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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蝙蝠俠)城市之光》作者：風耀【完結】短篇。
悠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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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蝙蝠俠)城市之光》作者：風耀【完結】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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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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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深愛的人，有著許多面具、許多身份，
白天他是英俊多金的公子、夜晚他是緘默秉正的黑暗騎士。
在無可挑剔的外表下，是完美無瑕的靈魂，
是城市的輝光、哥譚的希望。
就像是一顆鑽石，每一個角度都閃爍著不同的光彩，但在她眼中——
他一直都是……那個孤獨、彷徨的小男孩。
- 閱前須知 -
·諾蘭三部曲同人，男主布魯斯·韋恩。
內容標籤： 情有獨鍾 因緣邂逅 英美劇 超級英雄
搜索關鍵字：主角：卡洛琳·威爾遜、布魯斯·韋恩 ┃ 配角： ┃ 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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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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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5 0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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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雪
美國，哥譚市。
凜冬的呼嘯從鋼筋水泥構築的森林中疾馳掠過，色調冷硬的摩天高樓靜默佇立，將廣闊無際的黛藍色夜空分割得支離破碎。城市綿延起伏的璀璨燈火猶如繁星落地，暈散在淡薄的雪霧間，時斷時續的細雪在街面上融化成寒冽的濕痕，往來的汽車有意放緩了車速，以免生出不必要的事故，路人則裹緊大衣，行色匆匆。
布魯斯·韋恩從燭光燦爛的餐廳門前拾階而下時，橙背心的交警正站在他的車旁，迎著風雪略顯吃力地奮筆疾書。聽到他走近的腳步聲，認真盡責的交警立刻抬起頭，向他確認了這輛跑車的歸屬，然後拘謹地提醒道，「我恐怕你不能停在這兒，先生。」
回到哥譚不久的布魯斯看起來有些意外，但還是從善如流地點了點頭。
「這是剛出臺的新規定。」這位舉止笨拙的員警顯然也是個新手，他伸手比劃了一下附近幾條亟待重建的街道，試圖解釋道，「我正打算寫張便條向你說明這件事，所以——」
「所以，為什麼不先給他開張罰單呢？」天空中的雪粒紛紛揚揚落下，憊懶淡啞的女聲順著寒風翩然而至。某個身材高挑的黑髮女人擅自介入了他們的談話，她取走便條和圓珠筆，垂眼在表單上漫不經心地勾選了幾項，「有錢的人沒時間、有時間的人沒錢，你最好是少說廢話，然後儘快給他開張罰單，馬克。」
「可、可是——」交警馬克漲紅了臉，似乎是想辯解交通法規存在的意義並不是將哥譚市民罰得傾家蕩產。
「別擔心，他們可不缺錢。」女人輕描淡寫道。
布魯斯仍然面帶微笑，似乎不打算對此發表意見，他好整以暇地等待著即將出爐的罰單，同時不著痕跡地打量起眼前的女人，她同樣穿著黑色的制式警服，但肩章和袖口的細微差異證明她應當是恰巧路過的警探，而不是真正的交通警察。
她看起來有些疲累，整個人都沒什麼精神，面容懶散頹靡、倦怠鬆懈，鬈曲的黑髮明顯疏於打理，下眼瞼浮著一層淡淡的灰影，綠眼睛澄澈剔透，卻又像是蒙著塵霧，透不出半點光亮。旋即她打了個呵欠，隨手撥去眼睫毛上的一粒冰屑，撕下罰單遞給布魯斯時，眼角猶有困倦的淚光，縱然穿著警服也不太像員警，「煩請十五個工作日內繳納，你可以用支票、現金，還有——」
話音倏忽停滯，她心不在焉的視線逐漸聚焦在他的臉孔上，瞳孔中掠過一絲錯愕，「等等——你是……布魯斯·韋恩？」
「你看起來——」她幾乎是立刻改變了態度，握著筆的修長手指骨節微微繃緊，複又放鬆下來，注視他的神情複雜而微妙，仿佛從夢中驟然醒轉，「——有些不一樣了……我的意思是，我在電視上看到了你回來的新聞，韋恩先生。」
布魯斯以客套疏離的態度隨意點了點頭，他早已經習慣了人們對他的態度。七年間，他選擇隱姓埋名四處流浪，可一旦回到哥譚、一旦換上華服，他又變成了那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天之驕子——繼承了韋恩家族萬貫家財的遺孤。
「不打算給我嗎？」他垂下眼，從容示意道。
與此同時，冬夜裡有人遠遠地喊了一聲，「卡洛琳？」
「不、我……」黑髮的女警探立刻回頭望了一眼，看起來有些混亂失衡，隨即她捋了捋本就淩亂的長髮，剝離了那些細枝末節的瑣碎情緒，表情重新變得沉靜平穩。臨走時，卡洛琳不忘將紙筆塞回馬克懷裡，又將罰單揉成紙團順勢塞進口袋，模糊不清地咕噥道，「便簽是個好主意，馬克。」
布魯斯並不十分在意卡洛琳古怪的態度，坐上車後，他從後視鏡瞥見她與同事會合，交談間堂而皇之地清點起一遝來源曖昧的現鈔，然後理所當然地塞進自己的錢夾。布魯斯安靜地注視著這一幕——敲詐、勒索、賄賂……哥譚的腐敗和潰爛根深蒂固。這座城市的確很美，但還遠遠不夠好，不過他回到這裡，正是為了改變這裡，然後告訴所有人，哥譚不屬於貪官和罪犯。
驅車回到韋恩莊園後，管家阿爾弗雷德將布魯斯迎進門，自二十年前，韋恩夫婦在街頭劫案中遭遇槍殺後，偌大的莊園便顯得格外空寂，少年時代的布魯斯將這裡視為冰冷的墳墓，而後才知道世界上沒有任何地方……比自己的家更好。
哪怕他的家人已經離去，再也不會回來。
睡前，布魯斯照例在書房剪貼抄錄了一會兒最近發行的報紙，他近來偏好以這種方式汲取資訊。直到阿爾弗雷德端來牛奶催促他休息，布魯斯才擱下筆記，一邊打開電視消遣，一邊隨口道，「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阿爾弗雷德。」
「在我眼裡，你永遠不會長大，韋恩少爺。」白髮蒼蒼卻依然精神矍鑠的管家微笑道，「不過，道斯小姐就是另一回事了。」
布魯斯看向電視螢幕，鏡頭裡服飾妝容一絲不亂的檢察官正在陪審團前揮斥方遒，言語邏輯嚴密、舉止恰如其分，縱使身為女性也不比男性遜色分毫。瑞秋·道斯與布魯斯·韋恩自小相識，兩人已有七年不曾見面，但不論如何，看見兒時的玩伴蛻變成一位合格的助理檢察官，仍是一件令人感到高興的事。
布魯斯端著牛奶杯出神地看了片刻，直到鏡頭切換到被告席上無精打采的黑髮女人，他忽然一怔，「等等——這個女人……」他匆匆掃了一眼席位牌，第一次得知她完整的姓名——卡洛琳·威爾遜——然後以不太確信的口吻道，「……我以為她是員警。」
檢察官的發言結束以後，輪到辯方證人慷慨陳詞。
布魯斯只看了一會兒，就明白了他們耍的花招——卡洛琳的辯護律師正試圖證明她患有精神疾病，應當轉入阿卡姆精神病院進行治療。在司法體制腐敗的前提下，這是很常見的脫罪手段，但有些奇怪的是，作為控方的瑞秋卻在維護卡洛琳，認定她的所作所為可以容諒。
如此荒謬的一幕真實地出現在了鏡頭前，陪審團議論紛紛，看不出他們傾向於有罪還是無罪。
「她的確是員警，韋恩少爺。」阿爾費雷德從故紙堆裡翻揀出一則新聞報導遞到布魯斯身前，適時開口道，「這是早些時候的重播了，後來威爾遜小姐被當庭宣判無罪，當然也無需接受精神治療。」
布魯斯大致讀完文章後，略感意外地將視線重新投向螢幕，卡洛琳·威爾遜正漫不經心地欣賞著控方與辯方的爭執，唇角的諷笑若有似無，她似乎完全不擔心自己會被剝奪制服和警徽，神情與他數小時前遇見的一樣傲慢。
在人口稠密的哥譚市，無惡不作的法科尼家族是一個繞不過去的關鍵字。如果布魯斯打算改變這座城市，黑幫勢力首當其衝，而在他看來毫無職業道德的卡洛琳·威爾遜卻在衝突中「意外」槍殺了法科尼家族的骨幹成員，清理了這些地下渣滓。新聞撰稿人認為這整件事實在是——不客氣地說——大快人心，所以就連瑞秋·道斯也站在她那邊，但輿論爭議在於……她已經不是第一次這麼做了。
「替我調查一下，阿爾弗雷德。」布魯斯忽然出聲道，「我要知道她的動機。」
然後，他必須再見這個女人一面，只不過……是以另一種身份。
☆、相框
入夜時分，回到暖氣烘轉的哥譚市警察局後，卡洛琳特意在電暖器前駐足停留了一會兒，來回搓揉活絡凍僵的手指，但周身濕冷的雪花融化後反而掠走了更多的熱量，她輕輕打了個寒顫，困乏和疲倦悄無聲息地湧上來，直到影影綽綽的譏笑和議論漫入耳端。
她抬眼望去，恰好看見吉姆·戈登在同事的挾制下無法脫身，他長久以來的正直和自律已經成為警局茶餘飯後的笑談，腐化糜爛的風氣讓收取賄賂的員警絲毫不以為恥，反而私下譏諷起真正意志堅定的人，勉強擺脫他們不懷好意的糾纏後，戈登迫不及待地回到辦公室鎖起門扉，仿佛這樣就能將閒言碎語隔絕在外，但卡洛琳隱隱察覺，他向來挺直的脊背已經有些頹喪了。
「戈登還是不肯收錢，讓大家都有點精神緊張。」員警弗萊斯慢慢踱步到卡洛琳身邊，好像替戈登發愁似的聳了聳肩膀，他是個體型厚重敦實的胖子，說話時還不忘大口吞咽沒付錢的三明治，臉上堆積的每一條細紋都能榨出肥油和脂肪，他咧開嘴角笑道，「不過你就沒必要擔心了……我猜我們過幾天就要去港口打撈你的屍體了，卡洛琳。」
當然，弗萊斯也被法科尼家族收買了。
「……讓我這麼說吧。」卡洛琳大約沉默了幾秒鐘，然後偏頭望向弗萊斯隨意道，「——如果你再多說一個字，我就讓你連包裝紙也一起吃下去。」
弗萊斯臉上的表情僵了僵，他下意識放慢了咀嚼的動作，緊盯著她的眼珠裡閃爍著兇狠的光。卡洛琳猜測他多半在心裡破口大駡，先前冰冷的指尖已經被烘烤得微微發熱，她順勢插回衣袋，不以為意地扔下弗萊斯逕自返回辦公室。
卡洛琳本想取些資料就走，但她闔上門後還沒來得及開燈，一聲低沉模糊的威脅就迅速掠過她的耳畔，「別動。」
不等她反應，某種冰冷的、堅硬的物件順勢抵上她的後腦勺，類似槍支上膛的輕微響動打消了卡洛琳反擊的念頭，她思緒飛轉，神態和身體卻愈顯放鬆，「讓我猜猜你會說什麼……『法科尼向你問好』嗎？」
「吉姆·戈登是哥譚市碩果僅存的好員警，但你顯然不是，卡洛琳·威爾遜。」偷襲者沒有理會她的試探，經過刻意修飾的低啞嗓音不急不緩道，「我知道其他黑幫組織有意瓜分法科尼的地盤和利益，而你甘願成為他們的走狗，處處和法科尼作對……那麼，你一定知道哪把刀子對法科尼來說最鋒利。」
辦公室裡的窗簾半敞著，連日以來的積雪和薄霧並未消散，但今夜鉛灰色的雲翳去了別處，天空吝嗇地灑下一點清淡的月光，隱約照亮了光線稀乏的房間，布魯斯順著桌上相框玻璃的反光審視著卡洛琳每一個細微的表情，而他的面容則藏匿在陰影中，安靜地等待著答覆。
他知道這樣做很危險，但布魯斯·韋恩這個名字實在無法令人敬畏、恐懼，他想要改變這座城市，就必須創造一種標誌、一種象徵，來讓人們相信他無所不知、無所不能。
一切就從今晚開始。
「你想要法科尼的把柄？」卡洛琳的反應速度實在不像經過縝密的思考，但她原本清澈的聲線忽然透出幾分虛偽的親切，「沒問題，法科尼的敵人就是我的朋友。如果你願意放下槍，我們可以泡杯咖啡坐下來慢慢談，你覺得怎麼樣？」
「……少說廢話，威爾遜小姐。」布魯斯低聲威脅道。
「所有人都知道，法科尼家族經營毒品生意。」卡洛琳從他的語氣中讀出了不耐，於是識趣地直入正題，「每個月初，他們都會在港口接手一批特別的貨物，但問題在於——在什麼都要講究證據的時代，犯罪和脫罪反而會變得容易。即便船員明擺著都是法科尼的人，但沒有一錘定音的證據，我們就不能逮捕他，除非你能找到指紋、貨單、照片，還有——」
「『還有』？」
卡洛琳忽然陷入緘默，似乎在斟酌用詞，肩後柔順漆亮的鬈曲黑髮隨著呼吸微微起伏，她的長髮有些淩亂，卻不顯乾燥枯啞，月色下更像是流淌著光華的綢緞，與頸後白皙的肌膚一樣引人遐想。實木相框完整地圈起了她的面容，寒風輕輕撞擊著窗戶，又從窗框罅隙間無孔不入地鑽進房間，布魯斯忽然察覺卡洛琳臉上的倦色不知何時一掃而空，伴隨著心中的不安——
「見鬼去吧，雜種。」卡洛琳輕聲咒駡道，閃電般垂首抬肘擊向他的肋下，不出所料地落空後，又毫不遲疑地轉身封堵他閃避的角度，看不出半點先前的動搖和驚惶。
布魯斯立刻扔掉手中的「武器」橫臂招架，一陣凜風襲來時，身後的櫥櫃玻璃砰然碎裂，肩頭晶瑩剔透的碎屑讓他看起來頗有幾分猝不及防的狼狽。迄今為止他遇見過許多員警，其中有些會敲章、有些會簽字、有些會列印檔案，但絕對沒有哪位常駐辦公室的警探……能夠面不改色地一擊撞碎壁櫥，然後折斷玻璃試圖割開他的喉嚨。
兩人的舉動，都令對方感到意外。
卡洛琳始終警惕著槍口的朝向，但偷襲者竟然主動放棄了這項優勢，她略顯意外地瞥向房間的角落，辨清物件的形狀後，碧綠的瞳孔中立刻掠過一絲錯愕和慍怒，旋即她一字一句地威脅道，「當我撿起你的『手-槍』，我保證你會享受到裡面的每一顆『子彈』。」
他用來指著她腦袋的東西，竟然只是從她辦公桌上順手拿起的釘書機。
布魯斯的初衷是不傷害任何人的性命，卡洛琳卻以為這是愚弄和羞辱。在無法溝通的前提下，他從戰術腰帶後取出一蓬星火迅速擲向地面以求脫身，濃白的煙霧急遽擴散到房間的每一個角落，正想拔槍的卡洛琳避之不及，匆忙間只能屏息閉氣，同時房門被猛地撞開。
「上帝啊。」聽到動靜的同事們望著一室狼藉，驚慌失措道，「這是發生了什麼？」
卡洛琳一言不發，動作熟練地處理起手上混入了碎玻璃的傷口，溫熱黏濕的血液正順著指骨不斷滴落在地，勉強止住血後，她做的第一件事是扶起桌上翻倒的相框。
「威爾遜，有人襲擊了你？」遲遲趕來的戈登詢問道。
在所有人中，只有他的稱呼最疏遠、只有他的關切最真誠。
「男性、白種人、身高六英尺二英寸，美國口音，訓練有素、裝備齊全，他可能是——」卡洛琳舔了舔腫脹的嘴角，瞥見人群中弗萊斯幸災樂禍的神情時，她忽然改口道，「——是法科尼的人，針對我進行蓄意謀殺。」
任何時候，她都不介意給法科尼家族潑點髒水。
作者有話要說：
電影裡布魯斯第一次去找戈登就是用釘書機威脅他，超可愛=w=
☆、陷阱
晚餐時分，市中心的餐廳人聲鼎沸、觥籌交錯，侍者將一位棕發女人指引到她對面入座時，卡洛琳並不急著打招呼，而是先將面前的棕櫚心濃湯一飲而盡，又用牛角麵包刮蘸起骨碟盛著的生蠔醬汁，埋頭增點了幾個菜，才終於抬起眼道，「一個三文魚甜筒、一份嫩煎牛排……道斯，你要來點什麼嗎？」
「不、謝謝，暫時不用……」瑞秋·道斯顯然對卡洛琳散漫隨意的餐桌禮儀早有領教，所以並不打算對此發表意見，她以溫柔優雅的微笑示意侍者離開，然後迫不及待地壓低聲音道，「你的所作所為太荒謬了，威爾遜小姐，我不明白你槍殺法科尼家族的成員意義何在？如果我不對你提出指控和拘留，地區檢察官的公信力就蕩然無存，然後他們就收買了你的辯護律師，試圖把你弄進窄島的阿卡姆瘋人院……你開槍的時候完全不考慮後果嗎？」
卡洛琳又挑選起了竹籃裡的麵包。
瑞秋不由惱火道，「嘿，你在聽嗎？」
「讓我告訴你這麼做的理由。」卡洛琳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暫時從食物上移開了注意力，轉而開口道，「我突襲了他們的交易現場，法科尼家族的骨幹一個不少，又被我撩撥得氣急敗壞，看起來隨時都有可能掏槍射擊——僅憑這一條就足夠讓我脫罪——我有充足的理由送他們去見上帝，然後你會看見，無人可用的卡邁恩·法科尼馬上就要遇到麻煩了。」
「但你也可以交給我處理，然後——」瑞秋並不贊同她藐視法律的態度。
「——然後，只要他們能拿出一套說辭、一套謊言，被收買的法官又會裁定證據不足，宣佈當庭釋放。我不是在譴責你的工作能力，但這樣的事情每天都在發生，制度逼迫我選擇更行之有效的方法。」卡洛琳驟然加快了語速，然後稍稍放緩道，「況且我也沒有殺人，是他們自己不小心撞到了我的子彈上……檢察官，請讓我們統一口徑好嗎？」
這份狡黠的說辭讓瑞秋有些無奈，又忍不住勾起嘴角，「好吧，你約我見面有什麼事？」
「幾段錄音，還有聲紋鑒定報告。」卡洛琳遞給她一張儲存卡，「我遲早會找到更多的犯罪證據，再給我一點時間。」
瑞秋點了點頭，將儲存卡妥善收起，然後吐出了一聲積蓄已久的疲累歎息。
通常來說，這位助理檢察官總是精神抖擻、鬥志昂揚，眼下卻顯得憂慮重重，仿佛遇見了什麼困擾。
卡洛琳不由意外道，「你怎麼了？」
「卡洛琳，我曾經有個朋友……我的意思是——我和他依然是朋友，不過我們已經七年沒有聯繫過彼此了。那時候發生了一些事，讓他消沉了很久，又悄悄離開了哥譚，直到最近我才聽說他回來的消息。起初我為此感到高興，但見面之後，我才發現那個人變得和以前很不一樣，他變得……沒那麼好了。」瑞秋開口時有些猶豫，她和卡洛琳的私交並不親密，但生活的壓力讓她迫切需要一個傾訴的管道。
「人總是會變的。」卡洛琳把玩著手中的貝殼勺柄，看起來心不在焉，給談話劃上句號，「你不能指望所有人都長成你想要的模樣。」
短暫的談話結束後，還需處理一些事情的卡洛琳先行離開，她的停車位距離餐廳正門稍遠，打算步行的卡洛琳還沒走出幾步，就聽見一陣超級跑車獨有的引擎轟鳴，吸引了沿路無數貪婪嫉羨的目光。
長久以來，這座城市的階層固化而割裂，她無意指摘有錢人使用財富的方法，但貧窮一直是犯罪滋生的溫床。二十年前的經濟大蕭條影響深遠，是湯瑪斯·韋恩力挽狂瀾，讓人們相信明日仍有希望，直到他意外死於一場卑鄙的街頭劫案——港口的餘暉消逝在地平線的盡頭，哥譚陷入漫漫長夜，太陽仿佛永遠都不會從另一邊升起。
卡洛琳放任思緒浮沉了一會兒，期間清晰沉穩的引擎聲一直不緊不慢地綴在她身後，有所察覺的卡洛琳立刻駐足轉身，發動機隨之熄火，車身線條流暢簡約、鋒芒畢露的蘭博基尼停靠在街邊，相貌端正英俊到近乎無可挑剔的年輕人單手扶在方向盤上，向她致以含蓄內斂的禮節性微笑。
卡洛琳有些遲疑，「……韋恩先生？」
布魯斯·韋恩，正是湯瑪斯·韋恩的獨子。
「嗯……」布魯斯抬手拭去臉上的水珠，他看起來有些不可思議的狼狽，西裝和頭髮都濕透了，就像是剛剛駛出一場狂風暴雨、又像是剛剛經過一場水中嬉戲，棕黑色的發梢匯結著水珠，悄無聲息地滑向頸線，不過他說話的聲線依然磁性和緩，讓一切都顯得得體而自然，「瑞秋·道斯是我的朋友，我看見……瑞秋和你聚餐。恰好我們也見過面，所以——或許我們也可以認識一下？」
這個理由荒謬又牽強，生活也不是電影故事，用雙重身份接近同一個人非常冒險，但瑞秋是他最重要的朋友，眼前這個女人又和法科尼家族夾纏不清，他不能坐視瑞秋陷入危險。
「……」兩人的上一次會面就在數天前，卡洛琳暫時還沒忘記當時發生了什麼，隱約的尷尬讓她無暇思考更多，「……好吧，我叫卡洛琳·威爾遜。」
布魯斯下意識開口道，「我知道。」
卡洛琳聞言微妙地停頓了片刻，然後才反問道，「……『你知道』？」
「……」在引發懷疑前，布魯斯迅速找到了藉口，「我的意思是，我在電視上看到了你的新聞。」
這句話倒也不是說謊。
「好吧。」卡洛琳只能重複先前的話語，她登上哥譚頭版頭條的原因不提也罷，隨後她的視線逡巡片刻，從布魯斯放蕩不羈的儀錶掠向他副駕駛座上嬉笑打鬧的兩位女伴，忽然出聲道，「我們聊天的時候正好提到了你，韋恩先生。」
卡洛琳看起來對什麼都不關心、不在乎，但那只是她觀察、捕捉資訊的偽裝，令助理檢察官失望透頂的童年玩伴其實一點兒都不難猜。
話題展開的方向出乎布魯斯的意料，他微微一怔，然後笑道，「不知道我有沒有榮幸聽聽你們的評價。」
「沒有什麼評價，她只是……很高興你能回來，僅此而已。」卡洛琳簡單答道，她向來喜歡譏諷和挑釁別人，但面對布魯斯·韋恩，她不想那麼做。
當卡洛琳說話時，布魯斯正不著痕跡地觀察著她身上所有耐人尋味的細節——她的手掌白皙纖薄、手指纖細修長，但並非完美無缺，她的指間散落著薄繭和傷痕，明顯經受過槍械和利刃的訓練，更為她增添了幾分若有似無的強硬。直到卡洛琳投來疑惑的視線，布魯斯才意識到自己看得太入神，於是他不假思索道，「你手上的紗布……受傷了嗎？」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她受傷的原因，布魯斯本以為卡洛琳會尋找藉口搪塞，但她說的比他想像的更多，「沒什麼大礙，只是縫了幾針。前天夜裡，一個蠢貨闖進我的辦公室，試圖用釘書機槍殺我，落荒而逃時又打碎了我的窗戶，很明顯他腦袋上的黑布套限制了他的智力發育。」
「聽起來……很滑稽。」布魯斯言不由衷道，卡洛琳的發梢從他掌心滑過的觸感很難忘，更難忘的是當時浸滿舌根的血鏽味，他臉頰上挨了她一拳，回去敷了一整天冰塊才勉強消腫，還被阿爾弗雷德數落了一通。
「你會在新聞上看見他的，不出意外的話，我下個月初就能抓到他。」卡洛琳若有所思，然後她回過神看了看腕表，抱歉道，「我得走了，韋恩先生，我還有些……別的事。」
布魯斯心底迅速掠過一絲驚訝，但還是微笑著告別道，「下次見，威爾遜小姐。」
「『下個月初』？」互相道別後，布魯斯自言自語道，他覺得這聽起來不太對勁。按照卡洛琳提供的時間，他計畫下個月初去找法科尼家族的麻煩，但現在很難說那會不會是——
卡洛琳的陷阱。
☆、海港
午夜降臨時，一艘蒸汽貨輪破開廣闊無際的海面緩緩向港口駛來，月色下流水潺潺，濃白的霧氣彌散又聚攏，等候多時的碼頭工人熟練地卸貨裝箱，卡邁恩·法科尼坐在車裡靜候這筆交易完成，他心不在焉地順著窗戶眺望了一會兒城市的天際線，旋即忽然扯了扯領結好讓自己能夠喘口氣，以往的每一次毒品交易都很順利，但今夜他卻有些心悸不安。
或許是因為他攝入了太多咖啡-因，又或許是因為他收買了哥譚市一半以上的官員，但總有人不吃這套——卡爾·芬奇、瑞秋·道斯、還有婊-子養的卡洛琳·威爾遜，吞了他的錢又狠狠捅了他一刀。如果他能把她塞進阿卡姆瘋人院，日子肯定能順心不少……卡邁恩·法科尼面容陰鷙地盤算著這些念頭，直到一聲驚叫驟然撕裂寂靜的夜空。
「見鬼，你們那邊發生了什麼？」法科尼立刻抓起對講機問道，喧鬧嘈雜的爭鬥和撞擊從遠處急遽漫入車廂的罅隙，又倏忽溢出手中的聽筒。港口的獵獵風聲忽遠忽近，法科尼的眼角神經性地輕微抽搐起來，然後向同樣慌亂無措的司機下達命令，「去看看情況。」
手下含混畏怯地應了一聲，跳下車匆匆消失在大型集裝箱的轉角。片刻後，司機重新鑽回車廂，法科尼沒有多費口舌盤問情況，而是迅速拿定主意道，「開車。」
「不管發生了什麼，只要我不在現場，檢察院就沒有證據。」思及此處，法科尼心下稍安，直到發動機久久不曾點火，汽車安靜地盤佇在原地。寒風和浪潮猛烈撞擊搖撼著海港，他仿佛搭乘著一艘行將沉沒的巨輪，陡然生出搖搖欲墜之感。
「恐怕不行，法科尼。」前座的「司機」拒絕了他的請求，女人清淡溫和的語聲翩然而至，法科尼心臟搏跳的速率驟然失衡。車內的光線稀乏昏暗，但已經足夠他順著後視鏡辨清她碧綠宛若深潭的瞳孔，還有……那張熟悉的、蒼白的、浮豔的臉孔。
卡洛琳飛快落下中控鎖，探身越過座椅一把攫起法科尼的衣領拷死在座位上，不慌不忙地致以問候，「你可以收買我的同事，我可以收買你的手下，非常公平。我猜你大概會用律師函招待我，那麼我不介意在監獄裡替你找一個溫暖的家。」
然後，卡洛琳無暇理會法科尼的大聲咒駡，她逕自摔上車門，豎起衣領快步走向寒風肆虐、路燈忽閃的碼頭，拍擦著手掌暗自思忖道，「……是時候去找另一個蠢貨了。」
法科尼家族的毒品交易被人攪合得天翻地覆，那並非出自卡洛琳的手筆，不過她心中已經有了定論。行經密佈濕膩苔蘚和斑駁彈痕的集裝箱時，她放輕腳步悄然拾起一支被丟棄的衝鋒-槍，下意識地撥轉快慢機切換到全自動射擊模式，遮天蔽夜的黑影從高處向她急掠而來時，卡洛琳反應敏捷地抬槍招架他的肘擊，旋即反擊的動作乾脆俐落，她絕不是法科尼手底下豢養的廢物，但她的回擊……出人意料地收效甚微。
