處。
聽上去，這位兇手也是這樣的。
因為哀彌夜聽見了身旁的人帶口罩的聲音，接下來兇手會做什麼，她幾乎猜得到。
果不其然，她緊接著聽到了噴霧器噴射的聲音，然後後座的兩個女孩沒了聲音。
她不動聲色地把手挪到車門的位置，她算好時間打開車門，只是沒能跑多遠。
再然後，她再次聽到了男人戴上口罩的聲音。
醒來的時候，蒙住眼睛的頭套已經取下來了。
房間裡有三張床，整個房間除了床就只剩下一個洗手間，很乾淨，乾淨得讓哀彌夜想起了酒店。
另外兩個女孩也已經醒了，見到哀彌夜也醒來後，另外兩個女孩上前詢問她怎麼樣，簡單地說了名字。
金髮女孩叫妮娜，黑髮女孩叫珍妮。
妮娜提議三人一起反抗，從被抓來時的情況判斷，兇手只有一個人，三人一起反抗說不定有用。
妮娜之所以這樣提議的最多原因是她學了三個月的格鬥，為她們帶來了一點優勢。
珍妮仿佛找到了救星，馬上就贊成了。
哀彌夜沒什麼表情，「我不加入你們。」
三個女孩？
就算學了三個月的格鬥，力氣又能有多大？
她不是沒見過兩個經常運動的男孩被一個成年男人制服，反抗失敗的後果從來不是好的。
兇手要麼殺了她們要麼提高警惕，把人質分開安放，當然，最後的命運通常都是死亡。
更何況，她們甚至都沒有考慮如果兇手身上有武器的情況，再回想在火車上的劫持，兇手明顯對自己的能力很自信，如果兇手哪怕有一丁點跡象表明他的弱勢，哀彌夜一定會反抗。
但從車上發生的那一切來看，兇手一開始沒有使用噴霧，說明兇手並不擔心她們能逃跑，使用噴霧顯然是為了更方便地帶她們離開。
哀彌夜逃跑的時候，她知道會被抓回去，所以她不僅僅是為了搏一次。
男人抓住她的時候，是先制服了她再使用的噴霧，而不是先使用噴霧，如果先使用噴霧說明男人不敢保證自己能完全制服她。
這樣的兇手體力極好，力氣也很大，除非她們能一擊致命，否則她們的攻擊對他而言就是不痛不癢的。
妮娜對哀彌夜的不思進取很不滿，她有些無奈地抓了抓頭髮，「這樣關鍵的時刻就不要顯示出你的特立獨行了，我們一起反抗成功的幾率更大。」
「我們一起送死？」被抓到車上的時候大聲哭泣的行為就讓她知道這一次的綁架案，她只能靠自己。
珍妮也幫著妮娜勸她，「幫幫我們吧？他只有一個人，我們有三個人，我們的勝算大很多。」
「……」大個屁。
「先弄清楚情況再說。」哀彌夜話剛落，房門就被打開了。
兇手的模樣看上去……
很斯文。
給人穩重的安全感，帶著眼鏡，秀氣乾淨的面容，穿著得體的西裝。
一塵不染地出現在她們面前。
男人打量了她們一會，然後上前將珍妮拖出去，一句話都沒有說。
珍妮哭喊著請求男人放過她，妮娜的攻擊如哀彌夜所料，對男人而言毫無意義。
珍妮還是被帶走了。
哀彌夜細細地觀察著門後，令人失望的是，門後面是一個小房間，房間後面還有一個門。
要想從這裡出去至少要穿過兩扇有鎖的門。
從佈局來看，她猜測這是一個一個房間連接在一起的，更像是一條又長又寬的走廊在中間安上了許多門來隔開。
如果這裡只有一扇門，就說明這是走廊的盡頭，要想出去，不知道要穿過多少扇門。
情況比她想得更糟。
☆、61
哀彌夜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四周, 看上去像是剛建立起來的，她仔細地聞了聞牆壁, 證實了自己的結論。
這裡更像是一個大型的牢籠, 她猜想她們不會是唯一的受害者。
也許是第一次, 但如果沒有抓住他, 就會一直有下一個，直到兇手被制裁為止。
她在廁所裡找了一番，沒有找到可以利用的工具，她有一點逃走的想法，但並不完全。
她的能力雖然還不能很好地控制，但想要凍住一個男人的腿並不難，這得托他在房間裡修建了廁所的福。
凍結他腿部周圍的空氣使其結冰對她而言有一定難度，但她可以從廁所裡接水潑在他身上，定向凍結液體要輕鬆很多。
只是, 能夠拖住他卻作用不大, 真正的出路是鑰匙, 沒有鑰匙，她就沒法逃出去，更何況她並不清楚這裡真正的建築構造, 就算有了鑰匙，也未必能保證可以逃出去。
只是, 現在來看，她還不知道兇手的目的。
他想要什麼呢？
秀氣乾淨的相貌讓他不缺少女人的追求，從衣服的整潔程度以及建造這裡所需要的費用來看, 他也不缺錢，沒有需求？
為什麼要抓女孩？戀童癖？
她看上去可不是小孩，她低頭瞧了瞧自己的胸。
兇手有潔癖是顯而易見的結論，只是……
如果別人弄髒了他的東西，他是什麼樣的反應？殺掉對方還是只是自己清掃乾淨？
她皺了皺眉，決定不要在死亡邊緣試探，雖然她現在已經不那麼害怕死亡了。
希瑞爾在監獄裡，只要不是哥哥，她就不絕望。
妮娜對哀彌夜的不言不語很是不滿，更多的是恨鐵不成鋼的氣憤，她決定自己一個人反抗。
無論如何，她總要為了活著拼一次。
哀彌夜躺在床上，出神地看著天花板，忽然她微愣，然後站在床上敲了敲天花板，聽到聲音後，她又躺了下來。
但妮娜卻欣喜若狂，她站在床上試圖撕扯開天花板，沒過一會兒果然撕開了，她的眼裡充滿了希望的色彩，她爬上去前不忘問哀彌夜，「和我一起走？」
哀彌夜搖了搖頭，「如果我是你，我不會那麼做。但我希望你能逃走，再見，妮娜。」
搞不懂這個怪胎在想些什麼，妮娜不再猶疑，她爬上了通風管道，沿著管道走了一會，看到了一個通風口，她把通風口的百葉窗提起來，然後跳了下去，她沖到門口。
她僵住了，怎麼會這樣。
門是鎖著的，打不開。
她拼命地嘗試打開門，但結果都是失敗。
哀彌夜仰頭看著破了一個洞的天花板，思考著兇手的反應會是如何。
結果要比她想像中溫和很多，只是把那個破了的洞修好了，然後將妮娜單獨關押了，離得似乎不遠，因為她隱約聽到了電鑽的聲音。
門被鎖死了，可能會讓妮娜自生自滅。
她又開始思考夏洛克能救下她的可能性有多大。
寄希望於別人不是個明智的做法，但她此刻想不出別的方法離開。
始終不知道兇手的目的，她也不敢輕舉妄動，至少目前為止，兇手還沒打算殺她，她不該自討苦吃，只要配合他，不給他添亂，就算安全。
現在整個房間只剩下她一個人了。
她閉上眼，燈管的白光愈加熾熱，她又看見了一片白霧。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先生，你有女朋友嗎？」是她的聲音。
夏洛克微微皺眉，「那不是我的領域。」
「先生，我覺得你需要一個女朋友。」她笑得恣意，像展翅紛飛的蝴蝶。
難得沒有直接出言譏諷，他似乎思考了一秒，「我為什麼需要？」
他對面的女人輕笑了一聲，她頓了一下，開始試圖說服他，「比如說你在犯罪現場觀察並思考的時候，需要一個人來幫你提供工具。」
「再比如說，當你覺得案子簡單的時候，你可以和女朋友玩智力遊戲來打發時間。」
「我覺得我剛好可以勝任這個位置。」
夏洛克的嘴邊露出一個假笑，眼睛裡毫無波動，「你每次說話都讓我懷疑劍橋大學的入學條件。」
「我的一切將會以你為優先。」
夏洛克沒有說話，垂在兩側的手微微動了一下。
「所有的一切，都會印上您的記號，先生，我將屬於您。」
門被打開的聲音。
哀彌夜回過神，白色的光很刺眼，她不舒服地眨了眨眼睛才看向門的方向。
她微愣。
明明還是那張臉，但卻像換了一個人一樣。
兇手取下了黑框眼鏡，也沒有穿乾淨整潔的襯衣，而是運動風的外套，他面帶笑容。
她抿了抿唇，問，「能告訴我你的年齡嗎？」
男人笑道，「九歲。」
男人離開以後，哀彌夜坐在廁所裡思考對策。
她也曾遇到過有人格分裂的人，但不是兇手，她從未遇到過人格分裂的兇手，想來也正常，她的哥哥怎麼會容忍不穩定的因素來威脅她的生命。
希瑞爾讓她不斷捲入殺人案件，但卻沒有一次讓她死亡，兇手和希瑞爾進行交易，他不會讓她死。
但她見過有人格分裂的受害者。
也許是因為童年的精神創傷引起的。
只是，她現在還不能清楚兇手分裂出了幾個人格，如果只是兩個，那她可以從另一個人格下手。
9歲的心智比起成年人，危險係數要小得多。
她盯著燈管發呆。
驀地，她看了看手錶，是半夜了。
她忽然十分感謝兇手。
哀彌夜用腕表扣的楞隔開電線的外表，看著裡面的銅絲，她幾乎看見了離開這裡的道路。
她一直以來，都沒有聽見過鑰匙插進鎖裡的聲音，所以，門鎖不是用鑰匙開的。
她關了燈，摸索著隔開銅絲。
夏洛克？
她現在不需要他的説明了。
☆、62
哀彌夜關上廁所的門, 反鎖住，用銅絲纏繞, 一個簡易的電生磁效應。
連接好, 她打開廁所門, 來到房間的門口, 對準鎖芯，長度足夠，她又調整了下，打開廁所的燈，重新回到房門門口。
電生磁效應。
門鎖開了。
這個方法行得通。
哀彌夜開始開第二個門，問題出現了，線不夠長，她切換線路，使用第二個房間的線路, 開了第二個門, 但如果每開一個門就切換一次線路就會浪費很多時間, 她無法在兇手回來以前逃離。
但沒有別的辦法了，她打開第三扇門。
男人抿著唇，帶著黑框眼鏡, 目光微冷，「我已經對你們很好了, 為什麼一定要這麼做？」
沒有武器，有了這一次以後，如果她沒有逃出去, 兇手只會更加警惕，她很難有第二次機會。
指尖縈繞著寒氣，周圍的溫度開始降低。
「變種人？」男人舉起槍對準了她。
她收斂了寒氣，舉起雙手，等待著兇手的指令。
「回到你自己的房間。」男人的手指緊緊壓住板機，盯著哀彌夜的動作。
砰——
男人身後的門開了。
兇手瞬間被撲倒在地，手裡的槍滑出兩米外。
嗯？夏洛克？哀彌夜放下手，湊了過去，看著卷髮男人把兇手制度，並且十分輕鬆的模樣。
「你救了我，需要什麼謝禮？以身相許？」哀彌夜認真地打量著兇手此刻不甘心的模樣，以及潔癖引起的惱怒，地上很髒。
夏洛克忽然抬起頭，單手壓制住兇手，另一隻手從口袋裡捏斷開鎖的工具，語氣平靜，「進來時唯一的門已經被他的同事關上了。」
「嗯？」她似乎很不解，「兇手身上沒有鑰匙？」
哀彌夜掃了眼兇手的衣服，如果口袋裡有東西會鼓起來，但他的沒有，所以兇手沒有帶鑰匙。
「你不會開鎖？」她邊說邊起身用手裡臨時製作的磁圈靠近鎖芯，門沒有開，鎖不一樣了。
夏洛克表情毫無變化，眼睛也平靜無波，「我不會。」
「告訴我你帶了手機的對吧？」她發根處越來越多的雪白，原本的發色逐漸顯現。
看著哀彌夜紫羅蘭的眼眸，夏洛克不動聲色地關了機，動作幅度很小，現在她的注意力在他身上，萬無一失，「……沒有。」
「你出門不帶手機？？」哀彌夜抓了抓頭髮，坐在地上，冷靜下來後撐著下巴，「那現在怎麼辦？等著他的同事第二天開門？」
他找了根繩子綁住兇手，直到對方完全動彈不得才鬆開手，坐在哀彌夜對面，一本正經地開口，「討論你說的謝禮。」
「？？？」
「你清醒一點，告訴我你不是真的想我以身相許。」看見對方的表情後，哀彌夜的尾音逐漸消失，他竟然真的這麼不要臉？
「如果我今天沒有來，你應該再沒有機會逃出來。」他抽出一秒掃視整個房間，找出了十七種能逃走的方法，而以哀彌夜的智商，在三天內能找出其中七種，但現在情況特殊，她不可能集中注意力，嗯，她反駁不了他。他唇間的弧度略微上升。
她的確反駁不了他，畢竟在此之前，她也以為再沒辦法了。
但她並不妥協，眼角微微上挑，理直氣壯地胡說八道，「我已經有男朋友了。」
「誰？」
「……」她在腦海中搜索一個男性的名字，一秒後決定隨便編一個，反正他也不會見到這個虛假的男友，「Al……Albert，亞伯特。」
「我想見他。」
「……當然，一出去我就會帶你去見他。」美國這麼多人，找一個叫亞伯特的男人一定不難。她恢復自信，勾了勾唇。
紐約。
哀彌夜指了指身旁的身形修長的英俊男人，神情自若地介紹，「亞伯特，我的男朋友。」
亞伯特禮貌地伸手，片刻後收了回來，對方顯然並不領情。
「大學教授，但專業知識我十三歲就比他優秀了，家境優渥，赫德森太太也比他有錢，毫無競爭力。」
哀彌夜拍了拍亞伯特的肩膀，微笑著解釋，「他在嫉妒，別擔心，親愛的。」
親愛的？夏洛克微眯了下眼睛，銳利的目光重新審視亞伯特，像在打量犯罪現場面目全非慘死的受害者，語速極快，「慣用左手，受過傷，警惕性高，會用手槍和狙擊槍，父母中有一個是醫生。」
他緊盯著亞伯特的表情與手指，一秒後，「是父親。」
「但死了，死於車禍。你喜歡看醫學雜誌，三天前從華盛頓坐飛機回來，從事金融，但更喜歡醫學，專業程度不低於你的父親，你的前女友昨天給你打電話了。」
他頓了一秒，唇角弧度上揚，眼裡帶著勝券在握的顏色，語調慢了下來，「她找你複合，而你答應了她，不要這麼看著我，你身上有你前女友的香水味，哀彌夜從不使用香水。」
「顯而易見，無論是哀彌夜的背景還是她的性格都獲得了你的好感，所以你打算今晚就和前女友分手。
不過你想錯了一件事，哀彌夜從一開始就不打算讓你成為她的男朋友，她不會喜歡你，她之所以這麼向我介紹你的身份只是因為她和我謊稱自己有一名叫亞伯特的男友，而你能在這裡僅僅是因為你叫亞伯特，並且在紐約。」
說完，夏洛克的微抬下顎，眼眸熠熠生輝，斑斕的波光在他眼裡蕩漾開來，幽靜雋韻。
亞伯特僵硬地張了張嘴，卻發現找不出一句話來反駁對方的推理，輸得一敗塗地，他的確很喜歡哀彌夜，她風趣幽默，又是錢權在身的美人，沒有一樣可以挑剔，他甚至在計畫週末約她去夏威夷遊玩，準備晚上和前女友斷乾淨就訂票。
男人最後一句話也沒說，垂下眼，兩側的手無意識地蹭著衣擺，她會討厭的吧？一開始她挑著那雙紫羅蘭般的眼睛問他有沒有女朋友的時候，他幾乎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他怎麼能說自己有女朋友了，他怎麼能錯過她？
今晚他就可以和前女友說清楚，他會處理好這種事，他怎麼會讓哀彌夜受委屈？
只是，事與願違，壞事總跟在他身邊。
聽到這一切，哀彌夜的謊言也被夏洛克一句戳穿，她並不覺得尷尬，依然神態自若，挑了挑眉，看向身旁的英俊男人，「沒關係，他就是這樣的人。你不要放在心上。」
嗯？亞伯特側目，她沒有生氣？他眼裡又生出希冀，剛要說什麼，哀彌夜卻兀自說道，「不過他說的沒錯，我只是在利用你，我不會給你談戀愛，和你的背景性格沒關係。」
亞伯特怔了怔，眸色黯淡，手指捏緊，最後卻只是應了聲，「嗯，我知道。」
不知道這位英俊男人在自我高/潮些什麼，哀彌夜無所謂地挪開目光，不再注意他，上前走了幾步，到夏洛克眼前，伸手從他的衣服口袋裡掏出來他的手機，皮笑肉不笑道，「不是說沒用嗎？為什麼隨身攜帶，你個騙子。」
諮詢偵探也被當眾戳穿謊言，他淡淡地看著哀彌夜，慢條斯理地說，「原來它在我的口袋裡。」
「？？？」哀彌夜被夏洛克的無恥震驚了，「它在不在你口袋裡，你心裡沒數嗎？？？」
「回到正題，我們該討論謝禮了。」
☆、63
「謝禮, 當然，錢會打在你的帳戶上。」
自從凱霖與斯塔克合作以後, 她就和托尼一樣每天無所事事, 只拿錢, 不幹事。
「我不需要那種東西。」卷髮男人的表情略顯倨傲。
福爾摩斯家族的孩子, 也從未聽說過會缺錢。
「……不要得寸進尺哦。」
週末會是很多情侶的約會日並不奇怪，更何況這場話劇一直受人歡迎。
說來，哀彌夜的確有很長時間沒有進行過這樣文藝的活動了，她穿得簡單，沒有過多地準備。
但她那雙紫羅蘭的眼睛已經是最引人注目的地方，發根處的雪白也特殊得讓人不由自主多看了幾眼。
話劇很棒，這毋庸置疑，但這樣的話劇，實在很難讓兩個對此都不感興趣的人高興起來。
哀彌夜還心心念念著家裡的Sherlock和Chris, 她小時候已經見過太多出色的話劇, 不會再對話劇的優秀程度太驚訝。
不過, 臺上的一位美人十分漂亮。
哀彌夜也見過很多美人，高貴夢幻或者鬼魅豔絕，都會讓人過目不忘, 一種驚心動魄的瑰麗。
但那位美人不是這樣。
更像一位溫婉的姑娘，黑髮黑眸。
是一位亞洲姑娘。
很漂亮的古典美人, 娟秀溫柔，似細水長流，乾淨、透亮。
她的膚色不像白種人那樣過分白皙, 但如瓷器般完美無暇，她烏黑的瞳孔盛著百合花的景象。
哀彌夜看著她，忽然覺得自己對這場話劇唯一感興趣，唯有這個亞洲姑娘。
如果能成為朋友，就好了。
砰——！
是熟悉的聲音，槍聲。
前一秒安靜的人群，一瞬間便混亂了，夾雜著尖叫聲一起往外湧。
哀彌夜不是第一次遇見這樣的事了，她極快地掃視了一眼四周，所有的門口都被堵死了，有人在那裡守著。
希瑞爾已經被關進監獄裡了，她所遇見的犯罪情景更可能是隨機的。
運氣十分糟糕。
她面無表情地坐在夏洛克身邊，低聲說，「我寧願出賣身體也不想面對這樣的事。」
「我接受。」
「……這只是個玩笑。」
臺上的演員被人用槍指著，大boss是一個黑髮男人，他走上表演台，面上帶笑，痞氣十足。
夏洛克眯了眯眼睛，銳利的目光注視著臺上黑髮男人的一舉一動，他微微側目，「你認識他？」
「怎麼可能？除非他曾經綁架過我。」
哀彌夜和眾人一起蹲下，低語道。
黑髮男人擴大音量，「我在找一個人，只要我找到她，你們就安全了。」
「哀彌夜，她的名字。」
哀彌夜：「……」
「你聽我說，我真的不認識他。」
分明她離表演台很遠，躲在人群中也被那位黑髮男人發現了，他似乎很高興，一把放開了人質，來到她身邊，「哀彌夜！你真的在這裡，一開始他們和我說，我還不信。」
說完就想擁抱她，如果不是哀彌夜身邊的男人用槍指著他。
哀彌夜不明所以，「我認識你嗎？」
Boss一臉不可置信，隨即撩起身上的衣服，她的面容被紋在了他的身上。
「我為你炸了墨西哥最大的銀行。」
「……」
她無辜地看向夏洛克，「我發誓我不記得有這樣的橋段，也許是我人格分裂了。」
夏洛克沒答話，單手制服了這位大boss，另一隻手用槍指著他，威脅他的下屬放下手中的槍。
像一場鬧劇一般來去匆匆。
在員警來帶走這位大boss的時候，他還不停地回頭喊著，「我愛你！親愛的！我隨時為你效勞！等我！」
哀彌夜：「……謝謝？」
夏洛克站得筆直，眼眸深不見底，似無邊死海，沉睡著。
「他曾和你一起被兇手綁架過，你救過他。」他的聲音低沉，如大提琴的音色，磁性迷人。
「我不記得了，也許有這一回事。」
她不記得很多事。
也不記得他。
夏洛克的眸色沉了沉，不再說話。
而另一邊的溫婉美人走了過來，她上前和哀彌夜搭訕，「嗨，我剛才看到了那一幕，你很勇敢，抱歉忘了自我介紹，我叫希萊。」
希萊唇角上揚，她看著眼前的女孩，細細的髮絲貼在臉上，順著髮絲往下，是她瘦削的脖頸，明顯又漂亮的鎖骨。
對方的聲音有些懶散，就像是知道這樣的問候只會有一次，就像是知道以後再不會有聯繫。
「哀彌夜。」
「很好聽的名字。」希萊由衷地誇讚了一聲，目光落在她身邊的卷髮男人身上，禮貌地詢問道，「這位是你的好朋友嗎？」
他沒有任何回應，就像完全看不見希萊一樣。
「只是朋友而已。」連好朋友也算不上。
夏洛克面無表情地轉過來睥睨她一眼，嘴角下拉，不高興地收回了目光。
聽到這樣的話，希萊沒有過多的反應，她只是覺得這個女孩很勇敢，但對方身上帶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氣息，就像是從地獄裡走出來的人，雖然看上去沒有什麼不同的地方，但她總覺得，哀彌夜身上有一股和壞人相似的氣場。
不過仔細想想，面對那樣的大場面卻冷靜得過分，有些奇怪的地方也不足為奇了。
哀彌夜沒有想過會再見到這個亞洲姑娘，但這個世界如此小。
她和夏洛克去一家中餐廳吃飯的時候，再一次遇見了這個黑髮姑娘。
希萊是這家中餐廳的老闆，見到哀彌夜，她很高興，甚至給他們免了單。
哀彌夜只是微挑了下眉，和希萊聊了一些有的沒的，這一次她和希萊交換了電話號碼。
偶爾希萊會給她發一些短信，兩位漂亮姑娘的交流也慢慢深入了。
唯一對此不滿的人，夏洛克，趁哀彌夜去為Sherlock和Chris準備晚飯的時候，他拿起她的手機，密碼鎖對他不起作用，他輕鬆地打開，點進了短信裡，迅速流覽完她和希萊的對話。
沒有任何異常的地方。
原本這個手機裡，只有他一個人的電話號碼。
現在，獨屬於他的位置，被一個無名小卒分出去了一半。
他碧色的眸靜靜的，不動聲色地刪除了希萊的所有消息，以及電話號碼。
嗯，今天天氣很不錯，適合和她一起玩破案遊戲。
☆、64
哀彌夜端著碗出來, 是Sherlock和Chris第一次被她撿到時就開始用的碗，到現在, 他們的體型開始瘋長, Chris尤為明顯。
一出來, Sherlock和Chris就圍了過去, 她放下碗，伸手摸了摸它們的腦袋，一抬眼便看到了穿著黑色風衣的男人。
「你怎麼還在這裡？」
她準備去拿手機，然而還沒碰到手機，就被夏洛克抓住了，他的神色淡淡的，「電子產品會大幅度影響你的工作效率，你應該丟掉它。」
「……」又發神經？
哀彌夜索性懶得理他，等兩隻狗狗吃完後打電話請專人來訓練他們, Chris是德牧, 通常是警犬的標誌, 聰明且服從性高，她沒有專業的訓練知識，所以沒有親自上陣。
而Sherlock是金毛, 雖然不太會將他訓練成警犬，但他也是聰明且服從性高的犬種, 和Chris一起學習也無可厚非。
這個季節的風總是夾著絲絲暖意，連翠綠的七葉樹都施展著自己的魔力，風掠過時便輕輕顫動著, 沿著喬木更遠處的地方，是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
夏洛克果真帶了她去犯罪現場，和他待得久了，倒也逐漸習慣了這樣的場景，反正和他在一起，身邊的犯罪行為的發生幾率也會莫名提高。
她蹲在地上，和夏洛克一起垂著眼仔細觀察屍體。
只是她並不怎麼感興趣，因為和他離得極近，所以也聽到了他口袋裡手機的震動聲。
她伸手去拿，打開手機後發現正是希萊的短信，不過備註消失了，先前的短信記錄也沒有了。
不用腦子想也知道是誰做的，她沒什麼反應，重新將希萊的名字打上去。
不是她大度寬容，到別人隨意操作她的手機更改資訊也能原諒的程度，而是根本不在意這樣的事情。
不在意希萊，也不在意夏洛克，所以做什麼都無所謂，即使他將她的手機銷毀掉也無所謂，原本就不是重要的東西。
在經歷過那些事情以後，她在自己心裡建築了防線，失去記憶以前，她有過一個例外，她曾試圖讓夏洛克進入她的世界，進入她蒼白的荒蕪世界。
只是，隨著記憶褪去，她唯一的例外也消失了。
她不信任別人。
即使夏洛克救了她，她也不肯信任他。
希萊：下午好，哀彌夜，你今天過得怎麼樣？
