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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沙海)在劫難逃》作者:玨商【完結】

《(沙海)在劫難逃》作者:玨商【完結】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悠于 您是第6489個瀏覽者
文案:

因為看完電視劇版《沙海》而陷入梁山CP不可自拔,感覺必須寫一篇同人不然不能抒發自己的腦洞。
本篇同人總體與《盜墓》沒太大關係,只借用原著的設定以及有愛的梗,可大量關於《盜墓》和《老九門》的劇情已經被改,大家當成架空來看吧~~人物性格基本遵照電視劇版《沙海》中塑造的人物性格。未來如果脫軌了還請輕拍原諒。
時間軸上……吳邪、黎簇等人完成第一次沙海探索,之後黎簇回歸校園。而梁山CP在那段時間並沒有相遇。
被我改掉的設定會在文章中逐步交代。由於還是要走劇情風,所以開始進程比較慢,線路比較雜,而且未來會有很多原創人物出鏡。

好吧,我只是擔心文章被我寫飛,所以提前給自己開脫一下,哈哈!
要說的就這些,祝大家看文愉快!

內容標籤: 都市情緣 情有獨鍾 原著向
搜索關鍵字:主角:梁灣,張日山 ┃ 配角:吳邪,王胖子,老九門成員 ┃ 其它:同人,現代架空

原創網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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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01

  「小曖,我可真服了你了,這都能給忘了。」

  ……

  「行了,知道了,我上電梯了……知道了,馬上馬上……」

  電梯門打開,還好沒人!梁灣一個箭步沖了上去,使勁兒按了兩下按鍵。

  「快點兒……快點兒……」

  直到電梯門合上了,她這才停止了碎碎念。

  扭過頭,背後的落地鏡子中映出了身著一身小洋裙的身影,裙子的顏色被電梯裡的暖燈照得變了顏色。梁灣索性轉過身子,對著鏡子開始打量自己。怎麼可能有鏡子不照!

  齊肩的卷髮被高高紮起至腦後,發尾蓬鬆松的散開好似梳了個丸子頭。她抬手理了理耳畔的散發,小卷在她手指上繞了兩圈,接著又整了整劉海。

  「完美!」

  一系列打量結束,才剛剛重新轉回頭,剛好電梯到了。

  「房卡……房卡……」梁灣為了節約時間,防止好友的催促電話再打進來,一邊碎碎念著,一邊低頭從手包中翻騰著。電梯門打開,她連頭都沒抬一下,邊翻包邊急匆匆從跑了出來,一路向著房間沖去,頭也沒回一下。

  待梁灣的身影消失,一個聲音才響了起來。

  「這姑娘可真夠急的,連路都不看。你說,穿著那麼高的高跟鞋,她就不怕摔嗎?」

  「……會長請。」

  「嗯。」

  無知無覺的梁灣此時已經回到了房間,拿著一個大紅色的單肩包裡翻找一通,終於,一個小袋子映入眼簾。

  「結個婚居然連戒指都能忘拿,索性把人也丟了算了……搞定。」

  梁灣,順京第三人民醫院醫生。夏天的時候收到了高中關係最鐵的好友袁曖的邀請,成為她的伴娘團之一。時至九月,她便雄赳赳氣昂昂地和醫院請了個大長假,一邊可以中秋節連著國慶日一口氣休過去,一邊可以準備充足的大老遠跑到香港來給閨蜜當伴娘。好在她自從實習期就在醫院埋頭忘我的工作,快十年下來,她在領導面前攢足了好感,於是事情就順順利利辦下來了。

  等她一路小跑進準備間的時候,其實還算時間充足的。

  「你現在快想想還有什麼忘記的,別等會兒開始了才發現,那就糗了。」

  「灣灣,你可別嚇唬我,我現在緊張得要死。」

  「別,你這大小姐都緊張,我們這些客場幫你來助威的不更慘。」

  另一位伴娘聽著梁灣和袁曖的對話,忍不住吐槽道:「我說,你們一個是新娘,一個是伴娘,等會兒這裡要上演的是婚禮。拜託你們不要說的等會兒要開始打架鬥毆了好嗎,謝謝。」

  梁灣聽了這話,忍不住笑了出來,接著扭頭繼續和新娘打趣,「你們婚禮的時間為什麼不放在休息日,非要週五舉行?我這要是假沒請下來的話都來不了了。」

  袁曖聳聳肩,「不知道呀,我原本就說定在明天的,可我爸非說今天是好日子。所以說,沒辦法咯,我是孝順女兒嘛。」

  「看叔叔也不像是個很迷信的人呀,不至於吧。」

  「我爸的確……哎,我也說不準,這幾年他越來越迷老物件,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影響的。反正婚禮這種事情,總要討個吉利的說法,他要這麼堅信,也不是太難辦到的事兒,我都沒問題。」

  點點頭,梁灣表示理解,「那為什麼要在香港辦?你和曹毅都不是這裡人。」

  袁曖擺弄著自己的裙子,又搖了搖頭,「這也不是我和他定的。」

  梁灣望了一記天,「天哪,你這婚禮……」

  「行了行了,所以我之前也沒和你多說,就知道你會吐槽我……」

  「你不會是被逼婚了吧?」

  「去去去,我和曹奕關係可好了!我袁曖是什麼人呀,誰能逼我結婚呀!」袁曖一揮手,大小姐的架勢立刻被擺了出來:「聽我媽說,在香港擺酒是為了照顧賓客。我們兩家很多生意往來上的朋友都在這邊,加上國外的……唉,反正這一點上我爸和他爸的想法一拍即合,說是婚禮結束了他們還能約人談談生意,於是就這麼定了。我們倆都沒發言權,只能老老實實跑過來了。」

  「行吧,你們可真夠厲害的。」

  「我是無所謂了,我的目的就是和他結婚,在哪兒都一樣。等後天我們就直接飛希臘度蜜月去嘍!我爸想做工作狂我也不管了。」

  「新娘子,別拉仇恨了,我大老遠給你來做完伴娘的代價就是10月2號就要回醫院輪班!連長假都不讓我休完,這叫被迫工作狂。」

  包間的門才剛被打開,就聽到胖子豪氣的聲音:「這兒好,比那新月飯店自在。」

  房間裡,偌大的圓桌轉盤上只放了兩個白瓷茶壺。窗簾是拉上的,酒紅色的窗簾布隔絕了窗外的車水馬龍與霓虹閃爍。

  聽到這打破安靜氛圍的話,站在張日山左手邊的坎肩先抬起了眼,另一邊的羅雀卻還是眼觀鼻、鼻觀心,似乎張會長不說話的話,他也堅決不開口一樣。張日山一副好整以暇地樣子坐在那裡,端著手機鄭重其事的看消息,連眉頭都沒皺一下。王胖子的性格,在場的人都知道。鐵三角當年能砸了新月飯店,如今只是撩了句嗓子,算是小兒科了。

  待來人入座,張日山才將手機放到桌上。

  「二位來的太慢了。」

  吳邪就怕胖子開口又沒輕沒重,桌子下面踹了他一下。眼前這位到底是現任九門協會會長,論資排輩是自己奶奶輩的人。讓長輩等,怎麼說都是小輩的錯。吳邪就算再不受規矩束縛,該有的禮貌總還是能做到的。況且這次是自己這邊開口約的人,遲到確實不應該。

  「張會長,飛機晚點的厲害,實在抱歉。」

  張日山看了他們二人一眼,遲到這件事就算翻過去了。

  王胖子天人交戰了半天,還是沒管住自己的嘴道:「張會長還沒點菜吧?想來點兒什麼?」一邊說,他還一邊把菜單轉了過來。

  坎肩都快不能直視自己老闆了,羅雀的嘴角也抽了抽。張日山沒伸手,「這次是吳老闆做東,悉聽尊便。」

  吳邪算是對胖子徹底放棄了,他輕咳一下就算掩飾掩飾尷尬,繼續說:「想必您此次來香港參加拍賣,是已經知道其中一件拍品是二響環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

  開腦洞的電視劇版《沙海》梁山CP文開始連載啦,話說已經N多年沒碼過字,還是有點兒小緊張的!

  有些話寫在開篇吧:

  1.劇情主,所以感情線在開始會推進的比較慢,畢竟電視劇中這兩人也花了好多集才正式片面的嘛。

  2.雖然是架空背景,但有不少原著設定被我直接拿來用了。嗯……作者還是偷懶的拿來主義。

  3.更新速度爭取保持穩定,但上班租到了年末總是事情越來越多。總之,我盡力!

  4.有啥問題歡迎留言,要拍的話也請下手輕點,哈哈!

  好啦,不嘮叨了。大家看文愉快了~


第二章

  02

  張日山,長白山張家族人,曾任張啟山——張大佛爺的副官。自從張啟山夫婦因事故離世之後,年紀輕輕的他差點兒不能不能控制局面,好在,終於在紅二爺、狗五爺、齊八爺和謝九爺的幫助下在九門中站定了腳跟。只可惜在那個兵荒馬亂的時代裡,很難做到所謂「全身而退」,老九門的勢力也是從那時候起正式開始走了下坡路。回想起來,那都是70多年前的舊事了。

  張日山繼承了長白山張家嫡系血統,不僅身有黑色窮奇文身,而且他也得到了長壽的命運。肩負張家的使命成為了他這輩子唯一的責任與義務。

  佛爺、夫人乘坐的飛機失事,伉儷夫婦就此殞命。同時失蹤的還有佛爺送于夫人的定情之物——二響環。張日山回憶著,當年自己趕到失事現場時,那慘烈的景象令他這輩子都不能忘記。他可以肯定,這絕對是汪家人的手筆,至於還有誰是幫兇,他一定要一個一個揪出來替佛爺、夫人報仇。可這報仇談何容易……與飛機事件同時發生的,還有新月飯店的一場大火。那場火差點兒將新月飯店燒個精光。經過全力搶救,總算保住了骨架,可若要重新開張,必須要徹頭徹尾的大修了。至於新月飯店內部的物品,無一倖免,損失慘重。再後來,戰爭持續進行,九門各家族為了保全自己,也是散的散、跑的跑。終於,直到上世紀80年代,才可以說走出了濃濃的陰霾。然而,兵荒馬亂、國破山河再到後面的林林總總這一切,徹底幫張啟山夫婦事件做了一場掩護,等到安定下來,想要追查真相簡直變成了癡人說夢。至於汪家,也早就趁著機會化整為零,難以尋覓其蹤影了……

  張日山自是不甘心。不甘心佛爺、夫人死的不明不白;不甘心新月飯店差點兒被毀於一炬;不甘心老九門就此沒落;不甘心佛爺的志向無人繼承;更不甘心汪家就這樣徹底銷聲匿跡。可那時候的他早就不是毛頭小夥子,經歷了滄桑的他決心要穩紮穩打,徹底從頭佈局、重整旗鼓。於是,他便重組九門,改稱九門協會;同時自己成立了穹祺公司,用以打點生意。幸虧當年支持他的人至今態度依舊,新月飯店在幾十年前的大火後雖然歷盡千辛萬苦的重建,也算在張日山和尹家人的共同努力下撐了過來。再後來,雖然老九門的各家晚輩紛紛組建了自己的家族公司,可是念在長輩們曾經的輝煌以及張日山極其特殊的身份、地位和輩分,便都響應了他的號召,加入了協會。

  生意越做越大,名氣越來越響。即使張日山明白今天的九門協會與當年的老九門截然不同,但心底裡總還是有了一些安慰,也算是對佛爺有了個交代。只是他念念不忘的,依舊是查清當年時間的原委,替佛爺與夫人討一個公道,算是讓他們能徹底安息。

  就在他長久以來無從下手的當口,突破點就這樣闖入了視線:一個月前,當尹南風拿著秋拍的宣傳冊給他看時,壓軸的拍品中居然有二響環!那一刻,張日山幾乎跳了起來……多少年都沒有這樣的衝動時刻了。

  「老傢伙,秋拍的開始日子在9月28日,香港。」

  「嗯。」

  再之後,他就收到了吳邪的消息,說是如果可以,他想於9月28日與自己見個面,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知。張日山下意識的認為是與二響環相關的消息,不然吳邪也不會將會面地點定在香港會展中心隔壁的酒樓。

  果然,吳邪口中這「二響環」三個字才剛出現,張日山的視線就直直地投了過來。

  其實要說起來,張日山在找二響環根本就不是秘密,但凡和九門有點兒淵源的人都知道這事兒。若是家裡有長輩說道說道,想回溯到佛爺與夫人出事的那年也不是不可能。各家甚至私底下都在傳,誰要是能幫張日山找回二響環,誰就能和窮祺公司做一輩子的只賺不賠的大買賣。

  被張日山如此盯著看還能淡定自若的人很少,偏偏吳邪就是其中之一。

  「張會長,想必您這邊也查到了,拍賣會那邊登記的賣家姓曹,叫曹毅河,今年62歲,是個房地產商。因為30年前拿到了S市的一塊兒地皮開發了新城市商圈而徹底發達。」

  張日山點點頭,「不錯,他的資訊不難找。」

  「的確不難找。可是這個姓曹的,就算往上推三代都和古董圈兒沒半毛錢的關係。如今不出手則以,一出手就是二響環。」

  吳邪說的這些張日山自然都清楚。如今這個圈子水太深,純粹的外行人冒冒失失闖進來的後果就是損失慘重買了一堆破爛兒,所以很多混這個圈子的人都是祖輩相傳。

  吳邪見張日山沒有開口打斷,就繼續說:「就算姓曹的是錢多的沒地方用,轉到古董上消遣消遣,但通常剛入門的人也是喜歡瓷器、玉器或者傢俱,它們要麼擺著顯擺,要麼圖個實用。可這二響環……說實在的,是意義特殊,但若不知其中原委的話,這就是個普通精緻點兒的鐲子罷了,弄不好拍賣的時候都會有價無市。」

  「你說的沒錯。只是……」張日山端起茶杯緩緩送入一口茶水,「佛爺、夫人那件事過去太久了,如今好不容易冒了頭。暫時只好但求結果不問原因,這個姓曹的必須查。」

  聽了這話,吳邪點頭,「是,曹毅河肯定要查。他要麼知道些什麼,要麼就是糊裡糊塗被人當槍使,總之是個切入點。您這次來香港,想必也知道他兒子今天正好辦婚禮,就在您下榻的酒店,所以是個很好的接觸他的時機。」

  張日山身為九門協會會長,一年到頭接到的拍賣會的邀請數不勝數。香港的分支機搆也會將每年這裡的幾次春拍和秋拍資料送過去。通常來講,除非出現什麼精品,不然他都是能免則免,儘量不出現。這一次特意動身前來,自然是為了二響環。

  「我確實想親自探探虛實。」

  吳邪心裡吐槽:好傢伙,這是要直接闖空門的節奏呀……不愧是張會長,說得理直氣壯。

  不過想想也是,對方是個經營了一輩子房地產的人,和自己這邊八杆子打不到一起。九門協會只是普通的商業協會而已,就算人脈眾多,可在當今這個時代也做不到手眼通天。直接動手倒是個最好的方法。

  自從溜到房間外點完菜後就一直安靜到現在的胖子終於又不甘寂寞了,「我說會長,需不需要我們代勞?」

  「不用,這事我親自去。」

  誰心裡沒點兒執念呢,吳邪和胖子都理解。話說到這份兒上就沒必要再糾結了。

  「那……張會長,二響環應該會被留到後天被拍,需不需要安排人拍下來?」

  吳邪這個用意也很簡單:二響環就是個「雷」,九門裡的人都盯著呢。可真若說誰會出手?恐怕還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人占多。張日山所處的位置、輩分自然高得不用說。但今時不同往日,這世界發展到2018年,還真不能用上個世紀的規矩來要求了。說白了,對如今的張會長來講,能低調最好還是低調些。


第三章

  03

  張日山差點兒就點頭了,他也完全明白吳邪的好意。只是又考慮了片刻,他最後搖了搖頭。

  「無論誰買,最後各家都會看到二響環回到我手上。既然如此,我親自去拍下來也沒有影響。」

  歸根到底這是張日山的事,吳邪開口問了算他客氣,對方既然已經做了決定,他也沒什麼好干預的。

  張日山知道吳邪來找自己絕不會僅僅是問二響環的事,只是有些問題,大家出發點不同,即便能夠做到殊途同歸,但到底是各自選擇各自的路。正好此時房間門被打開,侍者們魚貫而入地把盤盤碟碟都擺上了桌。借此機會,很好的打斷了剛剛的話題。

  等到房門重新被關好,吳邪已經領悟了張日山沒有說出口的話。胖子早就蓄勢待發,盯著不遠處的一盤蒸青衣準備動筷子了。

  張日山見目的達到,扭頭看看坎肩,「既然你老闆在這裡,你就回去吧。」

  這意外的吩咐讓坎肩愣了一下,看看張日山,再看看吳邪。似乎除了「好」,也沒什麼別的好說的。

  吳邪也算料到,沒多說話。

  「就到這吧,你們慢慢吃。」邊說,張日山已經起身。羅雀瞟了坎肩一眼,跟著張日山走出了房間。

  「哎呀,這是要我們自己買單嗎?早知道悠著點兒點了。」狀況外的胖子立即說。

  而坎肩也一下泄了氣一般坐了下來:吳邪可不似張日山,坎肩在老闆面前還是比較沒大沒小的。

  「老闆,你們到底在對什麼啞謎?怎麼……」憋了半天,坎肩總算問了出口。

  胖子一邊啃著骨頭,一邊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說:「什麼啞謎,讓你回來你還不樂意了。」

  「沒有沒有,就是意外。」

  「他張會長有自己要做的事,你胖爺這兒也是有大事要辦的。」

  反正胖子最擅長打岔,坎肩明明不是這個意思,卻被他說得暈乎了。

  吳邪看著坎肩搞不清狀況的表情,實在不忍心之下開口解釋說:「張會長最糾結的事情有兩件:當年張大佛爺的案子,和汪家人現在究竟在哪。合計下來,兩個問題最後都指向汪家,所以他想和汪家有個了結;悶油瓶也在查汪家,也想和他們有個了結,因為他是張家族長,但他的了結不單單是為滅了他們,而是為了了結張、汪兩家的宿命。兩個人的目標都是汪家,但出發點有微妙的不同。為了避免在調查的過程中出現分歧,索性互相不多做說明就罷了。最後要是能殊途同歸自然最好,若是發生不愉快,至少我們彼此都能留個後路。」

  「那你為什麼剛剛要盯著二響環說?」

  「都說了是心結,張會長出現在這裡,擺明瞭就是沖它來的。我如果不現身,他會完全按照自己的步調去查;如今我現身,他肯定能想到這裡面有我要查的東西。他肯來赴約,就說明他願意給我們小輩面子,收斂低調一些,不會找我們彼此的麻煩。」

  「能有什麼麻煩?」

  「很簡單,就說這曹毅河吧。如果沒有顧慮的下手,那張會長會不會派個人把他給綁了,再細細詢問……」

  坎肩嘴角抽了抽,小聲說:「我覺得張會長應該不會直接綁人吧……」

  吳邪歎了口氣,拿筷子敲了敲眼前的盤子,「我這不是隨便打個比方嗎,別較真,滿大街的監控誰會真去綁架……如果他選擇簡單粗暴的方法,見效快,卻打草驚蛇。我猜,他是覺得沉寂了那麼久毫無破綻,索性拿根棍子把水攪起來。只要一動,就會有破綻。可現在我主動找他見面,他就會知道我也在盯曹毅河這條線,進一步他會推斷,我可能不想搞這麼大動靜,不然不會急匆匆的找他。就算退一步,他猜不到我的想法,以張會長這樣謹慎的人,他就不會輕易下手了。這麼一來,局面暫時就亂不了。」

  「哦……那會長他讓我回來老闆您這兒?」

  「我要行動,他應該是怕我缺人。」

  「原來如此。」

  王胖子見他們二人沒完沒了的說,直接開口不耐煩地說:「你們倆快歇會兒吧,趕緊吃飯,那些話都可以等吃完了再說。快!快!快吃!」

  一個婚禮,對新娘來講是一生中最重要的時刻之一,對一個伴娘來講,卻是個徹頭徹尾的苦力現場。一晚上陪著袁曖換裝、敬酒、走流程,別說是吃飯喝水了,梁灣簡直連坐下都是癡心妄想。到後來她還幫新娘子擋了幾杯酒。自從那辛辣的液體順著喉嚨滑入肚後,她就有種微醺的感覺了。等總算到結束時,梁灣就只想趴下了。

  她和新郎其實算不上多熟念,對方說了幾句感謝的話後就算完成任務。倒是袁曖看梁灣疲憊不堪的樣子,忍不住拉著她的手關切的問候。就算真不舒服了,也沒有在婚禮結束後就麻煩新娘的道理。梁灣擺擺手表示沒事,說早點休息就好。

  此時新人的父母都聚到一起,兩位喜悅全擺在臉上的夫人都拿出紅包塞給梁灣。

  「灣灣,今天真是太辛苦你了。」說話的是袁夫人。

  梁灣和她還挺熟的,在聽了這話後連忙笑道:「哪裡哪裡,我和小曖關係這麼好,必須的呀。」

  「那你後面幾天什麼安排,要不要在香港多玩兒幾天呀?阿姨可以幫你安排安排的。」

  「沒關係,我是訂的1號回順京,明天我自己隨便轉轉就好,阿姨您別麻煩了。」

  「也行,你們年輕人有自己的安排。有什麼需要的就和阿姨說,別見外!」

  站在一邊的曹夫人也是笑眯眯的看這梁灣。雖然沒什麼交流,卻給梁灣留下了不錯的印象。

  到最後,等梁灣重新回到自己房間裡,徹底放鬆下來仰面躺到床上的時候,居然已經快12點。

  「我的美容覺……」嘴裡碎碎念著,雖然她就想躺在床上翻滾了,可對於護膚美容來講,連妝都不卸簡直是自掘墳墓。不好好地洗臉做面膜,怎麼能安心閉眼!

  不停的自我激勵及自我催眠,梁灣在浴室裡花了45分鐘才算搞定……結果,她的肚子又開始刷存在了。

  「咕……咕嚕……咕咕嚕……」

  「天哪,真是天要亡我。」讓梁灣恐懼的不是一個人吃飯,而是「夜宵」,多少肉都是吃夜宵長出來的。可誰讓她今天真的水米未進了大半天,現在放鬆下來就覺得餓是個很正常的事情。

  天人交戰了幾分鐘,她還是敗給了肚子,任命的起身換衣服。


第四章

  04

  身處香港,想在三更半夜找個小店吃夜宵並不難。

  頂著滿滿罪惡感的梁灣一邊誠心祈禱「絕不長肉」,一邊就近拐進了一家亮著燈的店面。令她意外的是,店面不大,人卻不少。梁灣下意識地拿起了手機看看時間……

  嗯,淩晨12點57分,很好,挺熱鬧。

  等店員把一份魚片粥端上來後,梁灣拿起手機開始享用。這次來香港她是一點兒功課都沒做,一方面覺得這地方方便,即使不提前做攻略到時候走走逛逛也沒問題;再一方面,平日在醫院上班根本忙的沒時間逛街,這次來香港她就只想在酒店和商店裡度過,別的地方壓根沒興趣。

  相冊裡的照片一大堆,都是晚上婚禮的時候別人幫忙拍的。回想自己就忙著圍著新人轉圈,似乎錯失掉一個好好的認識有為青年的機會,真是鬱悶的捶胸頓足。

  梁灣喜歡帥哥,非常喜歡!雖然她已經做了快10年的醫生,在醫院裡已經足以獨當一面,平時帶著實習生轉悠了,可在她內心中,她始終就覺得自己是個小女人。愛花癡、愛浪漫、愛那些冒著粉紅泡泡的小桃心……她從很早以前就下定決心,這輩子一定要和一個帥哥生活在一起。

  「哎……我這是錯過了多少青年才俊呀……」

  手指劃動著螢幕,一張張看著照片,梁灣嘴裡碎碎念叨著。

  就在此時,她看到街上一輛黑色的轎車停了下來,上面下來兩個中年男人。那兩人都從後座下車,一前一後走向這家小餐廳的隔壁。

  「那不是袁叔叔,和新郎的父親……嗯……曹什麼來著……嗎?」剛剛為了圖方便就做到了最貼近門口和落地窗邊的座位,卻不想這麼一抬頭就看到如此場景。梁灣心裡嘀咕,「都後半夜了,他們兩個人這是在做什麼?」就算和新郎的父親曹先生不熟,袁曖的父親袁覺可是絕不會被梁灣看錯的。

  忽然,梁灣回想起婚禮之前袁曖和自己吐槽過,說是她父親說過,舉行完婚禮可以順便和生意夥伴聚一聚。可需要在這個時間點聚嗎?

  還容不得梁灣繼續好奇下去,背後就傳來推門的聲音。她一轉頭,進來的是三個學生模樣的男生。搖了搖頭,一旦剛剛微妙的思緒被打斷,她都覺得自己有些好笑。中年男人的世界自己怎麼可能知道,對方就算真約了人三更半夜談生意,最多說明人家努力奮鬥。又不是拍電影,哪有那麼多陰謀,還是看看周邊地圖,決定明天去哪裡掃貨才是關鍵!

  黎簇、蘇萬和楊好三個人進了店就直沖窗邊的座位。最貼近門口的位置被人占了,他們只得往裡走了一桌。店裡人雖然人不少,也還算熱鬧,可他們三人還是對看一眼,心下了然,接下去最好小點兒聲音說話。

  蘇萬特別自覺的跑去點單,黎簇和楊好坐下後,眼睛朝著外面看去。

  「你說這吳邪大半夜讓你來盯這倆大叔,到底為啥?」楊好皺了個眉頭問道。

  「我怎麼知道,我這都讀大學了,吳邪還不放過我。第一個長假就被壓榨。」黎簇一肚子牢騷沒地方發,「就會給我找麻煩。」

  「算了,他不是給你報銷嗎。」

  「我謝謝他了,誰要來這裡,我原本還想著這7天可以睡懶覺、打遊戲,享受大一的自由自在呢。」

  蘇萬點好吃的,也坐了回來,「鴨梨,你說那兩個大叔……會不會是黑社會呀?香港不是很多古惑仔嗎?那我們這麼盯梢不是非常危險?鴨梨,鴨梨,會不會有槍戰呀?」

  「你想什麼呢,誰家收小弟會收這種大叔?」還沒等黎簇開口,楊好先翻了白眼。

  黎簇也擺出一副「你電影看多了」的表情,「怎麼可能,你來香港多少次了,什麼時候遇到過槍戰?」

  蘇萬卻還是縮著脖子小聲說:「我自己來當然沒事,可這次是吳邪讓我們來的……」

  聽他這麼一說,黎簇和楊好同時沉默,竟然還想不出反駁的理由。

  回想一年前黎簇首次見到吳邪就被他二話不說拎到了沙漠,「遊歷」了一圈,似是而非的知道了一些所謂「九門」的資訊,當想再多問點兒資訊的時候,吳邪就消失了。當時那種鬱悶的感覺……黎簇現在想來都覺得胸悶。結果他又過回了普通的生活。複讀、高考、隻身前往京市讀書……就在他要仰天長嘯,只當過去的一年做了一場夢,的時候,吳邪突然又出現了。

  那天晚上,黎簇吃好晚飯溜達回宿舍的時候,看到宿舍樓門口站著的吳邪,他下意識地狠狠掐了自己的臉。吳邪就只撂下一句話:「9月28號到香港君悅酒店,盯著這兩個人,直到我聯繫你。」接著扔了一個信封給黎簇,然後頭也不回的走了。

  等黎簇反應過來拆開信封,裡面躺著三張機票和兩張照片:機票上的名字是黎簇、蘇萬和楊好,照片上的人是他回去好一通調查才查到的名字:曹毅河和袁覺。當他意識到自己可能又要被吳邪踹到坑裡的時候已經晚了,吳邪又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哎,不管了,我們都盯了一天了。無論如何也要等到吳邪聯繫我,看他這次又搞什麼鬼!」黎簇甩甩頭,將思緒收回來,「我覺得還是應該到隔壁去看看。這麼坐在這裡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可是那邊門口有保安,我們怎麼混進去。」蘇萬連忙說道。

  楊好也不贊成黎簇的建議,「沒錯,我支持蘇萬。再說了,那個吳邪只說跟著,又沒說要知道細節。我們這也夠對得起他了,大半夜也不睡覺。」

  少數服從多數,黎簇只好無奈的繼續坐著。

  蘇萬站起身來活動活動,順便去把點了的飲料和點心端了回來。就在他路過梁灣那一桌時,他眉頭一皺,停頓了兩秒。接著猛地想起了什麼,連忙走回座位。

  「鴨梨,好哥!」因為自己這桌就和梁灣的桌子背靠背,蘇萬進一步壓低了自己的聲音。

  「幹嘛?」黎簇不知道又出了什麼事讓蘇萬神經過敏,視線不離窗外的應了一聲。

  「好哥,你看我們前面那桌,就那個女的!你看是不是婚禮上的伴娘呀?」

  黎簇自己坐一邊,正好背對著梁灣,而蘇萬與楊好坐一邊,一抬頭正好能看到正在刷著手機喝粥的梁灣。楊好聽到這話,抬起頭來望過去,然後和蘇萬對視一眼,「還真是,沒錯沒錯,真是!」曹毅河和袁覺正好是今天一對新人的父親,為了盯他們二人,這人可是足足蹲守婚禮一整個晚上。這才散場沒幾個小時,肯定不會認錯。


第五章

  05

  楊好到底機靈,在他抬頭確認過蘇萬說的沒錯之後,立即舉著手機假裝在使用,然後一連拍了好幾張照片。只可惜梁灣都是低著頭,看不到正面臉。

  「給我看看。」黎簇拿過來瞧了瞧,錯不了,「照片先留好。」

  「鴨梨,你覺得她有問題?」蘇萬小心翼翼的輕聲問。

  黎簇皺著眉頭把手機遞回給楊好,搖搖頭,「不知道。不過她今天忙了一天,大半夜不睡覺跑到這裡,那兩個人又在隔壁……這麼短時間內頻繁的交集,會是巧合?」

  楊好抬起手抓抓頭髮,「你說這吳邪也沒說那倆人到底什麼問題。」接著他一拍身邊的蘇萬,聲音裡帶了幾分興奮,「你們說,這女人和我們一樣?」

  「啊?吳邪還找別人盯那兩位大叔?」

  「嘿……我說你怎麼聽不出重點呀!」楊好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目標相同,可卻是不一樣的東家,懂嗎?」

  黎簇握著杯子,考慮了一下楊好的話,點點頭,「總之她有問題的幾率是5成,先記下來總歸沒錯。等到時候吳邪聯繫我,我也可以問問他。」

  沉迷於自己手機無法自拔的梁灣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經上了別人的嫌疑名單。

  等粥喝好的時候,她早已忘記剛剛出現過的曹毅河與袁覺?。

  待她站起身準備離開時,發現前面桌坐的三個男生同時抬頭將目光投向了自己。梁灣默默的反思了一下是否是自己的動靜太大了,接著便背起小包離開了。邊走,還不忘內心碎碎念了一句:「如今的小鮮肉顏值可真高呀。」

  張日山自從和吳邪見完面就直接回了酒店。羅雀跟了他一路,看著他臉上的表情紋絲不變,心中也是有好奇的。只是自己已經跟著會長兩年多,他的性格多少也能瞭解了些。對於張日山想說的,他會毫不顧忌給你講個明白;可若是他不想說的,你就算磨破嘴皮子,也沒人能撬的開他的嘴。

  打破沉默的人是張日山。

  「羅雀,你去聯繫一下尹南風,告訴她今天和吳邪見面的內容。」

  「是。」

  原本還想再補充一句,但在要開口的瞬間,張日山還是打住了。羅雀看了他一眼,他搖搖頭道,「沒事了,你先去吧。」

  他沒說出口的話,是九門協會內部有問題。只是透過手機他不想把話說得這麼直白,有些事情還是等回去見了面再說比較好。

  九門協會有問題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今時不同往日,想要把九門中人擰成一根繩子談何容易。如今二響環現世,這就意味著汪家又開始蠢蠢欲動。自從吳邪去年闖了一番沽潼京,各家蠢蠢欲動的到現在還不安分。要不是他們實在無從下手,指不定幾家人已經出動了。

  張日山知道,自己現在最需要做的就是理清頭緒。剛剛收到二響環消息的時候,自己已經太過衝動。歷經百年,無論是國家動盪或是九門之亂他都經歷了,也都挺了過來……一定要沉著下來。

  現在的問題:首先,為何二響環此時以拍品的身份高調出現;其次,如果曹毅河是突破口,而自己又因與吳邪相約而不能大張旗鼓的查,那該怎麼辦;再次,吳邪與自己共同的目標是找到汪家,但他的目的是為了幫族長張起靈,自己的目標是幫佛爺與夫人,所以這其中是否有衝突;最後,九門中人究竟誰是幫手,誰是禍頭。

  閉著眼睛,手指一下一下地敲打著手機,張日山在腦海裡分條逐列的羅列開來。只可惜,不待他考慮完畢,鈴聲就打斷了他的思路。

  低頭一看,是尹南風。

  「喂。」

  「老傢伙,你和吳邪之間的交易,與新月飯店有何關係?」尹南風向來和張日山說話都是直截了當。如今接起電話連句寒暄都沒有,直奔主題。

  「與新月飯店無關,所以新月飯店也別趟這渾水。」

  「自然如此。」

  「還有事嗎?」

  尹南風內心吐槽,嘴上「哼」了一下,接著說,「先前得到的消息,陳金水現在也在香港。」

  眉毛一挑,張日山的語調雖然上揚,但表情沒變,「哦?」

  「好了,消息我也給你了。」說罷,尹南風直接掛斷了電話。

  「陳金水……陳家……」

  張日山現在最怕的就是風平浪靜。一潭死水就根本沒有下手的餘地,只要有顆石子激起點兒水花,那才有開端。只是他沒想到,這陳金水如此沉不住氣,隨著二響環的出現,全都一個個全部冒出頭來。

  不知道何時又回到張日山身邊的羅雀看著會長的微妙的表情變化,開口道:「會長,需不需要去查陳金水?」

  擺擺手,將手機放到了桌面上,「沒事,隨他去吧。這邊沒什麼人手,不搞大動作。」

  「是。」

  「這次的目標只是後天拍下二響環,其他的等回到順京再說。」

  「是。」

  雖然張日山並不打算出頭,但沒想到還是沒能安生的回順京。

  他和吳邪說過會自己拿下二響環,可到底不會真的自己進會場舉牌子拍賣。鑒於此次只有羅雀一人隨行,艱巨的任務自然而然就交到了他身上。

  羅雀離開房間前,張日山只有一句交代:不用管錢,只要拿下就行。

  這裡不是新月飯店,當然沒有點天燈這會事兒。不過羅雀心中還是快速閃過了一下「扮演土豪」的微妙氣氛。到了會場才發現坎肩居然也在場,一問之下,原來是吳邪派他過來搭把手。

  張日山一個人坐在房間裡看手機處理工作。此時吳邪的資訊映入眼簾。

  「兩條魚雖然不同品種,可卻養在一缸水裡。」

  隔了半分鐘,又一條。

  「小鬼和他女朋友來玩兒,給什麼見面禮好?」伴隨資訊的,還有一張照片。

  前前後後看了兩遍資訊,張日山轉頭望向窗外,順便歎了口氣。自己和吳邪從沒設定什麼暗語,但彼此也都知道很多事情不方便在資訊裡說的太直白。只是這兩條……

  「兩條魚」指的肯定是曹毅河與袁覺。

  「不同品種」,莫非兩人並非真正的一路人。

  「一缸水」是說雖然不同路,可目前確實一個陣營。

  這條消息不難理解。之後這後面一條……

  「小鬼」。張日山閉眼回憶了片刻,去年吳邪去闖沽潼京的時候就帶了一個小朋友,自己雖沒見過那孩子,但好像是個叫黎簇的高中生。他還知道吳邪前陣子來過一次順京,沒驚動什麼人,當天就回去了。看樣子這次是又帶上這個小朋友了。

  「女朋友」……暫時不清楚。這也不怪張日山想不到,實在是吳邪的腦洞太大,莫名其妙的一句話該怎麼解讀?倒是這張照片……這個女人有點……

  忽然,他眉毛一挑。她不是那天在電梯口遇到過的匆匆而過的那個女人嗎。雖然衣服、髮型全都不同,但肯定沒認錯。

  這女人……有問題?