通常來說，一記有力的膝撞足夠打亂一個成年男人的呼吸和步調，但襲擊者的身形晃也未曾晃動，而是從容不迫地捉住她錯愕的瞬間，以不可思議的精妙格鬥技巧遽然扣向她的手腕和……脖頸。或許是覺得這樣的威脅還不夠有力，金屬森然寒銳的鋒芒在暗處一閃而過——一枚形狀古怪的飛鏢越過肩線準確地抵上她的喉嚨，結束了這場雙方都留有餘地的格鬥。
「我對你沒有惡意，威爾遜小姐。」他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比起上次壓得更深更沉，像是猛獸冰冷的嘶吼和咆哮，但拂向她耳緣的呼吸卻溫暖熾熱，「但是你告訴我錯誤的時間，還試圖用暴力解決一切。」
「如果你覺得這不是惡意——」卡洛琳視線低斂，話鋒忽然一轉，「或許，我們可以談談怎麼合作。」
他的聲線泛起古怪的起伏，「『合作』？」
「既然——」兩人交談的情形總是陷入微妙的尷尬境地，她色澤鮮亮的黑髮散落在他的指掌之間，鬈曲的弧度和規律就像她令人捉摸不透的想法，「你已經向我證明，你不是一個隻會擺弄釘書機的傻瓜。那麼這件事可待商榷轉圜的餘地實在不少，卡邁恩·法科尼落網不代表哥譚的空氣從此變得清新美好，實際上他們把每一批貨物都分成兩份，一半運到市內、一半運到窄島，然後……」
喉間的桎梏驟然一松，卡洛琳逐漸喘勻呼吸，轉過身正想開口，卻又微微一怔。
她打量著他，打趣道，「新衣服不錯，夥計。」
卡洛琳態度轉變的速度令人目不暇接，她的傲慢、恣睢當然不是偽裝，但有些時候，一個人不能僅憑情緒來決定心中天平的歸屬。不管他是正義使者還是守護天使，她完全可以將兩人的關係翻到一個嶄新的篇章——某種愉快的合作關係，以互相利用為前提，共同打擊法科尼家族的犯罪事業。
面前的男人身材高大強健、四肢修長勻稱，漂亮流暢的肌肉線條裹覆著防禦性能卓越的凱夫拉緊身衣，黯黑的絨面披風在靴邊翻騰滾湧，月光掠過他的背肌、肩膀、脖頸、頭顱，隱約照亮胸膛前展翼的蝙蝠標誌，又在頭盔的尖耳上投映出一個曲折的形狀，他的面容和身影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交談時只能望見薄削的嘴唇隱約翕張。
誠實地說，他的裝扮十分可笑，但其中又有一種令人無法忽視的……壓迫感與力量感，源源不斷地輻射向四面八方。
可惜他對她的誇獎並不受用，「這就是你想說的？」
「我——」遠處忽然作響的警笛嗡鳴打斷了她的話語，卡洛琳興致全無地咕噥道，「好吧，沒什麼可意外的，姍姍來遲的員警總在最不湊巧的時刻登場……那麼，為了展示友好，我會把捉住法科尼的功勞算在你身上。」
「然後把麻煩也推給我。」他似乎有意與她保持距離，回應的態度異常冷淡。
「能者多勞。」卡洛琳簡短地回敬道，「你可以來我的辦公室詳談，你叫……呃、蝙蝠俠？不得不說，這個名字挺有幽默感的。」
她聽見了他先前的自我介紹。
談話間，卡洛琳鎮定自若地走到巷口觀察警車的動向，蝙蝠俠久久沒有給出答覆，她正想回身催促，卻發現身後空無一人，海風的呼嘯依然喧囂，細雪堆積而成的薄冰倒映著破碎的燈霧，剛才的見聞宛如一場光怪陸離的幻覺。
她安靜出神地望著這一幕，然後歎了口氣道，「人走了也不打個招呼。」
☆、日出
他身披夜色，從城市上空疾掠而過，闃寂、緘默的高樓大廈在身後綿延消逝，鉤索接連命中目標，凜冽的冬夜寒風倏忽灌滿兩翼，一呼一吸間尖銳刺骨的涼意溢滿胸腔，森白的建築外壁距離愈來愈近。旋即他忽然收攏披風，動作輕巧地鑽入其中一扇半敞的窗戶，雙腳切實踩上斑駁褪色的櫸木地板時，先前獵獵翻飛的披風頃刻垂墜在他的靴邊。
蝙蝠俠環視四下，他不久前造訪過這裡，但那時實在沒有觀察細節的興致。
這是一間狹窄、拘束的辦公室，龐然巨大的檔和資料侵佔了大半空間，不過總體來說乾淨肅整。辦公桌的檯面有些不平整的凹陷、轉椅的邊角略微破損、儲物櫃缺了一面玻璃……除此以外沒有更多經人使用的痕跡，使用者似乎更專注於工作本身。
門鎖輕輕一響，手裡端著即溶咖啡的卡洛琳推門進屋，看見他時微微一怔，隨即將隱約的交談聲隔絕在外，落座開口時神態自若，「你來得真慢。」
因為法科尼家族的午夜聚會，哥譚市的員警註定徹夜無眠，他們忙著調查、取證、開會……還要騰出人手應付好奇心旺盛的記者和民眾，卡洛琳忙碌至今，牆上掛鐘的時針已經悄然擦過五點，順著窗戶遠遠眺望，黑夜漸漸蟄伏，而城市的天際線晨光熹微。
「我將證據遞交給卡爾·芬奇，哥譚的檢察官。」蝙蝠俠切入正題，聲音依然低沉沙啞，「關於窄島，你還知道什麼？」
一直以來，不論法科尼家族如何一手遮天，都不可能明目張膽地進口海洛-因，他們通常將毒品填塞在毛絨玩具的肚子裡——還能節省一筆關稅——然後把玩具熊分銷給毒販、把玩具兔運送到窄島，目的和意圖一概不明。
「我曾經試圖放過定位器，但運輸車一旦進入貧民窟，信號就被遮斷了。」卡洛琳放下咖啡，熟稔地翻找出地圖和鉛筆，描畫起法科尼家族的運送路線，「他們經過這裡，然後——這裡、再到這裡……我懷疑他們把窄島的貧民窟當成中轉站，方便擺脫追蹤，那裡的治安和警力一直不太理想。」
敘述暫時告一段落，卡洛琳抬眼望向安靜聆聽的蝙蝠俠，他就站在她身後光線稀乏的陰影處，深色的瞳孔讓人很難辨識他的情緒，可能在思考、也可能在權衡，於是她繼續道，「關於窄島，我手頭的情報實在不多，卡邁恩·法科尼出五萬美金懸賞我的腦袋，不論生死……我總不能光明正大地去那裡找死。」
「你也會感到害怕？」蝙蝠俠的視線從案上錯綜複雜的線條掠向她的臉孔。
憑心而論，卡洛琳·威爾遜有一副相當端正、美麗的容貌，五官精緻、輪廓纖細，但拂去虛妄的假像，她身上積澱的那些情緒——冷靜、沉穩、專注……使得色澤冷冽的瞳孔就像是勾連著漩渦的深海，讓人不自覺地沉溺其中，無暇關注其它同樣令人著迷的細節。
恐懼、畏怯、驚慌，所有細微的情感都不留痕跡。
「『害怕』？其實我倒覺得還不錯，不是每個人都能知道自己的腦袋值多少錢。」卡洛琳從來不會吝嗇微笑，但眼底透不出半分真誠的笑意，總是顯得虛情假意、裝腔作勢，「不過在狙擊手把我的腦袋轟得稀爛以前，我希望我能死得有點意義。」
蝙蝠俠沉默片刻，「給我地址。」
一直在等這句話的卡洛琳立刻打開檯燈，撕下一張便簽，隨後寫就的字跡清晰流暢。桌上熾亮的燈光驅散了一小片陰影，也照亮了一直藏匿在黑暗中的相框，蝙蝠俠無意中瞥向這張合照，下意識辨清其中的內容時，回憶就像一顆猝不及防的鋒銳子彈，驟然撕裂心臟，喚起蟄伏已久的憤怒和痛苦。
人群簇擁的合照正中間，兩張熟悉又陌生的臉孔正在對他微笑。
「你只需要——」卡洛琳轉過身正要開口，卻隱約察覺到他古怪的情緒起伏，略顯遲疑地看向他視線的落點，旋即她斂去笑意，輕輕歎息了一聲，「你認識他們，對嗎？這座城市沒有人不認識他們，韋恩夫婦……」
湯瑪斯·韋恩和瑪莎·韋恩，布魯斯·韋恩逝世已久的雙親。
在色澤黯淡的相片中，他的父母身邊圍聚著一群年幼的孩童，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笑容，背景則是聖詹姆斯孤兒院，財富無可估量的韋恩企業滲透了哥譚市的每一個階層、每一個行業，當布魯斯想要調查卡洛琳時，他立刻拿到了一份巨細靡遺的報告。資料上說，卡洛琳·威爾遜在韋恩基金資助的孤兒院長大，所以其中某張稚拙的面孔……大抵就屬於她。
蝙蝠俠本能、麻木地思考著這些事，然後他看見卡洛琳拿起相框，她的神色從未如此柔和，「或許你會奇怪，為什麼我會和像你這樣奇裝異服的人聊那麼久……這張照片就是原因，我想讓他們的城市變得更好。」
「但是——」因為心緒煩亂，他的聲音透出無法遮掩的冷漠，「你收取賄賂，還和黑幫的人交換利益。」
「這是因為——」卡洛琳遲疑片刻，看起來有些猶豫，「你肯定不會相信，可能還會覺得我在尋找藉口，但是——有時候，你看見那些惡行累累的罪犯，會覺得怒不可遏……那麼，你會不會感到迷惑？為什麼那些人會墮落到這樣的境地、為什麼他們不會愧疚、為什麼他們不會害怕……然後，你會忍不住探尋他們的動機，但不是為了同情和諒解，你只是想要找出理由、他們犯罪的理由，因為——」
不論是人類還是怪物，如果想要徹底打敗他，就必須知道他的弱點。
蝙蝠俠默不作聲地佇立在原處，呼吸平緩，仿佛再次陷入緘默，瞳孔中激蕩灼燒的情緒逐漸褪去，但心底卻掀起喧囂的浪潮——布魯斯·韋恩從哥譚消失了七年，正是為了洞悉罪犯的內心世界，他披上流浪者的外套，衣衫襤褸、窮困潦倒，然後搶劫、盜竊、鬥毆……他在這條路上走得太遠，甚至一度迷失了方向，直到最後才找到最適合自己的道路。
他以為自己永遠也不會擁有同伴，然而——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哥譚漸漸迎來日出，天空積疊的雲翳褪去一層淺淡的陰影，羸弱單薄的陽光從窗沿照進她的眼底，霧氣暫時消散，碧色的溪流透冷而清澈，閃爍著碎金似的明亮光芒……她認定他不會相信，但他知道至少這一刻，她沒有說謊。
「我想讓哥譚變得更好。」卡洛琳說。
或許只是一瞬間，但他的確在她身上……窺見了曾經自己孤獨、彷徨的影子。
☆、窄島
細雨連綿的深夜，窄島。
這座占地不甚廣闊的島嶼正對哥譚的入海口，裹挾著沖積物的洋流日以繼夜地沖刷著原本堪堪露出海面的心灘，直至拼湊成一座完整的海口沙島。無處寄身的人們在泥沙淤積的河心島建立城市，漫無目的、肆無忌憚地四處擴張，繼而演變成天然的垃圾場——不僅容納了海洋的穢物，又成為罪惡和混亂棲息的土壤。
從天而降的雨幕如織如絲，連星光也褪去了顏色，貧民窟破落殘敗的房屋犬牙交錯，暗沉沉地壓住天幕的一角，蝙蝠俠悄無聲息地穿過窄島猶若實質的濃霧和錯綜複雜的街巷，旋即使用鉤索攀上一棟色調黯淡、搖搖欲墜的建築，又順著窗戶一躍而入，動作熟練地受身翻滾卸去慣性，期間沒有發出半點多餘的聲響。
這處黑幫據點在地圖上經過卡洛琳·威爾遜的重點標示，但此刻屋內空無一人，呼吸所聞的空氣冗雜濁厚，遭到開膛破肚的毛絨玩具歪歪斜斜地散落在顏色焦黑的傢俱和地板間，蝙蝠俠從殘留的痕跡中仔細收集了一些可疑的白色粉末，隨即他正想起身繼續調查行動——
一束熾亮的光線驟然洞穿黑暗，從他身上一晃而過，然後重歸闃寂。
雨滴細細密密地敲擊著陽臺銹蝕的欄杆，隨心所欲地演奏著不成調的曲子，蝙蝠俠循線望去，背對著城市朦朧霧光的身影高挑纖瘦，兜帽和口罩將她的臉孔遮去大半，但眼睛和聲音足以證明一個人的身份，她拋了拋手裡的手電筒，語調漫不經心，「看起來你已經有收穫了。」
蝙蝠俠用緘默代替了疑問，「為什麼你會出現在這裡？」
「我的確說過，我不能『光明正大地來』，所以——」卡洛琳攤開雙手示意現狀，然後逕自道，「我來得比你早些，一直待在附近觀察情況……我要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她故意停頓數秒，「——有輛形跡可疑的輕型客車停靠在樓下，不出意外的話，你馬上就能認識一些新朋友了。」
蝙蝠俠聞言微微一怔，樓梯間恰好傳來沉悶散亂的腳步聲，他匆忙躲進逼仄的盥洗室藏匿身形，卡洛琳跟著閃身進來掩上門扉。蝙蝠俠屏氣斂息聆聽著門外的動靜，同時在心中默點人數，然後略顯遲疑地垂眼瞥向身畔的卡洛琳。因為窄島糟糕惡劣的天氣，卡洛琳的外套被濺上不少新鮮的汙跡和泥點，黑髮洇濕散亂，但神色依然輕鬆閒適，仿佛距離咫尺之遙的敵人只是彈指可去的一粒浮塵，絲毫不被她放在心上。
兩人曾經有過比現在更親近的時刻，但作為同伴一起行動，這還是頭一次。
「……是喬納森·克萊恩。」卡洛琳喃喃道，門上鑲嵌的磨砂玻璃殘缺了一角，她順著罅隙虛起眼辨認那位首領做派的男人，喧囂的雨聲為竊竊私語提供了絕佳的掩護，她和蝙蝠俠聽不清他們談話的內容，而他們也暫時沒有發現房間裡來了兩位不速之客。下一刻，卡洛琳察覺到蝙蝠俠的視線，略微仰起臉道，「為什麼盯著我看，有什麼不對勁嗎？」
他們的身量有著微妙的高度差，卡洛琳柔軟的聲息拂過他的下頜時，他恰好能夠望見她外套下若隱若現的頸線和鎖骨，還有——
「沒什麼……」蝙蝠俠立刻移開視線，聲線依然低沉，「我聽說過克萊恩的名字。」
喬納森·克萊恩是哥譚州立大學的客座心理學教授，同時為阿卡姆精神病院提供諮詢服務，擔任精神治療醫師一職，傳聞他對精神藥物學涉獵頗深。假如卡洛琳當初在法科尼家族的攻訐下不幸鋃鐺入獄，她有很大幾率會接受克萊恩的治療。現在看來，所有的偶然背後都潛藏著必然——克萊恩不僅替多名罪犯提供證詞，免除了他們的牢獄之災，甚至還參與了法科尼家族的毒品生意。
「所以——」卡洛琳壓低聲音，他們看見克萊恩的人手取走了一些至關重要的證據，又提起油桶往牆壁和地板潑灑了大量透明、澄亮的液體，刺鼻的汽油味猛烈擴散到整間屋子，「……我的追蹤信號就是這樣消失的。」
她轉身望向窗外愈顯急促的瓢潑大雨，迅速做出了決定，「我去調查他們的汽車，你想辦法讓克萊恩開口，蝙蝠俠。」
她等不及徵詢他的意見，就沿著窗戶離開了狹窄的盥洗室，利用窗臺和水管重新回到地面。
客車駕駛座上的司機原本望著窗外的磅礴雨幕有些走神，但當卡洛琳打開車門時，他還是迅速反應過來，將喇叭按得雜訊大作，試圖從口袋裡掏出武器。卡洛琳閃電般出手卸掉了他的腕骨，又一拳擊向太陽穴致使他陷入昏厥，冷靜迅速地收繳起汽車內外的線索。
「……阿卡姆瘋人院的病服？」卡洛琳有些意外司機的亮橙色制服，不過她還來不及思忖更多，眼梢的餘光就忽然撞進一簇熾烈燃燒的焰光。
方才她潛入的那棟老舊建築霎時燃起熊熊大火，渾身燒炙著烈焰的人影從狂風暴雨中倉惶墜下，然後湮沒於無垠的黑暗。卡洛琳從披風辨識出了人影的身份，心下驟然一沉，然後立刻坐上駕駛座，往回猛打方向盤。駛到巷口時，她匆忙跳下車，冒著大雨找到牆邊虛弱委頓的蝙蝠俠。
蝙蝠俠周身流淌的火焰已經被雨水澆熄，緊身衣的防火材質讓他免於一難，他扶著牆沿勉強支持起身體向她走來。卡洛琳察覺出他的身體顫慄發抖、目光虛蒙渙散，仿佛有人憑空抽走了他堅若磐石的意志與決心，只留下一具步履維艱的軀殼。
「克、克萊恩……精神毒素……我中毒、中毒……」蝙蝠俠緩慢、艱難地試圖向她解釋情況，聲音虛浮無力，「幻覺……我、我不知道……」
「好吧……」卡洛琳歎了口氣，她才剛開始覺得他很可靠，但她知道現在不是質問的時候，於是立刻走上前扶穩他。
這對卡洛琳來說恐怕並不容易，蝙蝠俠的自重連帶全身裝備足有二百二十磅，她頗費了一番力氣才將這個沉迷於奇裝異服的男人塞進車廂，而就在卡洛琳摘下帽子和口罩，弓下身安置眼前這只幾近昏迷的龐大蝙蝠時，他遊離的視線驀然找到了焦點，棕黑色的眼睛緊盯著她，蘊藏著流光的瞳孔像是裹挾著星火的黑曜石，清澈、透亮地照映出通往未來的道路。
卡洛琳微微一怔，望著他深邃的雙眼，一時甚至忘記了言語。不過下一刻，道路就在蝙蝠俠眼中分崩離析，他昏昏沉沉地合攏雙眼，徹底斂去了聲息。
「振作點，可憐的傻瓜。」卡洛琳喃喃道，也顧不上他是否能聽見她的話語，「有個人對我說，『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所以就算事情糟到無可再糟的地步，也總還是有路可走的……有我在，你不會有事的，蝙蝠俠。」
這一刻，他們看起來像真正的同伴了。
作者有話要說：
233扔了1個深水魚雷 投擲時間:2016-12-31 18:37: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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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魚雷=3=
☆、邀約
清晨溫暖明亮的陽光如潮水般漫過窗幔的罅隙，在窗明幾淨的臥室內時漲時落。浮光掠影間，布魯斯·韋恩從夢中驟然驚醒，額發散亂、眼眶紅腫，他從鬆軟的枕間半撐起身體，有些錯愕地發現自己安然無恙地回到了韋恩莊園，眼前的景象與往日別無二致，反倒令人難以置信。
布魯斯後知後覺地抬起手掌，試圖抹去臉上疲乏、憔悴的神色，但喉間愈發焦灼乾渴，他啞聲問道，「我昏迷了多久？」
盡忠職守的年邁管家一直守候在床畔，布魯斯睜開雙眼時，阿爾弗雷德正捏著勺柄攪勻玻璃杯中的蘇打水。布魯斯遭受過病毒侵襲的身體眼下疲憊不堪，耳蝸裡一直鼓噪著各式各樣的嗡鳴，連泡騰片崩解時的細微氣泡聲也變成令人難以忍受的噪音，他耐心等待了一會兒，症狀才有所緩解，然後接過水杯一飲而盡。
「不太久。」阿爾弗雷德將手垂放在膝上，他出於擔憂而空懸的心終於落回原處，「前天夜裡，你用通訊器聯絡我，顛三倒四地說自己需要抽血、驗血、排毒、解毒……總之，是威爾遜小姐擔著風險將你送到第三大道，方便讓我接手處理。有趣的是，她刻意回避和我碰面，好像對你的真實身份完全不感興趣，要我說——」
老管家以一貫詼諧的語氣玩笑道，「——這真是個壞消息，韋恩少爺。」
布魯斯緊握著喝空的玻璃杯，有些出神地注視著房間裡的某一處角落，喃喃道，「我什麼都不記得了……」
「所以，我正在向你描述當晚發生了什麼……」阿爾弗雷德取走水杯，遞給他一條經過溫水擰絞的薄絨毛巾，「——我請來福克斯先生為你驗血，分離了受體合成物和蛋白催化劑以後，然後他成功研製出解毒劑……看起來你已經沒有大礙了。」
盧修斯·福克斯是湯瑪斯·韋恩生前的好友，也是他向布魯斯·韋恩提供了蝙蝠俠的全套裝備。
「那個治療師……喬納森·克萊恩把致幻劑當成噴霧武器，然後我被他襲擊……」布魯斯腦海中冗雜混亂的記憶碎片逐漸拼湊成形，其中有一幕畫面格外清晰完整——在廣闊無際的暴雨中，閃電撕裂天空、驚雷碾碎蒼穹，兩人仿佛搭乘著末日的方舟，暈著澄光的車燈刺破織密的雨幕，向闃暗不清的前路疾馳而去。
沿途，蝙蝠俠的情況愈發惡化，卡洛琳只能將汽車暫時停靠在路邊，她本想摘下他的頭盔觀察體征，但卻又遲疑地收回手，最後只是脫下他的蝙蝠手套，握住他汗濕的手掌試探脈搏，然後他——
「如果你身體無恙，你應該抽空去見威爾遜小姐一面，韋恩少爺。」阿爾弗雷德的聲音讓他回過神，「任何有擔當的男士都不應該讓一位年輕的小姐為他如此擔心。」
「不，我想——」布魯斯並沒有立刻贊同阿爾弗雷德的提議，「——先打個電話……我要先打個電話，阿爾弗雷德。」
與此同時，哥譚警察局的洛佈局長正在大發雷霆，他用力拍打著桌上哥譚日報的首版頁面，看起來怒不可遏，「我不管這只蝙蝠是見義勇為還是我行我素，別再讓他上街道、也別再讓他上頭版！不管他是人類還是怪物，我要你們立刻捉住他，然後告訴那些該死的記者——這座城市歸我管，沒有人可以越過我擅自執法！」
卡洛琳坐在例會的角落裡呵欠連天，她裝模作樣地握著筆，在筆記本上肆意勾繪線條淩亂的塗鴉，沒過多久她就厭倦了這項無聊的消遣，抬起眼開始觀察周圍人的神情，面對蝙蝠俠的新聞，眾人的反應各異、不一而足，而無可指摘的老好人吉姆·戈登則倚靠在門邊，聆聽的姿態放鬆閒逸。
「你看起來很高興，警探。」卡洛琳將座椅靠過去，明知故問道，「最近遇見了什麼好事嗎？」
「『不管他是人類還是怪物』……」戈登低聲複述警察局長的話語，少見地流露出高興的神色，「可是蝙蝠俠為我們摧毀了哥譚最大的犯罪家族，他做到了你和我都做不到的事，威爾遜。」
一直以來，吉姆·戈登只是對現狀無能為力，但絕不是一個傻瓜、一個蠢貨，他知道哪些人才是真正的好員警。
「我以為你是保守派。」卡洛琳意外道，「就像洛布，他快被蝙蝠俠氣瘋了。」
憑空之間，經過時間的發酵和媒體的煽動，蝙蝠俠被炒作成了無所不能的正義化身，他輕而易舉地將法科尼家族打包郵寄到警察局，似乎還有可能將黑幫連根拔起。街頭巷尾到處都在議論哥譚嶄新的信仰，人們熱切地談論著他的頭盔、他的披風，讓員警的立場看起來比以往更可笑。
「我不是理想主義者。」戈登聳了聳肩道，「假如我們真的有一位無所不能的同伴，我們完全可以把事情辦得更好。」
這恰好是卡洛琳的想法，但她還來不及開口——
「你的電話，卡洛琳。」安娜·拉米瑞茲警員的聲音遠遠傳來，「轉到你的辦公室了。」
例會已經結束，每個人都回到自己的崗位上開始工作，卡洛琳意識到現在不是談話的好時機，只能向戈登微微點頭示意。回到辦公室後，她掩上房門，將會議記錄隨手扔在桌上，坐下來接起電話，心底還在想著有關於蝙蝠俠的事。
那個雨夜之後，他音訊全無，她希望他至少能夠——
「你好。」一聲語調清晰的問候從聽筒傳入耳廓，男人低沉磁性的聲線聽起來有些不可捉摸的熟悉，「威爾遜小姐，考慮到距離我們約定『下次見』的時刻已經過去了如此之久……不知道我有沒有邀請你共進晚餐的榮幸？」
「……」卡洛琳微愕片刻，才順利解讀出這句話的意思，旋即她的眉頭擰絞起來，厭煩和不耐的情緒一齊湧上來，「你是誰？」
「嗯……」布魯斯一手扶著聽筒，一手對著落地鏡仔細調整領帶，西裝革履的裝扮將他的倦容一掃而空，然後他微微抬起下頜，示意阿爾弗雷德離開房間，不要待在這裡旁聽他的通話——他有充分的理由認定這會變成阿爾弗雷德以後打趣他的談資。
那個雨夜，克萊恩的精神毒素扭曲了他的視覺和聽覺。在一片色彩斑斕的幻象中，他看不清她的黑頭發、綠眼睛，也聽不清她宛如溪泉一般清澈透冷的聲音……他只能在她靠近時，徒勞地緊緊抓握著她纖薄的手掌，精疲力竭的身體仿佛置身於一片燒灼沸騰的火海，只有她冰涼、柔軟的肌膚觸碰起來感覺如此真實。
布魯斯忍不住設想起卡洛琳此時此刻驚訝的神情，抬起眼時，他有些意外地發現鏡中的自己正在微笑，但他還是以最完美、最優雅的腔調道，「我是……布魯斯·韋恩。」
☆、樂園
「最近我一直在核查與韋恩企業掛鉤的慈善基金會，父親離開以後，它們都歸在我名下，然後我發現——」談話間，線條優雅流暢的蘭博基尼風馳電掣般駛過車流稀乏的街道，車身輕靈迅捷地漂移過彎時，通常伴隨著令人目眩神迷的引擎轟鳴聲，旋即跑車急刹在一棟公共建築前，輪胎的高速磨轉驟然休止。
布魯斯放開方向盤，轉頭看向副駕駛座上的卡洛琳微笑道，「你為這家孤兒院捐了很多錢，威爾遜小姐。」
這次邀請來自阿爾弗萊德的建議，他希望布魯斯能夠經常出門社交，否則一天到晚不見人影，露面時身上又帶著莫名其妙的創傷和瘢痕，人們肯定會開始懷疑韋恩家族的繼承人到底是怎麼花費金錢和時間的。不過幸運的是，這次「低調」的、「秘密」的出行沒有引來任何記者的注意——儘管他開著限量款的敞篷蘭博基尼跑車，還在哥譚的市區中心飆到八十碼。
「當我想要以參觀的形式瞭解韋恩基金會的運作方式時，考慮到——恕我冒昧——你在這裡成長，又以捐贈和拜訪的方式一直保持著聯繫，可能會比基金會的工作人員更熟悉聖詹姆斯孤兒院……我就撥出了那通電話。」布魯斯繼續道，「不知道這會不會打亂你今晚的安排。」
「沒關係，我原本就沒有什麼安排。」布魯斯的私自調查其實相當失禮，但卡洛琳對他似乎有著無窮無盡的耐心，以往鋒銳的言辭也變得禮貌得體，「任何時候我都不介意回聖詹姆斯看看，至於那幾筆捐款——」
提及那幾筆明顯不符合員警收入的捐贈，卡洛琳略微顯出幾分尷尬和遲疑，然後含糊其辭道，「只是一點……業餘收入，不用在意。」
聖詹姆斯孤兒院坐落在哥譚市內一處偏隅的角落，環境清幽、氛圍安寧，但殘冬時節也不會顯得疏落寂寥，色調溫暖的建築群落沐浴著淺檸檬色的夕陽，枝繁葉盛的常青樹深深紮根在修剪整齊的草坪，周圍草木蔥蘢、蓊鬱葳蕤，城市的喧囂浮躁不見蹤影，似乎連空氣都顯得清新幽雅。
兩人走過林蔭遮蔽的主幹道，步入建築內部後，又經過幾條走廊才聽見孩童玩鬧的聲音。現在還是上課時間，卡洛琳本想和活動室裡的老師打個招呼，過會兒再折返回來，但她的出現明顯讓孩子們有些騷動，膽子大的男孩甚至跑過來伸手緊緊攥住卡洛琳的衣角，上蹦下跳地試圖吸引她的視線，滿臉的驚喜興奮。
布魯斯看見卡洛琳幾次被打斷話音，最後不勝其擾道，「一邊去，我現在可抱不動你們。」
「為什麼？」孩子們對卡洛琳冷淡的態度絲毫不以為意，只是委屈地指責道，「可是你好久沒來了！我們已經兩個禮拜沒見到你了！」
「我只是——」說話時，卡洛琳下意識地抬了抬手肘，然後她匆忙回過神，將手腕牢牢固定在衣服的口袋裡，沒有暴露傷口拆線後留下的一條淡疤，還有那些粗暴的、青紫的淤傷，布魯斯先前注視它們的神情已經足夠微妙了，「——遇到了一點小問題。」
「誰欺負你了，我們幫你出氣！」孩子們嚷嚷起來，大聲宣佈道。
「管好你自己，小傻瓜。」卡洛琳的語氣有點不耐煩，但誰都看得出——他們的交流不像是大人和孩子，更像是平等的朋友。
這時候院長恰好收到通知趕來，與布魯斯一起走到門外交談，孤兒院的負責人先是向他致以真誠的感謝，然後好奇地詢問起他突然造訪的原因——布魯斯的本意當然是外出散心，父親用心經營的產業自然是最好的選擇，順便再向卡洛琳傳達蝙蝠俠的歉意和謝意。不過當他將視線一直追逐著卡洛琳時，還沒來得及開口，頭腦活絡的院長就忽然流露出恍悟的神情，自認識趣地匆匆道別離開了。
布魯斯隱約察覺出對方似乎產生了什麼誤會，但花花公子的面具讓他很難追上去解釋。
另一方面，卡洛琳終於將這群麻煩的小鬼逐個塞回座位，她拿不准布魯斯究竟想參觀什麼，只能帶他走過聖詹姆斯的每一個房間、每一棟建築，同時輔以簡單的介紹，「韋恩先生，我不知道孤兒院對你來說意味著什麼，但這裡不是樂園和天堂，聰明、漂亮、健康的孩子會在第一時間被領養，剩下的多半是殘疾和女孩，而我曾經同時佔據其中兩項。」