不等哀彌夜輸入，夏洛克忽然起身，習慣性地牽著她的手，指尖壓了一下她的脈搏，下一秒就松了力道。
他在她身邊的時候，一直維持著這樣的習慣。
她也不抗拒這樣的行為。
從犯罪現場到了實驗室，她坐在一旁給希萊發送短信。
很快，希萊就回復了。
希萊：我想去買一些新的衣服，你想和我一起去嗎？
哀彌夜側目，卷髮男人正全神貫注地盯著顯微鏡，完全沒有注意到她。
空調的風有些冷，她裹了裹外套，沉默地看了一會他。
黑色的卷髮貼在他的臉上，彎曲的睫毛下垂著，半遮的眼眸裡沉靜無波，冷峻的面部線條讓他看起來禁欲又無情。
他認真的樣子很好看。
她收好手機，離開了實驗室。
自從和夏洛克待在一起的時候，她就不再開車，曾經她以為自己開車會是最節約時間的方式，但後來她發現，光是停車就浪費了不少時間後，她就不怎麼開車了。
她攔了一輛計程車，去了希萊的位置。
希萊是一位亞洲姑娘，但她的身高高挑得讓人豔羨。
甚至比哀彌夜還高一些。
雖然希萊在美國待了很長時間了，卻還是帶著一些無法避免的口音，反而給她增添了幾分韻味。
哀彌夜記不起上一次來商場購買衣服是什麼時候了，逃命的時候她不會來，不逃命的時候她不用來。
希萊的穿衣風格偏樸素，沒有太多的裝飾，她似乎也不怎麼喜歡嘗試一些新的元素。
但好在她生得漂亮，穿什麼都襯她。
見哀彌夜一路都沒怎麼挑選，希萊便拿了件黑色的吊帶裙遞給她，讓她去試試。
裙子的線條很貼身，幾乎將她的曲線完全暴露出來，勾人的鎖骨一覽無遺，白嫩的肌膚在光下隱約有些透明。
瑰姿豔逸，攝人心魂的綺麗，濃墨重彩的美人，似畫裡的惡魔，卻生出一股生人勿近的氣息，矛盾到極致。
希萊驚豔得愣神，過了好一會才上前，柔聲道，「很漂亮，哀彌夜，你是我見過最好看的女孩。」
哀彌夜唇角微微上揚，聲音壓低了些，調侃道，「又一位愛上我的姑娘。」
「哀彌夜長得很漂亮。」希萊笑了笑，「很多人都會愛上你的。」
一道男聲打斷了她們的對話。
「除她身上的那條裙子以外，第一排第三條和第三排第七條也一起包裝起來。」
男人遞了卡過去。
哀彌夜：「……」
希萊：「……」
見哀彌夜盯著他看，他漫不經心地開口，「你的禮物。」
「……為什麼送我禮物？」
夏洛克輸入密碼，聽到問題後，手指頓了一下，「這是情侶之間的正常相處模式，如果你不喜歡這份禮物，我還為你準備了其他的禮物。」
希萊轉過頭問她，「他現在是你的男朋友了嗎？」
「除非我時空穿越了。」她凝眉，「我時空穿越了嗎？」
夏洛克神色平淡，他從口袋裡拿出了一個小盒子，放進她手裡。
等了一會，她沒有打開。
男人的眼眸幽深靜謐，似彎曲的百川赴海，「不打開嗎？」
她這才垂下眸，打量著手中的絲絨盒子。
裡面是一頂王冠。
荊棘纏繞，鑲嵌了紅寶石，精緻璀璨。
漂亮得過分。
她抬眼，目光與他相對。
這頂王冠，曾是她的生日禮物，她最喜歡的希瑞爾哥哥送給她的，後來她被迫離開，再回來的時候，這頂王冠早已不見蹤影，而希瑞爾也關進監獄了。
她再恨希瑞爾也不能否認，她曾經所有的快樂，都源于哥哥。
她不知道，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
她不能原諒他。
因為生命中全部的光最後都開始灼燒她。
但這頂王冠……
對她很重要。
夏洛克的瞳孔放大了一瞬間，心跳驀然加速，他不動聲色地伸手，環住懷裡的人。
原來，禮物存在的意義在這裡。
☆、65
商場內的光暈有些亮, 照射在王冠上面，紅寶石反射出的光璀璨耀眼, 暗色荊棘纏繞, 彼此依偎, 旖旎瑰麗。
這頂王冠的價值在她幼時就已有八百萬英鎊。
現在輾轉幾次, 價格早已翻了一倍。
而現在，這頂王冠，又回到了她的手裡。
時間被拉慢了。
他能聞到哀彌夜身上的馥鬱，像是在引誘，又像是在拒絕，她的身上帶著矛盾的美感，似罌/粟花，讓人上癮，沉迷。
他伸手時, 指尖穿過了她的髮絲, 柔軟順滑, 比上好絲綢更加舒適。
他一直知道她的身體不夠健康，過於瘦削，擁抱她時, 他清晰地感覺到她的骨骼，在調理了一段時間後, 仍然比常人脆弱得多。
只是，這個擁抱很短暫。
馥鬱淡了些，他抿了抿唇, 骨節分明的手指無意識地握緊，指尖還殘留著她身上的溫度。
「謝謝。」她說。
唇角微微勾了下，很難得的，笑意到了她的眼底。
表面上再冷漠，再無所謂，重新接觸她幼年時美好的回憶時，她的情緒還是受到影響了。
她不肯承認自己仍然渴望愛，但事實就在眼前，她只是不肯踏出那一步，她站在原地，築了一層又一層的堡壘，把所有人都隔絕在外，像一個孤傲的騎士，守著自己的世界。
等希萊購買了自己的衣服後，時間已經是吃飯的點了，她邀請哀彌夜和夏洛克去她的中餐廳。
在夏洛克說出一串關於餐廳的衛生問題有多糟糕以前，哀彌夜拉了拉他的衣袖，他閉了嘴，斂眸，反手牽住她，小指和無名指輕輕觸碰她脈搏的位置。
希萊的目光閃爍了一下，張了張嘴，想要詢問什麼，但最後終究沒有問出口，很明顯不是嗎？那個男人是哀彌夜的男友，她撩了撩耳邊的髮絲，想起了第一次見到哀彌夜的時候。
那個時候，她就和夏洛克在一起了。
她的身上總帶著一股生人勿近的氣息，分明是在拒絕所有人的靠近，卻生著那樣出挑的容貌，對別人而言，那就像是海/洛/因，只要稍微靠近一點，就走不掉了。
希瑞爾是這樣，夏洛克是這樣。
就連希萊，也是這樣。
中餐廳的生意一直很好，但即便如此，希萊也只是個普通家庭的孩子，她留學到美國，畢業後在這裡開了一家中餐廳，盈利足夠她沒有憂慮地生活，但也只到這裡了，她可以偶爾買一件輕奢品，卻不可能跨越階級。
她知道的，她和哀彌夜之間的差距。
即使哀彌夜沒有表現出來，她也能看到，無論是對方一雙限量版的高跟鞋還是一條高定長裙，都是一條巨大的溝壑。
她雖然不知道那頂王冠的價格，但光從上面鑲嵌的紅寶石來看，就不會是她能夠負擔得起的，雖然哀彌夜收到這頂王冠時很高興，卻並不覺得驚訝。
對方應該早已習慣這樣價格不菲的珠寶。
她無法像夏洛克那樣，送哀彌夜一件漂亮的禮物。
隔著方方正正的四角桌，希萊看著瓷白的圓碗有些出神，她沒什麼交朋友的經驗，或者說，她沒什麼和富家女交朋友的經驗。
她移民到美國後，從前的朋友聯繫都淡了許多，她很久沒有認真地交過朋友了，她不想要速食式的友情。
但哀彌夜可沒有那麼多的心思，她安靜地吃著，身旁的夏洛克無聲地計算著她攝入的微量元素，他不動聲色地將玻璃杯往她的方向挪了挪，提心她喝下足量的水。
夏洛克的這些習慣，從他做哀彌夜的私人廚師開始就有了，在麥考夫告訴他，如果她不忘記他就只剩下五個月可活的時候，他就已經有了掌控她飲食的想法了。
他不會再假死第二次了，因為他承受不起這樣的代價。
從完全信任到毫不在意，太過巨大的落差，到現在他也沒能習慣。
吃完飯，哀彌夜就準備和希萊道別離開了。
希萊原本也這樣想著，只是，不經意看了眼她身邊的夏洛克，他在等她，等她一起回家，不知怎的，她忽然不經思考地開口，「今晚有一部我要出演的話劇，你想來看看嗎？」
哀彌夜正將裝王冠的盒子放進購物袋裡，聽到她的問話，手指頓了一下，抬眸看她，希萊的眼睛裡是希冀的光。
夏洛克的眸中閃過一絲暗芒，餐廳暖色調的光在裡面閃爍著。
「……嗯。」
哀彌夜應了聲，轉過頭去看夏洛克，無聲地詢問他，過了半晌，他微微頷首。
之前出了那樣一場事故，卻一點也沒有影響到話劇演出，反而因為那位罪犯先生的恐嚇，這裡變得更具戲劇性，慕名而來的人反而多了。
希萊在後臺準備上場，而哀彌夜和夏洛克則在座位上等著幕布被拉開。
雖然『謝禮』是夏洛克要求的，但除開這個不談，他已經不知不覺地滲透進她的生活了。
就像剛才，她受到邀請的時候，會詢問他是否要一起。
衣食住行，他都在插手她的事情，潛移默化著，讓她習慣他的存在。
她也的確，開始習慣了。
夏洛克和她的位置是相鄰的，燈光逐漸暗下來，只剩下了舞臺上的柔光，觀眾席陷入了黑暗。
他骨節分明的手不經意地滑過她的手腕，指尖是她冰冷的皮膚，他蹙眉，抿了下唇，握住她的手。
她沒有拒絕，只是安靜地注視著舞臺上的話劇。
這樣的話劇，從來不會讓諮詢偵探感興趣，他用餘光去看身邊的人，柔和的光落進她的眼裡，靜靜的，像夜晚裡零碎的星光。
他感覺到她的手指動了動，隨即，她反握住他。
細碎的星光熠熠生輝，他的心臟仿佛停跳了。
☆、66
也不是一定要有回應, 他自然知道失去部分記憶的人更難對其他人交付情感，更何況這個人還是從小就極度缺乏安全感的人。
想要再度獲得她的信任, 這種難題, 他沒有捷徑可走, 只能用時間向她證明, 證明自己不是隨時就會消失的人，也不是可有可無的路人。
現在已經是最好的狀態，她沒有羈絆束縛，不用去為凱霖操勞，也不必擔驚受怕罪犯何時會出手。
就好像，過去就只是一場噩夢，現在無非是重新來過，向這漆黑的夜晚終於翻篇，迎來久違的曙光。
哀彌夜說話, 紫羅蘭色的瞳孔幽深靜謐, 望不到底的碧潭, 她仰首，看著希萊盛裝出場，一襲白色禮服格外聖潔, 夢幻世界裡的童話公主也不過如此了。
希萊在看她，用那雙墨黑的眼睛說, 我想陪在你身邊。
那一幕很短暫，剩下的時間裡，希萊完全投入進去, 情節此起彼伏，音樂聲起承轉合，配合著話劇演出，希萊是一個好演員，但卻始終到不了更高的臺階。
話劇結束後，希萊匆匆換下衣服，顧不得工作人員的好心詢問，她收拾了自己的東西，便小跑著來找哀彌夜了。
遠遠的，她便看見，哀彌夜和夏洛克並肩站著，兩人的身高差距讓人豔羨，一對默契十足的情侶，僅僅是站在那裡，就足夠美好了。
希萊的腳步慢了下來，指尖無意識地磨蹭著衣擺，她偏過目光，舔了舔唇瓣，「謝謝你能來看我的話劇。」
「明天見，哀彌夜。」希萊努力地揚著笑，卻不難看出她眼底的失落。
「明天見。」
哀彌夜回了一句，但這種毫無實際意義的寒暄話，是不可能指望夏洛克也裝裝樣子的。
直到夏洛克和哀彌夜走了以後，希萊才慢吞吞地挪著步子回家。
明天見這種話很多時候就和晚安一樣，成了一句問候語，很難能做到真正的明天見。
但第二天希萊真的見到哀彌夜了。
卻不是因為所謂的友誼，她們還算不上。
希萊的中餐廳發生了爆炸，最感興趣的自然是那位諮詢偵探，哀彌夜來這裡，不是為了希萊，是為了夏洛克。
這樣的認知與爆炸一起，將她眼裡的光泯滅了。
進行了簡單的寒暄，哀彌夜比以往冷漠了些，員警拉了警戒線，哀彌夜和夏洛克都已經是熟面孔了，放行得十分容易。
夏洛克迅速地掃視著整個餐廳，爆炸過後四處都是灰塵，餐桌和椅子都已經燒得焦黑。
像……在掩蓋某樣東西。
哀彌夜蹲在地上，用手指戳了戳一截椅子的殘骸，化成灰燼散開了。
餐廳爆炸沒多久就有人報警了，爆炸初步估計是在淩晨發生的，現在是早上，應該還殘留了很多有毒氣體。
在進來的時候，夏洛克便早有先見之明，找了條濕毛巾給哀彌夜，她單手捂著口鼻，睜著眼睛仔細地打量著爆炸後的廢墟。
她浪費了太多的時間來逃命，沒能好好地看看這個世界。
她從一開始就見了太多的黑暗，如今才剛剛開始接觸光明，只是不知道，光明來得算不算晚。
離開中餐廳不久，她就隨便找了個長椅坐了下來，她有些累了。
夏洛克擺弄著手機查找資訊，看了一會，抬眸瞥了她一眼，她在發呆。
坐了一會，手機鈴聲響了。
不是他的手機，但她手機裡的聯繫號碼只有兩個人的，其中一個已經被他刪除掉了。
響了幾秒，哀彌夜才回過神，她翻了好一會口袋才想起手機放在夏洛克那裡了。
手機在他那裡，響了的話，聽力極佳的某人當然會第一時間知道，但他卻毫無反應。
幼稚的行為，糟糕的是，哀彌夜已經習以為常了。
當一件惡劣的事情經歷得多了，就不覺得惡劣了。
哀彌夜伸出手，用眼神示意他。
鈴聲還在響著。
他垂下眼，她的指節細嫩乾淨，如同無暇的白玉，膚色隱約有些透明，他幾乎能看到皮膚下淡青色的血管。
太陽的光有一大半都被一旁的參天大樹給遮住了，影子在地上被拉得很長，鳥兒撲閃著翅膀落在枝幹上，風迎面走過，樹葉就沙沙作響，唱出一首大自然的交響曲來。
他將手機遞給她的時候，不經意間擦過她的手指，溫度也同樣像極了白玉，冰冰涼涼的，他壓下心底的湧動，收回了手。
她接聽了電話，只寥寥幾句便結束了。
看來是無關緊要的人。
她連半分臉色都沒有變過。
結束掉通話以後，她無意識地把手機放進了他的衣服口袋裡，剛放進去以後，手還沒來得及抽回來，夏洛克就忽然捉住了她的手指。
他只輕輕一帶，她整個人便落進了他的懷裡。
櫻花的馥鬱芳香撲面而來，仿佛在發出邀請，卻又夾雜著其他的氣味，兩者混合在一起，又帶著股禁欲的味道了。
矛盾到極致，生出無限旖旎。
事發突然，哀彌夜一點防備也沒有，原本力氣就小，夏洛克又是個格鬥技能點滿了的人，即便是掙扎，她也不太可能成功。
索性就放棄了掙扎，她安靜地待在他的懷裡，手指動了動，他卻忽然抱得更緊了。
「怎麼了？」
她輕聲詢問，仰著頭去看他，似極地之花在她眼裡綻放出絢麗的光。
從前不覺得一個人的眼睛能漂亮到這樣的地步。
公路上沒有幾個行人，參天的大樹伸展開枝幹，湖面上呈現著喬木的倒影，樹上的鳥扇動翅膀，飛向蔚藍的天空，向著光明的方向。
夏洛克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她的眸靜靜的，似澄澈乾淨的湖泊，靜謐柔和。
稍微傾身，櫻花盛開，她的唇瓣柔軟，比耶誕節的糖果更甜。
☆、67
她現在就在他的懷裡, 脆弱嬌小到他不需要太用力就能扣緊她。
他抬起手，骨節分明的手指扶在她的臉側, 不給她一點後退的機會。
手指稍微下滑, 他感受著她血管的搏動。
她的心跳。
一個人的語言可以說謊, 但身體卻不能。
正常成年人的心跳速度一分鐘以內的波動範圍是60次到100次。
121次。
她的心率。
七葉樹的葉片掙扎著, 顫動著，發出喑啞的聲音，悲泣著，呻吟著。
蠶蛹掙破白色的繭，經過長時間的黑暗，終於蛻變，壓抑得太久的感官恢復，它有些承受不過來。
夏洛克沿著她黑色的布料，拉著她冰冷的手指, 十指相扣。
不斷地深入, 心裡早已洶湧地叫囂, 親吻遠遠不夠。
他想要更多，想要讓她完全屬於他。
柔軟的唇瓣像綻放的櫻花，馥鬱芳香的氣息引誘著他, 他像乾涸的枯井，不斷地汲取著她。
她是他巨大荒漠裡唯一的綠洲。
鼻尖貼著鼻尖, 嘴唇貼著嘴唇。
彼此已經親密到再沒有一絲縫隙。
時間漫長又寂靜，風聲穿過最遠處的地平線，溫柔地飛向七葉樹。
暖色的陽光明媚柔和, 映在哀彌夜的身上，白皙的肌膚隱約有些透明。
她的臉龐像聖潔的天使，如同夢幻的泡影，隨時都會消失。
如瀑的長髮柔順光滑，她卷翹的眼睫似蝴蝶的翅膀，扇動著翅膀紛飛。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她可以騙他，卻沒辦法欺騙自己。
心跳聲是最好的證明。
她的瞳孔放大，心率加快，她因為他的吻而動心。
回憶的碎片散落著，一個接一個地從她的世界飄過，迅速地滲透到她的身體裡。
這不是第一個吻。
她記得。
她記得他。
記憶卻仍舊散亂著，她沒能看到所有的記憶。
她的心如雪山上的積雪層層覆蓋著，卻已然開始融化、消失，她甚至不知道，這樣的情況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從他出現在她的身邊開始，從他救了她開始，從他不遠萬里找到她開始，從他滿心滿眼都是她開始，還是從他說『只要你還有行動能力，我就知道你在哪裡』開始。
他沉默無聲地融入到她的生活裡，改變著她，讓她習慣他的存在，讓她在被罪犯抓走時能有一條後路。
因為沒有去深思過，所以不知道，原來，她已經有了期待。
就像那時，沿著賽維爾莊園的外圈，從無人的幽徑逃出來，遠離了那場劇烈的大範圍爆炸。
他帶著她，穿行在茫茫人群裡，越過條條街道，躲進一家餐廳裡。
他用清水洗淨她臉上的髒汙，理順她淩亂的長髮，把黑色風衣披在她的肩上。
在追殺他的人闖進洗手間以前，她主動伸手摟著他的脖頸，親吻他，像親吻永遠的戀人。
這是他第一次接吻，但諮詢偵探的學習能力一向出色，只用了極短的時間便反客為主了。
她還不知道自己已經進入了他的領地，她肆無忌憚地靠近他，留下自己的氣息。
就像後來，她被黑曼巴咬傷，這種蛇毒可以讓她在一個小時內死亡。
飛機上沒有血清，她除了等待死神來解救她以外別無他法。
她不想放棄，可她的身體卻沒有那麼樂觀。
這場死局，只剩下他一個人，固執地堅持。
他那雙冰冷銳利的眼睛，也變得蒼白了。
用黑曼巴製造抗毒血清，只是時間已經不夠了，即使將蛇毒滅火注射到體內也無法短時間內就產生大量的抗體，更何況蛇毒已經在她體內迅速蔓延開來了。
她的身體一直很糟糕，這樣的蛇毒用不了多久就能要了她的命。
麻木地等著奇跡發生。
他渾身發冷，從未想過她真的會離開他，她在他的領地範圍內，她在他的保護下，仍然避免不了死神出現。
事情失控了。
他要眼睜睜看著，她在最絢爛的年紀死去。
他要眼睜睜看著，她苦撐了那麼多年罪犯的折磨後，為了救一個男孩而死去。
上帝不肯救她。
死亡把人們最珍視的暴露出來。
記憶瘋了一般湧出來，短短幾秒，卻像春去秋來，走過了幾個季節。
哀彌夜淡紫的眸色靜靜的，她的手無意識握緊了他，像在看他，又像透過他去看過去。
他和她的過去，那些紛亂複雜的過去。
秋末的風吹來了她的生機。
她從地獄裡逃出來，他說，哀彌夜，待在原地，我現在就過來。
枯黃的樹葉落在土壤上，沙沙作響的聲音蕭瑟孤寂。
過了漫長的囚/禁，她再次見到他，唯有眼淚在向他訴說陰暗潮濕的荒蕪。
一幅幅記憶的畫，栩栩如生到如同發生在眼前。
她動了動唇，低聲說，「我記得你。」
我記得你，從地鐵上你向我走來，從潔西嘉的威脅裡保護我，從罪犯手中拯救我，從初春冰雪融化到街尾的無人小巷，從朝霞沿著地平線升起到蔚藍碧潭中的擁抱，我記得你。
你是我蒼白生命裡唯一的救贖。
不是我走向你。
是你走向我。
這片無人禁區，最後還是為你打開了老舊緊鎖的鐵門。
灰藍色的瞳孔驟縮，肌肉猛然繃緊，他的血液流速加快。
風翩翩起舞，似精靈般輕盈飄逸，湖水波光粼粼，安靜寧和，參天大樹的綠葉搖曳著，生出大自然的翠綠，嬌豔欲滴的花苞羞澀地吐露花蕊。
她說，她記得他。
☆、68
大部分的記憶都已經湧現出來, 唯有她是如何忘記他的那段記憶，石沉大海, 始終沒法看見。
從她記起他以後, 他自認為兩人之間的情侶關係, 也變得越拉越像那麼回事了。
唯一記不起來的那一部分, 她似乎也不好奇，而他，自然是不會說的，那原本就是他的錯。
最先察覺到兩人之間異常的是希萊，之前她還隱約覺得，哀彌夜不是喜歡他，只是縱容他，允許他做那些情侶之間該做的事。
但現在，兩人之間的距離已經太過親密, 哀彌夜不是縱容, 而是她真的認為她和他是情侶。
只是這件事, 希萊隻字未提，她也不想知道為什麼會這樣。
自中餐廳爆炸以後，希萊得到了一筆賠償金額, 她用這些錢和之前的盈利暫時租了一家門面，本就是裝修過的, 但她不怎麼喜歡裡面的裝潢，不過也說不上醜，索性就將就了一下了。
聘請了之前中餐廳的廚師和員工, 一家新的餐廳又開始營業了。
餐廳剛開業的時候，她邀請了哀彌夜過來。
她一直很喜歡哀彌夜的眼睛，紫羅蘭的顏色，透亮純粹，像紫水晶，也像月光石，白天的時候，那雙眼睛裡細碎的光會更加明顯。
哀彌夜來的時候，夏洛克也在她的身邊，兩個人之間流轉的氣場契合到讓人豔羨。
希萊和她寒暄了一會，談到未來規劃的時候，哀彌夜忽然轉過頭問夏洛克，「回英國？」
他是因為她才來到美國，但倫敦才是他的領地。
既然她對這裡並不留戀，和他一起回倫敦也沒有什麼問題。
夏洛克有些奇怪，「這個問題為什麼需要討論，我以為你對紐約的厭惡程度比對罪犯的厭惡程度更高。」
「……你好煩。」哀彌夜收起了對夏洛克的那點好心，偏過頭，不再看他。
希萊抿了抿唇，眸光有些閃爍，「那你……什麼時候離開？」
「最近吧。」她本來就習慣了居無定所，在哪裡都是一樣的，相比較於這裡快節奏的生活，她更喜歡和夏洛克在一起。
希萊不說話了，她低著頭，指尖捏著金屬勺，攪拌著杯子裡的咖啡，金屬和玻璃碰撞發出的響聲很清脆，沉默時更加明顯。
她端起精緻的咖啡杯，輕輕抿了一口，苦澀的滋味從舌尖傳到了心底。
哀彌夜說的最近就會離開，希萊不知道，這個最近來得太過突然。
她再一次試圖聯繫哀彌夜的時候，對方已經抵達倫敦機場了，隔著音筒，那邊嘈雜的聲音傳了過來，她便知道，這段友誼不會再存在了。
距離和時間，最容易摧毀情感。
倫敦的天氣要晴朗很多，哀彌夜和夏洛克回到了貝克街，諮詢偵探終於開始真正地工作。
很快，諮詢偵探就意識到街道邊的吵鬧聲小了很多。
哀彌夜一邊指揮著施工隊，一邊側目，「太吵了，索性買了下來，正好Sherlock和Chris都需要空曠一點的地方。」
為兩隻幼犬花了一百萬英鎊。
她的消費水準在他的經濟收入之上。
夏洛克斂眸，看來下一次開始要接受委託人的資金支持了。
哀彌夜買下的是貝克街221B的兩側，都重新做了裝修，左側成為了Sherlock和Chris的專用房間，基本上沒有傢俱，只有一些必需品，空曠舒適，地板上都鋪好了毛茸茸的地毯，以免到了秋冬兩季時，兩隻幼犬會因為寒冷而生病。
而右側，哀彌夜把它變成了一家書店，因為占地大，上下有好幾層，裝潢都偏向復古風，很多書都是哀彌夜親自購入的。
她暫時還沒有聘請店員，只是請了阿姨來打掃衛生。
諾大的店裡就只有她一個人。
如今實體書店已經很難有可觀的收入了，不過她買下了這裡，不需要繳納租金，這倒是減少了很多壓力。
更何況，她原本就不靠這個來盈利，只是想有一家書店，需要錢的話，她有幾張卡裡都會定時打入凱霖的百分比盈利。
她倒不擔心書店的虧損問題，只是有時候她覺得這樣坐下來，手裡有一本厚厚的書籍，安靜地看一看，也很好。
書店的書還沒有完全上架，她便和夏洛克奔波於各種各樣的犯罪現場了，她偶爾也會有一些出色的觀點，但大部分時間她都只是看客。
不過夏洛克在她身邊，她也很難不參與其中。
只是，十有八九會被這位諮詢偵探嘲笑一番。
好在她也已經習慣了。
隨著秋末的風遠去，冬季悄悄走來，天氣冷了很多，哀彌夜的書店也開始營業了。
夏洛克卻十分煩惱，自從他的女朋友開了書店以後，就不肯和他一起去破案了。
兩個人一起對抗全世界的遊戲，浪漫又甜蜜，為什麼女朋友會更喜歡待在書店？
研究摩斯密碼？