第六章

  06

  電話那頭的黎簇看到吳邪竟然發了這麼一個莫名其妙的短信,連忙抬手去搶他手機。無奈武力值實在不夠高,只能眼睜睜看著他點了發送,順便附上一張照片。

  時間往回推……

  三人好不容易盯梢定了大半夜,看著兩位大叔回了酒店房間才算松了口氣。那時候他們已經困得東倒西歪,恰好此時,吳邪的電話打了進來。內容又是簡單的吩咐:跟蹤結束,好好休息一天,第二天早上10點酒店房間見。

  「昨天淩晨,我就是困得腦子頓住了才沒懟你!」黎簇至今想來依舊憤憤不平。自己自從遇上吳邪後就晦氣纏身,甩都甩不掉。仿佛之前的十八年積攢的不祥一口氣全部噴發,擋都擋不住。

  吳邪壓根兒不會在乎黎簇的嘮叨,「行,這次做的不錯。」

  「做得好也不見你給報酬。」

  「行呀,等你什麼時候來我那小鋪子打工,我就給你開工資。」

  一擺手,黎簇發現吳邪又要打岔,於是連忙把話題往回拉,「話說,這女人是誰呀?」

  「梁灣,袁覺女兒袁曖的朋友,上了同樣的小學、初中和高中,高中。後來這姑娘讀了醫科,袁嬡出國留學。」在這些基礎資訊上,吳邪毫不保留的一口氣說了出來。要說他查的也挺快,昨天淩晨和黎簇通過電話後收到的照片,這一天多的時間已經有了不少資料。

  黎簇盯著梁灣的照片,「她有問題嗎?」

  「不知道,所以我才給張會長髮過去,看他的關係能不能查到。」

  「那你幹嘛說是我女朋友!」

  「張會長都沒見過你,你慌什麼。」

  「這是原則問題好嗎!」

  梁灣在酒店房間裡又是一天睡到自然醒。像這樣在高級酒店被安排好了吃住一連好幾天,簡直太幸福了。

  在被子裡翻滾著,順便把手機拿出來,裡面是兩條小毛的留言:

  「梁醫生,飛機晚點。」

  「梁醫生,準備起飛,等會兒見。」

  要說昨天梁灣做的最偉大的事,就是動員了小毛到香港玩兒兩天的「壯舉」,美其名曰「大好假日怎能閑賦在家」,實則目的「一個人逛街無聊,多個人還能多兩個空箱子裝行李」……經過長達3個小時的遠距離聊天轟炸,小毛最終還是扛不住,任命的定了酒店和機票,第二天一早踏上旅途,來給「閨蜜」做苦力了。

  現在的時間是上午10點45分,自己還有充分的時間拾掇一下。看在小毛如此配合,等會兒見了面就先請他好好吃一頓!

  打定主意後,梁灣便哼著小調出了被窩,朝浴室進軍……

  只是梁灣絕對想不到,此時在隔著走廊另一頭的一個房間中,張日山正盯著她的照片,腦子裡做好的決定已經轉了一圈……

  張日山的想法其實很簡單:吳邪不會莫名其妙給自己一個姑娘的照片,既然種種跡象顯示出她與目標人物軌跡過分重疊,那就過去探探底。就算她沒問題,從這裡迂回的套一些曹家與袁家的資訊也是好的。

  目前他的精神狀態還挺放鬆的,因為剛剛收到羅雀的消息。二響環已經拍下來,雖然價格不菲,但錢財畢竟乃身外物。

  忽然,門鈴響了起來。

  身為九門協會會長,經過了那麼多風風雨雨的張日山一直都有很好的危機意識。此時他的第一反應就是離開了視窗,貼牆走向門口,從身體到精神立即警惕起來。他手邊沒有武器,況且他也不習慣使用。羅雀剛剛才報備,算上他與拍賣公司的交接以及回來的路程時間,目前是不能指望他。

  門鈴又響了一下,同時伴隨著幾聲敲門聲。

  已經移動到門口的張日山透過貓眼看,見門外是個紮著頭髮、穿著酒店客房服務天藍色制服的女人。因為身高關係,對方又低著頭,所以看不到長相。

  是……汪家人吧?

  人都直接殺上門,逃跑肯定不可能,況且張日山有足夠的自信搞定門外這個人。當然,他不想高出太大的動靜,驚動了酒店的人就不好了。

  開門,那女人一仰臉,竟然帶了一個白臉面具。而就在那一刹那,她拔出了一把匕首,朝著張日山狠狠刺了過去。

  對這一連串動作,張日山憑著下意識側身閃開。那女人一刺撲空,還沒來得及轉身再刺,他帶著風的拳頭已經打到了她耳邊,倉皇之下,連忙低頭閃躲。

  其實只要雙方出手過了兩招,彼此心中就能有個底。恐怕誰都說不清張日山的功夫究竟有多深,汪家人如今出人行刺的出發點很簡單:其一,九門協會和穹祺公司在香港的人脈絕不比順京,張日山客場作戰,這算占了個地利;其二,此次張日山低調出行,只帶了兩個人。這兩天下來,一個重回吳邪手下,另一個一早被他派去拍賣現場,此時此刻正是他孜身一人,人手單薄、戰鬥力最低的時候,應該勉強能算個人和。

  想法沒錯,計畫安排也很合理,只可惜,老天不幫他們……因為張日山實在太強。

  張日山遊刃有餘地格擋著她一刺一劃,一步步往房間裡面退。就在刺客又一次發力,舉臂揮過來時,他撤手地動作慢了一拍。

  頓時,血腥味浮現。

  女刺客似乎是被這一下攻擊得手而激勵了一般,動作更加亢奮,下手也更加淩厲。張日山的左手背雖然出現了一道血痕,可他卻連眉頭都不帶皺一下,還手的節奏絲毫未亂。

  一黑一藍兩到身影交錯,已經過招了1分鐘,那女人的動作明顯開始遲緩下來,不過張日山的左手上也新添了三到劃痕。

  就在他找到了一個空隙,想要抬手直奔她後脖梗時,對方突然身體一歪,倒在了地上。緊接著一襲白色身影閃入,下手可謂快狠准。前後不過四五個拆招,他膝蓋就狠狠頂住此刻的腰,一手反擒對方雙手,另一隻手直接一抬,敲暈了她。

  張日山已經好整以暇的站在一邊,見他動作乾淨俐落,這才開口,「怎麼這麼快就好了?」

  趕回來的人自然是羅雀。他再次確認刺客已經躺倒喪失攻擊力,這才起身回答道:「當時給您發消息的時候就已經交接完了。」

  點點頭,張日山隨後蹲了下來,直接摘了刺客的面具。是一張陌生的臉。羅雀也湊過來看了看,然後搖頭表示不認識。

  「應該就是個死士罷了。」站起來,張日山想從口袋裡掏手絹,這才想起手上還有四條劃傷。

  羅雀從一進門就聞到血腥味,只是當時急著出手幫張日山解決刺客,所以來不及看是誰受了傷。如今會長左手上那明晃晃的四條血痕真是扎眼。「會長,您的手?」


第七章

  07

  「沒事。」

  「那我去買些藥。」

  「不急。」傷口看著雖然可怕,但都不深,趁著剛剛羅雀解決那人的功夫,張日山已經隨手拿了條小毛巾包了一下,「二響環呢?」

  羅雀從懷裡掏出了一個簡易包裝,想來這拍賣公司也夠小氣的,無論你花了幾位數的價錢拍下來的東西,在他們手中不過就像個簡單物件似的沒什麼特別。

  張日山意識到自己的情緒有些激動,這個丟失了大半個世紀的鐲子總算又回到了自己手上。他原本想仔細擦拭一下,但又不希望二響環染上血。於是只得就著盒子一起收到了西服內側的口袋裡。

  面對此情此景,雖然羅雀對張日山的傷口更加上心些,可明顯比較麻煩的問題是地上躺著的這位失去知覺的人。考慮的片刻,他開口問道:「會長,剛剛坎肩也到過拍賣會場。我們現在這狀態,是否需要請吳老闆那兒幫忙……」

  「行。他們善後完,叫人吧這裡收拾好。」

  「是。」

  張日山抬眼看了下手錶,接著看著羅雀說:「你聯繫坎肩吧,好了之後和我去個地方。」

  「是。」

  梁灣再次收到小毛的消息,是她正好把面膜摘掉的時候。他已經拿好行李準備去找機場大巴,到這邊也用不了多少時間。秉持著「絕不在酒店裡吃正餐」的原則,梁灣留言給小毛,說是會去停車點等他,然後一起吃了午飯再回酒店放行李。這還把小毛著實感動了一下。

  鑒於對周遭的店面沒什麼概念,梁灣快速挑選了一身休閒服,以及化了個簡單清透的妝,戴了副紫灰色的金邊墨鏡,接著便挎上小皮包開拔了。

  她哼著小調,踏著高跟鞋,一直走到電梯廳才發覺這裡已經站了兩個人。原本還想繼續唱兩句的她立即收了嗓子……嗯,公共場合,還是考慮一下自身形象比較好。

  那兩個人沒回頭,梁灣就下意識地打量了一下眼前這個西裝背影。看樣子個頭高挑,身材不錯,髮型還算俐落,這身西裝看起來剪裁得體,顏色看著非常沉穩。隨著視線向下移,終於,她壓低了下巴,抬手按了按墨鏡。

  「那個,這位先生,你的手是受傷了嗎?」

  早在梁灣的高跟鞋「噠噠」聲響起,張日山與羅雀就不會忽略身後突然出現的人。況且她打量人的目光可真是一點兒都不帶掩飾,搞得羅雀差點兒就想轉身了。結果沒想到,她自己先開了口。

  可能但凡是做醫生的,當看到有人受傷時,多少都會出於本能的有所行動。梁灣雖然清楚自己性格中存在一些不靠譜的因素,可對於身為醫生的職業操守與常規反應還是很有信心的!當然……以她識人的經驗,背影如此出眾,正面臉的樣子還是值得賭一把的。如果是個帥哥,那就是中獎了;如果長相平平,那自己也是救死扶傷。裡外都不虧。

  羅雀先轉過身,看了梁灣一眼。他沒看過吳邪發給張日山的消息,可他記得那天晚上在電梯廳的擦肩而過。在羅雀眼裡,只要不對張日山發動攻擊的人,他就用不著急著抬手擋。

  其實羅雀的相貌已經非常值得讓梁灣肯定了,她把墨鏡推推好,擺了個一本正經的樣子繼續說:「他的手受傷了嗎?就這麼用毛巾一裹可不行。」她非常肯定眼前的西裝男手上帶傷,不然正常情況下,誰會在手上裹一塊毛巾出行呢。

  張日山光聽聲音就知道身後說話的女生就是梁灣。原本還想著回順京後找理由接近一下,想不到老天給了個好機會。他緩緩轉過身來,看著她,故作不識的開口道:「你是?」

  腦內瞬間炸開煙花是什麼感覺?怦然心動到窒息是什麼感覺?就在此刻眼中只有你是什麼感覺?梁灣算是徹底體會到了。剛剛羅雀轉身,她只覺得「哇,好帥的小鮮肉」,而這位西裝男轉過身來的瞬間,帶來的就是大腦一片空白。

  如過眼神會說話,此時即使隔著墨鏡,羅雀都能讀出其中的情緒。他看了看會長,再看了看眼前這位姑娘……似乎還是不說話比較好。

  張日山可就從容多了。這麼炙熱的眼神投在自己身上,照樣可以在嘴角掛著一絲若有似無的微笑,給與對方一個極其意味深長的回視。

  直到「叮」的一聲,打破了這微妙的時間靜止。

  梁灣微微別過頭,暗自警告自己「不要花癡!不要貪戀男色!要淡定!」,接著似乎是擔心對方直接轉身上電梯一樣,趕緊說:「那個,你好,我就看到……」邊說,她一邊抬手指了指正被毛巾包裹著的那只手,「你的手……?」

  張日山稍抬左手,伸到梁灣面前,「我的手的確受傷了。」

  「你這是賓館的方巾吧,就這麼纏著不乾淨,還是及時處理一下比較好。」梁灣可不知道張日山的身份,所以說起話來不會畢恭畢敬,再加上如果套上醫生與傷患的關係,她的語氣反倒帶了一些強勢。

  「我不會弄,打算去醫院。」

  「我會呀,我幫你。你沒買旅遊保險就去醫院的話很貴的。」話才出口,梁灣就後悔了……

  這家酒店是什麼檔次?光普通標準房一晚至少就要3000港幣,更不要說這層的高標房間了,若不是袁家幫她訂的,她打死也不會選這裡住。再看看人家的西裝,雖然品牌不詳,可看起來絕對不便宜。這種情況下和他提錢……果然,見了帥哥,尤其是這樣的極品帥哥,腦子都僵掉了。果真是「美色誤事」。

  張日山現在的表情已經掛上玩味了。之前剛剛得到她的照片,根本沒來得及找人查,結果沒想到竟是這麼一個性格的人。那點兒小心思全寫在臉上。至於羅雀……羅雀已經沒眼看了。

  就在梁灣快要抓耳撓腮的時候,張日山那透著淡定的聲線再次響起:「好啊。」刻意拉長的聲線成為了最好的呼應。

  梁灣聽到這裡,先是一下驚訝,緊接著伴隨一陣狂喜,再跟著就是輕咳兩聲掩飾一下剛剛的尷尬。一系列心情、動作調整完畢後,她再次直面張日山說:「我是可以幫你處理,可我身邊沒有醫藥箱,要先去買些材料。」

  「羅雀。」

  「是。」低頭做恭敬狀,羅雀非常清楚此刻就需要自己降低存在感。

  「幫……」

  「我姓梁,叫梁灣。」

  「幫梁小姐買些清創包紮的工具。」

  「是。」

  「我那兒雖然沒有紗布,但有酒精棉,要不……」

  「多謝梁小姐,那就麻煩你了。」


第八章

  08

  直到兩個人站在門口,梁灣才想起來自己出門時匆匆忙忙的,此時裡面可謂一片狼藉。讓帥哥看到自己的房間的邋遢樣子是絕對不能被接受的!

  「嗯……稍等!」

  刷卡、開門、關門,三個動作一氣呵成,梁灣連給對方開句口的時間都沒留。坦白講,活了這麼多年,張日山已經記不得自己上一次吃閉門羹是什麼時候了。

  低頭……眼睛望向地毯的張日山默不出聲。

  他在想梁灣。她出現的突然,打亂了自己原先安排好的節奏,畢竟他總是秉持著「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的基本原則,在準備補充的的情況下就出手是十分不明智的。目前對她的瞭解,除了她剛剛自我介紹說了名字外,其他資訊全部空白。不過轉念想想,恰好也正是因為一無所知,所以不能放過這個接近的機會。

  梁灣收拾的速度相當快,不消兩分鐘,房間門就重新被打開了。

  「請進。「她已經摘了墨鏡,小皮包也不見了。

  張日山看到她的笑容,燦爛中又帶了一些緊張。他點了下頭,便進了房間。

  過於空曠的桌面,恐怕是她一股腦地將東西都劃進了抽屜;床鋪雖然鋪了,但很清楚的留下了拍打的痕跡;稍遠的窗邊有圓座與茶几,看著還算整潔。

  「那個,你先坐吧,我拿一下酒精棉。「

  「謝謝。「

  「哎呀,你那位朋友不知道我的房號,你給他發個消息吧。「

  張日山一邊應了一句,一邊坐下來,倒是真依照著梁灣的話給羅雀發了房間號。

  直到梁灣拿著酒精棉瓶子坐到張日山身邊,她已經心裡默默念了無數次的「冷靜、淡定「了。身為醫德良好、職業技術過硬的醫生,無論此時的她處於多麼花癡的心態之下,只要拿上專業工具,手法還是很俐落的。

  張日山就這麼抬著手,看梁灣小心翼翼地拆下毛巾,拿著他的手翻過來轉過去的看了一圈,然後松了口氣的樣子。能感覺到她指尖的冰涼,也能感到她翻動自己手掌的時候帶有的主動。

  「你這傷確實沒事兒,不深,也不用縫合。清創之後上些藥包紮一下就行。別沾水,別用力,要不了幾天就能好。「

  「你很專業。「

  「是吧!」被肯定了的梁灣心情非常好,她抬頭看了看對方的眼睛,「剛剛忘了說了,我是醫生。「

  原來如此,怪不得她檢查傷口的樣子這麼專業。

  似乎是話頭挑起來了,梁灣的膽子也大起來了。好不容易讓帥哥進門幫他個忙,必須要主動聊天呀。她一邊拿棉球,一邊問:「對了,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張日山。「

  他沒有說工作的打算,梁灣也覺得無所謂。反正看他的打扮大概就是個生意人。

  「那你這傷是怎麼弄的呀。「她左手扶著張日山受傷的手腕,右手拿出酒精棉團,「應該會有點兒疼。」

  「切水果不小心。」

  張日山挺直地坐在沙發裡,因為要讓對方方便抓著自己的手腕而身體稍微有些前傾。整個身體向右側微轉,閑來無事的右臂撐在膝蓋上,右手則握成拳頂著下顎。雖然有兩張單人沙發,可如果梁灣也坐在沙發上,那兩人間的距離會令她不方便操作,於是她索性俯身蹲在了張日山的右手邊。如此一來,張日山的姿勢到正好可以好好打量一下眼前的人了。

  聽到張日山給出的解釋,梁灣下意識反應是不信的,畢竟水果刀的厚度就算真的割一個口子也不會呈現傷口皮肉輕微外翻,況且就算再不會做家務的人也不至於切割水果就搞得手上如此嚴重的掛彩。做醫生這麼多年,憑肉眼就算不能斷定真正的工具,但十分不靠譜的選擇也是能排除的。只是她完全沒多想。或許是因為張日山實在帥得令她一眼難忘,或許是身處陌生的環境心境總是有些不同,或許是對方談吐給她留下的只有濃濃的正派氣息……反正,她決定暫時放棄理性思考。

  「那可要小心點兒。」話一出口,梁灣自己都嚇一跳,這語氣中居然夾雜了一股撒嬌的語氣……

  「梁醫生是來旅遊嗎?」

  「算是吧,參加朋友的婚禮,順便旅遊。」

  「還要在這邊玩幾天?」

  「我明天就走了,要回醫院輪班。」

  「是嗎。」

  聽到這聲語氣平淡的反問,梁灣抬起頭來,卻沒想到正對上對方正打量自己的雙眼。突如其來的四目相視,成功地把梁灣剛剛因為專注于清理傷口而冷靜下來的心激得又是一陣緊張亂跳。

  對視三秒鐘,梁灣趕忙重新低下頭繼續手頭工作,同時開口道:「先前請假時間有點長,醫院叫回去輪班我也不好意思拒絕。」

  「梁醫生真是盡職盡責。」

  「哪有。」說完,梁灣向後直起腰,站起來坐到沙發上,「可以了,等會兒你朋友買回了繃帶我再幫你包紮上就好。」

  張日山的左手維持著剛剛姿勢沒有動地方,眼神卻是直接落在梁灣身上,「這次真要謝謝梁醫生。」

  「不用不用,我這也是醫生的職業病……」

  「總是要感謝的。」

  「那你請我吃飯唄。」

  仿佛是剛剛電梯廳裡的場景重新重播一般,梁灣刷的低下了頭……完了完了,對方肯定覺得自己有病!如果因為弄傷口而累積的好感值因為這一句話而被清算的話,那就真的有種「撞南牆」的衝動了!梁灣啊梁灣,你怎麼就不長記性呢!

  張日山看著眼前的人,心中忽然湧起一股異樣的情緒。活了這麼久,見過的女人多得數不勝數,可梁灣這樣性格人還真是第一次接觸。說她花癡吧,她剛剛埋首清創的時候眼神裡透出的是從容淡定;說她老練吧,她現在的模樣明顯就是在後悔自己衝動脫口而出的話;說她單純吧,可從始至終她都沒開口問過自己個人情況;說她世故吧,剛剛她可就一甩門直接讓自己吃了閉門羹……想到這兒,張日山頓了片刻,自己竟然開始揣度一個女人的性格了,這是從沒有發生過的事。

  應該是沉默的時間太久了,梁灣重新抬頭,臉上的表情是三分害羞七分尷尬,她抬手梳了梳發尾,似乎是為了掩飾,「那什麼……我開玩笑的。」

  「不,你說的對,我是應該請你吃飯表示感謝。」眼看著邊說,眼前的小女人的面部表情邊燦爛起來,「只是我今晚已經有約,而梁醫生剛剛說明天就走?」

  「那……」

  「梁醫生是哪裡人?」

  「啊……?啊!我住順京。」

  「很巧,等我回順京後再聯繫梁醫生?」

  梁灣的心臟「撲通撲通」地跳啊,此時除了點頭,什麼都不用做。

  此時,敲門聲響起,回神的梁灣走去開門的樣子,活像踏在雲彩上。已經笑得眉眼彎彎的臉讓一進門的羅雀下意識地退後半步。

  再之後的包紮、囑咐,一直到那二人告辭離開……梁灣覺得自己簡直就像在做夢一般。

  「啦啦啦……」

  唱著小調,原地轉了三圈,然後直直仰面躺倒在床上。

  這次來香港真是來對了!幫了好友,瘋狂購物,最最最關鍵的,遇上了一位極品帥哥!想來是自己這麼多年救死扶傷終於把功德累積夠了,老天終於開眼了!

  忽然,來電音樂聲響起,來電顯示「小毛」。

  「哎呀!完全把他忘了……」


第九章

  09

  香港市中心地帶是全年無休的車水馬龍,汽車行駛在路面上,速度不快。

  由於搭坐計程車的關係,羅雀坐在前排副駕稍許感覺無聊。坐在這裡不能透過反光鏡看後排座位的人,但他可以肯定,張會長目前心情還不錯。

  回想剛剛會長給那個女人撥通電話互相留號碼的時候,她的眼睛都快粘到會長臉上了……平日裡羅雀接觸最多的女人就是尹南風和聲聲慢,再有就是錦上珠的各位霍家人,除此之外就想不起什麼特別的。上述所有人在和張會長交談時,有強硬、有霸道、也有服從,可和她的狀態都不一樣。

  張日山坐在後座上看手機,眼神瞟了幾下羅雀。他那點兒心思並不難猜,不過這些事也用不著向他解釋。別看剛剛張日山與梁灣之間的互動已經把羅雀驚訝得夠嗆,然而此時的他早就收回了心思。

  等會兒要見的人叫解澄濱,謝雨晨的堂兄,寶勝集團香港分公司的負責人。這次見他是為了談穹祺與寶勝的合作,也算張日山此次香港之行的重要目的之一。

  穹祺公司的主要業務只和兩個地方有關:新月飯店與寶勝集團。穹祺為新月飯店專門針就拍賣部分提供資產管理與諮詢服務。與寶勝集團則是全面的合作工作。且不說寶勝,光是新月飯店一場拍賣的成交額,動輒幾十億流水額抽傭金,窮祺就能賺得盆滿缽滿。再加上與寶勝集團合作,鑒定、購買、資產管理……隨著這些年古董的價格被越炒越高,穹祺的身價也是跟著水漲船高。

  這也是張日山可以穩坐九門協會會長一職的根本原因。

  縱然當年佛爺在時可以統領九門,可到底年歲不同,各家早就時晚輩當家,當年的情誼也說不上還存幾分。若說堅實不變的自然是永恆的利益,各家都相信張日山有好眼光,亦有好人脈和好物件。

  當然,在組建穹祺公司的時候,張日山就在九門協會裡公開表示自己一不下鬥,二不要來路不明的東西。之後穹祺收購的皆為藏家出手的物件,從不破規矩。不過寶勝集團倒沒有這麼多規矩,而張日山為了答謝當年謝九爺對自己力保的情分,故與謝家合作時,對一些物件也是睜隻眼閉隻眼。

  「羅雀,等下直接定明天回去的行程。」

  「是。」

  梁灣自從收到小毛的電話後簡直一路狂奔,等碰頭再找好飯店後早就過了飯點兒。

  自然不用說,小毛可是一肚子鬱悶,可反觀梁灣,她應該還沒從之前的狀況走出來呢。

  「梁醫生你這是典型的重色輕友,不對,是重色忘友。」一邊看菜單,小毛一邊叨叨。

  要放平時,梁灣聽到他這麼說早就懟回去了,可今天不一樣,她照樣笑得燦爛地說:「抱歉抱歉,這次算我錯了,你隨便點,姐請客!」

  一般她要把「姐」掛在口頭上,小毛就知道她是快要開心的飛上天了,「你這是有豔遇嗎?」

  沒想到一句話,梁灣立刻眸中閃過了星星。

  「不愧是我閨蜜啊,沒錯!」

  「你原來見到帥哥的時候也都是這副表情……」

  「啪」地一下奪走功能表,梁灣頓時怒了,「他不一樣好吧,我今天遇上的是位極品帥哥!真正的極品!」

  小毛很清楚的知道,如果自己詆毀了帥哥,那絕對是碰了梁灣的逆鱗。他只好摸了摸鼻子又推了推眼鏡道:「那……那位帥哥是什麼人?」

  「不知道,我就知道他和我住一個酒店,叫張日山。」

  「他是做什麼的?」

  「我沒問。」

  「呃……你們怎麼認識的?」

  「當然是我主動成功製造了機會。」

  「梁醫生你這樣不行啊,如果人販子是帥哥的話,你現在都不知道被賣到哪個山溝裡了。」

  「有你這麼詛咒我的嗎!欠收拾呀!」

  「我就是擔心你。」

  「我見過的男人比你吃過的鹽多,我對自己的眼光有信心!」

  小毛內心懟了一句:要不要我提醒一下你的七位前任是如何劈腿的……當然,他也只敢想一想,借他個膽他都不敢說出聲。

  「可是梁醫生,再怎麼樣你們這都算偶遇,難不成你還真想發展出點兒什麼?」

  梁灣頭一抬,眉毛一挑,「怎麼就不能發展一下了。」

  「可是……陌生人……」

  「小毛我告訴你,我反正很早就決定了,這輩子不找個帥哥絕對不行!況且我和這個張日山也不算完全的陌生人了,我有他手機號。」

  「好吧,那梁醫生你加油。」

  張日山與解澄濱見過面,他給自己留下的印象也不算壞。

  在張日山看來,若說花兒爺謝雨晨身上帶著更多的是一種「雅」的氣質,那麼眼前這位解澄濱則出落的是徹頭徹尾的精明商人。

  應該是出於對張日山喜好的照顧,解澄濱提出邀約的地點是一間裝修古色古香的飯店。等張日山和羅雀踏進房間的時候,他已經等在裡面了。

  「張會長,許久不見。」解澄濱站起身來迎上去。他到達後就特意坐在了下手的位置,特意將主座留了出來。

  說起來,只要是和九門中人聚在一起,張日山的輩分絕對算是最高,其實他也早習慣被這樣對待。也就是那位梁醫生,完全不走這套路,和她說起話來到更有幾分新鮮感……想到這,張日山下意識地勾了下嘴角,怎麼就無緣無故又想起她了。

  「解總客氣。」

  悉數落座,他們也沒太客套。

  「張會長,此次相約主要還是兩件事。」一邊說,解澄濱一邊抬手幫張日山把茶倒好,「前些日子花兒爺通知我,說是長沙那邊傳來了些消息,目前還在確定,但似乎和那家有關。另外就是,我這裡查出來的,曹毅河不算什麼,但是那個袁覺應該不簡單。」

  張日山照例拿著塊帕子擦著手機,同時聽著那些話,見對方停頓下來,他便開口說:「長沙的事真真假假,等確定了再說。況且我早說過,地底的事情我不管,你們解家看著辦就行。再怎麼說,小花兒和吳老闆走得近,總不會束手無策。至於後面一件事……」

  「您不問九門其他公司的事務的時間太久了,他們自然膽子越來越大。」

  張日山哼笑一下,臉上的表情看著倒還挺燦爛的,「以我的狀態,早就該退隱了。人走茶涼是人之常情,倒也怨不得他們。」

  解澄濱就怕張日山真的袖手旁觀,他連忙說,「現在查出的結果,九門內部擺明瞭就有人在做假。行家作假,這事情非搞得難以收場不可。」


第十章

  10

  「可萬一九門內部有人與汪家人勾結呢?」解澄濱進一步追問。

  「解總,」張日山打斷瞭解澄濱的話:「我知道你認為李家有問題,但與汪家合謀,我不認為他們有這個能力。說到底時代不同了,有些問題也輪不到我們管。解家只要守住寶勝的招牌,別的也不用太操心。」

  「是。」似乎除了恭敬地應這一句,解澄濱點點頭,「對了,還有件事。」

  「什麼?」

  「是這樣,花兒爺昨天晚上聯繫了我,說是吳邪給他發了個人要調查一下。原本查個人也沒什麼,但我發現,袁覺也在查這個人。」

  「誰?」

  「一個女人,叫梁灣。是名順京第三人民醫院的醫生,同時也是袁覺女兒的好友……」

  「我知道她,吳邪把她的照片也給我了。」幾乎是出於下意識的,張日山並沒有和解澄濱說剛剛自己就和她共處一室的有過交流。總覺得,這事情還是自己親自查比較好,「你現在有多少相關資料?」

  解澄濱也沒多想,他只認為張日山對袁覺這條線上心是出於對汪家人上心的推導,既然昨天花兒爺吩咐說可以把查到的結果都告訴張會長,他自然不會隱瞞,「目前並不多,是一次潛進袁覺辦公室,從他抽屜的夾層裡翻到的檔案袋。正常情況下的聯想,只有極其重要和隱蔽的資料才需要藏在這種地方。不過很可惜,裡面只有四頁紙的資料。當時我們的人只是拍了照片,又將東西放了回去。東西在這裡。」他說著,手上已經遞過來一個牛皮紙袋。

  張日山接過袋子二話不說就打開了。

  第一張紙,右上角的照片就是梁灣,只是髮型不同,想必是早期的照片。這上面的資料非常普通,從她的姓名、年齡、出生日期一直寫到了目前任職的醫院、科室及排班表。只有其中一段字讓張日山的目光稍作停留:S市兒童福利院在1988年3月12日於院值班室發現一女嬰,後進行登記手續,並將她的生日以被收養日決定。身上無任何身份證明物件、文字,故福利院為其取名灣兒,4年後被順京市梁姓夫婦(梁家卓、李筠)收養,遂改名為梁灣。

  閱畢,張日山將檔翻過去繼續閱讀。

  後面的三張資料則是密密麻麻的「梁灣人際關係網」,其中包括了她的養父母梁氏夫婦,還有她從小到大的同學、好友、室友、同事、男朋友……細數下來竟然快要有上百號人。但並沒有詳細記錄,只是基本姓名、性別、年齡以及一兩句話的基本介紹。

  解澄濱耐心等張日山讀完最後一行又抬起頭,他才開口:「目前我們還不清楚他們二人的真正聯繫是什麼。除了梁灣是袁覺女兒的童年好友外,一無所知。即便做父親的,在沒有充分證明某些不正常因素之前,也絕不至於這麼查女兒身邊的人。何況我們現在懷疑,袁覺很有可能和汪家有直接關係,甚至他就是汪家人。」

  張日山看完之後就把它們重新放回了檔案袋,他接著說:「先前說的長沙的事情,你轉告小花和吳邪,繼續查。至於這個。」他抬了抬手上的袋子,「我來查。」

  解澄濱雖然驚訝,但也沒什麼可回絕的。頓了一下他就點頭道:「好,我會轉告花兒爺的。」

  時光飛逝……尤其在每天都忙得昏天黑地的日子裡。

  梁灣自從回到醫院開始節假日輪班後,每天就因為各種各樣的掛號、急診搞得雞飛狗跳、著急上火。想來也是,本來節假日就是意外高發期,醫生、員警和消防員一向都要在這種日子嚴陣以待的。

  又是一天結束,在辦公室裡總算寫完了最後一份檔案。梁灣將筆一扔,伸了個大大懶腰,同時忍不住大聲說了一句:「你們明天總算要老老實實上班了!不要再花天酒地啦!」

  此時,辦公室門被推開,當晚的值班主任徐醫生探進了頭。

  「小梁,辛苦了啊,趕緊回家休息吧。」

  「主任……也辛苦了。」簡直是丟臉的瞬間啊!梁灣尷尬的說了一句,便趕快收拾東西。明天還要坐門診,這日子可怎麼過呀。

  要說起來,梁灣早就習慣了一個人生活。

  她知道自己是孤兒,連名字、出生年月都是孤兒院的老師給的。據老師說,因為自己自小就長得白白淨淨的,所以在孤兒院還挺受老師喜歡的。只可惜是個女孩兒,不然應該一早就能被領養。不過說到底梁灣也算運氣不錯,4歲生日沒過多久,一對梁姓夫婦就徹底進入了她的生活。

  梁灣很聰明,也很活潑,可就是有個毛病:和養父母始終有生分。老兩口都是高級知識份子,一個是中學教師,一個是中醫,都是性格非常好的人。梁灣很喜歡他們,她會選擇醫科也是受了養父的影響。可不知為何,他們之間始終有隔閡。到後來,養父母都想開了,或許是孩子從小就是孤兒,所以防禦性太強,總之一切都是命,強求不得。

  到梁灣上到大學,雖然是同城,但她也搬離了家,再到後來工作更是圖方便就近租的房子。到現在,逢年過節自然會回家,但平時日子更多的是電話聯繫。好在養父母都有自己的工作,平日也是忙得很,這也沖銷了她一定的罪惡感。

  順京市的特點就是一旦進入秋天,雖然白天可能還暖暖的,可夜裡早就刮起了冷風。尤其到了晚秋,乾冷的風迎面吹來,帶來的是濃濃的即將登場的冬天。

  梁灣下車後一路小跑向樓道口。

  這幢居民樓說新不新、說舊不舊,樓道裡的燈光顯得有些昏黃。梁灣踏上電梯後忍不住一手扶著脖頸活動多動,現在的她疲勞的只想回家好好泡個澡,然後倒頭就睡。

  她抬手看了眼表,快10點了。

  到她下了電梯走到房間門口,轉動鑰匙推開房門後,一股怪異的感覺油然而生……

  身為單身獨居女性,梁灣自認為自己的警惕意識是不錯的。雖然她沒學過任何武術、柔道、散打之類的防身術,可身為醫生的她還是有自衛常識的。

  她沒有急著進入房間,而是光將手探進去直接按開了玄關和餐廳的大燈。

  梁灣覺得剛剛滿腦子的疲勞感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蹦緊的神經。她小心謹慎的進入房間,一方面打量著屋子的各個角落,同時向著另一組電燈開關移過去。

  「啪」

  頓時整個客廳也亮了起來。

  沒有異常,茶几上的早餐盤子還擺在那裡,一個玻璃杯中只剩了不到三分之一的水;廚房裡的微波爐因為自己早上的匆忙兒沒有關緊,現在那門也是半開的;刀架……默數了一下,沒缺;餐廳的玻璃臺上一摞雜誌和廣告也是自己沒有收拾堆積的成果。