布魯斯的神色看起來並不驚訝，與卡洛琳料想的一樣——既然他查閱過她的資料，就不可能忽視這段經歷，她不會為此感到惱怒羞憤、自卑畏怯，反而覺得這是向韋恩家族表達感謝的最好時機。兩人一同離開建築，走向聖詹姆斯的更深處，草木扶疏的庭院連接著廣袤的湖泊，未能及時清掃的落葉在腳下窸窣作響，金色的陽光灑下來，波光粼粼的湖泊像是浮沉著流光溢彩的寶石。
兩人在湖邊的長椅坐下，卡洛琳凝望著眼前的薄暮景致，有些出神道，「我小時候患有軟骨發育障礙症，雖然不是無藥可治的絕症，但每個月的生長激素注射費用高達九百美元。假如無人為我支付這筆治療費用，病症將會確保我長大之後變成一個殘疾。韋恩先生，你可能很難想像……九百美元足夠一個四口之家節儉地吃上一個月，所以我只能接受現實。最後，是你的父親給了我希望。」
這裡的確不是樂園和天堂，但卻是世界上讓她覺得最像家的地方，她在這裡健康、快樂地長大，從未受到苛待。
在韋恩基金會的資助下，卡洛琳·威爾遜選擇就讀軍校，但為國效力的精神並不能真正打動她，與軍隊的合約到期後，她仍舊對未來感到迷茫，直至某一天忽然醒悟——如果她想要回報韋恩家族無私的援助，那麼最好的做法就是讓湯瑪斯·韋恩熱愛的哥譚市變得更好。
卡洛琳不急不緩地敘述著，然後不自覺地陷入回憶，她倉促間回過神，悄然望向身畔的布魯斯，他一直聆聽著她的話語，神色沉穩安靜。從她的角度望去，他的相貌實在是英俊得有些不可思議，眉目深邃、鼻樑高挺，發間一絲不亂的陰影在陽光下沉澱著漂亮的金色，垂散在耳廓邊和臉頰上時，精雕細鑿的五官和輪廓就像是一件高貴、優雅的藝術品，又帶著一絲捉摸不定的距離感。
人們提及布魯斯·韋恩揮霍無度、一擲千金的生活作風時，總是帶著幸災樂禍的口吻，仿佛他行事愈是荒唐、愈是出格，就愈能證明人無完人，但卡洛琳卻認為布魯斯不只是一個不學無術、徒有其表的花花公子。
「韋恩先生，你讓我覺得……很奇怪。」卡洛琳斟酌片刻後，順應直覺開口道，「這座城市有很多西裝革履的『精英』，他們總是戴著腕表、領夾、手套，連名片也裝裱得盡善盡美，處處強調自己的與眾不同，但稍有眼界的人都能看出他們虛有其表，你卻和他們不同——你的身體裡好像有什麼看不見的力量，讓我覺得……你就跟你的父親一樣好。」
布魯斯沒想到自己能從卡洛琳口中得到這樣的評價，微怔片刻後，他正想開口——
「卡洛琳，卡洛琳！」稚拙的童音從他們身後傳來，小男孩跌跌撞撞地爬上樹根盤虯的山坡，舉著報紙和玩具向他們跑過來。小男孩將扉頁印有蝙蝠俠的報紙夾在肋下，大聲炫耀起自己用硬卡紙裁剪出來的蝙蝠飛鏢，「我做的像不像？老師說他抓住了壞人，所以這是英雄的飛鏢！」
「看起來真糟糕。」卡洛琳絲毫不留情面，她還沒忘記在海港的時候，「英雄的飛鏢」險些割破她的頸動脈。
孩子撇了撇嘴，「噢，你真是不懂欣賞。」
「這裡的弧度可以更明顯，然後——」布魯斯忽然介入他們的談話，指著飛鏢給出了絕對權威的建議。
小男孩明顯不習慣和陌生人交談，他抓著玩具拘謹地站在原處聽了一會兒，才漸漸展露出天真爛漫的興奮笑容，「聽起來真有道理，我馬上去改！」
卡洛琳拿他的莽撞沒有辦法，只能搖了搖頭，俯身拾起小男孩落下的報紙，「……又是蝙蝠俠。」
布魯斯想起卡洛琳之前對他的形容，忍不住微笑道，「那個奇裝異服的怪胎？」
「我不覺得他是怪胎，韋恩先生。」卡洛琳的回答令他意外，隨著她的話語，布魯斯逐漸斂去笑意，「就算他是怪胎，那也是哥譚的泥沼孕育出來的，無能的員警和麻木的民眾導致了今日的結果。其實剛才那個小鬼說的沒錯，蝙蝠俠的確是哥譚的……英雄。」
「卡洛琳。」布魯斯忽然出聲道，隨著他們漫長的交談，太陽漸漸沉入地平線以下，城市還未來得及亮起絢爛的燈火，微風吹拂的湖面幽邃暗沉，但他的雙眼依然熠熠發亮，像是點綴著璀璨星光的夜幕。
「……什麼？」
「我能叫你『卡洛琳』嗎？」
卡洛琳下意識怔了怔，神色變得柔和，「你當然可以。」
布魯斯垂下眼，淡淡地微笑起來，阿爾弗雷德總是對他說，「當你假裝尋找快樂，也許真的會找到快樂。」
事實證明，阿爾弗雷德永遠是正確的。
☆、秘密
翌日，外出歸來的卡洛琳走進警局時，夜幕再次降臨哥譚，凜冽的寒風從海港途經城市，層層疊疊的雲翳潮鳴電掣般湧向天際，月色氤氳濕潤、若即若離。在一片敷衍潦草的招呼聲，她快步穿過警員的辦公區域，拐入走廊輕車熟路地取出鑰匙開門，隨後動作倏然一滯。
卡洛琳安靜而迅速地反手闔上門扉，刻意放低的聲音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與人交談，「又是不請自來？」
下一刻，蝙蝠俠從黑暗中現身，他神色自若道，「下次我會預約，威爾遜警探。」
卡洛琳走到窗臺邊收攏簾布，然後倚靠著桌沿，借著沁涼的月光仔細打量起眼前這位「哥譚的英雄」——他的雙眼依然深邃、肩背依然挺拔。克萊恩的精神毒素似乎沒有留下任何後遺症，卡洛琳不著痕跡地松了口氣，然後換上另一幅表情，不置可否道，「真遺憾，我已經習慣你的『禮貌』了。」
蝙蝠俠不打算把寶貴的會面時間浪費在互相諷刺，所以立刻從腰帶後取出想要交給卡洛琳的東西，抬手遞到她的眼前。
「這是——」卡洛琳擺弄起手中的電子設備，「通訊器？」
「如果我在哥譚市內，它可以比蝙蝠探照燈更快找到我，還有——」蝙蝠俠順勢展開下一個話題，他略微抿起唇角，試圖將語調抑遏成以往不動聲色的模樣，但言語間還是不可避免泛起波瀾，「關於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我想向你道謝。」
「……」卡洛琳幾乎已經習慣了蝙蝠俠的冷淡疏離，她微怔片刻，然後謹慎地挑選起措辭，「沒關係，我相信如果立場相反，你也不會把我丟在窄島……別擔心，我沒有碰過你那個連脖頸都不能轉的石墨頭盔。」
她與蝙蝠俠的相遇糟糕透頂，但現在兩人的交談卻透出幾分微妙的……融洽。
「我知道。」他的聲線愈發低沉平緩，像是夜晚侵蝕礁石的海浪，「所以，卡洛琳——」
「——為什麼不揭開你的面具？」憑藉直覺，卡洛琳猜到了他潛藏在心底的疑問，「當我走出這間辦公室，每一個人都把你當成英雄，不過我知道你為什麼會成為『蝙蝠俠』——如果你只是一個血肉之軀的普通人，沒有人會害怕你、沒有人會敬畏你，他們知道你是可以被擊敗和摧毀的，但是成為一種標誌、一種象徵，你就能超越人類的概念，成為恐懼的化身，讓哥譚的罪犯以為你無所不知、無所不能……蝙蝠俠，我們是同伴，而同伴關係需要信賴和尊重，我理解你的每一個選擇，儘管我很清楚你只是一個穿著蝙蝠衣的普通人。」
蝙蝠俠聆聽著她的話語，棕黑色的瞳孔沉在濃深的陰影中熠熠發亮，仿佛燃燒流落的星火。
「『一個穿著蝙蝠衣的普通人』。」蝙蝠俠在心中反復咀嚼著這句評價，思緒浮沉間，他下意識追問道，「你一直在觀察我？」
「我的職業病，先生。」卡洛琳將垂散在頸間的鬈曲黑髮拂到耳後，隨口答道。
這個似是而非的答案沒能帶給蝙蝠俠多少感觸，但她漫不經心的神態卻忽然勾起了他幽微的心緒。
在他剛剛回到哥譚的時候，卡洛琳曾對他說，「你看起來……有些不一樣了，韋恩先生。」
蝙蝠俠有足夠多的理由相信——在那一刻，卡洛琳·威爾遜就看出了他的「與眾不同」，她無需任何提示，就能一眼看破他的本質，在她面前，他的面具不堪一擊、形同虛設。這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瑞秋·道斯就對布魯斯·韋恩的面具深信不疑，認為他已經變成了一個耽於享樂的花花公子，對他失望透頂。儘管這正是蝙蝠俠想要的結果，但他還是暗自渴望有人能夠理解他、接納他。
然後，他遇見了卡洛琳。
可惜卡洛琳沒有給他留下太多思考的罅隙，屋內漫長的緘默，讓她禁不住懷疑道，「你該不會感動到流淚了吧？」
「不，我只是想告訴你——」卡洛琳不合時宜的幽默感讓蝙蝠俠迅速掩蔽起眼底的情緒，「你很幸運，我的頭盔介面通了電。」
「……」卡洛琳花了大約三秒鐘的時間來理解這句話的意思，她咕噥著回敬給他一句不太好聽的髒話，然後稍微側過身，從桌上取來一份印滿蝙蝠俠的報紙，翻出其中不甚引人注意的一則新聞，「我不知道你有沒有發現——在接手法科尼家族的案件後，我們的地區檢察官卡爾·芬奇立刻人間蒸發了。」
蝙蝠俠微微頷首，「這意味著我要開始尋找他的屍體。」
「還有一個更有趣的消息。」卡洛琳垂下眼，合攏報紙時，她似乎厭倦地歎息了一聲，「按照程式，卡邁恩·法科尼被移交阿卡姆精神病院，我當然知道他應該在哥譚監獄度過餘生，但他……真的瘋了——精神異常、認知紊亂、身體虛弱無力、幻視、咕噥著稻草人之類的瘋話……還有一些更複雜的體征變化，這會讓你想到什麼？」
伴隨著卡洛琳的敘述，令人顫慄、痛苦的恐懼霎時回流到四肢百骸，蝙蝠俠低語道，「喬納森·克萊恩。」
「克萊恩、或者克萊恩背後的某個人，顯然正在計畫更大、更多的陰謀，而他們的根據地，就是阿卡姆瘋人院。」卡洛琳迫不及待地說出了自己的推測，然後第一次向蝙蝠俠提出要求，「那是一個相對封閉的場所，眼下局長也不可能為我申請到調查令了。蝙蝠俠，我知道你不是無所不能的，但也算得上神通廣大，所以——請向我保證，喬納森·克萊恩會得到這份檔。」
蝙蝠俠接過卡洛琳遞來的資料夾，借助黯淡的月光拼讀、辨識起扉頁的單詞，「這是誰的病歷？」
「我的精神病史。」迎著他詫異的目光，她的聲音愈發平靜，「別這麼吃驚，蝙蝠俠。在離開軍隊以後，我接受過一段時間的心理治療，你知道的……只是一點兒創傷後應激障礙，當然也有過服藥的經歷。克萊恩一直想把我弄進瘋人院，其實證據就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你只需要——」
「我不同意。」蝙蝠俠將文件擱回桌上，以不容辯駁的口吻道，「這太危險了。」
卡洛琳似乎猜到了他的回答，也做好了說服他的打算，「蝙蝠俠，你有在乎的人嗎？你的意志、你的決心，讓我知道你一定有想要保護的人，而我也有同樣重視的人……在那些抗抑鬱藥物讓我變得一團糟的時候，只要想起那個人，所有的痛苦都變得微不足道。我希望他在這座城市生活得幸福快樂，所以只要能讓哥譚變得更好，一切冒險都是值得的。」
「『那個人』？」蝙蝠俠的思緒停駐在這個微妙的字眼，但他還來不及忖度更多，就看見卡洛琳拿起桌上的相框。
窗戶半敞著，夜風輕輕吹動窗幔，朦朧月光流淌在室內，卡洛琳凝視著那張值得追憶的相片，神色認真而專注，而蝙蝠俠也在照片中找到了自己的身影——七歲的布魯斯·韋恩偎靠在湯瑪斯·韋恩身邊，一臉拘謹地蹙眉望著鏡頭，同時緊抓著父親的手，對將來多舛的命運一無所覺。時至今日，他早已無法確切地回憶起童年的自己是否造訪過聖詹姆斯，但對他來說無關緊要的過往，卻被另一個人珍而重之地埋藏在心底。
卡洛琳斂下眼，指尖略微觸及那個懵懂無知的小男孩，然後她忽然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將相框重新擺回桌面。
蝙蝠俠望著這一幕，幾秒後——或許更短——難以置信和不可思議的情緒浪濤似的當頭砸下，哥譚的英雄猶如溺水者一般自發屏住了呼吸，但席捲而來的驚訝和錯愕還是無孔不入地迫使他僵立在原處，思緒遲滯、呼吸艱澀，心臟更是猛然加快了搏跳，因為他忽然意識到——
卡洛琳·威爾遜喜歡布魯斯·韋恩。
☆、生日
光線稀乏的臥室內，蜷睡在床上的布魯斯·韋恩雙眼緊閉，鬆軟舒適的枕頭和被褥讓他一直保持著半夢半醒的昏昧淺眠，白天與黑夜的經歷浮光掠影似的交替閃現，直到一陣規律、熟悉的腳步聲接近他的床沿，猛地拉開窗簾，午後和煦熾暖的陽光毫不容情地傾瀉而下，空氣裡飄浮著的鬆懈懶散霎時不見蹤影。
布魯斯將被子拽過頭頂，又弓起身往被窩裡鑽了鑽，迷迷糊糊地咕噥道，「讓我再睡一會兒，阿爾弗雷德。」
「就算是花花公子，睡到下午三點也實在太離譜了，更何況今晚還有你的生日宴會。」阿爾弗雷德收拾起地板上散亂的衣物，體貼入微地替布魯斯製造著影響睡眠的噪音，「生日快樂，韋恩少爺。」
「『宴會』？」布魯斯不太情願地鬆開被褥，困倦和疲憊纏連在身體裡揮之不去，他睡眼惺忪地注視著空氣中的浮塵，重複、緩慢地眨了好幾次眼睛，才勉強適應窗外熾烈的陽光，然後又花了些時間從記憶裡翻找出生日的行程，眼底隨之浮現出抵觸的神色，「你最好讓那些人走開，不要來煩我。」
通常來說，阿爾弗雷德會事先委託一家公關公司，篩選場地、制定功能表，邀請那些他熟悉、或者不熟悉，喜歡、或者不喜歡的社會名流，然後大家盛裝出席，共同慶祝除了阿爾弗雷德以外根本沒人在意的「布魯斯·韋恩的生日」，整場晚宴看起來賓主盡歡，推杯換盞時還不忘虛情假意的微笑，他浪費了時間和金錢，卻得不到絲毫快樂，但為了維持「布魯斯·韋恩的面具」，他又不得不這麼做。
阿爾弗雷德似乎預料到了他的不耐煩，於是好整以暇地清了清喉嚨，高聲提醒道，「韋恩少爺，我一定是忘記告訴你……其實我邀請了威爾遜小姐——」
正從床褥間坐起身喝水的布魯斯聞言不由一怔，他將額前被薄汗洇濕的散亂棕發捋到腦後，遲疑道，「……什麼？」
「——以私人的名義。」阿爾弗雷德不慌不忙地繼續道，眼底泛起狡黠的笑意，「威爾遜小姐時常來看望你的父母，我見她的次數顯然比你見她的次數更多。今天，我將她請來一起品嘗下午茶，然後不無遺憾地告訴她——韋恩少爺正在休憩，恐怕不能親自招待她了。這會兒她剛剛離開，不過我猜……她正在和你父親說話。」
「你應該叫醒——算了……」布魯斯立刻掀開被子，迫不及待道，「我去找她。」
阿爾弗雷德注視著布魯斯匆忙緊促的動作，隨後的打趣聽起來意味深長，「當你開始迷戀緊身衣的時候，我還以為你永遠都沒辦法享受戀愛的樂趣了，不過現在看起來——你還是很努力的，韋恩少爺。」
「我才沒有在——」布魯斯出聲反駁時看起來不太高興，但話音卻顯出幾分底氣不足的含混窘迫，「……『戀愛』。」
阿爾弗雷德微笑不語。
韋恩莊園坐落在哥譚近郊，自人們有記憶起，它一直都是這片廣闊平原上的地標建築，從未有過衰落破敗的跡象，隨著時間流逝，韋恩家族代代傳承的偌大宅邸反而嶄新如故，老管家阿爾弗雷德·潘尼沃斯將這座莊園的每一寸土地、每一個角落都打理得盡善盡美，卡洛琳漫步走過附近柔軟齊整的青草地，兩塊大理石墓碑在枝葉繁密的樹蔭下毗鄰而立，碑面上銘刻著「湯瑪斯·韋恩」和「瑪莎·韋恩」的名字。
卡洛琳安靜地駐足片刻，然後聽見一陣由遠及近的腳步聲，她抬起眼，神色有些意外，「韋恩先生？我以為……我沒想到——抱歉，我沒有準備禮物。」
她記得他的生日，但並不認為自己能見到他——這個認知，讓布魯斯的身體悄然繃緊，同時抿起唇角一言不發。在無意中得知卡洛琳的秘密後，回溯兩人過往的相遇，所有冷漠疏離的舉動都潛藏著溫柔體貼、所有不近人情的言語都掩蔽著善解人意，她稚拙的情感表達方式讓布魯斯心煩意亂，然而奇妙的是，他並不討厭這種煩惱。
「沒關係，我不介意。」在談話即將墜入尷尬的沉默時，布魯斯及時開口，然後無所適從地模仿起阿爾弗雷德的口吻緩和氣氛，「嗯……我的意思是——我正在假裝我不介意。」
卡洛琳聞言斂下眼，唇角微微上揚，布魯斯花了幾秒鐘才意識到這是一個真正的微笑。在殘冬時節，卡洛琳的外套只有一件單薄的卡其色風衣，卷起的袖口堆積在肘彎，束腰帶環過纖細的腰線，輕輕打了個結，恰如其分地勾勒出她高挑輕盈的身材，也讓她淡淡的微笑看起來近乎美麗、優雅。
布魯斯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她澄澈透亮的綠眼睛，旋即倉促移開視線，語調生硬突兀道，「我有沒有……打擾你？」
「當然沒有。」卡洛琳隱約察覺出布魯斯古怪的情緒起伏，她略微有些迷惑，但並未深想，「我正回憶到——當我因為病症住院時，每一餐配送的藥劑嘗起來味道都不太好，我知道它們能讓我像正常人一樣直立行走，所以從來不給護士添麻煩，但韋恩醫生總會為我準備一顆糖果，作為獎勵。」
「那是我一生之中吃過最好吃的糖果。」憶及過往時，她下意識放輕了聲音和呼吸，但眼底碎金似的光亮卻比午後的陽光更溫暖明亮，「韋恩先生，我很抱歉……總是在你面前提起你的父母，但他們——我真的、我真的非常遺憾……」
布魯斯低聲道，「卡洛琳，我很高興你願意向我分享你的回憶。」
「那並不只是我的回憶，韋恩先生。」微風吹來，卡洛琳的神色愈顯柔和，「你曾經來過聖詹姆斯，為我們彈奏鋼琴，每個孩子都想和你成為朋友，但你有點拘謹、或許還有點害羞，看起來不太容易接近……結果你主動走到我面前，安慰還在坐輪椅的我，然後對我說，『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她一直不能忘記這句話。
作者有話要說：
吃藕群眾扔了1個地雷 投擲時間:2017-01-13 16:43: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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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地雷=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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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裡老爺中毒醒來的那天才是生日，這裡請當做是卡洛琳之前故意說錯時間的蝴蝶效應，也方便我安排劇情=w=
☆、心緒
午後的陽光穿過樹隙，灑下如線如絲的金芒，布魯斯站在樹蔭下默不作聲地聆聽著，雙手看似自然而然地垂放在防寒夾克的口袋裡，但手指卻在暗處驀然繃緊蜷縮。數日來，他沉溺在她隱秘的愛慕中暗自煩惱，卻從未想過自己是否能夠回應這樣炙灼、滾燙的情感。現在看來，他態度輕慢的雀躍和欣喜是如此的……卑劣、褻瀆。
「我得告辭了，韋恩先生。」布魯斯的緘默讓卡洛琳有些赧然，她略顯局促地尋找起藉口，「我還有些事……需要處理。」
「……不能多待一會兒嗎？」布魯斯不假思索地出聲挽留道，心臟跳動的聲音伴隨著焦灼的思緒悄然撞擊著耳膜，他甚至察覺不出自己言語中的矛盾，「今晚這裡會有個生日宴會，我沒有給你發邀請函，因為——我以為你不會喜歡……但是，我希望你能留下來參加。」
卡洛琳怔然一瞬，下意識低頭打量起自己的便裝，不由為難道，「我覺得——我看起來會和晚宴格格不入，所以……」
「那麼，你願意陪我等到宴會開始嗎？」布魯斯鍥而不捨地請求道，「還有半個小時，我們可以……彈琴，我的書房裡有一架鋼琴。」
哪怕每一個夜晚他都可以去見她，但「蝙蝠俠」和「布魯斯·韋恩」的意義是迥然不同的。
布魯斯真誠、迫切地希望卡洛琳能夠留下來，他希望她不要走，甚至無暇顧忌她是否真的有亟待處理的事務，他看起來就像是一個魯莽、冒失、急不可耐的小男孩。或許是因為生日這個一年僅有一次的特殊前提，還有卡洛琳放任縱容的態度，讓他有了任意妄為的底氣，布魯斯知道她永遠……都不會對他感到厭煩。
卡洛琳猶豫片刻，似乎找不出拒絕的理由，所以她點了點頭，應允了布魯斯的請求。
七年的顛沛流離讓才回到哥譚不久的布魯斯對所有享樂、放鬆的事物都感到陌生，不過值得慶倖的是，少年時代的鋼琴課程成果斐然，布魯斯尚能回憶起一些讓他不至於露怯的關鍵細節，而阿爾弗雷德的精心打理也使得琴鍵不曾蒙上可疑的灰塵。
卡洛琳手握槍械和利刃時，動作總是乾脆俐落、毫不遲疑，但她在琴凳前坐下時，卻顯得小心翼翼、分外謹慎。
「你只需要……挺直脊背、身體前傾，然後——」布魯斯的聲音從近在咫尺的地方傳來，他就坐在她的身畔，耐心糾正著初學者的每一個謬誤，她一轉眼就能望見他輪廓分明的下頜和弧線流暢的肩頸，還有低沉磁冷的嗓音，像是一片羽毛輕柔地劃過心尖，又像是三角鋼琴低音部不急不緩的演奏。
「你會讀譜嗎？」布魯斯低聲詢問道。
卡洛琳搖了搖頭，清澈的眸光下意識追隨著布魯斯的一舉一動。
回到暖氣充足的室內，布魯斯立刻脫下了外套，他抬手翻閱樂譜，黑色的薄衫便格外明顯地勾勒出手臂漂亮流暢的肌肉線條，她與他的肘部偶爾擦碰時，似乎就連彼此身體蓬勃的熱度和心臟有力的跳動也變得觸手可及。二十年的漫長時光，足夠纖弱青澀的男孩蛻變為高大英俊的男人，但順著時光的罅隙，卡洛琳似乎又望見了那個認真拘謹、從發梢到鞋尖一絲不苟的小男孩。
他瞳孔的顏色，仿佛一塊在陽光下漸漸融化的巧克力，溫暖甜蜜。
兩人的目光短暫相接時，卡洛琳立刻錯開視線，心口微微提起一寸，半起半落地懸墜在空中，罕見地生出了幾分不明緣由的慌亂，幸而只有紙頁上飄舞飛揚的音符倒映在布魯斯的雙眼中，他似乎並未察覺到她的異樣。
與此同時，布魯斯心不在焉地揀選著容易彈奏的曲子，眼梢的餘光卻不著痕跡地定格在卡洛琳身上，午後的陽光正懶洋洋地盤旋在飄窗附近，她線條精緻的側臉輪廓似乎微微有些模糊的氤氳，但從一側的肩上垂散下來的繾綣黑髮卻泛著輕柔淺淡的光，她形狀優美的雙手安靜地交握在膝上，肌膚白皙得不可思議，是一種近乎透明的柔軟。
他只要伸出手，就能握住她沁涼的指尖，但在將心底的渴求付諸實際行動以前，布魯斯忽然有些遲疑。
在布魯斯·韋恩充溢著激憤和怨懟的少年時期，阿爾弗雷德·潘尼沃斯和瑞秋·道斯是其中所剩無幾的斑斕色彩——阿爾弗雷德代表著親情，瑞秋代表著友情。至於愛情，只要他遍灑金錢，每個人都可以假裝愛他、他也可以假裝愛任何人，布魯斯·韋恩對虛假的愛情遊刃有餘，唯獨不知道該怎麼回應真正的感情。
就像是偶然得到一捧珍珠的窮小子，狂喜過後，只有不知所措的畏怯。
布魯斯試著演繹樂譜上輕緩悠揚的曲調，但生疏的指法彈奏出的琴音就像是他此刻冗雜的心緒，卡洛琳一直安靜地陪伴著他。在短暫的相處和交談中，布魯斯浮躁、沸騰的思緒得到了片刻的喘息，直到卡洛琳抬頭望了一眼牆上的掛鐘，神色稍顯猶豫道，「抱歉，我今晚預約了克萊恩醫師的心理諮詢……韋恩先生，我真的得離開了……」
布魯斯沉默片刻，然後低聲道，「我送你。」
「祝你生日快樂，韋恩先生。」兩人沿著樓梯走到門廳處，即將分別時，卡洛琳微笑著給予他祝福，但或許是因為她一生之中從未有過真正無憂無慮的時候，所以悵惘、憂鬱的神色總是棲息在碧綠色的瞳孔中揮之不去，「希望……你有個愉快的夜晚。」
「我覺得你可以叫我——」布魯斯略微抿起唇角，凝視著她的雙眼，「『布魯斯』。」
卡洛琳躊躇片刻，似乎正在適應這個新的稱呼，然後她點了點頭，「那麼——下次見面的時候，我會補上你的禮物……布魯斯。」
布魯斯下意識地回以微笑，然後與卡洛琳擁抱告別。
當莊園的大門敞開又合攏時，布魯斯臉上的笑意倏忽淡去，他步履匆促地趕回書房，俯身垂首在琴鍵上奏響幾個高低交錯的音符，機關悄然運轉，貼靠著牆壁的書架即刻敞露出一道闃暗無光的窄門，他頭也不回地向聞聲趕來的管家吩咐道，「阿爾弗雷德，我要去阿卡姆一趟，替我拖住那些客人，別讓他們起疑心……多講點你拿手的笑話，我會儘快趕回來的。」
話音剛落，暗室中的電梯急遽下墜，無垠、凜冽的黑暗之風輕輕吹拂著布魯斯的發梢和衣角，他所有的秘密、情感、回憶……都潛藏在韋恩莊園的地底，只要換上蝙蝠俠的衣服，他就猝然蛻變為一頭血液裡流淌著憤怒的怪物——冰冷、殘酷、不近人情……只有這樣才能讓哥譚的罪犯聞風喪膽，但這一次，他卻覺得心臟隱隱發燙，因為——
有人正等待著他。
作者有話要說：
夭夭扔了1個地雷 投擲時間:2017-01-15 07:07: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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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地雷=3=
☆、變化
窄島，阿卡姆精神病院。
「下午好，威爾遜小姐。」牆上的時針逐漸迫近約定的時間，曾替多名罪犯提供證詞的喬納森·克萊恩醫師恰好挾著公事包推門而入，他若無其事地向卡洛琳致以微笑，彬彬有禮的問候聽起來輕柔低緩，「你需要來點飲料嗎？我可以提供咖啡、牛奶，還有——」
「不、我不需要。」卡洛琳·威爾遜弓身坐在諮詢室的沙發上，她略微仰起的視線不偏不倚地定格在克萊恩的臉孔，以員警對待罪犯的態度，近乎傲慢無禮地回答道，「既然經驗豐富的克萊恩醫生覺得我的腦子有點問題，我更想知道是哪裡出了問題。」
「『問題』只是個寬泛的說法……更確切地說，我覺得你對於情緒控制的能力有些羸弱。」克萊恩不慌不忙地編造著詆毀和中傷，他的相貌清俊斯文，但鼻樑上的細邊眼鏡卻描摹出一雙幽晦黯淡的灰綠色眼睛，就像是伺機而動、擇人而噬的毒蛇，「威爾遜小姐，考慮到你涉嫌在哥譚港口槍殺兩名工人……」