懷揣著這樣的心思，某天下午從犯罪現場回來的卷髮男人走進了家旁邊的書店。
店內的裝潢復古得像十六世紀初期。
她睡著了。
諾大的書店只有她一個人看守也敢睡著，也真是心大。
她趴在原木桌上，雪白的髮絲落在她白皙的臉上，長而卷翹的眼睫像沉睡的蝴蝶。
桌上有一株紅玫瑰，嬌豔欲滴，花瓣上還有幾滴水珠，透明澄澈，濃郁的花香彌漫著，沁人心脾。
像一幅畫，雋秀清麗，無價珍寶。
他無聲地靠近，骨節分明的手指插入她柔軟的髮絲。
微微傾身，她馥鬱柔軟的唇，就像那株盛開的紅玫瑰，嬌豔誘人。
沒有摩斯密碼也不錯。
☆、69
書店不需要盈利, 哀彌夜也不是每天都去守著，現在Chris長大了很多, 一隻大黑背每天一蹲在書店門口, 別說路人, 就是盜竊犯也不禁收斂了那點壞心思。
Sherlock是金毛, 自然也會護主，而且他和Chris一起學習了很多撲咬等技能，但他那張毛茸茸的軟萌臉就像在說，大哥，快來摸我呀。
所以大部分時候都是Chris看門，白天的時候Sherlock會替換一下，但天黑下來的時候，就都是Chris了。
自Chris慢慢長大以後，哀彌夜便發現Chris是一隻十分悶騷的德牧, 他不叫, 也不撕家, 很多技能一學就會，又聰明又安靜，雖然她就在家旁邊開的書店, 有危險的話，夏洛克隨時都能趕過來。
但Chris在身邊的時候, 也會給哀彌夜安全感。
偶爾書店也會出現個別奇葩的顧客，通常Chris一呲牙，事情就不了了之了。
畢竟, 誰也不想被這麼大一隻黑背咬上一口。
有時候夏洛克也會帶Chris出去走走，這樣的情況很少，且每一次都需要哀彌夜簽下大量割地賠款的不公平條款。
一開始，條款還沒有生效，哀彌夜肆無忌憚地簽了許多不公平條款，直到她一覺醒來出現在了去往監獄的車上，她就再也不請求某位諮詢偵探幫她遛狗了。
反觀Sherlock，他很喜歡夏洛克，每次一見到都會興奮地搖著尾巴撲過去，而每一次的這個時候，Chris都十分冷漠地坐在旁邊，甚至還會露出微妙的嫌棄，不過更多時候是默不作聲。
雖然實體書店很難盈利，但她的書店裝潢設計都很漂亮，寬大舒適又安靜，也算是吸引了不少人進來，不過真正買書的人卻不多。
人多了以後，有一些書就很難歸位了，一層到三層都是書店，第四層是她的休息室，佈置得很漂亮，但她目前為止只使用過幾次。
人一多起來，她一個人要整理三層的書，就很困難了。
哀彌夜在玻璃窗上貼了招聘啟事，手寫的，字體工整，要求並不多，薪水可觀，來的人自然也多。
夏洛克面無表情地打量了一眼來人，聲音迅速低沉，如大提琴的音色華麗醇厚，「有一個兄弟，嚴重嗜酒，幼年身體虛弱……」
他頓了一下，「變種人，有自愈能力，喪失了一部分記憶。」
說到這裡的時候，來人已經皺緊眉頭，「你最好現在就閉嘴。」
在他繼續說出後面的威脅以前，他見到了一個長髮姑娘，睡眼惺忪地從樓梯上下來，看上去很疲倦，她揉了揉眼睛，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沙啞，「只是兩個普通的店員，會識字就可以了，怎麼到現在都還沒好？」
夏洛克抿了抿唇，解釋，「來應聘的那些人只待了一分鐘就離開了。」
來應聘的男人挑了下眉，「如果他繼續這樣，我也會離開。」
諮詢偵探斜視他一眼，沒有開口。
「識字嗎？」她看向來應聘的人。
「當然，女士。」男人微勾了下嘴角，帶了幾分痞氣，但他的身上帶著些不好招惹的氣場。
這樣更好，也就不需要另一個店員了，他一個人就夠了。
原本招兩個店員就是為了以防有人找茬的情況，現在看來，有一個自帶生人勿近氣場的店員就夠了。
「填一下表。」她從原木桌的抽屜裡拿了張表格給他，遞上了筆，「叫我哀彌夜就可以了。」
男人接過紙和筆，邊填信息邊說，「洛根。」
只寫了一會，他就把表格返還給她了。
大片的空白，哀彌夜沉默。
真是……
她指了指表格上的空白部分，告訴他該怎麼填寫，夏洛克在一旁看著，灰藍色的眸靜靜的，淡聲諷刺，「整條街的智商都被拉低了。」
哀彌夜頭也不抬，「如果你敢把我唯一的店員氣走，這裡就拒絕你入內。」
「……幼稚。」
哀彌夜瞥他一眼，卷髮男人閉了嘴。
洛根覺得好笑，但更讓他驚訝的是，哀彌夜指尖的冰晶。
她是變種人？
注意到洛根的目光，她也發現了自己指尖出現的冰晶，自從先前生了一場大病，痊癒以後，她對於自己的能力控制就不如以前了，有時候就會出現現在這樣的情況，無意識地降低周圍的溫度。
但還不至於出現冰晶……
她真的該去向查理斯求助了。
哀彌夜碾碎手指上的冰晶，無聲地看向洛根，意味明顯。
變種人十分容易受到差別待遇，說得難聽一點，就是歧視和欺負，就像那一次她在飛機上救了那些人，他們卻只因為她是變種人的身份而用異樣的眼光看她。
但出乎預料的是，這個黑髮男人並沒有離開，而是伸出手，骨節的地方出現三根尖刀，他很快就收了回去。
他表達得很清楚了。
「你被錄取了。」哀彌夜收起了表格，唇角上揚，伸出手和他握了一下。
一旁的諮詢偵探抿唇，只有他不好嗎，骨節分明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擦著手機的邊緣，他能保護她，不只是她，她在意的一切，他都能保護好。
這種莫名的情緒持續到了第二天。
在警長邀請他去看看犯罪現場的時候，一個連環殺人案，居然被拒絕了，這可不像夏洛克。
偵探先生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現在玻璃窗邊，看著旁邊的書店。
從他的位置能夠看到書店門口的位置，而哀彌夜的原木桌就在店內靠門口的位置，她坐在那裡，半撐著下巴，翻著書。
是刑事偵查的書。
他唇角極輕地勾了一下。
直到店內的另一個人出現，夏洛克唇邊的笑意完全消失。
於是，警長先生就看著出了名的克制冷靜的諮詢偵探一腳跨過茶几，越過他，幾步下了樓梯，向著一旁中世紀復古的書店而去。
「……」果然是有了女朋友的關係嗎？
單身警長嫉妒地想著。
☆、70
夏洛克前腳剛踏進書店, 臉色就拉了下來，銳利的目光像鐳射一樣掃描著洛根。
哀彌夜在女生在算高挑的了, 她踮著腳去取高架上的書, 但仍然有些費力, 洛根便從身後幫她取了下來。
她的指節蒼白, 有些冰冷，洛根把書遞給她的時候不經意間碰到了她的手指，體溫的差距尤其明顯。
在洛根開口詢問她身體糟糕的原因之前，夏洛克插進了兩人中間，打斷了他們的獨自相處時間。
危險。
他在心里拉著警鐘，這個黑髮男人和她一天之內的相處時間比他還多，不能讓這樣的事情發生，要防患於未然。
夏洛克隔開了兩人，洛根也沒能問出口她身體的原因, 只是挑了眉, 好整以暇地看著諮詢偵探面無表情地用身體擋著哀彌夜看他的視線。
「……做什麼？」因為距離過近, 哀彌夜不得不抬頭去看他。
「有要緊事需要你來一下。」他斜視了一眼洛根，補充，「很私人的要緊事。」
「……」
哀彌夜對此到沒說什麼, 只是伸手把他推到一邊，和洛根叮囑了幾句, 只要不損壞書店內的東西，就可以了，如果有人找茬, 把Chris喊過來就好，如果對方還是不知好歹的話……下手輕一點。
洛根了然地點了下頭，叼了根煙到店門口外透氣。
逼人的冷風像刀片一樣刮臉，他吐了口煙圈，哈出的氣混著煙圈，白霧繚繞，他略帶痞氣的面孔有些朦朧，棕色的眼睛看著街道，人們行色匆匆，偶爾也有姑娘側目來看他，只是，雖然這個黑髮男人英俊性感，卻沒有女孩敢上前搭訕他。
哀彌夜帶著夏洛克上了樓，旋轉樓梯古典雅致，她的背影嬌小柔弱，雪白的發色長出來後，她就剪掉了黑髮，好在這裡金髮姑娘很多，她並不因此顯得太過特殊。
燈光暗的時候，她的眸色就成了深紫色，遙遠幽深，望不到底的深淵，卻泛著細碎的天光。
她傾身，倒了杯水，玻璃杯裡的水波蕩了蕩，過了一會兒，水波靜了下來。
「什麼私事？」聲音輕柔，溫軟，像蜜糖般，帶著絲絲甜意。
夏洛克卻像沒聽見一樣，蒼白的眼睛看著她，忽然說，「你在引誘我。」
「……？」先生？
哀彌夜微揚了下眉，形狀漂亮的櫻唇抿了抿，深紫的眸起了水色，渾然天成的嬌媚，她唇角微勾，噙著笑意，「這才是引誘，先生……唔……」
剩下的話語卻沒辦法再說出口了。
他一隻手貼在她的臉側，一隻手扣緊她的腰肢，她沒有一點後退的餘地。
他從來沒有給過她後退的餘地。
從她進入他領地的那一天開始，他就不會再讓她後退了。
她身後的深色簾布被風撩開，倫敦的景色變得模糊，建築物鱗次櫛比，街道上川流不息，行色匆匆的人們來了又走，蔚藍色的天空和綿綿的雲層融合。
桌上的玻璃水杯裡又起了水波，紋路一圈一圈漾開，一旁的瓷白花瓶裡放了一朵紅玫瑰，正紅色的花瓣點綴在原木桌上，顏色分明，卻又格外契合。
不斷地深入，她有些招架不住地掙扎，但她的力氣在他面前幾乎微弱得可以忽略。
他微微傾身，她的後背就抵進了沙發裡，柔軟溫暖，不會傷害到她。
她的雙腿被壓住，動彈不得，這個姿勢……太過曖昧了，超過了原本的界限。
墨色的裙滑到了大腿根處，細嫩的肌膚一點一點裸露出來。
骨節分明的手指從她的臉側慢慢向下，精緻的鎖骨，不盈一握的腰肢，勻稱白皙的腿。
不要在這裡……
她半眯著眼，眼角泛著紅暈，瀲灩的水色濕潤了她的眼眸。
他親了親她的額，安撫著她。
這裡太危險了，洛根就在樓下。
不是一個好時機，也不是一個好地方。
白皙的指節推拒著，夏洛克的大章握住了她，十指緊扣，她的抗拒變得更加微不足道。
但他最後還是停了下來。
這裡不是一個好地方，更不是一個好時機。
他埋在她的頸項裡，平復著呼吸，呼出的氣息熱熱的，噴灑在她的脖子裡，她不自然地縮了縮。
但她不敢亂動，剛剛發生的一切都在警告她。
有了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有的東西只要開始了，就不會結束。
只是，他卻一直沒有真正地佔有她。
次數多了，饒是再性冷淡的人也會被折磨瘋，更何況哀彌夜還沒到那麼禁欲的程度。
她決定主動引誘他。
雖然，是他先跨出那一步的，但最後一步……為了美滿的性/生活，她決定主動一點。
她特意提前告訴了洛根，讓他幫忙看一天書店，Sherlock和Chris都在書店，有洛根照看著。
雖說洛根的氣場看起來凶凶的，她卻不怎麼怕他，只覺得他是個面冷心熱的人。
解決了兩件大事後，她披上了一件薄襯衣，就打開了夏洛克的房間。
這件薄襯衣是從他的衣櫃裡翻出來的，衣擺到了她的大腿根處，領口的扣子沒有扣，鎖骨處的肌膚白皙誘人，她看上去更嬌小了。
再禁欲的人也沒辦法克制吧。
她眼見著他的眸裡升起了別樣的色彩。
只是，他沒有上前。
她有些不解，「你在等什麼？」
哀彌夜光著腳踩在地板上，地板有些涼，剛走了兩步，夏洛克便上前將她橫抱起來，這樣的動作讓她身上的襯衣幾乎起不了衣服的作用。
他抱著她，走到床邊，彎下身，將她放在床上，雪白的長髮在床單上蔓延，她眨了下眼睛，春櫻般的唇輕啟，「別緊張。」
「……」
這和緊張可沒關係。
他在等，她的生日。
那才是一個好時機，而不是這樣平平無奇的日子，更不是這毫無新意的地方。
諮詢偵探先生的眼眸斂了斂，骨節分明的手指摩挲著她柔軟的唇瓣，像初春的櫻花，粉嫩馥鬱。
眸色變深，他低頭，親吻她。
比蜜糖更甜，她像他私人的海/洛/因，讓他沉迷上癮。
☆、71
雖然距離她的生日只剩下不到一個月的時間, 但這種禁欲的方式讓哀彌夜整整兩天都沒有搭理他。
洛根不明白這兩個人發生了什麼事情，他也並不十分感興趣, 平日裡就只坐在沙發上, 翹著二郎腿, 沒人的時候會去書店門口抽根煙透透氣。
至於哀彌夜和夏洛克的關係, 他閉著眼睛也能知道，只不過這種東西對他而言並不是一種束縛。
喜歡一個人和她是不是單身並沒有必然關係。
哀彌夜很漂亮，這毋庸置疑，他承認這個事實。
他吐了口煙圈，冷風刮在臉上有些疼，黑髮被吹得有些淩亂，他出神地看著街上形形色色的路人。
煙快要燃到盡頭的時候，他把煙碾滅，扔進了垃圾桶裡, 轉過頭看到了趴在原木桌上午睡的哀彌夜。
她的膚色極白, 比他所見過的大多數白種人還要白得多, 那是一種病態的蒼白，靠得近些，他幾乎能看見皮膚下的青色血管。
雪白的長髮如瀑布般傾瀉, 柔軟順滑，總像是在引誘別人摸她的發。
因為怕冷, 所以就算現在還不算特別冷，她也披上了一條厚厚的白色絨毯。
像隨時都會消失的天使，聖潔夢幻, 又如泡影般易碎脆弱。
他收回了目光，指節處的尖刀刺得他隱隱作痛，這樣一個嬌弱的女孩，稍微用力一點，即使是很小的傷害，也會殺死她。
太脆弱了。
沒有保護就會被殺死。
太過漂亮，就是罪惡了。這樣一個孩子，太容易被壞人盯上，也太容易勾起人類心底最深處的欲望了。
這樣的事，從小時候就開始伴隨著她了。
哥哥希瑞爾，姐姐潔西嘉。
潔西嘉是為了凱霖才對她下手，可即使是因為對權力的欲望才這樣做，也無法改變潔西嘉內心對妹妹近乎病態的佔有欲。
可她克制著自己，欺騙著自己，謊話說得多了，連自己也信了。
在死刑開始前，她在這個世界上，最後看見的，不是有養育之恩的父母，也不是讓她死的希瑞爾。
是十三年前，妹妹穿著白色花邊襯衣，紮著小小的馬尾，坐在前院專為她建造的秋千上，她蕩啊蕩啊，小臉上揚著笑，淺紫色的眼睛彎起來。
「我最喜歡姐姐啦，可是，他們都說姐姐要去上寄宿學校了，我不能再每天都看見姐姐了……」
妹妹的笑忽然沒有了，她嘟囔著，腮幫子鼓起來，似乎很不高興，氣了一會後，她又喃喃道，「不過，姐姐肯陪我就好了……」
時間停在了這裡。
潔西嘉慢慢閉上眼睛，對不起，姐姐應該一直陪你的。
再後來，潔西嘉的呼吸就停了，所有的生命特徵也消失了。
凱霖家耀眼的星辰，隕落了了一顆。
而另一顆——希瑞爾，曾掌控者凱霖最大限度的股權，在美國幾乎隻手遮天，卻也進了監獄。
他早就知道，從他眼見著妹妹牙牙學語，到妹妹追在他後面喊『哥哥等等我』的時候，他就已經一腳踩進了懸崖裡。
從縱容寵愛到折磨摧毀，一步錯，步步錯。
他想要的只是妹妹一直在他身邊，為什麼會需要別人，他什麼都可以給她，什麼都可以。
他看著，妹妹因為恐懼而撲進自己的懷裡，他看著，妹妹的小臉上掛著盈盈淚珠。
嬌弱的妹妹，稍微欺負她，就會委屈撒嬌的妹妹。
他原本只是想，保護她，讓她免受家族的逼迫，讓她免受人們的傷害，讓她免受世界的惡意。
卻鬼使神差地放任自己墮落到深淵，孤獨地喧囂，在黑夜裡掙扎著，燃燒著，折磨著自己，也折磨著她。
終於，妹妹還是知道了，知道了幕後黑手是他，知道了把她害成現在這個樣子的人是他。
惶恐和不安交織著，他怕，怕最在乎的妹妹有朝一日離開他，再也不回來，即使他權勢滔天，他也怕。
他更怕，自己一個人的妹妹，愛上那個男人。
他把她關在地下室，他知道不該這樣做，這只會逼得她更想逃走。
但除此以外，他沒有別的辦法了，在她知道真相以後，她就已經想逃走了。
他的所有重心都在她身上，可她再也不肯和他說話了，妹妹眼睛裡永遠泛著的碎光變得黯淡無神了。
他親手，折斷了她的翅膀，讓她原本該璀璨的人生變成地獄的暗河，流淌著無盡的黑暗。
後來，她還是逃走了。
這樣……也好，他怕，妹妹再也變不回以前的樣子。
他想著，放過妹妹，不要再折磨她了，把原本的人生還給她。
可放過她，誰來放過自己？
他早已在泥濘裡待了太久，靈魂已經污濁骯髒，不堪到所有知道真相的人都會鄙棄他。
所以，他和莫里亞蒂合作了，他怎麼能親手將妹妹送到那個男人的手裡。
可當他看著自己的妹妹只剩下不到五個月的時候，他不想再繼續下去了。
他抓得越緊，手裡的沙子就會流得越快。
他妥協了。
他想得到救贖，救自己，也救她。
只要妹妹活著，就可以了，他不再奢望別的了。
只要……她活著……
·
蔚藍色的天空忽然變得灰濛濛的，電閃雷鳴之後，傾盆大雨沖刷著倫敦，洛根剛準備關上門，動作卻頓住了。
書店門口沒有一點雨，乾燥得就像有什麼東西擋住了。
但書店門口沒有遮雨棚。
或者，換句話說。
以哀彌夜為原點，半徑十米以內都沒有雨。
他從沒見過變種人有這樣的能力。
☆、72
變種人也許真有這樣的能力, 但哀彌夜，卻不該有, 她的能力是凍結, 如果使用能力, 雨就會變成冰雹, 更何況，她現在是睡著的情況下，根本不可能使用能力。
不等洛根思考這是怎麼回事，天空中的閃電越來越近，再然後，他就看見了一個金髮男人出現在了書店門口。
那個人的服裝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肌肉線條流暢漂亮，手裡還握著一把錘子。
洛根不動聲色地擋在哀彌夜的前面，指節的尖刀隨時都會刺出。
金髮男人看了他一眼, 聲音低沉磁性, 「讓開。」
尖刀刺出, 洛根挑了下眉，眼神冷冽起來，身上帶著一股濃烈的危險氣息。
他沒有說話, 行動上已經表達得很清楚了。
在金髮男人揮動手中的錘子以前，一道聲音打斷了他們僵持的局面。
「托爾？」
在復仇者聯盟的時候, 她見過幾次托爾，不過離那個時候已經很久了。
聽到聲音，托爾勾唇, 他高傲地斜視了一眼洛根，然後從對方身邊走過。
「你必須跟我走。」托爾的聲音很低，醇厚磁性，格外撩人。
「瑪勒基斯會來找你把乙太粒子奪回去，所以我趕在他之前來帶你去阿斯加德。」
「……乙太粒子？」她有些不解，這些天她和乙太粒子毫無關聯，她不清楚托爾所說的乙太粒子是什麼。
她也不清楚為什麼瑪勒基斯會來找她。
這一切都看起來毫無邏輯。
她需要解釋，但沒人能向她解釋為什麼乙太粒子選擇了她，這顆強大的現實寶石，在這麼多的宇宙裡，這麼多的生靈裡，選擇了她，寄生在她的身體裡。
乙太粒子吸食生命力，可她的體制虛弱不堪，這是最糟糕的宿主。
任何一個想要寄生的生物體都不會選擇她，選擇她太過危險，就像選擇死亡。
但乙太粒子仍然做了這樣的決定。
這種東西在地球上不太好處理，如果瑪勒基斯找過來，也沒有人能夠保護她，現在的局勢是，她只能去阿斯加德尋求庇護。
她只來得及給夏洛克發了一條簡訊，就和托爾離開了。
洛根收了尖刀，看著地面上奇異的圖案，棕色的眸微闔，沒有說話。
阿斯加德的人檢查她的身體，卻驚奇地發現，她的生命力並沒有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減少，恰好相反，她的身體裡獲得的能量越來越多，甚至修復著她身體裡的細胞。
這裡沒有人擁有剝離出乙太粒子的能力，而她也不曾使用過乙太粒子。
原本十萬火急的事情卻慢了下來，沒有解決辦法，他們得等瑪勒基斯來召喚乙太粒子。
或者尋求其他世界的幫助。
而這件事需要海姆達爾的幫忙。
她沒有神力，只傳送她一個人可能會有危險，所以托爾會和她一起。
哀彌夜提前去彩虹橋等著，海姆達爾直直地站在那裡，看上去有些冷冰冰的，眼睛一動不動地注視著遠方。
托爾來得快，他單手攬在哀彌夜的肩上，唇角勾著笑，金色的長髮有一部分紮了起來，略帶痞氣。
「怎麼？」看見她安靜的樣子，托爾調侃道，「看見偶像說不出話了？」
「偶像……你什麼時候學的新單詞？」哀彌夜抬眸，距離太近，兩個人的身高差距就越發明顯了。
「……」托爾偏了下目光，「上次和托尼打洛基帶來的軍隊……」
「托尼睡過的模特比你見過的女人還多，你不要隨便相信他的話。」
她補充道，「他不是偶像，你也不是。」
一支無形的利箭穿進了托爾的心。
他閉了嘴，用眼神示意海姆達爾趕快傳送。
但傳送並沒有那麼順利，在傳送進行到一半的時候，從未現身過的乙太粒子忽然衝破了通道，一股巨大的吸力把哀彌夜從托爾身邊帶走。
這一切發生得很快。
眩暈感刺激著她，胃裡翻江倒海，所有的感知都好像消失了，她捂著頭緩了好一會，才感覺好點了。
一片混亂的叢林，有些眼熟，不知道在哪裡見過，但這種熟悉，不像是經歷過的熟悉，而是像在另一個世界見過一樣的熟悉。
但她可以保證，她的記憶裡絕沒有出現這樣的地方。
密林。
在密林除了王以外，最有影響力的，是王后。
自從王后嫁給王，密林的變化大家都有目共睹，戰爭中王后的功績不比王差，而政績更是出色。
密林的經濟發展遠超同等勢力的國家，連食物和武器也在初期的大幅度提高後慢慢平穩增長。
所以，王不在的情況下，囚犯交由王后來審也無可厚非。
侍女去知會了王后，卻紅著臉從寢宮跑出來，後面跟著王后，深紅色的眸裡帶著意猶未盡的笑。
不知道王如果看見這一幕會作何感想。
沿著蜿蜒曲折的路，王后熟門熟路地來到地牢，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審問犯人了。
在看到囚犯以後，王后卻愣住了。
一個白化病囚犯。
雪白的長髮，淡紫的眼眸，蒼白病態到近乎透明的膚色，這樣明顯的特徵……
「你叫什麼名字？」
王后的聲音很低，她看著囚犯，卻像在看自己。
特徵也好，相貌也好，都有幾分相似。
「哀彌夜·凱霖。」
王后僵硬地站在原地，果然，因為是同一個家族的遺傳病，所以才會這樣，但為什麼連相貌也會相似？
這才不過幾年，就算是凱霖的私生子，也不可能與她這般相似。
更何況她的母親家族龐大，如果父親帶回一個私生子並讓其成為凱霖的繼承者，凱霖就會被分裂，私生子的權勢不可能短短兩三年就發展起來，沒有家族的支持，一個私生子，就什麼都沒有。
「獨生子？」王后問。
「不是。」
王后斂眸，某種猜測開始發酵，「說說你的家族。」
「哥哥是希瑞爾·凱霖，姐姐是潔西嘉·凱霖。」在談到他們的時候，哀彌夜沒什麼表情，甚至眉頭微微皺了一下。
「你可以叫我莎莉絲。」
王后補充她的姓氏，「莎莉絲·凱霖。」
☆、待補
直到王后說出她的名字, 哀彌夜的表情才有了變化。
凱霖至今為止除了她以外，再沒有別的繼承者了, 怎可能憑空出現一個莎莉絲, 而且看她之前的問話, 顯然也是知道了這個疑問。
哀彌夜是被傳送過來的, 這已經不再是她自己熟悉的那個世界了。
所以……這會是另一個世界的自己嗎？
哀彌夜觀察著莎莉絲，對方的相貌和自己的確有幾分相似，但分明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很容易就能夠區分出來。
莉絲喊來了守衛，把哀彌夜從地牢中放了出來，帶著哀彌夜去吃了些東西。