  緩緩地舒了口氣……果然是因為太忙了嗎,都快神經質了。

  就在梁灣漸漸放鬆下來,扭頭關好門落上鎖後。

  忽然,臥室的門響了一聲,而恰巧此時,她包裡的手機「嗡嗡」震動起來。


第十一章

  11

  梁灣毫不猶豫的掏出手機,連看都沒看一眼,直接憑感覺在底下一劃,接通。

  「喂?」知道聲音出口,梁灣才發覺自己的聲音都帶了點兒顫抖。

  電話那頭的人頓了一下,然後一個沉穩篤然的聲音響了起來,「梁醫生,怎麼了?」

  梁灣大腦當機了三秒,然後趕忙將手機拿到眼前一看。

  張日山

  「喂?」從梁灣的那聲「喂」,張日山就察覺出對方語氣有些不對勁,在問了問題後居然半天沒回答,他只得又打破了沉默。

  「啊……喂,抱歉抱歉,我接手機沒看提示……」回過神的梁灣連忙說道。

  「你怎麼了?」張日山再次問了同樣的問題。

  「應該沒事,我剛到家,覺得……微妙,你這時候打電話又打進來,所以嚇了一跳。」梁灣的想法很簡單。如果臥室裡現在真有人,自己這裡和一個人保持通話,就算最壞的狀況發生至少也能讓對方立即報警。如果只是自己疑神疑鬼搞錯了,最多就是在對方的印象中自己變得更加「小女生」一些,不是壞事。

  雖然梁灣想的簡單,但張日山可立刻警惕起來了。他先給羅雀投了個眼神,在對方彎腰下來後,張日山用手捂住話筒,輕聲說了一句:「去看看。」

  到羅雀點頭並立即轉身離開後,他才繼續說,「如果覺得不對勁就退出來,離開房間後報警。」

  「應該沒事,我剛剛就是聽到臥室的門撞了一下,沒准是我沒關窗戶。」

  「那電話不要掛,你現在去查一下。」

  「好。」

  或許是這通電話打破了整個氣氛,此時的梁灣已經放鬆了不少。

  在她小心翼翼的推開臥室門並打開大燈之後,「喂,應該是我自己緊張過度,臥室的窗沒關,就是風吹的。」

  又是一陣沉默。

  梁灣心裡既興奮又緊張。照理說身為醫生的她每天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帥哥美男看了不少,可還真沒有誰能像張日山那樣,從第一眼看到就直擊心底。

  當心境切換到「小女人」時,梁灣的語氣自然會有變化,「可能最近太累了,單純的緊張過度罷了。對了,張日山,我還以為你不會聯繫我了呢。」

  「我昨天剛回來。」

  「是嗎,那你打電話來是……」

  「我記得還欠梁醫生你一頓飯,所以想問問你這週末是否有時間?」

  梁灣已經飄飄然了,她就算沒時間也要擠時間呀!就在張日山前腳問完,她便立刻回答:「沒問題。」

  「那好,週六我再聯繫你。」

  「好的。」

  「梁醫生是一個人生活嗎?」

  梁灣嘴角勾起了大大的弧度,「沒錯。」她的聲音裡帶著笑意。

  「那確實應該注意安全。」光憑想像就能猜出她此時的表情,張日山忍不住出聲囑咐了一句。

  梁灣心底裡默默念叨了一句「好老套」,真正說出口的話卻是:「好。」

  「那麼,晚安。」

  「晚安。」

  於是,電話掛斷了。

  「哎……就不能多說幾句話嗎。」梁灣對著已經掛機的電話,嘟嘟囔囔了一句話,「不過沒事,沉穩的男人更能刷好感!」

  早就忽略了剛剛以為有人闖空門而產生的緊張感,梁灣覺得自己現在唯一要思考的就是週六該如何把自己打扮的美麗動人。

  張日山自從掛了電話後就一直在等羅雀的消息。

  自從解澄濱將袁覺調查梁灣的資料借給自己看過之後,張日山發覺自己越來越好奇梁灣的真正身份究竟為何。無奈他離開香港後還是轉頭去了一次杭州的吳山居,這才耽誤到今天才回到順京。

  在吳山居中,他不止見到了吳邪和王胖子。另他意外的是,連張家族長張起靈居然也在。他們告訴自己,他們不日就將動身前往長沙調查先前解澄濱轉告張日山的那件事。無論如何連張起靈都觸動了,張日山知道在這件事上自己沒有多嘴的必要。

  回到順京後才剛剛進入新月飯店,聲聲慢就把調查梁灣的資料拿了過來。于袁覺調查的那份相比,聲聲慢這版可就簡單多了。只是好在有她的位址資料,不怕接下來找不到人。

  沒過多久,羅雀的消息就發到了手機上:一切正常。

  張日山將手機放回桌上,靠著椅背難得放鬆下來,腦海裡還是想再梳理一下目前的狀況。

  吳邪那邊想要深入調查也沒什麼不好,而且有張起靈在就絕不會出亂子;至於陳家,陳家立足於中緬邊境,向來都本著「天高皇帝遠」的想法,再加上張家與陳皮阿四結下的梁子也不是一天兩天。陳家……遲早會出事;最後……

  「哎……」

  張日山忍不住輕輕歎了口氣。他總有種預感,預感著調查梁灣這件事情會令自己越陷越深,但若讓別人去他都不放心。

  年底新月飯店還有一場年尾拍賣,到時候又是事情堆積如山。好在無論如何這次香港之行順利的拿到了二響環,而追查汪家的事也找到了出口。如果依照解家的推斷,袁覺很大幾率就是汪家人……

  「梁灣……」

  心大的梁醫生此時已經心情愉快的泡好了熱水澡,敷著面膜坐在床上,抱了個ipad準備追追劇。結果也不知哪根神經搭錯了,她鬼使神差地點開了搜尋引擎,然後輸入了「張日山」三個字。瞬間,破百萬的詞條湧入視線。

  其實這並不奇怪,單看這三個字,頂著全國第一大姓氏,名字也都是最常見字,會出現成山成海的搜索結果很正常。反正樑灣也沒想真去調查什麼,只是抱著一種追星時候的花癡般,總想知道他更多的資料。

  昨天在醫院裡小毛剛剛懟過自己,說什麼「我就說那不過是一面之緣,何必念念不忘」,當時自己那個胸悶的根本找不出理由反駁他。沒想到今天他居然主動打了電話!梁灣覺得自己這次是要陷進去了,這麼多天過去了,那日在酒店中幫他包紮傷口的場景總還在腦中一次次重播。

  「哎呀,剛剛忘記問他的手怎麼樣了……」

  一邊念叨了一句,梁灣一邊把搜索介面點到了「圖片」。

  滑鼠往下不停地滑動,全部都是不相關的稀奇古怪的圖片映入眼簾。

  果然,脫離了救死扶傷,在查人找事上面,自己就是個百分之百的門外漢!

  此時,一張報紙上剪下的黑白照片映入眼簾。非常模糊,圖片中兩排人應該都是著正裝排好拍照,圖片搭配的名字是「穹祺公司成立紀念照」,時間是1988年4月20日。

  「這是什麼呀……」梁灣將圖片點開,根本看不清楚上面的人。「這和張日山有什麼關係,現在的搜索真是……」突然靈光一閃,她重新回退搜索首頁,輸入「穹祺公司」,然後看到搜索結果,梁灣露出燦爛的笑容。

  穹祺公司公開的資料中,董事長兼CEO處明晃晃的三個大字「張日山」。

  「想不到你還真是個高富帥呀……多少人要妒忌死你!」

  此時的梁灣給張日山貼好的標籤恐怕就是:年輕才俊和富二代了,而這樣的標籤可以直接推導出一個結論:最佳結婚物件!


第十二章

  12

  一旦休息日有重要的安排了,那麼這一周時間都會過的飛快。

  小毛絕對不會忽略梁灣在週五的時候明顯興奮地表情,就連在面對平時最痛恨的寫報告這件事上,她都顯得格外的有耐心。標準好閨蜜如小毛這般基本不用多糾結就得出了結論:週末有約會!

  至於張日山這邊可就沒那麼興奮了。新月飯店的拍賣會還有不到兩個月的時間,這期間有大量的工作需要穹祺于新月飯店磋商。小到商品冊子該如何定稿,大到各種拍品的運輸、再鑒定核准以及估價。雖說法律上並沒有要求拍賣公司對商品做保真承諾,都是一錘子買賣,還是看各位買家的眼力。但無論是新月飯店拍賣的招牌,或是穹祺公司和寶勝合作開出的鑒定報告的含金量,張日山最近接到的文件確實如雪花般一張一張的飛入手機中。

  對於週六的約會的各種準備工作的問題,梁灣還是有一套自己的說法的。算起來這是兩個人第一次正式面對面,私人約會的話肯定是休閒裝為主,但絕不能穿顯得邋遢或運動風格的衣服。週六一定要一早起來洗個頭髮,上妝前敷一張面膜,清透的妝容最好……梁灣發覺和張日山的這第一次約會,自己竟然如此在意。

  就在這種興奮、期盼,又夾雜著些緊張的微妙情緒中,她迎來了張日山的電話。

  既然是張日山提出的邀約,地點自然是他選的。

  原本想著接近她沒准可以套一些袁覺的情況,但自從看過那些資料後,張日山倒覺得梁灣應該才是那個被蒙在鼓裡的人。他說服自己,梁灣被人盯上絕對不簡單,所以這條線值得一跟。

  羅雀跟了張日山幾年,說起來絕對能算是最靠近他的人之一了。週六一早他就接到張日山的資訊,說是今天他不會去新月飯店,也不會去穹祺,若有其他事情再聯繫,不然就放一天假。這說明會長有私人約會要赴,那必定是和那位梁小姐了。羅雀也說不清為何自己已經將張日山與梁灣自動地劃上了連接線,他也明白這些事情不是自己該過問的。

  既然是為了表達感謝,那當然不能是一頓簡餐打發了事,可張日山又實在不能接受網紅餐廳裡喧鬧的氣氛。思前想後的,他還是讓聲聲慢幫自己定了一間酒樓,不用包間,但要靠個安靜的側面。於是等他們二人驅車到達時,梁灣內心還是好好吐槽了一句的:這樣的餐廳通常都是請領導和長輩的嘛……

  「梁醫生,怎麼了?」察覺到梁灣頓了一下的步子,張日山扭頭問。

  梁灣發覺自己就這麼看著對方投過來的單純發問時候的神情,根本沒法說出剛剛的想法。她笑了笑,「沒事,我從沒來過這家店。」

  「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

  「合,肯定合,我完全不挑食的。」

  到底是精心準備過的,梁灣的頭髮捲曲的規律又不顯得死板,一側被好好固定在耳後,而另一側任其自然散開。單側佩戴長長的金屬耳墜,既不顯得誇張,也能令人眼前一亮。她選擇了一件寶藍色的上衣,這樣能托顯得她肌膚白嫩透亮,而下半身的A字裙則頓時把氣質拉了上來。外套的整體色調是深灰色,因為質材的關係,上面有些閃爍的銀絲。為了活躍整體氣氛,她的配飾就明快的多,這樣整體看來,既不會過於隆重,又不至於太粉嫩。而且令她小小興奮一下的是,今天張日山的穿著居然也是深灰色的西服、淺灰色的襯衫加寶藍色領帶,兩人這麼一站,簡直就和穿了情侶裝一樣!

  張日山對這方面是完全沒多留意,所以自然不知道自己同她見面後,對方腦子裡已經腦補出這麼多事情。

  他們二人被領至座位落座後,由於梁灣表示自己不擅長點菜,所以張日山直接做主。等到侍者都離開後,氣氛忽然有些冷場了。

  最後,受不了先打破沉默的,果然是梁灣。

  「那個……你的手怎麼樣了?」其實本來這個問題應該在張日山來接自己的路上就可以問了,結果他居然可以完全耐得住,整個路程上都沒幾句話。梁灣算是徹底見識到「沉默寡言」的現場版解釋了。

  張日山伸出左手在梁灣面前正、反各翻了一下,「已經全好了,梁醫生的醫術很好。」

  「你的傷本來就不重,即使不敷藥也能慢慢自愈。」梁灣繼續找話題:「之前你在香港說要回來請我吃飯,我還以為是隨便一說呢,所以接到你電話還挺驚訝的。」

  「是嗎。」

  「不過你應該很忙吧。」

  「嗯。事情的確不少。」

  梁灣身為醫生是很稱職的,但對公司企業一類的事情卻知之甚少。況且她完全不想和對方在約會的時候談論工作,於是她果斷轉話題。

  「你常來這家店嗎?剛剛看你點菜的時候還挺熟的。」

  「是來過幾次,覺得這裡味道還可以。你是不是覺得太老氣了。」

  「沒有,怎麼會呢,我也很久沒在這樣的餐廳吃過東西了。」

  「那就好。」

  梁灣發現張日山真不是位適合閒聊的人,他實在是太惜字如金了,關鍵是他還不會覺得尷尬!看他端坐在哪裡,任憑周圍的環境吵雜,他似乎都可以完全忽略。她心想,這可和自己的性格差還多了,能和這樣的人產生交集,除了感歎一下緣分似乎也沒別的理由了。

  感受到梁灣打量自己的視線,張日山也對上了她的眼神,然後開口問道:「怎麼了?」

  梁灣笑笑,然後搖搖頭,「沒什麼,就覺得……挺不可思議的,你給人的感覺很不一樣。」

  「怎麼不一樣?」

  「格格不入吧。就是挺有神秘感的。」

  張日山聽她這麼一說倒是笑了起來,那是梁灣之前從沒見他流露出過的表情。笑得眉眼彎彎,很開懷的樣子。

  「我這麼說是不是……挺奇怪的。」梁灣有點不好意思,下意識的抓了抓頭髮。說起來也挺奇怪的,她自認為自己是個大大咧咧的性格,可和張日山見了兩次面,這兩次都讓她有種要「端著」的感覺。但剛剛他這一笑,在梁灣看來簡直等同於走下了「神壇」,他整個兒人都有了些煙火氣。

  「我沒什麼神秘的,只是平日裡打交道的人讓我養成這種習慣而已。讓梁醫生見笑了。」

  「沒有沒有。對了,你也別叫我梁醫生了,也不是在醫院。你直接叫我名字就好了。不然我見你面開口閉口對你直呼其名……顯得我挺那什麼的……」

  「好,那我就叫你梁灣。」

  聽到他直接稱呼自己的名字,這還是第一次。梁灣頓時覺得,那種怦然心動的感覺又回蕩起來。


第十三章

  13

  說起來,周圍都是闔家聚餐的大圓桌,這樣的餐廳想吃出約會氣氛真的挺有難度的。好在張日山終於放下了他成天捧在手上的手機,還算專心於這場飯局。

  「之前你說,是自己生活?」

  「嗯,是呀。」對於張日山會主動發問這件事,梁灣還是很開心的。她點點頭回答道。

  「是因為家人不在本市嗎?」

  「也不是,我就是偷懶想住的離醫院近一點兒,這樣早上能多睡幾分鐘。」

  「這麼說來,你是本市人?」張日山一邊說,一邊抬手幫梁灣夾了一顆腰果。

  見狀,梁灣連忙抬起盤子來接。此時不要說就是一顆腰果,就是一個擺盤用的蘿蔔花,只要是張日山夾過來的,她都會樂顛顛地接住。「我應該算是本地人。」

  「什麼叫應該算?」

  「就是我很小時候不是在這裡生活的,到4歲多才隨父母搬來。所以硬要說的話,可能達不到土生土長吧。但總的來講,我還是順京人,畢竟戶口在這兒。「梁灣說完才發覺自己怎麼像和居委會裡調查戶口的人在嘮叨,人家可能也就隨口一問,自己倒是徹底從頭交代了。不對……梁灣下意識地隱瞞了自己是」被收養「這一事實。倒不是覺得羞於說出口,而是這都什麼年代了,這種問題似乎不會成為兩個人瞭解交往地關鍵性因素吧?

  無奈坐在對面的人早就知道她是孤兒這一事實。當然,張日山也不至於因為這一個回答就認為梁灣是在故意隱瞞什麼。大概也不會真有人會對一個見了兩次面的人就掏心掏肺吧。

  或許是這算不上有心或無意的隱瞞,梁灣又抓了抓頭髮,然後問:「你呢,聽你說話也沒什麼口音,你是本地人嗎?「

  「不算是。「

  「你這算抄襲我的答案嗎?「梁灣小聲嘟囔了一句。

  張日山一聽,忍不住笑了笑,「不算抄襲。我年輕的時候生活在長沙,後來才搬來順京。「想當年還跟隨佛爺的時候,自己的確生活在長沙。到後來佛爺、夫人和新月飯店前後腳的出事,佛爺與夫人那邊已經無力挽回,若是新月飯店再留不住,自己還有何顏面面對佛爺……好在最後尹家實力強大,再加自己帶著九門合作的勢力,總算是穩住了局面。張日山也沒想到自己會說著說著就想到這那些陳年往事,心裡不禁唏噓片刻。

  說者有意,然聽者無心,梁灣說什麼也不可能想到張日山此時腦海中已是波濤洶湧。她說道:「什麼年輕的時候,我看你現在就是年輕的時候,說話幹嘛這麼老氣橫秋的。」

  聽她這麼一說,張日山便沒再多解釋了,只是挑了挑眉看著她。

  梁灣絕對屬於越熟悉話越多,面對像張日山這樣的完美夢中情人,偶爾控制不住自己也是值得原諒的。她繼續問道:「那你是做什麼的?我見了你兩次,兩次你都是西裝三件套穿全了,也太正式了吧。」

  「你猜。」

  「人家哪兒猜得到啊……」

  如果放在一個月前,連張日山自己都難以想像他會用這樣的口氣同一位女士說話。他的生活沉靜的太久了,仿佛再大的石塊兒都很難激出什麼浪花。金錢、權利、感情……至於他早就如煙塵般。當真切體會到了時光如白駒過隙,很多事情就會放下的。偏偏眼前的梁灣不一樣,如果硬要說,她就如同一個局外人般從天而降,轟轟烈烈的闖入,再狠狠刻下了一道痕跡。這樣的感覺很難形容,亦難忘懷。

  整頓午餐吃下來,多數情況都是梁灣提問、或是說些自己日常小事。有時候她會希望張日山給予一些回饋,比如一個微笑或者一個點頭;有時候她卻不管不顧的自己一個勁兒的說,到了開懷之處還會笑出聲來,然後猛然意識到尷尬後緊張的抓抓頭髮……

  到兩人真正走出餐廳的時候張日山才發覺,這頓飯居然吃足了兩個小時。

  「不好意思啊,今天我是不是話太多了?」坐在副駕上,梁灣側頭看了看身邊的人問。

  張日山還是那一臉淡定,「沒事。」

  張日山開車的時候很專注,眼神不是放在路面就是觀察反光鏡。雖然梁灣很想放個音樂調動點兒氣氛,但對方不問自己就自作主張會顯得太失禮。

  她先是用餘光觀察旁邊的男人,見對方完全沒反應,她索性徹底扭過頭去看看他,緊接著再將頭徹底轉個180度,看向窗外。

  今天順京的天氣秋高氣爽,坐在車內感受不到外面的涼風,倒是被那豔陽照得暖烘烘的。梁灣一直覺得北方的秋天有種豪氣,當風卷著落葉飄旋而下的時候,仿佛連自己的身心都被吹得通透了。不像南方,就算到了十月中旬還泛著熱烘烘的氣息,絲毫沒有即將入冬的感覺。

  停下車後,張日山沒有開口,而是微微側過身來。雙眼的目光直至落在梁灣身上,就這麼看著她。

  安靜的環境下一路坐車回家,梁灣早就被晃得困頓不已。等車停下慢慢清醒了之後一轉頭,對上張日山那直勾勾的眼神,頓時,她感覺得到自己驟然加快的心跳……如果按照偶像劇的劇情發展模式,接下來是否就該輪到男主角親吻女主角了?怎麼辦,莫非自己現在在做夢……該看他……還是羞澀的低頭……如果他吻上來,估計自己是不會把他推開的……但這樣會不會顯得自己太隨意……

  「幫我個忙,可以嗎?」忽然,聲音響起。

  「可以!」被突然打斷思路的梁灣答應的毫不猶豫,話說得快得差點兒自己咬到舌頭。

  張日山忽然覺得自己隱約猜到對方在想什麼了。這麼一段時間相處下來,梁灣的性情他多少摸到些規律,他問道:「你都不聽我說是什麼事?」

  「你總不至於把我賣了……」她可不好意思說出剛剛自己腦內的腦補情節,也絕不會承認自己是因為緊張的根本沒聽清他說了什麼。

  張日山重新靠回座椅,剛剛旖旎的氣氛似乎瞬間消散。

  「兩周後的週六晚,我需要參加一個聚會,如果你有空就作為我的女伴出席。」

  好吧,這個消息一點兒都不比來一個吻的分量輕。如果說親吻是對彼此感情的一種推進,那麼攜伴出席公開活動是否就是公開身份的象徵?俗話說,肯把物件介紹給親朋好友的人,一定是認真對待這段感情的!那自己和他之間的關係,簡直像做了火箭一般突飛猛進了呀!

  「沒問題,再下周的休息日我不用輪班,有空。」梁灣的人生準則很簡單:既然目標決定了,就要勇往直前!無論張日山平日裡能接觸到多少女人,現在他是對自己發出邀請,必須接下。

  「好,當天著正裝,到時候我來接你。」說罷他便開門下車,繞到副駕一側紳士的幫梁灣開了門,「我送你上去。」

  梁灣下車後擺擺手,「沒事,大白天的能有什麼問題。」

  張日山也沒多在這方面較真,他點點頭。

  等梁灣從電梯衝出來站在自己的房門口的時候,她才停下來抬起手附在心臟上,「天哪……天哪……天哪……」那「咚咚」的心臟跳動聲洩露了她興奮地狀態。忽然,她像突然想起了什麼一般掏出了手機,動作異常熟練地敲下一串文字。

  「張日山,如果我作為你的女伴出席活動,是不是意味著我現在是你的女朋友了?」

  一咬牙一閉眼,點擊「發送」。

  她就這麼閉著眼睛站在家門口,也不找鑰匙開門,而是緊緊握著手機。

  時間緩緩流逝,就在她忍不住要睜開眼睛的時候,手機忽然震動了。

  「有待考察。」


第十四章

  14

  張日山發完短信就將手機放回西服內袋中。接著他轉過身,沒有上車,而是向著單元入口另一側的灌木叢旁的車走去。

  不等他走到跟前,車門就開了,駕駛座上下來的人竟是坎肩。

  「會長。」就算坎肩現在跟回了吳邪,但他對張日山的態度絕對是恭恭敬敬。

  張日山點點頭。自從來接梁灣的時候他就察覺到坎肩的車,只是他肯定對方對自己不存在惡意,再加上也實在沒機會,所以沒有當即過來。如今看著他跟著自己的車兜了這麼大一圈,梁灣既然已經上樓,他肯定要過來問問。

  「吳邪又想起哪出?」張日山一邊問一邊開了後車門坐到座位上。

  見狀,坎肩知道對方是不想站在大路上就這麼說話,於是趕忙跟著回到駕駛座。他從反光鏡看向張日山回答道:「這次不是老闆,是小哥。」

  說起來也挺有意思的。也不知從何時起,當人們提起堂堂長白山張氏家族族長張起靈的時候,都喜歡用「小哥」來稱呼他,而同族的張日山則成為了九門中人的「張會長」,乍聽之下,根本分不出誰位分高。當然了,兩位當事人都沒對這個問題表示過什麼,大家也就繼續這麼叫下去了。

  答案出乎意料,張日山眉頭稍皺。張起靈與他日常中交集極少,而且他也曾明確表示過,九門是過世的張啟山親自組織起來的,如今由張日山接手是合情合理。他自己雖然是張家族長,但並不意味著適合在九門協會中指手畫腳。這是多少年來的傳統了,早已形成了一種默契……

  坎肩一直從反光鏡裡看著張日山的,見他沉默不語,他就繼續說:「小哥之吩咐我說盯好了梁小姐,不要讓她發現,也不要讓人傷了她。其餘的事情,等他們回來再說。」

  「他們什麼時候回來?」

  「下周。」

  忽然,張日山想起了上周日自己晚上給梁灣打電話時的情景,他抬眼對上坎肩的視線:「上周日,是不是你偷偷溜進了她的家?」

  這事兒突然被提起來,坎肩也是頓了一下。不過轉念一想,既然張日山問得出口,那想瞞他也不容易了,於是他老實地點點頭,「是。」

  「你什麼時候走的?」

  「梁小姐進家門之前,我直接從她臥室的窗戶溜了。」

  張日山的嘴角挑了挑,梁灣的公寓在15樓,從窗戶開溜也是不容易。他看了眼手錶,沒再繼續最問,「等他們回來了,你幫我傳個話。」

  不等張日山說完,坎肩立刻應道:「會長放心,老闆已經交代過,等他們回來會第一時間來拜訪您。」

  既然對方已經把話放下,張日山就點了點頭。說到底就算不知道吳邪和張起靈的葫蘆裡到底在賣什麼藥,可對他們的信任是打心眼兒裡逐步建立起來的。只是等幾天而已,這對張日山來講不算什麼問題。想罷,他開手開了車門,「那你就好好幹活兒吧。」然後不等坎肩應個什麼,便下車離開了。

  原本梁灣打算這周日就好好在家睡個懶覺再宅一天的,畢竟身為醫生這一周排班下來的工作量真心忙到心累。可剛剛的午餐結束,她的計畫可就徹底變了……

  下周的休息要去加班,在下周的週六就是約定的日子。張日山剛剛離開之前特意說了要著正裝……

  梁灣看著自己的衣櫃,能被稱為「禮服」的裙裝還真是寥寥無幾。想來也不意外,自從工作以來能參加的正式場合也就那麼幾種:公司年會、朋友的party以及婚禮。醫院和私企的年會氣氛是天壤之別,一個是拉著紅色的橫幅坐在大圓桌邊吃吃吃,一個是人人精心打扮地爭奇鬥豔;朋友的聚會……坦白講,梁灣並不覺得自己的交友圈是所謂的「名媛圈」,認識的人中除了袁曖能被歸為富二代外,別人充其量就是個小資,所以這種場合真不常參加;至於婚禮,伴娘的禮服都是新人提供,自己根本用不著操心。

  綜上所述,她的衣櫃中根本沒有一件能派得上用場的禮服裙。

  得出結論後的梁灣絕望地倒回床上,抓著手機開始找袁曖的電話,接著毫不猶豫的撥通。

  好了好久,還真打通了。

  「喂……灣灣,我沒和你說過我今天回國吧,你怎麼這麼厲害,掐著點兒就把電話打進來了。」

  梁灣如果說自己壓根兒忘記對方先前是去度蜜月了,估計會被閨蜜懟死,她笑呵呵的說,「玩兒的怎麼樣呀。」

  「好極了,怎麼樣,羡慕嫉妒恨不?」

  「我才沒空呢。對了,明天有空嗎?」

  「姐姐……我剛回來,要倒時差……」

  「所以白天要找點兒事做,這樣才能應拖到晚上睡覺。不然你困了就睡,半夜又睡不著。你看,我這是幫你。」

  袁曖從來都說不過梁灣,此時更是被繞的無語,「說吧,你到底要幹嘛?」

  梁灣搖了搖下嘴唇,雖然對方看不到,可她還是笑的一臉燦爛,「我再下周有個比較正式的活動要參加,到時候要穿正裝。剛剛我看了一圈兒衣櫃,完全找不出合適的。下周我實在太忙,根本不可能去購物,就明天有空了。」

  「所以你是拉我去逛街了?」

  「你對這方面有經驗,拉你做做參謀。」

  雖然知道梁灣的根本目的是框著自己出門,可這句馬屁拍得還是非常到位的。說到底袁曖也有不少想和她分享的旅行內容,最後還是點頭答應了。

  心滿意足的梁灣在掛斷電話後依舊賴在床上。今天發生的事情足夠她開心興奮很久!既然自己已經對張日山一見鍾情,那麼該主動的時候就該主動出擊!

  「哎呀,完蛋了,接下去兩周上班的時候都要花癡了……」一邊自言自語,梁灣一邊笑出聲來。

  張日山的日程則依舊滿滿當當,送完梁灣後他還要去一次新月飯店,因為剛剛收到羅雀的消息,似乎是尹南風那邊有關於歲末拍賣相關事宜需要商量。他心底裡也盤算了一下,的確有些事情需要和尹南風交代一下。

  當他驅車到達後發現,羅雀已經等在了新月飯店門口。

  「出了什麼事?」光看這陣仗就不對勁,尹南風就算再有急事也不至於讓羅雀在這裡蹲點等自己。張日山下了車就直接問道。

  羅雀恭恭敬敬地回到道:「齊老闆和李老闆來了。」

  哼笑了一下……這二位但凡出現,不是拐著彎兒的想找點兒有利可圖的事,就是為了些雞毛蒜皮的事情來吵架,而吵架的目的又會轉回圖利。

  「南風呢?」

  「和兩位老闆在一起。」

  點點頭,張日山直接朝裡走去。且看看這次兩位又找來什麼事。


第十五章

  15

  尹南風一直很清楚新月飯店之於九門是非常特殊的存在,所以從很早以來她就被教導,九門之中的恩怨紛爭完全可以置之度外,只要查清當年害死佛爺夫婦的人,了結了這段恩怨,其他就與新月飯店無關了。只不過從感情上出發,自幼張日山就在自己身邊,而自己的很多知識都是他親自傳授,再加上他特殊的地位,所以在不與新月飯店的利益產生衝突的前提下,她不介意站在張日山的一邊。

  此時的新月飯店的後堂中,八仙桌的上手位空著,左邊坐了齊老闆,右邊則是李老闆,兩個人面前個擺了個錦盒。尹南風則端了一盞茶,選擇了側面靠邊的椅子穩穩地端坐。三個人既不交談,也不對視,似乎除了等到張日山出現外,根本沒什麼好說的。

  當推門的聲音響起,此三人幾乎同時抬頭。

  光看這架勢就是麻煩事……張日山心底已經有了思量,但臉上的表情未變,只是用著再日常不過的口吻問道:「二位,有何見教?」說著,他走到主座後從容落座。

  齊老闆,齊案眉,掌管公司八面亨通。她平日行事作風顯得和和氣氣,總喜歡幫別人打圓場。但實際上卻是個十分精明,且非常懂得審時度勢的人。

  李老闆,李取鬧,身為利財的領頭人卻總是因為沉不住氣而出狀況。總體而言是個目光短淺,看到一絲一毫利益就必須爭個頭破血流的人。若不是因為他的能力確實跟不上野心,恐怕利財在行業內會更霸道幾分。

  先開口的是李老闆,他向來沉不住氣,「張會長,我們這次來就是想讓協會來評評理,看看這九門裡還有沒有公平正道了。」

  「哦?李老闆火氣太大了。」對此脾氣的李老闆,張日山早就吃透了他的行事風格。根本用不著你給什麼回應,他自會繼續說下去。

  果然,他繼續說,「張會長,這是件明宣德的青花折枝靈芝紋石榴尊,是前段時間我們利財送到寶盛去鑒定的,當時明明給開了鑒定證明。」說著,他指了指自己面前的錦盒,「如今東西送來了新月飯店準備歲末拍賣,現在跟我說東西是贗品了。這什麼意思,是以為我們利財從沒在這圈兒裡混過,還是欺負我李取鬧不懂行情。」

  想來李老闆發這麼大火也是正常,若是件真品的石榴尊在拍賣場上少說也能按照近千萬起拍,原本抱著發財的心思來,如今突然被說是贗品,肯定是咽不下這口氣的。況且以他的說法,這是經過寶勝鑒定過的東西,照理說應該不會出現這種情況。

  張日山看了他一眼,也沒說什麼。反倒是轉過頭去看向另一側,「你呢?」

  齊老闆手上一下一下地撫摸著那只成天不離身的貓,開口的語氣倒平靜的很,「張會長,昨天是李老闆先找到我這兒來,說了這事。說起來我原本是不信的,寶盛的鑒定證明,我這兒每年至少會收到幾十張,小花兒的信譽絕對沒話說。可……這東西都現在被新月飯店退回來了,那也不是他李老闆胡說不是。」說到這兒,她抬手推了推前面擺的錦盒,「原本我們八面亨通今年也是淘到好東西的,本想趕在歲末拍賣之前鑒定完了就拿來,現在我就希望會長您幫著掌掌眼。」

  張日山聽到現在,連姿勢都不曾換一下。等他二人說完,他才開口說,「李老闆的意思是,寶勝造假?」

  李取鬧一聽,連忙說:「這不是我說……哎,寶勝的名聲我當然知道,地位也是擺在那兒的。可我這東西,先是被蓋了章,後又被說是贗品。這,我找誰去說理!」

  張日山將視線落在兩個盒子上,那二人察覺到後立刻站起身來,將盒子推到張日山面前。

  他先看的是齊老闆的盒子。且不管李老闆那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既然是新月飯店退回的拍品,那便可以有九成九的幾率說是贗品了。張日山不願浪費時間,自然是先看齊老闆的。

  錦盒不大,一個巴掌見方。掀開蓋子,原來是個葵瓣洗。張日山從口袋裡拿出一塊手絹好整以暇地鋪在桌面上,接著將洗拿了出來。洗呈十瓣葵口形,淺壁,底略凹。通體滿施青釉,釉色勻潤,釉表開細紋密文片,口緣釉薄處呈褐色。

  「齊老闆,你這葵瓣洗可要收收好。南宋官窯的葵瓣洗,怪不得說是得了好物件。」南宋禦瓷不僅燒制精美,同時又承襲了北宋宮廷的審美趣味,歷來皆為藏家們所推崇。「若是你肯把這件拿來歲末拍賣的話,確實能為此次拍賣增色不少。」

  張日山一向話少,這次一口氣說這麼多,齊案眉聽著早就心下樂開了花,偏偏面子上還要顯得從容淡定一些。只聽得她的語氣顯得更加諂媚,「呀,能入您張會長的眼真是太榮幸了。這也是前陣子手底下的人從一個藏家手裡收回來的。我雖然覺得錯不了,可還要您看看才放心不是。」

  「等會兒我會把鑒定書給你。」邊說,張日山邊把這邊的盒子蓋好。他太清楚對方這麼拍馬屁的說話究竟是為什麼了,所以也沒拐彎抹角。接著他扭頭,掀開了另一個盒子。他只拿起來正反個看了一眼,就重新合上推了回去。

  「李老闆,這麼明顯的特點,應該不用我再多給你解釋了吧。」

  明代青花呈色大多偏淡偏灰,而明宣德又屬於明早期,青花呈色會有暈散和黑斑現象,採用國產料的呈色清淡,藍色不穩定,有流散走釉現象。李老闆手上這件,不僅通體釉色顯得過於濃翠,而且靈芝紋的走向也過於淩亂。以張日山看來,這件算是仿製水準很高的一件成品,無論是胎色、落款和整體效果,若不是行家的確不容易看出來。但以李取鬧的資歷,不應該看走眼才是……

  聽到結果,李老闆滿臉可就只能用愁雲慘澹來形容了。

  「這寶勝……反正這事兒不對勁。」

  「如果李老闆覺得東西是寶勝鑒定錯了,大可以找他們去理論。如果是別的問題……那就只能自己好好追查追查了。」

  「那會長您是不管了?」

  「不是不管,是用不著我管。」

  「您這擺明瞭是偏袒寶勝。」

  聽他這麼說,別說張日山,就是齊老闆都趕緊瞪了他一眼,「張會長,您別生氣,李老闆這也是著急了一時失言。我們會去找寶勝,若到時候有別的事端,那會長您可要幫我們做主的。」

  李老闆被瞪得也冷靜下來。他知道自己無論如何都不該這麼和張日山說話,況且自己只是求財,會生氣不過是財路被破而已。

  「那兩位老闆沒別的事了吧。」

  齊老闆立刻就坡下驢道:「沒事了,那這次謝謝會長了。耽誤了您這麼長時間,我們就先告辭了。」

  說罷,便使著眼色,和李老闆一起離開了。


第十六章

  16

  坐在側座的尹南風從始到終一句話沒說,這會兒人都走了,她才終於站起身來。

  「你就這麼相信寶勝?」

  張日山也不準備多做停留。他看著尹南風說:「寶勝每年鑒定的物件那麼多,遇到這種問題若還處理不了的話如何走到今天。寶勝的品質我是信得過的,李取鬧要麼就是為了找寶盛的茬兒而在我面前自導自演這一出,要麼就是自己人出了問題,東西被後來掉包了」說到這,他頓了頓繼續補充了一句,「無論是哪種情況,他都不是這個圈子的新人,要怪只能怪自己。」

  或許是因為張日山是看著尹南風從小長大吧,每每和她交談的時候,他總會下意識的將問題解釋得更加詳細,似乎教導的這份職責始終沒有放下似的。

  尹南風點點頭開口問道:「你覺得哪種可能性高?」

  「應該是後者。」光想到李老闆剛剛憤怒的樣子不太像裝出來的,張日山回答道。

  「誰會幹這事?那家人?」尹南風皺著眉頭問。

  張日山一聽便笑了,「不用凡事都往那家人身上想。他們不為求財,犯不著做這事。九門協會之下各個公司早就為了各自的利益明爭暗鬥開來,李取鬧不過就是被坑了罷了。」

  尹南風聽他這麼一串分析後也冷哼一聲,「一個個都是這麼副嘴臉,哼……」

  「怎麼,尹老闆有想法?」

  「老傢伙,你別忘了我新月飯店與九門協會沒什麼關係。只要送來的東西是好物件、老物件,我無所謂和誰做生意。」

  尹南風的聲音充滿了倔強與強勢,只可惜這套用來對付張日山還是顯得太嫩了。

  「那我先走了。」說罷,他就準備離開。

  眼看張日山快走到了門口,尹南風突然開口道:「等等!」

  「怎麼?」

  「老傢伙,那個梁灣是什麼人?」

  張日山心下無奈的笑笑。其實他發現尹南風雖然常給人留下霸氣強硬的印象,但在他看來,她依舊像個沒長大的小姑娘一般。自己和梁灣,加上偶遇和相約不過也就兩面之緣,沒想到她已經沉不住氣直接開口詢問了。

  「你那裡想必已經有她的全部資料了,為什麼還問我?」

  尹南風才不會被他糊弄過去,她不滿的說:「若果真如資料上那樣,你怎麼會在這麼一個普通人身上花這麼多心思?」

  這麼說也沒錯,不過張日山還是打心眼裡稍微踟躕片刻:其實自己現在也不確定她究竟有什麼問題,卻不自覺地想主動去追尋答案。如此看來,也難怪尹南風會問了,因為這和自己平日的作風實在相去甚遠。

  他轉過身,看著尹南風笑道:「南風呀,你我之間不是向來之談生意,無關風月嗎?」

  「這麼說,這位梁小姐是你的『風月之事』了?」

  「好好準備新月飯店歲尾拍賣吧,其他的事情不需要你關心。」說罷,張日山頭也不回的離開了房間。

  雖然梁灣一想到兩周後的約會就會興奮開心,但是當她穿著白大褂當班的時候,還是非常專心於本職工作的。

  週二晚上她本該是白班,可同辦公室的另一位醫生突然有急事,梁灣心一軟便答應幫對方頂一個晚班。其實這樣的事情原來常有發生,她自然也沒多在意什麼。

  晚上十點半,一個電話打過來,說是急診二號房間有為患者。梁灣將啃了一半兒的餅乾隨手扔在桌面上便急匆匆地離開,連辦公室的門都沒來得及關緊。

  「小屁孩兒……大晚上不會好好學習,打架……」看著從護士手上接過來的病例,梁灣嘀嘀咕咕的自言自語。這也算是她自己的小毛病吧,還沒看到病人之前就喜歡對著病人的病例吐槽兩句。

  「黎簇,十八歲,已經成年了就開始大半夜在外面打架呀?」才一踏進門,梁灣就開口了,當看到坐在那邊候診的年輕人後,居然產生了一絲熟悉感……是在哪裡見過嗎?