卡洛琳未置一詞，目光平靜地注視著克萊恩俯身摸索腳邊的公事包，空氣裡彌散著蠢蠢欲動的怪異，克萊恩的視線低斂，輕聲細語道，「不妨讓我們先為心理諮詢做一些資訊採集……首先——」
黃昏時分，室內流淌著令人沉沉欲睡的陽光，但克萊恩下一刻的動作卻讓卡洛琳驀然醒覺，他倏忽抬起手臂，袖口處一蓬毒氣迎面而來，危險的化學試劑順著她毫無遮掩的口鼻迅速侵襲肺部，公事包裡枯黃的稻草人面具若隱若現。卡洛琳的瞳孔出於驚愕微微睜大，而後明澈的眸光迅速渙散，她無知無覺地闔上眼瞼，歪斜的身體頓時失去意識。
克萊恩從座位上起身，居高臨下地審視著失去意識的卡洛琳，然後滿意地微笑起來，自言自語道，「如果你覺得可以從我這裡得到什麼，那可真是大錯特錯，威爾遜警探。」
與此同時，位於瘋人院最深處的「工廠」運轉如常，「工人」們神情麻木地固守在各自的崗位，進行著機械、重複的勞動，彷如嵌合緻密的齒輪。從高處俯瞰，不計其數的化學藥品經過人工或儀器的分解、化合、提純，源源不斷地流入地底被開鑿出巨大空洞的自來水管，其中顯然醞釀著令人不寒而慄的罪惡和陰謀。
克萊恩通過電梯來到底層，正在監督製藥工作的安保人員立刻扭頭望向他，其中的隊長眉頭緊皺道，「克萊恩先生，我聽說你今天又弄來了什麼人？我們沒必要浪費精力去保護卡邁恩·法科尼手底下的卒子，他本身也只不過是我們的一條狗，我不希望員警提前注意到這裡……」
這寥寥幾句話暴露出一個事實——克萊恩不是他們的首領，他更像是他們的顧問、參謀，或許能夠得到一點兒可憐的尊重和認同，但永遠都不會被劃入「自己人」的範疇。不過，他們的合作尚處於蜜月期，全副武裝的隊長最終還是放下了手中的衝鋒-槍，向後招了招手，示意手下把克萊恩帶來的女人搬運到空置的檯面。
「等等——」隊長隨意瞥視了一眼，旋即眉心的凹陷更深更皺，他有意提高了聲調，「這是……那個員警？克萊恩先生——」
「我恐怕你們還沒有意識到——」克萊恩推了推眼鏡，心平氣和地解釋道，「現在我們最大的麻煩……不是員警、不是記者，而是蝙蝠俠。如果我們想對這座城市做些什麼，就必須先捉住那只晝伏夜出的小動物。上次我們險些得手的時候，正是這位威爾遜警探出手救走了蝙蝠俠，也就是說——」
「蝙蝠俠？」有人交頭接耳、竊竊私語，「他真的存在嗎？我聽說這個怪物會飛、會隱形、還會噴火……」
克萊恩沒有駁斥他們的異想天開，說服隊長之後，他走到卡洛琳身邊，以近乎愉悅的心情仔細品嘗起她的顫慄不安，「誰知道呢……或許是真的、或許是假的，不過我們很快就能知道答案了。」
這裡的「藥」和剛才的「藥」，都是喬納森·克萊恩引以為傲的傑出作品，它能夠準確地喚醒人們心底的恐懼情緒，他們會看見自己最害怕的事物，軟弱和膽怯的情緒無孔不入地侵襲、沖刷每一寸感官，仿佛墜入一場永遠不會醒來的噩夢……肉體的折磨尚可用精神抵禦，但精神的折磨卻讓人束手無策，而體會其中蔓生的痛苦，就是克萊恩最中意的消遣。
「現在——」克萊恩俯下身，湊到卡洛琳耳邊，「告訴我，蝙蝠俠到底——」
下一刻，工廠上空陡然傳來一聲巨響！
「發生了什麼？」安保人員立刻升起戒備，端著槍口凝神掃視四周簌簌而落的塵霧，但沿途關卡傳來的回饋只有驚懼的痛呼和慘叫。
「他來了……」克萊恩神經質地低聲咕噥起來，肩膀怪異地聳動了一下，他試圖把卡洛琳拖下來當成護身符，但抬起眼時，他立刻發現一雙清澈、徹亮、近乎透明的翠綠色瞳孔正凝視著他——她的神色依然平靜，他卻被其中潛藏著的威脅與恫嚇困在原地動彈不得。
「『如果你覺得可以從我這裡得到什麼』——」驟然蘇醒的卡洛琳探身一把攫住克萊恩脆弱的脖頸，動作俐落地滑下桌沿一腳猛踢他的脛骨，迫使他的身體跪伏下來，然後輕車熟路地抓起他羸弱的手腕銬向一旁的管道，禮尚往來似的回敬道，「那可是真是大錯特錯，克萊恩醫師。」
所有人都被蝙蝠俠牽扯了心神，以至於卡洛琳不費吹飛之力就從敵人手中繳下數支半自動突擊步-槍，然後拆解出一堆再也無法構成威脅的金屬零件，散射的流彈在工廠內激起火星飛濺，被強征為勞動力的精神病人四散奔逃，有人注意到她的異動，猛撲過來試圖以體格的優勢制服她，一道張開雙翼的黑影從卡洛琳眼角的餘光急遽掠過，但她不等援助便主動迎上去，側身避開對方倉促的一擊，然後抬起手刃以不可思議的巧妙角度襲向敵人暴露在外的咽喉，瞬間結束戰鬥。
「你的解毒劑效果不錯。」蝙蝠俠降落在卡洛琳身邊時，她正環視四周，隨口稱讚道，「讓我對克萊恩的毒氣產生了免疫力，不過我還是感覺有點不舒服，就像吞了太多氟西汀藥片……」
毫無疑問，這是一個準備充分的誘餌——卡洛琳設法讓克萊恩得到她的病歷，就等於拿到了瘋人院的邀請函，不論動機出於洩憤還是拷問，他們的確很想得到她，而蝙蝠俠直覺克萊恩最有可能使用的手段就是恐懼毒氣，所以事先交給她一支能夠中和毒素的解毒劑，儘管他根本不贊成這種以身犯險的計畫。
「我希望你已經意識到其中的危險。」蝙蝠俠冷冰冰地回應道，但她卻從他嚴厲的話語裡聽出了幾分不甚明顯的關切。
「『危險』……」卡洛琳重複了一遍這個單詞，終於打算和他聊聊這個話題，「你去港口突襲法科尼家族不是散步、你來窄島盜取毒品的樣本不是郊遊，你所做的事同樣很危險，所以我依然要說——既然是同伴關係，我就必須做些什麼來維繫信賴和尊重……我作為一個女人、一個員警，不是為了依附哪個男人，然後把希望全寄託在他身上的。如果你希望我坐在辦公室裡，靜候你被克萊恩燒死的好消息，那才是我真正做不到的事。」
在蝙蝠俠陷入緘默的時候，卡洛琳跨過地上散亂的障礙，抓起克萊恩的手臂，然後屏氣斂息猛地按下噴霧裝置的按鈕，毒氣霎時劇烈擴散，他一塵不染的乾淨臉孔頃刻扭曲，呈現出中毒後的標準反應，然後神色慌張畏怯地試圖掙脫她的桎梏，「不、不要靠近我……走開……」
「誰雇傭了你？喬納森·克萊恩，你到底為誰工作？」卡洛琳伸手鉗住他的下頜，迫使他注視她的眼睛，克萊恩的神色格外驚恐害怕，但她對他的軟弱不為所動，反而接連不斷地逼問道，「你從法科尼那裡得到了什麼？你們在瘋人院搞什麼鬼？」
靜默佇立的蝙蝠俠似乎也在等待答案，直到克萊恩張開嘴，瞳孔泛起怪悚、不安的震顫，然後艱澀、吃力地吐出幾個音節，「惡、惡魔……拉爾斯·艾爾·古爾……」
卡洛琳正想繼續問詢，但毒素的劑量未經控制，克萊恩已經墜入徹底的噩夢，昏昏沉沉地咕噥著無人能懂的夢囈，她看著他怔了怔，然後心底泛起焦躁和薄怒，「好極了……我這就回警局調查這個見鬼的拉爾斯，至於你——」
卡洛琳順勢望向沉聲不語的蝙蝠俠，提醒道，「我從瘋人院撥出過一通報警電話，方便繞過搜查令的限制，所以戈登——那個我唯一可以信賴的同事——馬上就會帶人包圍這裡……我覺得你待會兒可能會遇到麻煩，蝙蝠俠。」
事實上，瘋人院外的警笛聲已經刺破了夜空。
「別擔心。」蝙蝠俠從「惡魔之首」拉爾斯·艾爾·古爾這個名字帶來的驚愕中倉促回過神，他不著痕跡地歎息一聲，慶倖還有面具為自己遮掩情緒。因為這件事還需要更多線索、更多證據，所以他暫時不打算說出自己的推測，只是簡短道，「我呼叫了增援。」
「什——」卡洛琳對此感到迷惑不解，直到密集、尖嘯的黑色颶風絞碎玻璃從無垠的夜空席捲而入，數以百、千計的蝙蝠成群結隊地在工廠上空振翅盤旋，逐漸彙聚成一片預示著狂風暴雨的濃深雲翳，以超聲波發信器引來的援助，足以掩護蝙蝠俠從容撤退。
卡洛琳第一次發覺這種毛絨絨、長著尖細獠牙的小動物的確有令人恐懼之處，她不知所措道，「這、這是——」
話音未落，蝠群從卡洛琳身畔急遽掠過，蝙蝠俠不假思索地揚起深如夜色的披風將她擁入懷中，一聲輕微、模糊的低語忽然掠過她的耳畔，「當心，卡洛琳。」
她驚訝地轉過身時，他恰好垂下視線——這張美麗無瑕的臉孔，在蝙蝠俠面前乖戾偏激、在布魯斯面前溫柔禮貌、在其他人面前倦怠散漫，好像沒有任何一個表情能夠詮釋真正的卡洛琳·威爾遜，所以她是如此的虛妄、善變，以及如此的……迷人。
刹那的恍惚，立刻讓卡洛琳從他身邊逃離，她略顯迷惑地抬起眼，注視著蝙蝠俠瞳孔中的自己，細小狹長的身影輕輕晃動著，她毫無由來地覺得這雙深棕色的眼睛有些熟悉，「我、等等——你是什麼時候開始……叫我『卡洛琳』的？」
作者有話要說：
吃藕群眾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7-01-17 14:57:04
無可救藥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7-01-18 00:2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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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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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定
蝙蝠車引擎兇猛的咆哮暫且收斂聲息，蟄伏於寂靜的黑夜。卡洛琳順著向天空微抬的車門鑽入車廂，蝙蝠俠適時向她伸出裹覆著戰術手套的頎長手掌，卡洛琳望了他一眼，然後仔細避開蝙蝠俠護臂上的機關和按鈕，抓握住他線條流暢的腕部，迅速無聲地坐上副駕駛座。
「克萊恩沒有說謊，拉爾斯·艾爾·古爾就是瘋人院的幕後操控者。」蝙蝠俠旋即收回手，龐然巨大的裝甲車沿著道路緩緩啟動，它的力量毋庸置疑，速度也毫不遜色。三、四秒後，這輛造型和塗裝都不落窠臼的鋼鐵猛獸就飆到了上百碼，一路駛向夜霧濃深的窄島。
沿途的風景飛一般地向後流逝，趁此間歇，蝙蝠俠緊握著方向盤，看似神色平靜地向卡洛琳解釋起災難的前因後果，「或許你已經猜到了，我認識拉爾斯·艾爾·古爾。當我離開哥譚，四處流浪的時候，我……遇見了他。起初，我把他當成我的朋友、我的導師，我以為他一直致力於打擊罪犯、消除罪惡，但實際上他只是在按照自己的意願進行人口清洗。這麼多年以來，哥譚的犯罪率居高不下，所以他覺得這樣做就能淨化哥譚。拉爾斯·艾爾·古爾喜歡把自己放在上帝的位置，俯首審判人類的罪惡，但有趣的是，他的名字……在阿拉伯語中意為惡魔之首。」
卡洛琳垂眼注視著儀錶盤上晃動的指針，嘗試整理雜亂無章的思緒，「所以，是他放火燒了韋恩莊園——」
「是的。」他說，「拉爾斯·艾爾·古爾把我當成叛徒，也知道我心靈的弱點——在我尚還年幼的時候，曾經失足摔下過蝙蝠洞，我在潛意識裡對蝙蝠感到恐懼，所以我希望它也能讓哥譚的罪犯產生敬畏。」
這就是「蝙蝠俠」誕生的原因，但他的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反而讓卡洛琳陷入緘默，太多的訊息需要理解、太多的問題需要思考，所以在片刻的沉寂過後，她下意識將視線移向他逆著微光的挺拓側面，仿佛能夠從中尋找到答案。
這個男人的身材高大、肩膀寬闊，緊身衣下的臂肌結實有力、背肌溝壑明顯，每一寸都蘊藏著精悍的、非比尋常的爆發力，他的神色安靜沉穩，看不出半點花花公子的恣睢和輕佻，只能從薄削的嘴唇邊窺見一絲轉瞬即逝的熟悉……兩人之間從頭到尾都只隔著一層面具，但直至今夜，她才真正認識他。
因此，卡洛琳目不轉睛地注視著他，不自覺地出聲確認道，「……布魯斯？」
蝙蝠俠的回應低沉從容，「嗯？」
「……」卡洛琳忽然移開視線，不知所措地轉頭望向車窗外迷離的夜色，還有對岸綿延閃爍的光河。
男性、白種人、身高六英尺二英寸、幾乎同時出現在哥譚市……她早該留意到這些特徵的，但卡洛琳·威爾遜無條件、無理由地相信、關心、包容布魯斯·韋恩，一遇見他，她的理智就拒絕思考和懷疑，頭腦徹底失去了效用，僅憑本能驅使。
「你今晚太-安靜了。」蝙蝠俠的石墨頭盔一直演繹著憤怒的表情，但此刻他的嘴角卻微微抿起，笑意微薄的唇線弧度放鬆柔和，就像冰冷、完美無缺的塑像忽然有了靈魂。
卡洛琳躊躇著調整與他交流的方式，好在車內不甚明亮的光線為她留下了些許緩衝的餘地，「……你在笑話我嗎？」
「嗯……」蝙蝠俠的態度依然平靜，以往的暴戾和躁郁全然不見蹤影，深棕色的眼睛深邃迷人，「我只是喜歡聽你說話。」
「布魯斯，我很……抱歉。」卡洛琳忽然有些尷尬窘迫，在他面前，她似乎經常陷入束手無策的為難境地，「關於我之前那些不太好聽的咒駡，我真的——」
「這座城市裡的每個人都想知道蝙蝠俠的身份，除了阿爾弗雷德和盧修斯，只有你知道這個秘密，但你不為真相感到驚訝，卻先對我的父母道歉。」蝙蝠俠仍舊注視著前方的道路，但唇邊的笑意愈發明顯，「卡洛琳，你沒必要這麼小心翼翼，蝙蝠俠只是你的同伴，但布魯斯·韋恩……我是你的朋友。」
「我只是——」卡洛琳近乎笨拙地解釋道，「你知道，我只是……」
「我知道。」蝙蝠俠態度溫和地打斷了她的話語，他知道她的想法、她的情感、她的秘密，卡洛琳就像是未經打磨的原石，只有他發現了她的璀璨奪目，並且深受吸引……她的面容如此美麗、她的聲音如此動聽，就連不經意流露的笨拙遲鈍也如此可愛。如果他能夠安然無恙地渡過今夜，他一定、一定會——
車速漸漸放緩，兩人終於抵達窄島，停靠在橋邊。
拉爾斯·艾爾·古爾已經啟動了哥譚清洗計畫的第一步，刺鼻的毒霧和倉惶的尖叫四散奔湧，鱗次櫛比的房屋仿佛行進在驚濤駭浪中的帆船一樣劇烈搖晃起來，底下的景象猶如人間地獄，惡積禍盈的罪犯從瘋人院被無恙釋放，趁著末日的洪水肆意妄為，無論是員警還是市民，他們都對喬納森·克萊恩的恐懼毒素無能為力。
在蝙蝠俠打開車門，離開駕駛座時，卡洛琳立刻接替了他的位置。
因為拉爾斯·艾爾·古爾想要摧毀的肯定不只是一座島嶼，接下來，那個瘋子必然會將微波發射器運送到韋恩大廈，那裡是哥譚市的中心，連接著所有的水利、電力、高速鐵路，蝙蝠俠會設法前去阻止他，而卡洛琳則要利用為數不多的解毒劑平息窄島的暴動。
這是兩人沿途商定的計畫，但在蝙蝠俠真正離開前，卡洛琳卻忽然伸手抓住他絨面披風的尾端。
「我、我一直不知道——」蝙蝠俠轉過身時，卡洛琳已經鬆開了手，方才短暫的挽留彷如幻覺。卡洛琳的眼睫低斂著，微微捲曲的黑髮從耳畔垂落，神色不甚明顯，但她的全身緊繃，喉間和心口隱約顫慄，座椅上還殘留著布魯斯的體溫，她仿佛能從中汲取些微勇氣，「不知道自己究竟能為哥譚做些什麼，但現在我們是兩個人，兩個人就可以做到一切……」
就像雨滴，齊心協力就能變成暴風雨。
「所以——你會回來的，對嗎？」卡洛琳重新抬起眼望向他，眼底流光溢彩，「如果你想成為英雄，就必須說到做到……告訴我，你一定會回來，蝙蝠俠。」
在短暫的沉默中，蝙蝠俠靴邊窸窣翻湧的披風逆著風輕輕揚起，他似乎不打算留下任何承諾，就轉身張開雙翼，面向地獄一躍而下，但一聲模糊的歎息忽然乘著飄搖的夜風，傳入她的耳畔，「……我會的。」
因為蝙蝠俠知道，縱然眼前是永夜、是地獄，但有一線微光……永遠在等候他歸來。
作者有話要說：
搶紅包的黥焚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7-01-27 10:51: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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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地雷=3=
☆、長夜
對付拉爾斯·艾爾·古爾不會比想像更容易，但也不會比想像更困難。
蝙蝠俠的解毒劑在鎮壓窄島暴動的行動中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然後他通過高速鐵路追擊拉爾斯·艾爾·古爾，兩人的勝負將會決定哥譚的未來，然而在惡魔之首還未揭下自己虛偽的面具前，他曾經作為導師，巨細靡遺地教導身為學生的布魯斯·韋恩應該如何驅逐恐懼、制裁罪惡。這使得兩人迎擊敵人的手段幾乎如出一轍，所以在天平搖擺不定時，蝙蝠俠試圖守護城市的堅定意志……就像是一枚將拉爾斯·艾爾·古爾推下深淵的砝碼。
在湯瑪斯·韋恩一手打造的空中列車正式抵達城市的中心前，劇烈的爆炸搖撼鐵軌、燒灼的烈焰吞沒車廂，拉爾斯·艾爾·古爾葬身火海，而微波發射器也在爭鬥中徹底損毀，但燈火徹亮的韋恩大廈依然屹立不倒，宛如哥譚港口煢立的燈塔，孤獨、靜默地佇立在原處，日復一日地向無垠的深海傾灑光芒，指引船隻穿越漫漫長夜，得以迎接日出。
在一片沸騰滾湧的喧囂即將塵埃落定時，卡洛琳一瞬不瞬地凝視著晨光熹微的天際，直到遠遠望見蝙蝠俠在天空中重新展翼，高懸的心臟才悄然落回原處。旋即她微笑著啟動蝙蝠車，打算將它送回原本安歇的住所，她會在那裡等待布魯斯歸來。
卡洛琳驅車逐漸遠離市中心，沿著蜿蜒的道路駛向郊外，原本風光妍麗、生機盎然的韋恩莊園已經化為一地殘垣斷壁，焦黑的橫樑散落在磚石瓦礫間，草木枯萎凋敝，四下悄無人聲，連鳴囀的鳥雀也不願意接近。不過她沒有停留太久，而是按照蝙蝠車駕駛程式裡設置的回程點，在莊園後的斷崖找到一處水流迅猛湍急的瀑布，使用車尾的氮氣噴射裝置飛越水花四濺的簾幕後，她仿佛進入了另一個世界。
在韋恩莊園的地底深處，有一處靜謐、濕冷的洞穴，黢黑嶙峋的怪岩連接著每一個幽深晦暗的角落，看似了無生機，但淺潭搖曳著粼粼的波光、岩石寄生著鬱翠的青苔，卡洛琳將蝙蝠車停泊在水潭中央，順著纏卷腳踝的溪流走向岸邊，岩柱旁堆積著許多儀器和金屬，她俯身拾起一枚蝙蝠飛鏢。在瀑布的幽微光亮下，卡洛琳視線微垂，仔細打量起這件棄置的武器，看見明顯切割出錯的尖耳和翅膀時，她的唇角忍不住泛起微薄的笑意。
因為透過飛鏢邊緣駁雜的刻痕，卡洛琳似乎能望見蝙蝠俠的每一次成長。
下一刻，瀑布流瀉的聲音傳來微妙的變化，似乎有人利用鉤索穿越水幕，迸濺的水珠宛若絲雨微光般紛紛揚揚灑下，墜入淺潭，激起澄澈流麗的迴響。卡洛琳放下手中的飛鏢，看著蝙蝠俠向她走來，目光下意識停留在他緊身衣上洇濕的深痕，隱約的血腥味順著水霧飄來，「……你受傷了？」
「一點輕傷。」蝙蝠俠搖了搖頭，他的氣息紊亂急促，但看起來大體無礙，語聲中透著些許終於擺脫束縛的喜悅和悵惘。旋即他摘下頭盔，裝備接連散落在腳邊，及頸的棕色短髮氤氳著薄汗，淩亂地垂散在額前，下頜有幾道細微的傷痕，但那副屬於布魯斯·韋恩的英俊面容幾乎能夠掩蓋所有的狼狽和瑕疵。
卡洛琳原本心底有許多問題亟待解答，譬如拉爾斯·艾爾·古爾、譬如……但洞穴中某種翼手動物拍打翅膀的窸窣聲響牽走了她的注意力，仰起臉注視水潭上空若隱若現的陰影時，她忽然覺得不必事事追根問底，「這就是……你當初失足掉下來的蝙蝠洞嗎？」
「是的，阿爾弗雷德說這是南北戰爭時期，我的祖先用來保護逃亡奴隸的通道，我不太清楚這些故事……不過我在這裡摔斷腿的時候，是父親找到了我，然後他對我說——」彼此的呼吸和低語宛如落入水中的砂礫，讓回憶泛起陣陣真實而寶貴的漣漪，布魯斯抿緊雙唇，然後輕聲道，「『我們之所以跌倒，是為了重新站起來』。」
「你做到了。」卡洛琳同樣放輕了聲量，但她真心實意地替他感到高興。
「……是的。」布魯斯憂悒的雙眸逐漸煥發神采，他微笑著走近，悄然握住卡洛琳的手掌，隔著一層薄韌細膩的肌膚觸摸她纖細微突的指骨，然後抬手撫摸她尾梢微微捲曲的黑色長髮，入手的感覺仿佛一匹柔軟順滑的綢緞，令他魂牽夢縈，「因為你一直陪伴在我身邊，卡洛琳。」
卡洛琳不太明白他想做什麼，但她本能地、無措地低下頭，試圖抽回自己的手，略顯不自在地轉移話題，「我想……再過不久就是春天了，儘管哥譚還是一團糟，你有什麼打算？」
「重建家園，還有——」布魯斯低沉而有磁性的聲音近在咫尺，「我想要一份禮物，你答應過我，會補上我的生日禮物。」
「我——」話音未盡，出於些微的錯愕，她驀地睜大雙眼，不知所措地怔立在原處。
就像電影裡忽然推進的特寫鏡頭，布魯斯毫無預兆地傾身吻了下來，修長凜硬的手指深深探入卡洛琳的發隙，用不容推拒的力道托起她的腦後，然後準確地找到她柔軟的雙唇，以吻仔細描摹起她唇線的輪廓，隨即稍稍分離。這個淺嘗輒止的輕吻是如此的溫柔、美妙，兩人自然而然地額頭相抵，溫熱、輕微的呼吸拂過她的唇畔，「你是對的，卡洛琳。我只是一個穿著蝙蝠衣的普通人，所以我也會嚮往……普通人的生活，你願不願意——」
「我、我——」卡洛琳纖長、織密的眼睫輕輕翕動，她的眼底浮現出茫然和不知所措的情緒，與他期望看到的反應有著微妙的差異，「抱歉、我……」
「……怎麼了？」
「如果我知道你是布魯斯，我是不會對你說那些話的，因為——」卡洛琳回想起那個秘密的夜晚，心跳的速率略微失衡，「我對你……布魯斯，我對你並不是你以為的那種感覺。我一直關注著你的消息，從報紙裡、從電視裡，但那是因為……如果你過得幸福快樂，我也會覺得幸福快樂，我可以為你做任何事，但我從未想過——你明白的——和你在一起，這不太現實……」
卡洛琳忽然有些迷惑地停下來，在她年輕、短暫的人生中，她有太多的問題需要考慮，無暇安置自己的情感。卡洛琳與布魯斯的交集僅限於童年的邂逅，她不可能愛上一個隻活躍在新聞裡的男人，但是……那並不意味著此刻的她也毫無感覺，整個冬天他們都陪伴著彼此，她知道他所有的優秀之處，還有他的理想、他的抱負，如果——
「因為我是布魯斯·韋恩，所以你只是把我當成一個男孩、一個孤兒。」布魯斯唇角的微笑消失了，矜傲、冰冷的神情宛如一張透不出顏色的白紙，但眉目間卻泛起無法撫平的皺褶，她不想看到他露出這種表情，「就像聖詹姆斯裡的那些孩子，同情我、憐憫我。」
「……我永遠不會對你說謊，所以——」這句話讓卡洛琳忽視了心底隱約的悸動，然後她開口道，「是的，沒錯。」
作者有話要說：
青魄の無邪蘭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7-01-29 23:08: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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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地雷=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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俠影之謎的劇情結束了，感覺會被你們打死……
但兩個人都需要認真對待吊橋效應帶來的愛情，這章結束直到醜爺上線都會甜甜甜啦=3=
☆、沉溺
「布魯斯。」
在賓客絡繹不絕、觥籌交錯的餐廳裡，小提琴的樂聲悠揚婉轉，顏色淺淡的大理石地磚光滑如鏡，絢麗明亮的橘色燈火輝映著淨水流瀉的水池，銀制和瓷制的餐具閃閃發亮，有人的聲音仿佛從遠處傳來，「布魯斯，你在聽嗎？」
布魯斯倏然回神，稍稍坐直身體，向席間的賓客微笑道，「怎麼？」
「你剛才去哪兒了？」有人打趣道。
「我就在——」布魯斯抬了抬下頜，示意鄰桌客人手中的報紙，漫不經心地回應了對方的玩笑，「這裡，看新聞。」
這顯然是一場乏善可陳的社交應酬，不過席間的客人倒是寬容溫厚，他們絲毫不介意布魯斯在數月前的生日晚宴上大放厥詞，也不在乎緊隨其後的離奇大火，對他的傲慢無禮照單全收。尤其是在布魯斯通過各種慈善基金會和信託基金會購入股份，成為韋恩企業真正的擁有者後，他們就像是嗅聞到花香的蜜蜂，追在他身旁喋喋飛舞不休。
「噢，蝙蝠俠，你對他感興趣？」話題圍繞著報紙的頭版展開，有位女賓立刻放下刀叉，托起下巴遐思道，「我覺得安東尼·加西亞市長應該給他授勳，他就像城市的英雄。」
有人不屑道，「別傻了，員警只想抓住他邀功。」
聚餐圍繞著蝙蝠俠爭論不休時，布魯斯若有所思的視線漸漸捉不住焦點，又有些出神的恍惚。
事實上，布魯斯早已經習慣自己的面具出現在大街小巷，他根本不在乎別人怎麼評價蝙蝠俠，所以他只是在留意鄰桌客人的……黑髮。那是一位衣著精緻入時的女性，披散在肩的黑色卷髮看起來一絲不亂、端莊優雅，那是他喜歡的顏色，但卻不是他喜歡的模樣。如果可以再柔軟一些、再淩亂一些，纏繞著倦怠散漫的慵懶——
布魯斯不願意再深想下去，他突兀、生硬地收回視線，對座那位元金髮碧眼的女賓立刻向他致以諂諛、虛偽的笑容，但她眼睛的顏色不夠淺亮、皮膚的顏色不夠白皙，可以這麼說——布魯斯·韋恩希望此時此刻坐在他面前，向他微笑的人……是卡洛琳·威爾遜。
這個不經意湧起的念頭讓布魯斯閉了閉眼，忽然有些疲憊，然後他聽見有人竊竊私語道，「那該怎麼解釋警察局樓頂上的探照燈……你看——他們總是在提醒市民，這座城市有個晝出夜伏、奇裝異服的怪胎……」
布魯斯有所察覺似的抬起視線，望向餐廳挑高處的玻璃幕牆，夜色點綴著天窗、星光點綴著夜色，新月在雲霧簇擁下氤氳著朦朧涼潤的光亮，所以夜空中的另一束光遠比閃爍的群星更為明亮奪目，它以城市的某一處為起點，穿越微風、穿越雲層，暈染映照出一個蓄勢待發的蝙蝠標誌，雲潮翻湧時，它似乎也即將展翼飛翔。