途中兩個人對彼此的瞭解也加深了不少，雖然兩個人的背景完全相同，但卻是不一樣的經歷，莉絲萬眾矚目地活著, 站在階級頂端, 作為制定規則的人存在著, 她是凱霖唯一的繼承人，擁有近半的凱霖股權，還創建了能與凱霖名氣相提並論的凱斯。
哀彌夜卻恰好相反, 被完全埋沒，所有的才能沒有發揮出來, 外人討論起她也只會認為她除了家世顯赫以外毫無亮點。
只是，在經歷了那些過往以後，名聲再好又有什麼用呢, 她暴露在這個世界上，只會讓危險越來越靠近，只會讓罪犯看見她。
莉絲的名譽如此好，她也還是選擇離開自己的世界，來到了密林。
外人的眼光，終究不能影響她們自己的決定。
莉絲的年齡比哀彌夜大，已經擁有永生的人，對時間觀念就沒那麼強烈了。
莉絲興致勃勃地等著哀彌夜叫她一聲姐姐，卻只等到對方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無論在哪個世界，莉絲都被擁護著，即使是密林，除了王的縱容以外，她的戰功和政績也讓守衛和侍女都對她俯首稱臣，她想要的，總是很輕易就能得到。
沒能聽到哀彌夜叫她姐姐，卻聽到了腳步聲。
是王回來了。
轉變以後，莉絲的感知能力就被放大了很多倍，比常人出色很多。
但這樣永生的代價是血液，吸血鬼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個危險的存在，但在密林就不是了，這裡不缺乏奇怪的生靈。
密林是她的庇護所。
哀彌夜的感知能力不如莉絲，她坐在軟椅上，看見那個女人忽然撩開了外套，一邊往外走一邊說，「大人有事情要解決，小孩子不要偷看哦。」
小孩子哀彌夜還沒有明白她的意思，等到大門被打開，莉絲迎上了一個雪白長髮的男人，小孩子哀彌夜就忽然明白了那句話的意思了。
無恥。
哀彌夜轉過身，大門也從外面關上了。
莉絲帶她來的宮殿是莉絲以前使用過的寢宮，在莉絲和王成婚以後就再也沒有使用過這裡了，但侍女依舊會打擾這裡。
寢宮很大，簾布是深色的，哀彌夜伸手摸了摸，柔軟的觸感從指尖傳來，她在想，什麼時候能再見到夏洛克。
或者，什麼時候才能回去。
她喜歡他的書店，也喜歡Sherlock和Chris。
哀彌夜躺在床上，腦袋開始放空，不過一會，便睡著了。
等她醒來已經是快晚上了，她揉了揉太陽穴，坐了起來。
「小孩子醒了。」
莉絲坐在她對面的椅子上，看上去已經等了很久了。
「你什麼時候來的？」
因為剛睡醒的原因，她的聲音有些沙啞。
莉絲沒有回答她這個問題，反而問，「乙太粒子什麼時候進入你的身體的？」
「不知道，如果不是托爾來找我，我也不知道乙太粒子已經寄生在我的體內了。」
「心還真是大……」
☆、補
莉絲半撐著下巴, 「你能讓它從你的身體裡出來嗎？一部分就可以了，我想試試看能不能轉移它。」
「……怎麼讓它出來？」
「……」
「你知道怎麼使用它嗎？」
哀彌夜沉默地看著她。
「這是塊現實寶石, 它以吸食生命力為生, 但它也強大到讓所有的物理定律在它面前失效。」
「心想事成, 很誘人。」莉絲問她, 「你沒試過變出一個後宮來嗎？真是單純的妹妹。」
「後宮？」
低沉磁性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莉絲僵住了一秒，隨即揚起笑容，細白的手指攀向男人的肩膀，整個人依偎在他的懷裡，因為距離過近，不得不抬起頭才能看著對方的眼睛。
灰藍色的眼眸平靜幽深，只淡淡地看著她，沒有說話。
「什麼後宮？」莉絲介紹了一下哀彌夜, 並開始胡說八道, 「這是我和你說的妹妹, 我剛在教育她，不要因為有了乙太粒子就濫用能力，要節制。」
莉絲轉向哀彌夜, 「這是瑟蘭迪爾，這個地方的王。」
說著, 莉絲向她眨了眨眼，想讓她配合自己。
畢竟羈絆這樣深，幫幫這位姐姐, 也無可厚非。
哀彌夜認真地向瑟蘭迪爾解釋，「她想開後宮。」
「……」
灰藍色的眼睛看向莉絲，表情並沒有大的變化，空氣卻像是忽然凝固了。
「你聽我解釋……」
王沒有說話，似乎正是在等她解釋。
她為了他來到這個陌生的世界，陪伴了他很久了，正因為永生，所以不覺得長，但未來還有更加漫長的時間。
如果……
她厭倦了。
闔眸。
永遠綁在身邊，不會給她逃跑的機會。
哀彌夜沿著蜿蜒的路出去，這裡不適合再待下去，但她也不熟悉這裡。
於是蹲在一棵樹下，她抬頭看那些參差的樹葉，微弱的光芒灑下來，有些模糊了。
仰著頭有些累，她揉了揉脖頸，又低下來，黑色的土壤乾燥，落葉墜落在上面，擺成奇怪的圖案，她覺得很有意思，便伸著手比劃了一下。
「在做什麼？」
低沉的如大提琴般的聲音，醇厚華麗。
瞳孔放大，呼吸有一瞬的靜止。
她抬眸，他就站在她的面前，筆直地站著，黑色的風衣衣領豎起來，他蒼白的臉半明半暗，眼神專注平靜。
「夏洛克……」
風忽然大了起來，吹落了喬木的樹葉，簌簌的落葉，伴隨著飛鳥扇動翅膀的聲音。
蔚藍色的天空遼闊沒有邊際，細碎的陽光穿過樹葉的間隙，地面的落葉上有細碎的冰晶，彎彎曲曲的紋路，像一個小小的『S』。
落葉的簌簌聲被拉遠了，翠綠的草地和蔚藍的天空都被模糊了。
一切感官都變緩慢了。
無論她在哪裡，他都能找到她。
即使跨越了一個世界，他還是來到了她的身邊。
他收到那條短訊的時候，天有些冷，連綿的細雨讓整個倫敦都潮濕起來了，他坐在她以前坐的位置，原木的椅子很硬，所以她墊了一個軟枕靠著。
哀彌夜待在書店的時候總是坐在這裡，他從沒有思考過她為什麼會坐這裡，但他現在知道了。
透過玻璃窗，映入眼簾的是鱗次櫛比的高樓，蔚藍色的天空成了巨大的簾幕，翠綠的喬木參差不齊，一片一片的綠葉與穿過的風一起顫動著，川流不息的車輛行駛，人們行色匆匆，不時也會側過頭來注視這古典的書店，與其說是書店，不如說是私人圖書館更為合適。
她原本的世界很大，她不斷地縮小，讓自己站在地上，而不是那個眾星捧月的位置。
在快節奏的生活裡，她慢了下來。
與這裡格格不入的地方，與這裡格格不入的人。
人類都是嚮往特別的東西，嚮往與眾不同，獨一無二，所以她才會被那些人留意，甚至關注過了頭，變成了殺人狂魔，只為了讓她看見自己。
只為了，在她窄小的世界裡留下一個痕跡。
哀彌夜是變種人，找查理斯·賽維爾比找復仇者聯盟得到的幫助更多。
那個擁有穿越時空能力的變種人是第一次傳送到她從未見過的世界裡去，所以她說她不能保證會成功，如果不成功，他很可能就回不來。
「百分之三十七，你失敗的可能性。」他說得平靜，似乎一點也不擔心會回不來。
穿越時空隧道的疼痛要比他想像中大得多，不過，這點代價在成功面前就不值得說了。
「我的生日……」哀彌夜鬆開了自己的衣領，「已經過了，你現在該補禮物了。」
☆、75
漫天的青翠樹葉順著穹頂的風緩緩地飄落而下, 巨大的無形磁場保護著樹林，動物都紛紛捕獲到威懾的信號, 遠遠地逃開了。
靜謐綿長的黎明靜悄悄的, 日出像日落時沉默, 曙光穿越綠葉的縫隙來到最中心, 青色的草地上有清晨的露珠，晶瑩剔透，嫩葉變得嬌豔欲滴。
深色的幔布鋪在草地上，雪白的長髮蜿蜒著。
暖色的曙光落在潔白的手臂上，落在她柔和的臉龐上。
她閉著眼睛，長長的睫毛像蝴蝶的翅膀，臉龐的弧度很漂亮，棱角分明，卻又柔和自然。
豔紅色的玫瑰花瓣點綴在深色的薄被上, 她輕輕翻了下身, 薄被滑了下去, 白嫩的肌膚便展現出來，如同精緻的藝術品。
夏洛克半撐著身體，無聲地看著她, 紅潤的嘴唇就像在邀請他親吻她，而他也的確很想那麼做。
她的身上佈滿了吻痕, 在瓷白的肌膚上太過觸目驚心了。
她引誘了他，總該承擔後果。
儘管他已經很努力克制自己了，內心的欲望卻不斷地叫囂著, 叫囂著要將她吞噬乾淨，讓她完完全全屬於自己。
當她輕啟紅唇，念著他的名字，所有的一切就崩塌了，冰封的鎖鏈裂解，他再也無法冷靜下來。
蔚藍色的天空被橘紅色的陽光渲染，一副對色彩精挑細選的油畫，參差不齊的青翠喬木，瘋了般地便展開枝葉，清風一吹，那些青翠的葉片就抖動著唱出一曲交響樂。
眼睫如蝶翼般撲閃著，她睜開眼，看見離得極盡的黑髮男人，剛睡醒還有些迷茫，回味過昨晚的瘋狂，她悶聲背對著他。
不要臉。
她悶悶不樂。
黑髮男人卻只看到她白皙的仿佛上乘白玉的肩背，清晨的欲望總是比其他時候來得更猛烈些，也更敏感些。
與他而言，她的存在，就是引誘。
長手一伸，她就落進了自己的懷裡，嬌小脆弱，手下觸感細膩柔軟，像白鴿的羽毛。
被什麼東西抵著，哀彌夜一瞬間反應過來，剛想掙扎，忽然就安靜下來，她悶著聲音，「疼……」
第一次比她想像中要疼，雖然夏洛克中後期的表現堪稱完美，但這也不能讓她忘記剛進入時的疼痛。
後頸傳來濕潤的感覺，紫羅蘭的瞳孔收縮了一下，哀彌夜咬了下唇，眼角泛起漣漪，「別……」
順著她的頸部，一點一點往下，他翻過她的身體，吻住她，牙齒輕磨了下她的唇瓣，不斷深入，攻城掠地。
眼角泛紅，哀彌夜微微喘息，殘存的理智開始慢慢消亡。
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在密林裡了，身體被清洗乾淨，坐在床邊的是衣著整齊的夏洛克。
精靈一族無法進入她的領地，唯獨莉絲，兩人身上的氣息吻合，所以很輕易就找到了她，莉絲來的時候敏銳地聞到了空氣中的情欲，於是沒有靠近，在附近的河邊釣了五六條魚，那股濃烈的情欲氣息才消散乾淨。
莉絲身邊能使喚的侍女很多，但為哀彌夜清洗身體的卻是夏洛克。
「佔有欲一模一樣。」莉絲那時面無表情地說。
雖然不是莉絲那個世界的夏洛克，但性格卻沒怎麼變。
哀彌夜醒了沒一會莉絲就來了，身後還跟著一個黑髮女人。
黑髮女人身上的氣息很古怪，不屬於這裡，不屬於任何世界。
完全獨立的存在。
「她是切茜婭，遠古神明，應該有辦法幫到你。」
莉絲簡單地介紹了一下。
切茜婭慵懶地瞥了一眼夏洛克，「好久不見。」
「……」
銳利的目光投向她，很快又收回來，那些基本演繹法，對神明來說，作用不大。
得到的資訊也沒有用處。
所以，不要在無關的人身上浪費時間。
見他沒有任何的回應，切茜婭也不惱，她轉向哀彌夜，抬起手，指尖縈繞著深藍色的液體，慢慢侵入哀彌夜的體內。
暗紅色的乙太粒子順著切茜婭的神力，一點一點被引出來，與此同時，哀彌夜的臉色變得蒼白起來。
切茜婭皺眉，停了手，「這件事情非做不可？如果乙太粒子在她體內會有什麼影響？」
莉絲：「瑪勒基斯會來找她奪回乙太粒子，與其面對一個軍隊，現在提早取出來交給阿斯加德保管比較好。」
「瑪勒基斯？」切茜婭不屑地輕笑一聲，「除了他沒別的人了？」
「……嗯。」莉絲隱約有種不太妙的預感。
「乙太粒子在她體內於她百利無一害，不取出來更好。」想在談論天氣一般，切茜婭面容放鬆，無所謂道，「所以，我去殺了瑪勒基斯好了。」
「……」
「……」
聽起來似乎很簡單。
不過切茜婭到現在，神力也的確不容忽視，區區一個瑪勒基斯，還是很容易就能夠解決的。
哀彌夜眨眼，看向莉絲，「親愛的姐姐，你什麼時候有這麼厲害的朋友了？」
姐姐？
莉絲眯眼笑，「乖，要什麼我都給你，只要你再叫一聲。」
「姐姐。」
「嗯嗯？？」
「既然危機已經過去了，不如臨走前送點紀念品。」
第二天一大早，莉絲就坐在金庫門口，心算了一下至少得花半個季度才能把這些錢賺回來。
「王？」
精靈王遠遠地看著自己的王後坐在金庫旁邊哀傷，灰藍色的眼睛微動，他低聲道，「從私庫裡移一部分給王后補上。」
回到貝克街的哀彌夜開始嗜睡起來，切茜婭為了殺瑪勒基斯也來了這個世界，只短短一天不到，切茜婭就完成任務離開了。
哀彌夜還沒來得及謝她，她就已經離開了。
想來也是，一個神明，應該也不會太在意這些事。
哀彌夜一回來就先去看了Chris和Sherlock，然後再回了書店，正巧洛根也在。
見她容光煥發地回來，洛根放鬆下來，她安全了。
天還很早，夏洛克也沒有案子在手，無所事事地躺在她的私人沙發上，面無表情地蜷縮住一團。
在他因為無聊而扣動扳機之前，哀彌夜安靜地看著手裡的最新銷售榜單第一名的書，淡淡地說，「如果你敢毀壞我的書店，你就失去了所有和我在晚上相處的時間。」
卷髮男人收了槍。
☆、76
現在Sherlock和Chris越來越大, 也越來越懂事了，先前總還是會作下妖, 現在到像個大人了。
哀彌夜醒得早, 剛動了一下, 身後的男人抱得更緊了, 她稍一掙扎，男人就睜了眼，「去哪？」
「不要明知故問，夏洛克。」哀彌夜試圖抽出被他緊握著的手。
「為什麼不讓你的店員去做這件單一無趣且沒有新意的事？」他的聲音有些沙啞，說話間，將她摟得更緊，顯然是不打算放她走的。
「……洛根沒有義務來做這件事，而我也沒有支付他做這件事的薪酬。」
他不肯放她走，而她的力氣又不及他, 局面僵持住。
哀彌夜想了想, 撩開了純色的薄被, 白嫩的肌膚裸/露出來，雪白的長髮鋪在深色床單上，蜿蜒著, 似鈴蘭潔白的花瓣，淩亂地散著, 分明的對比，如塞壬的歌聲，最極致的引誘。
夢幻聖潔, 分明距離如此近，卻又像是遙遠的神明，不容褻瀆。
卻又露出這樣的神情，極端的矛盾，瑰姿豔絕，又驚心動魄。
太過漂亮，就夾雜了危險進去。
如果得到了這樣一個世所罕見的美人，最後卻失去了。
這樣的後果，想必再禁欲的人也沒辦法承擔。
她睜著那雙淺紫的瞳孔，清晰的葵紋像一個詭譎的漩渦，深邃而神秘。
她望著他，癡迷地獻上親吻，像是天使的吻。
夏洛克的回應比她想像中要熱烈得多，甚至帶著侵佔的意味，想要更加深入。
怎麼可能會讓她從自己的世界裡離開。
她卻忽然推開了他，唇邊帶笑，聲音染上了□□的氣息，顯得有些沙啞，卻別有一番韻味，「我可以用身體來換一次您的效勞嗎？」
「……」
選在這種時候……根本無法拒絕她。
於是當哀彌夜躺在書店的沙發上看書的時候，夏洛克正牽著繩子帶Sherlock和Chris沿著人煙稀少的街道的散步。
現在的溫度越來越低，空氣也變得更加乾燥了，店門口的櫟葉已經有些枯黃了，上面的紋路越發明顯。
哀彌夜裹了裹身上披著的薄毯，眼睛掃了一下調溫器，調控溫度就往上調了兩度。
這是這位變種美人最經常使用無所不能的乙太粒子來做的事。
哀彌夜回來以後洛根就有休假了，但如果洛根休息了，這家書店裡就只剩下哀彌夜和Chris與Sherlock了。
她當然不是質疑一隻德牧與一隻金毛的戰鬥能力，更何況他們已經成年，且接受過專業訓練。
但她還是在透明的玻璃窗上張貼了招聘資訊，以防萬一。
所以當她看到一個金髮肌肉男推門進來的時候，她幾乎就打算免試錄取。
雖然他看上去不像洛根那麼凶，但他的肌肉看上去很凶。
過了幾秒，她忽然反應過來，挑眉，「captain？」
「你好，凱霖小姐。」
她不記得自己和這位金髮肌肉男有什麼關係，所以如果他來找她，就一定是有求於她。
哀彌夜伸手撫了撫坐在她身邊的Chris，自從成年以後，Chris的護主意識就要強烈得多了，雖然史蒂夫看上去沒有什麼危害，但Chris依舊警惕地盯著他。
寒冽的冷風嗖嗖地吹打著玻璃窗，門口的櫟葉被吹落好幾片，乾燥的地面上鋪了一層淺淺的櫟葉，枯黃的葉片紋路清晰，烏黑的塵土夾在中間，櫟葉再無美感，被人們遺忘在了角落裡。
天有些灰濛濛的，白茫茫的雲層也不盡純粹，參雜了別的東西進去，就有些瑕疵了。
風又起了，卷起灰色地面上稀疏的櫟葉，片片落葉似一個小小的漩渦。
等史蒂夫做了很久以後，Chris才慢慢放鬆下來，黑色的毛絨絨的尾巴又搖了搖，他抬起腦袋，看了看自家主人，見主人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樣，他便湊過去蹭了蹭主人的小腿肚。
哀彌夜低下頭，抿唇輕笑，揉了揉Chris的腦袋，半撐著下巴，想著史蒂夫臨走前和她說的話。
復仇者聯盟的招募。
並不是每個人都能有這樣的特別待遇。
只是，她適合拯救別人嗎？
如果，連自己都還沒有拯救過。
一直想著去找查理斯談一談的，卻一直拖著，到現在，似乎很多問題的答案也慢慢摸索到了一些了。
而有的疑問也不是那麼重要了，就像，她到現在也不記得關於夏洛克的，最重要的那一部分記憶。
但現在，已經無所謂了。
哀彌夜從舒服柔軟的沙發上起來，披上外套，出了書店，在門口站了一會，透過玻璃窗看著滿室的古典書籍，不知為何，她心裡有一些難過。
雖然她的童年十分不美好，連普通人都比不上，可度過了那些悲慘的歲月以後，她還是凱霖的公主，家產難以估算，不必擔心金錢，甚至有一個忠誠的愛人。
可是那些，和她有著相同命運的孩子們，也會有她這樣的好運嗎？
哀彌夜關上門，牽著Chris的引繩，踩著地上散落的櫟葉，回了家。
她稍微收拾了一下東西，也順便往行李箱裡塞了一些夏洛克的衣物，剛坐下來把行李箱放好，偵探先生就回來了。
看他的表情，今天的案子應該有些無趣。
「你要去哪？」
夏洛克的眼睛掃過她的行李箱，眸光微暗，看不出任何情緒。
「不知道，所以等你回來聽一下你的意見。」
至少沒有自己一個人就收拾好東西離開。
至少，她記得他。
既然她想要去完整地看一看這個世界，他會讓她看到的。
腦海中展現開一張巨形的地圖，只花了不到三秒，他就選定了目的地。
哀彌夜提前給洛根發去了短訊，這邊的事情暫時放下，她和夏洛克乘坐私人飛機去了墨西哥。
飛機開始滑行，她忽然轉過身，看到夏洛克銳利又蒼白的眼睛，舔了舔唇，放下心來。
他在身邊，她會覺得很安全。
☆、77
建築物大多數都很矮, 這是個很小很偏僻的鄉村，需要購置什麼物品的話, 得開一個小時車到鎮上去才行, 一些普通的必需品, 鄉間也有些攤鋪可以購買, 但更多時候是有價無市。
雖然很小的時候就瞭解過這樣的地方，但親眼見到，就是另一番場景了。
臨時租的房子是一個農夫的閒置資產，門口的院子倒是很乾淨，低低的石頭柵欄起不到任何防護作用，隨行的Chris和Sherlock沒有什麼反應，因為這位農夫承包了一片土地，周圍都沒什麼建築，附近的土地肥沃, 種的蔬菜都很漂亮。
廣闊遼遠, 像回到了十八世紀。
哀彌夜推開門, 起居室在二樓，床單和被子都換了新的，但即使如此, 也算不得舒適。
起居室很大，但窗戶很小, 沒有窗簾，陽光常年照射的地方很乾燥，其他的地方卻顯得潮濕陰暗。
很難給人想要在這裡住下去的欲望。
「還有很多這樣的地方嗎？」
哀彌夜的聲音有些輕, 軟綿綿的，沒什麼起伏。
她細白的手指撫摸著床架的棱角，木頭的邊緣早已被磨得圓滑了，只用眼睛就能看出這張床用了很久了。
「比你想像中更多。」夏洛克的目光落在她的手指上，他抿唇，需要一個戒指在那裡。
安頓好Chris和Sherlock，哀彌夜坐在前院的石凳上，冰冷又僵硬，坐在上面的感覺並不好受。
翠綠的草地連綿起伏，遠處與天空的界限被模糊了，白鴿撲閃著翅膀飛去，一層又一層的雲似水霧繚繞，在蔚藍的天空裡漂浮著。
空氣中有細微的清香，分辨不清是來自草木還是花卉，風一吹，清香便越發濃郁。
哀彌夜坐了一會，又站起來，這個地方太過寂靜了些。
她轉過身，夏洛克正坐在木椅上觀察著手裡的帽子，從帽子的色澤和格調來看，不出意外是這家房子的主人的。
閑來無事，哀彌夜湊了過去，低聲詢問，「有什麼發現嗎？」
她的聲音仿佛注了蜜，燕語鶯聲般令人驚歎，是剛開春時融化的清泉流淌而過的聲音，是炎炎夏日裡清風拂過森林裡時樹葉紛繁而落的簌簌聲。
夏洛克的手指頓了一秒，他抬眼看她，在光照下呈現出灰、藍、綠的瞳色，蒼白而深邃的眼睛，望不到盡頭。
「從帽子的材質來看，主人的經濟水準並不高，但卻高於這個地方的平均經濟水準，所以在其他居民的眼中，他是一個有錢的……」
「你用到了『他』？這頂帽子的設計很中性，不能直接看出主人的性別。」
哀彌夜無意識地提出疑問，但這種反應恰好是夏洛克所期待的，兩個人之間思維的交流碰撞，這會讓他更加清晰地瞭解到她對問題的思考方式，這有助於他為她建造一個獨立完善的思維模型。
這也會讓他更清楚地知道她，以此來揣測她的心理活動。
「帽子的內裡有主人掉落的頭髮，這種長度和硬度不排除個別女性的特徵，帽子裡有煙草味，而這種煙草是一種不出名的男士煙，我寫過一篇關於煙草氣味分辨的論文，如果你感興趣的話可以看一看。」
「……我只對你感興趣。」
卷髮男人忽然偏了下目光，耳尖微紅。
他像是什麼也沒發生一樣繼續陳述關於這頂帽子而推測出主人的象徵，但他眼前的女孩顯然注意力已經完全不在帽子上了。
她無聲地看著他，淺紫色的眼睛如同紫羅蘭的花瓣，光下葵紋變得清晰，小小的漩渦猶如花芯一般，距離太過靠近，她身上的馥鬱就彌漫開來，像是在引誘他，又像是在拒絕他，矛盾到了極致，就成了攝人心魂。
她忽然湊近，骨節分明的手指摟著他的後頸，剪裁精緻的西裝外套摸上去的手感很舒適，她細嫩的手指沿著他的後頸繞到胸前，沿著漂亮的肌肉線條一路往下。
豔麗的紅唇仿佛剛綻放的紅色妖姬，嬌豔欲滴，無聲地展現出極端的嫵媚。
的確是個很漂亮的姑娘。
也正是因為這攝人心魂的綺麗，才會引來那麼多心裡早已潰爛骯髒的罪犯。
身處黑暗中，見到這樣明豔的美人，只想著禁錮她，讓她完全屬於自己。
所以，才會想要將全世界奉獻給她。
夏洛克的眸光微沉，喉結滾動了一下，在她的手繼續作亂以前，他扣緊了她的腰肢，親吻她，肆無忌憚地侵略她。
這樣的生活卻並不美好閒適，雖然諮詢偵探學習能力驚人，飲食方面能夠高效解決，但這個地方的人民卻是生活在落後的貧苦中。
授人以漁自然是最好，但如果這裡的人連最基本的生存都做不到呢？
史蒂夫之所以會找到她，不只是因為她的特殊能力，而是即將來臨的危險。
先前洛基襲擊了紐約，被托爾帶回了阿斯加德，但最近托爾來到中庭，告訴他們，洛基逃走了。
即使洛基不肯承認，但在中庭，哀彌夜是他唯一在意的人，但顯而易見的是，這種在意並不是好的那一種。
混亂複雜，恐怕連他自己也分不清究竟那些利用中究竟有沒有參雜情感在裡面。
如果可以保護別人，提供一些説明也無可厚非，有了乙太粒子，除了變種能力最大化以外，她的攻擊力也極速上升，這也成為了復仇者聯盟的一個無聲威脅。
所以如果可以招募進復仇者聯盟，當然最好不過，而唯一的問題是，她是否願意為人類拼命。
史蒂夫和娜塔莎都瞭解過哀彌夜的特殊案件，也在之前洛基要求見她的時候，親自接觸過她了。
她的過去，被人類傷害，現在卻要讓她去保護那些人類。