  被點名批評的黎簇鬱悶至極,自己也是著了吳邪的道兒才變成這樣。

  見對方不說話,梁灣又仔細打量了他幾眼。看起來倒是乾乾淨淨,沒有奇裝異服、詭異髮型,又或者各種奇怪的地方打孔,到就像個本分的大學生。

  「怎麼了,不說話?難道不是打架?」無論看年紀或者看身份,梁灣此時都可以用相對強勢的語氣。她說著就將病例夾放在桌上,然後站到黎簇正前方,「抬頭。」

  「這不是打架,就……」這是被故意安排的……這話絕對不能說出口呀,那總不能說是天太黑摔的吧。黎簇躊躇片刻,一時半會兒還真想不出一個合適的理由。

  「行了,別編了。你現在都是成年人了,對你父母都不用編理由了。」這樣的年輕人梁灣可是見多了,年少衝動一股腦兒地打個架不算什麼。雖然他臉上掛了才,但給她留下的印象卻還不錯,「躺下來。」

  「哦。」

  整體檢查了一下,應該沒什麼問題。

  梁灣又示意讓他做好後,從架子上拿了酒精棉球準備處理一下傷口,「身上沒事,你覺得哪兒疼?」

  「應該沒事,就嘴角。」

  「行,看來你自我保護意識挺強的。」

  「啊?」

  「人家一般打了架,就嘴角掛個傷的話根本不回來醫院,你這倒好,還特意來掛了個急診。止疼藥什麼的就不給你開了,要不了兩天就能好。」

  黎簇被說的根本無力還嘴。照理說梁灣的資料他從吳邪那邊已經看到過,光從她被男友劈腿那麼多次,黎簇對他的印象就是:智商不錯,情商肯定要被充值……結果今天真的面對面接觸他才意識到自己根本就是大錯特錯。

  「怎麼了?「梁灣見黎簇還是不吱聲,她便問:」行啦,小夥子,如果真這麼擔心的話我可以開個單子讓你拍個片子。但如果真有問題的話,剛剛檢查的時候就夠你疼了。「

  「不用不用,不用拍片子。「

  「行了。「這種傷口給梁灣處理也就兩分鐘的事。她一邊說一邊摘掉手套,」沒事兒了,走吧,晚上就老老實實回家,別在外面做遊蕩少年。「

  說罷,只見黎簇就像火燒屁股一樣,一溜煙兒的跑了。

  又一個晚班無風無浪的過去了。雖然事情不少,但沒有重大傷患,算是萬幸。梁灣回到辦公室打算好好休息一會兒,進了屋子才發現自己昨天晚上的餅乾還被扔在桌上呢。

  「哎……我也三十歲了,這晚班真是太傷皮膚了。「反正辦公室裡也沒有人,梁灣倒是樂得一個人自言自語。她把餅乾袋子折好夾住,同時拉開抽屜打算收拾一下。這時候,一封信落入視線。

  信封上寫著:梁醫生親啟。

  「什麼東西……」

  她拿起信封,翻過來倒過去地看了一圈,這信封根本沒有封口。

  抽出信紙,內容卻令梁灣吃驚不已。

  梁醫生:

  如果你想聊聊關於鳳凰紋身的事,可以聯繫黎簇。

  黎簇?黎簇!昨天晚上那個來看急診的年輕人!

  梁灣「騰」的一下站起身來,二話不說朝著護士站沖了過去。

  剛剛滿身疲憊的感覺已經瞬間消失。


第十七章

  17

  說實話,黎簇自從昨晚從醫院回來就一直在等梁灣的電話。估計再見面的時候,對方會恨不得掐死自己……明明挖坑的都是吳邪,為什麼最後成為炮灰的都是自己。

  原以為三更半夜就能接到電話,卻沒想到一直等到第二天早上才感覺到手機震動。

  接起電話果然對方語氣不佳,可到底黎簇是有些理虧的,於是趕緊將地址給了梁灣,誰曉得對方非要堅持自己一同前往。想著對方萬一查到學校到時候弄得不好收場也不合適,他糾結了一分鐘後便答應了。

  地點是蘇萬友情提供的,好像是他家郊外的一套別墅。等梁灣揪著黎簇站到大門口的時候,她的怒火其實已經平靜下來不少。吵架不是解決問題的方法,對方相約見面的方法雖然比較坑,但也確實抓到了自己想要搞清身世這一弱點。冷靜、理智起來的梁灣其實還是思路很明確的。

  吳邪一眾人早就等在這裡,門鈴聲才響,蘇萬就顛顛跑來開門的。

  「你留的字條?」開門就是劈頭蓋臉一句。

  蘇萬連忙搖頭加擺手,「不是,不是我!那個梁小姐裡面請。」

  梁灣眉頭一皺,這算是闖到賊窩了嗎?還好臨行前抓了個防狼噴霧在包裡,關鍵時刻應該還有點兒用。

  吳邪、小哥和胖子確實是昨天晚上就到了。想來也是,吳邪明明說好一回來就聯繫張日山的,這會兒不止沒聯繫他,還偷偷跟著黎簇去醫院放了一封信,接著就是為了掩人耳目直接到蘇萬這邊來了。

  現在這會兒,剛好趕上正在吃早飯。

  「梁醫生,早呀。昨天晚班辛苦了,害你不能休息就跑來這邊。」還是王盟眼尖,前腳看到門口出現的身影,後腳就已經開口了,「吃早飯了嗎?」

  梁灣定睛看了他三秒鐘……這個人挺帥,而且自己絕對不認識他。

  「你是誰?」縱然梁灣愛帥哥,但也絕對能分清時候的。她環顧房間一圈,除了自己、黎簇和剛剛帶路的蘇萬外,還有五個人坐在餐桌邊,真像要吃早飯的陣仗,沒一張臉是自己認識的。「這是什麼狀況。」她聲音不大,算是自言自語,可還是被耳朵尖的王盟聽到了。

  「別客氣,來,坐坐坐。」

  估計梁灣已經被王盟搞暈了,原本背對她坐著的吳邪終於轉身站了起來,「梁醫生,請坐吧。」

  「你是……」

  「我給你留的字條。」

  梁灣覺得自己已經沒脾氣了。照理說進入一個陌生的環境,被一群陌生的人包圍著應該緊張才對,但她除了有一種在看無厘頭電影的錯亂感外,並無恐懼。

  「到底怎麼回事,說說吧。你提到了紋身,至少我可以認為你們不是無端惡作劇。「邊說,梁灣一邊坐下來。

  「我先給你介紹一下。「吳邪說著,同時指指身邊的人,」黎簇,就算你認識了。這個,蘇萬和王盟。這邊,你可以叫他小哥,旁邊的是胖子,後面那個黑爺。「最後兜了一圈,他指頭朝向自己,」我叫吳邪。「

  隨著他一個個點名,梁灣的目光跟著他的手指轉了一圈。

  吳邪也沒給梁灣開口的機會,繼續說,「其實我們很早就有調查過你,只不過那時候還沒什麼頭緒。後來機緣巧合之下我們得到了一些資訊,同時得到了一份嬰兒的資料,經過對比,我們相信那個嬰兒就是你。如果我們得到的資料是真實的,那麼首先,你背後應該有一個遇熱就會顯現的鳳凰紋身;其次,應該還有一波人再找你;最後,如果你被那波人找到了,你的處境會非常危險。「

  一大段話說完,吳邪發現梁灣的面部表情幾乎沒改變。

  這會兒,他算徹底對眼前的人刮目相看了。「這也是我給你留字條的目的,找你來談談,或許我們還可以合作。」

  梁灣很肯定自己非常認真地聽完了對方的話,但她意識到自己根本沒明白他在說什麼……自己在孤兒院長大以及背後的紋身的存在,勢必說明自己的身世存在一些故事。

  「你的意思是,你找到了我嬰兒時期的資料?」

  「沒錯。」

  「除了你們之外,還有一些人也要找我?」

  「對。」

  「你口中的對我不利,不會是想殺了我吧?」

  「不,他們不會殺你,不過恐怕比殺了你還麻煩。」

  「所以,你們是好人?」

  「可以這麼說。」

  梁灣深深吸了口氣,「大哥,你和我開玩笑呀!姑且先不說你剛剛說的那些是真是假,光從昨晚到現在發生的事情,明顯是你們比較可疑。我不知道你所謂的另一些人是什麼人,但至少他們還沒偷偷溜進過我的辦公室。」

  坐在後面的王胖子一聽,連忙說,「來來來,大妹子,你別生氣啊。」

  「誰是大妹子……」

  「梁醫生,梁醫生可以了吧。」胖子一邊說一邊給她倒了杯水,「你想我們如果在大街上把你攔下來說要聊聊,你也不會搭理我們吧。只有用這招,你這不就來了嗎。」

  梁灣接過了水杯,算是緩過剛剛那口氣。雖然現在的處境是挺微妙的,但對方目前看不出有惡意,還是先聽聽他們怎麼說比較好,「那我這個紋身到底是怎麼回事?」

  「通常來講,這個紋身是一個家族的象徵,而我們在找那個家族的人。」吳邪一邊說一邊觀察對方的反應。

  這次會把梁灣直接約過來,在場的所有人也是冒了一定風險的,因為他們雖然對梁灣做了詳細的調查,沒有發現任何疑點,但光憑一個鳳凰紋身代表了汪家直系,就必須謹慎。他發現,梁灣在聽到自己說的所有資訊時,臉上的表情更多呈現的是平淡,她聽得用心,但似乎沒把自己牽扯的人物關係之內。這倒也能側面應證她的無辜。

  「你的意思是,我是這個家族的人?」聽了半天總算聽到一句有用的話,梁灣追問道。

  「是。」吳邪點點頭給出了肯定答案。

  「那另外那些找我的人是什麼人?我家族的仇人?」

  胖子接著吳邪說:「你們家族仇人確實不少,不過現在也在找你的,就是你們家族的人。」

  梁灣有些糊塗:「你們不是說,那些人會對我不利?一個家族的為什麼要自相殘殺。呃……不會是我要繼承他們不願意給我的遺產之類的吧。」

  在場所有人沉默……他們都發現,原來梁灣的開腦洞的速度那麼快。

  黎簇一副「受不了你」的眼神看著梁灣說:」拜託,你小說看多了吧,還天上掉遺產……「

  「你個小屁孩兒閉嘴,昨天就不該給你處理傷口,活該多疼兩天。「

  吳邪也沒管黎簇,而是繼續剛剛的話,「我們現在確實有懷疑的方向,但現在需要你的血樣檢驗以證明。「

  梁灣下意識地抬手抓了抓頭髮,這是她習慣性的動作,「你想要驗我的血?「

  吳邪點點頭。

  梁灣沉默片刻,「不行。」

  「梁醫生,你看現在這情況,就算你說不行也不一定作數。這叫什麼來著,對,『先禮後兵』對吧。」胖子說話比吳邪可直接多了,雖然他們先前商定好,儘量避免用強,但關鍵時刻也管不了那麼多了。

  梁灣終於在心底升起了害怕的感覺……

  此時,那位被叫做小哥的男人突然開口了,「算了,這次就算了。」所有人視線頓時集中過來,張起靈只看了梁灣一眼,隨後便將目光落回到吳邪身上,「不礙事。」

  吳邪聽他這麼一說,立馬跟著變了態度,「沒問題。」

  當梁灣重新坐回駕駛座的時候,覺得自己整個上午就如同做夢一般。

  一群從來不認識的人,一通聽起來似真似假的資訊,一個莫名其妙的驗血請求,而且最後說放棄就放棄了……到頭來,他們只說這個鳳凰紋身與自己應當所屬的家族有關,但是什麼家族?他們卻連半點兒有用資訊都沒有。

  「啊啊!到底怎麼回事兒呀!煩死了!」

  原本只想過普普通通的日子的人,一下子被塞入了這麼多玄乎其玄的資訊……

  「我是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可不想搞這麼複雜呀……啊!不想了不想了!我現在就應該好好工作、好好約會、好好生活!對……約會……」

  一邊碎碎念,梁灣一邊從口袋裡掏出了手機,直接找到張日山的名字,按下了撥通鍵。


第十八章

  18

  這是梁灣第一次主動給張日山打電話,所以聽到話筒中傳來連接的聲音的時候,她倒是漸漸冷靜下來了。坦白講,現在並不是個適合打電話的時間,工作日的上午10點多,但凡正在工作的人估計都沒空接私人電話。

  不過不等梁灣再自我糾結,電話就接通了。

  「喂,怎麼了。」張日山的聲音一如既往的透著淡定,似乎無論發生什麼,他都能保持著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態度。

  「呃,我沒想到你會接電話……」應該是真的出乎自己的意料,梁灣直接把內心所想說了出來。

  張日山那頭剛剛收到吳邪的相約見面的短信,緊接著梁灣的電話就打了進來,坦白講他是有多留個心眼兒的。思考了一下所以耽擱了幾秒鐘按下接通,卻沒想到對方開口竟然是這麼一句話。

  「所以,我現在該掛斷嗎?」

  梁灣發覺張日山說起話來雖然都是老氣橫秋、一本正經的,但說出口的話總有種下意識的懟人的感覺。其實這也不能怪張日山,實在是他輩分太高,平日和九門中人說話根本不用有所顧忌,且對方都對他恭恭敬敬,絕不會有言語衝撞。於是當他和「普通人的圈外人」梁灣交談的時候,說話的方式反倒顯得微妙了。

  「別……有個問題想問你……」原本她是想一口氣把剛剛的遭遇說出來,問問對方是怎麼看的。可話到了嘴邊,硬生生被截了下來。如果說了那些,就必定要解釋自己的身世,關於是「孤兒」這件事雖然沒什麼好掩人耳目,但這也不是一句、兩句話就能說清楚的。梁灣現在可是把張日山當做男朋友,可不是吐槽煩心事的垃圾桶……

  張日山聽著對方急匆匆的說了前半句,後半句想問的問題卻是卡了半天沒問出來。他便開口問道,「什麼問題?」

  「就想問你今天晚上有沒有空,我昨晚值了個夜班,今天晚上想和你吃飯。」

  他敢肯定對方是硬生生轉了話題。他算了下時間回答道:「好,晚上我去接你。」

  得到肯定答覆的梁灣自然心花怒放,沒想到情急之下的打岔居然能換來一場約會。就如剛剛所想,自己就是想太多,如今約會才是正道。

  張日山這邊掛了電話又處理了一些檔,沒過多久羅雀就敲門進來,說是吳邪、小哥和胖子已經到了新月飯店門口,不過尹老闆放下話來,此三位都在新月飯店的黑名單上,不准進。

  鑒於現在沒空去和尹南風理論這些,他索性拿起了外衣站起身來,「回穹祺。」

  「是。」

  穹祺資產管理公司是張日山一手建立經營起來的,成立至今剛好30年。早期公司的主營業務還集中在實物,但隨著近10年張日山退隱的欲望越來越強,公司便逐漸往資金管理方向轉型了。時至今日,穹祺與寶勝的合作早已緊密無間,業務鏈條也足夠穩定。整個圈子裡的人都知道,只要是太平盛世,這兩家企業就會有賺不完的利潤。

  難得董事長帶了客人回公司,整個辦公室區域都散發出不同於往日的忙碌感。這裡整體的佈置都帶著古風,這當然是出自張日山只手。黃花梨木的大素圈椅,一套6張整齊的圍著一張同質材的桌子,這樣風格的會議室恐怕也不多見。羅雀曾經問過張日山這些傢俱有什麼講究,對方倒是回答的坦誠:「桌子是個新物件,不過六張椅子都是明代晚期的。」打那之後,羅雀就總想在這會議室門口多加幾個鎖。

  一行人直接進了會議室,而羅雀就守在門口。雖然是自己的地盤,但張日山知道接下去他們要談論的內容太敏感,還是謹慎為上比較好。

  悉數落座之後,幾個人也不客套。

  吳邪之前手上一直抓了個牛皮檔案袋,此時直接遞給了張日山,「張會長,這些資料是這次得到的,挺出乎意料的,沒想到那個廢棄礦山裡竟然是個研究所舊址。」

  張日山接過袋子後並沒有著急打開,他點點頭,「那個廢址的確太隱秘,這次能發現也算運氣好。」

  「關鍵還是他們自己漏了馬腳讓我們跟蹤上了,不然也是難辦。」王胖子跟著開口。

  「說說具體的吧。」張日山繼續發問。

  吳邪回答道:「以目前探下來的結果應該是個類似生物研究方向的實驗室,裡面的報告被毀了不少,但殘存的一些裡能出些名堂。」

  「生物實驗……」

  「對。張會長,自古以來張、汪兩家尋求的就是長生的方法,你們張家人壽數長久,汪家人肯定也清楚這之間的秘密。食屍蟞丹藥、著玉俑,就能起死回生。這在兩家人的直系關係人中已經不是秘密。」只要張起靈站在吳邪這邊,那他知道這些張家人內部的資訊也不奇怪。

  張日山聽到這裡已經微微皺起了眉頭,目光也若有若無的瞟了一眼張起靈。不過他到底沒說話,等著吳邪繼續說下去。

  「當年的佛爺帶領一眾張家人離開本家,到了長沙後落住腳跟,之後沒多久便建立九門,同時聯合九門之力修復古潼京。古潼京也是一個試驗所,相比做的實驗,應該和汪家在廢礦中做的實驗差不多吧。」

  張日山的思緒已經被帶回了在長沙生活的那些年。只可惜那時候自己還是太年輕,佛爺有太多資訊沒來得及和自己交代就出事了。即便如此,他也是知道古潼京修復項目的。說到底這就是命數,誰都逃不掉。無論張家或是汪家都被攪和在這個漩渦中不能自拔。

  「張會長,我們還需要再去一次古潼京。」說罷,吳邪終於停頓下來,等待張日山的反應。

  張日山長長歎了口氣,他沒看吳邪,而是扭頭看著坐在那低頭沉默不語的張起靈道:「族長,這是您的意思?」

  張起靈點點頭,「當年張大佛爺離開本家,未嘗不是給張家留了條後路。只是後來沒想到在長沙發生了這麼多事,一切進展已經超乎預期。以目前的推測,廢礦和古潼京,其中之一必定存在一份資料,張大佛爺或是汪家,應該有一方已經試驗成功了。」

  吳邪繼續補充:「廢礦我們找的很仔細,除了剛剛給你的那一袋子資料,沒什麼有用的。現在只能從古潼京中再找線索。」

  說知道這,張日山重新拿起剛剛放在一邊的檔案袋,抽出其中資料。紙張已經舊得厲害,還好字跡還能辨識。其中一份是張人物檔案,沒有照片,姓名處寫著「雲璋」二字,出生日期是1902年8月29日。竟然是與自己同時代的人。籍貫、位址都是長沙城,現在早就不用這樣的叫法了。專業一欄只有兩個字:生物。接下來就是一些履歷,只可惜能看全的不多。

  他繼續看後一張,是張老照片,照片中是個繈褓中的嬰兒。大概由於保存地環境適宜,所以照片還能看得清楚。翻過來,沒有隻字片語。

  再後面依舊是張黑白照片,是一幢小樓,大鐵柵欄門上一塊牌子寫著「S市兒童福利院」。這張照片背面有一個日期:1988年3月12日。

  墊底的是一個黑皮筆記本,張日山快速的翻閱了一下,除了能看清其中應該寫了文字及元素符號外,很多都不好辨識了。若想搞清其中寫了什麼,恐怕真要靜下來好好研究一段時間。

  吳邪早就等著張日山看完資料了。不等對方問出來,他緊接著開口:「我們現在懷疑,這個嬰兒就是梁灣。」

  「就憑這些資料?她是什麼身份?」

  「如果猜測的沒錯,她應該是汪家正在找的藥人。」


第十九章

  19

  張日山對梁灣的身份是有過一些猜測的。從無關緊要的被誤會的路人,一直到汪家處心積慮暗藏於深處的一枚楔子。平心而論,與她僅此兩次的接觸,都給他留下深刻的印象。活了這麼久,他向來對自己看人的眼光有把握,他相信梁灣就是一個圈外人,無論她的「身份」是什麼,那沒有保留的眼神是不會做假的。

  然而,現在吳邪說出口的話卻真的令他驚訝了。藥人……這是多久沒有被人提起的話題了。

  張日山立刻看向張起靈,張起靈的目光同樣也對了上來。

  「證據是什麼?」張日山問。

  這次開口的是張起靈,「直接證據還沒有,可我們現在已經確認她有鳳凰紋身。而且袁覺是汪家人,他是從袁曖那兒得到的關於梁灣最重要的兩個資訊:鳳凰紋身以及1988年3月12日被S市兒童福利院收養。這也是汪家人突然開始調查梁灣的主要理由。」

  「檔案袋裡的筆記本我們之前已經仔細看過,裡面記載了試藥的實驗過程。雲璋這個人,您有印象嗎?」吳邪接上了張起靈的話。

  「沒有。」張日山搖頭。

  「我們假設一下,如果這個嬰兒服食過屍蹩丹藥並成功,汪家人肯定會將其納入自己的家族。一切原本可以很順利,但在1988年卻發生了什麼事情,導致他們不得不先將這個嬰兒送至孤兒院。到後來他們也失去了這個嬰兒的下落,直到袁覺通過自己的女兒發現線索。」

  1988年發生的事情……準確的說是1987年秋天就拉開帷幕的行動。

  那一年正好是張日山決定清洗一次汪家人的時機。那時候九門各個家族的掌門人還是上一輩人,各家都清出去了不少人,同時因為身份暴露,汪家掌管的數家店鋪也是遭了大殃。總之,將近半年的風波讓汪家人損失慘重,不得不重新隱藏身份。恐怕就是那個時候,他們雖然在那個嬰兒身上取得了重要進展,卻礙於實際情況而不能再繼續研究,才會把孩子送走留下一線機會。

  「那這位雲璋又是怎麼回事?」張日山繼續問。

  「不清楚,他的檔案和筆記本是和照片放在一起,目前沒有線索。」吳邪坦言。

  在一邊安靜了半天的王胖子這時候開口道:「其實吧現在最大的線索就在那梁醫生身上。正好汪家也瞄著她,我們只要先一步搞清楚她的情況,就算占了先機了。張會長,我們聽坎肩那小子說了,你和她關係不錯?」

  張日山點點頭,這事情沒什麼好否認的,「兩周後有一個活動,我會和她一起出席,到時候袁覺也會在那兒。既然袁覺是汪家人,那他必定知道我的身份,到時候他看到梁灣和我一起,估計就會有所行動。」

  「好主意,引蛇出洞。」胖子說。

  吳邪料想和梁灣見過面的事要不了多久就能傳到張日山的耳朵裡,所以他又主動將昨晚至儘早發生的事和張日山通了個氣。回想梁灣打給自己的電話,果然那一瞬間的聯想不無道理。

  張日山搖搖頭,「你們還是讓她知道得太多了。」

  吳邪無奈攤手,「沒辦法,只有確定了她的身份,才能知道她到底是不是那個關鍵點。鳳凰紋身這種事,如果不讓她自己承認,我們想要核實總是有難度的。」

  「就是,又不能去偷看這大妹子洗澡不是。」

  吳邪和張日山聽了這話後同時看了他一眼,搞得胖子也知道自己這句玩笑開得不合適,趕緊「呵呵」笑了兩聲掩飾尷尬。

  張日山又轉向張起靈,「族長,對於汪家,您是否想過最終要走到哪一步?」

  張起靈沒有急著開口,沉默片刻,「時代不同,到了該結束的時候了。」

  「可是您是否想過,張、汪兩家的宿命糾纏了千年,汪家倒了,張家又該何去何從?」

  說到底這是張家人的內部事,所以當他們二人說話的時候,吳邪于胖子都自覺地閉上了嘴。兩家人表面上都說是為了追求長生而相互敵對,可誰又能否認他們不是在衝破這層命定的孽緣呢。

  「剛剛說過了,該結束了。」最後,張起靈又重複了一次。

  臨走之前,張日山告知他們三位,去古潼京可以,但還是等自己這邊赴完了兩周後的約比較好。他們也都表示同意,畢竟萬一汪家人被逼急了,局面被搞得不可收拾也不合算。

  只是最後胖子還是沒管住自己的嘴,多說了一句:「張大會長,聽坎肩說,梁醫生好像和別喜歡你吧?你就把住了她,別讓汪家把她策反了,到時候別管她是汪家人還是什麼藥人的,只要不回去就是讓他們幹跺腳。」

  吳邪拉著他趕緊走。他們仨已經上了新月飯店的黑名單,那時候到底是為了拿鬼璽。如今若只因為胖子一句嘴欠而上了穹祺的黑名單的話,那就真的得不償失了。

  張日山獨自坐在那裡,因為胖子走前說的那句話的確令他無法忽略。

  如果梁灣被調查只是誤會,甚至她是汪家的一枚滄海遺珠……他都可以當即切斷與她的聯繫。時間久了,她總能放下吧。至於自己,活得久了,他一直告訴自己,這輩子一定是獨自來、獨自走的一段旅程。不要說「成家」,哪怕是尋找一個知己都是奢望。

  然而梁灣的出現徹底打亂了這一切。

  她年輕、漂亮、充滿熱情。她不會掩飾自己的感情,因為她投向自己的目光從來都是閃著光的。她會羞澀、會尷尬、會脫口而出自己的想法。齊老曾經說過,九門中人各個都是人精,與他們打交道的時候,自己必須把心思埋得深深地。但與梁灣交流的時候卻不用放太多心眼,不用去考慮她說的每一句話是否還有言外之意。反倒是自己,每次見她都是動機不純。

  感情這種問題對張日山來講屬於超綱題目,可他能確定的是以梁灣目前的身份絕對不能不聞不問。如果她是試驗成功的藥人,不止汪家人會用盡一切手段得到她,就連張家內部,恐怕也會有蠢蠢欲動之人。畢竟兩家人都在做同樣的實驗,不過是換湯不換藥罷了。好在族長張起靈剛剛已經表態,他的目的是終結這一切,不然事情會更難收場。

  此時,敲門聲響起,之後羅雀便走了進來。

  「會長,等下您有什麼安排?」

  張日山收回思緒,看了眼時間,「去新月飯店。晚上我自己走,你去查一件事。」

  「好的。」

  「你到時候動身去長沙舊宅找一切有關於『雲璋』的資料。無論能找到多少,最多停留一周就回來。低調一點兒,不要告訴任何人。」舊宅指的並不是佛爺擔任佈防官時候的宅子,而是張日山離開長沙之前將所有暫時無法帶走的資料及物件安置在一戶私宅之中。若不是「雲璋」是上個世紀初的人,張日山一時片刻也想不起還有那些東西的存在。

  羅雀點點頭,「那您這邊……」

  「沒事,你快去快回。」


第二十章

  20

  梁灣離開別墅之後直接回了家,泡了個熱烘烘的澡後倒頭就睡。應該是上午那些資訊實在太過莫名其妙,結果搞得她做了一個十分詭異的夢。

  在夢中,她只是一個嬰兒,一個戴眼鏡的斯文男人輕拍著她,似乎是在哄她入睡一般。周圍的環境昏暗極了,唯一一點光源似乎是個老式的煤油燈。似乎還有別人在場,絮絮叨叨的說這些什麼也聽不真切。那個男人的表情柔和、平靜,一邊哄著一邊小聲說:「孩子,你怎麼就偏偏這個時候出生呢……爸爸該怎麼辦……」

  然後,她就睜開了雙眼。

  心裡有點兒堵,又有點兒失落……梁灣記得自己小時候總會夢到父母。夢中看不出他們的樣貌,場景則無非是去遊樂園或者餐廳之類的,估計是在學校裡聽到同學描述家庭活動後產生的聯想吧。到後來漸漸長大,這種夢就慢慢消失了。到如今,她很想搞清自己的親生父母究竟是誰,可卻說不上執念。

  可今天這夢有些不同,那個男人的樣子實在太真實了,哪怕現在醒來,她都能記得……

  她看了眼時間,才下午3點而已。想起晚上還要和張日山約會,梁灣的心情又好了幾分。猶豫了一下,她掏出手機撥通了養母的電話。電話沒響兩聲就被接起來了。

  「灣灣,怎麼了?」梁灣給家裡打電話的頻率與時間點基本固定,除非有急事,她從來不會在晚飯前聯繫二老。

  梁灣聽到她的聲音,一瞬間竟然鼻頭有點兒酸,嗓子緊了一下愣是沒說出話。

  電話那頭的母親更是緊張了,「喂,灣灣,怎麼了?」

  趕緊緩了一下心情,「喂,媽,沒事,我就是剛剛睡醒沒反應過來呢。」

  氣氛一下子放鬆下來,梁媽媽才切換到正常模式,「又上夜班了?要好好注意身體,這才幾點呀,多睡會兒。」

  「嗯嗯。昨天和同事換班,沒事兒。」梁灣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媽……問你個事兒。」

  「什麼?」

  「你和爸爸當時在孤兒院把我領走的時候,我身上一點兒身份線索都沒有嗎?」

  梁媽媽愣了一下,梁灣已經很久很久沒提起過往了,不過當年第一眼見到梁灣時候的場景,梁媽媽恐怕一輩子都忘不掉,她說:「沒有,我們當時問過院長。」

  雖然早已想到答案,但她還是失落了一下,「是嗎……」

  「灣灣,到底怎麼了。」

  「真沒事,就是之前做了個挺奇怪的夢,一下子……對了媽,你們周日有空嗎?我那天調休,想回家。」

  「有空呀,你這孩子要回來就直接回來唄。」一聽到女兒要回家,梁媽媽自然高興極了。

  「那好,我先掛了,晚上有事。」

  「行,趕緊忙去吧。」

  張日山是下午五點多到達梁灣樓下的,梁灣早已穿著打扮好,坐在沙發上等電話了。說起來上次分手時發送的那句半認真半玩笑的關於「女朋友」的資訊還好好地躺在手機裡,一會兒見面也不知會不會尷尬。

  沒過多久,梁灣就知道自己根本想太多。

  餘光瞄了好幾次駕駛座上的人,他還真是目不斜視的認真觀察路況,好好開車。

  張日山終於在第五次感受到對方的視線後開口了,「想說什麼?」

  「沒事兒。」梁灣趕緊收回視線,「我們這是去哪兒?」

  「有想去的店嗎?」

  「完全沒有,聽你的。」

  原本以為張日山又會帶自己去一家老氣橫秋的店面,結果沒想到這次他居然換品味了。店面裝潢的氛圍是典型的現代簡約風格夾雜著自然田園系,整體白色的環境之中穿插的是綠色和黃色。被服務員領向餐桌的時候,梁灣瞄到了路過餐桌上的菜品,似乎是新式的中西結合式的菜色。

  「沒想到你還知道這麼小清新的餐廳。」落座之後的梁灣忍不住感歎。

  被吐槽的張日山勾了勾嘴角笑了笑,「很奇怪?」

  「看起來感覺真不錯!」這才是約會該去的餐廳呀!梁灣在心中呐喊一句,「我就要他們家招牌牛排,五分熟,你呢。」

  他沒回答,而是直接招來服務員點菜。

  梁灣臉上保持著標準的微笑姿勢,實際上心裡已經開始花癡了。眼前這位帥哥不但按照自己的要求點了主菜,還非常體貼的幫忙把例湯、沙拉和甜品都顧全了。若不是等會兒他還要開車,肯定還會點一杯紅酒才是!有些可惜,不過沒關係,以後有的是機會。

  到張日山將菜單遞回去後,正對上樑灣快要冒星星的眼神。

  這樣的她令張日山產生了一絲心疼的感覺。如果原本他會愧疚於是否是自己刻意接近梁灣而使她入局,到如今得到的資料顯示,即便自己、吳邪,甚至汪家在此刻不找上她,背負著「藥人」的身份,她又能有幾年安穩日子能過?