那是員警用以聯絡蝙蝠俠的探照燈，而暫時逍遙法外的罪犯們也將得到警告——今夜的為非作歹意味著比往日更高昂的代價。
數十分鐘後，吉姆·戈登警督仍在哥譚警局的樓頂來回踱步，心底盤旋縈繞著那些亟待解決的難題，高瓦數的探照燈在不遠處盛放著熾亮的光芒，但他不確定「那位朋友」今夜會不會來……蝙蝠俠總是我行我素、獨來獨往。兩人會面的次數不多，不過戈登已經熟知他的性格，通常來說——
樓頂的獵獵風聲隱約間泛起一絲異樣，戈登立刻收攏思緒，轉身望去。
儘管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但冷冽的陰影中浮起的人影還是讓他心底打了個突，不寒而慄的感覺逐漸消卻後，他才扶了扶眼鏡，迅速進入正題，「你和哈威·丹特抓了太多罪犯，幾乎填滿了哥譚監獄。現在黑幫人人自危，以前他們是一盤散沙，但現在不是了……自從他們聯起手來隱瞞資金流向，我們的調查就陷入了僵局，所以——」
哈威·丹特是新上任的首席檢察官，在卡爾·芬奇遭到法科尼家族謀殺的不久之後，哈威·丹特接手了前任遺留的司法事務。就職以來，他表現得思維敏銳、行事果敢，同時光明磊落、嫉惡如仇，處理工作簡潔高效，幾乎沒有罪犯能逃脫他的指控……蝙蝠俠正在密切關注他是否值得信任。
「……我會處理這件事。」蝙蝠俠微微頷首，視線從視野開闊的樓頂一晃而過，但這裡除了戈登以外沒有旁人，他的心間迅速掠過一絲微不可查的失望，然後以令人不適的枯啞嗓音低緩道，「首先要找到與黑幫合作的銀行，然後——」
通往樓梯的鐵門忽然傳來一聲打破了沉鬱氣氛的響動，逐漸接近的腳步聲讓蝙蝠俠驀地住口不言，憑藉隱約襲上心頭的喜悅和遲疑，他立刻意識到究竟是誰在門外。經過漫長的一刹那，終於有人推門走上天臺，來人低垂著眼，一邊應付銹蝕滯澀的門鎖、一邊提握著鋁罐，隨口道，「你的咖啡，戈登。」
在他聽來，這樣清冷澄澈的聲線仿佛正在編織一連串美妙的音符，但她說得太短、說得太少，那些輕靈動聽的音符飄散在夜風間，頃刻消逝不見。蝙蝠俠望著她，隱約沸騰的焦躁感灼燒著心臟，迫使他一言不發地僵立在原處。直到她抬起眼，將鴉羽似的漆亮長髮攏到耳後，發隙間濃深的陰影令人心馳意搖，然後與他四目相對，「……好久不見，蝙蝠俠。」
在令人屏息的沉默後，蝙蝠俠語氣平靜地向戈登下了逐客令，「抱歉，我想和威爾遜警探單獨談談。」
戈登瞧著他們，似乎察覺到什麼，但還是體貼地為他們的談話留出空間。
樓頂重新變得安靜，蝙蝠俠心煩意亂地移開視線，低聲道，「的確，那麼你最近……怎麼樣？」
「嗯……不太好，洛佈局長想把我調任成文職，他顯然是覺得我配槍走火的次數多得有些不正常，但我執意留在戈登手下工作，現在晉升的道路一片灰暗。」卡洛琳仔細留心著他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開起玩笑，試圖緩和尷尬的氣氛。因為某些特殊的原因，窄島危機結束以後，兩人就停止了會面，時至今日已有數月不見，「黑幫終於發現我和他們不是一夥的，正想重新懸賞我的腦袋，不過他們的主要精力在你的威嚇下擔驚受怕。」
雖說如此，但卡洛琳總是淤積著疲憊的眼底，此刻卻蘊藏著熠熠光亮——無論前路是否佈滿艱難險阻，原本糜爛腐朽、千瘡百孔的哥譚市的確正在慢慢變好。
「……我聽說你們想抓住我。」蝙蝠俠凝視著她的面容、聆聽著她的聲音，近乎本能地尋找著能夠維持談話的理由。
「是的，不過——」卡洛琳似乎想到了什麼，不由微笑起來，「他們連你是不是人都不敢肯定，警局的會議室裡貼滿了黑猩猩的照片。其實都只是在媒體的鏡頭前裝模作樣，每個人都知道你很重要……」
卡洛琳說話的口吻一貫戲謔詼諧，蝙蝠俠禁不住微微勾起唇角，似乎有些微不可察的笑意。
「還有——」卡洛琳捕捉到了他轉瞬即逝的放鬆心情，經過短暫的猶豫和躊躇，她忍不住開口道，「我知道在這裡能見到你，所以我來見你。在蝙蝠洞的事……我很抱歉，我真的——」
她十分珍惜兩人的友誼，但卻不知道自己的話語彷如冰冷徹骨的激流，讓蝙蝠俠的神色瞬間沉入深海，然後他冷冰冰地回敬道，「你沒必要為這件事道歉。」
如果一個男人無力博得一個女人的愛，那將是他的錯，而不是她的。
「我——」卡洛琳正想開口，門外忽然傳來一聲異動，她立刻住口不言。
蝙蝠俠同樣有所警覺，他迅速趕到門邊扯開鐵門，空無一人的樓梯上到處散落著腳印，警察局的天臺並不是一個隱秘的場所，員警和黑幫的臥底都能進出自如。蝙蝠俠意識到這一點，心底不由湧起一陣強烈的不安，「有人在偷聽我們談話……這是我的失誤——我不該在這裡和你獨處……」
卡洛琳察覺出他的懊惱情緒，眉心擰絞起來，有些微妙的困惑，「我想這還不至於暴露你的身份……」
「不、不是的。」蝙蝠俠語聲短促地回應道，他無法用言語確切描述自己的感受，於是脊背悄然繃緊、手指蜷縮緊握成拳時，他選擇從另一種角度表達情感，「你不明白，卡洛琳。蝙蝠俠必須是無所不能的怪物，如果他們找到了我的弱點，也就得到了恐懼和憤怒的宣洩口。或許你並不在乎這些潛在的危險，但對我來說，我起初選擇成為蝙蝠俠並沒有多麼複雜的理由……」
他只是想用這張面具，保護他在乎的人不受傷害。
作者有話要說：
璐焱君的夢想是接手一扔了1個手榴彈投擲時間:2017-02-02 21:22:48
紅塵夢醒誰人歎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7-02-04 21:58:42
紅塵夢醒誰人歎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7-02-06 08:29: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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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塵夢醒誰人歎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7-02-06 08:39: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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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地雷、感謝手榴彈=3=
☆、細雨
次日深夜，卡洛琳從警局下班時，天空正飄灑著細雨，街上人影稀疏，路口的信號燈安靜地變換著顏色，她並未撐傘，而是低著頭穿過淺積著水的街心，燈火琉璃似的倒影霎時泛起層層漣漪，但哥譚夏季的驟雨並不陰冷潮濕，更像是汨汨清泉，細緻入微地沖刷著城市連日來淤積的塵霾。
在迷離的夜色中，卡洛琳的神色看起來有些心不在焉，事實上，她正在回想昨晚發生的事。
最近幾個月，卡洛琳每天都會忙碌到淩晨才離開警局，蝙蝠俠抓來的嫌犯幾乎填滿了拘留室，他們必須在拘留期限到來以前，從那堆鬼話連篇的辯詞中找出能夠提交給檢察院的證據，所以每個人都上緊了發條，加班加點、不眠不休地努力工作，只為了淨化哥譚的空氣。
在這樣緊促的氣氛下，卡洛琳不願意再去深思身邊是否存在背叛，更何況為了扳倒欲壑難填的法科尼家族，她曾經假意接近其它的黑幫勢力，花費了許多時間和精力讓那些傻瓜相信她是一位真誠可靠的同伴，然後將他們的底牌摸得一清二楚……或許經過清洗的警隊仍有漏網之魚，但是——
下一刻，信號指示燈跳轉至象徵通行的綠燈，卡洛琳正要邁開步伐，一輛漆黑的轎車忽然從斜裡搶先駛過路口的轉角，攔住她的去路。卡洛琳本能地向後避退幾步，還來不及產生更多想法，就看見車主搖下雨痕淋漓的車窗，露出那張俊美的、熟悉的臉孔。
卡洛琳微怔片刻，有些意外道，「……布魯斯？」
「嗯……我恰巧經過。」布魯斯的解釋簡短含混，低斂的神色窺不出太多情緒起伏，不過他很快抬起眼望向她，「需要我載你一程嗎？」
「……」卡洛琳又怔了怔，員警的職業病讓她下意識思忖起布魯斯「恰巧經過」警局的可能性，但困倦和疲憊讓大腦的運轉變得異常艱澀，還不等卡洛琳考慮出結果，布魯斯就再度開口道，「我讓你感到厭煩了嗎？」
「當然不。」卡洛琳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然後就聽見車鎖在細雨中的一聲輕響。繞至轎車的另一邊鑽入副駕駛座時，冰涼的雨水滴入脖頸，對偶遇倍感不知所措的卡洛琳忽然抓住了一些浮沉的思緒碎片，她一直想告訴布魯斯……她永遠也不會對他感到厭煩——自那個漫漫長夜開始，她總是在想念他，回想他的每一個表情、每一句話語，甚至在意起他在蝙蝠洞中的未竟之言。
每次靠近他，她都仿佛在虛幻的深海裡追尋到真實的暖流。
可是——兩人之間的差異和距離就像是燈火絢爛的城市中心與荒頹的窄島一樣遙不可及，布魯斯·韋恩值得更溫柔、更美麗、更優秀的女性，而她既不懂如何給出承諾、也不懂如何承擔責任。或許布魯斯早就忘記了他一時的意亂情迷，而此時車內微妙的、若即若離的氣氛，只是因為那個吻……
在雨刮器單調作響時，城市的夜景在雨水浸潤的車窗外氤氳成一片斑斕的光暈，卡洛琳以手指撫上嘴唇，然後不自覺道，「布魯斯，昨晚我忘記回問……你最近怎麼樣？」
「……一直在整合我父親的基金會。」布魯斯握著方向盤，驅車駛過空曠的街面，看似平靜道，「如果我想改變這裡，抓捕罪犯當然很重要，但慈善更行之有效。」
「韋恩基金會……我很久沒有回聖詹姆斯了，下次去的時候一定會聽見他們的抱怨。」卡洛琳立刻回憶起布魯斯上次對她說起這些事的情形，那時候兩人還只是剛結識不久的朋友，然後她不著邊際地延展話題道，「我只是留在警局加班，院長卻以為我在做什麼了不起的工作，但實際上……他和孩子待得太久，性格也變得像個孩子，總是喜歡自顧自地幻想故事。」
「我知道，他也對我有過誤會，不過——」布魯斯的回答令人稍感意外，「我很喜歡那個誤會。」
卡洛琳正想追問細節，卻下意識伸手掩住了一個哈欠，倒映在後視鏡裡的面容蒼白憔悴。
「昨晚沒有休息好嗎？」布魯斯問道。
「我一直沒有休息好，經常失眠。」她躺靠在椅背上，昏昏沉沉地囈語道，「不過連續幾天之後，身體總會覺得疲憊的……就像現在……」
布魯斯悄然放緩車速，轎車行駛得愈發平穩安靜，周遭只剩下細雨演奏的靡靡之音，然後他問了一個有些古怪、突兀的問題，「……你覺得這樣值得嗎？」
夜晚到來時，布魯斯·韋恩會披上蝙蝠俠的衣服，但這並不意味著他真的變成了刀槍不入的鋼鐵之軀，他仍會受傷、仍會恐懼，阿爾弗雷德總是希望布魯斯能夠認清自己的極限，一個滿身傷痕的花花公子不可能拯救城市，但他對長者的勸誡不以為意，不切實際地幻想著蝙蝠俠的能力無遠弗屆……可是卡洛琳·威爾遜就像是一面鏡子，清晰地映照出他的疲憊和力不從心。
「……可是我不去做的話，也不會有其他人挺身而出。」在他感到迷惘時，她忽然開口道。
雪崩時，沒有一片雪花覺得自己有責任。
卡洛琳輕微的聲音有如夢囈，她淺閉著眼，過了一會兒才繼續道，「當然，每個人都有可能的極限，但全力以赴卻無功而返，總好過敷衍了事卻後悔莫及……」
車窗外綿密的驟雨仿佛停歇了一瞬，然後恢復如常。
卡洛琳的呼吸逐漸變得均勻綿長，她迷迷糊糊地陷入昏昧的睡眠，輪廓精緻的五官浸沒在背光的陰影中，仿佛蒙著一層靜謐的薄紗，她從來不會修飾、利用自己的美麗，但那反而時常給人以意外——就像觀賞一副筆觸細膩、色彩豔麗的油畫，每一個時刻、每一個角度，都能收穫全新的感受。
她觸摸唇瓣的動作，輕而易舉地攫獲了他的全部心神。
布魯斯從未設想過自己未來的另一半，但卡洛琳填補了那個空白的幻想，她瞭解他的一切，包容他、體諒他，只對他一個人如此溫柔……他本以為保持距離就能淡化情感，而且對彼此都好，但一望見她的眼睛，他的理智與決心就瞬間土崩瓦解。
「我改變主意了。」布魯斯低喃道，「我改變主意了，卡洛琳。」
他不能沒有她。
作者有話要說：
黥焚之蝙超盾冬扔了1個地雷 投擲時間:2017-02-07 10:07:53
無可救藥扔了1個地雷 投擲時間:2017-02-07 13:03:13
無可救藥扔了1個地雷 投擲時間:2017-02-09 21:33: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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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地雷！
☆、變故
卡洛琳身著便服，側身從沸反盈天的午市穿行而過，黑幫混跡的餐廳充溢著粗礪的玩笑和嗡鳴的噪音，嗆鼻的煙霧和黏膩的酒氣撲面而來，灼熱耀眼的陽光從窗外當頭灑下，她撥開擁擠的人潮和桌椅，四下尋覓了一陣，有些人的餘光瞥見她，立刻斂聲屏息，神色不善地從桌邊豁然起身。卡洛琳逕自走過去，旁若無人地拖來一張座椅，坐下來從口袋裡拿出紙和筆，極其自然地吩咐道，「勞駕給我來罐飲料，但不要打開，我怕你們投毒。」
餐廳仿佛被人按下了暫停鍵，倏忽鴉雀無聲，只剩下牆壁上高懸的閉路電視還在喋喋不休。
「卡洛琳·威爾遜警探……」餐桌的正對面，法科尼家族的新領袖——薩爾瓦托·馬婁尼——微笑以對，他是一位頭髮灰白、相貌斯文的中年男人，嘴角永遠噙著彬彬有禮的微笑，捉摸不透是真實還是虛偽，但無論是哪一種，笑意都無法觸及他的眼底，「不知道您有何貴幹？」
「我有些問題要調查。」卡洛琳望著他，開口道，「關於韋恩企業的微波發射器……」
「啊，你覺得數月前是我們竊取了韋恩企業的——」馬婁尼停頓片刻，故意想了想，然後才以狡詐、刻薄的溫和語調娓娓道來，「……微波發射器，但這完全是無稽之談。或許曾經有人看見它出現在法科尼家族的貨船上，那我也可以推諉說是有人栽贓我們，你依然沒有任何證據。在我看來，什麼都要講究證據的法治社會，犯罪反而會變得容易……警探，你覺得呢？」
「我覺得——」馬婁尼的挑釁讓卡洛琳眼底泛起一絲鋒銳、冰冷的光，但漫不經心的平靜神色迅速取而代之，她在筆記本上隨意塗抹了幾筆，然後道，「我很喜歡你把我當成白癡一樣說話……既然你不願意配合，我會讓他來拜訪你的。」
卡洛琳晃了晃筆梢，示意馬婁尼抬頭看電視新聞裡的蝙蝠俠，看見他的神色變得陰晴不定時，她的唇角忍不住泛起譏諷的笑意。
或許司法制度仍然對狡猾的罪犯束手無策，但蝙蝠俠正在變成無所不能的象徵，越來越多的普通市民開始假扮成蝙蝠俠伸張正義，哪怕他們只是穿戴著曲棍球護具和滑雪面罩，也能從黑夜中汲取無限勇氣。人們面對犯罪的態度不再是惴惴不安的憂慮，而是憤怒與不屑。
終有一日，薩爾瓦托·馬婁尼這樣的渣滓將會無處可藏。
「下回再見吧，馬婁尼。」卡洛琳起身告辭道，「我有預感——我們很快就會再見了。」
馬婁尼斂去笑意，面無表情地放任她離開，似乎無動於衷，但他指間的雪茄卻猝然折裂，安靜燃燒的星火熨燙著皮膚，激起一陣燒灼的刺痛，精心裹制的煙絲撲散成曲折的形狀，簇積的煙灰簌簌飄落。
卡洛琳反倒心情放鬆地驅車離開餐廳，對她來說，向黑幫分子散播恐懼和不安只是一支愉快的幕間插曲，她接下來還有別的安排。原本——卡洛琳打算去檢察院遞交最近幾起案件的相關檔，以及向哈威·丹特傳達吉姆·戈登的口訊……不過，之所以說是「原本」，是因為她才駛離兩、三個街區，就有一輛灰撲撲的福特汽車如離弦之箭般從路口沖出，向她駕駛的警車狂飆而來。
不請自來的客人陡然闖入視線餘光時，卡洛琳仿佛被冰冷的激流纏住腳踝，寒意竄上脊骨，她近乎本能地一腳猛踩油門，向右回轉方向盤，試圖避免駕駛座成為惡意撞擊的受力點，但高速疾馳的汽車已經卷起一陣尖銳刺耳的風浪，潮鳴電掣般急遽湧來……人在危機關頭，思緒反而變得紛繁駁雜，她幾乎能看清對方凶戾的眼神，還有一輛乍然沖入事故現場的純黑色跑車。
下一刻，震耳欲聾的巨響轟然響徹十字路口，卡洛琳的身體不受控制地向一側歪去，她屏息等待了漫長的數秒，然後略顯吃力地解開安全帶的卡扣，抬膝踹開車門，步伐踉蹌地俯身鑽出隱約變形的車廂，晶瑩的玻璃碎屑洋洋灑灑落了一地，她頭暈目眩地在午後的陽光下眨了眨眼，將黑髮捋到腦後，動作頗有些不連貫的僵硬和遲疑。
「……這不是事故。」卡洛琳喘了口氣，向趕來做責任劃分的交警招呼道，「這是蓄意謀殺，把那個人扣下來……戈登會發一份要求轉交的傳真。」
「沒問題，不過——」他們點了點頭，然後指向橫亙在福特汽車和警車之間的超級跑車，「那輛車怎麼辦？」
那是一輛線條張揚、比例完美的蘭博基尼跑車，型號是近來亮相不久的「蝙蝠」，不過寓意並不是那種長著獠牙的翼手動物，而是按照蘭博基尼公司的傳統，以傳奇鬥牛的名字為車型命名。數分鐘前，它的確生機勃勃、不可一世，但現在泛著寒銳冷光的車身卻蒙上了一層陰翳，擋風玻璃均勻細密地碎成了一片蛛網，車燈的位置只留下空洞，劇烈凹陷的車身佈滿創痕，引擎喘振艱澀——在車禍中承受了絕大部分衝擊的鬥牛，只能癱倒在地奄奄一息。
「一定是個急著趕綠燈的傻瓜，我去看看情況。」話雖如此，卡洛琳心底卻泛起一些微妙的預感，慌亂和不知所措的情緒悄然滋生，「……你們先聯絡救護車。」
旋即，卡洛琳向徹底報廢的蘭博基尼走去，預感頃刻成為現實，她歎息了一聲，「……韋恩先生？」
卡洛琳知道布魯斯一直在保護她，以他的方式，無微不至、竭心盡力……他正是每個人都會憧憬、渴盼的黑暗騎士，但在第三者面前，她下意識地回避了兩人的關係，好在布魯斯的身體大體無恙，只是聽見卡洛琳的稱謂時，立刻抬起頭望了她一眼，眼神裡蘊藏著一些複雜難懂的情緒。
「布魯斯·韋恩？」哥譚市或許有不少姓韋恩的人，但開得起蘭博基尼的人顯然屈指可數，交警們好奇地走過來，試著攀談道，「噢、呃……韋恩先生，你還好嗎？別擔心，那輛超速的福特汽車肯定是全責……」
「……讓他填一下表格。」卡洛琳提醒道，「然後送去醫院做個全身檢查，車禍通常會有些……隱性後遺症。」
「噢、沒錯。」交通部門的同事們回過神，「留下你的聯繫方式，我們會派人通知你後續處理的情況，包括賠償問題。」
「……我知道了。」布魯斯走出駕駛座後，表現得就像是一個真正散漫不羈的花花公子，他漫不經心地斜靠在車邊，額邊稍顯淩亂的棕發立刻勾勒出一幅英俊迷人的樣貌。從西裝的內襯口袋裡取出鋼筆時，他忽然開口道，「警探，你會聯繫我嗎？」
「……」卡洛琳為布魯斯的配合松了口氣，但她不太能理解他這句話的用意。
「她不會。」有人回答道，「她不是交警，先生。」
布魯斯低聲道，「真可惜。」
「的確。」交警們也不無遺憾道，「蘭博基尼蝙蝠，我在雜誌上看見過這個車型，它可真是漂亮極了……」
「我覺得遠不如你漂亮。」布魯斯將填寫過的表單遞給卡洛琳，然後裝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道，「我一定是在哪裡見過你……」
周圍忽然變得非常安靜。
出於錯愕，兩位交警難以置信地對視了一眼，然後尷尬、猛烈地咳嗽了幾聲，他們把蘭博基尼當成黑幫仇殺事件的調劑，本想閒聊幾句就打發這個傳聞中行事荒唐的億萬富翁走人，但他們完全沒料到……布魯斯·韋恩竟然在車禍後還有招蜂引蝶的閒情逸致，更不可思議的是，他的搭訕對象竟然是——
「我勸你最好不要這麼做。」其中一位交警把布魯斯拉到一旁，借著簽字的間歇，他委婉地壓低嗓音勸阻道，「卡洛琳·威爾遜的確很漂亮，但她的脾氣……她完全可以徒手擰斷你的脖子，韋恩先生。」
「嗯……謝謝提醒。」布魯斯點了點頭，臉上帶著不置可否的淡薄笑意，然後重新望向卡洛琳。
「……這是我們第一次見面。」卡洛琳無可奈何地沉默片刻，試圖暗示布魯斯不要再發表一些奇怪的言論，「我們並不認識。」
「所以，我很難想像——」布魯斯微微皺起眉，仿佛極為認真道，「我之前的人生竟然沒有你。」然後，布魯斯又以一種輕浮、傲慢、居高臨下——幾乎沒有人會喜歡，而一旁的交警認為他簡直是在自尋死路的口吻道，「威爾遜小姐，你可以和我共進晚餐……當然，你也可以參觀一下我的豪華公寓。」
「或許——」卡洛琳過於平靜的語氣仿佛在為緊隨其後的狂風暴雨編織前奏，警局的同事們情不自禁地開始回想過往發生這種事的結局，但她接下來的話語卻讓他們萬分震驚地懷疑自己是否出現了幻聽，「我們……可以先一起用晚餐，然後再去你的公寓，韋恩先生。」
她的確需要和布魯斯談一談。
作者有話要說：
璐焱君的夢想是接手一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7-02-10 22:13:25
伊邪那岐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7-02-12 02:0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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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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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晚了一天，不過還請當做是情人節的更新【
每次更新看到你們還在真的很高興，謝謝你們喜歡我的文，比心=w=
☆、心意
「我在公寓裡，需要你安排一下……不過是兩個人……嗯、沒錯……」城市華燈初上之際，布魯斯站在玻璃幕牆旁往外撥出了一通電話，一手看似隨意地插著西裝褲的口袋裡，造價不菲的豪華公寓位於整幢建築的最高層，任何人站在他的位置，都能夠一覽無餘地俯瞰市中心的繁星落地、川流不息，他語焉不詳地叮囑了幾句，然後掛斷電話，看向沙發上的卡洛琳，「我猜你不喜歡在餐廳裡正襟危坐，所以讓阿爾弗雷德從酒店訂了些吃的。」
「……那場大火之後，你一直住在這裡嗎？」布魯斯在她身畔坐下時，卡洛琳無所適從地尋找著話題——容貌、頭腦和金錢……這些引人追逐的東西，但凡有一項達到極致，都會帶來不可避免的壓迫感，而幾乎沒有任何缺陷、近乎十全十美的布魯斯，總是令她感到不知所措。
黛藍色的夜空中，閃爍的群星輝映著室內幽暗柔和的燈光，布魯斯側臉的輪廓看起來愈發挺拓分明，細碎的光屑落在他深棕色的短絨眼睫毛上，像是點綴著星光，他間或眨一下眼睛，星屑就悄然飄落到眉弓下方深邃的穹宇中，讓人心馳意搖。
「是的，我的莊園還在重建。」他望向她，忽然開口道，「卡洛琳，我們需要談談。」
「我非常感謝……你今天的幫助，但其實——」卡洛琳下意識避開他的視線，垂下眼眸，借此掩飾緊張與忐忑不安，「我一個人也能處理那些事。」
「『感謝』……」布魯斯低聲重複道，「我做這一切不是為了『感謝』，我想要的是『回報』，我的想法……仍舊和我們在蝙蝠洞裡談話時一樣。不過我知道，哪怕我把那些話再重複一遍，你的答案依然是『抱歉』。」
在這個安靜、封閉的環境裡，卡洛琳輕微的聲音聽起來是如此清晰，「……是的。」
布魯斯忽然撫上她的長髮，然後以一種溫和卻堅定的力道迫使卡洛琳轉過臉和他對視，口吻確鑿，「你說『我永遠不會對你說謊』，但你現在就在說謊。」不等她辯駁，他繼續道，「卡洛琳，你覺得你和我在一起……不太現實，對我也沒有任何感覺。那麼，為什麼你會希望和我保持友誼？你明知道我的想法，卻仍然試圖靠近我……」
「布魯斯，我——如果我說，我對你沒有任何感覺、任何想法……」卡洛琳閉了閉眼，她不希望布魯斯繼續在她身上浪費時間，所以第一次坦白心意道，「那當然是在說謊。可是我沒辦法回應你的感情，因為我對你的感覺……並不是非常強烈，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人在一個特殊的環境成長，情感註定會有所缺失，卡洛琳從來沒有和任何人建立過長久、深入、穩定的感情——不論是親情、友情……還是愛情。
「你覺得真正的愛才能說出口……」布魯斯仍未放棄，反而更親近了一些，他的鼻尖似乎若有若無地摩挲著她臉頰的肌膚，手指輕柔地纏繞著她的發梢，溫熱的呼吸伴隨著低沉的嗓音，「但我向你示愛，並不是要求你立刻交托一生一世，永遠和我在一起。我只是想在陽光下陪伴你、保護你，然後看見你的微笑……卡洛琳，你知道嗎？我們完全可以嘗試一下——」
「『嘗試』……什麼？」
「你希望我幸福快樂，但現在你就是我的幸福快樂。」布魯斯低聲道，然後慢慢低下頭，拉近彼此的距離。卡洛琳明知道他要做什麼，身體卻僵滯在原處難以動作，下意識加速搏跳的心臟，仿佛一隻鳥雀正慌亂地撞擊著胸腔構築而成的籠子，她聽見他說，「我接下來要做的事……如果你覺得討厭，那就推開我。」