她之所以會有那樣的過去，不只是因為罪犯，最大的悲愴是人類的冷漠和袖手旁觀，保持沉默是對罪犯的助長，那些看見卻保持沉默的人們是最大的幫兇。
很多人都這樣做，但在這個世界上，法律讓他們逃脫，責任卻不會。
☆、78
哀彌夜坐在前院的木椅上, 木椅的凳腿因為長時間的推移漸漸鬆動了，一坐下來就會有枝丫聲, 聲音並不大, 卻因為這個地方太過安靜而顯得格外明顯。
所以她一起身的時候, 蹲在地上仔細觀察泥土的濕潤程度的夏洛克便抬起頭, 蒼白平靜的眼睛無聲地注視著她，骨節分明的手指撚了撚指尖的泥土。
「去村子裡看看。」
她的聲音很輕，主動解釋自己的出行目的，隨即她愣了一下，她和他已經到了這個程度了。
因為看不到他的死亡日期，所以沒有安全感，即使在一起，也總還是會在心裡擔驚受怕著，於是她以為, 少一點情感的給予, 就能安全一些。
但現在, 兩個人的聯繫仍然彼此緊緊纏繞著。
她已經陷進了泥潭，現在想要抽身而出，即便他肯, 她也不知自己還能不能做到。
「看什麼？」卷髮男人微抬了抬下巴，表情略顯倨傲, 低沉的聲音裡夾雜了幾分隱約的不滿，「你想要知道的任何事情我都可以告訴你，關於這個地方的一切資訊, 你應該十分瞭解我對資訊的處理能力，通過我來瞭解你想知道的事會讓你節省更多的時間，這是從客觀上來講最高效的資訊獲取方式。」
「……無恥。」哀彌夜撇了下唇，但她卻無法直接反駁他，因為她意識到，他說的完全沒錯，並且他對自己的自我評價也是事實。
所以，她更不樂意了。
她畢業于劍橋大學，對於夏洛克的許多推理她都能很快知道他是如何推理出來的，資訊的處理上也十分出色，至少這讓她處理起凱霖的事務時比別人輕鬆得多。
她算得上天才。
只是在某些她喜歡的領域上，落後夏洛克很多。
但她來這裡可不是來度假的，如果只待在這裡什麼也不做，只等著接收夏洛克給予的資訊，那她決定親自來看看這個世界的想法就成了空。
她想知道，這個世界值不值得她去幫助。
集市上人並不多，這個偏僻的地方人口本就稀少。
人不多，賣的東西卻不少，只是集市上混雜的乾草味和牛糞味實在難以接受。
哀彌夜大病一場後嗅覺遠不如以前，但在乙太粒子的修復以後，她對氣味敏感得過分，這樣濃烈的氣味讓她皺了皺眉，但沒做任何抱怨。
有細細的孩童聲音在叫賣，有木輪從地面上滾動而過的軲轆聲，還有買家與賣家之間的爭論聲。
灰色的地面有零碎的石子，不似紐約的寬大馬路，這個地方偏僻，人煙稀少，落後，而哀彌夜從小生在一個紙醉金迷的世界，即使後來因為罪犯而逃亡，比起大部分人來說也足夠光鮮亮麗，只是不比同等階級的人。
即使再後來，她在倫敦生活，也依舊過著不用擔憂金錢的日子，她沒有真正接觸過，那些只為了活著而活著的人，那些被生活的貧苦而折磨的人。
風吹散了空氣中的氣味，她站得筆直，手指和夏洛克的緊扣著，滿目的蒼涼，這裡幾乎看不到什麼鮮豔的顏色，除了喬木的那片片翠綠，除了無邊天際的澄澈蔚藍。
集市上大部分都是本地人，很難見到幾次外鄉人來這個地方，尤其是這樣漂亮又出眾的兩個人。
很般配。
無論是氣場還是相貌，這個女人和她身旁的男人都很般配。
坐在店門口的奧萊摸了摸胸口，心跳速度快得驚人，他從未見過這樣漂亮的女人，漂亮到想要將她藏起來，不讓任何人知道這樣一個美人。
瞳孔微微睜大，他看見她向著他的方向走來。
雪白的肌膚沒有瑕疵，嬌豔的紅唇似櫻花盛開，燦若星辰的眼眸，渾然天成的嫵媚，只是看著她，心裡就會產生詭譎的欲望。
奧萊緊張得身體有些僵硬，眼睛一動不動地緊盯著她。
哀彌夜微微傾身，幫卡爾撿起散落在地的獸皮及野獸的牙齒，卡爾抬頭剛想道謝，看到那張臉以後卻愣怔了幾秒，過了一會才反應過來，又連忙為自己的失禮道歉。
「沒關係。」
美人的聲音溫軟輕柔，燕語鶯聲一般，仿佛初春的凜冽凍泉慢慢融化，又仿佛夏立的清晨第一縷曙光映進翠綠森林裡。
直到她離開，卡爾都有些愣怔，他不知道這是不是前輩們聊天時曾說過的一見鍾情，但他再也忘不掉那個有著紫羅蘭般眼睛的女人了。
應該問她名字的。
卡爾懊惱地想著。
這個季節獸皮的價格會更高一些，等再過一段時間，天氣更冷了，價格還會更可觀，只是不知道那個時候還能不能再見到她了。
但是，這樣一個美人，應該不會甘願留在這個地方吧。
卡爾將獸皮和獸牙都擺放好，坐在攤鋪的後面，無意間看到自己的死對頭奧萊正直直地盯著自己。
心裡驀然一跳，隱隱有著很不好的預感，他因為常年打獵而起繭的手掌無意識地磨蹭著腰間的皮帶，那上面別著一把袖珍手槍，以防萬一。
哀彌夜繞著集市走了幾圈，大致瞭解了這裡的經濟狀況，她雖然沒有在政治上佔有一席之位，但凱霖這個姓氏能夠讓她做很多事情，至少目前為止，她還能靠這個姓為這裡的人們做點事情。
簡單地列了一些方案發送給了才能出色的老政客，在得到對方答應她關注並著力解決這裡的經濟發展問題後，她才松了口氣，倒不是不能自己來做這件事，只是她現在能在這方面利用的資源遠不如專業的老政客，要親力親為恐怕所需要的時間和精力會很多，且收效不如這方面的專家來做的明顯。
夏洛克忽然停了下來，在他後面的哀彌夜毫無防備地撞上他，卷髮男人反應極快，轉過身扶住她，伸手將她抱進懷裡。
撲面而來的是他身上冰冷的氣息，卻又莫名地安心，她還沒來得及抬起手來揉揉腦袋，夏洛克便先捂住了她的額頭。
他的手掌卻是溫暖的。
哀彌夜有些看著他，有些出神。
「不過是做一個好伴侶該做的。」夏洛克的聲音有些不自在，但手卻沒有挪開。
「這樣嗎？」哀彌夜剛想挪揄他。
前方卻忽然傳來吵鬧的熱議。
有人震驚問道，「卡爾殺了人？」
☆、79
聽到了哄鬧聲, 哀彌夜從夏洛克懷裡探出腦袋，想看看怎麼回事, 卻聽到自己的男朋友短暫地瞥了一眼後說, 「栽贓陷害, 毫無意義。」
嗯？
她更奇怪的是, 在這個地方，也會有殺人案件？
看夏洛克的樣子，應該對這種案件沒有任何興趣，分明是知道了真相又覺得這個案子毫無懸念。
哀彌夜湊近了些，聽到人們七嘴八舌地討論著，也慢慢知道了大致的經過。
說是卡爾殺人未免太斷章取義了些，只不過是看見了一具屍體，又恰逢卡爾是個獵人，而奧萊又聲稱自己親眼見到卡爾殺了人, 沒有任何證據就指證卡爾殺人。
再加上平日裡兩個人本就有些矛盾, 這樣想來, 這種指證也沒有多大的參考價值，只是，在這個安靜偏僻的地方, 殺人這樣大的事情，即便不是卡爾, 別人也會因此而對卡爾有別樣的看法。
一個曾被人指證過殺人兇手的人，這種稱號換做誰聽了，都很容易產生一些不好的想法。
哀彌夜看向卡爾, 想起先前她幫過他，對方看上去是個很禮貌的人，至於指證的奧萊，從他的表情來看，這是一個經不起推敲的謠言。
等員警過來探查一翻後，再詢問過兩人，真相自然就會顯現出來，沒有證據的謠言應該很快就會消散。
哀彌夜這樣想著，便不打算插手這件事了。
本也輪不到她來插手，這方面不是她的專業。
遠遠的，卡爾便看見了人群中的哀彌夜。
他的手臂肌肉緊繃著，面對奧萊的指證和人群的質疑，他知道自己無法證明自己，只等著警長來向人群解釋這件事。
他原本是不怕的，奧萊和他有矛盾這件事大家都有目共睹，只是，殺人這種大事，奧萊也竟然敢亂指證，等到真相大白，奧萊鐵定會被人們所唾棄的，到那時，他也不需要證明自己沒有殺人了。
只是，如果她也誤會了怎麼辦？
他不想被她誤會。
不想被一見鍾情的女孩誤會。
卡爾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些什麼，但最後還是什麼也沒說，他也沒有證據證明自己是無辜的。
他是一個獵人，似乎這個職業就帶上了血腥氣。
更何況，對她來說，他不過只是個路人，看她的穿著不像是這裡的人，家境想必很殷實，雖然他在這裡也算是中等以上的水準，但讓那樣一位小姐跟著他受苦，怎麼樣也是不可能的。
他用不著再癡心妄想些什麼，他對她而言，沒有什麼值得掛念的。
心裡卻仍舊把這件事記著，對奧萊的厭惡又增加了幾分。
等到員警來取證以後再找他和奧萊談話已經是兩個小時以後的事了，事實證明他果真不是那個殺人兇手，奧萊說了慌。
那個人是意外死亡的。
從警局出來以後，卡爾松了一口氣，雖然知道自己是無罪的，但警局裡被問話的時候還是緊張得手發抖，還好員警沒有敷衍了事，否則如果真聽信了奧萊的一面之詞，他可就怎麼也說不清了。
只是，等他從警察局裡走出來，和別人談論起這件事的時候，別人看他的眼神就有些古怪了。
就好像完全不相信他所說的話，畢竟他說的是，那個人是意外死亡和他沒有關係。
可奧萊說的那樣真切。
就算人不是卡爾殺的，但卡爾可是被警局傳喚過的，還被指證過是殺人兇手，卡爾還是個獵人，平日裡打殺獵物，說不定膩了就殺個人，這也不是沒有可能。
再說了，卡爾身形高大，常年打獵，殺死過那麼多的動物，恐怕殺人對他而言和殺動物也沒有什麼分別，這樣想著，心裡越發毛骨悚然起來，只寥寥幾句便稱自己有事得先走了。
卡爾看著逃跑似的鄉鄰，心裡有些不是滋味，以前他還送給這個人一件獸皮。
他好像很怕他。
恰巧又碰見了一位自認不錯的朋友，便上前去招呼一聲，想要和朋友說說這件事，誰知對方扭頭就走，看也不看他，當作是不認識。
卡爾抿著唇，起繭的手指磨了磨老舊的褲子邊縫，沒有人相信他，以前和他交好的人都裝作不認識他。
可是他什麼也沒做啊，明明是奧萊說謊，奧萊才是那個犯了錯的人，這整件事都和他沒有關係，分明是奧萊的錯。
雖然平時確實有些矛盾，可也不至於讓奧萊說出這樣的彌天大謊啊，為什麼？
奧萊怎麼敢說出這種話？
卡爾無精打采地回到自己家裡，看著屋子裡放的獸皮，柔軟的毛皮讓他莫名地想起了今天見到的那位小姐，善良迷人，如果能多見幾次也知足了。
只是，現在他的名聲似乎不太好了……
卡爾歎了口氣，收起了獸皮，將它們折疊好，放進了木質抽屜裡，打開的時候能看到裡面琳琅滿目的獸牙和鹿角。
他手指的皮膚很粗糙，他摸了獸牙的棱角，有些懷念，但他的職業現在卻成了他的缺陷。
成了人們堅信他是嫌疑犯的理由。
卡爾慢慢地關上了抽屜，面對一室寂靜，沉默。
說不定，他們以後會看見的，他們以後就知道奧萊是一個怎樣油嘴滑舌的男人，總有一天，他們會知道真相的。
卡爾自我安慰著，卻只感覺到苦澀，難道他這麼多年是個什麼樣的人他們還不知道嗎？為什麼要相信奧萊的話？即使在知道奧萊說了慌以後，他們還要相信謊言？
斂眸，分明的瞳色略微有些黯淡，卡爾拿上獵槍出門了。
第二天一大早，卡爾便來到集市，早早地擺好了獸皮，現在天氣越發寒冷，人們對獸皮的需要也會越來越大。
卡爾站了一會，街上人還不多，偶爾碰見幾個認識他的也會掉頭走開，只當作是沒有看見他。
到了中午，人漸漸多了起來，依然沒有一個人上來詢問價格，卡爾沉默著坐了下來，第一次感覺到陪伴了自己十幾年的木椅有些硌人。
過了中午，集市上的人更多了，難得有人上門問價，剛進來瞧見他，身旁的人悄聲和進來的人說了什麼，兩人又轉身走了，頭也不回。
寒冷的風凜冽刺骨，卡爾裹了裹身上的衣服，看著對面攤鋪上擠滿了人，只覺得更冷了。
慢慢的，他開始收起攤鋪上擺好的獸皮，動作緩慢僵硬。
「怎麼了？」燕語鶯聲般，溫軟甜蜜，似初春的寒冰融化，又如夏日的徐風吹過。
卡爾驀然抬頭，定定地看著眼前的女人，有什麼東西炸開來，心裡暖暖的。
她相信他。
見他不說話，哀彌夜想了想，問，「是因為輿論嗎？所以生意不太好了？」
不，不只是生意不太好了，已經沒有人願意和他說話了……
卡爾的眸光忽明忽暗，沙啞著聲音，「他們不相信我。」
「如果你得不到他們的信任，就讓說謊的人失去他們的信任。」
語速有些快，說話也十分官方疏離。
直到這時，卡爾才注意到哀彌夜身旁的男人，黑色的卷髮，深邃蒼白的眼睛，臉龐如刀刻般。
他……和她什麼關係？
☆、80
卷髮男人打量了卡爾一眼, 灰藍色的眼睛微眯了下，聲音平靜, 語氣卻夾雜了幾分傲慢, 「顯而易見, 你眼前的這位女士是我的未婚妻, 從我們的距離來看，早已超過了親密關係，唯一不理解的是，你竟然會以為她沒有伴侶。」
他的女孩，自然是最優秀的，從客觀來說，出身名門，名副其實的天才，對罪犯的熟悉敏感程度比大部分人深得多, 只這一點, 就足夠吸引人了。
夏洛克微抬下顎, 表情倨傲，幾不可查地冷哼一聲，不再陳述事實了。
卡爾失望的樣子似乎取悅了他, 夏洛克的眸裡帶了細微的驕傲，但很快就消散了, 就像從未出現過。
「……」雖然夏洛克說話總是很欠揍，但哀彌夜這一次卻並不打算反駁他。
當然不是默認是他未婚妻的事，這件事還早, 只是，他打消了卡爾埋在心裡的念頭，即使夏洛克不說，哀彌夜也會那麼做。
不要給別人無望的期待。
她很早以前就知道這個道理了。
因為等待過，兇手病態地笑著說，會放了她的朋友，她卻只等到朋友被分屍肢解丟進大海裡的消息。
她慢慢地就不抱有期待了，只要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再怎樣也是預料之中了。
沉默了幾秒，哀彌夜為夏洛克的話解釋了一下，「他說話就是這個樣子，你不要放在心上。」
沒有解釋他說的未婚妻一事。
那就是真的了。
心中最後的奢望也泯滅了，他垂了下眼眸，「沒關係，本來也沒什麼。」
本來也沒有什麼，他和她原本也不是一個世界的。
一開始就不應該有任何的奢望。
風忽然大了起來，哀彌夜還沒有反應，夏洛克便將她拉進了懷裡，她側過頭來看他，只看到一片星輝璀璨的天空，浩瀚而沒有窮盡。
淺淺的紋路因為過近的距離而更顯深邃迷人。
「傳遞熱量。」他一本正經地解釋。
「……」
又不是溫度驟降，只是風大了些而已，哀彌夜沒有戳破，只是默不作聲地又轉向卡爾。
心裡卻輕哼一聲，幼稚，成年人才不會故意在情敵面前秀恩愛。
瞭解到了卡爾的情況以後，哀彌夜打算去見一見奧萊，離得倒不遠，也不過是幾十米的距離。
.
蒂娜正坐在前院裡守著，看到有人來，起身詢問，「想買些什麼？我們有自製的果醬，還有一些常用的藥草。」
蒂娜年紀不大，看上去不超過二十歲，她的目光在對上夏洛克以後，忽然耳尖有些紅，目光極快地偏了過去，不再看他。
哀彌夜面上浮出一個虛偽的笑，忽然伸出手握緊夏洛克，身體也依偎過去，一副很是親密的樣子。
難得遇到女朋友如此主動，諮詢偵探先生唇角幾不可查地勾了一下。
「你好，我叫哀彌夜，這位是我的未婚夫，夏洛克·福爾摩斯。」哀彌夜主動介紹道。
嗯？
夏洛克看向懷裡的女朋友，攬著她肩膀的手緊了緊，現在，她幫他省去了一個環節。
既然如此……
卷髮男人靜默，開始思考哀彌夜可能喜歡的戒指樣式。
蒂娜微愣了一下，耳尖的紅暈消失了。
「我為我們的打擾深感抱歉，我們來這裡是想見一見布萊克先生，如果他願意抽出一點時間，希望你能轉告我們。」
哀彌夜客套地說著，紅潤的嘴唇輕舔了一下，注視著蒂娜的表情變化。
戀愛中的女人都是福爾摩斯。
「好、嗯……我現在就去問一下他。」
蒂娜轉身進了屋裡，空空的前院只剩下哀彌夜和夏洛克了。
幼稚。
她評價自己。
摸了摸腕表的金屬棱角，冰冷的觸感刺激著她，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了自己說的未婚夫一詞。
「……」
都是多大的人了，還被一個小女孩影響了，這太不理智了。
「我就是奧萊·布萊克，請問你們找我有什麼事嗎？」
不知道什麼時候奧萊已經出來了，衣著整齊乾淨，臉上噙著淡淡的笑意，常年采藥所以身上有一股藥香味，不濃郁，但能聞到。
這就是那個說謊的人？
衣袖袖口處和指尖都還有極淺的藥汁，衣服是乾淨的，但耳鬢有些濕，是汗水，從褲腿的灰塵來看，應該是剛去采了藥。
夏洛克眉頭皺了一下，推理上找不到什麼錯誤，但這個人……給他一種很危險的感覺。
「想問您一些事，如果您不介意的話，布萊克先生。」
哀彌夜禮貌地問，她在分辨他身上的藥草氣味。
「當然可以。」奧萊側過身，讓他們進到院子裡來，後院種植了一大片藥草，穿過前院的走廊能隱約看見一些，再往裡就是客廳了。
很簡潔，顏色偏深色，樸素乾淨。
椅背上還蓋著一件深藍色的男士外套，奧萊伸手提起來，拍了拍椅背上的灰塵，露出一個微笑，「請隨意。」
哀彌夜頓了一下，原本是打算坐在奧萊騰出來的那張椅子，但不知為何，鬼使神差地坐了另一個位置。
蒂娜端了水和吃的進來，臨走時偷偷看了一眼夏洛克，然後離開了房間。
這個對話比哀彌夜想像中進行得快得多，也順利得多。
奧萊就像是一個得體的老派紳士，不驕不躁，心平氣和地回答著哀彌夜的疑問，關於卡爾的殺人指控事件，奧萊的說辭是他沒有說謊。
在回家的路上，哀彌夜有點摸不著頭腦，她本以為奧萊是個油嘴滑舌的人，稍微一問就能問出來真相了，更何況有夏洛克在身邊。
但奧萊的談吐舉止都不像是她想的那樣。
「排除所有的不可能，剩下的即使再不可思議也是真相。」
.
木椅上的人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時，裡面一片混亂緋紅，骨節分明的手指扯了扯衣領，鎖骨處的膚色出現了斷層，裡面更為蒼白。
他沉默地看著被捆在他面前的男人，容貌和他相差無幾。
修長分明的手握著銀色的手槍，槍口對準了被綁住的那個男人。
闔眸。
我說過不會再讓你受到傷害。
☆、81
那到底, 說謊的人是誰？
哀彌夜坐了下來，看著木桌上的犯罪現場照片, 不知道什麼時候夏洛克弄來了備份。
屍體上面沒有過度掙扎的痕跡, 這個地方很落後, 所以即使被認為是自殺也不是沒有道理。
但警方認為這個受害者是意外死亡, 並不是自殺，說明警方沒有檢查到身體有什麼明顯的致命傷。
有可能是中毒或者窒息而死。
如果是中毒，那奧萊的嫌疑反而更大，如果是窒息，卡爾是一個獵人，力氣比常人大得多，要制服受害者很容易。
只憑照片，還是很容易出現推理偏差，哀彌夜想要去現場看一下。
她披了件外套, 看著諮詢偵探先生裹著薄薄的被單, 站得筆直, 毫無自覺地窩在沙發裡。
「……換衣服，福爾摩斯先生。」
「不去，一個單一無趣的案子, 如果你想，我能為我們尋找一個更有意思的連環殺人案。」
「快點, 夏洛克。」哀彌夜彎下身穿鞋，餘光看到他仍然無動於衷。
好吧。
哀彌夜幾步過去，傾身扶住他的臉, 獻上一個熱辣的吻，在夏洛克想要更深入以前忽然退了出來。
夏洛克的目光下移。
她的唇瓣紅豔，只令人更加心動。
細膩的皮膚光滑柔軟，如同上乘美玉，白皙無暇，在光下有淡淡的光澤。
喉結微動了下，他的聲音有些低沉，「很會指揮人，福爾摩斯夫人，你成功了。」
話音一落，他就從沙發裡起來，往起居室去了。
收效顯著。
趁著夏洛克去換衣服的時間，哀彌夜看了下手機，卻意外地看到了一則短訊，自從凱霖和斯塔克聯手以後，她就很少收到除了夏洛克意外的人的短訊了。
她輕滑了下螢幕，隨意瞥了眼，驀然，瞳孔收縮，指節握緊，心跳有一瞬的停止。
希瑞爾不見了。
.
馥鬱的藥草香氣在空氣中彌漫，深綠色的草色映入眼簾，年代久遠的原木做成的傢俱已經被腐蝕了。
藤蔓緊緊纏繞著參天喬木，縈繞著攀爬而上，葉片貼在深色木紋的縫隙裡，綻放一朵朵不可能的奇跡之花。
唯有一張黑色軟椅與這裡格格不入，坐在上面的人穿著手工裁剪的西裝，沒有品牌設計，由私人設計師製作，每一個細節都是為了契合主人的身形。
染黑的發撩到了耳後，白玉般的膚色，稍微靠近些甚至能看到黛色血管。
眼睛狹長，紫羅蘭色的瞳孔深邃神秘。
臉部線條仿佛刀刻一般，五官分佈呈現難得一見的黃金比例，被上帝寵愛的天之驕子，是人類，卻流著神的血液。
骨節分明的手指有節奏地敲擊著黑色皮質的扶手，低垂著眼眸，長長的眼睫遮住了裡面的情緒。
「嘖。」
敲擊聲戛然而止，他睜開眼。
黑髮男人身形修長，冷峻的臉龐混合著邪惡和病態，墨綠色的眼睛玩味地盯著他。
洛基手中的權杖縈繞著神明的力量，巨大的威壓鋪天蓋地而來，讓人有些喘不過氣來。
坐在椅子上的人卻像是毫無察覺，紫羅蘭色的眼睛裡卻出現了深深淺淺的紋路，無聲地變化著。
「不要再試圖靠近她。」
男人的聲音極低，冷冽孤寂比無人踏足的雪域更寒。
洛基沒有回答他，唇角微微上揚，蒼白的手指握緊了權杖，神明的威壓愈演愈烈，他的眼裡浮現出殘忍的笑意。
不肯嗎？
男人松了松衣領，不緊不慢地解開袖扣，眼中的紋路更深，似古老羅盤慢慢轉動。
猛烈的力量壓迫與洛基的神力相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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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冽的冬季凍結了整個城市，四處都是紛飛的雪花，潔白乾淨，洗淨了城市的喧囂。
老舊原木做的門被推開，室內一片寂靜。
空氣中還有馥鬱的藥草香氣，希瑞爾半靠在木椅上，眼眸平靜無瀾，聽到開門聲，他微抬起眼，瞧見了來的人。
她是一個人來的。
希瑞爾的目光微動，聲音有些沙啞，「哀彌夜。」
他很久沒有念過她的名字了。
這個地方太容易被墨西哥的地圖忽略了，花了一點時間才找到她的，其實和那個男人在一起也還算安全，至少福爾摩斯這個家族還能在政界上說些話。
如果不是察覺到洛基再一次來到中庭，他本不打算離開的。
那種監獄怎麼可能關得住他，他不是純粹的變種人，也並不是靠變種能力才能在這個世界生存。
也不是沒有瞞過那些執法人員眼睛的能力，只是想讓妹妹知道，他來找她了。
更重要的是，打消洛基想利用妹妹的想法。
他不知道要花多長時間才能贖罪，他自然不會奢望某一天妹妹會原諒他，只是，不能容忍洛基有傷害妹妹的可能。
她現在就站在他面前。
「為什麼……」哀彌夜的聲音很輕也很低，只是室內太過寂靜，即使輕聲說，也分外明顯。
希瑞爾靜默地看著她。
「還要出現在我面前……」
「不可以讓我像正常人一樣生活嗎？」
「還要我怎麼做？」
哀彌夜啞著聲音，眼睛微紅，「還要我怎麼做你才能離開我？你才能徹底從我的世界裡消失？還要我怎麼做？！」
死一般的寂靜。
希瑞爾斂眸，眸中一片暗色，骨節分明的手指幾不可查地動了一下，「抱歉……」
最想見的人這一輩子都不想再見到他。
「不要再出現了，可以嗎？」她輕輕啜泣了一聲，「你安全地活在這個世界上對我來說就是一種折磨。」
闔眸。
這是他應得的。
.