  或許是因為想得出神了,張日山臉上的表情都柔和下來,同時其中還夾雜了一絲傷感的氣息。敏感如梁灣自然沒有忽略。

  「怎麼了?」她開口問道。

  整頓了精神,雖然吳邪已經主動找上樑灣,但等到讓她知道全部情況恐怕還需要些時日。那麼在此之前還是讓她保持輕鬆的心情比較好。

  「沒什麼。」

  「你不會還有什麼工作吧……」說到底是自己突然打電話約對方出來,梁灣有些擔心地問。

  「沒有工作,你不用亂想。」張日山的語氣非常淡定,「你今天休息?」

  「算是吧,前一天和同事換了班……」

  一旦話匣子被打開,梁灣似乎能不停不休的一直說下去。其是張日山會是個很好的聽眾,他在聽梁灣講述日常工作上遇到的點點滴滴的時候,目光始終落在她身上。伴隨著不時地表情變化,證明他聽得非常仔細。他雖然話不多,單光就這些已經足夠鼓勵梁灣繼續說下去了。

  於是,兩個人從前餐一直聊到飯後甜品,整頓飯活脫脫變成了「醫患關係吐槽大會」和「論應對奇葩病人的N中高效手段」的結合品。一個說得神采飛揚,一個聽得輕鬆自在,可能在外人眼中,他們真如普通情侶一般了。

  等到梁灣終於深吸了口氣,喝了一口檸檬水潤潤喉嚨的時候,她才驚覺自己的話真的太多了。

  「那個,我的話是不是太多了?」她低著頭,手指摩挲著玻璃杯的口緣。就算梁灣一直知道自己的性格就是一驚一乍、興奮起來會有點兒收不住,可今晚卻不同。她原本以為上午發生的事情不會影響到自己,只是很可惜,她做不到。

  張日山看著她這樣,應該也想到了原因,只是礙於目前的狀況他不能多說,「沒事。你的話題對我而言非常新鮮。」

  梁灣被這句話逗笑了,「呵呵,也是,估計你平日裡不會遇到這麼多奇葩吧。」

  「也有,只是奇葩的點不一樣罷了。」張日山一本正經的回答,接著他抬手看了眼表,「我們走吧。」

  坐上車後,梁灣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同時長舒了口氣。

  張日山觀看了她動作的全程,然後在確認了她系好安全帶後說,「累了?」

  「不是累,是輕鬆了。」梁灣笑盈盈地回答。

  「怎麼說?」

  「其實我今天……怎麼說呢,反正就是遇到點堵心的事兒。會給你打電話也是被憋著了,你是我男朋友嘛,當然有責任陪我了。」她說這話的時候都沒敢扭過頭去,「男朋友」這三個字是狀著膽子說的,結果說完就慫,「剛剛我不停的說了這麼多話,好像真把早上的事情拋在腦後了,就感覺一下子輕鬆了。」

  張日山只是點了點頭「嗯」了一下,反正樑灣已經習慣了他寡言的狀態,外加夜色深了,車中光線也不好,所以根本沒察覺到他微妙變化的身色。

  就這樣,兩個人算是各懷了些心事,結束了一晚上的約會。


第二十一章

  21

  平心而論,梁灣不認為自己是非常粘人的性格,況且就算她想粘,目前的工作狀態也容不得。自從那晚和張日山共進晚餐之後,接下去的幾天她就只有空用短信和他聊幾句。

  每次聊天,張日山的反應都讓她覺得很有趣:雖然次次回復都要等上一段時間,但絕對有去有回,只要自己敲門,對方必定有回應。而且,無論自己對他的稱呼是「你」、「張日山」或者「親愛的」,對方似乎都不做任何反駁,任由自己隨便叫。

  時間一晃而過,周日梁灣起了個大早。說好今天要回家,怎麼說也不能踩著飯點兒不是。雖然好不容易等來了休息日卻不能和張日山約會,令她覺得有些可惜,不過她昨晚已經用手機「騷擾」過張日山,並且報備過自己是因為要回家而不能與他見面。他的回復依舊是簡單明瞭幾個字,可兩人的相處模式卻另梁灣覺得他們的交往關係似乎已經漸漸走上正軌。

  梁父、梁母在見到女兒回家後都十分高興,梁母更是提前準備好了一堆食材,打算午飯、晚飯要好好做一桌大餐。梁灣雖然挽著袖子進了廚房打算打打下手,結果被梁母毫不客氣的轟了出去,美其名曰「笨手笨腳只會添亂」,實際自然是心疼女兒想讓她多歇會兒。

  梁灣只得顛顛捧了個茶杯到父親那邊。

  「爸,給你。」邊說邊把剛泡好的茶遞過去。

  梁父是個老好人的脾氣,到如今的年紀更是滿面的慈祥,「你媽從昨天就開始在廚房裡忙活了,你別管她。」

  做女兒的聽到這話也挺不是滋味的,梁灣在沙發上坐下來道:「我還是應該住回來吧?」

  「行了,你也別胡思亂想。爸爸媽媽知道你忙,你住那邊挺好,我們這裡離你醫院太遠了。」梁父當然知道她那點兒心思,所以直接回絕了,「對了,我聽你媽說,前幾天你問過她關於在孤兒院的事?」

  這確實是梁灣此次回來的重要目的,可從進門到現在,她還沒想好該怎麼問,結果沒想到父親倒是直接把話挑明瞭。她點點頭,「是。」

  「沒事兒,你想找到親生父母,這很正常。只是你很久沒提過這事兒,如今忽然提起來,所以你媽有點兒擔心罷了。」

  「其實……我也很久沒想起過這事。只是……」吳邪那段她絕對不會同父母提起,可編個謊話她又覺得對不起他們。

  梁父打斷了女兒的話繼續說:「正常,這始終是個心結。只不過當時確實沒東西留下來,那個年代……哎,很多事情都說不上正規。你在那兒呆的時間不算長,如今連院長都換人了……」

  梁灣低著頭靜靜地聽著,直到父親的話停頓,她才重新看過去。他表情挺平靜,依舊慈眉善目的樣子。

  梁父探過身來拍拍女兒的肩膀,「誰都不能守著過去那些事,日子總要好好過下去,別讓你媽媽擔心,如果有什麼需要就和爸爸說。」

  出了點頭,梁灣真的說不出口……

  距離開飯還有段時間,梁父說著需要去樓下的小店買點兒東西。梁灣本想陪著去,結果被說「好好在家歇會兒」,於是無所事事的她溜達回自己的房間,打開老舊的電腦隨便上網晃晃。

  其實從那天遇到吳邪之後,梁灣就試圖在網上尋找一些相關資料。無奈那天他和自己說的實質性的資訊太少,連搜索的關鍵字都不知道該打什麼。「鳳凰紋身」搜索出來的是一堆網路小說,所謂的「家族」又根本不可能是關鍵資訊。

  唯獨就剩人名了……那天一屋子人,什麼「小哥」、「胖子」之類的應該是綽號,另外那個黎簇和蘇萬看著就像跟班,肯定說話不算數。

  「吳邪……吳邪……」

  梁灣默默念叨著,這兩個字只知道讀音,也搞不清具體是哪兩個字。她每回都嘗試組合不同的名字,可惜礙於工作繁忙,能上網的時間就有限,已經搜索這幾天下來可謂一無所獲。想著當時在網上找到張日山的資訊也是流覽圖片無意間發現的,也不知道這次能不能運氣那麼好。

  滑鼠滾輪不停下滑,梁灣仔仔細細盯著螢幕。

  她也沒注意到時間流逝,直到聽到梁母的聲音傳來,「灣灣,來,開飯啦!」

  「好,來了!」

  忽然,她整個人僵住了。

  一張照片映入眼簾……那是吳邪的臉,她絕對不會認錯。可令梁灣陷入震驚的卻不是他,而是他身後的一個慶賀花籃。

  大朵的狐尾百合與紅掌交錯,紅底黃字,透著喜慶。

  「謹賀開業張日山」

  這是梁灣頭一次覺得,「張日山」這三個字有點兒扎眼。

  花開兩頭,各表一枝。

  張日山今天在新月飯店的辦公室裡等著解雨臣,他到達的時候剛好是上午十一點。

  被聲聲慢帶進來的時候,張日山一眼就看出了他風塵僕僕的樣子。倒是沒提著行李,只不過他身上穿的是一件淡灰色的風衣,看樣子是從南方回來的。

  解雨臣見了張日山的面自然是恭敬地態度打招呼,等到對方示意,他才落座。聲聲慢則是轉頭退出了房間。

  「辛苦了。」張日山放下了手上捧著的紫砂茶杯,神態放鬆,嘴角甚至還掛著一絲笑意,看起來心情還不錯。

  解雨臣的神態卻有些疲勞,若今天提出邀約的不是張日山,他定然是想回去好好休息一下的,「謝謝張會長,都是應該做的。」

  「原本該讓你去回去休息的,只是李老闆和齊老闆到底找到我這裡,所以于公於私我要過問。」轉動著拇指上的玉扳指,張日山的視線落在解雨臣身上,「寶勝……我自然是信的,只是穹祺與寶勝的合作,必定會把寶勝推到風口浪尖。而且現在的生意環境確實和我那個年代不一樣了,所以我想聽聽你的想法。」

  張日山很少會一口氣說那麼多,只是在解雨臣他們這一輩小輩中,他最看中的也就只有吳邪與解雨臣。吳邪身邊有張起靈,所以他不會完全站在九門的立場,因為張起靈的意見對他的影響力極大;而解雨臣則不同,無論他和鐵三角關係如何緊密,但為了家族著想,九門這邊的事情就能把他牢牢綁住。當然,張日山無意讓他們的關係出現問題,畢竟能把及家人團結起來是最理想的結局。但若不能,他必須考慮好各家的站隊問題。

  「是,之前我已經得到消息了。李老闆那件石榴尊是我親自看的,章是我親自按的。」

  「嗯。」點點頭,張日山沒再多說。

  解雨臣繼續開口道:「誠如您所說,這幾年整個古董圈越來越亂。現在光據保守估計,全國就會有上億的藏家,人人都說自己手上有寶。我們這行,從古至今最大的制約就是辨別真偽,去偽存真雖是我們的責任,可利益太大,連我們九門自己都控制不住,還談何約束他人。」

  資本家為了百分之三百的利潤願意冒上斷頭臺的風險,此話誠不欺人。況且這個圈子裡,何止三倍的利潤呀。

  「你都查到了什麼?」張日山問。

  「雖然陳家的勢力在西南,但他們早就不甘於故步自封。我這次在Z市接觸到了兩家藝術品拍賣公司,後面的老闆都和陳家有關係。雖然打著拍賣的名義,實際上做的都是圈錢的事。」


第二十二章

  22

  拍賣公司想要圈錢其實非常容易,張日山自然知道其中的門道。

  只要做好準備工作,那就全是空手套白狼的買賣。

  張日山說:「陳家與張家結下的是孽緣,再加上陳家上位的手段……我原本想著既然入了九門,大家就要齊全著。但這世道也走到了現代社會,雖然當年那些手段不能用了,但同樣保人的手段也不能用了。」

  解雨臣點點頭,「會長的意思我明白。現在他們做的順,無非是還沒有人紅眼。一旦大到他們自己兜不住,吃不了兜著走的還是他們自家人。只是,您當真不準備管整個陳家嗎?況且齊老闆和李老闆那兒……如果這邊不壓著,我怕他們兩家也要往陳家那邊歪了。」

  「如果不是汪家,我恐怕已經卸任了……」張日山的語氣聽不出波瀾,淡淡的樣子仿佛在敘述別人的事,「如今是個物欲橫流的世界,幾家人經過這幾代洗底,做個富商世家沒問題,可再期望享有當年長沙城內號令一方的勢力談何容易。另外,沒有青出於藍的後輩,再多的理想都是空談。他們個個都是人精,但腦子裡面彎彎繞的已經只剩利益,沒了情懷與責任。我想替佛爺守住九門,讓它長長久久下去,然天下無不散的宴席。此時散席,大家還能體面離場,再耗下去,可真會看到難看的吃相了。」

  「您是想……解散九門?」

  「九門已是一盤散沙,何須我來動手?」張日山看解雨臣一副失落的樣子,心裡不由得感歎「到底還是年輕人」,嘴上卻還是留了幾分餘地,「放心,該散的你攔不住,散不了的你也打不走。」

  解雨臣也只得點點頭,「是。」

  張日山端起杯子喝了口茶,轉了個話題,「吳邪和你說過最近的事情嗎?」

  「說了,他打算重入古潼京,以及梁醫生的事。」

  張日山捧著杯子沒開口,而是示意他繼續說。

  「張會長,古潼京是當年張大佛爺留下來的,上一次吳邪帶人進去,您已經幫他善後了,照說這次不應該自說自話。」

  「且不說族長跟著吳邪,單就他的性格,如果我說不準他就不去,他也變不成現在堂堂小三爺了。」

  聞言,解雨臣望向張日山,同時忍不住嘴角掛上了笑容。而張日山此時也是笑吟吟的,完全不似剛剛談到九門未來時的滄桑。在解雨臣眼中,縱然張日山的輩分是極高、極重的,但他對自己這些後輩卻不會擺臉色。在他印象裡,會長的眉眼神色總是淡然中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那種「歷經滄桑」的坦然自若,恐怕就是如此吧。

  「吳家出了吳邪這麼個孩子,是吳家的幸運,也是九門的幸運。反正九門已經到了苟延殘喘的階段,倒不如讓他攪個天翻地亂。無論如何,他身邊也有族長這張保底牌,出不了什麼事。」

  解雨臣趕緊跟上補充了一句,「我相信,吳邪身後不止有張家族長,還有您。」

  張日山沒應他,而是重拾茶杯,掀開了蓋子。

  梁母發覺女兒雖然坐在餐桌邊上,卻似乎想在神游,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聯想到梁灣詢問生父、生母的問題,她頓時以為梁父和她說了什麼,才搞的這麼失魂落魄。於是乎狠狠瞪了老伴兒一眼。梁父也是無辜,剛剛明明都挺正常的,怎麼這會兒看起來心事重重了……

  「灣灣呀,怎麼了?」梁母一邊說一邊給她夾了個藕夾。

  梁灣能想什麼?當然是剛剛看到的那張圖片了……難道張日山和吳邪認識?那吳邪來找自己是不是張日山知道?還是他指揮的?那自己的身世他不就都清楚了?見了那麼多次面他卻隻字未提,為什麼?還是他根本就是刻意找上了自己?這個問題不能深想,越想越覺得……

  「啊?哦,沒什麼,就是之前加班有點兒累。」她可不知道在自己開腦洞的時候,父母那邊也已經腦補了無數。

  「累就休息休息,你在醫院這麼多年,就休了幾天年假呀。請個假好好在家待幾天。」梁母在年初已經退休,梁灣全身散發出的疲勞感她能感受到,做母親的肯定會心疼,於是說道。

  梁父則趕緊插嘴:「灣灣有自己安排,你別瞎指揮。」說著,他又看向女兒,「不過如果真的身體吃不消,還是好好調節一下。身體是革命的本錢,知道嗎。」

  梁灣連忙掛上超級燦爛的笑容,「是!爸說的沒錯!現在開始轉冷,加上到了流感季,所以才比較忙,沒事。我只要好好睡一覺,立刻就能緩過來。」

  又吃了一會兒,梁母又開口嘟囔了一句,「太忙還是不好,你連約會的時間都沒有吧。」

  梁父埋怨地看老伴兒。他們明明都說好了,個人問題就讓女兒自己解決,只要她不著急,他們絕對不催……

  梁灣不滿的說,「怎麼會沒有,當然有了。」

  「是嗎,那你有男朋友了?」

  「有」字都快冒出口,忽然那紅底黃字的花籃又出現在眼前,梁灣咬著筷子愣是把答案咽回了肚子裡,轉而搖搖頭,「沒有。」

  梁母早就接收到旁邊梁父的眼神,想著女兒最近恐怕糾結的還是自己身世的問題,再說別的不是讓她煩上加煩嗎,於是連忙換了話題,「對了,灣灣,你爸爸之前說有個老同事要找我們冬天去雲南住段兒時間,你會要來幾天嗎?」

  「嗯?什麼狀況?」見母親不再糾結那些問題,梁灣也松了口氣。

  梁父說,「就是你吳叔叔……」

  吳……雖然梁灣知道這位吳叔叔和吳邪沒任何關係,只是現在但凡聽到一點兒有關聯的話,腦子就不由自主的往那邊飄,真是……

  梁父可沒注意到女兒分心,他繼續說:「他去年就退了,後來和老伴兒一起回雲南了。估計這住了大半年也覺得無聊,前陣子總找我,說讓我可以帶著你媽過去住住。」

  「那挺好的呀,你們只當去旅遊唄。」頓了頓,梁灣又開口:「我最近這個月肯定沒法請假,想休息只能等春節了。」

  「沒事兒,你別管你媽說的。我們也還在考慮而已。」

  「要不你們晚點兒去,然後我春節假期再去接你們回來?」

  雖然趕在春運的時候出行似乎不太明智,不過如果父母真有意向,倒也不是不能實施。

  說到底,梁父、梁母只是想讓女兒分分心,不要過度糾結在孤兒院的問題上。只要這個目的達到了,別的就沒那麼重要了。

  到最後,梁灣真的就在家裡懶懶散散的呆了一整個下午,直到吃好晚飯才開車回自己的小公寓。

  進了房門她就躺倒在沙發上……

  張日山……吳邪……那通對話……自己的身世……鳳凰紋身……還有人在追查自己……

  一個個關鍵字不停地在腦子裡打轉,根本沒辦法忽略。下週六就是張日山約自己出席活動的日子,為了它而專門買的禮服已經好好地掛在櫃子中。回想起來,這也是唯一一次張日山主動提出的邀約。

  「不行!如果不找他說清楚,下週六見面我肯定露餡兒……」

  梁灣一邊說著下定決心似的話,一邊掏出手機。

  原來可以開著玩笑打出「親愛的」,此時的她卻因為思緒紛雜而不知該如何稱呼他了。

  「後面哪天有空嗎,一起吃晚飯吧。」

  意外的,對方的資訊立刻回復過來。

  「明天下午,我去醫院接你。」

  「好,明天見。」

  像是完成了一樁重要的事情一般,梁灣長長歎了口氣。接著,便坐站起身來朝著浴室走去了。


第二十三章

  23

  張日山接到梁灣的時候就發現她有點兒不同尋常。

  雖然走出醫院後小跑到車前的時候笑得如以往一般燦爛,可上車後她只說了句「去哪裡還是聽你的」,接著便望向窗外。雖然期間眼神也還會往自己身上飄,但他總覺得那其中似乎包含著一些「欲言又止」的猶豫。

  回想到昨晚收到她的短信時候的場景。張日山雖不願認為自己在用手機流覽工作報告的時候內心有一絲等待對方消息的小心思,但梁灣時不時地發送來的消息確實已經令他習慣甚至接受了,看到有些她發過來的話,自己甚至還能忍不住笑一下。

  都說二十一天可以養成一個習慣,從自己與她第一次正式接觸開始,已經半個月左右。十四天……一個微妙的節點,張日山甚至都不確定,如果梁灣真的再堅持一周,自己是不是就會徹底習慣她的資訊、她的邀約,進而……

  他搖搖頭,清理了一下思緒。進而之後的事情,他從沒想過。從很早很早以前,他就不對未來做什麼預設了。梁灣之於他的世界實在太過格格不入。九門、張家、責任……這一切都仿佛被包裹在一座陳舊、腐朽的老城之中,自己的宿命就是守著它、帶著它直至生命終結。梁灣呢,她就是陽光,乍然出現,穿透了老城外層層裂縫,直直照了進來。和她接觸的越多,越能察覺到身側的腐敗之意。

  雖心嚮往之,卻知不可及……

  梁灣一直在做心理建設,所以她的內心遠沒有表面看起來那麼平靜。

  她很想知道張日山和吳邪之間的關係,進而他與自己相識究竟出於何意。但是,她不願自己失態,不希望用歇斯底里的方式質問。如果說僅僅涉及到感情,那大不了就是失戀……他是令自己一見鍾情……然而現在問題已經上升到身世問題,這是完全不同的處理方法。

  攤牌嘛……誰不會呀!

  梁灣心中默默念叨了一句。

  張日山選擇的場合倒挺適合今晚的氣氛。

  一路被服務員領到小小的包間的路上,梁灣打量著沿路風景:從大門進來就是中庭院落,天暗了,庭院裡的燈光襯托著已經,隱隱約約能看到一些佈置。如果不是今天這樣的心情,她絕對會提出現在這裡兜一圈,可現在她還是選擇閉嘴跟著張日山往裡走去。

  等兩人落座之後,難得是張日山先開了口:「在這邊都是包間,不過這裡的菜色還不錯。」

  「沒事,光看這一路走來就知道這家餐廳肯定價格不菲吧,看著像私人訂制之類的私家廚房的餐廳嘛。」

  「差不多。」張日山點點頭。

  「如果你不帶我來,這種地方我估計自己一輩子都找不到。」

  原本想開句玩笑,梁灣卻悲劇的發現氣氛有些冷場……好在落座之後服務員們忙來忙去的佈置、倒茶,倒也沒那麼尷尬了。

  很快,一桌子菜上齊。

  「嘗嘗吧。」張日山一邊說一邊示意對方可以動筷子了。他可以肯定,梁灣絕對憋了什麼話想和自己說,不過晚餐才剛剛開始,他有耐心再等等。

  或許是食物分散了注意力,梁灣還真的放鬆下來不少。

  這家店的飯菜非常可口,她也吃得盡興。席間還有的沒得說了說昨天見到的父母,以及早上做的那場小手術。張日山仔細聆聽,偶爾給與一點兒回應或評論。

  直到一餐結束,侍者換上新的餐盤,接著一道精美的點心上桌,梁灣才停止了講話。

  那一盤點心做得可真漂亮!綠色和紫色的酥皮包裹著金燦燦的餡料,十字刀開口後經過烘烤形成的蓮花狀的形態,被稱作蓮花酥真的再適合不過。一顆顆做成一口大小,即好食用,又顯別致。

  梁灣就這麼看著這碟點心,心裡雖然喜歡,但卻沒動筷子。

  張日山看她如此反應,便問道:「怎麼了?」

  梁灣搖搖頭,收回了視線望向張日山,她笑笑說,「沒什麼,就有個問題想問你。」

  張日山見此狀也看著她的雙眸。既不開口,也不回避,臉上的表情是淡然篤定。

  「張日山,你到底是誰?」

  她問得直接,連一點委婉迴旋的餘地都沒給他留。

  張日山聽到這個問題,一瞬間心中反倒釋然了。如果梁灣與汪家有任何關聯,她不會這麼直接質問自己;如果她有自己的消息管道,恐怕她根本用不著問自己就已經知道了答案……如今她就坐在對面,如此直白直白的詢問,無非是她察覺到了什麼,進而真的只想知道自己的身份吧。

  梁灣見他只是若有所思的看著自己,於是便拿出手機,從相冊裡翻出了昨天急急忙忙對著電腦螢幕拍下的那張照片,「這是我昨天找到的。」

  他接過來一看,原來是吳邪那家小古董鋪子開門的時候,因為是掛在九門之下,所以才會送上花籃。如果吳邪沒找過她倒也沒什麼……原來她這麼細心,居然找到了這張照片。

  「我原本是想查吳邪的,結果發現了這張照片。之後我就開始回想我們這幾次見面……」梁灣的語速與以往相比慢了好多,她一邊在腦海中組織語言,一邊靜靜地觀察張日山的反應,「從第一面在香港酒店電梯廳我叫住你開始,似乎都很刻意。」

  如果在她發現他的傷口時,他婉拒她的幫忙;如果在客房裡說道請客答謝的時候,他沒有主動詢問兩人的所在地;如果在回順京後,他沒有主動打來第一個電話邀約建立聯繫;如果在她那條「我是你女朋友」的短信後,他沒有給她回應;如果……感情之中不能有懷疑,一旦疑團產生再去回顧,你會警覺莫非處處都早已埋好了陷阱。梁灣覺得,自己現在就處在如此糾結的情緒之中。

  「張日山,我不怕告訴你,自從在香港第一次見到你,我就明白你是我一見鍾情的人。所以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從來不拒絕我,是不是另有目的?」

  「哎……」張日山長長歎了口氣,身子微微前探,雙肘撐在檯面上,兩手抱握住後撐在下巴處。一系列動作過程中,他始終沒有移開視線,「的確,在最開始你在電梯廳叫住我之前,我就知道你。」

  梁灣下意識的咬了咬下嘴唇,卻沒開口。

  張日山繼續說,「那次被你叫住是出於意外,但即使沒有那次相遇,會來後我也會去找你。」

  他不想找藉口,也不願編謊言。要是梁灣真的只是路人,他甚至都可以不用回答,就這樣消失即可。但她不同,既然吳邪懷疑她是汪家尋找的藥人,那就意味著她註定要牽扯進來。

  「另外,我的確認識吳邪。」

  梁灣深呼吸一下,「那你到底是誰?」

  「我是九門協會會長,穹祺公司的董事長。」

  「那你接近……接近我到底是為什麼?」說到這裡,梁灣心底裡那委屈頓時湧了上來。她甚至覺得自己會掉眼淚,但她明白,現在自己絕對不能哭。

  「因為你的身世。」

  雖然答案多少已在意料之內,可當親耳聽到的時候,梁灣還是覺得心疼。

  「我的身世……」梁灣仰頭看了看頭頂懸掛著的復古風吊燈,又一次的深呼吸讓她暫時克制住自己想要開口罵人的衝動。重新低下頭的時候,她試圖用冷靜的聲音再次開口,「張日山,我是喜歡你沒錯,可身世什麼的,這麼土的理由你也說得出來,不喜歡就不喜歡,分手就分手好了,我梁灣總是有人追的。」說著,她便站起身來拿上隨身物品和大衣。

  張日山確實沒想到她會來這麼一出,下意識的開口道:「我送你。」

  「不用,謝謝你,張先生。」

  他甚至覺得梁灣是一個字一個字咬著牙說出來的,那種故作雲淡風輕的笑容真的不適合她。她恐怕是被自己傷透了心吧,一想到這兒,張日山也站了起來。

  「梁灣。」

  梁灣剛打算邁開的腳步頓住了,她慘然笑了笑:「你看,這是你第一次叫全我的名字。其實你表現的那麼明顯,我早該看出來的……再見。」說罷,她便毅然離去了。


第二十四章

  24

  張日山坐回椅子後拿起手機撥了兩個電話。

  一個撥給羅雀,雖然他是今天下午才從長沙回到順京,現在本該讓他好好休息一下,但是張日山覺得等會兒路上自己肯定需要好好整理思路,保險起見還是讓他來開車比較好。

  掛斷後,他又撥通吳邪的號碼。和他三言兩語講了一下樑灣已經知道自己與他認識,讓他好好安排一下後面的事情,接著也不等吳邪反應就直接掛了電話。

  至此,他才覺得自己的情緒似乎有些失控,毫無疑問,就是因為梁灣而引起的。

  為什麼不留她?理智的講,擺明瞭她已經在氣頭上,所以現在不是個適合交流的時機,必須等她徹底冷靜下來才行;感性的講,自己該出於什麼立場開口呢?想調查她的張會長,還是對她產生了一些情愫的男朋友?

  想到這兒,連張日山自己都忍不住笑了笑。在梁灣的心裡,恐怕自己快要被打入黑名單了,可偏偏她剛剛從一眸一笑到倔強忍耐,都仿佛烙在了眼底,揮之不去。

  也不知下次見面的時候,她會是什麼樣子……

  梁灣坐上計程車後都感覺心臟依舊「咚咚咚」地跳得厲害。直到車都開出去幾分鐘了,她才終於捂著臉慢慢緩了回來,同時一股濃濃的悔意油然而生。

  「明明是想問他的……結果自己跑了……梁灣,你怎麼這麼衝動……」

  就如同每次吵架之後都會產生「當時我應該這麼說才對」的想法一樣,此時的梁灣,滿腦子想的都是自己為什麼不繼續多問他幾個問題。

  憤憤地掏出手機,找出了張日山的號碼。

  撥號?不行,剛剛話都被自己說絕了,還怎麼聯繫?

  刪號?剛剛那種心疼的感覺依稀猶存,真的捨不得呀!

  拉黑?自己的底線是絕對不做悲情女主角,拉黑什麼的太矯情……

  三個選擇轉來轉去就是下不定決心,最終她只得像個泄了氣的皮球一般靠在車座上。

  羅雀效率非常高,張日山沒等多久他就出現了。

  車輛行駛在夜晚的街道上,羅雀在等紅燈的空擋瞄了會長幾眼,只見他正看著車窗外凝視。若按照往常,只要自己的眼神投過去,他必定會立刻感受到。可是現在,他卻全然沒有反應。

  對於張日山晚上的行程羅雀是知道的,況且坎肩那邊也曾有一搭沒一搭的說過會長接送梁醫生的事情。剛剛到了餐廳,他看到會長自己坐在餐桌邊,旁邊有位服務員正幫他把一盤酥皮點心打包。明明無論他去哪裡用餐,對打包這種事情都沒上過心,今天這算一反常態了。羅雀下意識的肯定這與那位梁醫生有關,可細想之下卻無論如何都想不出究竟,只得作罷。

  說到底,恐怕是此夜無眠了。

  無論梁灣是想得通還是想不通,第二天總會來,班還是要老老實實去報到,救死扶傷容不得為了感情的事情開小差。

  張日山呢?清晨他就收到了吳邪的資訊,說是週三下午想要見面。張日山回想了一下當天並沒有其他安排,也就同意了。

  「哈……啊……」

  「梁醫生,你的黑眼圈好重。」

  「小毛,我現在很不爽……而且很困,你別惹我!」

  小毛連忙閉嘴,這種時候如果再和她強調一下魚尾紋的話,恐怕梁灣當場就會把他滅了。

  此時他們二人正在食堂裡,午休的時間讓梁灣好容易能喘口氣。昨天晚上的種種讓她耿耿於懷,可她總覺得,如果自己不再聯繫張日山,兩個人恐怕就不會再見面了吧?想到這裡,更加煩躁。

  「小毛,晚上陪我吃飯吧。」

  剛剛把一口排骨放到嘴裡的小毛立馬警惕起來,「你不是有男朋友嗎,找他唄。」

  梁灣的眼刀飛過來。

  小毛意識到自己可能是踩雷了,於是連忙點頭,「沒問題,吃飯……不過我不陪你喝酒,明天還要上班的。」

  「行了行了,又不會害你遲到,真是的。」

  他可沒勇氣繼續問關於「男朋友」的話題,看梁灣現在是滿臉的低氣壓,但在怎麼說週二都不是個適合半夜泡吧的日子……

  忽然,梁灣放在桌上的手機震動起來。

  陌生號碼。

  小毛看梁灣只瞄了一眼,根本沒有搭理它的打算。

  一會兒,震動結束了。

  「你為啥不接電話?」

  「現在沒心情和打詐騙電話的人搞腦子……」

  小毛無語……

  接著,同樣的號碼又打進來。

  梁灣皺皺眉頭,還是沒動。

  直到第三次……

  「那個,垃圾電話會短時間重複打三次嗎?」

  梁灣無奈拿起手機,按下通話鍵,語氣略微不善地開口,「喂,哪位。」

  「梁醫生,中午好呀。」

  梁灣敢肯定,如果此時電話那頭的人就站在自己面前的話,沒准自己的拳頭就揮上去了。

  「吳邪?你怎麼有我的電話。」說完才後悔,那個人正經調查了自己,估計查到電話是基本吧……

  「明天下午有空嗎?」

  「沒空,我要上班。」

  「明天下午三點,還是上次的地方。」說完,對方直接把電話掛斷了。

  小毛在旁邊低頭吃飯,假裝自己什麼都沒聽到。

  梁灣深呼吸,告訴自己要冷靜。目前吳邪肯定知道關於自己身世的事情,上次就含糊不清的沒說幾句,也沒由得自己提問。照理說應算是自己有求於他才對……不過他這麼快又主動聯繫自己,說明自己對他應該也「有用」才對。聯想到上次他所說的驗血,梁灣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測。這樣也挺好,至少自己不會太被動。

  「那個,梁醫生,晚上……?」

  被他的聲音打斷了思路,梁灣抬起頭來,臉上的表情倒是淡定了,「晚上請你吃火鍋,我先走了。」說罷,也不等小毛回話,她就端著餐盤急匆匆的離開了。

  全程莫名其妙的小毛看著梁灣離開的背影,似乎除了接受也沒路好選了,好在剛剛她說的是請客,心裡多少平衡一些了。

  今天順京的天氣特別好,沿路開車過來得時候,梁灣發現路邊的銀杏樹早已落了一地,被風吹得一簇一簇堆在路邊。太陽的角度降下了不少,雖然依舊燦爛,可那熱度早已不似夏季般驕陽四射。滿眼看去,盡是金黃與灰、棕交融,很美,卻也帶了些蕭肅。

  才一周而已,梁灣卻覺得發生了太多太多事情,腦子裡亂哄哄的。按響門鈴,開門的是王盟,梁灣看著他一見到自己就笑得眉眼彎彎,若是放在以前,這樣的顏值絕對值得自己好好花癡一下。說到底都是張日山害的……

  「喲,梁醫生挺準時的,就是看起來挺累的,上班辛苦了。」王盟樂呵呵的寒暄了一句。邊說邊把她往裡面帶,「走走走,人都到齊了,我們直接到書房去。」

  梁灣已經沒脾氣了,她心底又念叨了張日山一句,要不是這個人,自己怎麼會搞得身心俱疲似的。嘴上,卻沒搭王盟的話。

  王盟也不在意,等兩個人都進了書房後,他還特意把房間門關關好。

  原本還以為又會是一大屋子人,卻沒想到這次卻是人丁稀少。吳邪正面對著她,他剛一發現她進門已經朝她笑笑算是打招呼了,另外一邊坐著那個被叫做胖子的人。最後令她大腦徹底當機的,是背對著自己的那個身影,及時光看後背梁灣都可以百分之二百的確定,這個人竟然是張日山。

  於是趁著所有人開口之前,梁灣已經下意識的說道:「不是吧……我前天問你是不是認識吳邪,今天就給我搞這麼一出。」


第二十五章

  25

  房間裡的暖氣足夠,再配上一杯熱烘烘的檸檬紅茶,已經足夠令梁灣神經放鬆下來。

  書房裡貼牆的位置是三組頂到天花板的書櫃,其中塞得滿滿當當全是書。所有人都坐在另一端的沙發區域,棕色皮革的沙發顏色和木質傢俱融為一體,茶几上是個玻璃花瓶,其中插著一束黃玫瑰。一個個花苞嬌豔欲滴,預示著它們即將綻放。梁灣記得上次說過這裡是那個叫蘇萬的男孩兒的家,不過從她進門開始並沒看到那孩子。

  此時的座位,坐在單人沙發上的分別是梁灣與張日山,他倆就隔著茶几對面對,只要抬起眼就能看到對方。另外吳邪與王胖子坐在一側的長沙發上,而羅雀、坎肩和王盟則是單獨搬了椅子坐在另一邊。

  很好,所有人自己都算認識……梁灣心裡默默地想著。

  坦白講,從昨天接到吳邪的電話直到今天來赴約,梁灣在心中是打過腹稿的。

  其實現在的情況很清楚:

  首先,自己的身份存在特殊含義,直接導致了吳邪和張日山找上門;

  其次,還有一些人存在,所謂的「自己的族人」,且以吳邪的話來講,他們會對自己不利;

  第三,按此邏輯推下去,那自己是身處「麻煩」之中,可吳邪還是迫不及待的主動聯繫自己,證明自己掌握一些他們需要的東西,比如血樣;

  第四,張日山和吳邪的目的是否相同?

  梁灣很悲劇的發現,只要將自己對張日山的情感抽離出去,問題從頭到尾還是能看清的。如果不是發現了那張照片,他恐怕也不會告訴自己真想吧。

  如果把見面假像成一場談判的話,最重要的是知己知彼。知彼……很難,在網上漫無目的的搜索了這麼久,除了找出那張為自己添堵的照片外,沒有任何有用的資訊。知己……也很難,現在尷尬之處是,梁灣根本不知道自己掌握了什麼優勢。不過也無妨,最不濟的就是要求攤牌唄,既然對方對自己有所求,應該不願看自己破罐子破摔吧!