溫柔的吻落在她的唇上，輕盈地像一片羽毛，旋即逐漸轉變成親密的糾纏——纏捲舌尖、舔舐齒列，卡洛琳看見自己細小彷徨的倒影在布魯斯深棕色的瞳孔中搖曳，他的動作並不激烈，卻讓她有一種仿佛被深愛的感覺，茫然和躊躇頃刻化為漣漪，在心湖中悄然散去。
片刻之後，卡洛琳閉上雙眼，主動環上布魯斯的肩頸，指尖探入他一絲不亂的發隙……他給予她的一切，她都樂於嘗試，而人們通常把這種嘗試，稱作是戀愛。
兩人的雙唇稍稍分離時，布魯斯抬手扯松領帶，又解開襯衫領口的兩粒紐扣，喉結與鎖骨隱約可見，他眼底的湖泊沉浸著笑意，閃耀著從容不迫、完美無缺的深情，然後他撫上她微微濕潤的唇瓣，心滿意足地輕聲歎息道，「你沒有推開我，是因為我是『韋恩』，還是因為我是『布魯斯』？」
卡洛琳沒有立刻回答，而是鬆開擁抱，抬手以手掌遮覆布魯斯的眼瞼，借由他形狀薄削的雙唇尋找蝙蝠俠秉正緘默的幻影。這個男人有著無可挑剔的外貌、還有完美無缺的靈魂，花花公子的外殼裡卻棲息著城市的英雄……這種迷人的反差猶如致命的吸引，讓她為此目眩神迷。
他血脈蓬勃的搏跳正透過薄韌的皮膚撞擊著她的指尖，她早已深受吸引，只是內心不願意承認這種吸引，因為——
「布魯斯，你可以答應我一件事嗎？」
「說吧。」布魯斯緊握住卡洛琳的手，然後凝視著她的雙眼，「我答應你。」
「答應我——」卡洛琳恐懼變化、恐懼受傷，她已經習慣了孤獨，但現在卻主動給予布魯斯一把能夠打開她心扉、肆意傷害她的鑰匙，「我帶給你的快樂……能夠長久一些。」
「……如果你覺得一個放浪形骸的花花公子愛上你不太現實，那就讓我為你把這件事變成現實。」布魯斯察覺出她的膽怯和彷徨，他斂下眼，溫柔、愛憐地屈指抬起她的下頜，然後低聲道，「你說可以為我做任何事，我希望你今晚留下來……不要走。」
作者有話要說：
愛上開車的黥焚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7-02-15 20:44:51
吱吱枝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7-02-15 21:43:26
伊邪那岐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7-02-18 09:16:27
伊邪那岐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7-02-18 09:17:39
伊邪那岐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7-02-18 09:18:41
伊邪那岐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7-02-18 09:19: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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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地雷=3=
☆、玫瑰
浴室裡熱霧蒸騰，鏡面和地面都鋪著一層濕潤的水汽，卡洛琳關上花灑、披上浴袍。當她伸手觸按牆壁上的按鈕時，熾熱明亮的石英燈立刻湮沒在一片悄無聲息的闃寂中，她赤足走過絨軟厚實的地毯，摸索著找到床沿。調光玻璃將城市的喧囂和霓虹隔絕在外，卡洛琳小心翼翼地側躺著陷入柔軟的床褥時，孤寂綿長的黑暗立刻從四面八方聚攏而來。不過下一刻，就有人從背後環住她的腰，動作輕柔卻又迫不及待地將她擁入懷中。
他拂開她的長髮，親吻和呼吸隱約擦過她敏感的後頸，兩人緊貼的身體僅隔著一層綿薄的布料，她完全能感受到他胸膛和腰腹間勻稱緊實的肌肉線條，還有氤氳的薄汗、炙燙的體溫。
「……我有點奇怪。」布魯斯嗅聞著她發間清涼的薄荷香氣，聲音微妙地有些低啞，「為什麼你不想讓別人知道我們的關係？」
「我擔心——」卡洛琳在布魯斯的懷抱中轉過身，微微仰起臉，將吻印上他的喉結，「別人會覺得我們並不合適。」
布魯斯低下頭找到她柔軟的雙唇，技巧嫺熟地將舌尖探入她溫熱濕潤的口腔中。在一絲光線也尋覓不到的寂靜夜晚，他立刻褪去了那層體貼、紳士的虛偽假像，近乎急切地在她的唇瓣上咬齧碾轉，津液分泌、情-欲交織。布魯斯的手掌緊緊貼合著卡洛琳的腰線，逼迫她對他的掠奪予取予求。直到親吻若即若離地牽出淫靡的細絲時，他才低聲道，「卡洛琳，你又在說謊。」
「我有點害怕——」她輕聲喘息著，但神色中又有些迷惘，「你會覺得我們……並不相稱。」
「……為什麼你會這麼想？」布魯斯解開卡洛琳的腰帶，浴袍立刻從她光裸柔滑的肩頭滑落，鬈曲漆亮的烏髮隨之披散在白皙的頸項間，他設想過最美妙的景致，也遠不及眼前的這一刻。
「我其實並不瞭解你，布魯斯。」卡洛琳垂下眼，任由布魯斯撫摸她腦後的長髮，下頜低斂的模樣看起來竟然有些彷徨無助，「就像你說的那樣——『在夜晚，你是蝙蝠俠，而在白天，你有自己的生活、還有另一段人生』——而我對你的另一段人生……一無所知。」
「那麼——」布魯斯旋身將卡洛琳壓在身下，將她禁錮在雙臂之間無處可逃，稍顯寬大的浴袍虛掩著她起伏誘人的身體線條，他一點一滴地觸碰、撫摸著她柔軟冰涼的肌膚，她的恥骨若有似無地擦過他腹肌的溝壑，然後他俯下身親吻她的眼瞼，「你正在瞭解我。」
「我說的不是這種『瞭解』……」卡洛琳不太認真地躲閃著他的吻，「布魯斯，我沒有在和你開玩笑。」
「我也沒有。」布魯斯緊握住她的手掌，繼而十指相扣，「這就是『瞭解』的一部分，卡洛琳。如果你能透過我的眼睛看見自己，你就會知道你對我來說有多麼的……特別。」
卡洛琳不再出聲，取而代之的是隱秘、克制的喘息。她輕輕閉起眼，蜷縮在他懷中，似乎再也沒有餘力維持交談。
或許卡洛琳就像是一叢生長在酷暑嚴寒、狂風暴雨下的野玫瑰，繼而被時光打磨洗煉出鐵一般冰冷、堅硬的尖刺，她當然也會嚮往溫室中的和煦陽光、習習暖風，但又懼怕從雲端跌落，寧願在黑暗中備受煎熬。可是布魯斯能夠看見她的美麗與柔軟，強硬的性格、堅韌的靈魂，都令他迷戀不已……他們之間相互吸引的魔力，猶如磁場一般強烈。
「嗯……布魯斯……」卡洛琳有些失神、迷亂地呢喃著他的名字，緊擁著她的男人看起來謙和優雅，但蝙蝠的攻擊性和侵略性似乎已經隨著漫漫長夜滲透他的血液與骨髓，潮水般洶湧的快感接連不斷地沖刷著身體的每一個角落，就連腦後也一陣酥麻顫慄，她忍不住輕聲道，「慢一點……太深了……」
布魯斯喘息著停下動作，伸手撫了撫卡洛琳被細汗濡濕的髮絲，似乎在她的請求下勉強找回了一些脫軌的理智，但當他低下頭看見卡洛琳此刻的面容時，心底燒灼的欲望頃刻蔓延成一片火海。她就躺在他的懷抱中，白皙赤-裸的胴體近乎完美無缺，宛若鑲嵌著綠寶石一般清澈透亮的眼睛微微垂閉，泛著淚光，臉頰浮起誘人的暈熱血色，仿佛籠著一層玫瑰色的薄紗。
或許卡洛琳未必滿意自己過於柔軟的容貌和聲音，但對於布魯斯來說，她外表和內在的奇妙反差，就像是邀請野獸前去採擷的甜美果實，而更令他難以自拔的是——她是如此的吝嗇、又是如此的慷慨……只將這份驚心動魄的美麗給予他一個人欣賞。
理智的聲音告訴他，不必焦躁、不必煩惱，卡洛琳以她獨有的方式愛著他，所以他們的餘生還有足夠充裕悠長的時光可以一同揮霍。
布魯斯忽然低下頭，吻去她睫羽上懸綴的淚珠，又用舌尖舔舐她的耳緣，就像是撫按琴鍵，灼燙濕潤的呼吸倏忽拂過卡洛琳耳後柔嫩的肌膚，隨後從她口中零落的音符是如此美妙，讓他忍不住微笑道，「舒服嗎？」
對待她，他似乎總是有耗不盡的耐心、用不完的溫柔。
可惜卡洛琳早已失去了回答他的餘裕，但不可思議的是，他們現在所做的事明明是如此地粗暴、狂亂，但心底湧起的卻只有安寧與平和，他仍然緊握著她的手。就像是受到恐懼毒素的侵襲時，他從深海中拼命抓住了一根浮木，再也不願意放手……除了她的雙眼、他不會再渴求別人的凝視，除了她的雙唇、他不會再渴求別人的親吻。
或許……從兩人再遇的那個雪夜起，他們就註定會成為彼此的——
唯一。
作者有話要說：
sorrel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7-02-19 13:52:49
sorrel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7-02-19 13:5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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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湮的地雷=3=
☆、前奏
清晨燦爛耀眼的陽光緩緩擦揉著眼瞼，卡洛琳緊閉的雙眼微微睜開，朦朧的意識尚未完全蘇醒時，眼前的景象讓她不由怔愣片刻，布魯斯依然陷在蓬軟的枕頭裡沉沉昏睡，手臂緊擁著她，雕塑般的容貌在光線交織的潮水中漲落，絨軟、亂糟糟的頭髮浸染著一層蜜色的虛邊，鼻翼邊的陰影輪廓分明，分外賞心悅目。
卡洛琳在他懷中安靜地待了一會兒，然後小心翼翼地抽身離開，她不希望吵醒布魯斯，但手指還未觸及床邊的衣物，他又再度從身後抱緊她，迷迷糊糊的咕噥溫柔地徜徉在耳邊，「……再睡一會兒。」
兩人赤-裸的身軀親密無間地緊貼著，隱約的心跳和熱度讓昨夜的回憶在腦海中悄然復蘇——每一次輾轉、每一次深入……卡洛琳忽然覺得臉頰微微發燙，回過身時，聲音也有些不太自然，「我們該起床了，阿爾弗雷德說你總是睡到下午三點。」
「嗯……因為蝙蝠是夜行動物……」布魯斯從被子底下伸出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撫摸她的黑髮，低啞磁性的聲音裡氤氳著溫潤模糊的睡意，有些慵懶的性感。
卡洛琳立刻被布魯斯手臂上猙獰醜陋的傷疤攫取了視線，她心底微微一黯，撥了撥他淩亂的髮絲，又探身吻了吻傷處縫合的痕跡……布魯斯入睡後總是緊抱著懷裡的人或物，就像是一個睡姿不好的大男孩，執著於守護自己的心愛之物，寸步不讓地對抗著哥譚的罪惡。
「有時候——」她輕聲道，「我真的不太能想像你穿著蝙蝠衣的樣子。」
因為，布魯斯·韋恩看起來是這麼的——
「我可以再穿給你看……你喜歡西裝還是蝙蝠衣？」布魯斯將臉埋入她的頸項間，像只毛髮鬆軟的金毛尋回犬，正在尋求著親昵和愛撫。
卡洛琳認真想了一會兒，然後誠實地回答道，「我喜歡你什麼不穿。」
聽見這個回答，布魯斯均勻緩慢的呼吸忽然一窒，然後將吻從她弧線優美的脖頸一路流連到白皙瘦削的肩膀，著迷似的撫摸著她背後凹陷迷人的腰窩和脊溝，溫暖但不熾熱的陽光熨燙著兩人的肌膚，卡洛琳不太堅決地推了推身上這個成熟又幼稚的男人，「……布魯斯，你太重了。」
「那以後你可以在上面，我不介意。」布魯斯低斂著眼，仿佛忍著笑意道，「我很喜歡……你昨晚的聲音。」
於是卡洛琳就連耳緣也泛起燙意，但就在她半推半就的時候，床頭櫃一陣刺耳的手機鈴聲，迅速沖淡了所有旖旎繾綣的氣氛，卡洛琳輕咳一聲，語氣有些微妙的窘迫，「這是警局的電話……」
儘管不太高興，但布魯斯還是克制地停下動作，重新環上她的腰肢，「……接吧。」
「嗯，我在聽……我待會兒再進警局——嗯？」卡洛琳的神色微變，然後她難以置信地複述道，「有人搶了銀行，而且還是黑幫的金庫？」
在卡洛琳身畔，既屬於她、也屬於哥譚的英雄眉間緊鎖，原本安寧平穩的神色倏忽褪去。窗外依然陽光明媚，但若有似無的濃深雲翳似乎又聚攏在城市上空，藏匿著不可知的罪惡與汙穢。
數十分鐘後，卡洛琳趕到劫案現場。焦灼、興奮的記者群被攔在警戒帶外，將長-槍短炮對準每一個維-穩的員警，銀行的側門被某種武器或重物強行轟開了出口，木屑迸濺、塵土飛揚，正廳內蒙塵的地面上身穿制服的刑警來來往往，爆炸和屍體的位置被圈起白線，職員驚魂未定地接受著簡單的問詢和安撫，場面一片嘈雜混亂。
卡洛琳找到一位同僚將她帶到金庫前，保險庫內散落的美鈔所剩無幾，戈登正對著那幾張「本傑明·佛蘭克林」擺弄一個奇怪的儀器，機器每「嘀」地作響一聲，他眉心的紋路就更深一些，抬眼看見卡洛琳時，他心煩意亂地歎了口氣，「蝙蝠俠給了我們一筆被輻射過的美金，然後我派人喬裝改扮去購買黑幫的毒品，鈔票自然會被存入和黑幫勾結的銀行……這個計畫很周全，但我不太想知道為什麼所有現金都被卷走了，這幾張『特別』的美金卻被留在這裡……」
卡洛琳輕聲道，「……猶大。」
「我知道組裡有間諜，但不用那些人，我就沒有人手可以用了……況且黑幫總有辦法拿走自己的錢，不是嗎？」戈登不忿道，縱使他涵養再好，此刻也忍不住脫口而出幾句髒話，「那麼，我們遲早也能想出辦法對付這群婊-子養的。」
「……我覺得是伍爾茲。」卡洛琳瞥了一眼附近，低聲道，「上次安娜·拉米瑞茲請假去醫院照料她重疾的父親，只有伍爾茲知道我開走了警局的車，然後下午我就遇到了車禍……再查下去恐怕需要搜查令，你和哈威·丹特談過了嗎？」
「正要去談。」戈登拿出一遝照片遞給她，「這是從監控裡調取的畫面，作案的又是這個瘋子，他顯然親自策劃了整起搶劫案。這些無藥可救的罪犯……員警用半自動突擊步-槍，他們就買全自動衝鋒-槍，員警穿凱夫拉防彈衣，他們就買穿甲彈。現在蝙蝠俠帶著頭盔，把自己藏在面具底下，他就把自己的臉抹得像個瘋瘋癲癲的傻瓜……瞧、他還留了張名片給我們——卡洛琳，替我把這件事告訴蝙蝠俠……至於伍爾茲，我會派人調查一下他最近和什麼人有接觸。」
「……好的。」卡洛琳伸手接過照片和保存在塑封袋裡的撲克牌。
照片裡是一名臉孔慘白的成年男子，嘴角用猩紅的顏料畫了個笑臉，散亂的頭髮鬈曲髒汙，辨不清顏色的西裝爬滿襞積，他在鏡頭前的微笑有些扭曲模糊，歇斯底里的瘋狂似乎從相片的每一個邊角中滲透而出，連帶撲克牌面上小丑的微笑也變得令人不寒而慄。
在卡洛琳認真翻看照片時，工作暫告一段落的戈登隨手打開一罐冷冰冰的即飲咖啡，他依然愁眉不展，但視線從她身上掃過時，員警的敏銳洞察力讓他立刻察覺出一些細節，然後忍不住試探道，「卡洛琳，你穿著便服，而且還是昨天的那身衣服……你昨晚和誰去約會了？當然，如果你想保密——」
卡洛琳抬起眼，微妙地遲疑片刻，她不擅長面對這種問題，而且戈登很有可能借此猜出蝙蝠俠的身份，但另一方面，戈登是絕對值得信任的，布魯斯又絲毫不打算隱瞞他們的戀情，所以她猶豫了一下，然後道，「嗯……是布魯斯·韋恩……」
「……」戈登愣了一會兒，涼透的咖啡倏忽滾下喉嚨，他用難以置信的目光打量著卡洛琳，提高音量的同時，難掩震驚的嗆咳，「等等……什麼——？！」
作者有話要說：
璐焱君的夢想是接手一扔了1個地雷 投擲時間:2017-02-20 21:42:02
愛上開車的黥焚扔了1個手榴彈 投擲時間:2017-02-22 00:2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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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地雷和手榴彈！
☆、面具
「小丑？」
夜幕降臨哥譚，五光十色的迷離燈火承載著群星，流漾在城市上空。
布魯斯駕駛著另一輛外表炫目的跑車，線條淩銳的車身倏忽破開夏夜悶熱的熏風，停泊在餐廳前時，一聲模糊的囈語隨之傳入卡洛琳耳中。在打算共進晚餐的來路上，卡洛琳如實履行了對戈登的承諾——向「蝙蝠俠」轉告小丑的所作所為——但令她不安的是，將拯救整座城市的重任交給一具血肉之軀顯然不是一個合適的選擇，布魯斯的眉間總是蘊著無法撫平的紋路，倒映在後視鏡裡的面容憂悒又顧慮重重。
他在清晨時分放鬆自然的微笑，仿佛只是她的一場幻覺。
卡洛琳欲言又止時，訓練有素、態度殷勤的餐廳門迎恰好走到近處，中斷了他們的談話。布魯斯立刻回過神，走下車將蘭博基尼的鑰匙交給侍者，然後繞到另一邊為卡洛琳打開車門，他將她擔憂的神色誤認為某種煩惱，於是俯身在她額頭留下輕吻，試圖吹散她心底的紛擾，「別擔心，我會處理這件事的。」
「……嗯。」卡洛琳點了點頭，可實際上……她擔心的並不是小丑，而是蝙蝠俠。
在經歷過那個親密無間的一晝夜後，兩人的關係的確發生了本質的轉變，但無論是擁抱、還是親吻，都無法讓她朝他的內心再進一步。因為布魯斯戴了太久的面具，蝙蝠俠那層冰冷、封閉的偽裝已經融入了他的血、肉與骨頭，難以剝離……卡洛琳知道這不是布魯斯的錯，所以他們或許只是需要一些——
時間。
這種微妙的情緒一直持續到兩人走進餐廳，卡洛琳無意中從面目各異的客人中間發現了兩張熟悉的面孔，旋即傾身向布魯斯耳語幾句，他聞言微微一怔，逡巡的視線隨之定格在餐廳的某一角。在將溫和從容的神情轉變成花花公子式桀驁不馴的微笑後，布魯斯牽著卡洛琳的手走上前問候道，「好久不見，瑞秋……嗯，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他目的明確地望向席間的另一位客人，「你就是那位了不起的檢察官吧？」
「噢、呃……沒錯——」闊別已久的助理檢察官正與她的異性朋友相談甚歡，抬眼看見他們時，瑞秋·道斯禁不住將困惑、驚訝的目光在卡洛琳身上駐留片刻，然後她很快回過神道，「好久不見，布魯斯、卡洛琳，這位是哈威……哈威，這位是——」
「大名鼎鼎的布魯斯·韋恩，我知道你。」同樣在這座城市聲名赫赫的首席檢察官哈威·丹特放下刀叉，用餐巾簡單擦了擦嘴，然後略微探身與布魯斯握了握手，態度禮貌又不失矜傲，「瑞秋經常提起你——她最好的朋友。」
「我希望她沒有說得太多……」布魯斯說著不痛不癢的寒暄，然後忽然提議道，「既然那麼巧，我們就一起拼個桌吧？」
「……」哈威看起來有些意外，抬眼望瞭望四周，「我想……這裡的人不會讓我們這麼做的。」
「別擔心，他們會的。」布魯斯的語氣輕鬆隨意，「這間餐廳以及酒店，都屬於韋恩企業。」
卡洛琳知道布魯斯一直想結識哈威·丹特，自然不會反駁他的提議，但瑞秋的神色看起來依然古怪，「布魯斯……呃、抱歉——但你和卡洛琳的組合真的有些奇怪……你是惹上了什麼麻煩嗎？」
「不，我只是正在和她約會。」布魯斯坦然承認，然後忽視了席間怪異的氣氛，逕自入座後，他好整以暇道，「那麼——丹特先生，你們先前在聊什麼？瑞秋似乎和你討論得很熱烈……你願意不吝慷慨和我們分享話題嗎？」
瑞秋似乎陷入了一陣詫異的怔愣，勉強回過神後，她輕咳一聲道，「你不會感興趣的，我們正在談論……蝙蝠俠——布魯斯，我聽說你對媒體發表言論說，『蝙蝠俠只是一個奇裝異服、自認淩駕於法律之上的怪胎』。」
布魯斯的雙重身份經常會造成一些滑稽的場面，卡洛琳垂下眼，假裝欣賞起桌上排布精美的餐具，只有湯匙的反光倒映著她唇角的弧度，然後布魯斯在桌下悄然握住她的手掌，指腹撫過她的掌心，故作不解道，「我說錯什麼了嗎？他完全可以用更好的方式守護城市，就像——」他向哈威的方向微笑示意，「我注意到我們的檢察官頭上並沒有戴著黑頭罩，但他也幹得不錯。」
「謝謝誇獎。」雖說如此，但哈威的臉上並無喜色，「不過我不太贊成你的觀點，韋恩先生。民眾通常認為蝙蝠俠是一位義警，他打擊罪犯的行動完全無法收穫實際利益，也就是說，他或許違反了一些法律，但歸根結底，他只是一個為了城市挺身而出、無私奉獻的普通人。這是哥譚的驕傲，也是我們的幸運。」
「——也是我們的分歧。」瑞秋忍不住道，「如果我們的『英雄』總是肆意違反法律，那麼他和罪犯又有什麼區別呢？當然，蝙蝠俠值得所有人的尊重，只是我不太贊成他的行事作風。」
「我認為其中的區別是相當顯而易見的。」卡洛琳第一次開口道，「法律也不是盡善盡美的，民眾視蝙蝠俠為英雄，毫無疑問是因為他做到了他們想做而不能做、想做而做不到的事，他——」
說到這裡，卡洛琳忽然停下話語，因為布魯斯緊握著她的手，輕輕搖頭示意她不必做無意義的爭辯和維護，只要哥譚能夠有所改變，他並不在乎別人的看法，所以卡洛琳立刻住口不言，轉過頭與布魯斯相視一眼，交換了一個不甚明顯的微笑。
不過，這場聚餐仍然不能以愉快來形容，每個人都有不同的觀點和立場，或許……還有一些微妙的感情糾葛，對於父母雙亡的布魯斯·韋恩來說，瑞秋·道斯的意義肯定不僅限於童年玩伴——卡洛琳對於自身的情感有些遲鈍，但這並不妨礙她觀察別人的想法——尤其是瑞秋在離席結帳前，還委婉地要求與布魯斯單獨談談。
當餐桌旁只剩下哈威和卡洛琳時，年輕有為的檢察官踟躕半晌，旋即忽然開口道，「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你？別誤會，我的意思是……我肯定是真的在哪裡見過你，比如說——」他試著道出心底縈繞的困惑，「市長辦公室？」
卡洛琳提醒道，「我覺得哥譚警局更有可能。」
「噢，我想起來了。」哈威立刻恍悟，「你是戈登的人，重案組的警探。」談及工作，他的言辭立刻變得有些尖刻，「我猜你們還是沒能找出那個坐在辦公室裡喝咖啡的叛徒。」
卡洛琳不喜歡哈威批評他們的工作，但或許是靈感突現，她忽然開口道，「……可是臥底只會讓我們的進展更順利。」
哈威皺起眉，「威爾遜小姐，你是在說什麼難懂的笑話嗎？」
「沒有臥底，員警和罪犯都不知道對方想做什麼，但有了臥底，事情就會變得簡單明瞭。」卡洛琳放緩語速，逐漸完善自己的想法，他們坐在一個安靜的角落，不虞旁人偷聽他們隱蔽的談話，「在我們突擊檢查他們的銀行前，他們肯定會收到風聲，提前支取自己積累的財富。那麼當他們拿走這筆燙手的鈔票，下一步行動肯定是——」
「洗錢。」哈威的反應敏捷，然後他忖度起來，「這是個很有可行性的想法，我一直認可戈登的工作能力，但我不太喜歡他對待友善建議的態度……他有時候看著我，就好像在看著可疑的罪犯。不過沒關係，我遲早會讓他知道——我是絕對可信的。」
下一刻，自信、自負的檢察官又壓低嗓音道，「我聽戈登談起過，你是個不錯的員警。我通常不在背後議論別人，但布魯斯·韋恩實在是……我待在哥譚的每一天都能從新聞裡看見他那些——」哈威停下話語，試圖尋找合適的措辭，但出於紳士做派，他也說不出更難聽的話，「……報導。如果你頭腦清醒，就不該受這種花花公子矇騙。」
這時候，與瑞秋結束談話的布魯斯已經重新回到卡洛琳的視線範圍內，她抬起眼向他微笑，然後故作認真地回應道，「可是……他既英俊又富有，我恐怕沒辦法拒絕他。」
「……」哈威此刻的表情相當一言難盡，「這種人通常很難相處，威爾遜小姐。」
「這就是需要我努力的地方了。」卡洛琳的言語由旁人聽來顯然分外輕浮，然後她起身道，「如果我們的感情出現問題，那肯定是我做得還不夠好……我想我該走了。再見，檢察官。」
在離開餐廳以後，卡洛琳坐上布魯斯的副駕駛座，他側過臉好奇道，「你剛才在和哈威·丹特聊什麼？」
其實剛才的談話仍讓卡洛琳覺得有趣，但唇邊的笑意還未真正抵達眼底，就迅速消卻了，「……沒什麼，我只是在向他道別。」
她忽然想到了一些事。
跑車緩緩啟動，布魯斯留意著左近的路況，然後時不時從後視鏡裡瞥視她一眼，「你看起來不太高興，讓我猜猜是為什麼……瑞秋？」
「不，沒有。」卡洛琳簡短地否認道。
車身忽然向一側傾靠，逐漸駛入一條陌生、安靜的街道，布魯斯踩下刹車，讓車停靠在路邊。夏夜的蟬蟲躲在樹隙和樹叢中嘶叫，明澄的路燈暈染著柔和的燈霧，布魯斯探身解開她的安全帶卡扣，然後握住她的手，低聲誘導道，「……過來，卡洛琳。」
「布魯斯，我——我沒想過干涉你的人際關係……當然，我有些在意，不過我知道——」卡洛琳試圖解釋自己的低落，但布魯斯溫柔連綿的輕吻讓她徒勞的躲閃看起來是如此的笨拙，他精雕細鑿、完美無缺的相貌和性感倒映在她的瞳孔中，冷靜平穩的湖面下流淌著熾烈的愛火。
就像是一顆鑽石，每一個角度都閃爍著不同的光彩。
其實卡洛琳並沒有對哈威說謊，她的確不可能……拒絕布魯斯·韋恩。
最終卡洛琳安靜下來，布魯斯凝視著她的雙眼，「瑞秋想和我單獨談談，是因為那些話不太適合在你面前提起……她說你是個好女人，我必須認真對待這段感情，然後我對她說——」
他忽然真正微笑起來，雙唇拉出一個優雅的弧度。
「『別擔心，卡洛琳·威爾遜是我的真愛。』」
作者有話要說：
葉曉北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7-02-25 01:21:40
伊邪那岐扔了1個火箭炮投擲時間:2017-02-27 09:55:40
地皮艾斯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7-03-03 15:06: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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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地雷和火箭炮=3=