不知道哀彌夜走了多久了，天已經濛濛亮了，氤氳的霧氣在藥園裡繚繞著，翠綠蒙在一片神秘裡反而顯得嬌豔欲滴。
他解開襯衣扣，蒼白的肌膚上是一條條觸目驚心的裂痕，紅色的嫩肉翻開來，血液汩汩流淌後乾涸的痕跡。
一點一點處理著傷口，他沉默著，像是察覺不到疼痛一般。
如果一開始沒有那麼做，如果一開始沒有被惡魔引誘做出那些事……
那這個世界該是多美好啊。
☆、82
所以, 無論在哪裡都是不安全的，不是嗎？
哀彌夜走得很慢, 忽然停了下來, 忍不住捂著嘴, 不讓自己的嗚咽聲洩露出來。
到底還要怎麼樣？
憑什麼這個世界只有她一個人擔驚受怕？
這個世界黑暗病態扭曲, 憑什麼只讓她一個人看到？
為什麼最親近的人，卻成了她一生的夢魘。
為什麼……
為什麼只有她要受到這種命運的折磨？
既然這個世界如此不公平的話，為什麼還要存在？
既然沒有存在的必要，那就消失啊！
全部都消失啊！
紫羅蘭的眸色不斷加深，逐漸褪為墨黑，深沉黑暗，似地獄深處的濃墨重彩，再看不見光。
雪白的長髮一點一點從根處褪成烏黑，人類最深處的欲望被無限放大, 惡魔侵佔了靈魂, 完全吞噬。
原本存在於內心的所有美好被逐漸剝離出來, 理智似火一般燒灼殆盡，只剩下瘋狂的晦暗在不斷彌漫。
周圍的溫度驟降，因為乙太粒子加成而讓她的能力被最大化釋放, 原本就是寒冬，此刻溫度驟然變化, 到了更加難以承受的程度。
她身邊離得近的金屬欄杆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結冰，她所在的地面已經有了令人驚懼的冰層。
察覺到這一點的人們驚叫著跑開，還有不明所以的路人聽到聲音轉過來看, 喉嚨像是被死亡扼住一般，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只是瘋了似的逃離這個地方。
而她的身後，卻有一個人沒有離開，深綠的眸中閃過暗芒，蒼白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摩擦著權杖的邊緣，嘴角輕勾，冷峻的臉龐上浮現出邪惡病態的笑容。
一切都在按照他的預計進行著。
從一開始就知道要利用誰，只不過……
深綠色的眸垂下來，也不是完全沒有情感……
在那些逢場作戲的歲月裡，和她相處的時光裡，並不是所有的情緒都是假的。
但他沒有通過犧牲她的生命來換取利益，這已經是他做出最大的讓步了。
.
「娜塔莎？」
雖然被叫到了名字，但娜塔莎卻沒什麼反應，依然忙著手裡的事，輕啟紅唇敷衍地應了聲，「怎麼了？」
「……你最好來看一下。」
實在是被螢幕裡的畫面驚訝到了，才這樣說，從沒有見到過那樣大一片區域被凍結了。
荒無人煙的，像一座死城……
被寒冷清洗，氣溫低到不可思議，去支援的人穿著特定的裝備才能進入，平民已經被全部撤離了，好在沒有傷亡，這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透過螢幕，雪城裡的人格外顯眼，烏墨般的長髮，深紫色的眼睛，嫣紅的嘴唇，皮膚似白玉般精緻無暇。
比玫瑰更嬌豔，卻比曼珠沙華更罪惡。
蘊含著極具侵略性的瑰豔，驚心動魄到常人難以招架的綺麗，是世所罕見的美人，註定不能像普通人一樣生活。
只一眼，娜塔莎便認出來了。
是哀彌夜。
還是讓洛基找上她了。
之前就讓史蒂夫去招募她了，並不只是單純的招募，忌憚她體內洶湧的能力，也要保護她免受洛基的傷害。
他的權杖，會改變一個人的心智。
哀彌夜不是神明，所以一定會受到影響。
果不其然。
看見那座死城就知道了，漫天飛雪，白茫茫一片，除了哀彌夜，還有誰能做到這樣的程度。
娜塔莎的手指摸到通訊器的位置，表情變得凝重。
「有誰能找到夏洛克·福爾摩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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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完全面目全非了，和先前的樣子相比。
卷髮男人抿著唇，看著遠處已經完全無意識狀態的哀彌夜，蒼白的手指微微握緊又放開，洶湧的情緒被壓制住，沉默著。
無論是誰，都要讓他付出應有的代價。
微型聯絡器有了聲音，向他做出指示，夏洛克穿著厚重的裝備走不了太快，等到了哀彌夜身邊，他已經不能通過觀察環境來分辨溫度了。
他的出現讓哀彌夜從無意識狀態中清醒過來，近乎烏黑的眼眸是沒有邊際的絕望與悲愴，她透過玻璃看到了他。
離得近了，夏洛克才發現哀彌夜的皮膚上有細細的冰痕，是透支能力的後果，如果冰痕的面積過大，會出現更加難以承受的代價。
「夏洛克……」
她念著他的名字，聲音像是從亙古的地方傳過來一般，唯一沒有記起來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來，一幅幅畫面從她眼前閃過。
夏洛克從高樓跳下的時候，她就在那裡，眼睜睜看著他拋棄她。
聲音消失了，畫面成了黑白，遠處的水平線被無限拉長，茫茫白雪停了下來。
唯一一個看不見死亡日期的人，一直以來都告誡自己不要完全付出情感，最後卻還是完全讓自己陷入進去了。
唯一的信仰，唯一能夠相信的人，也欺騙了她。
這個世界再沒有羈絆了。
指尖像是回憶起過去電壓器的刺激而隱隱作痛，為了活著，她不得不忘記他。
原來有的記憶，被遺忘是有緣由的。
為什麼還要記起來呢？
哀彌夜抬起眼，蒼白絕望，像是已經死去了一般，烏黑的顏色越發加深，混亂瘋狂到了極致，最後慢慢歸於平靜。
這樣也好。
總比一直擔驚受怕什麼時候失去他好。
她抬起手，蒼白的肌膚上已經出現了無數的冰痕，她輕輕揮了揮手，夏洛克就被一股力推了出去，緊接著，她的身邊就有了一層無形的屏障，再沒有人可以進入。
如果連唯一可以讓哀彌夜清醒的人都不能讓她停下來……
使用暴力只會兩敗俱傷，這會是洛基最想看見的畫面。
更何況，這種情況下，想要靠近都已經成了一個巨大的難題。
遠遠的，夏洛克推開了工作人員為他卸下厚重裝備的手，他靜默地看著哀彌夜，心跳一瞬的靜止，過了幾秒，他才開口，聲音沙啞。
「查理斯·賽維爾。」
「他能讓哀彌夜清醒。」
X教授。
被告知了事態的嚴重性以後，查理斯沒有一點猶豫就趕了過來，他在看見哀彌夜的那一刻，幾乎僵硬在原地。
之所以放棄，是因為他以為夏洛克會是哀彌夜的未來和依靠。
但現在，他後悔了。
不應該是這樣，如果一開始就保護好哀彌夜，如果一開始無差別搜尋兇手，就不會漏過她的哥哥和姐姐，也就不會讓她遭受那樣的過去。
☆、83
他不用進入那個寒冷的區域, 即使隔著這麼遠，他都能感覺到哀彌夜的絕望, 萬念俱灰的悲愴。
在查理斯完全進入哀彌夜的思維裡後, 鋪天蓋地的黑暗席捲而來, 連她都忘記的記憶深處裡也是無邊無際的驚懼, 是來自殺人犯的虐待與折磨，充斥著地獄般深淵裡的晦澀。
曾窺探見的美好蕩然無存，像是被無差別清除乾淨，連一點可憐的殘留都沒有，就像從未出現過。
比冰冷的機器更冷漠殘忍。
情感被人剝奪了。
這比他想的要嚴重得多，但凡還能找到哀彌夜內心存在的美好，他就能和哀彌夜進行交談，把她從那個黑暗的世界里拉回來。
但此刻，她什麼都不相信了。
沒有信仰的人, 要怎麼讓她相信這個世界尚且還有許多美好。
面對娜塔莎詢問的目光, 查理斯只是搖了搖頭, 蔚藍色的眼睛垂下來，不知道該如何做才能讓哀彌夜重新獲得對情感的感知能力。
他用自己的能力幫助過很多人，太多了, 他都數不清了。
卻唯獨，沒能幫助到最喜歡的女孩, 一次都沒能幫到。
無力的感覺在心頭壓得喘不過氣來，眼睜睜看著，她孤零零地立在寒風裡, 周圍是沒有一片白茫茫的蒼涼，眼睜睜看著她被絕望吞噬。
如果一開始就將她就在身邊，事情遠不會淪落到這地步。
是他自以為是，以為夏洛克能拯救她，是他放任自己最愛的女孩一步步走向危險，是他的錯。
修長的手指握緊又鬆開，眼中的微光似黎明即起的曙光，泛著瀲灩。
得知連查理斯也沒有辦法後，娜塔莎向托爾作出指令，既然沒有辦法讓哀彌夜自己停下來，那就只能通過武力讓她停下來了，這是對所有人的生命安全做考慮。
一股劇烈的神力注入她的身體裡，幾乎是一瞬間，乙太粒子就將其吸收了，承載了這股神力，使得原本就是強弩之末的哀彌夜瀕臨崩潰。
因為被剝奪了情感所以才會讓洛基利用，但也正是因為洛基將她的情感剝奪了，她才會因為沒有信仰而無法像那些被憤怒所支配的人們一樣歇斯底里不顧一切。
這是最好的一點也是最糟的一點。
如果是徹底的壞人，他們不必考慮這麼多，只是，恰好相反，這個孩子已經經歷了太多令人髮指的慘劇，親見好友的死亡，被哥哥姐姐利用甚至差點被殺害，殺人犯卻仍對她窮追不捨。
即使這樣，她也沒有成為自己所恐懼的罪惡，在經歷了那些事以後，她仍能保持最初的模樣。
到了現在，仍擺脫了不厄運。
快樂是上帝賜予的，痛苦也是。
冬季的末尾是無端端的冷意，不願離去的寒風凜冽纏綿，即使這樣，春天也還是悄然而至，青綠色的細草吐出嫩心，嬌豔的姿色勝過了花苞。
溫度慢慢回升，春季到來的時候，雨也來了，細細的雨落在木沿上發出悶響，少女站在圍欄裡，手輕輕搭在欄杆上，羊脂玉般的皮膚潔白無暇，點點雨珠沾到她的手臂上，她卻毫無察覺，只是無聲地看著眼前的風景。
她身後的男人眸光微動，將外套披在她瘦削的肩上，剛一動作，她便轉過身來，看見是查理斯，唇角微揚，小小的酒窩讓她看上去多了幾分俏皮。
「查理斯早上好啊。」她的聲音清甜可人，仿佛耶誕節的糖果般甜蜜。
她最近氣色好了很多，想來是因為最近洛根的到來，讓她有了些安全感。
洛根回來是偶然，他意識到哀彌夜不見的時候，只是坐在店門口吸了根煙，安排好Chris和Sherlock後，在書店守了一段時間，還是離開了。
沒想到能在賽維爾莊園再次遇見哀彌夜，他索性就留在了這裡。
賽維爾莊園對她而言不算陌生，但在這裡她沒有什麼認識的人，雖然孩子們都很親近她，但她仍有些沉默寡言，洛根來了之後，這種情況倒是好了很多。
自從去年冬季哀彌夜從神盾局轉移到賽維爾莊園修養後，她就沒像這樣笑過了。
他一直沒有提過之前的事，他既不想讓她再記起夏洛克，也不想她離開。
去年的寒冬，他眼睜睜看著哀彌夜被注入托爾的神力後身體出現無數裂痕的模樣，觸目驚心到令人顫抖，他不知道哀彌夜會忍受什麼樣的痛苦，但他不想再讓她經歷那樣的事了。
他分明可以比夏洛克更加周全地保護好她。
所以……
蔚藍色的眸子垂了下來，長長的眼睫遮住了裡面的情緒，骨節分明的手指微不可查地動了動。
初春時節還殘留著一點寒冬的冷意，他自然地為她穿好外套，她眉眼微彎，紫羅蘭的眼睛像一個漩渦。
太過漂亮的女孩，即使什麼也不做，也彌漫著難以抗拒的引誘。
他不自覺地舔了下唇，心底起了漣漪，碧潭上蕩開一圈一圈的紋路，他輕歎了一聲，撫摸著她的頭髮，手下柔軟順滑的觸感讓他的動作更加小心翼翼，既像是怕傷害到她，也像是怕她拒絕他。
確認哀彌夜沒有任何不適的情緒，他才松了一口氣。
唯一不想被她拒絕，所以才會小心到這個程度。
雨勢慢慢小了，她忽然抬起頭，看著某個方向，眉頭蹙了起來，不知道在想什麼。
.
英國倫敦，貝克街221B。
窗簾被拉上，外界的光亮被死死地關在外面，房內一片漆黑，東西都雜亂無章地擺放著，只有茶几上放著一台乾淨的筆記型電腦。
卷髮男人窩在沙發裡，骨節分明的手指握著針管，將裡面的試劑注射到手臂裡，針尖刺入皮膚裡有尖銳的疼痛，他沒什麼表情地取出針管，隨手放在桌上。
他是背對著電腦的，螢幕已經因為長時間沒有操作而黑屏了，過了一會，電腦忽然傳來了『叮』地一聲，在過於安靜的房間裡，聲音就格外明顯了。
他頓了一下，轉過身來，螢幕亮了。
是一個位址。
☆、84
春季初的莊園一片祥和, 青綠色的嫩芽剛長出來，儼然一副生機盎然的景象。
今天休假, 孩子們都約著出去看電影了, 平日裡和她最親近的孩子也邀請了她, 反正也沒有事情可以做, 倒不是不可以去。
哀彌夜站在衣櫃前挑了會衣服，大多都是查理斯買的，顏色都是淺色系的，她其實更喜歡黑色，但她沒提過，只是衣服而已，她不想麻煩查理斯。
剛從衣櫃裡挑出來，還沒來得及換，敲門聲就響起了。
以為是孩子來催她了, 她幾步過來開門, 想說些什麼, 卻看見來的人是查理斯。
哀彌夜微愣了下，「查理斯……」
剪裁精緻的黑色西裝，在他身上流轉的紳士氣息, 都讓他像一位王公貴族。
不，他原本就是天之驕子。
只是, 他從未因為而驕傲過。
查理斯的眼裡仿佛住進了億萬星辰般熠熠生輝，細碎的星輝璀璨斑斕，他噙著笑, 專注而溫柔地看著她。
「親愛的凱霖小姐，你願意借我一點時間嗎？」
聲音低沉卻溫柔，屬於男性的獨特魅力開始發酵，似迷人的酒香，一點一點彌漫在空中。
她有些反應不過來了，說話都慢了下來，「但我答應了伊凡……」
窗戶沒有關，初春的風不算太冷，卻也仍舊夾雜著寒冬殘留的寒意。
她無意識地瑟縮了一下，查理斯自然地脫下衣服也她披上，眼裡還帶著笑意，「我已經從伊凡那裡借走你了。」
「那……要叫上洛根嗎？」
洛根在這裡可有無數迷妹迷弟，孩子們都很欽佩他，今天休假的話，應該會有很多孩子邀請他一起出去，只是，以他的脾氣，不太可能同意。
「他去接Chris他們了。」
他沒有念出Sherlock的名字，他不想讓她記起那個男人的存在，這是他的私心，沒有人願意自己心愛的女孩總是想著另一個人，他也是這樣。
「看起來……」她彎了彎眼睛，「我不得不借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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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夜晚的燈紅酒綠才剛剛開始，一些生命的意義現在才出現，真正來買醉的人並不多，大都是一些熟客了。
但洛根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來過了，他坐在吧台邊喝酒的時候，常見到他的醉漢搖搖晃晃地來到他身邊，啞著嗓子問，「你是不是……那家書店的？」
這附近只一家書店，極富古典氣息的書店，最令人驚訝的倒不是書店本身，而是書店的旁邊住著一個諮詢偵探。
那個買通所有流浪漢的卷髮男人。
洛根瞥了一眼醉漢，沒什麼表情，自顧自地喝著酒，今天已經太晚了，既然趕不回去了，索性第二天再走。
見他沒回答，醉漢也坐在了他身邊，「我經常看見你在那，店長可真漂亮啊……」
他說的店長，自然是指哀彌夜了。
洛根握著酒杯的手指頓了一下，隨即又一飲而盡，不再看他，起身準備結帳離開。
醉漢也飲了一口杯子裡的酒，斷斷續續地說，「每次看見你……看店長的眼神……」
「就讓我想起了我妻子看我的眼神……」
醉漢慢慢低下了頭，眼圈發紅，佝僂的身軀被歲月打磨，他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卻什麼也說不出口了，只剩下一聲極輕的嗚咽聲。
大部分時候，只有失去才讓我們清楚什麼是重要的。
洛根眸光微沉，抿唇，一邊結帳一邊從口袋裡摸出了一根煙，從酒吧裡出來，一股寒風襲來，像吹進了骨子裡，他卻像仿佛沒有感覺到一樣。
夜晚的天空乾淨明亮，星辰點綴在黑色的夜幕上，星輝與皎月相輔相成，巨大空曠的黑暗籠罩了整個世界。
洛根慢慢點燃手裡的煙，呼出的煙在空氣中繚繞，略顯痞氣的面容是不少女人的心頭好，卻因為他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氣場望而卻步。
沿著街邊走了一會，他熄滅了手裡的煙，想起了剛才那個醉漢說的話。
他從不認為喜歡一個人和她是否有伴侶有關係，尤其是現在她已經不在夏洛克身邊了。
他當然也能看出來，查理斯對哀彌夜不同尋常的上心。
只是，那並不會改變什麼，他低下頭，看了看手機螢幕，女人微側著頭，閉著眼睛休憩，長長的眼睫似蝶翼般。
柔順的長髮輕輕搭在她的肩後，雪白的肌膚光滑細膩，無聲地透著引誘的氣息。
哀彌夜……
他斂眸，將手機放回口袋裡，向著書店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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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洛克到達賽維爾莊園時，已經只剩下寥寥幾個人了，大部分人都趁著休假出去了，只有一些警衛還在輪班。
所以，他幾乎沒有耗費什麼力氣就進去了，一路上都沒有什麼阻礙，這裡的建築風格和分佈他很熟悉，只在短短半個小時內，他就找到了哀彌夜的房間。
只是，推開房門以後，並沒有見到那個他朝思暮想的女人。
蒼白的手指沿著木質地板的縫隙摩挲著，他低垂著眼，仔細地觀察她的房間，色調和她的喜好符合率在百分之八十以上，但一些特定的裝飾卻不是哀彌夜的風格，這個房間，毫無疑問，是查理斯·賽維爾佈置的，那個覬覦他未婚妻的男人。
夏洛克蹙眉，淺色桌上擺放的照片，是哀彌夜和查理斯小時候的照片，兩個小孩子牽著手，臉上揚著明媚的笑，自由快樂。
他伸出手，想也不想地將照片反過來扣在桌上。
忽然，他手指一頓，看著旁邊的筆記型電腦，不動聲色地打開，在看見螢幕上要求輸入密碼的指示後，幾乎沒有停頓地在鍵盤上敲打了幾個字母。
他的唇角不自覺地上揚。
Sherlock。
密碼輸入正確。
☆、85
話劇院的表演十分出彩, 很難得的，她也對表演產生了一點興趣, 當然, 她暫時沒有進入這個行業的想法, 但至少, 她總算對某些東西有了興趣。
不像之前那樣，對所有事都無欲無求，擁有什麼和失去什麼都不能讓她的情緒有太大的波動。
不像她這個年紀的人該有的樣子。
從話劇院裡出來以後，查理斯帶她去了餐廳，正巧到了飯點，餐廳的人很多，不過因為查理斯有預約，所以倒沒有耽誤多少時間。
考究的桌布，精緻的玻璃杯, 潔白的餐巾被疊放整齊, 燭火搖曳生姿, 室內幾乎無風，比室外溫暖得多。
哀彌夜半撐著下巴，指尖摩挲了一下玻璃杯的杯腳, 光滑的觸感讓她有些失神，幾乎是潛意識的, 她收回了手。
太過精美的東西總是很容易就消逝。
而對它們有所期待正是一切不幸的根源。
即使過了這麼久，她也依舊沒能戒掉這樣下意識的退縮，就好像, 只要不投入感情就不會因為失去時太過失望而萬念俱灰。
但這樣，就失去了太多太多的際遇，沒有付出過，所以才不夠完整。
缺失的東西太多了，要一點一點補回來。
唯一慶倖的是，她還年輕，一切都還來得及。
查理斯也依然注意到了哀彌夜剛才下意識的舉動。
他卻什麼也沒有說，修長的手指翻著功能表，垂下眼，仔細地斟酌，現在仍然是哀彌夜的身體恢復期，有一些食品她現在是不能享受的。
等他關上功能表遞給服務員的時候，哀彌夜察覺到口袋裡手機輕微的震動，但在吃飯的時候看手機，有些不禮貌，她舔了舔唇，準備回去的時候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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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著莊園的石頭路，哀彌夜走得很慢，她漫不經心地掃視著旁邊的參天喬木，那些伸展開的枝葉繁茂地生長著，孕育著無限的生機，仿佛只是看著，就能讓人產生希望。
在這裡休養身體的確是一個非常好的選擇，更何況，這裡還有很多可愛的人。
查理斯和她並肩著，他幾乎能聽到心跳的律動聲，明顯又清晰，他一直期待著，能夠和心愛的女孩更進一步。
現在卻忽然覺得，也許就只是這樣，他也足夠滿足了。
如果時間可以再慢一點，如果他能一直在她身邊，如果厄運不再降臨，該多好。
從這裡到房間的路不算太長，但因為今天休假的原因，查理斯並不急著回去，於是帶著哀彌夜看了看莊園的其他地方，等回去的時候天已經黑下來了。
兩個人的房間並不遠，所以查理斯送她到了門口的位置，他眼帶笑意，蔚藍色的眼睛仿佛住進了億萬星辰，似深海般浩瀚神秘。
「晚安，哀彌夜。」
他的聲音也很好聽，溫溫柔柔的，不緊不慢，很有耐心。
哀彌夜傾身抱了抱他，禮貌又得體，櫻花般的唇微微上揚，聲音甜軟，「你也是啊，查理斯，晚安。」
房門關上以後，查理斯並沒有馬上離開，垂下眼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微微握緊，怎麼會覺得足夠，當渴望的枷鎖被一點一點撬開，他就沒辦法讓自己想上一次一樣紳士禮貌地讓哀彌夜跟著那個男人離開了。
喜歡到了骨子裡，割捨就太困難了。
眸光微沉，他抿了抿唇，過去都應該被時間沉澱，現在才是最重要的。
房間內，一片漆黑無光，哀彌夜似乎也習慣這個樣子了，她並沒有開燈，只是按著記憶裡的路線走到床邊，脫了外套後才伸手去摸床邊的小燈。
啪嗒一聲，整個房間便亮了起來。
但燈光並不刺眼，她捋了捋額前的碎發，開始一顆一顆地解開身上的襯衣。
襯衣半退，白皙的肩頭整個都露了出來，光潔的肌膚有著奶油般的光澤，仿佛上好的羊脂玉完美無瑕。
身後的男人喉結微動。
驀地，她的動作頓住，下意識地轉過身來，瞧見了本不該出現的男人。
沒有驚呼，甚至連情緒波動都沒有，她慢條斯理地穿上退去一半的衣服，仔細地扣好襯衣。
她輕歎了一聲，才道，「夏洛克……」
一早就知道會有這一天了。
她意識完全清醒的時候就已經在賽維爾莊園了，在神盾局的時候，大部分時間都是昏迷狀態，偶然醒來也只感覺到四肢崩裂一般仿佛要死掉了一樣。
唯一值得慶倖的是沒有真的死掉。
但她記起來了最後的，關於夏洛克的記憶，他在她的眼前死去，那些她為了忘記他的痛苦也如同潮水般一湧而來。
過去，永遠沒有被埋葬的那一天，無論過了多久，它們都會重新從地底裡爬出來，出現在人們面前。
但她不知道，那些過去，到底該不該翻篇，她一向很沒安全感，她不明白該如何處理，所以才逃避著不去面對現實。
在情感上，她真正在乎的，只有夏洛克一個人而已。
可是心裡一直沒有平靜下來，就好像隨時都會失去，到了賽維爾莊園以後，心卻靜下來了，這種感覺小部分是源自這裡的孩子們，大部分是查理斯給予的。
那種相處模式很舒服，她很喜歡查理斯，這樣純粹，當然，無關愛情。
她的目光回到夏洛克的身上，他棱角分明的下顎上有淺淺的胡渣，蒼白的眼睛一如既往的銳利深邃。
「你該回家了。」
他的嗓音醇厚低沉，如大提琴的音調富含藝術感。
他伸出手，寬大的手掌裡躺著一個小巧的絲絨盒子，他慢慢打開，裡面是一個精緻的鑽戒，在燈光下仿佛一顆耀眼的明星。
卷髮男人半跪在地上，抬起眼看著她，靜默著。
他向她求婚。
在這個治癒了她的地方。
☆、86
窗戶是開著的, 夜晚的風帶著些微的寒意，深色的簾布被撩起, 像大海的波瀾起伏, 透明的玻璃窗外是無盡的黑夜, 深沉而溫柔。
暖色的光打在她的身上, 仿佛披著一層金紗，遙遠又不忍褻瀆，似天上的皓月，璀璨斑斕。
桌上還擺放著一束新鮮的玫瑰，嬌豔的花朵綻放著，純粹的紅色沉澱了太多美麗，枝幹的刺卻尖銳危險。
哀彌夜低垂著眼睛，看他手裡的絲絨盒子，燈光照射在鑽石上, 晶瑩璀璨, 折射出細碎的光, 精緻獨特。
如果……
真的答應了他。
她默不作聲，眸色靜靜的，似一點一點沉入大海, 毫無波瀾。
他卻看得分明，她的瞳孔擴張, 如果能夠觸摸到她的頸動脈，一定也能發現她的心跳速率到了每分鐘151下。
空氣沉寂下來，他比任何時刻都更加專注認真, 身上冷冽疏離的氣息因為在她身邊而沖淡了許多。
他的聲音有些低沉，「我知道我在情感方面的敏感程度很低，但我學什麼都很快，你需要的任何事我都可以為你做到，只要你表達出任何需求，我都能察覺到，所以你不必擔心。我清醒的每一刻，我對你做下的承諾，就永遠生效。」
「你是我遇見過最勇敢的女孩，哀彌夜，我愛你，這句話是我深思熟慮後的結論。我和你擁有相似的靈魂，你不能否認，我和你彼此吸引。」
「你可以利用我，你可以從我這裡直接獲取任何你所需要的，甚至你可以通過我來得到你需要的資訊，顯而易見我是一個天才。」
他看著她，仍舊保持著半跪的姿勢，微微揚頭，分明的下顎線條流暢自然，冷峻的臉龐卻柔和了。
「所以，我不會讓你再受到傷害。」
他的聲音清晰，卻仿佛從亙古的歲月穿越而來，遙遠，卻給她莫名的安定感。
她不知道理性的人應該怎麼思考，她不知道自己猶豫什麼，她也不知道她和夏洛克是如何走到這一步的。
很多時候，她都有些分不清自己到底是為了什麼而活著。
玫瑰花瓣上迎著幾顆水珠，更顯嬌貴，有攻擊性的尖刺卻阻攔接近，它馥鬱的花香彌漫在房間裡，透著絲絲甜味，仿佛是引誘，又仿佛是拒絕。
她有些恍惚，好像看見過去的時光從眼前一點一點穿過，那些已經變得不再重要的黑暗，那些沒有殺死她卻折磨她多年的深淵。
她沒有被毀掉，但她也不是無堅不摧。
她身邊的人已經一個接一個地死去，從小時候開始，這種悲劇就一直持續著。
哀彌夜的能力讓她提前知道了死亡日期，這不是一個好能力，但也減免了她對悲劇發生時的痛苦。
而夏洛克，是她唯一無法看見死亡日期的人。
未知因素總是很難掌控。
但他總能給她帶來安定感。
哀彌夜抿了抿唇，白皙的指節無意識地扣緊，想按捺下不安分的心跳，卻只是徒勞。
他的卷髮有些淩亂，但精緻剪裁的西裝很適合他。
她忽然走近了，目光落在他手裡的鑽戒，
.