  戰略制定好了,結果沒想到,從一進門開始她就破功了,原因無他:張日山的存在。

  就算無奈,梁灣也不能否認,自己還是非常在乎張日山!真是作孽……

  捧著杯子,反正和同事換了班,今天是徹底沒事了,梁灣盯著杯中那片檸檬,一遍一遍重新將昨晚自己整理的思路重演。

  「這人都齊了,要不就開始?」吳邪的聲音響起,打破了房間裡的沉默。

  梁灣聞言抬起頭來,正對上張日山的眼神。她一緊張,也不知道他打量自己多久了。

  吳邪對張日山和梁灣之間微妙的情愫是有瞭解的,他刻意忽略掉,然後繼續說,「梁醫生,這幾天有考慮考慮嗎?」

  梁灣特別想回他一句「我把男朋友都考慮飛了」,不過這場是實在不適合開玩笑,況且當事人之一還在場。她清了下嗓子,開口說道:「上一次你說的太模糊了,我根本搞不清怎麼回事。你想要我的血樣,至少要告訴我來龍去脈吧。」

  「可以。」吳邪之所以能這麼痛快的答應。

  梁灣用懷疑的眼神看著吳邪,總覺得他答應得也太痛快了。

  一旁的王胖子坐不住了,他替吳邪補了一句:「大家都是痛快人,只要梁醫生你和我們合作,那肯定要資訊共用的。」

  吳邪他們提前早已經商定好,梁灣這邊必須要給她一定解釋,不然她不會同意合作。既然她的身份如此特殊,與其被汪家捷足先登,不如先和她做一定的坦言。當然,說到什麼度還是要斟酌的,這也是張日山在這裡的原因之一。

  梁灣點點頭,她也是痛快人,「行,那我先問你幾個問題。」她把茶杯往茶几上一放,看表情像是痛下決心:「九門協會是什麼?」

  吳邪還以為她第一個問題必定是和鳳凰紋身有關,沒想到……這問題自己來回答有點兒微妙,他邊直接看了看張日山。

  「簡單來講,九門協會主要經營古董文物的生意,其下的主要家族有九個,吳邪所在的吳家是其中之一,我所在的張家也是其中之一。」張日山說話的語速一向不快,語氣卻從容淡定得很。剛剛就算吳邪不看自己,他也會開口回答這個問題的。

  其實從一見到梁灣,張日山就好好打量了她一番,只可惜她才瞄了自己一眼就移開了視線,就像要裝得不認識自己一般。不難發現她臉色不算好,也不像通常和自己見面時一樣掛著笑容,他甚至覺得梁灣在與吳邪說話時的語氣都透露著些冷淡。回想起她坐在餐桌對面和自己吐槽醫院種種,還是那樣子形象生動。

  「古董文物……」這個業務範圍超過了梁灣的知識範圍,她一時沒忍住接了張日山的話。

  他笑了笑,點點頭,「不錯,建國之前,老一輩多會經手地下出來的物件,不過如今已經轉型成單純地鑒定協會了。」

  「那你這麼年輕為什麼是會是會長?那些搞鑒定的不都是上年紀的人嗎。」

  梁灣這個問題一出,胖子差點兒噴水露餡兒。吳邪也忍不住抬手撓了一下額頭。張會長就是看著年輕,輩分上可差了三代……

  張日山也要感歎一下她的心直口快,無奈這個問題還是先有所保留比較好,「因為張家之於另外八家有特殊的地位,所以看在家族的面上,我才成為了會長。」話這麼說出來,倒也不能算騙人。

  這說法也算講得通,梁灣點點頭。她忽然發覺兩人就這麼交談竟然非常和諧,自己剛剛所緊張的會出現的狀況都沒出現。她忍不住又看了張日山一眼,然後重新看向吳邪,「你上次說,我的紋身象徵的我的家族,但我的家族中人也在找我,而且會對我不利?」

  「沒錯,上一次的確沒說清楚。不過這中間的事情比較……複雜,因為這段恩怨結下的時間已經很久了。」

  才聽他說到這,梁灣腦海裡立即浮現出「世族仇恨」、「豪門深宅」之類多出現在影視作品中的詞語。看吳邪的表情很平靜,似乎真的是要講故事一般。她趕緊挺直了腰身,無論多不靠譜的話也要先聽一聽才行。

  「上次在這裡的那位小哥你還記得嗎,他的名字叫做張起靈,他與張會長是同族中人……」吳邪不欲贅述過多,只挑一些能說的重點,「張家與汪家,就是我們推斷你應所屬的家族,之間的對立關係已經持續了無數代。鳳凰,就是汪家人的標誌。兩族人為了追尋同樣的目標,鬥爭從未停息。後來,張家中的一支族人牽頭建立的了九門,但汪家也有他們自己的方法壯大族群。我們之所以斷定汪家人在尋找你,原因有二:擁有鳳凰紋身的人在汪家都是擁有一定地位的;同時,在一處汪家曾經盤踞過得地方,我們找到了你被送至孤兒院當天的檔案檔。」

  梁灣聽得有點亂,吳邪給出的資訊即亂又邪乎,乍一聽之下像個玄幻故事的開篇,細想之下似乎又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那我的父母也應該是汪家人了?」

  「這個目前還不確定,我們也還在尋找。」

  胖子在一邊開口,「反正現在的情況就是,汪家人想找你,把你帶走。我們也算誤打誤撞知道這事兒了,所以提前和你個氣兒。你這兒要是點了頭,就等於和我們合作了。」

  「把我帶走?帶哪兒去……」梁灣兩手環抱在胸前,「難道你們和汪家的目的都是我的血樣?我的血到底怎麼了?」從小到大也不是沒驗過血,從來沒有發現過問題的她追問道。

  吳邪頓了一下,「你畢竟擁有鳳凰紋身,這是汪家人追尋的。至於我們,因為張汪的對立,我們自然要研究清楚對手的一切細節。」說罷,他便感受到張日山投過來的視線。

  張日山太清楚吳邪在說謊,其實這也是他耿耿於懷的地方:吳邪隱瞞的內容是梁灣的血中肯定含有屍蹩丹藥,而此丹藥是直接實驗「永生」的原材料之一。歸根到底,張起靈從沒有正面說過他的計畫,如果他要結束,最簡單的方法就是在驗證了梁灣是真正的藥人後殺死她。一旦所有「原材料」消失,時間就可以自然而然解決張汪兩家糾纏的根基。只是,張日山可以很肯定的意識到,如果族長或者吳邪他們想要威脅到梁灣的生命,自己絕對會出手。


第二十六章

  26

  梁灣可完全沒工夫注意到張日山表情的變化,她抓住了一個關鍵問題:「所以說,一切問題源于張汪兩家人的矛盾了?那矛盾根源到底是什麼?按你說的都打了這麼多代人,是在爭奪什麼核心利益嗎?」

  這個問題該怎麼回答?兩家爭奪的核心是「永生」,但這個話說出來,估計在外人聽來就像瞎扯……

  張日山動了動身體,他緩緩開口,「梁灣,你相信『長生』嗎?」

  幾乎是下意識的,她連一秒都沒思考:「不信。」

  「那如果我說兩家人都在追尋的就是長生,你怎麼看?」

  梁灣的嘴角抽了抽……開玩笑!自己可是醫生,高級知識份子,絕對的唯物主義!如果這話不是張日山說出來的,估計自己就要送對方一個白眼了,「那個……你們認真的嗎?」

  「是。」

  梁灣忍不住抬手抓了抓頭髮,臉上的表情則透著不可理喻,「所以說,這兩家人打了這麼久,是真的很認真的在找長生的方法?」這就好比對一個一直把宗教當做故事或者哲學話題的人說「其實上帝是具有人格化一樣」,簡直是從三觀上開始摧毀這個人的認知,「長生……是活多久?200歲?500歲?還是永遠不死?」

  「這個……」梁灣的思路太跳脫,吳邪一下子回答不了她這個問題。

  她卻沒停留,繼續說:「不對,他們肯定還有別的目的!」

  「什麼意思?」

  梁灣抬眼看著吳邪。她現在已經完全放鬆下來,嘴角甚至掛上了笑,是那種自信滿滿的樣子,「拜託,且不說我是學醫的,只要隨便上網搜索一下就能知道的一個事實。如果你們口中的「長生」就是指壽命的延長,那麼很容易就能找到的統計資料顯示,從十九世紀起直到現在,全球人口的平均壽命已經快要翻番,如果只統計發達國家或地區,這個數位可能會更大。」說到這兒,她停頓了一下,發現所有人的目光已經都落在自己身上,「那些科幻電影、書籍暫且不論,在生物工程學上的進步,導致壽命持續延長根本就不是新鮮事。按你剛剛的說法,張、汪兩家鬥這麼狠,想必從人為、物力到財力都折損不少吧?若是單純為了找所謂的『長壽』方法,放在1000年前可能,放在當代……我想你們還不如用這些資源去研究生物工程或人類基因呢。反正條條大路通羅馬,只要重點達成,沒必要糾結于從前的路。你說是吧。」

  在場所有人已經聽得瞠目結舌……這和原來設想的完全不一樣呀!明明好端端的再說著家族恩怨,卻被梁灣這一大段理論,什麼「生物科技」、「基因工程」之類的,硬是扭轉成了高科技競爭……

  坎肩湊到坐在身邊的羅雀耳邊小聲說了一句「這位梁醫生可真厲害」。羅雀雖然沒搭話,可他心裡也是贊同的。從知道有「梁灣」這個人後,照說對她的調查也好、跟蹤也罷都不少,她給人留下更多印象的應該還是跳脫與活躍。畢竟這二位都是目睹過梁灣對會長大人發起花癡時候的樣子。

  可今天她實在太過與眾不同了,剛剛她說的那番話,簡直徹底推翻了先前對她的一切固有印象。知道學醫的人的腦子都不會差,卻絕對想不到她這麼不按套路出牌……

  就連王盟也忍不住開口打了句岔,「梁醫生,看不出來呀,你這腦子裡都在想什麼呀。」

  再看吳邪、胖子和張日山,分別擺出了不同程度的驚訝表情。

  似乎是為了印證剛剛王盟的那句吐槽,梁灣自顧自的又補充了一句:「這有什麼,到最後無論是你們張家還是汪家,如果真搞出個技術突破,立刻去申請個專利或者弄個IPO,到時候股票大漲,不僅達到了『長生』的目的,還能賺得盆滿缽滿,豈不就成了人生贏家?」

  在場眾人簡直要為她拍手鼓掌了,然而梁灣卻才此時話鋒一轉,臉上的笑容中也閃爍了幾分精光,「所以我才說,你們兩家人如果只是為了這個目的而死磕了這麼久,不合邏輯呀。」

  張日山在心中感歎,之前怎麼就沒發覺呢,她就如同一隻精明的小狐狸一般,笑容是自信的,神情是興奮地。這樣的梁灣,如何能令自己移開視線?原來與自己吃飯、交談時的她仿佛是被壓抑的,美麗卻始終帶了點膽怯。反觀現在,這才是她真正的模樣呀!就仿佛有魔力一般,輕易就能抓住人的視線。

  不同于張日山完全沉浸在欣賞梁灣的表現之中的情緒,此時的吳邪可有點兒頭痛了。服用屍蹩丹藥後得來的「永生」的內核,是繼承汪藏海的意識。硬要說的話,兩家人追尋的是這種精神上的「復活」,而並不單純指肉體上的長生不老。然而這個最核心內情被他掩蓋後,導致的結果就是梁灣如此解讀。道理是沒錯,卻因為根本資訊不同而推導出了南轅北轍的結論。

  梁灣根本不知道這麼些內情,什麼「命數」、「家族」、「九門」之類的關鍵資訊一旦沒能從小根植,再加上她對歷史、古董、墓穴之類的一竅不通,所以她思考問題的切入點才會徹底超出所有人的預料。

  於是乎,談話變成這樣既好笑又無奈的結果。

  他們會對自己有所保留,這個狀態並不出梁灣的意料,畢竟都是認識沒多久的人,哪兒可能就這麼突然交心了呢。

  「那個……不好意思,一直都是我在說些有的沒的。我只是想表示,你們很多內情不願意讓我知道,我明白也理解,這兩個公司合作不提前簽保密協議還沒人敢說細節呢。雖然你們說我是汪家人,但這些恩恩怨怨我真的沒有代入感。紋身的事、親生父母的事,沒錯,我會好奇,但我也不是小孩子了,長到這個年紀……我還是想把自己的日子過好。」

  說話間,她的眼神總是有意無意地瞄向張日山。其實這話在那天吃飯的時候就該告訴他。她只希望張日山明白,無論他是抱著什麼目的接近自己,但自己從來都是個想好好活在當下的人。

  「如果我們徹底資訊共用,那我可以給你們我的血樣。如果做不到,那我們井水不犯河水。至於汪家在找我……我都平平安安過了30年了,估計未來也不至於出大事吧。」

  說完,她總算長舒了口氣,接著便端起那杯已經涼了的茶杯。剛剛說的時候沒感覺,如今一口氣表達完了,她才覺得自己剛剛是否有點兒說過頭了……

  吳邪和胖子看了看梁灣,又看了看張日山,還沒來得及開口卻被張日山搶了話頭。

  「好了,今天就到這兒吧。」張日山起身,扭過頭對一邊坐著的羅雀說,「等下你自己回去吧。」然後看向梁灣,發現她也正好看過來,便道:「走吧,我送你。」

  被點名的梁灣下意識的搖頭加擺手,「沒事兒,我坐出租回去。」

  原本張日山說完後都已經轉過身去準備拿外衣了,這會兒不得不重新看過來。他到沒說話,只是雙唇抿緊,眉毛一挑。

  講真的,梁灣是真的喜歡張日山。就算他之前徹底傷了一次自己的心,可她還是架不住對方直勾勾的眼神就在自己身上打轉。

  她「騰」的一下站起來,「哦。」

  得到如此反應,張日山滿意的轉過身來。而其他人呢?這是眼睜睜看著兩人一前一後的離開了。

  胖子胡擼胡擼頭髮,又扶著脖頸轉轉頭,末了才感歎了一句,「這梁醫生,看不出來呀,真看不出來!」

  王盟看著吳邪問,「老闆,那怎麼辦?」

  吳邪一下子靠上了身後的沙發,「這梁醫生也算是個痛快人。我們去古潼京還要一點兒準備時間,不著急。」


第二十七章

  27

  張日山從立架上取下自己的大衣,順便還把梁灣的那件抓在手上。趁著這功夫,她也跟了上來。

  「走吧,出去說。」看梁灣的樣子就知道她還有話要說,他開口制止。

  點點頭,接過了自己的衣服,梁灣就這麼順理成章的又坐上了張日山的副駕。

  前天在回家的路上還在糾結著要不要把他刪號拉黑呢,結果現在這個人居然又這麼一臉「沒事兒人」的樣子送自己回家。簡直是作孽!

  「張日山,你是不是還有很多東西沒告訴我?」梁灣側過頭,看著張日山問道。

  其實從那天兩人各自離開後,張日山就在潛意識裡決定以後再也不騙梁灣了。因為她的存在,張日山產生了微妙的情愫,他希望自己同她之間一直都是真實的。所以在她問完之後,他答道,「是。」

  「你打算告訴我嗎?」她追問。

  「或許會告訴你,但現在還不是時候。」

  張日山的視線始終落在前方的路面上,以至於梁灣根本看不出他有表情變化。

  得到如此答案的梁灣忽然開始有種想要賭氣的心情,連她自己都沒察覺到,明明剛剛當著所有人的面自己可以說得頭頭是道,可只要與張日山單獨相處,她就會產生各種小情緒。

  趁著紅燈停車的空擋,張日山看了看梁灣,在注意到她的狀態後倒是笑了笑,「張汪兩家與九門協會之中的恩恩怨怨太多了,幾句話根本說不清楚。你剛剛不是說了,你對這些不感興趣。」

  「我對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不感興趣,可我想知道你的事情。」說完,梁灣才看到張日山的嘴角翹起的充滿玩味之意。她連忙轉頭看另一側的車窗,同時暗罵自己一句「注意形象」。

  張日山饒有興趣地觀賞了梁灣一系列的小動作後正好變燈,他一腳踩下油門,繼續說:「很多事情我就這麼說,你也未必信。如果吳邪到時候決定與你合作,你自然會知道更多。至於我的事情,以後我會慢慢告訴你。」

  梁灣沒回頭,可聽了他的話卻覺得心裡暖暖的。

  因為已經到達了下班高峰,駛入市區的車速慢得厲害。看著身邊同樣龜速爬行的汽車,梁灣發覺如果自己不再找點兒話題的話肯定會睡過去,「問你一個問題。」

  「嗯?」

  「你和吳邪……你們算一夥兒的嗎?」

  「怎麼說?」

  「感覺剛剛你們兩個人之間的交談氣氛,有點兒微妙。」

  「你的觀察非常敏銳嘛。」張日山也很吃驚,才這麼短的時間她就能察覺到,不得不說算非常厲害了,「我和吳邪應該算是合作關係。而且他是九門中人的後人,可以說是世交吧。」

  「他不是還說有個你們張家族長嗎?那人我記得,也很年輕呀……你們張家真逗,都把年輕人頂在前頭。」

  「那人確實是張家族長。但我所在的一支很早以前就離開了本家,所以他負責張家,我負責九門。」

  「哦。」

  梁灣發現自己在聽這些話的時候完全像在聽說書,內容聽進去了,可沒什麼代入感。她甚至覺得這些都不應該是發生在21世紀的事情,他們描述的內情,就好像只有在電視劇裡才會看到一樣。

  之後的一段路,兩個人都沒再說話。

  車中,暖氣開得熱烘烘的,緩慢的車速伴隨著偶爾出現的小顛簸,梁灣恍恍惚惚的好像睡著了。

  她覺得自己好像做了個夢,夢中,她身處一個奇怪的場所。

  沒有聲音,沒有光線,唯一個光源是一盞看起來老舊的煤油燈……等等,又是煤油燈?先前那個奇怪的夢,那個自稱「爸爸」的人身旁,也是有這麼一盞燈……

  可她清楚,現在的自己絕對不是繈褓中的嬰兒。

  她慢慢摸索著向前走,不知道方向,不知道時間。

  這裡是哪……?就好像山洞一樣,不對,像是地底下挖的隧道!

  忽然,她聽到了「絲絲」的聲響。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嘈雜……她下意識的覺得即將有危險降臨,於是拔腿就跑。

  她清楚自己的體能有多差,卻不得不向前不停跑。就在她氣喘吁吁快要不行了的時候,前方出現的場景忽然令她汗毛聳立:好多蛇……那是蛇吧?借著昏黃的燈火,她發現那蛇的樣貌太奇怪了,蛇頭兩側竟然呈現如雞冠一樣的形狀。因為停下來的緣故,身後的響聲也逐步逼近,她回頭,絕望的發現身後跟上來的也是這樣的蛇。

  如今,她站在通道中,前後都是這種詭異的蛇,似乎註定要死了……

  伴隨著猛烈的一顫,梁灣醒了過來。

  車子正好一個轉彎,拐入了她住的社區……

  趁著梁灣在醒神的功夫,張日山已經穩穩地將車停在了門口。

  「不好意思,沒想到就這麼睡著了。」梁灣抓抓頭髮,然後解開了安全帶。

  「回去好好休息。」張日山說完,便率先下車,繞過來後幫梁灣把車門打開,「我送你上去。」

  梁灣這會兒已經徹底醒過來了。她心下嘀咕了一句:明明之前說的感覺像分手了是的,怎麼莫名其妙變成瞬間翻篇了。她下了車,笑了笑,「沒關係,我自己上去就好。」

  聽到這話,張日山也沒繼續追說什麼,他轉言道:「週六,我來接你。」

  「啊?」她一時沒反應過來。

  張日山看她這樣的表情著實好笑,明明剛剛討論的時候精明的像只得逞的小狐狸,這會兒又一副沒睡醒的兔子似的,他提醒道:「酒會。」

  「哦!」或許是今天發生的事情太多了,梁灣剛剛是真沒反應過來。等等!她忽然正色道:「不對呀,前天吃飯的時候,我的意思是我們分手呀!」

  「是嗎?我們不是只是坦誠了一些資訊嗎?」

  「可這……」

  「週六下午3點,我會準時到。」

  「張日山你給我停!」明明腦子裡還因為分沒分手的事情糾纏,結果張日山居然完全不管不顧的繼續自說自話,原本沒有的火氣也愣被拱了出來,前天晚上那種濃濃的委屈幹也忽然浮現,一整個下午的關係緩和瞬間蒸發。梁灣微皺著眉頭,「你也太霸道了吧,我早就說過我很喜歡你,可你也不能仗著這個,對我呼之即來揮之即去吧!我……」

  「梁灣。」

  正在氣頭上想要一口氣發洩出來的梁灣忽然停住了,因為張日山的雙手搭上了她的肩,而他緩和的語氣喚出自己的名字,居然奇跡般的令自己真的冷靜下來了。夕陽斜射下來,他逆光站在自己面前,臉上的表情是一如既往的平靜。不對……他此時的嘴角是掛著笑容的,雖然很淡,卻沒逃出梁灣的觀察。

  「我對你有所隱瞞,卻不想騙你,更沒有耍你的意思。」

  「可我覺得,你就是在套路我。」梁灣微微低下頭,語氣帶上些埋怨。若外人看著,這恐怕已經有點兒撒嬌的意思了。

  「如果我說,我不會套路你,你信嗎?」

  「信。」

  「好,無論之前如何,現在起,我告訴你,我不會套路你。」

  「……好,我信你。」

  此時的梁灣仰面躺在床上,怎麼想都覺得剛剛發生的事情很神奇。

  他剛剛那些話,算是表白嗎?不知道。

  自己與他現在算是交往嗎?不知道。

  抱著一個抱枕,梁灣悲傷的發現,雖然自己有過好幾位前任,但沒有一個和張日山哪怕有一丁點兒的相似。她鬱悶地意識到,與張日山交往的自己,一瞬間仿佛變成了「戀愛小白」一般沒了方向。

  她憤憤地坐起身來。

  自己信他是實話,但無論如何,下次見面一定要讓他當面直接承認是自己男朋友,這一篇才能算翻過去!

  下定決心的她瞬間神清氣爽,她拉開衣櫃,將先前選中的小禮服拿出來掛好,然後拍了張照片。

  拿起手機找出張日山的號碼。

  「週六打算穿這件,怎麼樣?」,配上圖片,發送。


第二十八章

  28

  梁灣在敷面膜的時候好好回憶了一下,似乎真的很久沒有參加過這種場合了。說不上緊張或者興奮,只是因為發出邀請的人是張日山,所以她稍微有些期待罷了。

  自從週三那次分開後兩人雖沒再見過面,可相處的模式又回到了從前一樣:自己有空了就抓著手機給他發幾條「騷擾短信」,他等空閒了也會一一回復。

  昨天晚上躺在床和和他發資訊的時候,特意問了一句這個酒會舉辦意圖,得到的回復是「鑒定圈子裡的定期聚會,同時也為了給新月飯店的歲末拍賣做預熱。承辦方是寶盛集團,九門協會和穹祺公司只算協辦而已。」

  梁灣似懂非懂的發了一個「哦」,隨後她無奈的發現,古董對於她來講實在太遙遠。

  為這次活動,她特意拉著袁曖晃了一天的商場採買各種必備物品。

  選衣服那會兒梁灣還不清楚張日山所在的圈子與古董相關,當時只是聽了袁曖的意見:第一次出席完全陌生領域的活動,而且還是以女伴協同出席的身份,簡直是客場加客場。除非刻意為之,不然不用穿著太過高調出風頭。在這方面梁灣還是挺相信她的意見,畢竟對袁曖來講,出席個活動並不新鮮。

  在一開始就把性感類、夢幻少女類以及鮮亮搶眼色系類的選擇全部刪除後,一件圓領黑色蕾絲雙層禮服讓她們兩人同時點了頭:內層是無袖修身長裙,寶藍色與墨綠色如顏料版交融的花紋既顯得貴氣又不會太過沉悶,加之還有一層藍綠色的偏光,看起來非常美麗;外層則是黑色蕾絲七分袖長裙,長度與內裙一致,蕾絲勾勒的是卷草紋樣,這樣一來完全不會因為蕾絲過於濃密而到擋住內裙的色彩,同時也將整條裙子襯托的更加鄭重。

  當時袁曖就發表了意見「如果想要再鮮亮些,那就找和內裙色相配的手包、皮鞋和飾品;如果覺得足夠了,那就統統用黑色也很不錯」。如今看來,這條裙子的樣式倒是誤打誤撞的和旗袍有那麼點兒形似,也算和宴會的主題相扣了。

  張日山是下午三點準時到梁灣樓下的。

  前面兩天確實太忙,而這次忙的內容則和穹祺公司的業務有關。

  他自知自己的身份和身體狀況的實際情況是最高機密內容,然而穹祺中總還要有幾個知情人才能推進工作。所以如今穹祺的高管中分為兩類:

  一類包括行政主管林容書、業務主管李淮和宣傳組主管趙文文,他們完全不知張日山的實際情況,單純以應聘的方式進入公司,負責管理、維持公司業務的正常運轉;

  另一類則為CEO張言雲、CFO何陽及秘書處主秘張萱,他們瞭解一切內情,從張、汪之仇;新月飯店的經營又或者張日山的實際年齡等,其中張言雲與張萱更是張家族人的後人。他們在公司裡除了負責職權內的工作外,還會幫利用自己的關係網幫張日山做公司以外的事,而張日山對他們也抱有絕對信任。

  就在前天,張言雲和何陽一起找上自己,說是最近古董圈子裡有一個消息被傳起來:

  據說有位商界大佬要打包一個古董包,預計會有100件藏品,不久之後就要找專業機構進行鑒定估價,目前預計會超過10億。當然也有人說只是那位大佬挑頭,他身後其實也是若干位不願曝光的人共同提供這100件藏品。總之無論具體詳情為何,這個消息是最近各家關心的頭條,就連九門中各家也是蠢蠢欲動。當然,他們並不指望能攬下鑒定的活,這塊肥肉肯定是寶盛和穹祺的。他們看中的是估價之後的業務,畢竟沒人相信這些古董會單純的走估價、拍賣的流程。只要中間多一個環節,就是多一層的利潤。

  他二人找張日山談這件事的主要意圖,也是他們知道他要參加週六的酒會的緣故。屆時參加的都是圈內權威人士以及商界名流,如果真有這事,那位所謂的大佬估計也會到場。

  張言雲的原話是「近兩年古董大熱,會有這種事情不稀奇,以後恐怕還會越來越多。如果是個機會穹祺沒必要客氣,但畢竟金額太大,還是要謹慎點兒。」

  張言雲今年剛過55歲,雖然依舊是張日山的晚輩,但他父母在當年戰亂時就輾轉到了美國,所以實際上他是在美國出生、上大、就讀,之後又在當地的投行任職,直到張日山在成立穹祺十周年,即1998年,找上了他,想邀請他進入穹祺成為執行董事。

  於是,伴隨著張言雲加入公司,張日山才成功的正式轉為董事長,走向幕後。

  張日山對張言雲的判斷想來非常信任。既然他提了,自己就會在今天多多留意此問題。當然了,如果他所言是真,對方恐怕也會直接找上自己的。

  他停車後就撥了梁灣的電話,得到了「這就下來」的回復後便下車,等在了副駕駛一側。

  梁灣踩著一雙孔雀藍的高跟鞋,穿了一件黑色的長款厚毛呢雙排扣的復古風長大衣,頭髮依舊是染過的深棕色的帶卷過耳長度,打理的俐落卻不呆板。一側的頭髮被別在而後,而露出的耳垂上是個黑色配銀色的流蘇長耳環。

  張日山注意到那露在大衣下的裙擺,果然就是昨晚她發給自己的圖片。就算此時因為外衣而遮擋住了裡面的裙裝,但他可以肯定,那裙子定會非常配她。

  梁灣一路小跑過來,剛要打個招呼,忽然她眼前一亮:「你的領帶是為了配我的裙子吧!」張日山照例是深灰色帶暗格紋的西服三件套,連襯衫也選擇了黑色,於是那條領帶確實很搶眼了。

  她這話說的沒錯,從昨晚他收到梁灣的圖片後就有考慮是否應該用同色系的領帶,還好最後正好在衣帽間中找到了合適的這款。只是沒想到,今天梁灣在看到自己第一眼後居然就是說這個。他笑了笑,心情很好,「上車吧,太冷了。」

  「哼,你不說話我就當你認了,別不好意思嘛。」梁灣翹著嘴角,就著他開門直接上了車。顯然,張日山的領帶選擇已經徹底取悅了梁灣,她心情好得不得了。

  坦白講,梁灣發覺週三那次聚談有種以外的效果:

  雖然她知道張日山還有很多事情沒說,但自那之後每次和他說話都很放鬆,不會擔心或胡思亂想了。就好像彼此的底牌都亮了之後,反倒回歸到一種坦誠的態度。

  這樣輕鬆的交流方式令她十分滿意。


第二十九章

  29

  梁灣原以為張日山會趁著去的路上給自己稍微科普一下有關資訊,結果對方全然不提,只說讓自己隨意即可。

  既然他都不擔心,自己更沒必要多想。

  會場選在一個花園酒店二樓的宴會廳,在張日山陪著梁灣去寄存衣服的時候,他已經先後遇到好幾個熟人打過招呼。梁灣一邊禮貌地笑著從服務員手上接過號碼牌塞到手包中,一邊動不動往他那邊瞄去。說起來自己還從來沒見過他在工作場合時候的樣子,如今看起來,表情也沒什麼不一樣嘛。

  趁著她胡思亂想的時候,張日山這邊已經和對方寒暄結束。他看向梁灣,坦白講,眼前的人確實令他感到驚豔:裙子是修身款式,所以身材極佳的她完美的將它的高雅大氣穿了出來;她身上三個主色調,藍、綠、黑,成功地映襯了她雪白的肌膚;大圓領既能顯示出脖頸優美的線條,又不會顯得太過性感。不得不說,她這身衣服選擇的真的非常合適:不突兀搶眼,又展現了她身姿裝扮最美好的一面。

  張日山站到她面前,「走吧。」

  「好。」

  雖然宴會的模式採取的是西式酒會方法,但整個宴會廳佈置卻是扣足了主題:古典美。

  從掛畫裝飾到擺設家居,一水兒的中國風。

  梁灣注意到,剛剛服務生端著託盤走過張日山的時候,他並沒有伸手拿酒杯。

  他們來的不算早,此時宴會廳中早已聚集了不少人。可是說到底張日山在這個圈子裡的地位還是很特殊的,於是他一出現,自然會吸引不少人的視線。

  陸續過來打招呼的人不少,他們所有人都會帶了好奇的眼神打量打量梁灣,再給予她一個非常禮貌恭敬的笑容,然而沒一個人敢率先問出口。

  「張日山,他們看我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那幾位都是九門協會下各家公司的人。」

  「你平時對他們很凶嗎?雖然你是會長,可他們看起來都是你長輩了,還這麼客氣。」

  聽到這話,張日山只露了個意味深長的笑容看了看梁灣,沒有回答。

  就在梁灣想繼續的時候,身後忽然傳來一個女聲。

  「張大會長,現在想見你一面可真是不容易。」

  聞言轉身,之間走過來的是位年輕姑娘。黑髮、黑裙、黑手袋,她全身上下只有那一抹紅唇最搶眼。

  梁灣把她上下看了一圈得出結論:年輕美女,只是穿著打扮太壓抑了,就連髮型都是低馬尾,也不知是否有什麼特殊用意。

  張日山就知道如果今天見到尹南風會被她堵,自己前幾天卻是太忙了導致沒去過新月飯店。說到底他是看著尹南風長大,再加上尹家之于佛爺的特殊地位,會關心是自然,所以他一向對她有著不同於其他所有人的耐心與氣量,「新月飯店又沒亂,尹老闆急什麼。」

  尹南風這個人最大的優點是有股子傲氣不服輸,但有時候,這樣的態度也會成為劣勢。她自幼身邊就有張日山的輔佐,生意場上其實從沒出過什麼大亂子。可如今張日山有意逐步撤出,讓她成為獨當一面的真正的尹老闆後,她會緊張,可不知如何與人說,慢慢的她與張日山的相處在外人眼中就會帶了點兒「火藥味」。實際上,在張日山看來,如今的尹南風就像剛剛獨立的小獸偶爾亮亮爪子,時間自然會讓她一步步成熟起來。

  自從張日山一出現,尹南風就把視線挪過來了,於是梁灣的存在當然沒被忽略。她好容易等著一幫人的招呼打好,這才踱步過來一探究竟。結果沒想到,他一開口就給自己了一個軟釘子。

  她立刻轉換了語氣,放下了架子,「那這位呢,你都不介紹介紹麼?」

  梁灣站在那兒,他倆的交談與眼神的互動全部落入視線。那種感覺,與其說是吃醋,不如說是微妙。正好話題落到自己頭上,她便不等張日山開口,主動伸出手來,「你好,我是梁灣。」

  尹南風沒料到梁灣性格竟如此放得開,既然她手都伸了出來,自己自然不能失禮,「尹南風。」邊說,兩人握了握手。

  新月飯店雖然一直都遵從著獨立於九門之外的原則,但尹南風平日裡接觸的最多的依舊是這一圈人。這樣子的人見多了難免乏味,所以她一直很肯定的判斷,張日山之所以被梁灣吸引,是因為她「不一樣」。

  「梁小姐對古董感興趣嗎?」

  梁灣看尹南風這問題分明是在問自己,可眼神卻是落在張日山身上,一時間也不確定該不該回答。張日山則完全沒有這方面的猶豫,他接收到尹南風的視線,接著轉頭看梁灣:「有興趣嗎?」

  總感覺現在眼前的他似乎腹黑了,梁灣只好硬著頭皮尷尬的笑笑,「嗯……還好……」直接說沒興趣似乎太不給張日山面子,可要說有興趣又很心虛。

  「這樣呀,屆時新月飯店的歲末拍賣,梁小姐可以定要賞臉了。」

  「好說。」

  「行了,那我也不打擾張大會長的雅興了。」說罷,尹南風就掉頭走了。

  梁灣看著她離開的背影,用手肘頂了頂身旁的人,「我說,你到底是欠人家錢了,還是欠人家情了?」這自然是句玩笑話,說完她還不忘故意朝他擠眉弄眼一番。

  既然知道她是在奚落自己,張日山自然沒有上趕著繼續任她調戲的理由。只不過他還是簡單解釋了一句,「她是我的晚輩。」

  「哦,我懂。」那拐著彎說出來的「哦」倒是透露出她現在心情不錯。既然早前已經接受了什麼「張家」「汪家」之類的設定,在梁灣看來大家族之間出現差輩分也不算什麼。

  其實現在時間還早,況且在這樣的場合中也沒幾個人會真正敞開胃口吃飯。

  因為誰都不認識,所以梁灣的全部精力都用來打量來來往往的人了。原先她還對張日山身為九門協會會長的什麼沒什麼實質性的認知,不過今天這一場看下來,恐怕他這個地位比自己想像中還要高一些。

  別的不說,多少人過來打招呼都沒和他握手,而是恭恭敬敬的立定站直喊一聲「張會長」,其中更有幾個還鞠躬。反觀張日山,無論對方說什麼,他基本都是一個字「嗯」解決問題,為數不多的幾個被他叫了稱呼的,也是清一色的「齊老闆」、「李老闆」之類,聽不出關係多麼親密。

  「想不到這九門協會規矩做得這麼好」,梁灣喃喃自語一句。

  而此時,張日山也終於發現他今天唯一的目標。

  「梁灣,來。」邊說,他一邊主動讓梁灣重新挽上自己的胳膊,一邊朝落地窗的方向走去。

  剛要問他「怎麼了」的時候,梁灣也注意到那邊的人。

  「袁叔叔?」

  被這聲稱呼一叫,原本正同別人聊著什麼的袁覺轉過頭來,他立刻認出了梁灣,同樣,也看到了她身邊的張日山。

  「灣灣,你也來啦。」他掛上慈祥的笑容,就如同梁灣所熟悉的那副表情,「這不是張會長嗎。」

  「您客氣。」破天荒的,張日山居然主動伸出右手。


第三十章

  30

  袁覺趕緊和他握握手。他如此殷勤有兩個原因:第一,他與張日山沒有私交,若能趁此機會拉近關係當然是極好的。第二,也是最重要的,他知道汪家人在打梁灣的主意,只是還沒找到合適的機會。雖然先前有些關於兩人在一起的傳言,但他還沒調查到直接證據,如今倒好,直接碰到了。消息是證實了,只不過他還不知道,自己實際上已成為汪家人這件事已經被眼前的人知道了。