☆、分歧
數周後，戈登故意放出的風聲讓黑幫迅速著手轉移資金，但哈威·丹特先發制人。在查封了數家有洗錢嫌疑的銀行後，他將證人和證據都緊攥在手中，近乎瘋狂地一次控告了上百名涉案罪犯，整起案件宛若一場異想天開的鬧劇，但令人們難以置信又歡欣鼓舞的是，他們的檢察官竟然成功了。
黑幫折損了大量高層幹部，又失去大半輩子的積蓄，只能狗急跳牆地借小丑之手——他幾乎是哥譚市內現在唯一像樣的罪犯——向哥譚市的司法官員發出死亡威脅，並揚言要抓出蝙蝠俠，讓哈威·丹特和吉姆·戈登全都下地獄去。
就在警方為此焦頭爛額的時候，卡洛琳·威爾遜卻一反常態地沒有自願留在警局加班。下班後，她立刻驅車離開市中心，沿著街巷找到一塊安靜、廣闊的建築工地，鐵絲築起的高網上懸掛著「韋恩企業」和「禁止入內」的警告標誌。在篤定無人跟蹤後，她下車漫步經過鋪滿砂礫的土壤，取出鑰匙將自己鎖入空地內的某個大型集裝箱。
伴隨著地面的下沉，她成功找到了一個秘密的地下空間——在「惡魔之首」燒毀了韋恩莊園以後，蝙蝠俠當然只能另覓據點。
新的「蝙蝠洞」裡光線冰冷徹亮，蝙蝠車安靜地蟄伏在角落裡，四下散落的裝備和儀器有增無減。布魯斯坐在電子分析設備前，似乎並未察覺卡洛琳的到來，只有不遠處的阿爾弗雷德·潘尼沃斯向她微微頷首致意，然後徑直向她走來，悄聲抱怨道，「你最好勸勸他，威爾遜小姐。韋恩少爺以為自己不需要休息，我猜等到莊園重建完畢，他就可以從『不睡在公寓』改成『不睡在莊園』了。」
老管家的遣詞造句一貫詼諧幽默，但此刻誰都沒有微笑的心情，阿爾弗雷德眼底的擔憂讓卡洛琳微微抿起唇，盡其所能安撫道，「……別擔心，我會的。」
在阿爾弗雷德體貼地為兩人留出獨處的空間後，卡洛琳在布魯斯身邊坐下，經過片刻的遲疑，她不得不轉交給他一份糟糕的「禮物」——在一枚透明的塑封袋中，安靜地流漾著幾縷墨綠色的頭髮，髮絲的尾梢微微泛著枯黃。
「小丑的毛髮。」她說。
布魯斯幾乎對卡洛琳的話語充耳不聞，他注視著眼前的螢幕，神色微漠的瞳孔中捕捉不到半點情緒，只倒映著一線空洞的螢光，旋即他忽然醒過神，後知後覺地抬手揉按酸脹的眼眶回應道，「謝謝，卡洛琳……我正好在分析他的面部……」
小丑的行事作風透著一種毫無顧忌的瘋狂，就像是一條長著獠牙、留著涎水的狂犬，不計其數的無辜者因其死去，但他歇斯底里的狂吠背後卻又藏匿著令人不寒而慄的理智和冷靜——小丑永久性地損毀了自己的指紋，猙獰的面目又覆滿白色粉末，員警至今無法查出他的社會身份，也無從知曉他的真實面目。
卡洛琳同樣希望將小丑繩之以法，但就在布魯斯即將伸手觸及採集來之不易的證據時，她卻握住了他的手腕，心底盤旋已久的話語順勢脫口而出，「我們談談，布魯斯。」她的口吻不像是徵詢、不像是商榷，更像是在宣佈決定，「我們需要談談。」
布魯斯的眉間泛起一絲詫異的困惑，連續工作了十幾個小時的大腦勉力試圖拼湊出答案，然後他失敗了，「……發生什麼事了嗎？」
「我們回去再說。」
當卡洛琳探身替布魯斯關閉螢幕時，她明顯從他的緘默中讀出了不贊同。儘管布魯斯對此未置一詞，不過在回到公寓用餐時，他心不在焉的態度幾乎說明瞭一切，卡洛琳的目光長久地駐留在布魯斯那張疲累已極的面孔上，旋即她開口道，「你多久沒有休息了？」
布魯斯興致索然地用勺子撥弄著碗裡的雞肉沙拉，但抬勺的次數寥寥無幾，他試圖用含糊的咕噥和玩笑逃避問題，「這聽起來很像是阿爾弗雷德的老調重彈，不過我確信自己沒有問題……犯罪者沒有假期，所以蝙蝠俠也沒有。」
「有時候——」卡洛琳倚上柔軟的沙發，布魯斯就坐在她的身畔，深愛的人距離她只有咫尺之遙，但她凝視著他的雙眼時，輕微的囈語卻像是下一刻就會猝然斷裂的細絲，「布魯斯，我覺得在你眼裡，我永遠也找不到自己。」
布魯斯怔了怔，似乎從她的話語中讀出了某種預兆，所以他不假思索道，「抱歉，卡洛琳，我——」
「你沒必要向我道歉，布魯斯。」她說，「你沒有做錯任何事，只是我和你之間……存在著一些分歧。其實我並不反對你的工作，你想什麼時候休息是你自己的選擇，我真正希望有所改變的是……你的想法。」
「你總是說『交給我處理』、『我會解決這件事』……」卡洛琳回溯過往，然後輕輕搖頭，「我知道這就是你的作風，但正常並不意味著正確。戈登、丹特……你想法設法避免和他們有更多的接觸，但他們就真的如此不值得信任嗎？我曾經也有同樣的想法，但當蝙蝠俠出現在我的生命裡時，我開始覺得明天也是值得期待的，可是你——布魯斯，你甚至連我也不信任。」
「在你之前，我沒有愛過任何人，所以我的觀點或許並不正確——我以為愛情不只是接吻和擁抱，也不只是付出和犧牲，它應該是……分享和陪伴。」她輕輕歎息了一聲，「布魯斯，我是錯誤的嗎？」
「不。」布魯斯下意識回應道，卡洛琳善意的責備令他覺得陌生和不知所措，隨後冗長的緘默將他心底駁雜淩亂的思緒暴露無遺，喜悅和懊惱的情緒交替湧現，然後他緊扣起她的手掌道，「抱歉。」他終於嘗試著傾聽她的聲音，而不再是敷衍了事，「我……非常抱歉，卡洛琳。」
自我和偏執蒙蔽了他的雙眼，他甚至從未考慮過這些問題。
「如果你的確喜歡這樣的生活，我不會阻止你，但是——」卡洛琳順勢蜷靠在布魯斯懷中，仰起臉將溫柔的輕吻落在他的臉頰和唇角，「你看起來一點都不快樂……所以我想知道你真正的想法，布魯斯。」
布魯斯摩挲著她鬈曲的長髮，指間纏繞著她濃烈漆黑的髮絲，卡洛琳豐沛的愛意讓他斂下眼認真注視起她的面容，旋即忽然傾身找到她的雙唇，細密的舔吻伴隨著潮熱的喘息，但還還不等他更進一步，身體的疲累就迫使他尷尬地僵滯在原處。於是他只能和卡洛琳對視片刻，不情不願道，「我想睡覺，我是說——只是休息一會兒……」
「……」卡洛琳怔了怔，醒悟過來後禁不住笑意道，「好吧，我不會因為這種事責怪你……當然，也不會取笑你。」
「你已經在笑了。」布魯斯咕噥道，他試著枕上卡洛琳的雙膝，然後提出了更多要求，「我希望你留下來陪我——」
話音未落，他就聽見她說，「我就在這裡，布魯斯。」
一直以來，從童年那條窄巷蔓生的恐懼、仇恨、憤怒、怨懟……就像是蒲公英一樣，伴隨著他在七年間漫無目的地四處飄蕩，但現在一切無處可歸的情感都找到了可以棲息的土壤，紛亂的心緒也隨之變得柔軟安靜。
布魯斯仰面躺下，然後稍稍側過身，著迷於把玩她纖長的手指，又將輕吻烙印在無名指的位置，「今天，我為哈威·丹特舉辦的籌款晚宴……其實我還為你準備了衣服，希望你能夠和我一起出席。」
卡洛琳沒有催促他閉眼休息，而是耐心回應道，「真遺憾，只能等下一次了。」
「『遺憾』？我以為你不會喜歡這種場合。」
「愛上一個年輕、英俊的億萬富翁總要付出一點代價。」她打趣道。
布魯斯忍不住勾起嘴角，「我有禮物想送給你，不過——不是現在，東西不在我身邊。」
「可以先透露一下答案嗎？」
「嗯，既然所有人都覺得我是用珠寶和金錢贏得了你的心……」布魯斯的眼底又閃過些微笑意，然後他一本正經道，「我總不能讓他們失望。」
「我很期待。」卡洛琳似乎並未聽出他的弦外之音，所以只是俯身給予了他又一個溫柔的晚安吻，「睡吧、睡吧，布魯斯。」
她的輕囈漸漸勾起了他的睡意，悠長的靜謐和闃寂圍攏過來，布魯斯逐漸墜入夢境，仍舊像個睡姿不好的男孩一樣蜷縮著身體，又緊抓著卡洛琳的手不放。半晌過後，她小心翼翼地掙脫出來，以不會驚醒他的輕微動作，為他從床上取來一層薄毯披上。
夜晚依然漫長，但還不等卡洛琳計畫做些別的，她放置在茶几上的手機就傳來一聲嗡響——來自戈登的一條短信，要求她立刻趕回警局。卡洛琳對這條短信的迫切口吻稍感迷惑，但她並未深想，只是簡單迅速地收拾起自己的隨身物品。
從門口離開時，她與端著溫熱牛奶的阿爾弗雷德擦肩而過，旋即停下腳步解釋道，「布魯斯已經睡了，我現在要去警局一趟……案件可能有了新情況。」
阿爾弗雷德起初有些詫異，然後他輕輕點頭道，「路上小心，威爾遜小姐。」
韋恩家族的管家是一位真正的紳士，永遠只對別人使用敬稱，但從他的神情和聲音中，卡洛琳能夠察覺出他的關切之情，所以她微笑起來，示意阿爾弗雷德不必擔心，然後她匆匆走入電梯間，離開了布魯斯的公寓。
當卡洛琳的衣角消逝在轉角處時，阿爾弗雷德依然微蹙著眉，一動不動地佇立在原處。這位花甲老人迄今為止經歷了許多風雨，有時候，他的心底會毫無緣由地湧現如墜高空的不安預感，仿佛危險正在迫近，並且事後他總能證明自己的預感是正確的，那麼不容忽視的是——
他現在就有這樣的預感。
作者有話要說：
無可救藥扔了1個地雷 投擲時間:2017-03-11 13:06:40
璐焱君的夢想是接手一扔了1個地雷 投擲時間:2017-03-15 14:59:48
裝的就是可愛扔了1個地雷 投擲時間:2017-03-17 22:34: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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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地雷。老爺說想睡覺的意思就是，他太累了沒辦法開車【。
☆、狂怒
次日早晨，布魯斯起床後終於願意完整地用完一頓早餐時，阿爾弗雷德在一旁滿意地微笑起來，「我非常高興，有人能讓你乖乖聽話，韋恩少爺。」
「……」通常來說，阿爾弗雷德的措辭總能勾起布魯斯反駁的欲望，但這次他卻有些語塞，然後不自覺地垂眼望向手邊的飾物，一串光澤瑩潤柔和的珍珠項鍊正安靜地躺在首飾盒的絨面襯底上，沐浴著晨曦的陽光，「這串項鍊……你覺得她會喜歡嗎？我的意思是，珍珠或許有些過時了。」
這是阿爾弗雷德方才為他從銀行保險庫取來的珠寶，也是他的母親——瑪莎·韋恩的遺物，對他而言，這串珍珠項鍊的紀念意義遠甚於其它一切事物，他希望能將它交給自己喜歡的人。同時他也確信，倘若他的雙親還在世，他們一定會喜歡他深愛的卡洛琳。
「我覺得——」阿爾弗雷德笑道，「只要是你送的東西，威爾遜小姐都會喜歡的。」
布魯斯抿起唇角，情不自禁地想要微笑，旋即作響的手機鈴聲中斷了兩人的談話，他瞥了一眼來電顯示的名字，臉上溫和的笑意愈發明顯，「嗯……等一下，是卡洛琳的電話。」
他幾乎是以愉快的心情接起電話，但隨之而來的卻是一陣枯燥、冗長的沉默。
布魯斯臉上微笑的神色逐漸消卻，他仔細聆聽起耳畔細密的電流聲，卻捕捉不到除此以外哪怕最輕微的一絲聲響，他出聲詢問道，「……卡洛琳？」
「……」來電的人似乎格外吝嗇詞句，只是回贈給布魯斯幾聲高昂、尖銳的怪笑，屬於成年男子的詭異笑聲震顫著傳入布魯斯的耳膜。這熟悉又陌生的聲線彷如惡魔的利爪猛然攫獲他的心臟，血脈鼓脹、骨髓燒灼，一個又一個的猜測相繼擦過布魯斯的思緒邊緣，而所有的猜測最終都無可避免地指向那個最糟糕的結果，然後——
通話忽然被掛斷了。
銀亮的勺柄從布魯斯指間滑墜至餐盤，他僵坐數秒，緊握成拳的手指關節近乎青白，隨後他遽然起身，抓起一串鑰匙匆匆離席，餐椅被碰倒在地面上激起一聲砰然巨響，阿爾弗雷德顧不上一團淩亂的餐廳，緊隨其後追問道，「韋恩少爺，發生什麼了？」
「小丑。」這個音節短促的單詞第一次讓布魯斯感覺如此艱難，使得他幾乎耗盡了全身上下的力氣才能繼續道，「他……襲擊了卡洛琳，然後他——撥了一通電話……」
此刻，布魯斯的聲線微弱幾不可聞，因為他的心正在墜落，而且……他根本無力阻止。
約半小時後，身穿囚服的薩爾瓦托·馬婁尼被送入半封閉的審訊室。
在被哈威·丹特送入監獄後，曾經的黑幫領袖如今模樣狼狽、處境尷尬，他顯然無暇打理下頜濁灰色的髭須，一絲不亂的髮型也失去了原本優雅的弧度，但被員警推按在冷硬的審訊椅上時，他還是努力挺直脊背，擺出鎮定從容的淡漠微笑，設法為自己保留了一層徒有其表的體面。
在這漫長的數周裡，馬婁尼已經受夠了「驚喜」和「刺激」，他本以為無論員警拿出什麼證據，自己都不會再感到錯愕，但當絨黑披風窸窣翻湧的聲音傳入耳畔，表情被頭盔永久定格在憤怒的「審訊員」從陰影中緩步走出時，他還是忍不住詫異地挑了挑眉，「我以為蝙蝠不會在白天出沒。」
蝙蝠俠喉頸微動，幹啞粗礪的嗓音在空蕩、寂靜的審訊室裡沙沙作響，冰冷的光源懸墜在兩人頭頂，而其他員警正隔著玻璃幕牆外注視他們的交談，「小丑在哪裡？」
「……小丑？」馬婁尼怔了怔，旋即眼底閃過一絲了然的笑意，「如果這就是你的問題——抱歉，我不知道。的確，我們花了大價錢雇傭他，可他就是一條瘋狗，毒殺警察局長、炸死法官，然後又給親愛的市長先生送了一份死亡快遞……啊，我們也沒想到他會這樣到處亂咬人，你看起來很不高興，難道他搶走了你喜歡的肉骨頭嗎？」
蝙蝠俠艱澀、輕微的呼吸無疑間接證實了馬婁尼的猜測，但他還來不及欣賞對方的表情，眼前可怖的怪物就猝然亮出了獠牙。
蝙蝠俠閃電般探身扼住馬婁尼的咽喉，神色暴戾地將他拖到身前，然後居高臨下俯瞰著他的臉孔逐漸漲成一片青紫，馬婁尼艱難地掙紮起來，但收效甚微，他喉間的音節斷斷續續，「你——我、我的律師……」
一記又一擊的重拳接踵而至，牆外的員警目睹這一畫面，似乎有些不安的騷動。
「告訴我！小丑在哪裡？！」近在咫尺的震怒咆哮讓馬婁尼一陣耳鳴目眩，緊接著，他的身體狠狠撞上審訊室裡的桌椅，又癱軟滑落在地。
馬婁尼緩緩爬起來，偏頭吐出一口猩紅的血唾，舌尖只是淺嘗輒止地輕推，他就察覺出自己半邊齒根搖搖欲墜，並且渾身上下都泛著新鮮的疼痛，然而他依然堅信法律會保護像他這樣的人渣，「你不能對我做什麼，你不能——」
蝙蝠俠一言不發地注視著他，旋即毫無預兆地折身向門口走去，馬婁尼看著他的背影，一股毫無徵兆的寒意急遽竄上脊背，在四肢百骸肆意蔓延。因為他忽然意識到——這個被惹怒的瘋子絕不會到此為止，蝙蝠俠只是想鎖上門，然後繼續對他施虐。
就在蝙蝠俠想將一切制約都拋諸腦後的時候，哥譚市的檢察官匆匆趕來，以一個烙印著蝙蝠標誌的物件喚回了他的理智，蝙蝠俠隔著玻璃望見自己從前送給卡洛琳的禮物，瞳孔一陣收縮，緊攥成拳的雙手沉沉墜下，然後罔知所措地靜默佇立在原處。哈威·丹特旋即撥開人群，踏進審訊室將蝙蝠俠拽去一個方便談話的角落。
「他又殺了兩個人——兩個員警。」看得出，檢察官同樣心煩意亂，他的語速緊迫而迅速，「還給電視臺寄了一份報紙和錄影帶——頭版頭條上洛佈局長的訃告被塗滿了笑臉——那些記者、那些傻瓜又唯恐天下不亂，到處宣揚洛佈局長的追悼儀式會被小丑變成一場鬧劇……還有這個東西——」
哈威把蝙蝠通訊器塞進他手裡，「……也是小丑寄來的，這玩意兒和你有關係嗎？」
蝙蝠俠眼底驟然閃過的痛苦深切見骨，哈威對他如此激烈的反應略感詫異，似乎隱隱摸到些許真相，但他識趣地沒有追問，只是壓低聲線繼續道，「聽著，我並不反對你剛才的所作所為，但我覺得你只是在浪費時間，像薩爾瓦托·馬婁尼那樣養尊處優的人物……如果他真的知道什麼，戈登的人早就審出來了，可他遲遲不開口，顯然是因為他的確一無所知。」
聞言，蝙蝠俠緊繃的脊背和肩膀乍然鬆弛，仿佛怒意漸消，但下一刻他就撇下哈威，喃喃自語道，「不，有件事他一定知道。」他逕自返回審訊室，重新攫起馬婁尼的衣領，漆黑無光的瞳孔一瞬不瞬，「你的人——就是待在這裡的某個人——竊用吉姆·戈登的手機引走了卡洛琳·威爾遜，告訴我那個人是誰！」
「希望你不會說是伍爾茲。」站在審訊室門口的戈登神色疲憊憔悴，他已被現狀折磨得筋疲力盡，又對卡洛琳的遭遇滿心懊惱，「我們一直在監視他，他沒有可趁之機。」
「或許你是對的，馬婁尼先生。」蝙蝠俠啞聲威脅道，「如果你給不出令人滿意的答案，我的確不會殺了你，但我會捏碎你全身上下每一寸的骨頭。」
馬婁尼粗喘了口氣，艱難道，「不、你——」
蝙蝠俠忽然一把抓起馬婁尼的手腕，裹著皮手套的手掌準確找到這位黑幫大人物的小指頭，他的力量尚且不足以將人類的指骨碾成齏粉，但足夠折斷至四分五裂，痛苦淒厲的慘叫頃刻迴響在室內，蝙蝠俠的目光凜冽徹骨，冰冷的狂怒席捲而來，「——說！」
戈登張了張口，幾欲出聲勸阻，但最終還是閉口不言。在一陣令人屏息的沉默中，馬婁尼目光渙散，他戰慄著、顫抖著抬起手，搖搖晃晃地從眾人之中指出了那個卑鄙的叛徒，戈登順勢望去，目光茫然而又難以置信，「這——安娜，真的是你嗎？」
下一刻，看到安娜·拉米瑞茲那副褪盡血色的蒼白臉孔，戈登知道自己什麼都不必再問了。
作者有話要說：
裝的就是可愛扔了1個地雷 投擲時間:2017-04-18 18:59: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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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地雷，本章由裝的就是可愛妹砸承包。
為了鋪墊這章，安娜的名字分別在本文的第7章和第21章出場過，不知道大家還記不記得電影裡的安娜·拉米瑞茲，她先後害了哈威、瑞秋、芭芭拉和芭芭拉的兩個孩子，又數次走漏戈登的行動情報，最後竟然好運地從雙面人手底下逃過一劫……
然後我要劇透一下卡洛琳什麼事都不會有，醜爺頂多和她坐下來談談心，請諸位放心=w=
☆、小丑
當知覺逐漸復蘇時，卡洛琳睜開雙眼，察覺自己正置身於一間塵霧飛揚的密閉倉庫，身體被繩索桎梏在一把簡陋的扶手椅中，後頸的鈍痛象徵著一個圈套、一個陷阱，她抬眼環視四周，密室的牆壁和地面滿目髒汙，形形色-色的工業原料堆積如山。
天窗同樣蒙著一層濁厚的灰塵，透不進半絲光亮，而一個身穿紫色長擺西裝的男人，正背對著她快樂地哼著歌，同時忙碌地在工作臺前來回穿行。倉庫昏黃稀乏的燈光流淌在他的肩頭，呈現出一張怪異可怖的臉孔，卡洛琳悄然掙動手腕，但粗繩的滑膩程度有些不同尋常。
片刻之後，她意識到空氣裡充溢著的刺鼻氣味，是汽油的味道。
「哈！」小丑察覺到她的視線，扔下鑷子捋了捋自己烏綠色的髮絲，慘白的面容立刻拼湊出一個虛假的笑臉，嘴角兩側撕裂的豁口直抵耳根，再濃烈的妝容也遮掩不住他臉上翻綻的血肉和眼底露骨的瘋狂，「你醒了！」
「讓我們來聊聊天！」這個瘋子興高采烈地宣佈道，他信手拽來另一把椅子，椅腿在水泥地上順勢刮擦磨蹭出一陣刺耳齒酸的噪音，然後他在卡洛琳面前正襟危坐，輕咳一聲替自己理了理歪斜的深綠領帶，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是一副線條詭異、顏色激烈的抽象畫，「你現在感覺怎麼樣？意外？驚喜？」
「……驚喜？」卡洛琳試著開口，她為自己正在和小丑面對面交流的事實感到輕微目眩。這座城市湧現過許多超級罪犯，但小丑仍然是其中最特立獨行的一個，她打量著他道，「我以為你會說，這是一場勝利。」
「……」不知怎麼的，這句話讓小丑的神色遽然一怔，他手足無措道，「噢、噢——卡洛琳，你覺得這是我的勝利嗎？」下一刻，他神經質地伸出舌尖舔舐自己乾燥的雙唇，將那些戲劇性的表情語言席捲一空，然後緊蹙著眉頭嚴肅道，「不、這不是勝利，再沒有比抓住你更簡單的事了——就像吃飯、喝水那麼簡單……你會把吃飯、喝水當成一場勝利嗎？」
「……這的確是我的愚蠢。」卡洛琳暫時停下腕部徒勞無功的掙紮，心底流轉著十數種可供脫身的方案，然後她試圖和這個反社會人格障礙者保持交流，以免他瘋得更加歇斯底里。
「這恐怕不是你的愚蠢，而是蝙蝠俠的愚蠢。」小丑語調輕快地彎起唇角——他臉上變化頻繁的表情從未有過真正定格的一刻——然後喋喋不休地聒噪道，「他總是想見你，好像沒有你就活不下去，連安娜·拉米瑞茲那樣的小傻瓜都看得出你們的關係不同尋常。說真的，你們在天臺上碰面的時候真該謹慎點兒……」
「不過——」他忽然又話鋒一轉，輕聲細語地安慰起卡洛琳，「你不用擔心，我猜出了蝙蝠俠的身份，但我不會把這個小秘密說出去的。小丑不是蝙蝠俠的敵人，他只是想和蝙蝠俠一起玩耍……我一定會保護好我們共同的朋友。如果他被員警抓起來了，那我還有什麼樂趣可言——再去勒索那些無聊的黑幫蠢貨嗎？我才不要！」
卡洛琳默不作聲地聆聽著他驟然拔高聲調的抱怨，思忖著應答的詞句，但小丑忽然停下來盯著她，閃爍的目光猶如毒蛇吐信般冰涼濕滑，「卡洛琳，你的眼神就像在說——蝙蝠俠和小丑不是朋友，但是你有沒有想過，在別人眼中，我們都是不折不扣的怪胎。既然你會喜歡上蝙蝠俠，說不定也能喜歡上我呢？」
下一刻，小丑毫無預兆地探身撲過來，修長蒼白的手指蜷曲著卡緊她下頜的輪廓，迫使她仰起臉與他對視。那張變態、扭曲的臉孔在卡洛琳眼前不住晃動，她只想站起來給他一拳，但鋒銳冰冷的金屬製品悄然迫近，小丑掏出一把折疊小刀抵上她的嘴角，來回比劃不停，「你在看我臉上的傷疤嗎？我可以給你也畫一個可愛、漂亮的笑臉……想知道為什麼我喜歡用小刀招待那些演技蹩腳的蝙蝠俠模仿者嗎？因為只有它能品嘗那些細微的、那些隱晦的、那些迷人的——」
他看起來完全被自己感動了，然後以一個短促有力的音節結束了演講，「——情感！」
然而台下的觀眾對此反應淡漠，卡洛琳只是神色平靜地注視著他的誇誇其談。
在她翡綠色的瞳孔裡，他找不到一絲恐懼、也找不到一絲驚怖，小丑怔怔地望著她，忽然沮喪地耷拉下肩膀，無精打埰地收起小刀，又用牙齒咬齧著銜下松脫的皮手套，拭了拭掌心的細汗，「你真無聊，蝙蝠俠怎麼受得了你……算了，我受夠了，我要去做些別的事——」
他的自言自語同樣充滿精神失常的意味，「我要去弄點炸藥、火藥、汽油……然後把它們變成漂亮的煙花……」
「如果我感到害怕畏怯——」卡洛琳終於開口道，她不再與他虛與委蛇，「你只會為此欣喜若狂，那麼我又為什麼要滿足你骯髒的欲望？憑心而論，你的確是我見過最可怕的罪犯。因為你什麼都不需要、什麼都不渴望，當你謀殺、搶劫時，你只是為了引發暴-亂，然後欣賞無辜者的痛苦，你只是——為了犯罪而犯罪，所以蝙蝠俠一定會抓到你。因為他有信念而你沒有、他有原則而你沒有，就算你現在立刻殺了我，這座城市也不可能回到從前，當然也不會有你這種人的容身之處。」
「那可不好說。」小丑的神色逐漸浮現出一種詭異的平靜從容，他慢條斯理地微笑起來，但猩紅刺目的笑意僅到顴骨便戛然而止，他的理智比他的瘋狂更令人毛骨悚然，「畢竟我現在已經有了一張王牌、一張小丑！我抓住了蝙蝠俠的弱點，所以——」
他會讓這場遊戲盡可能生動有趣的。
作者有話要說：
璐焱君的夢想是接手一扔了1個地雷 投擲時間:2017-04-19 22:02:52
胸肌哥哥扔了1個地雷 投擲時間:2017-04-19 22:08:13
吱吱枝扔了1個地雷 投擲時間:2017-04-20 08:23:37
裝的就是可愛扔了1個地雷 投擲時間:2017-04-20 09:0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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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你們的地雷=3=
醜爺閃亮登場、醜爺馬上殺青。
☆、迫近
數日後，哈威·丹特往黑門監獄塞進了更多罪犯，安娜·拉米瑞茲正在接受第三輪審訊，但這對城市的現狀幫助甚微，他們對小丑的動向依然一無所知，只知道這個瘋子必然會在洛佈局長的悼念葬禮上有所行動，然後引發更大的騷動和變亂。
破曉即將到來時，布魯斯的公寓光線昏沉暗淡，他疲倦卻又拒絕休憩的身軀陷在座椅中一動不動，沉寂木然的目光一霎不霎地遠眺著城市溟沉的天際線，太陽仿佛永遠都不會從地平線升起，蝙蝠俠的頭盔正安靜地停留在他的手掌間，等候著下一次睜眼蘇醒。
「阿爾弗雷德……」阿爾弗雷德端來早餐時，布魯斯的唇縫微微翕動，「當我回到哥譚時，你說——這座城市帶給我的只有痛苦和不幸，你寧願我永遠不要回來……然後我遇見她，我以為你終於犯了一次錯誤，哪怕是在哥譚，我仍舊能找到幸福和快樂，可是現在——」
卡洛琳的離開，仿佛抽走了他的靈魂，布魯斯喃喃低語道，「我失去了她。」
周圍的一切都維持在原本的模樣——他想送給她的鋼琴、裙子、項鍊——空氣裡甚至還虛幻地殘留著她的聲音、她的氣味，蝙蝠俠數次前往警局參與審訊，卡洛琳的辦公室依然如故，案上的鋼筆斜斜壓著未完成的檔，等待著主人歸來，可是——
她到底在哪呢？
阿爾弗雷德歎息了一聲，徒勞地勸慰道，「韋恩少爺，你……並沒有真正失去威爾遜小姐。如果、如果你能找到她，一切都還來得及。」
布魯斯向前傾身，機械性地抬肘，強迫自己吃下一些食物。下一刻，他不期然地回想起童年那條染血的窄巷……曾經他以為自己一生都會被桎梏其中，卻誤打誤撞地找到了一片溫暖的陽光——有個人在飄灑著細雨的深夜對他說，「別擔心，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然後，她陪伴他、甚至保護他——