早上起來的時候，哀彌夜還有些不清醒，腦子裡昏昏沉沉的，勉強睜著惺忪的睡眼，挪著步子移向浴室。
手卻被夏洛克捉住，他輕輕一拉，便將她整個人拉入了懷裡，嬌弱的美人，渾身像是沒有骨頭一般。
距離太過靠近，他甚至可以聞到她身上的馥鬱，如酒的醇厚濃香，四溢的香氣撲面而來，甜味與馥鬱混合在一起，勾人到了極致，他近乎一瞬間，沉下了眸。
哀彌夜還不明所以，她輕輕掙了掙，顯然是徒勞的，她便放棄了，因為剛睡醒，聲音還帶著幾分慵懶的沙啞，「夏洛克……」
「放開我。」
語調卻是輕輕柔柔的，絲毫不像命令，反而像是女孩撒嬌的語氣，讓人心不免軟下來，即使她想要星星，也會願意給她摘一顆。
夏洛克的手指微微收緊，扣在她的細腰上，下顎抵在她的肩上。
太過漂亮的女孩，沒有保護自己的能力，這是她在所有人眼裡的樣子。
在他的面前，更是如此。
仿佛他稍微用力，她就會如透明玻璃般碎掉。
「？」
遲遲得不到夏洛克的回應，哀彌夜嘗試轉過身來，卻被對方牢牢禁錮住，一點間隙不留。
空氣中有清晨露水的清新，乾淨涼爽，她慢慢清醒過來，聲音微冷下來，學著他平時與人說話時的倨傲，「我記得我昨晚並沒有答應你的求婚，福爾摩斯先生，你該得體些。」
夏洛克的眸平靜無波，唇角卻不自覺地上揚，自己愛的女孩在用他的語氣和他說話，這種感覺……很奇妙。
至於昨晚的求婚，口是心非向來是她最擅長的事情，要改變的不是她的想法，而是她說出口的答案。
愛情的角逐，更像是單方面的誘哄，更何況，他昨晚就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真正的答案不是說出來的那一個，而是她所表現出來的那一個。
而她的每一個動作，都在告訴他，她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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諮詢偵探先生來到賽維爾莊園這件事，即使瞞也瞞不了太久，查理斯的能力向來很出色，更何況哀彌夜也不打算瞞住查理斯，這並不是什麼不可以說出口的事情。
她沒有什麼過多的想法，對於夏洛克的求婚，雖然有些意外，但也沒有太過驚訝，就好像，早知道會有這一天的到來。
但是……
查理斯好像不太喜歡夏洛克。
哀彌夜有些無奈地看著飯桌上隱隱的硝煙氣息，很難想像，查理斯這樣溫柔一個人，也會劍拔弩張。
她的目光轉向卷髮男人，他銳利的眼睛像正在運作的電腦，精妙準確地獲取自己需要的資訊。
剛見面時下顎處淺淺的胡渣已經刮乾淨了，眼底淡淡的青色也消失不見，來到這裡後，夏洛克的臉色好看了許多。
哀彌夜思緒忽然有些飄忽，已經超過了預先約定的時間，洛根為什麼還沒有回來？
☆、87
就在哀彌夜擔憂著洛根什麼時候才回來的時候, 賽維爾莊園迎來了櫻花盛開的時節。
與此同時，哀彌夜的身體也好得差不多了。
今天一早, 她就沿著莊園的湖邊走了一圈, 正巧碰上了回來的洛根, 她快步迎上去, 瞧見了他牽著的兩隻大型犬，忍不住笑道，「嗨，洛根，看起來你和他們相處得還不錯。」
說著，她蹲了下來，摸著興奮得恨不能撲進她懷裡的Sherlock，而Chris相對而言鎮靜得多，如果不是使勁搖擺的尾巴暴露了他的心情, 哀彌夜還會以為Chris不喜歡她了。
自從Sherlock成年以後, 就很少有人能夠拉得住他了, 不過好在是洛根，這個任務對他而言並不困難。
幾天來不是堵車就是有人找他的麻煩，導致歸期遲了又遲, 連日的疲憊讓他看上去臉色有些不好。
只是，在看到她臉上明媚的笑容時, 他不禁緩和了臉色，稍微松了鬆手中的牽引繩。
得了空隙的Sherlock激動地蹭著哀彌夜，金黃色的毛髮在陽光下不能更漂亮, 讓人忍不住伸手去摸他的頭。
許久沒有見到自家寶貝，她也很高興，一隻手抱著Sherlock，另一隻手去攬著假裝淡定的Chris。
被主人撫摸的Chris尾巴搖得更歡，那雙亮晶晶的眼睛熠熠生輝，頭探過去蹭著哀彌夜的身體，辛苦經營的偽裝不攻自破。
她很快樂，很少看見她能笑得這樣漂亮。
幾日來趕路的疲憊煙消雲散，洛根的唇角微揚，眼裡有著不易察覺的縱容，這樣美好的時刻，他幾乎有些想從口袋裡掏出一根煙來，顧及到哀彌夜的身體還未完全痊癒，他放棄了這個想法。
現在時間尚早，哀彌夜到不急著回去，但考慮到洛根趕路這麼久，她安撫性地拍了拍兩隻興奮的狗狗，看向洛根，「你現在怎麼樣？感覺累嗎？如果想要休息的話，我可以先帶著他們離開。」
她蹲在地上，毛茸茸的腦袋仰著，紫羅蘭的眼睛靜靜地看著他，兩隻成年大型犬在她身邊，襯得她很小一隻。
柔柔弱弱的模樣格外惹人憐愛。
心驀地軟下來，他眸色微動，低聲道，「不用。」
「真的不用嗎？」
她還是不太放心地再問了一遍，畢竟身體的事情，只有自己才清楚。
這些日子，因為身體的原因，有太多事情都不能做，尤其是飲食上的禁忌讓她委屈了很久，現在不免在這上面多了分心思，自己受過這樣的委屈，所以才不希望別人再經歷一次。
她忽然有些失神，無意識地撫摸著Chris毛茸茸的腦袋。
所以，既然她已經經歷過那些，讓人瀕臨絕望的過去，就不再希望，別人也有那樣痛苦的一天了。
早該……明白這個道理的。
也沒什麼值得猶豫的事情。
這是復仇者們在做的事情啊。
想通了這一點，她的眼睛驟然明亮，唇角上揚，小小的酒窩無端生出幾分甜蜜氣息。
生活本來就很無趣，如果自己的心也像那些罪犯一樣冰冷的話，看著這個世界也會很累吧。
洛根移不開眼了，他沉默地看著她，她鮮少這樣笑，純粹又乾淨，往日只覺得哀彌夜很美，是帶刺的美，尖銳又具有攻擊性，讓人只一眼，就忘不了了。
更何況，還有那樣特別的經歷，神秘的面紗籠罩在她的身上，越是看不透就越想要去瞭解，去窺探。
但現在，他只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
清晨的賽維爾莊園翠綠悠然，湖邊有孩子們在看書，路過的時候，哀彌夜看著那碧綠的水，忽然就有些想去海邊了。
她拍了拍還處於興奮狀態的Sherlock，金色的毛髮柔軟光滑，她摸著摸著就忘記了自己原本想讓他冷靜下的想法了。
叮的一聲，手機鈴聲讓她回過神來，她摸了摸衣服口袋，卻一時沒能找到手機，再加上手裡還拉著牽引繩，實在很不方便。
她想著Chris就在旁邊，Sherlock應該也不會跑到哪裡去，於是她鬆開了牽引繩，低下頭來找手機。
誰知道剛一鬆手，Sherlock便脫離掌控望著遠處的草叢跑去，Chris沖著他吼了兩聲，Sherlock這才停了下來，有些委屈地轉過身來，濕漉漉的眼睛來回地轉，像在撒嬌一般。
真是不讓人省心。
哀彌夜輕歎一口氣，終於找到了手機，一邊接聽電話，一邊往Sherlock的位置走去。
「金魚小姐，請問你要走到哪裡去？」
低沉的嗓音從手機裡傳來，與往日相同的刻薄語調。
她停了下來，轉過身。
那個人正握著手機站在不到十米遠的地方，他的卷髮有些淩亂，冷峻的下顎線條平添了幾分疏遠冰冷。
「……夏洛克。」
她掛斷電話，沒有動，只是站著。
春季的賽維爾莊園無疑是最生機勃勃的地方，青翠碧綠的草地與森林，沒有外人踏足，與世隔絕的世外桃源，高大直逼蒼穹的喬木，枝葉向天上伸展而去。
風一吹，樹木的綠葉就發出簌簌的聲音，波光粼粼的湖面被輕拂開，一圈一圈紋路蕩開，溫柔又靜謐。
她的發溫順地落在肩後，紫羅蘭的眸迎著山間清泉，澹澹水光綻放。
時間仿佛靜止了。
那些過去的歲月如同細碎的星光慢慢穿過她，她好像近了，又好像更遠了。
低低的嗓音從喉間溢出，他身上冰冷的氣息被沖淡了，「我的承諾依然奏效。」
承諾？
她看向他。
諮詢偵探先生的臉上露出勝券在握的笑容。
「如果你真這樣認為。」哀彌夜慫了下肩，顯然明白夏洛克在暗示什麼，她無所謂道，「我可不知道能不能給您一個滿意的答案，福爾摩斯先生。」
說完，她不再看夏洛克，轉過身帶著Chris和Sherlock回了房間。
賽維爾莊園的附近的確是有一片海域的，在兩年前被查理斯買了下來，現在已經屬於賽維爾了。
她換了泳衣，套了件外套過去，她是一個人去的，整片海除了她沒有第二個人，分外安靜。
今天不是假日，孩子們都還在上課啊。
她這樣想著，脫掉了外套，一步一步往海裡走去。
水有些涼，卻很舒服，她沒有走太遠，為了安全著想。
她閉上眼，耳邊傳來水擊打岩石的聲音，感受著水的波動。
一雙冰冷的手從身後抱住她，她驀然睜眼。
「一個人外出是很不理智的決定。」
低沉又熟悉的聲音。
鑒於這位諮詢偵探先生出色的格鬥天賦，她放棄了掙脫他的想法。
也或者，她不想掙脫。
☆、88
「夏洛克, 得體些。」
她的聲音軟軟的，似浸了陳釀老酒, 透出絲絲甜味。
分明是命令的口吻, 她說出來卻像是撒嬌一般毫無威懾力, 反而勾起了人們心中的保護欲。
而夏洛克, 自然是不會聽的。
尤其是現在，他能清晰地感覺到她的心跳聲。
一個人的身體是永遠沒辦法說謊的。
如果夏洛克肯聽她的，哀彌夜眨了眨眼睛，那她真該名字倒過來寫。
認識夏洛克這麼久了，他願意聽她的話的時候，都是哀彌夜簽下無數不公平條約換來的，像現在這種情況，她顯然就是被欺負的那一個。
無謂的掙扎。
她輕歎一聲，她不該用別人的規則來對待夏洛克, 夏洛克從來就不適合大眾準則。
算了。
又不是第一次了。
想是這樣想, 身後的溫熱緊緊貼著她, 海水分明是冷的，她卻忽然覺得有些熱了。
太近了。
哀彌夜覺得有些不自在了，垂了眼簾, 上一次這樣親密接觸的時候還是……
她驀地僵硬了一下。
夏洛克……
在親她。
柔軟的嘴唇一點一點地親吻她的頸部，像羽毛一般輕柔, 卻又不容忽視。
他的身體很熱，兩人之間幾乎一點縫隙都找不到，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覺到他的肌肉線條。
他修長的手緊貼著她纖細的腰肢, 即使還沒有觸碰到她的肌膚，也仍感覺到冰冰涼涼的。
他的眸色變深。
養病期間她很少出去，肌膚養得越發水嫩，他克制著自己，手的動作溫柔了很多，卻還是不免留下了紅痕。
雪白的一片肌膚上，點點紅痕只引起無限旖旎遐思，夏洛克目光頓了頓，眸色沉了下來。
他的呼吸有些重了，哀彌夜想轉過身來，他卻不讓，只是在她身後吻著她，卻沒有進一步。
吻到後來，她的呼吸漸漸有些不穩了。
耳邊除了海水的波浪聲，還有她輕輕的喘息聲。
他看到她白皙的肌膚上起了薄紅，粉粉的，他幾乎有些克制不住，眼睛微暗，骨節分明的手指不由分說地握緊她的手，指尖交纏，空氣中彌漫著她身上的馥鬱，帶著絲絲甜味，像海/洛因般緊緊地纏繞著他的心。
太久了。
他傾身，讓她面對著他，吻著她的唇，侵略性十足，一點後退的機會都沒有給她。
很熱，水卻是冷的。
起起伏伏間，他感覺到她身體的變化，她微涼的手摟著他的脖頸，身體好似沒有骨頭般攀扶著他。
完全依賴於他的姿勢。
夏洛克眸色更沉，動作也越發不受控制，她的聲音軟軟的，像滲入了蜜糖，甜絲絲的。
他靠近她的耳邊，聲音沙啞，「喊我的名字。」
在低低的喘息聲裡，她斷斷續續地念著他的名字，他卻等不了了，吞掉她剩下的尾音，更深地侵佔她。
他最勇敢最聰明的女孩，此刻就在他的懷裡。
和她分別的時間太久了，她不在，時間好像被無限拉長，每一天都渾渾噩噩地過著，現在再度來到她身邊，仿佛已經過了一個世紀。
他的身體熱情似火，她卻承受不住了，沙啞的聲音帶著難以掩蓋的媚色，「夏洛克……夠了……」
夠了？
怎麼會夠，從上一次見面到現在，太久了，他想她想得連最愛的連環殺人案都看不進去，怎麼會夠。
他親吻她，從敏感的耳垂到雪白的鎖骨，曖昧的紅痕旖旎動人。
等到結束以後已經很晚了，夏洛克幫她穿好衣服，她很困了，半靠著夏洛克就睡過去了。
等到醒來的時候才發覺渾身發熱，腰酸腿軟，頭也疼，不用想也知道發燒了。
喉嚨幹幹的，她伸出手去夠桌上的水杯，喝了一點，又躺會床上，蓋好被子，卻睡不著了。
很不舒服，但是她也懶得去叫私人醫生，索性就這樣躺著，只是躺了沒有幾分鐘，她的房門就被推開了。
夏洛克拿著白色的毛巾一邊擦著頭髮一邊走進來，長腿一抬，門又關上了，
她生病了，他卻神清氣爽地站在那，想到這，哀彌夜有些氣，決定暫時不理罪魁禍首了。
見她背對著他，他沒有多想地上了床，長手去捉她纖細的腰肢，剛一碰到她，就察覺到了這異樣的體溫。
他的眼中閃過一絲莫名，目光掃了圈房間，他起了身，拿著她放在桌上的玻璃杯出去了。
再進來的時候，他手裡的水杯冒著熱氣，另一隻手裡躺著幾顆膠囊。
他把水杯放在桌上，騰出一隻手來扶她起來，生病再加上昨晚的瘋狂，她渾身都沒什麼力氣，柔軟的唇瓣微張著，瓷白的牙齒和嬌嫩紅潤的舌都一覽無遺。
看著她這個樣子，夏洛克抿了抿唇，不動聲色地握緊了水杯，小心地喂了藥，卻還是有些液體順著她的嘴角滑了下來。
他離得近，低下頭吻掉她嘴角的溫水。
她沒有躲，她一點力氣都使不上，再加上夏洛克原本力氣就比常人出色，她也沒打算做無謂的掙扎。
只是，這樣太被動了，她有些不滿，更何況這樣被動的情況，還是他引起的，想來想去，怎麼都覺得是夏洛克的錯，她又不想理他了。
見他還不鬆手，哀彌夜沙啞著聲音開口，音調卻帶著一番奇異的韻味，格外勾人。
「你放開。」
她的臉上還有一層薄紅，醒來之後她就有些熱，一直在床上躺著，就有些出汗了，鼻尖和額頭都有細細的汗珠。
夏洛克沒說話，抱著她又躺下了，被窩一下子就擁擠起來。
她閉上眼，身後傳來源源不斷的熱量，溫暖又安心，她忽然覺得有些困了，也沒有再讓他走。
聞著他身上略顯涼薄的氣味，她縮了縮，在他懷裡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又睡了。
夏洛克的眼睛平靜無波，手卻收緊了些，她無意識的信任他，完全把背後暴露在他的面前，在遭受過那麼多黑暗以後，她很清楚這種做法有多麼危險。
但她還是這樣做了。
她相信他，毫無保留。
心中的碧潭頃刻間便波濤洶湧起來，激烈又兇猛。
☆、89
不舒服。
還是很不舒服。
哀彌夜勉強地睜開眼, 她摸索著枕邊的手機，看時間是快到中午了。
早知道這麼難受, 就不該縱容夏洛克和他在海邊……
她吸了吸鼻子, 燒退了, 但是好像有點感冒了。
夏洛克不在, 她摸了摸床，看樣子還沒走多久。
浪費了一上午了，就算不起來，她也睡不著了。
掀開薄被，身上到處都有昨晚留下的痕跡，尤其鎖骨處更為明顯，她耳尖熱了一下，很快又恢復如常，拿了衣服去了浴室, 清洗乾淨後, 她沒有立即就出來。
她默默地現在鏡子前, 看見了脖子上的吻痕。
就知道會是這樣。
雖然沒有什麼，但是讓孩子們看到了也很不好。
真麻煩。
她的唇角卻有隱約向上的弧度，眼裡如初春的第一縷陽光, 明媚燦爛。
這個樣子讓外人看見了確實有些不得體，她特意挑了件高領的衣服。
隨意吃了點, 她倒不是很餓。
「哀彌夜。」
聲音溫柔又帶著男人特有的磁性，她下意識地轉過身去。
查理斯穿著剪裁精緻的高檔西裝，蔚藍眼眸藏著億萬星辰, 熠熠生輝。
身上自然的紳士氣度，沉澱下來的溫柔清晰起來，他抬起手，向她發出邀請。
很好看。
哀彌夜有一瞬的愣神。
她一直知道查理斯很好看，只是，沒想到，穿上西裝時……
查理斯出生名門，賽維爾曾經和凱霖有過婚約，她和查理斯是真正的門當戶對，再加上從小一起長大，若不是後來因為哥哥的原因，說不定，她真的能和查理斯結婚。
她並不討厭查理斯。
到現在為止，查理斯一直都是帶給她安定感的那個人，在她有困難的時候為她施以援手。
「早上好，查理斯。」
哀彌夜伸出手，輕輕搭在他的手掌上，剛一觸碰到他，他便握緊了她的手，指尖交纏，她蹙眉，這有些過了，朋友之間，這種程度……
但畢竟是認識這麼久了，查理斯還在她病重的時候帶她回賽維爾莊園養傷，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她都欠了查理斯一份人情，本就有所虧欠，她也不好抽出手來，那樣只會傷害到查理斯。
查理斯注意到了她的蹙眉，心裡有什麼沉重的東西壓了下來，他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他不能再等了。
夏洛克來了，他想從他身邊帶走哀彌夜。
他已經不能再等了，如果不爭取，哀彌夜又會和那個男人離開了。
氣氛有些沉靜，他微微側頭，餘光看見哀彌夜櫻花般的唇瓣，恣意地綻放，無端的媚色十分撩人。
他驀地偏過了目光，心跳驟快。
哀彌夜不知道要去哪裡，但她除了夏洛克以外，最相信的人就是查理斯，既然他沒有說，她也不問。
只是腦海裡莫名閃過諮詢偵探先生的身影，她這才想起，她沒有告訴夏洛克她外出的事。
麻煩。
她拿出手機給他發了簡訊。
很快，夏洛克就回復她了。
夏洛克：現在就拒絕那個單一無趣的男人，立刻回來，我為我們準備了更有趣的活動。
查理斯看過來時，她的嘴角微翹，散發著不自知的引誘，眸中蜜意幾乎要溢出來。
心中澀然，不願相信的猜測越發強烈，似乎連他的結局都已經顯現出來。
他的目光貪戀地注視著她，過去的回憶像碎片般在腦海裡飄過。
他願意守著她，無論她綻放亦或枯萎。
只是……
時間沒有給他機會。
他很矛盾。
也很無力。
當夏洛克來到這裡，他就已經輸了。
他和哀彌夜之間的故事，在婚約取消的時候就已經結束了。
或者，更早。
在她離開凱霖，在她開始逃亡的時候開始，就已經結束了。
始終，不能更進一步。
如果他和她之間有可能，哪怕是一丁點，他也不用去揣測哀彌夜對他的感覺。
春季的溫度適宜，話劇院劇場的燈光很暗，直到話劇開始，座位席上一片黑暗，臺上的燈光映在觀眾的臉上，若隱若現。
查理斯偏過頭，在黑暗裡靜默地注視著她，也只有這個時候，他才可以肆無忌憚地看著她。
話劇演出有一位新演員，接近一米九的身高讓他格外出挑，有力的手臂輕輕一撈，女主演就落入了他的懷裡，漂亮流暢的肌肉線條讓人忍不住心動，他垂下眼瞼，深色的眼睛冰冷，沒有溫度，身上彌漫著若隱若現的疏遠氣息。
懷裡的女人很瘦，他輕鬆地抱起她，慢慢靠近，像獵人一般審視著自己的獵物。
女人沒有看他，他皺了眉，不由分說地親吻她，修長的手扣著她的側臉，不讓她有後退的機會。
這場吻戲……
很過癮。
看著男人不斷深入，哀彌夜半撐著下巴，慵懶地享受這場視覺盛宴。
感覺到手機細微的震動，她沒有拿手機的動作，這個時候，除了夏洛克，沒有人會給她發簡訊。
座位席上沒有光，雖然手機的亮度並不高，但再微弱的光芒在黑暗中也會十分顯眼，她尊重這場話劇，也尊重在這裡的觀眾，既然夏洛克沒有打電話給她，就說明不是緊要的事情，那她也不打算做失禮的事。
沒有收到回信的夏洛克面無表情地坐在椅子上，掃了眼哀彌夜的房間，幾乎到處都是查理斯留下的痕跡，在他來帶回妻子以前，這個男人一定在覬覦她。
而現在，他的妻子正在和那個覬覦她的男人約會，無論如何，這都是一個危險的訊號。
夏洛克煩躁地抓了抓卷髮，糟糕的是，越煩躁，他的思維越敏捷，他隨意一瞥，目光便如精密的機器般掃描著所及之處，大腦飛速運轉，在他還沒有反應過來之前，資料就已經成型了。
查理斯在她身邊待了98天。
三個月多一點，這麼長的時間。
夏洛克唇角微勾，眼中有不易察覺的滿意。
查理斯吸引不了她，否則，這三個月已經足夠他得到哀彌夜的心。
但到現在為止，他仍然是她心中最重要的位置。
他的眸色忽然沉了下來。
他需要一個婚禮來讓那個男人徹底死心，但哀彌夜還沒有答應他。
☆、完
求婚, 一般人都會送禮物，但哀彌夜想要的禮物, 並不是物質上的。
夏洛克沉思了一會, 打開了電腦, 看著螢幕裡早已耳熟能詳的資料, 那是哀彌夜的過去。
在希瑞爾開始行動以前，哀彌夜的身邊有很多朋友，不光是因為她凱霖的姓氏。
一個漂亮又風趣的女孩，太容易獲得自己想要的東西了，有了凱霖的姓氏，不過是更加如魚得水了。
只可惜，這也成為了她後來的把柄，讓兇手找到了折磨她的樂趣。
朋友再多，在知曉了那些事情以後, 誰還敢繼續做她的朋友？
在兇手窮追不捨的那些逃亡日子裡, 恐怕她也無暇去顧及朋友了, 自然也不在意別人願不願意當她的朋友。
但那麼長的時間裡，對情感的缺失，讓她患得患失, 更加沒有安全感。
像一個小蝸牛，小心翼翼地探出觸角, 一旦嗅到危險的氣息便會立即縮回殼裡。
那些她所失去的東西……
也是她成長的禮物。
夏洛克關上電腦，深色的眸一斂，要在她回來之前準備好禮物。
不能再給那個男人無謂的希望。
.