  他繼續說,「早就想找機會認識認識張會長,可惜一直沒趕上,我一定要敬您一杯。」說著,就招呼不遠處的服務生。

  張日山沒有駁他的面子,順勢接過一杯,和他碰了杯。

  飲了一口,袁覺又看向梁灣,「要知道你今天來,之前曖曖纏著我說要來的時候,我索性就答應好了。等那丫頭知道了,指不定又要嘮叨我。」

  袁覺的想法很簡單,兩邊都是有用的人,先拉近關係總沒錯。況且梁灣從小就認識自己,如此一來更加容易放下戒心。

  完全被蒙在鼓裡的梁灣笑著說,「不會的,不會的,那天我拉小曖逛街的時候也沒和她細說,所以這事也怪我。」

  袁覺既然決定要演戲,自然要演全套。他完全擺出一副長輩姿態,看了看兩人,然後笑呵呵的說:「灣灣,真麼想到你會認識張會長呀。」

  梁灣笑了笑,低低頭,有種上學時候早戀突然被鄰居家的叔叔撞到了一樣微妙的氣息油然而生。

  「還不介紹介紹。」袁覺進一步打趣。

  從小到大,梁灣去袁家的次數多到數不清,有多少個寒暑假她都會在袁家留宿一段時間。照這樣的關係,袁覺問出這樣的問題倒也不算失禮。

  不過梁灣還是產生了些猶豫:自己平日裡抓著手機發短信的時候,「親愛的」之類的稱呼被用來用去的膽量當然有,如今這種正式場合,她反倒謹慎的不願因為自己的話而惹出什麼是非。

  然而就在她除了笑而不知該如何接話的時候,身旁張日山的話已經傳入耳來。

  「我是她男朋友。」

  張日山話音才落就感覺到那股正挽著自己手臂的力道加強了些。他臉上的表情異常輕鬆,目不轉睛的看著袁覺從驚訝、到冷靜,最後重新轉回慈祥的笑容。至於梁灣,等張日山用餘光瞄她一眼的時候,只能看到她已經笑得眉眼彎彎了。

  「哈哈,真是男才女貌,挺好挺好!灣灣,你怎麼不早說,你袁叔叔早就想認識張會長,要知道有你這層關係,不就省的繞彎路了。」

  梁灣此時已經被張日山那句話搞得樂不可支,只是當著這麼多人還要注意形象才行。她用笑呵呵的、帶著羞澀的語氣說:「那個……我們也才剛剛開始交往。」

  這時候,袁覺才忽然想起剛剛就已經在這兒和自己聊了一會兒的人,「瞧我都忘記介紹了。」一邊說一邊向張日山介紹,「來來來,這位是劉總——劉易冉。」

  這位劉總倒是好脾氣,被晾在邊上半天,這會兒看起來卻一點兒都沒有不高興的樣子。他看起來應該比袁覺年輕一些,梁灣推斷他至多應該在五十歲上下,只不過因為染過頭髮,所以滿頭的烏黑的確令他看起來精神不少。他個頭不高,身材略微發福,身上穿著的西服非常合身。再看他的五官,長了一雙笑眼的他除了眼袋略大外,算是五官耐看、相當和氣的面相。

  被點名後,他懷裡掏出了名片夾,先是遞給張日山一張,隨後連梁灣都給了一張。張日山出於禮貌,也拿了名片和他互換。

  「張會長,久仰久仰。」

  「客氣。」

  梁灣注意到這位劉總十分小心地把張日山的名片好好放入夾子中,然後才客氣地繼續說,「張會長,等您有空的時候一定要上我那兒坐坐。」

  「好說。」

  「那你們聊,你們聊。」說罷,他便向在場三人點點頭致意,接著就客氣地離開了。

  原本酒會想要達到的目的不過就是交換個資訊,若真有詳情要談也等事後再聯繫。眼看著這位劉總向著另一個方向幾個聚在一起聊天的人走去,他們三人才又把話題轉回來。

  袁覺說:「張會長,今天真是有緣,寒舍可是靜待您光臨了。」接著,他又看向梁灣道:「灣灣,下次來家裡玩,記得邀請張會長一起啊。」

  「好,沒問題。」和袁覺說話的時候,梁灣自然會把自己劃歸到「小輩」一欄,偏偏他對張日山又客氣得不得了,於是自己多少感覺到微妙。不過她還是痛快地應了下來。

  張日山但笑不語,心底盤算著這次酒會最重要的目的算是達成,不錯。

  直到他們兩人走到宴會廳邊緣,好容易安靜一些。梁灣才抬手揉了揉臉:「好累……」

  這種場合肯定不像Party那樣自由自在,會到場的人基本都懷抱著一些目的,於是當所有人都端著架子的時候,哪怕如梁灣這樣身份單純的圈外人,也不由跟著一板一眼起來。如果可以選,她到寧願兩個人隨便找家小餐廳好好吃一頓,那樣還能更開心一些。

  張日山習慣了這種場合,但他也不是喜歡應酬的人。見梁灣的眉眼中真的已經閃過了疲勞,於是他看了看時間,「等一下我們就走。」

  「合適嗎?」

  「到過場就可以了。」其實前幾年這個酒會他都是不參加的,今年要不是為了袁覺,他一樣不回來。如今事情辦完了,自然不需要多待。

  似乎是因為知道馬上就可以走了,梁灣頓時精神了些。正好這邊兒沒什麼人,她忽然問:「你剛剛為什麼和袁叔叔說你是我男朋友呀,明明平時都不承認的。」

  張日山看她就是一副「得了便宜還賣乖」的賊笑,於是也放鬆下來,「不然怎麼樣?你覺得我需要澄清?」

  「我不管,反正你承認了。」梁灣一邊說,一邊擺弄著手包上的一顆小珠子,「你坦白講,剛剛這麼說不是逢場作戲吧?」

  「嗯?」張日山有時候真的很佩服梁灣的洞察力,明明看起來是個大大咧咧的性格,偶爾甚至會有點兒咋呼,但每當關鍵時刻,她能表現得令自己刮目相看。

  梁灣勾著嘴角哼了兩聲,一副「本姑娘就知道」的樣子,然後稍微放低了聲量,「感覺你剛剛笑得特別燦爛。和我吃飯都沒這麼笑過,不科學。」

  能給出如此理由,張日山算是佩服極了,他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袁覺,你瞭解多少?」

  「不會真有什麼問題吧?」梁灣聽他這麼一問,便稍微收斂了剛剛玩笑的表情,「他就是我閨蜜的父親,我從小就總去他家玩兒,別的就說不上什麼了。對了,他應該是做房地產生意的。」

  張日山點點,本來他就不認為能從梁灣這邊瞭解什麼內幕,「我的確是故意告訴他我們之間的關係。」

  他這麼一說,梁灣立刻炸毛,剛剛浮現的那點兒嚴肅感瞬間消失殆盡:「你又套路我。」

  「我只說是故意在他面前說,又沒說騙他。」

  梁灣愣了一下,回味了一下他這句話,隨後嘴角抽了抽,「那就是說,你在套路袁叔叔……」

  張日山淡定的點點頭,竟然一點兒都沒有掩飾的意思。歸根到底他暫時還不遠告訴梁灣關於袁覺的真實身份,一方面是因為她知道了也幫不上什麼忙;另一方面,告知她一個從小就相熟的長輩實際上正想著對她不利的事情,恐怕也是個不小的打擊。

  梁灣忽然發覺,自己原來對張日山的定位基本已經被推翻的差不多了。

  就在她想再開口和他隨便聊聊天的時候,就看到剛剛那位劉總朝著這邊走來。恰巧,張日山也側過頭發現了。

  「張會長和這位……」由於旁聽的關係,他已經知道他二人的關係,於是對梁灣的語氣也是殷勤備至。

  梁灣連忙掛上標準笑容:「您好,我叫梁灣。」

  「梁小姐,幸會幸會。」隨後他繼續道:「張會長,梁小姐,可否賞光到外面坐坐?」

  鑒於剛剛已經答應了梁灣離開,如今突然插進一件事,張日山下意識的看了她一眼。見她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朝自己笑笑,於是點頭道:「好,劉總請。」


第三十一章

  31

  所謂的「外面」其實並不是離開酒店。之間劉總一邊和張日山寒暄,一邊將他二人帶到了宴會廳外面一側的咖啡廳。

  但凡這種場合都會安排一些可以安靜談事情的場所,這家咖啡廳也是主辦方提前包下來的。

  劉易冉引著二位到桌邊的時候,已經有另外兩人坐在那邊等候了。

  梁灣自然是一個都不認識,他扭頭看看張日山,見他也是表情未變,應該是不認識。

  劉總十分熱情的為兩人介紹,一位是王總王鋒玉,另一位是談總談書。梁灣看著手頭上新收進來的兩張名片,一方面想著這恐怕是自己這輩子收到的身價最高的人的名片了,同時擺著特別標準的笑容將它們收入了手包中。

  「張會長,我們這是早聞您大名,可就是見不到人呀。」談總看起來應該是年紀最長的,所以他先挑頭開了口。

  張日山依舊是寵辱不驚的表情,「幸會。」

  「現在九門協會是如日中天,穹祺公司也是做得如火如荼。」

  其實從對方這麼客氣的態度張日山就能猜出必是有求於自己。因為梁灣在場,他也不想和這三人耗太久,於是說:「三位也不用這麼客氣了,想必特意約我出來,應該是有事要談吧?」

  「張會長是個痛快人!」劉總還是不忘拍個馬屁,接著說,「其實也算不上什麼特別的事。是這樣,我們從很早以前就開始就對古董感興趣,一開始試著水慢慢玩兒,到現在各家也入過不少東西了。張會長你是知道的,像我們這種外行的,看走眼也是正常。」

  劉易冉說著,也看了看另外二人,「哎,也不怕丟臉了,我們這幾十年玩兒下來,好東西肯定是買到些,可看走眼賠了的也不少。這細算下來就說不上是賺是賠了。也不是我們幾個自誇,在房地產上賺的夠多,這些錢也不是賠不起,可就是不甘心呀。」

  那王總聽了這些話後跟著點頭道:「是呀,就是這個心態。」

  張日山低頭喝茶,並沒有著急開口。

  「前段時間,袁總忽然說了個想法讓我一下子覺得靠譜:這些古董放在這裡雖然是個愛好,但如果能打包做個生意,不是更好。」

  聽到這兒,張日山終於放下了茶杯,「原來是想賣個古董嗎?三位老闆早說呀。」

  「張會長誤會了。」那談總面露一副神秘的樣子打斷了他的話,「如果只是想賣怎麼用得著找張會長。拍賣這種事情,多數情況也就是賺個人場,東西沒賣掉就要交一大筆的保管費之類的,我們也實在不想費這精力。我們的想法是,既然要做,就徹底做筆大買賣。」

  「哦?」張日山此時基本已經可以肯定,這恐怕就是先前張言雲和他提前打過招呼的事情了。只是他恐怕沒有調查到,這主意竟然是袁覺提出來的。若是單純的生意,穹祺自然願意接,可若套上汪家的關係,他就必須多留個心眼兒了。

  談總並不知道其中內幕,繼續介紹說:「我有個朋友,是做金融的,前段時間和他聊天的時候忽然想到的。其實古董圈早就火起來了,只不過有好東西的人賣不出去,外面心癢的人不知該怎麼買,況且現在弘揚傳統文化嘛,上面這方面的預算不可小覷。他建議我可以找些好東西,請行業裡有名的鑒定評估師進行個鑒定和估值。後來我聽著他說的經營策略靠譜,所以這部一下子就想到了九門協會了。」

  談書這段描述明顯是說了上半段,扣住了下半段。只說了找張日山的目的,卻沒將自己全部的經營流程講清楚。當然,這也正常,人家想到的好方法自然要悶住了自己賺錢,要不是鑒定估值這邊確實需要靠譜的協力廠商,恐怕這三位也不會巴巴的拉住張日山了。

  「如果是這方面的業務,穹祺的確可以做。」張日山的語氣十分輕鬆,「穹祺歷來都是明碼標價。怎麼,三位老闆莫不是要多鑒定一些,希望張某給打個折扣?」

  聞言,那談總哈哈一笑,「哪裡哪裡,我們這兒還想請張會長務必親自過目那些東西呢,怎麼會要求折扣。」

  「生意上的事,但凡能談得攏的當然多多益善,三位老闆也別客氣。」

  這三人聽張日山的話頭就是基本答應接下這單生意了,於是笑得又燦爛幾分。

  「好,有張會長這句話,我們就放心了。」王峰玉一臉滿意。

  礙于專業的關係,梁灣在一邊聽得犯困卻不好意思公然打哈氣。好在張日山那邊估摸著她也快覺得無聊了,所以主動結束了話題。

  在又一連串的恭維與客套的對話中,梁灣總算又呼吸到了門外的新鮮空氣。

  天色已經昏暗,因為酒會還沒結束的關係,會場裡不間斷的音樂徐徐傳來,此時的大堂反倒顯得安靜了不少。

  其實今天的活動原本是持續到晚餐結束的,然而他們二人都沒有留下來用餐的意願。只是如今走到這裡梁灣才發覺,穿得這麼正式再去找家小店吃飯似乎會顯得比較奇怪。

  「真沒看出來,你也挺能說客套話的。」想到剛過去的這幾個小時內他的表現,梁灣忍不住開了句玩笑,「明明原來一直表現得高深莫測的樣子。」

  對於她偶爾對自己吐槽幾句早已見怪不怪,張日山看了眼時間,已經接近六點半,「餓嗎?」

  「餓死了,我中午都沒怎麼吃……我們去吃面吧。」

  「走吧。」

  既然決定開溜,為了防止又被熟人攔下來,自然是越快越好,等到他們坐上車,梁灣才忍不住笑道:「最後搞得的和逃亡似的,真受不了。」

  這也是實在沒辦法的事,這樣的宴會看起來金碧輝煌的,實際真要吃東西的話非消化不良不可。況且以張日山的身份,隔三差五就會過來一個人打招呼,除了累人就沒別的感想。這種場合,自然能跑趕緊跑。

  梁灣的跳脫與開朗每次都能把張日山帶離原本屬於他的圈子,這樣也挺好。常年停留在原地,被責任和使命壓得都快遺忘掉這個世界還是存在陽光的這一現實。

  等車子行駛道路上,張日山才開口問:「想好去哪裡吃了嗎?」

  梁灣靠著頭枕,搖搖頭:「就想去小店吃點兒熱熱的,不過你說我這打扮會不會奇怪?」到底穿的是禮服,頭髮也是好好打理過,最主要的是臉上的妝容都比日常濃了不少。

  「那怎麼辦。」

  「要不……」腦子轉了一圈,她提議,「要不來我家吧,就自己煮兩碗面。」


第三十二章

  32

  梁灣在路上已經無數次的慶倖,還好下午在等張日山的時候閑的沒事做而簡單收拾了一下房間,不然自己提出的邀請,卻又要把他關在門外一會兒就太微妙了。如今回想起來,當時在香港似乎就讓他吃過一次閉門羹。

  在她提出回家自己做飯後,張日山少有的愣了一下,恐怕這個選擇確實從沒出現在他的選項之中。

  當然了,梁灣很快就補充解釋,自從週三之後兩人都沒好好坐下來談過,其實自己還有很多疑問想要瞭解。這些話,大概還是不要在公共場合聊比較好。張日山考慮了一下,也覺得以她的個性,如果不為她解答,恐怕她也會用自己的方式去查。鑒於她現在的狀況確實比較微妙,安全起見還是自己同她直接溝通最保險。

  確定了目的地,張日山就朝著那個方向駛去。而此時,梁灣倒覺得尷尬了:這麼突然提出請他回家吃飯,會不會顯得太不矜持?自己不是隨便的人啊……

  不過在側目偷瞄他的時候,發現他一臉坦蕩蕩,於是搞得反倒不適合再解釋什麼了。

  「好了,請進吧。」

  梁灣的住所是典型的兩室一廳的單身公寓格局。因為工作確實太忙,所以這裡絕對稱不上一塵不染,不過這樣也好,反倒有生活氣息。

  一進門過了玄關入口就是餐桌,是張不算大的四人尺寸的檯面,上面鋪了一塊看似黃綠色、印著簡筆劃樹葉圖案的桌布。桌上隨意堆放著一摞雜誌和報紙,還擺了一個廣口玻璃花瓶,只可惜裡面沒有花。這塊區域的燈光是暖黃色,吊燈的款式也是簡約型。

  「衣服掛在椅背上,或者這也都可以。」梁灣邊說邊指了指門邊牆上的一排衣架,「你就穿這雙鞋吧。」

  張日山點點頭,按照她的吩咐將西服外套掛好,然後換好鞋。

  此時梁灣已經進了廚房,燒上了水,「那個,你要不介意我進去換件衣服,穿這個做飯會悲劇。」

  「好。」

  她發現,也不知是否是燈光的關係,此時張日山臉上的表情顯得格外柔和。搖搖頭,現在趕緊做飯才是,不然過了八點他們都別想吃上東西。

  等她匆匆忙忙沖出房間的時候,已經聽到了刀子磕上砧板的聲音。

  張日山將西服掛好,領帶塞好,襯衫挽了起來。灶臺上一鍋水已經煮上……

  人帥、多金又會做飯,怎麼這麼好的男人就讓自己遇上了,簡直就像彩票中了頭獎!不對,這是自己主動爭取來的呀,又不是天上掉餡餅。

  當張日山抬起眼的時候,正看到梁灣露出一臉花癡的笑容看著自己。他頓時覺得有些好笑,然後說:「把面找出來。」

  「哦哦!」

  好在梁灣平日還是會偶爾自己下廚的,所以廚房裡從餐具到食材,一圈找下來倒是什麼都不缺。張日山為了能夠速度快,選擇的就是最簡單的番茄雞蛋面,只是到盛出的時候梁灣對於沒有香菜這個問題抱有了一絲絲遺憾。

  不過,沒有什麼問題不是一位帥哥男友給自己做一頓飯不能解決的!

  等她聞到湯麵飄來的香噴噴的氣息後,深呼吸,然後感歎道,「感覺今天太漫長了!」參加這種場合的疲勞感,真的只有參加的人自己知道。

  張日山坐在她對面,「吃吧。」

  梁灣看著他,忍不住又「呵呵」笑起來,但是怕被他翻白眼,於是趕忙補充了一句:「沒事沒事,你別管我,我就覺得特別奇妙,有點兒控制不住自己。」

  「怎麼了?」

  「總覺得今天的你特別不一樣。」

  「先吃飯。」

  梁灣從之前就發覺,張日山的很多行為、作風都很「老氣」。就比如他坐在椅子上的時候總是後背挺得筆直,而且時不時的會把一隻手搭在膝蓋上;又比如他站著的時候,總會雙手背後,十足老領導的樣子;還有,他語速總是篤悠悠的,而且喜歡稱呼別人「年輕人」……再看吃飯好了,多數都是自己不停說,他則秉持著「食不言」的原則,能不說就不說。

  面很美味,吃完後也足以驅除疲勞與寒意。

  梁灣不懂茶,也說不上愛喝茶。翻了櫃子裡只有一個偶爾為了泡茶包而準備的玻璃茶壺,於是也不管搭不搭配,就這麼沖了一顆普洱端了過來。

  雖然現在氣氛很好,如果放點音樂的話還能更加烘托氣氛。不過她是真的認為兩人需要好好聊一聊。

  短暫的安靜,兩個人都要好好考慮一下接下去該如何開始。

  「那什麼,張日山,我先說吧。」這種時候,性格特點決定了梁灣是先憋不住的人,「你看咱倆,從第一次見面到今天為止,不過也就一個月的時間。約過會、吵過架、我表白過、你今天也說了是我男朋友,無論再怎麼亂糟糟的,反正現在也算定下來了吧。其實我一直想和吳邪的那兩次見面,都是越想越糊塗。他說張家和汪家在死磕,你是張家人,我身上有那個鳳凰紋身所以證明我是汪家人,那我們倆的立場是對立嗎?」

  張日山點點頭,「可以這麼說。」

  這個問題也是她昨天晚上想到的,先前見面的時候,由於自己說的有點兒亢奮,所以很多問題都沒來得及細想。等想到了,卻開始有點兒慌。

  「那你還說是我男朋友……」

  「因為我相信你和汪家的聯繫並非你主動建立的。」

  「我和汪家沒關係。」

  「梁灣,你的身份之于汪家或張家都是極特殊的存在。你不找他們,他們也遲早會找你。」在張日山看來,這才是梁灣生命中最令人覺得惋惜的地方。

  「所以說,你、吳邪,你們所有人只說我的身份特殊,卻不告訴我細節。」梁灣抓頭,「說實話,我寧願我們見面就是聊天、看電影和好好約會,可是……」

  可是有些事情一旦知道了,就不可能假裝不存在了。

  張日山不得不承認,在一路開車回來的路上他已經做好決定。就如梁灣自己所說,想要拉人入夥,該知道的核心內容就必須要讓她知道。兩人的關係發展到這一步,雖不是預先設想好的,可也算是主動選擇的結果。

  活得長了,一個人久了。慢慢對時間的流逝就會失去了感覺,對身邊來了又走的人也能放寬心不再執著了,他不認為這是壞事。只是當又一個註定要入局的人出現在身邊,而且她是那麼與眾不同的時候,自己轉變立場也未嘗不可。

  「既然這樣的話,我就告訴你那天吳邪沒說出來的話吧。」


第三十三章

  33

  「這個故事比較長,對來講事情的開端,是從追隨佛爺開始,而佛爺出生自1910年……」

  他說的其實也不多,而且非常概括。從追隨佛爺,到佛爺一家遇害,再到後來的戰爭……最後,到了九門協會的誕生和穹祺公司的建立。

  不過寥寥數語。

  他完全不給梁灣提問的時間,因為他知道一旦自己停下來,接受了如此多超乎常理資訊的梁灣必定會拋給自己無窮多的問題。但關鍵,這些都不是重點。

  「你先前說過關于張、汪兩家世仇的關係,其實用『世仇』這個詞來形容並不準確。應該說張、汪兩家從本質上來講為同樣的目的而生、而續。如果說一方是陽,一方就是陰,而你——或者說你的血緣——恰到就在這兩邊的切線上。先前沒有說太多有兩個主要的原因:一,對你的身份目前還有疑惑,不是定論;二,你的態度決定了張家對你的立場,簡單來講,如果你不支持吳邪的提議,你的存在就會是很尷尬的。」

  讓張日山追溯過往,他簡直有多的數不完的故事可以說。他說話的同時側頭看著梁灣捧著熱茶,從開始的興沖沖閃著好奇神色的目光,逐漸變得略感迷茫的樣子。果然就如所料,這些資訊對她來講,還是太「不靠譜」了。

  「所以,你想知道關於你身份的推測嗎?」

  張日山之前說出的話已經徹底顛覆了梁灣的認知,只是她聽到了這句詢問後,下意識的點點頭。

  「你的血液裡,恐怕存在著兩家人追求『長生』的必要元素——屍蟞丹藥。」

  「什麼東西?屍蟞?」

  張日山點頭,他光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已經徹底混亂了。

  梁灣早已經把杯子放在了茶几上。坐姿從一開始靠在沙發上,到現在捲縮在座位裡,兩隻手肘撐在膝蓋上,雙手抱著腦袋。原本為了做飯而換了一身淺灰色珊瑚絨的套裝,此時讓她看起來就如同團起來的一個灰色絨球。

  終於,她發出一聲長歎,「我發覺……我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反觀張日山,她的反應已經比自己預想重要好很多。他甚至覺得自己已經漸漸抓住了梁灣的一些性格特點:雖然跳脫,但關鍵時刻總是表現的超乎預料的冷靜。

  終於,梁灣挪了挪窩,一扭頭,「你說你追隨著佛爺,不是指精神上的追隨對吧。」

  張日山點點頭,一副「你問什麼我回答什麼」的良好態度。

  「他1910年出生,後來任職長沙佈防官……」

  「對。」

  「那你……也是上個世紀初出生的?」

  「對。」

  「到今年,你……讓我數數……」其實這個數字根本不用掰著手指頭數……

  「到今年為止,我是101歲。」

  「你等會兒!讓我緩緩。」梁灣一手扶額,一手懸在半空中,豎了個食指點點點。張日山知道,每次她在尋找合適的用語時,總會是這個姿勢。「你騙鬼啊……」

  「我有必要騙你嗎?」

  「也是……」

  的確,騙人的目的是讓人相信,而剛剛張日山這番話怎麼聽怎麼荒謬,況且梁灣也不認為張日山是個有心情編這種無聊謊言來框自己的人。

  但這簡直太不可理喻了!

  她就這麼撐著腦袋,轉過頭來盯著張日山的臉,來來回回打量了一圈又一圈,愣是把他看的有些尷尬了。

  只見他輕咳一聲,似乎是想抬手摸一下鼻子,卻最後改伸向茶壺。壺裡的水已經溫吞了,他索性站起身來,逕自走向廚房燒水去了。

  直到他又坐回來,梁灣早已回神。她抱了個墊子,盤腿坐在沙發上,見他拎著新兌了熱水的壺,開口道:「你讓我捏一下你的臉唄。」

  張日山發現,每次和梁灣說話,自己都要保持面對她的跳脫而連不變色心不跳。他淡定的幫她的杯子裡倒了熱水,然後坐好。

  梁灣被張日山這麼一看就會慫,她嘿嘿一笑趕緊把話題拉回來了,「說回屍蹩丹藥,那是什麼東西?我血裡怎麼會有這東西?」

  「還記得我之前問過你的問題嗎?」

  「嗯……長生?」

  「對。無論你相信與否,對於我們——張汪兩家——來講,我們堅信著屍蹩丹藥是換取長生的手段,而目的,則是得到先人的記憶。」

  「就是說,你們所謂的『長生』是指意識與精神層面的延續,而非肉體上的永生?那你為什麼能活這麼久?」

  「我張家乃跟隨萬奴王的東夏人後裔,自古生活在長白山地區。我族人的特點之一即為壽數長久,但凡擁有本家血脈的人,命數都要長一些。這與屍蹩丹藥,並無關係。」

  「你剛剛不是說,汪家與張家是陰陽相對的關係?那汪家人也有這種血脈嗎?」

  張日山笑了笑,果然一旦放開讓梁灣隨意提問,她的疑問就會一環扣一環的,非要給她解釋得清清楚楚才可以。

  「所謂陰陽相對只是一種形容。因為我們追尋的終極目標是相同的,簡而言之,是競爭對手的關係。兩家人靠不同的方式延續自己的家族,承擔的使命,上千年來,也算各自找到了手段:張家靠血脈鞏固,汪家則尋找抱有相同目標與理想的人加入。雖說是兩種極端相反的方法,卻達到了殊途同歸的效果:時至今日,張家、汪家都還存在。」

  「就是說有了這個丹藥,你們就可以復活先人。」

  「不全是,現在堅信的方法是:服用屍蹩丹藥,著玉俑,則一千年後就可復活。」

  「好,假設這個方法成立。」梁灣滿臉的困惑,「那復活的人究竟是誰?是『先人』?還是那位過世的人?復活了以後要做什麼?」

  聽到這兒,張日山終於長長歎了口氣,然後一臉釋懷的表情看著梁灣。這樣的他,讓梁灣有些措手不及,她並沒有認為自己說了奇怪的話,可為何換來如此反應?

  「梁灣,這就是問題的根結:兩家人現在只想『長生』,至於以後,那要等實現『長生』後再考慮。」

  房間裡陷入了沉默……

  片刻,梁灣再次出聲:「上次見吳邪,我胡扯了一大堆……我真沒想到事情會是這樣。我以為你們說的『長生』,就像小說裡面大家追尋的長生不老呢。說實話我也是在誆吳邪,我說你們兩家還不如去研究生物科技。現實是,單說肉體的延長生機就談何容易,人身體的老化不是因為某一個原因導致,而是一種各路因素綜合下的產物。同樣的,想要調整,自然不能只調整一個『部件』就完成。」她聲音不大,卻恢復到冷靜分析的聲音,她並不在乎自己現在所說的是否跑題,她只是想把自己的想法分享給張日山,「然而今天你說出的資訊,居然又上升到了更高的層面——精神與記憶。你說我的血液裡有屍蹩丹藥,就是說我會成為你們口中可能『復活』的人?」

  張日山點頭,卻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所以吳邪才要我的血樣?」

  「對。」

  「那我有個問題,如果我的血液裡真的含有屍蹩丹藥,你們的目的究竟是想等我死了之後再復活,看復活出來的究竟會是什麼?還是用我的血做出新的屍蹩丹藥?」


第三十四章

  34

  張日山胸口又升起那股心疼的感覺,明明眼前梁灣的表情很平靜,可他聽了這個問題就覺得很不是滋味。

  梁灣也沒催促他,她心裡默默猜測,這種無言或許代表默認,或許代表猶豫。總而言之,自己問的問題大概還都在點上。

  抬眼看了下掛在牆上的掛鐘,居然已經快10點了。也是,這麼多內容,自己真的應該好好消化消化。無論是已經活了100多歲的張日山這一事實,又或者是自己居然可能成為他們所有人追求的第一塊踏腳石,這一切資訊都太瘋狂了。

  忽然,她放在茶几上的手機忽然震動起來。

  靜謐環境咋然被『嗡嗡』聲擊碎,梁灣連忙探過身子抓起手機。

  一看,是母親。

  梁灣對張日山投了一個抱歉的眼神,然後趕忙接起電話,開口聲音已經一如往常。

  「喂,媽。」

  「灣灣呀,沒睡覺吧。」

  「當然沒有了。」當著張日山的面和養母這麼聊天,搞得她得的有點兒尷尬。可如果自己可以放低聲音,她又怕電話那頭的人聽出不對勁,「怎麼了?」

  「沒事,就是上次你走的時候看你不是很精神,擔心你還是太累了。」

  那次是剛剛發現張日山的秘密,所以才會失魂落魄的,梁灣趕緊說:「這周都沒加班,已經沒事了。」

  「好好,那就好。對了,我和你爸爸決定了,下個月就去雲南,到你吳叔叔家那邊好好住一段時間。」

  「行呀,那邊氣候好,四季如春的。那住的地方定好了嗎?」

  「都訂好了。」

  「行,你們如果定好了日子告訴我。」

  「好,行了,沒別的事了,你早點兒休息吧!」

  「嗯嗯,媽媽晚安。」

  掛了電話,梁灣對著暗掉的手機螢幕呼了口氣。這才反應過來身邊還有個人呢……

  這樣倒好了,剛剛被自己一句話搞得幾乎凍結的氣氛,瞬間就被拉回來了。而且她自己,也因為這一「分心」,反倒下定了決心。

  她把抱枕往邊上一放,坐直了身體,「算了,反正我身體裡到底有沒有這個屍蹩丹藥還不確定不是嗎?你幫我找吳邪吧,就告訴他我可以提供血樣給他,但檢測結果必須毫無保留的全部告訴我。」

  張日山頓了一下,「你可以直接聯繫他。」

  梁灣笑了,她的笑容又恢復成一如既往燦爛無邪的樣子,「你說過你和他們不能算完全立場相同,對吧。」

  「是的。」

  「我估計你今天肯一下子告訴了我這麼多內情,應該也做了不少思想工作吧。」

  「……」

  「你今天說了這麼多,我真的需要點兒時間整理整理思路,畢竟它們……太超乎我的認知了。」她一邊說一邊站起來,毫不顧形象的大大地伸了個懶腰,「我是誰,我從哪來,要去哪裡。這樣的哲學經典問題我懶得糾結。不過我的血液裡到底有什麼,這個我必須知道。所以和吳邪合作,我並不吃虧。只不過……」

  張日山聽著她的話也跟著起身,畢竟已經很晚了。

  「只不過我想讓他也明白,我梁灣,是和你張日山站在一邊的。」

  此時的梁灣,因為剛剛糾結于問題時抱著腦袋,導致紮的高高馬尾辮撒下了不少碎發;雖然臉上掛著笑,笑中卻帶著些疲憊;至於身上的衣服,早因為剛剛那個哈氣而使肩膀的部位有點兒歪。

  梁灣在說出讓張日山轉達自己的想法給吳邪的時候,他就想到她是通過這個手段暗示吳邪:因為張日山,所以梁灣才願意合作。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與吳邪抱有的分歧究竟在何處,就這麼直接表達出對自己的信任。

  這種感覺很陌生,卻觸動極大。

  終於,手上的動作先於大腦下達指令,等張日山反應過來的時候,梁灣那嬌小的身軀已經被攬入懷裡,而她那毛茸茸翹起的馬尾,剛好被壓在了自己下巴底下。

  梁灣驚呆了,他的動作簡直出乎自己的預料。她的臉埋在他的胸口,手垂在身體兩側有些不知所措,而耳畔傳來的是他心臟有力的跳動的聲音。

  張日山清楚地察覺到懷裡的身體從僵硬,到放鬆,最後終於感覺到她的手老老實實環上了自己的腰。

  「張日山……」因為臉紮在他胸前,梁灣的聲音聽起來悶悶的。

  「嗯?」

  「其實我有點兒心慌。」

  「沒關係。」

  「我從來沒想過事情會變得真麼複雜……」

  「我明白。」

  有那麼一瞬間,張日山甚至擔心梁灣會不會掉眼淚。但當他鬆開手臂,雙手扣著她雙肩拉開點兒距離觀察她的神色的時候卻發覺,她除了臉漲得有點泛紅外,居然沒有太多悲傷地神色。

  梁灣仰著頭,享受著只有女朋友才能看到的角度看他:「張日山,從很小的時候起,我就不相信輪回轉世,你知道為什麼嗎?」

  張日山沒說話,可投過來的視線卻鼓勵著她繼續說下去。

  「因為人只要活一輩子就夠了,無止境地輪回下去,豈不是總有一世會經歷世界末日?多可怕!」

  張日山可沒想到一個如此認真的開頭,就這麼直愣愣地被她結了一個如此幼稚的尾,不由得面部表情一松:「梁醫生,你從醫這麼多年,居然說話這麼幼稚。」

  梁灣自然是早已想好了後話,笑了兩下:「你是不是以為我會和你談哲學?怎麼可能,對著帥哥男朋友談浪漫才是我的風格,關哲學什麼事!」

  聽到這裡,張日山也終於沒繃住笑了出來。也真的只有她,才能令自己笑得如此開懷吧。

  無論精神多麼獨立的人,感情卻總在尋找一種依附,尋找一種歸宿。這話,說的大概就是自己。

  開了這麼兩句玩笑,整個氣氛倒是緩解下來了。

  但其實他們兩人都明白,這麼大的信息量被一股腦的說出來,換成是誰都要給點兒時間慢慢接受。

  張日山接著便準備告辭,說實話梁灣也挺感謝他沒再多說就離開的。

  臨走之前,他沒有更多安慰的話語,只是再拍了拍她的肩膀,囑咐她好好休息。

  心裡有慌亂,卻不是那種發生重大意外後被擊垮的感覺,更像是一種無力感。

  原來梁灣覺得,無論出生身份如何,都長到三十歲的自己有足夠的能力把握自己的未來;然而今晚之後,她還能有這樣的自信嗎?真的一切都還在可控範圍之內嗎?

  躺在床上的梁灣捫心自問,卻找不到答案。

  「再給我點時間,沒准就能想開了……」伴隨著這句自我安慰,她靜靜地閉上了眼睛。


第三十五章

  35

  梁灣發現一件非常神奇的事情:自己居然這麼理所當然的接受了張日山已經年過一百這個神奇的設定。毫無違和感!