「……或許你是對的，阿爾弗雷德。」憶及過往，布魯斯閉攏雙眼，再度睜開時，霧沉沉的眸底隱隱透出光亮，他重新振作起來，語調逐漸堅定，「我會找到卡洛琳、我會找到她……同樣的事，我絕對不會讓它再次發生。」
在受害者的公開悼念儀式上，哥譚市長安東尼·加西亞發表了一番公開演講，「……洛佈局長將一生都獻給了執法和對這座城市的保護，他是一個正直的、強硬的、勇敢的人，但這樣優秀的人，卻死於一場卑劣的謀殺，我們必須明白……」
安東尼·加西亞嘗試鼓舞對城市變故感到慌張、害怕的民眾，然而遺憾的是，他的演講尚未結束，小丑就不可思議地繞過員警的重重警戒，用一連串瘋瘋癲癲、歇斯底里的怪笑將廣播中的演講取而代之，市長的慷慨激昂頃刻變成一場徹頭徹尾的笑話。
「……你們想把我趕出這座城市？」小丑不無遺憾的歎息回蕩在城市的每一個角落，「誰能做到這件事？官僚、員警、記者……還是你們的英雄——蝙蝠俠？啊，我原本打算在葬禮上變個煙花戲法，把你們通通炸上天……」人們立刻開始騷動，恐慌悄無聲息地四處蔓延，但小丑仍在繼續，「不過，我絕對不會在自己擅長的事上做白工，所以——」
蝙蝠俠迅速找到位於市政廣場角落的車載控音室，哈威·丹特比他更早帶人趕到，一個喬裝成員警偷偷潛入的精神病人已被制伏在地，他面帶微笑，對員警的質問和呵斥充耳不聞——精神恍惚、狂躁不安、抑鬱多疑……小丑的追隨者裡盡是這樣的瘋子。
「——你們覺得這是你們的城市、我覺得這是我的城市……那麼讓我們來玩個遊戲吧。」控音室的機器仍在播放小丑的錄音，「夜幕降臨的時候，每個人都要按照我來的規則來玩……如果有人不想參加，那麼我善意地勸告他——最好趕快離開哥譚。不過我保證，從大橋和隧道走的人肯定會得到一份驚喜……哈！來吧，蝙蝠俠！來找我、來找我、來——」
蝙蝠俠翻出磁帶一拳砸下，然後哈威出聲道，「等等——蝙蝠俠，我好像找到一封信……」
他豁然轉過身，哈威·丹特搜出來的一張白紙上字跡寥寥，只刻著一行刺眼的譏諷，明顯出自小丑的手筆。
信上說，「幹嘛這麼嚴肅呢？」
蝙蝠俠望著這行字，怒火幾乎熔斷理智，身體彷如一蓬星火滴入熱油，灼燙的岩漿在血管和神經中燒炙滾湧，讓他的心跳漲動、呼吸艱澀……自卡洛琳失蹤起，小丑對她隻字不提，但這反而讓人愈發痛苦不安。
「冷靜一點。」哈威從蝙蝠俠手裡將信拿走扔到一旁，然後低聲道，「我知道這對你來說很困難，但是哥譚現在需要你，所以——冷靜一點……」
蝙蝠俠在原地佇立片刻，然後轉身離去，一言不發。
接下來的數小時內，員警迅速封鎖了哥譚市的大橋和隧道，小丑的作案預告總是言出必行，他們實在不敢疏忽大意，但今夜的小丑一改故轍地食言了——當人們蜂擁至港口，試圖從海上逃離哥譚時，小丑幾乎不費多少力氣就劫持了兩艘輪渡船，然後逼迫船上的乘客進行生死抉擇。
蝙蝠俠守候在港口附近，眼睜睜看著事態滑落至這一境地，但這並不是因為他對小丑無計可施，卡洛琳曾經對他說過，不論是人類還是怪物，如果想要徹底打敗對方，就必須知道對方的動機、想法、弱點——小丑作為始作俑者，絕對不會錯過這一幕「狂歡」，他一定就在現場，心情愉快地等候著「遊戲」的結果。
為此，小丑一定需要一個視野絕佳的位置……蝙蝠俠環視四周，目光停留在不遠處一棟高聳、靜默的建築的同時，他返身跨上蝙蝠摩托，引擎霎時轟鳴，車身潮鳴電掣般向前疾馳而去，風聲呼嘯著灌入耳孔，披風在身後獵獵作響。
此時此刻，蝙蝠俠隱隱預感到——不論結果是好是壞，一切都會在今晚結束。
作者有話要說：
蝙超的黥焚(套套)扔了1個地雷 投擲時間:2017-04-20 17:24:32
裝的就是可愛扔了1個地雷 投擲時間:2017-04-20 17:33:14
天外飛貓扔了1個地雷 投擲時間:2017-04-20 19:29: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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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然感謝地雷！Why so serious這句名言你們一定知道啦，醜爺的神操作大家在電影裡都欣賞過了，我就不寫雞肋的文字描述版了，象徵性過渡一下就好。
☆、繁星
「你終於來了，我真是激動地發抖！」蝙蝠俠利用鉤索垂直穿過亟待施工的水泥樓層，頂樓的幽暗處的確棲息著一道人影，伴隨著咆哮嘶喘的鬣狗狂嗥，小丑的面孔探出陰影，「當我知道你的身份時，我就知道我必須見見你。」
「你一定很想知道我為什麼要做這些事……」小丑自顧自地喋喋不休，習慣性佝僂的身體披著裁剪精緻的深紫色西裝。在他身側，幾隻長著獠牙、流著涎水的鬣狗徘徊踱步，而他正緊攥著狗繩，「因為人類本來就是又踢又叫來到這個世界的，暴力是天性、是本能。當然，你們為此感到痛苦……因為讓你們睜開眼睛看見這個世界的真相，就好像讓死屍睜開眼看見自己的腐爛一樣。」
說話間，小丑毫無預兆地放手鬆開繩鏈，伺機而動的惡犬向蝙蝠俠一擁而上，小丑的異想天開成效斐然，它們無疑是蝙蝠俠迄今為止遭遇過最難纏的敵人，他將其中一條從身上拽下來摔暈在地上，手臂上的彈射飛鏢正中另一條狗的腹部，緊隨其後扔下的一枚煙-霧彈不足以迷惑犬類、但足以蒙蔽人類，蝙蝠俠動作迅捷地抓住小丑拖到沒有任何防護措施的露臺上，鬣狗們目露踟躕，不知道是否要繼續猛撲。
蝙蝠俠抓起小丑的衣領，月光下他慘白的喉管筋絡起伏明顯，顯然並不好受，可他卻只是不以為意地笑了笑，「我們真的該別打了，不然就要錯過煙火了，你覺得哪一艘船會先按下按鈕？」
「今晚不會有什麼煙火。」蝙蝠俠低吼道，他的雙手攥得更緊，一枚小巧的遙控器從小丑手中順勢滑落，他想將它立刻銷毀，但是——
「如果我是你，我絕對不會那麼做。」小丑充滿「善意」地小聲提醒道，「如果你還想見到你漂亮的——」
「——她在哪裡？！」
蝙蝠俠將他削瘦的身體從地面拖離，小丑瞥了一眼腳下漂浮無定的空氣和空曠無人的街道，語氣反而愈發輕鬆愉快，「你真是急性子……啊，別生氣，我很樂意回答這個問題，她也在船上——當然載著罪犯的那一艘。如果是『無罪』的市民先按下按鈕，她就會『轟』地一聲——」他技巧拙劣地模仿起爆炸的聲音，然後繼續道，「如果是罪犯先按下按鈕，你倒是可以放輕鬆了，但你有那麼多的原則和約束，它們會接受這樣的結果嗎？」
「不過，命運已經慷慨地將選擇的權利交給你了。」在揭露這項計畫的惡意時，小丑的微笑幾乎難以控制，明明只要蝙蝠俠一鬆手，他就會毫無懸念地摔成一灘爛泥，但他卻悠然自得地像是一片風中落葉，「遙控器就在你的腳邊，它只有一個按鈕……如果你按下去，你一定能猜到會是哪艘船先爆炸。」
「你在說謊……」小丑的話語無疑是在蝙蝠俠的怒焰上火上澆油，腦海的思緒仿佛一張經過肆意塗抹的泛皺白紙，他的語聲艱澀，「不，你沒有機會這麼做，你——」
「沒錯，我在說謊！」小丑嘶聲大笑起來，他的身體甚至隱隱震動，「你知道我在說謊，但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你會扔掉那個遙控器嗎？蝙蝠俠有那麼多原則，但卡洛琳·威爾遜能讓你破壞原則——你愛她，不是因為她身上的任何優點，只是因為她不害怕你！就像是一隻醜陋的小蝙蝠，從出生起就徘徊在漆黑潮濕的洞穴裡，卻忽然遇到了一個願意伸手撫摸它的人……相信就算是哈威·丹特那樣的人，如果殺了他可愛的未婚妻，他也會發狂的，那麼你呢？
「你是個怪胎、異類，只有她願意愛你。如果你失去了她，你的面具永遠都脫不下來了。」小丑忽然又輕聲細語地循循勸誘道，「來吧，蝙蝠俠，人們的英雄、城市的希望，按下去吧……對待生命，你不妨大膽一點，因為你遲早要失去它，所以——」
蝙蝠俠將他狠摔在牆上，忍無可忍地揚起拳頭，小丑的大笑愈發刺耳，「你的力氣一點用處都沒有，你沒有任何、任何可以用來威脅我的東西，而且你已經輸給我了。你的惱怒、你的憤激，全都是因為你的猶豫不決。當你開始比較那一船可愛的市民和你的卡洛琳哪個更重要的時候，你就已經——」
「可是，他不需要『比較』。」這時候，熟諳的女聲忽然從樓梯的轉角處傳來。聽見這個聲音時，蝙蝠俠如遭雷殛，心底虛渺的希冀讓他的身體僵滯在原地一動不動，萬分狂喜襲上心頭，他毫無緣由地擔心起自己劇烈的呼吸會打碎眼前的幻想——卡洛琳正從陰影中走出，繼而開口道，「我就在這裡，不是你的籌碼。」她旋即望向哥譚迷離的夜色，眉頭微蹙道，「……已經是午夜了，你的煙花在哪裡？」
無論是市民、還是罪犯，沒有人、也沒有哪艘船為了苟活而互相殘殺。
不知道是因為卡洛琳的出現，還是因為卡洛琳指出的事實，小丑神情愕然，頭一次流露出挫敗的神情，他委頓道，「這個世界還真是滑稽。」
「你送給我繩索和汽油，又留給我看守和定時炸-彈，把我當成逃不出籠子的小鳥——就好像女人就該像小鳥一樣羸弱。如果是以前，我會說『我是個女人，但在那之前我是個軍人』，現在我會說『我是個女人，但在那之前我是個員警』，我不可能放任你用我來威脅我愛的人……我為我的疏忽大意付出了代價，所以現在該是你付出代價的時候了，小丑。」卡洛琳現在的模樣多少有些狼狽，但除此以外並未受到更多傷害，她就在他的眼前……蝙蝠俠為此頭暈目眩，心臟漲動的速率一聲快過一聲，他甚至無法確信自己的雙腳正切實站在水泥地面上。
「……想讓你這樣的人明白生命的可貴之處實在是太難了。」她說，「當你認為人生只是一個遊戲的時候，人生也把你當成一個遊戲。當你把這座城市當成玩笑的時候，對它而言，你也只是一個玩笑。」小丑和拉爾斯·艾爾·古爾一樣認為這座城市的罪惡根深蒂固，但他們從未意識到——上帝創造無邊黑夜的同時，卻也留下了無數閃閃發亮的繁星。
遠處警犬吠鳴，鬣狗似乎嗅到了危險的氣息，蜷縮在角落一動不動。
員警隨時都會趕到，一切都結束了。
夜色下，布魯斯數次想要觸碰咫尺之遙的卡洛琳，但卻因為難以置信而遲遲沒有動作。卡洛琳察覺出他的猶豫，忍不住流露出淡淡的微笑，而伴隨著她的笑容，巨大的幸福和喜悅仿佛就藏在身側縈繞的微風之中，一點一滴地吹入他的身體。
「……回去吧。」他終於開口道，疲憊和憂怖全然不見蹤影，此刻的快樂勝過以往的任何一刻，「我們回家吧……我的禮物等你很久了，卡洛琳。」
今晚，哥譚的夜幕依然濃深漫長，但他所站的地方……卻是陽光普照。
作者有話要說：
裝的就是可愛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7-04-22 19:03: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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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地雷！
☆、愛意
在倉促解決了一些瑣事後，布魯斯迫不及待地回到家中——這裡當然不是他從小成長的韋恩莊園，但卻是他和他眷戀的人共同生活的地方——公寓相連的客廳與臥室沒有卡洛琳的身影，浴室的方向卻傳來汨汨的流水聲，他立刻循聲找去。
駐足在門扉前時，布魯斯下意識放輕了呼吸，罕有的緊張和心慌意亂將他旋開把手的動作變得過於小心翼翼，但在看清浴室裡的情形時，他不由怔了怔，然後下意識流露出輕微真實的笑意。
浴池邊的水龍頭尚未關攏，明熾的燈光和溫熱的水流輕拂著卡洛琳的身體，她淺閉著眼簾，斜倚在浴池的一角，似乎是不小心睡著了。布魯斯走過去在池邊坐下，他將她臉頰旁微濕的黑髮拂至耳後，發梢墜落的水滴悄悄墜落在卡洛琳光裸柔滑的肩膀上，然後沿著引人遐想的曲線緩緩下滑，他的目光不自覺地被她形狀精緻的鎖骨所吸引，還有水面下柔韌纖細的腰肢、筆直修長的雙腿、因為熱霧蒸騰而泛起潮熱暈紅的白皙肌膚。
布魯斯將襯衫袖口挽至肘彎，雙手探入水池中，將卡洛琳輕盈裸裎的身體攔腰抱起，她似乎迷迷糊糊地清醒過來，然後伸手環上布魯斯的肩背，她垂臉貼上他的頸窩，潤涼的鼻尖無意識地在他的脖頸處蹭了蹭，明澄的燈光似乎為她瑩潤的肌膚籠上了一層淡淡的光暈，仿佛塗著一層誘人的蜜糖，但她難得的依賴並不讓他覺得溫暖甜蜜。
布魯斯只覺得自己焦灼乾渴，心跳陡然一窒繼而怦然作響，悄然抬頭的欲望讓他幾乎能聽見身體裡血液一齊向下奔湧的聲音。尤其是卡洛琳此刻如此真實地蜷縮在他懷中，可是——
「她需要休息。」他提醒自己。
於是布魯斯逼迫自己拿出搖搖欲墜的意志力和自控力，取來絨軟的浴巾覆上卡洛琳的發頂和身軀，仔細拭幹每一寸濕痕，然後將她抱回臥室。當他脫去衣物探身為她掖好被角時，雙眼微閉的卡洛琳忽然主動靠過來，抵靠著布魯斯的胸膛，然後仰起臉望著他，眼底碧綠色的湖泊沉浸著些許惺忪迷茫的睡意。
布魯斯將手環過她瘦削的肩膀，緊擁著她低聲道，「我吵醒你了？」
卡洛琳搖了搖頭。
布魯斯似乎察覺出什麼，「你不想睡？」
這次她點了點頭，旋即探身吻上布魯斯的雙唇，卡洛琳鮮少主動向他索取和要求什麼，所以親吻她與被她親吻的感覺極為不同——卡洛琳將濕潤綿軟的嘴唇輕輕抵上他的，繼而伸出潮熱的舌尖緩慢、輕柔地舔舐起他薄削的雙唇，微垂的睫毛在他眼前輕輕顫動，溫柔纏綿的親吻若即若離又矜持克制，唇舌間久違的柔軟觸感讓兩人的心底都泛起一陣酥麻的戰慄。
「……我好想你，卡洛琳。」他喃喃道。
「我也有很多話想對你說。」卡洛琳側過臉將耳緣貼上布魯斯心臟的位置，從他沉穩有力的心跳中汲取令人心甯平和的力量，然後輕聲道，「在那種情況下，我也會感到害怕，但是——」聽見她的話語，布魯斯愈發緊擁著她，似乎根本無法擬想失去她的可能，「我又想到……你每一次向我承諾你一定會回來，每一次你都做到了。所以，我告訴自己不能食言、不能毀諾……那個孤獨的小男孩正等著我回家，我好不容易讓他露出笑容，又怎麼可以再讓他為我悲傷難過。」
「……我有個『秘密』想告訴你。」卡洛琳微微起身，俯視著眼前的布魯斯，說出了那句她早該說出口、卻一直沒來得及的話語，「我愛你，布魯斯。」
布魯斯凝視著她的雙眼，忽而難以自製地將指骨從卡洛琳的頸後探入她的發隙，與她交換起急迫而熱切的親吻。在翻覆身體將卡洛琳壓在身下後，布魯斯著迷於親吻她頸項間白皙的肌膚，卡洛琳胸前的浴巾被他撩弄地淩亂鬆散，赤-裸的身軀彼此溫熨著、交纏著，他仿佛失去自製的野獸一般，緊抓著屬於自己的獵物。
然後，布魯斯猛地僵住身體，短促濁重的喘息縈繞在她的耳畔，卡洛琳正沉溺於他給予的情熱，下意識追問道，「……怎麼了？」
「嗯……我——」布魯斯仿佛歎息了一聲，溫柔的親吻擦過她的耳廓，但抬起眼時，深棕色的瞳孔卻燃燒著熾烈的情-欲，他開口時的聲線低沉而微啞，「……我想弄疼你，卡洛琳。」
卡洛琳有些迷惑地微微睜大眼，但布魯斯已經牢牢鎖錮住她的腰肢，又將身體卡入她的雙腿之間，動作強硬地分開她修長的雙腿，他的指尖輕輕擦過她的膝彎時，卡洛琳下意識弓起脊背輕輕顫慄，然後不等她反應過來，布魯斯便用手臂勾起她的腿，挺腰長驅直入。
「等等——嗯……」布魯斯的魯莽草率讓卡洛琳頭腦一陣漲暈，身體半是僵硬半是酥軟，輕微的疼痛和洶湧而至的快感讓她的意識仿佛被高高拋上不斷漲落的海浪，微微垂閉的綠眼睛裡泛起迷離的淚光，可偏偏還有一隅殘存的知覺，讓她能夠清晰地感受到布魯斯進入的每一個細節。
「……叫我的名字。」與她不同的是，布魯斯呼吸的節奏緩慢而壓抑，他依然緊鎖著她的雙膝，讓她連半點微弱的矜持反應都無法做出，只能任他予取予求，然後他喘息著提出了更多要求，「……叫我的名字，卡洛琳。」
「嗯……」布魯斯的頂弄極深極重，卡洛琳微蹙起眉，原本輕輕掙動著的雙腿酸軟無力地垂掛在他的臂肘間，持續而強烈的抽-送讓她的指尖和尾椎酥麻發燙，近乎無窮無盡的快感攫獲了卡洛琳的全部感官。兩人的身體如此契合，讓她再無餘裕思考別的事物，只能將布魯斯的名字融化在甜美的喘息裡，又在高-潮迫近時本能地蜷縮起腳趾。
下一刻——又或許是更久以後——布魯斯驟然放開對她的禁錮，緊擁著她陷入柔軟的床褥，舒服饜足地幾乎想要歎息，卡洛琳略微動了動身體，雙腿之間似乎有黏濁的體-液流出，但雙腿卻有些僵硬遲鈍，甚至有一種無法完全合攏的錯覺。
布魯斯察覺到她微妙的動作，不禁有些心虛地斂下眼仔細吻去她的淚痕，低聲咕噥道，「別生氣，卡洛琳。」
「……我愛你。」布魯斯的髮絲有些淩亂地垂散在他英俊的面容旁，眉眼間透出幾分慵懶的性感，但卡洛琳直到今天才發現他還有成為流氓無賴的潛質——布魯斯利用她無法拒絕他的弱點，格外狡猾地告白道，「我愛你。」
「布魯斯，其實——」卡洛琳一直保持沉默，直到布魯斯稍感不安時，她才忍不住微笑道，「……我還挺喜歡的。」卡洛琳習慣任何事都遊刃有餘，所以會為自己剛才的反應感到羞恥，但只要是布魯斯給予她的，縱然是羞恥，也是甜蜜的羞恥。
然後，卡洛琳仰起臉，附在布魯斯耳邊輕聲道，「下一次，我們可以再試試別的。」
作者有話要說：
老爺： 我們現在就可以試試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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裝的就是可愛扔了1個地雷 投擲時間:2017-04-23 21:05:15
吱吱枝扔了1個地雷 投擲時間:2017-04-24 11:12: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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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地雷！
一輛清新樸素的兒童三輪車，但感覺要被沒收方向盤了。
☆、誓言
數月後，小提琴編織的美妙弦樂和人群窸窣輕微的交談聲順著牆壁、樓梯、門扉，輾轉飄進室內，但露臺上靜謐流淌的陽光和輕風，讓這些幽微的聲響聽起來格外縹緲、格外遙遠，有薄紗點綴的窗框讓莊園內外的景色宛若一副裝裱精緻的油畫——無遠弗屆的平原輕披著一層蔥蘢的外衣，草木葳蕤、鮮花綻放，微風拂過高處婆娑的樹梶時，仿佛也在演奏曼妙的樂曲。
在重新建成的韋恩莊園內，布魯斯面向鏡子替卡洛琳仔細調整她頸間的珍珠項鍊，然後俯身親吻她耳後柔軟的肌膚，旋即他退後一步，仔細欣賞起自己的成果。卡洛琳順勢轉過身，裁剪精緻的裙擺輕旋著、飛舞著垂散在她被細長高跟托起的足踝間，織密的睫羽銜著細碎的光屑，清澈透亮的瞳孔中流光溢彩，閃爍著比珍珠更奪目的光彩。
「你看起來非常、非常漂亮，但是——」布魯斯上前牽起她的手，仿佛有些煩惱道，「我反而不想讓其他人看見你了。」
「可是……我是屬於你的。」卡洛琳微笑道，她從來不向任何人示弱，又分外反感依賴、倚靠他人的話語，但布魯斯和別人是不同的——因為她屬於布魯斯，而布魯斯也屬於她。
兩人沿著走廊、步下階梯，廳中盛大的宴會正要開席，人們似乎很高興布魯斯·韋恩能夠重建家園，而他也不吝於出資舉辦一場以慈善為目的的宴會，宣佈自己重新開始社交。兩人的現身如同磁石一般吸引了眾人的目光，對此不以為意的布魯斯在卡洛琳耳畔竊竊私語道，「我一直不喜歡這類裝腔作勢的宴會，不過最近……我開始同意阿爾弗雷德的看法了——相比起蝙蝠俠的性命，哥譚市更需要布魯斯·韋恩的財富。」
「他們都很重要，布魯斯。」卡洛琳輕聲道，語調同樣輕鬆自然。
當然，卡洛琳是第一次面對這樣的場合，來訪的賓客中間混雜著善意與非善意的情緒，但布魯斯並不為她感到擔心，卡洛琳與生俱來的傲慢與狡黠足夠她靈活周旋於任何情境，而在布魯斯向賓客致以祝酒詞後，有人逕自穿過鼎沸人聲找到他，輕聲詢問道，「韋恩先生，我能和你談談嗎？」
布魯斯舉杯轉過身，立刻看見檢察官哈威·丹特，他心底並不感到意外，但還是恰到好處地在人前流露出一絲詫異，「當然，不過——」布魯斯側過身去徵詢卡洛琳的意見，然後將酒杯放入侍者的託盤中，狀似隨意道，「走吧，讓我們找個安靜的角落，哈威。」
他們離開正廳，來到建築側面的遊廊。
在確認四下無人後，哈威顯露出局促遲疑的神色，他輕咳一聲，難得含混其辭道，「我……呃——我很高興看見威爾遜小姐安然無恙，以及——」他停頓片刻，然後痛快道，「抱歉，我對你有過很多偏見和詆毀，它們蒙蔽了我的雙眼，但你的無私、你的……遠遠超出了我想像的極限。」
在卡洛琳遭遇危險的時候，蝙蝠俠超乎尋常的憤怒和緊張，讓頭腦敏銳的哈威逐漸察覺出他面具下隱藏的真相，而檢察官隨後的想法與當初的卡洛琳幾乎如出一轍——男性、白種人、身高六英尺二英寸、強壯、以及足夠負擔起那一身裝備的富有……蝙蝠俠的身份其實一點都不難猜。
布魯斯搖了搖頭，示意哈威不必道歉。
「小丑永遠地改變了哥譚，只不過是往好的方面。」哈威繼續道，「他的瘋狂、他的殘酷，激起了民眾的反抗意識，他們正在積極請願政府通過一項法案，以幫助司法體系更好地運作。這座城市的未來是光明的……但我覺得蝙蝠俠暫時還不能休息，人們需要你震懾罪犯，然後——」
「人們需要的不是『我』，而是蝙蝠俠。」布魯斯似乎對此有不同意見，「至於蝙蝠俠，他的面具下可以是『任何人』。」
哈威眉間皺起困惑的陰影，看起來有些迷茫，旋即他忽然醒悟道，「你——」
「別擔心，我還沒有那麼快退休。」布魯斯微笑起來，「在對待哥譚的問題上，我們的觀點是一致的，我原本並不信任你，但現在我知道你是一位優秀、出色的檢察官。」
「那麼，你是否需要……」哈威斟酌道，「告訴戈登這件事，他對你有一些猜測，但不像我這麼肯定。我覺得瞞著他有些奇怪，畢竟我們——你、戈登、我——我們是合作關係，而他一直把蝙蝠俠當成英雄……」
「你可以告訴戈登——」布魯斯忽然斂去笑意，二十年前的往事令他覺得恍若隔世，照進眼底的陽光令他覺得眼角發燙，「英雄有許多種不同的模樣，哪怕他做的事情很簡單，比如……給一個小男孩披上外套讓他安心。那麼，在那個小男孩心裡，他就是英雄。」
「這聽起來有些複雜，不過我會轉告他的。」哈威點了點頭，然後有所察覺地望向花園的方向打趣道，「我就不再佔用你的時間了……別讓女士等太久，布魯斯。」
「這恐怕不需要你提醒我，檢察官。」布魯斯以玩笑的口吻回敬道，然後微微點頭致意告別哈威。
布魯斯走下遊廊，漫步穿過鬱鬱蔥蔥的青草地，遠遠望見花架下那道方才經過的翩然身影。花園裡暖陽和煦、微風愜意，芳香馥鬱的鮮花團團簇擁，卡洛琳抬手撫弄的紫藤花瓣像是欲飛的蝴蝶一般，輕輕拍著翅膀，將陽光裁剪成一襲精緻的薄紗披在她的肩頭，布魯斯從背後握住她的手，將她擁入懷中，「怎麼在這裡？」
她難得流露出煩惱的神色，「在對待宴會的態度上，顯然我和你是一樣的。」
布魯斯忍不住微笑起來，旋即忽然放輕聲音道，「卡洛琳，我有個問題想問你，幾個月前我就想知道……」
卡洛琳有些迷惑，「什麼問題？」
「蝙蝠俠總是遇到危險，我的意思是——」布魯斯的遲疑讓卡洛琳察覺出他的緊張，於是她轉過身，安靜地聆聽起他的下文，「在那種情況，人總是會加倍渴求自己想要的……生活——我們可以養一條狗，種更多的植物，還有孩子……小男孩或是小女孩，還有……」
同樣的話語布魯斯已經在心底演練了千遍，但出於某種不必要的忐忑，他的言辭越發沒有條理，這讓卡洛琳有些禁不住笑意。不過下一刻，不知從何處陡生的勇氣，迫使布魯斯伸手扶上她的肩膀，以溫柔眷戀的目光注視著她翡綠色的雙眼道，「你——卡洛琳，我想和你在一起，一直、永遠……所以——」
卡洛琳忽然真切地意識到布魯斯即將脫口而出的話語，她不知所措地怔立在原處，直到布魯斯執起她的手，將一枚璀璨奪目的寶石戒指展示在她眼前。
「你願意嫁給我嗎？」布魯斯低聲問道，縱使心跳如擂鳴鼓，但他此刻的聲音裡卻有一種不可思議的鎮定從容。
一枚象徵著誓言和諾言的求婚戒指。
這才是布魯斯真正想送給她的禮物。命運從他手中奪走的就與給予的一樣多，兩人經歷如此之多的波折，如今他終於明白——如果他始終不敢相信、不敢靠近任何人，那麼他當然不會再悲傷難過，可是那樣的話，他也不可能得到現在的幸福。當他希望和卡洛琳共度餘生的時候，他從未如此希望餘生儘快開始，然後——
「布魯斯，我——」卡洛琳輕輕眨動雙眼，仿佛與他心意相通一般，微笑著回應道，「我當然願意。」
——他如願以償地得到了那個向他許諾幸福的答案。
作者有話要說：
全文完，於2017年4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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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你們的陪伴，有緣再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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