舞臺上的燈光並不刺眼, 淡淡的光暈映射在男人的臉上，他的表演很出色，到了話劇的末尾時，他的目光忽然投向一片黑暗的座位席，只一眼，很快便又收了回去。
哀彌夜沒有察覺，但查理斯卻皺了眉。
那位演員看的方向，是哀彌夜的方向。
話劇結束後，哀彌夜起身，準備和查理斯一起離開，卻看見先前那位近一米九的新人男演員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換，仍是那身暗色禮服，疾步向她走來。
好像是找她的。
哀彌夜停了下來，安靜地站在原地。
她的眸色很漂亮，是從未見過的深紫，藏著難以窺見的極光，如同不可能的奇跡肆無忌憚地綻放著。
男人的身上有著隱約的疏遠與冰冷，讓人不敢輕易靠近，這種氣息，她在洛根身上也見過，只是，洛根更顯痞氣，而這個男人的眼底是冰冷的。
「凱霖女士。」他掃了眼她手裡還沒來得及扔掉的票根。
他的聲音很乾淨，又有些無法克制的冷意，似極地常年積累的冰雪。
「有事嗎？」
她不明所以，至少她不記得之前有見過這位演員，就算見過，也沒有到特意來只是打個招呼的程度。
「你好。」他紳士有禮地說，「我叫希萊斯特，很抱歉打擾到你，但我希望你能給我一個結識你的機會。」
嗯？
她第一次遇見這麼有禮貌的搭訕，而且對方看上去是一個平時不愛說話的人。
「你已經沒有機會了。」
熟悉低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哀彌夜尋著聲音找過去，夏洛克穿著黑色風衣，衣領豎起，臉上半明半暗，看不清情緒。
查理斯也注意到了他的存在。
與此同時，希萊斯特周身的氣息更冷了，如果對方只是一個同樣想要認識哀彌夜的人，那他有信心得到哀彌夜的青睞。
似是看穿了他的想法，夏洛克臉上的表情顯得有些倨傲和輕視，直直地走向哀彌夜，長手一伸，就將自己的未婚妻拉入懷裡。
他看向的是希萊斯特，但話卻是說給兩個人聽的，「她是我的未婚妻。」
她剛想反駁他，她還沒有答應他，但他忽然往她手裡放了什麼東西，她的注意力就完全轉移了，也沒有來得及反駁他。
希萊斯特眉頭微皺，禮貌地道歉離開。
查理斯卻無法那樣冷靜克制。
憑什麼在哀彌夜最需要幫助的時候他不在，等到哀彌夜痊癒以後，他才出現，每一次都是這樣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從來不徵詢哀彌夜的想法，這樣的人憑什麼可以得到哀彌夜的愛？
哀彌夜沒有說話，查理斯抿了抿唇，壓住心底的翻湧，沉聲道，「你說這句話是對哀彌夜的不尊重。」
夏洛克眯了下眼睛，看向他，「不尊重？」
「是你沒有觀察能力，還看不出來哀彌夜對你一點興趣都沒有，否則這麼長時間的相處，她為什麼從來沒有因為你心跳加速過，即使不能從心率來判斷，至少你可以從她的微表情來判斷，或者，既然你有讀取人類思維的能力，你也應該知道，她從未對你有過不該有的想法。」
他的語速有些快，說話時也有些不耐煩，「回到你的質疑，關於我不尊重她的問題，作為我最親近的人，我為她建立了屬於她的思維模型，以説明我在遇到某些問題時，不需要她的回應就能知道她的想法。這是只有她才有的特殊待遇，這也是我對她的最高尊重。」
哀彌夜抬起頭，愣怔地看著他。
查理斯卻比她更無法相信，如果一個人肯為她做到這一步……
所以他才輸得一敗塗地，這個男人表面不說，心裡卻比任何人都在意她。
.
哀彌夜回到房間的時候，照例沒有立即開燈，而是熟門熟路地解開了襯衫的紐扣，慢慢走到床邊，這才騰出一隻手來開燈，房間一下亮了起來，昏黃的燈光卻並不刺眼。
她側過身子，看見了床上擺放著的一個黑色盒子，不用猜也知道出自誰手，想來是為了求婚，不過這個盒子的尺寸並不像是普通的首飾品，也不太像禮服。
今天話劇院以後，她也沒有想去揪著過去不放了，原本就因為過去失去了很多美好的體驗，現在還因為過去而錯失夏洛克的話，她做不到。
不過還是有點好奇福爾摩斯先生會用什麼來討好她呢。
她拆開禮盒的帶子，細白的手指摩挲著禮盒的邊緣，慢慢打開。
瞳孔收縮了一下，來自過去的回憶如潮水般湧來，那些與朋友們在一起的美好時光，借著照片定格的畫面讓她重新感受到了情感的魅力。
她潛意識地向前了一步，頓住，眨了眨眼睛，這不是夢，夏洛克真的把她的過去當作禮物送給她。
禮盒裡有一個平板電腦，她伸出手輕按，螢幕亮了起來，中間是播放鍵，她遲疑了一秒，還是按了下去。
螢幕裡是她，還有她的朋友們。
她有些恍惚地憶起這是她拿下馬術比賽冠軍時的視頻，她的哥哥請了一位著名的攝影師在賽前就開始為她拍攝，只是一個生活記錄的視頻剪裁得卻猶如一部電影，也能看出哥哥對她的上心。
是啊，原本就是手指破個皮都會為了安慰她而送一匹馬給她的哥哥，那樣有意義的比賽，哥哥不上心才奇怪了。
她閉了閉眼睛，哥哥……給了她所有的愛，比姐姐照顧她照顧得更好，也毀了她。
看完了視頻，她坐了下來，一張一張地看著禮盒裡放的照片，看到某些照片時不由勾唇，像是回憶起了什麼美好的東西。
這份禮物，被她一同埋進了土壤深處，她不想記起也不想懷念，不過是害怕想起那些隨之而來的痛苦，沒想到現在再次看見，她只剩下了釋懷。
出於意料的禮物，卻是她最特別的禮物。
在春季末結束以前，夏洛克終於讓哀彌夜答應了他回到英國，而Sherlock和Chris已經被送到了倫敦，暫由赫德森太太照顧著。
她和夏洛克的婚禮也會在倫敦舉行。
在她準備和設計師交流提前定做婚紗以前，夏洛克將早已準備好的婚紗送到了她面前。
哀彌夜黑臉，早就篤定她會嫁給他了嗎？
但婚紗很漂亮，她自然不會因為生夏洛克的氣而遷怒於婚紗，尺寸和她的很吻合，修身的設計也很適合她。
試穿了一次後，她就不再管婚禮的事了，既然夏洛克早就準備好了，她也就安心地等待婚禮的日子。
在初夏開始的時候，迎來了她和諮詢偵探先生的婚禮，空氣中還有淡淡的馥鬱，舉行婚禮的地方是凱霖的一處莊園，處在樹林深處，旁邊是一條清河，蜿蜒著往下。
莊園大到令每一位來的賓客都驚歎這樣大的手筆。
來的人很多，大部分是賽維爾莊園的孩子們，還有一些不請自來的夏洛克的粉絲。
查理斯和洛根也來了。
婚禮的日子很忙碌，但也很快樂。
因為邀請的來賓都是相熟的朋友，所以氣氛都很隨和，再加上很多孩子都是變種人，彼此的交流比和普通人的交流更有趣一些。
中午以後，忙碌才終於結束，哀彌夜換下了婚紗，挑了件黑色的吊帶短裙，勻稱修長的腿露了出來，她自我感覺很滿意。
夏洛克還是早上那身黑色燕尾服，白色的襯衣是復古的宮廷風，展示著他流暢的肌肉線條。
哀彌夜忍不住多看了幾眼，晃了晃手裡的酒杯，紅色的液體也跟著晃了晃，一圈一圈的紋路蕩開。
晚上的舞會是這場婚禮最後的活動，哀彌夜從旋轉樓梯上下來，先映入眼簾的是她瑩白小巧似美玉般的腳踝，再往上是纖細的雙腿，黑色緊身的吊帶短裙將她凹凸有致的曲線完美地詮釋出來。
舞會上的人們呼吸一滯，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引到她身上了。
能和她成為伴侶，該多幸運啊。
站在稍遠處的諮詢偵探先生轉過身，眸色靜靜的，卻也極快地劃過一絲驚豔。
他最勇敢最聰明的女孩，也是今晚最矚目的焦點。
然而卻不等他向自己的妻子發出邀請，已經有人搶先預約了哀彌夜的第一支舞了。
夏洛克面無表情地走過去，想要搶回屬於自己的權利，卻被不請自來的粉絲攔住了，紛紛要求他在這個時刻展現他的音樂天賦。
哀彌夜的舞伴從查理斯到洛根，卻唯獨沒有他。
他架著小提琴，熟練地拉著曲子，目光卻一直在她身上。
現在輪到伯特了。
夏洛克看著自己的小妻子正在和別人遊刃有餘地跳著舞，絲毫沒有想起自己的存在。
耳邊是悠揚的琴聲，混雜著人們的歡笑。
他所看見的世界裡，卻只有她一個人有顏色，其餘都已褪成黑白，單一而無趣。
琴聲也慢慢地消失了。
未來的路太長了，如果一直是一個人，即使是深淵也能熬過去。
但見過光明以後，就再也無法忍受黑暗了。
他微闔眼眸。
作為我貧瘠靈魂裡的奇跡，我願意向你做出我的最高承諾，無論在什麼時候，無論發生任何事，我都會保護你不受任何傷害，包括來自於我的。
☆、番外1
雷聲轟鳴, 閃電不斷侵入，無邊浩瀚的夜空顯得越發神秘, 蘊藏著無限可能的夜晚, 在狂風暴雨襲來之時, 只讓人感覺陰冷。
機場的人寥寥無幾, 在上一班飛機著陸之後，因為天氣原因，所有飛往倫敦的航班全都延誤了。
時間已經接近零點，此刻機場分外寂靜。
從機場裡出來的人並不多，分別取了行李後都有些惆悵，現在這個天氣，出行很不方便。
大多數取完行李的人都站在了機場外不遠的公路上，試圖搭個順風車，當然, 如果有計程車自然是更好的選擇, 但現在這個時間, 並沒有給他們太多的選擇權。
人們的注意力很快就落到了一個女人身上了。
下著雨，天氣陰寒，她卻只穿了一件暗紅色的吊帶裙, 腰間的設計緊貼她的腹部，不盈一握的腰肢一覽無餘, 她很瘦，卻仍然凹凸有致，無聲地向人們訴說她的魅力。
只是一個身影, 就足夠引人遐想了。
她撐著一把黑傘，纖細的手指握著傘柄，黑與白的強烈對比，濃墨重彩的綺麗，帶著極端的引誘。
只是，那雙眼卻是冷的，沒有溫度，疏遠得仿佛與外界隔絕。
矛盾到了極致，分明是在引誘，偏偏卻是那樣一雙眼，更讓人想要靠近她，想要瞭解她。
於是，伯裡斯理了理領帶，緩步走向她，身上有著老派紳士的風度，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的心跳有多快。
「小姐，請問有什麼能幫到你的嗎？」他意有所指，目光落在她光潔的手臂上，天氣陰寒，這麼冷的天，穿得這樣單薄，很容易會生病。
聽到聲音，她沉默地掃了他一眼，沒有過多的表情，她正在為夏洛克的遲到生氣，並不想分出多餘的精力給這個陌生人。
但遷怒於一個路人，這種做法有失風度。
她輕輕搖了搖頭，表示自己沒有遇到麻煩。
滴——
車喇叭的聲音打斷了他們的對話，或者說是伯裡斯單方面的搭訕。
黑色的賓利在夜晚裡顯得極其低調，但流暢的車身線條仍然讓人挪不開眼。
車主搖下一半車窗，只露出了半張臉，微弱的光照在他的臉上，看不真切，但那股子倨傲卻透過窗戶傳了出來。
換作平時，哀彌夜此刻就會打開車門上車。
但看他這幅理所當然沒有絲毫反省的樣子，哀彌夜嘴角下拉，偏過頭，裝作看不見這輛顯眼的車。
車裡沒有光，外面的人看裡面依然是看不真切的，但公路上的路燈恰好就在哀彌夜旁邊的位置，更何況夏洛克的視力一向極好，她的一舉一動都沒有遺留地落入了他的眼裡。
他打開車門，銳利的目光習慣性地掃視她身邊的人，幾乎是與此同時，腦海裡出現了一條又一條的資訊，似閃電般迅速地閃現著。
一個不構成任何威脅的剛從法國回來的中等階級退役軍人。
這是他想要的答案。
不構成威脅。
今天來機場以前，倫敦出了一件很有意思的案件，死者的臉被利器劃爛，初步估計至少砍了三十幾刀，除此以外，身體卻完好無損。
他記得哀彌夜的著陸時間，所以提前解決了案子就開車過來了，但再精妙的計算，有時候也會遇到生活的針對。
他開車的技術當然沒人質疑，但他不出差錯不代表別人不出差錯。
從貝克街到機場的距離算不上很遠，但路上遇到了很嚴重的堵車，在堵車終於結束以後，一輛悶騷的路虎毫不猶豫地踩下油門，猛然間加速，直接撞掉了賓利的後視鏡，當然路虎也並沒有倖免到哪裡去。
他趕時間，下車後沒有理會路虎車主的道歉以及賠償問題的處理方式，直直走向後視鏡掉落的位置，看著慘不忍睹的後視鏡，他沒有說話，從車裡拿出透明膠帶把後視鏡貼了回去。
貼完以後，他上了車，揚長而去，從頭到尾都沒有把目光分給路虎車主。
他急著來，但遲到已經是必然。
沒想到，愚蠢的金魚哪裡都有。
他走上前，修長的手指攬上她的背，不意外地觸碰到了她背部冰涼的肌膚，這個天氣又穿得這麼少，體溫偏低是很正常的反應。
他開車過來，才看見她身影時就開了暖氣，現在車內已經很暖和了。
哀彌夜沒有掙扎，乖乖地順著他的意思上了車。
上車前，夏洛克腳步驀地一頓，斜睨一眼伯裡斯，平靜沒有波瀾，仿佛一隻大貓在昭示著自己的領土權。
伯裡斯眸光微斂，北歐人濃密的睫毛垂了下來，很可惜，這樣漂亮的女孩子。
上了車，後座金色毛髮的狗狗咧開嘴，毛茸茸的尾巴搖得歡快活潑，濕漉漉的黑色眼睛仿佛一顆黑曜石般，清澈透亮。
哀彌夜心裡一軟，伸出手去摸了摸金毛柔軟的毛髮，手下觸感細膩，她有些出神。
一旁的Chris黑沉沉的目光盯了盯金毛，對方絲毫沒有收斂的意思，尾巴尖似炫耀般故意在他身上撓了撓。
呵。
Chris龐大的身軀微動，就見金毛砰一聲從後座墊落到了下面，發出了『嗷』一聲，細細的，更像是委屈地撒嬌。
哀彌夜回神，看見了一旁狀似無辜的Chris，唇角上揚，也摸了摸他的腦袋，安慰道，「乖，回家吃肉。」
金毛的尾巴尖又立了起來。
她收回手，理了理安全帶，重新坐好，目光落在身旁男人的側臉上，堅毅而沉靜。
就好像，世界末日到來，他也不會驚慌失措，不需要說任何話，就能給人強烈的安全感。
他也一直如此，給她傳達無數個穩定安全的信號，保護她不受外界的傷害。
她偏頭，看著窗外飛速閃過的風景。
指尖傳來溫熱，十指緊扣。
哀彌夜忽然覺得，因為他遲到的不高興都隨著外面的雨一起沉入了泥土裡，沉默地消失，沒有留下一點痕跡。
☆、番外2
紐約近些年越來越好, 但華盛頓的紙醉金迷仍然是引著人們走向墮落的海/洛/因。
華盛頓的富人區數不過來，最貴的地段早已有價無市, 而真正稱得上寸土寸金的地方, 擁有者的姓氏掛上了凱霖兩個字。
一座巨大的中世紀城堡, 附屬有兩個莊園, 其中一個作為凱霖家小女兒的成年禮物。
靠海的地段到了夜晚聽到的是沒有停息的海浪聲，伴隨著哀彌夜入夢。
明天是一個大日子，她的十一歲生日。
她早早地睡了，鐘斯回來的時候已經很晚了，本來因為明天是小女兒的生日，所以他打算早點回來，沒想到臨時出了點事，還是耽誤了很久，不過明天的所有時間, 都是屬於哀彌夜的。
回來以後先問了傭人, 聽到她睡了, 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他脫下外套，上了樓梯, 悄聲打開小女兒的房門，一室寂靜, 月光從巨大的落地窗躍進來，披在哀彌夜的身上，仿佛一層白紗, 聖潔夢幻，猶如永不可接近的神明。
看到她，一身的疲憊似乎都洗淨了。
他緩慢地坐在了床邊，修長的手輕放在她的額頭上，撫摸著她柔軟的金髮，長時間的工作引起的倦怠仿佛一片片隨著風吹而飄落的楓葉，落在了清晰見底的流水上，無聲息地被永不停留的水帶走。
明天就是女兒的生日了，又長大一歲了啊。
時間過得很快。
不知不覺間，女兒就已經這麼大了，時間的魔力，既讓他期待女兒未來的模樣，又讓他害怕未來女兒的漸行漸遠，就像潔西嘉。
自從潔西嘉成熟以後，就再也沒有親近過他了，他很欣賞潔西嘉的才能，但私底下，他卻很失落，對於大女兒的疏遠。
至於希瑞爾，雖然滿足了他對兒子的所有期望，但說到底，這兩個孩子都有些出離這個年紀的性格，過分的優秀導致了他們過度的獨立成熟，很少向他這個父親展現出依賴的情緒。
所以，他希望能夠盡力留住小女兒，也希望能夠有更多的時間來陪伴她，給她他所能給予的最好的一切，不止是物質，還有時間、精力、愛。
在溫室裡長大的嬌花固然美麗，但他更希望小女兒也有堅定的信仰，能夠看見這個世界的美好，亦能看見這個世界的黑暗，但，不是現在。
現在還太早了，他的小女兒，在這個年紀，要活得自由。
他不希望哀彌夜步了她的哥哥和姐姐的前程，他希望她能活成自己的喜歡的樣子，對未來有自己的選擇。
·
第二天黎明的曙光剛從水平線上爬起來，哀彌夜就醒了，她早早地起來，發現床邊已經擺好了三份禮物，父親的和哥哥姐姐的。
哀彌夜頂著蓬鬆淩亂的金髮，掀開薄被，坐在雪白的地毯上，厚實柔軟的絨毯保護著她嬌嫩的肌膚，她在禮物中拿了最小的一個，上面有一張卡片，是父親送的，她期待地打開禮物盒。
一隻白色的飛鳥標本映入眼簾，振翅高飛的定格，雪白的翅膀羽毛根根分明，精緻考究的做工細節無一不展現出它的藝術美感，真正的工藝品，唯有老工匠精湛的技藝才能支撐得起這樣的藝術品。
漂亮的紫眸驀然一亮，她小心地碰了碰，看了好幾眼，才戀戀不捨地放在了桌上，又去拆另一個禮物。
是黑色的絲絨盒子，光看包裝就知道價格不菲，一定是出自哥哥之手，她翻過卡片，果然是哥哥的。
小心地打開盒子，是……王冠。
零星點綴的寶石恰到好處，流暢圓滑的弧度平添美感，沒有一點鋒利的地方，透著悄無聲息的優雅與魅力，高貴典雅又大方。
是公主的象徵。
哀彌夜彎了眼睛，戴上王冠，有一點重，但影響不大，她很喜歡這個王冠。
現在還只剩下最後一份禮物了，來自姐姐的，會是什麼？
她好奇地打開禮盒，空蕩蕩的禮盒裡，只有一個小巧精緻的銀質鑰匙。
好奇怪呀。
哀彌夜迷惑地眨了眨眼睛，不懂這把鑰匙有什麼作用。
她抖了抖禮盒，一張泛黃的牛皮紙被抖了出來，是一張地圖，藏寶地圖。
哀彌夜瞬間來了興致，洗漱完畢後胡亂吃了點就拿著地圖跑了，坐在餐桌上的鐘斯有些無奈地看著小女兒的背影，輕歎口氣，算了，反正宴會從下午開始，由著她去吧。
希瑞爾不動聲色地看著妹妹纖細的身影，她戴著自己送的王冠，仿佛某個種子在他的心裡種下，茁壯地發芽，綠色嬌嫩的根頂開了一片荒蕪黑暗的角落，微弱的光亮照進黑暗裡，驅趕了冰冷刺骨的寒意。
潔西嘉難得地勾了勾唇，收回目光，繼續進食。
直到宴會開始，哀彌夜也沒能找到那份禮物，她心不在焉地坐在軟椅上，作為宴會的主角，她怎麼也得露面，只是心思早已不在宴會上了。
來的人很多，禮物也收到了很多，只是她對於別人送的禮物並沒有多大的興趣，除了幾個好朋友的禮物被她放在了床邊的桌上，其他的禮物都被她放在了臥室的另一個隔間裡。
寒暄結束以後，她就迫不及待地溜了出來，繼續今天的冒險之旅。
意外的，她看見了一個不合群的男人。
站得筆直，黑色的西裝很適合那個男人，卷髮看上去很柔軟，她莫名有些想伸手去摸一摸。
他已注意到她了。
銳利的目光仿佛某種精准的掃描器器在她身上過了一遍，得到了一連串的消息，他收回了目光，轉過身不再看她。
過了幾秒，他感覺到小孩在拉他的衣擺，他低下頭，看見她仰著小腦袋，細細的金發落在肩後，濕漉漉的眼睛望著他，好奇又充滿了活力。
「你好，我是哀彌夜。」她率先介紹了自己，隨即，她揚起一個甜蜜的笑容，聲音像軟糖般，拉出甜味，「你也是來找寶藏的嗎？」
「不是。」他沒有像其他人那般在別人自我介紹以後也禮尚往來地說出自己的名字，他只回答了她的後一個問題。
「那你和我一起吧。」她發出邀請，亮晶晶的眼睛裡仿佛住著億萬星辰，細碎的星光構成大自然中最不可能的奇跡。
他偏了下目光，過了會，從她手裡拿過地圖算作是答應她的回應。
只簡單掃了一眼，他就已經看到了所有隱藏的提示，長腿邁了幾步才發現小孩落在了後面。
果然是個沒用的小孩，就和蘇格蘭場的那些蠢金魚一樣。
他停下腳步，等著小孩跟上來，再走時，腳步卻放慢了很多。
一路上小孩都沒有閉過嘴。
他做出了錯誤的定論，他要收回先前的結論，她哪裡是和那些蠢金魚一樣，她比蠢金魚還聒噪。
終於到了目的地，他看了眼銀制的鎖，先前就知道小孩有鑰匙了，所以他只在一旁等著，如果鑰匙不能使用，他有能力打開那把約等於沒有的鎖。
不過，他懶得再幫這個話多的小孩了。
哀彌夜蹲下來，小心地開了鎖，打開藏寶盒。
裡面躺著一串紅寶石手鏈。
上帝，那是她在書上見到過的，一位公主的手鏈。
真正的皇室貴族的首飾。
她沒記錯的話，是中世紀時期的一位公主。
哀彌夜眼睛亮了起來，雀躍地想要帶上去，卻十分不方便，嘗試了幾次也沒能如願，只好可憐兮兮地望向那位同行的先生。
而前一秒還在想再也不會為這個小孩提供任何的幫助的卷髮男人，在觸及到她的目光以後……
回去的路上小孩還是那麼聒噪，她揚起手，讓手鏈晃了晃去，在陽光下，光被折射出不同的層次，仿佛在神話故事裡才能見到這樣的美。
「先生，您叫什麼名字？」
他可不會把自己的名字告訴一個愚蠢的小鬼。
小孩又仰著小腦袋，濕漉漉的眼睛望著他，紫羅蘭的眸色是罕見的瑰麗。
「夏洛克·福爾摩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