  以前談戀愛的時候,也沒覺得一定要找個成熟向的人呀。

  其實說到底,隨著年歲的增長最明顯的不同就是氣度和視野的改變。小時候為了一個玩具可以哇哇大哭,慢慢的或許會因為好友的一句話而憋屈好幾天,再後來工作上遇到個奇葩的上司恨不得立即把老闆炒了,到最後回過頭看看,似乎都是一笑而過就能應對的問題。

  原本梁灣一直自覺自己因為身世和職業的關係,成熟度應該會略高於同齡人,結果現在一比較,完敗!人家那可是一百年的經驗積累,別人做的很多事,恐怕落入他眼中都只能換來「幼稚」的評價。

  依照那晚梁灣的要求,第二天張日山就聯繫了吳邪,並且轉達了梁灣的話。對方也是效率奇高,當天下午就和他們二人見面。對於抽血之類的技術活,梁灣自己就能做得輕車熟路,只是在將血樣給吳邪的時候,她心裡還是沒底。

  好在張日山除了全程陪伴之外,還在事情結束後陪她看電影、吃飯、壓馬路,擺明瞭就是想讓她分分心罷了。

  只是在晚上臨別之後,梁灣心裡默默吐槽:張日山不會是一百年來沒談過戀愛吧,氣氛好的時候明明可以更進一步,結果他滿臉的「一本正經」,顯得只有自己是那個動不動就多想的人。

  說到這裡,倒也算梁灣冤枉張日山了。

  他到底出生在上個世紀初,雖然跟著佛爺走了軍中路線,可那時候整個社會氛圍和當今還是天壤之別。要說一個人的三觀是從小樹立的呢,家教的品質直接決定一個人未來的品性。他張日山年紀輕輕都是和誰朝夕相處?剛毅果敢的張啟山、溫文儒雅的二月紅、靈氣活現的尹新月或者柔情體貼的紅夫人,最跳脫的,不過也就是齊八爺,但人家也是堂堂齊家掌門人。

  至於別人,要麼是跟士兵護衛,要麼是管家丫頭。當然,他鬥過地痞流氓,上過青樓妓院,到後來和汪家或九門中形形色色的人周旋也都顯得如魚得水。

  所有這一切,都是讓他慢慢把感情分好了類別:要付出真感情的,如佛爺、二爺、八爺這類人,就要忠義、正直、有擔當;可要面對逢場作戲的人,自然就該表現得千人千面了。

  現在,他對梁灣的感情是認真的,所以他就自然而然地套上了自己年輕時立下的愛情觀:才子佳人般的美好。

  又過了平平淡淡的兩周,因為張日山的關係,梁灣最近的心情好得不得了。

  至於什麼身世、血樣、長生之類的,她壓根不想去糾結。每天一起吃飯、聊天、約會才是她嚮往的生活!

  只是當吳邪又聯繫上她那一刻,心中的不安再次浮現。

  吳邪也沒多說什麼,只告訴她:結果暫時還沒出來,是否有興趣一起往古潼京走一趟。

  對於這個新出現的名稱,梁灣完全摸不著頭腦。其實最簡單的方法就是問張日山,可她也不清楚吳邪是否有找過他。想來想去,最後還是在一天同張日山一起吃晚飯的時候問出了口。

  「你說,吳邪邀請我一起去古潼京,是什麼意思?」

  張日山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回答:「我會告訴他,等我處理完手頭的事,我們一起去。」

  梁灣看他嚴肅異常的樣子,為了緩和氣氛便笑著問:「幹嘛,這古潼京到底是什麼地方?」

  結果他居然十分正色的看過來,「你體能好嗎?」

  果斷的搖頭,她卻被問得意味不明,「我自從畢業後再也沒鍛煉身體,估計現在兩千米都跑不了了。」

  果然不出所料,張日山扶額後輕聲歎了口氣,「那就絕對不要單獨去,聽話。」

  到最後說了一圈,古潼京是什麼?在哪裡?梁灣依舊沒有頭緒。

  張日山當天送回了梁灣就聯繫了吳邪,吳邪猜到會上演這麼一出,所以早就預備好了說辭。要說吳邪也不是初出茅廬的毛頭小子,從最開始被吳三省糊弄著第一次踏進這個圈後,前前後後十多年的時間,早就成人精了。

  張日山看得透這一點,卻沒有更好的方法應對。九門之中的關係太複雜了,再加上還有個張家族長張起靈,簡直是亂上加亂。雖然他得到了吳邪「絕不會輕舉妄動」的承諾,可心裡還是打鼓。

  恰巧此時,解雨臣的邀約找上門來。

  第二天一早,梁灣照例早早起床梳洗整理,然後踏著急匆匆的腳步出門了。今天是週四,順京的氣溫已經在夜晚跌至零度,街邊所有闊葉樹的葉片已經全部凋零殆盡,只有光禿禿的樹枝扭成了不同的樣子,依舊挺立。就是在這樣一種「褪色」的環境中,早上的太陽卻是燦爛無比。

  張日山一早並沒有去新月飯店。昨天晚上在電話裡,他已和解雨臣約好早上10點,穹祺公司辦公室見。羅雀開車的時候從反光鏡打量了他一眼,只見他眉頭深鎖,目光望向車窗外不知在想什麼。在他的印象中,會長似乎已經很久沒流露過如此煩悶的神情,幾乎是下意識的,他覺得會長糾結的事,定與梁醫生有關。

  解雨臣到的時候,張言雲與何陽都在張日山的辦公室裡同他私聊。

  說起來,解雨臣是謝家當家,但輩分上和吳邪是同輩。因為家中變故,他是九門中最年輕接手家族的,這麼多年鍛煉下來,倒也成了同輩中最為出彩的一位。

  因為寶勝、穹祺合作的的關係,解雨臣和他們兩位都很熟。張言雲和何陽年長解雨臣一些,但到不了差輩分的關係,於是公開場合他們互稱「張總」、「何總」和「謝總」,私下裡倒是稱兄道弟的毫不見外。

  「張會長,言哥,陽哥。」

  「小解來啦,快坐。」

  「我們剛剛就在談這問題,你既然到了,就一起說吧。」張日山撫著手上的玉扳指,邊轉動邊感受著上面的龍紋線條。昨天晚上解雨臣在電話裡就說的很清楚,那三位老闆也找上了寶勝,也是為了鑒定那一百件寶貝的事情,「前兩周都是那位劉總和小言跟進的。」

  張言雲笑了笑,「其實談的都還算順利,畢竟他們只是需要走鑒定這塊,本來就不是複雜業務。大概就是說到報價讓他們有點兒含糊,所以才找上寶勝了吧。」

  解雨臣聽到這也笑起來。行業內都知道,讓穹祺敲自己的章,但凡是贗品不要錢,只出車馬勞務費;可若是真品,一張鑒定一口價,三萬。若這麼算下來,真挑一百件真品,別的都還沒做,光鑒定費已經三百萬交出去了,估計換誰都要心裡嘀咕嘀咕。

  「張會長放心,這單生意原本是找上穹祺的,就算中間找我寶勝,價錢上我這裡也不會鬆口的。」解雨臣雖說明白張日山並不在乎和寶勝分生意,但該表態的地方還是要表態的。

  張言雲繼續道:「其實他們原本是想要穹祺與寶勝合出的鑒定的,不過那價錢更貴,於是後來他們和我們商量,想換一種結算方式。」說著,他看了看一邊的何陽。這方面他是負責人,張言雲索性停了下來,讓他給介紹。

  就在這四位圍坐商量的時候,梁灣那頭也沒安生。

  隨著敲門聲起,吳邪甩著一個病歷本,邁著輕鬆的步子走了進來。

  而梁灣呢,頓時覺得頭大。

  麻煩來了……


第三十六章

  36

  「梁醫生,我這可是交了掛號費的,別轟我。」吳邪一屁股坐在梁灣檯子邊問診的椅子上,一個小圓凳愣是讓他坐出了股放浪不羈的感覺。

  梁灣愣了三秒,再看了看被他順手關好的門,鬱悶的放下了手中的筆,「我說,我這是在上班,你有事不能挑個正常點兒的時間來找我嗎?」

  吳邪擺擺手,「你下班還要去找張會長,而我這事情是想和你單聊。」

  「切,我現在就給他打電話。」

  「張大會長現在在開會呢,雖然也能接你電話啦,不過一樁涉及幾百萬的買賣可能就泡湯了,你不替他心疼呀。」

  梁灣咬咬牙,可到底沒伸手拿手機。在她眼裡,目前自己和吳邪還應該能算同路人,說到底還是在緊張自己的身世罷了,「說吧,什麼事非要單獨和我說。我現在可是在看門診,你別耽誤時間。」

  「沒問題。」

  吳邪是個乾脆俐落的人,況且他也沒想對梁灣怎麼樣。

  「還是之前問你的事情,梁醫生有沒有興趣一起走一趟古潼京?」

  「這事兒我和張日山說了,他讓我不要單獨去。古潼京到底是什麼?」

  「古潼京是地名,就目前的我們掌握的消息看,最有可能揭開你甚是秘密的地方就在那裡。而且,我個人建議,張會長不適合去。」

  「為什麼?」

  「因為只要他還是九門協會的會長,他進入古潼京就會惹是非。」

  這答案有點兒超乎梁灣的意料,不過仔細想想,張日山的身份、輩分就算再高,也總會被些什麼牽制著,這很正常。根源在於自己還不完全瞭解他們之間那些彎彎繞罷了……

  她皺著眉頭,「說詳細點兒行嗎?」

  吳邪指了指門外,「故事太長,外面排隊的人太多,我就長話短說吧。古潼京是上個世紀張大佛爺——張啟山——聯合九門中人共同修復的,自從他出事後,張會長在他的記事本上找到一條記錄,說是但凡九門中人,皆不可再入古潼京。所以自那之後,古潼京就徹底被塵封。」

  梁灣曾天真的以為張日山在那晚已經告訴了自己相當多的資訊,結果現在聽了無邪的話她才意識到,剛剛他給出的資訊自己竟然抓不住一個重點。

  她不解的問:「你不也是九門裡的嗎?」

  吳邪嘴角一挑,「我是九門的,可我不是會長。」

  這話說的……梁灣滿頭黑線:敢情你不是會長,就算破了規矩就靠我家會長給你撐腰了……

  「梁醫生,其實你是聰明人。」吳邪根本沒等梁灣吐槽,立刻換上一本正經的語氣說:「自從你知道這些事情後,還是很想搞清自己真實身份吧?張會長能幫你,但你更要靠自己幫自己。據我所知,張會長現在的事情非常多,完全分身乏術。更麻煩的是,如果被人知道他去了古潼京,一方面順京這邊人員空虛,再一方面也被別人抓住話柄。」他頓了頓,觀察著梁灣臉上的表情:「他會為了你不在乎這些,可你忍心嗎?」

  梁灣張了張嘴,卻沒說出話。

  見狀,吳邪趕快補充道:「我相信我們能合作愉快的。」

  其實,吳邪的話沒錯,梁灣心裡很清楚,如果自己的身份如張日山所說這麼特殊,那麼只要自己還留在這個城市裡,這些麻煩事就會找上自己。偷懶的方法就是等著他幫自己擋掉麻煩,可這樣一來究竟會對他有何影響,估計張日山絕對不會實話相告。

  還有一點,是她無論如何都不會說出口的:在梁灣看來,她希望自己與張日山之間的感情更單純一些。

  兩人的相遇很有戲劇性,但又十足充斥著「刻意」,連他都親口承認,因為自己是「梁灣」才會接近,而不是因為「喜歡自己」。即便自己相信他,相信兩人之間已經產生了真正的感情,可伴隨著自己知道的越多,這種關係卻被套上了更多的「宿命感」。

  「宿命感」好嗎?也許很好,因為那是一種命中註定、高於生死的羈絆和牽掛;也許不好,因為它只強調「宿命」,「人」這一個體在其中顯得太過無力。

  梁灣咬了咬嘴唇,「我需要考慮一下。」

  點點頭,吳邪站起身來,「沒問題。我們計畫三天后啟程,你如果來就聯繫我,東西不用準備,人到就行。」

  望著他轉身離開的背影,梁灣的手伸向口袋裡,摩挲了兩下手機,卻還是把手抽回來。

  「叩叩」敲門聲響,梁灣連忙深呼吸,抬手拍了拍臉頰。

  現在想太多沒用,還是好好工作!

  「請進。」

  穹祺,張日山辦公室。

  張言雲很清楚,當年張日山找上自己的目的明確:幫他管理公司,並使公司可以長久穩定地經營下去。自從他接手以來,與何陽一同把這裡發展壯大,所以張日山對他們抱有絕對的信任。

  解雨臣雖然年紀在一眾人中最小,但他也接手接手寶勝這麼多年,早已不是新人。

  何陽接到了張言雲的眼神後直接解釋:「劉總他們的意思是,生意上是希望合作的,但一出手幾百萬肯定猶豫,所以他們想換一種付款方式。」說著,他看了看解雨臣,目光又轉回張日山這邊,「他們希望鑒定結果是穹祺和寶勝的合章,畢竟這在業內是個標杆。根據以往的資料,但凡拿到這個證明的物件,無論出售時間和標的成交價格都高於行業平均值。不過在付款方式上,他們希望一半用現金,一半用資產比例支付。」

  張日山依舊轉著他的扳指,「嗯,繼續。」

  「合章的單價是一張鑒定四萬,一百件真品理論上是四百萬。現在他們希望用二百萬現金,和估值總價2.5‰的比例用以支付。」

  解雨臣開口:「2.5‰倒是正常比例,可這就要看他們東西到底怎麼樣了。」

  何陽點頭,「沒錯,如果只是單純算數的話,只要他們拿出來的真是好東西,按這個方式結算,我們的利潤肯定是最高的。你想,只要總價超過10億就能超過標準線了,這價位對100件來講並不是不可能達到。」

  張日山聽到這,終於停止了把玩,雙手交叉放到桌上,「說你擔心的吧。如果真是這麼好的生意,你也不會這麼猶豫了。」

  何陽點點頭,雖然張日山在公司經營、資本管理上並沒有經過專業學習訓練,可他的經驗全部出於實戰。有時候,理論派一旦遇上實踐派是不見得能佔便宜的,這也是他最佩服張日山的地方,「目前能預想到的有兩個問題:一個是品質問題,就像小謝說的,東西到底值多少錢;另一個就是,我總覺得他們的計畫太著急,有種趕著讓我們參與進來的樣子。」

  張言雲在一邊聽著還不忘點頭,這方面其實他們二人已經交流過。另一邊張日山和解雨臣都沒開口,明顯都在等著他繼續說。

  「第一個問題不難解決,我已經和他們說過,您和小謝要先去看看實物再決定,他們也答應的很痛快。就看他們這反映,說明東西肯定是好東西,根本不怕提前備驗貨。關鍵是第二點,這俗話說『上趕著不是買賣』,他們現在的說法是已經商定好了最後的買家,所以才希望快點兒出報告。我問過他們的經營流程,以他們的說法是把東西估值後做成資產包,然後像經營理財產品一樣分售給他們的客戶,到最終買家接手之前,只要他們轉幾次手,收益率就能提高很多,相應的,最後接手的人可能就要付更高的價錢買這些東西。」


第三十七章

  37

  「這樣行嗎?」解雨臣聽得有點兒迷糊,在他經營公司這些年來,從來沒聽說過這樣的生意手段。

  張日山也微微皺起了眉頭,似乎在思考這件事的可行性。

  何陽繼續說:「其實如果不把『古董』這樣商品賦予特殊意義的話,這樣經營是沒問題的。而且不得不說,劉總他們能想到這個方式算很聰明的。」他仔細解釋道:「你們想,他有100件『商品』,在不賣、不租、不抵押的前提下,用二百萬現金及預期價值的2.5‰畫了一個大餅,並且把這塊餅賣給了若干客戶。假設給這些『商品』的估值是10億,那麼一圈轉下來,東西還是他的,同時他用穹祺和寶勝的信譽作擔保的前提下,10億現金就到賬了。全部算下來,他的成本是預支我們的二百萬,以及拿到10億後我們可以兌現的二百五十萬,合計四百五十萬。如果我們不兌現,那成本只有二百萬。」

  伴隨著他的解釋,解雨臣和張日山都點頭聽著。同時也理會了為何他在開始會說,這是個「聰明的做法」。

  見他們沒提出疑問,於是何陽又開口:「這還不算完。等第一次募集結束後,再發生轉手、買賣等行為,尤其是如果這批資產被看好而導致預期上漲,那麼每一次流轉都能有一次價格上升。就好比預期回報越高,人們就越樂意略花高價去接盤。到最後一步最終接盤的人,價位炒上去10倍也不是說不可能。」

  「這樣呀……」解雨臣摸摸下巴,對這方面的法規他真的不太瞭解。

  張言雲說:「是的,類似於先組私募基金。劉總他們的人脈,有這樣的生意肯定都是自己人分。至於倍數,就和股票差不多,10倍的市盈率不算誇張。」

  張日山問:「可最終接盤的人平白要花高了10倍的價錢買,會有這樣的買家嗎?」

  何陽這會兒臉上的表情才嚴肅了幾分道:「這就是我最擔心的一點。剛剛我說了,他們整個推進的進度非常快,以他們的日程,最好年前就做好所有工作。我們現在連合同都沒說定呢,還有一個多月而已。之前兩次我們碰頭談的時候,我總覺得他們已經找好了最終買家。」

  「這會怎麼樣?你擔心他們自己人坑自己人嗎?」張日山問。

  「窩裡鬥這種事情倒用不著我們操心……其實最有可能最後接手的就是各省市的博物館。」何陽頓了頓,然後繼續說:「這兩年重視傳統文化,幾個重點大型博物館有撥款很正常。我現在就擔心,他們是框著那些人來買,或者最糟糕的,就是涉及到賄賂、貪污、勾結之類的問題。」

  論商人碰上什麼事,處境最微妙?碰到這種和政府相關的專案絕對是其中之一。做得好了,名利雙收;做的不好,可不僅僅是賠錢了事。

  張日山聽明白了何陽的話中重點,忽然,他有種被點醒的感覺。

  劉易冉……袁覺……汪家……他們之間到底有沒有關係。劉易冉說過這是袁覺給他出的主意,那是否就證明其中的關係人都有他的牽線塔橋?進一步推斷,這之中是否必定存在問題?無論寶勝或是穹祺,都是九門中頂樑柱的位置。如今仿佛天上掉了一塊大餡餅,正好同時砸中這兩邊,真是讓人不得不懷疑,餡餅中包裹的究竟是財還是毒了。

  在場人都是知道內情的人,張日山也沒什麼好回避的,「劉總的背景知道嗎?」

  解雨臣搖搖頭,「其實我這次找您,是因為劉總那邊已經提出了邀請,詳情您親自去一趟X市,先去篩一遍。我這邊倒是都有空,就看您的安排。」

  「明知道可能有陷阱,還要往裡跳……是嗎。」手指一下一下點擊著桌面,張日山這句話更像是自言自語。

  反倒是張言雲說:「您擔心的事情我們都明白,這也是小何剛剛把我們之前討論過後擔心的地方直接說出來的原因。但我是這麼想的,先去看看,如果真是好東西,我們最多就朝著不要比例全要現金的方向去談。這樣一來,就算後面的交易中有問題,我們的立場不過是協力廠商鑒定,不涉及甲方、乙方。」

  張日山一向信得過張言雲的判斷,而且通篇聽下來也很合理。於是他便同意到:「可以,先去看看東西也好。」

  其實他還有另一層考慮。原來一直覺得汪家不出手,結果雙響環突然面世。一石激起千層浪,從自己高調去參加拍賣會起,兩家人就已經不是朝著蟄伏的方向發展。引起事端是遲早的事。只不過因為出了梁灣這一狀況外的環節,所以他一直以為對方會從梁灣身上先下手。結果,以目前的狀況看,汪家人最著急動刀的,其實還是九門協會。既然如此,知道對手可能在什麼問題上動手腳,總比毫無目的乾等要來的好。

  「至於去X市……」這個問題上張日山有些糾結,主要是先前梁灣問過自己古潼京的事。以吳邪的性子,如果知道自己這個當口要離開,他絕對會再找梁灣。

  張言雲和何陽跟了張日山這麼久,看他的眼神就知道接下去的問題已經和自己無關。他倆乾脆起身,「我們再去仔細核算一下吧,你們聊。」

  待到他二人離開,張日山才直言不諱道:「吳邪有沒有找你?」

  解雨臣摸摸鼻子,他知道張日山的洞察力根本是自己望塵莫及的,但凡有那麼一點兒蛛絲馬跡,他就能反映出其中關聯,於是索性他也不掩飾道:「是。」

  「所以你是來拖住我的?」

  「……是。」

  張日山深吸了口氣,待他直視解雨臣的時候,眼中的笑意早就消失了,「吳邪想去調查我不反對,但為什麼非要讓梁灣獨自和他去古潼京?」

  事到關頭,解雨臣就算覺得自己下面的話會有出衝撞,卻還是一咬牙道:「張會長,雖然古潼京是張大佛爺主導修復的。但當年張大佛爺帶領一部分張家族人離開長白山,就是為了脫身開來,成為『清白』的一方,若將來張家真和汪家拼個你死我活,至少還有一支額外存活的力量。當年的古潼京中在做屍蟞丹藥的實驗,這事情已經呼之欲出,這是否就是佛爺留給您『九門中人不得擅自進入古潼京』的理由,您難道真的沒想過嗎?」

  回想起來,齊老曾經說過:九門中人各個都是人精,很多事情難道真能瞞得住?張日山盯著解雨臣,看著他腰板挺得筆直、滿臉正氣的樣子,最終還是歎了口氣,「當年族長、吳邪和胖子把新月飯店砸成什麼樣子,還以為你們的膽子到那兒也就是頭了。如今,你們是要把九門也造個底朝天呀。」

  「對不起,會長……」

  「你回去告訴吳邪,古潼京是佛爺留下來的,我雖不允許你們在裡面造次,卻看在族長是想要徹底解決張、汪兩家的事情可以讓步。這點上,我們目標相同。可是,你們不該把主意打到梁灣頭上,更不該耍了小聰明用聲東擊西的方法。」

  「可是……」

  「還有一句話:無論是戰術還是戰略上的制定,永遠不要預設對手比你笨。你們帶梁灣到古潼京,無非是為了引著汪家人追著你們一起去。天時、地利、人和,在古潼京你們一個都占不上。」

  坦白講,解雨臣從沒見過真正動怒的張日山。此時,他說話的聲音雖不大,可語氣不苟言笑、嚴肅異常。平日裡他就有種不怒而威的威儀,此時配上這種口氣,恐怕吳邪做的事情真的惹怒他了。從他的話裡可以聽得出,他氣得並不是吳邪去古潼京,而是吳邪非要帶梁灣那一起去。

  所以問題的根結,還在梁灣……


第三十八章

  38

  這問題解雨臣沒有立場替吳邪解釋,不過他選擇支持吳邪也不單純出於童年玩伴的關係。

  他已經是一家掌門,親情、友情放在家門責任之前,似乎都不能不往後排。

  說到底他都堅信自己能夠旁觀者清:張起靈心底想要瞭解張家「宿命」的念想太執著,所以他會不管不顧,哪怕最後的結果即便是玉石俱焚都不能阻止他;張日山則是出於責任感,無論是對張大佛爺的忠,對九門的義,還是對梁灣的情,在做決定取捨的時候肯定會影響他的判斷。原本他可以置身事外的,結果現在梁灣成了關鍵一環,他也就跟著捲進來了。

  在解雨臣看來,張家的未來,他一個外家人沒權利發言。但九門的未來,他必須要參與,如果一切結束後張家散了,九門的頂樑柱等同於坍塌,誰會頂上來?放眼望去,解雨臣自信解家定會當仁不讓。

  這話,他沒和任何人說過,只要事情不發展到這一步,這個想法就會爛在他肚子裡,絕不會有第二個人知道。但他身為當家人要做的,就是事情真發展到這一步時,自己已經做好了最周全的準備。

  他承受著張日山打量他的眼神,卻不知道他究竟能看穿自己到哪一步。

  就這樣僵持了片刻,張日山臉上的表情到底放鬆了下來,「解雨臣,你這樣……很好。」

  一聽這話,解雨臣連忙站起身來。他還來不及說什麼做什麼,張日山後半句話緊接著就說出了口。

  「去X市的事情,我一天的時間內會給你回復。」

  「是。」

  「行了,去吧。」

  見張日山擺了擺手,解雨臣卻被一種愧疚感濃濃充斥著。他躊躇一下,還是站定了身體,朝著張日山鞠了一躬。然後,便離開了。

  人的心態有時真的很奇妙。在不設定期限的時候,面對不知所措的問題,十有八九會採取鴕鳥政策。可一旦加上期限,往往就能立刻下定決心。

  梁灣下了班自己開車回家,原本每天她都會心心念念讓張日山來接自己,一邊曬男友一邊享受被關心的滋味讓她總是樂呵呵的。可是今天,她倒是慶倖接到了他發來的「今晚有事,不能陪你」的短信。

  原因很簡單,因為她現在有點兒怕見到張日山。不能否認,梁灣的心底裡已經決定和吳邪一起走一趟。這當然不是一拍腦門、熱血沖頭的決定,她仔細斟酌過,自己這樣的決定是有好處的:

  首先,當然是身世。反正這問題已經被架到一個不得不解決的境地,既然躲不掉,不如早面對。

  其次,是心態。坦白講直到今天她仍舊對張日山和吳邪說的資訊保持著「不可思議」的態度,可偏偏這個話題就像神學不能證偽一般,根本找不出適合推翻的理由。既然如此,還不如親自參與。眼見未必是實,可全部資訊皆來源於「聽說」更絕對不是好事。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是感情。吳邪說了那麼多,最觸動自己的無非就是他說張日山會替自己擋下很多事,而且他絕不會全部坦白告訴自己。說到現在也說不清兩人之間究竟該算誰拉誰入局,那麼已經成為局中人,付出還是對等比較好。

  挑著盤子裡的通心粉,有一搭沒一搭的看著電視裡正在播放的偶像劇。從一進門卸妝洗澡做面膜,到整理做飯準備開吃,這三點就不停在梁灣腦子裡轉圈。她既覺得自己的決定沒錯,又心裡沒底想要摸出手機給張日山打電話。

  人這一輩子,能有幾次機會做這麼重要的決定啊……

  「梁灣啊梁灣,你說說你,人都追到了,下一步就是掃平路上的一點點小障礙,怕什麼怕!」完全忽略了電視裡的劇情,梁灣自己一個人自言自語地演起了小劇場,「還沒開始就認慫,這是你的風格嗎!」

  忽然,門鈴聲響起。

  她抬頭看了眼時間,自己最近沒有網購,況且這都晚上八點多了,快遞還工作嗎?

  「來啦,誰呀。」

  邊應了一句,她邊趕緊起身,套上拖鞋後走向門口。

  沒聽到門外有任何回應,她頓了一下,從貓眼看出去。結果……

  「你怎麼來了?」「呼啦」一下打開大門,梁灣一臉不可思議。

  門外站著的,正是明明說過不能陪她的張日山。

  房間裡因為暖氣的緣故,梁灣只穿了單薄的居家服,結果猛然開門的後果就是被走廊裡的冷空氣灌得全身一哆嗦。張日山見狀皺了皺眉頭,來不及說話已經連推帶攔地將她擋回了屋子。

  「你不是晚上有事嗎,怎麼也不說一聲就來了。吃晚飯了嗎?我就自己隨便做了點兒吃得,都沒別的。要不點外賣吧……」

  張日山在掛外套,也就任由她問題一個接一個地往外拋,等做好了手頭的動作,才拉著她坐回茶几邊,「我已經吃過了,你趕緊先吃飯。」

  「哦。」

  氣氛頓時微妙……電視裡傳來劇中男女主角正在爭吵的片段,一個說著「你不信我」,一個吼著「我很愛你」。而張日山呢,就坐在梁灣身邊的沙發上淡定地端著手機看,連眼皮都沒抬一下,一副「女朋友不吃完飯就不準備開口」的樣子。

  實在太詭異了!

  梁灣抓著遙控器關了電視,然後三口兩口把最後一點兒食物灌到嘴裡,接著快速清理了一下桌面。等她把盤子端回廚房,又倒了杯熱水走回來了的時候,張日山的手機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他望過來的眼神。

  他拍了拍身邊的空位,梁灣也自然而然地走過去坐下。

  「那什麼……」但凡空氣變得安靜,忍不住首先打破沉默的肯定是梁灣,「是出事了嗎?」

  「不算出事,就想聽聽你怎麼想的。」

  被張日山的話一噎,梁灣的腦袋一耷拉,「吳邪告訴你他來找過我了?」

  「沒有,不過不難想到。」

  「為什麼?」

  「解雨臣的時間點踩得太准,反倒顯得不自然了。」

  梁灣也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問出「解雨臣是誰」這個問題,結果也不等她多想,張日山繼續開口。

  「你是決定和吳邪去古潼京了嗎?」

  「你怎麼知道?」說完才覺得露餡兒了,吐了吐舌頭卻無奈覆水難收,不過無所謂,她也沒自信能當著他的面說謊。梁灣索性就近抱住張日山的胳臂,一頭靠上了他的肩膀。

  由著她一連串動作,感受她發頂搞得自己下巴有些發癢,「吳邪找你也就這個企圖。如果你猶豫不定肯定白天就聯繫我了,結果到現在都悶不吭聲。」

  不得不說,雖然張日山平日裡話不多,但對梁灣的性情已經摸得很透徹。


第三十九章

  39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瞞著不說也沒什麼意思,梁灣就這麼靠著他說,「我覺得吧……最後我總要去的,趕早不趕晚嘛。」

  這話說得好像要去趕集似的,張日山扭過脖子,而梁灣也正好轉了個方向,用下巴磕住他的肩膀。

  他從來沒有這麼近距離看過梁灣的眼睛,哪怕是那次擁抱,她都是一頭紮進自己懷裡的。此時她的眸子亮晶晶的帶著笑意,看不到一絲恐懼和不安。

  「張日山……」這種連對方呼出的氣息都能感受到的距離,從與他對視開始,梁灣就已經心跳加速,「你不會……從來沒……談過戀愛吧。」

  聞言,張日山的頭一歪,卻不同於往日應對她的玩笑時的滿臉一絲不苟。他嘴上銜著笑,似乎是等著梁灣繼續說。

  梁灣的性格從來都是有賊心沒賊膽,這種曖昧撩人的時候,如果對方回一句,她倒是能順杆往上爬。可若對方不接招讓她演獨角戲,她絕對會立刻不知所措。

  暖黃色的燈光很好的掩飾了她已經通紅的臉頰,偏偏剛剛電視被她自己關掉,搞得房間裡一點兒聲音都沒有。

  「你真的……到底是不是男人呀……」邊說,她邊想要轉頭回來。

  只是,她嘟囔的聲音再小,離得這麼近,張日山不可能聽不見。

  他動作也很俐落。被抱住的左臂不能動,他就直接抬起右手扣上她的後腦。這一行為直接令梁灣停了下來,同時內心燃起了好奇,不知他要做什麼。

  再接著,張日山也不給她思考或開口的時間,就著這個姿勢,直接吻了上去。

  是衝動嗎?也不算,其實兩人早就該走到這一步。張日山從來沒和梁灣說過太過動情的話,歸結到根本還是他已經太長時間處在『無情無欲』的自我封閉狀態下,驟然之下愛上一個人,敞開心扉談何容易,況且面對的是像梁灣這樣極度感性的人。剛剛那個吻,也是因為最近腦子裡都在來回思索這些問題,算是一種導火索吧。

  有些事,不是不知道;有些話,不是不想說。從上午見過解雨臣後他的思緒就沒平復下來,一邊是九門協會的事情不能不管,一邊是眼看著梁灣下定決心要去和吳邪探古潼京,縱使他想得明白,讓梁灣和吳邪去是最好的選擇,因為它很好地將自己切割在外,可古潼京是什麼樣的地方他太清楚了,他真的怕自己會為這一決定後悔。晚上他聯繫上了吳邪,也得到了明確的回復,最終還是坐不住過來了。

  梁灣早已經閉上了雙眼,手上環抱著他胳臂的力道加重了幾分,那種緊張到窒息的感覺又出現了。要說也不是她的初吻,戀情都經歷過幾番,這種青澀的情竇初開的悸動之情簡直令她自己都解釋不通。

  一吻結束,張日山早已把梁灣擁在懷裡。他抱著她靠在沙發上,一下一下撫著她的頭髮,靜待她重新恢復平靜。

  梁灣窩在他懷裡,心裡甜蜜的要命,嘴上卻還是不老實,「早知道我就早點兒答應和吳邪去古潼京了。」

  接著,就聽到頭頂傳來歎氣的聲音。

  「我之前說了那些,你是根本打算聽。」

  「關鍵問題出在我身上,這根本是躲不掉的事情。而且自從發生這些事情以來,我連班都不能踏踏實實上了。與其這樣,還不如早點兒了斷。況且……如果我不去,你也不會告訴我你要幫我擋掉多大麻煩。」聽出了他的無奈,梁灣的聲音也漸漸軟了下來,到最後一句話,已經變成了一句嘟囔。

  「吳邪是不是告訴你,我的身份不適合進古潼京?」

  「嗯。他說你責任在身,多少雙眼睛盯著你。擺明瞭是想告訴我,他自己債多了不愁,根本無所謂嘛。」

  「……他不是無所謂,是無路可退。」

  「……」

  說到這,張日山也知道打不住梁灣決心跟吳邪一起走的決定,他放開了梁灣坐直了身體,「吳邪定的出發日期是什麼時候?」

  梁灣跟著坐直,默默為剛剛營造出了一些粉紅泡泡就被無情破滅的氣氛感到稍許惋惜,「三天后。他說我不用準備東西,人到就行。」

  「古潼京在沙漠之中,他不會讓你這樣非專業人員準備裝備的。」

  這話雖然說的沒錯,可梁灣聽後忍不住抬手拱了他一下。

  張日山沒管她這一動作,而是繼續自己未說完的話,「以我目前的身份的確不適合進古潼京,不過解雨臣先前說要和我一起去X市,讓我找到理由離開順京。」

  「所以呢?」

  看她歪著頭髮文,張日山笑了笑,「所以我會比你們晚幾天動身,我們直接在古潼京匯合。」

  「那位解雨臣,可靠嗎?」梁灣現在心目中的九門已經變成了各種勾心鬥角的代名詞,所以她立刻問道。

  「在這件事上,可靠。最多算我欠他一個人情,以後還他便是。」

  梁灣哼哼兩聲,心想還好解雨臣是男的,要是位女士的話,讓他以身相許怎麼辦。

  張日山眼見著梁灣的表情逐漸變得微妙,壓根想不到她腦子裡已經誕生了如此神奇的想法。他繼續說,「吳邪去過古潼京,而且他也不是第一次冒險,這點我不擔心。只是你這樣在城市生活久了,這一路也夠你受的。」

  「反正我也沒去過沙漠。」

  「你現在不怕了嗎?」

  「怕呀,怕得要死。」

  「那……」

  「怕也沒用。」梁灣直接打斷張日山的話,「況且你張日山,會愛上畏首畏尾、躊躇不前的人嗎?」說完了這句話,她自己都羞澀了一下,眼神有點兒往外飄。說實話相處了這麼久,梁灣算是想得很清楚了。張日山就是這麼個收斂、壓抑自己情緒的人,等哪天他把「情」啊,「愛」啊之類的掛在嘴邊的時候,自己恐怕反倒會不適應了。

  張日山抬手按了按她的肩膀,臉上的笑容倒是透著十足的肯定。他特別喜歡扶她的肩,似乎這是在他認知中一種體現溫柔與關懷的方式。

  他問:「你明天請假了嗎?」

  「啊?你要幹嘛?」梁灣回答的時候幾乎沒過腦子,話出口才覺得自己剛剛語氣裡似乎充滿了微妙。嗯……孤男、寡女、深夜,第二天還不用去上班,這話要往深裡推敲就真的不得了了……那種抓頭髮半扭頭尷尬、害羞的表情已經很久沒在梁灣臉上出現了。

  張日山也是全程目睹她表情變化過程後大概想到了這方面,一邊無奈地挑眉,一邊收回手來摸了下鼻子,似是為了掩飾被她的話挑起的曖昧導致了措手不及,「梁醫生,你腦子裡在想什麼呢。」

  梁灣「嘿嘿」笑了笑,這連稱呼都變了,看來對方真被自己驚著了,她說「人家不是……反正這趟行程很危險,萬一我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呢,要不咱倆把事兒給辦了唄。」後面一句「反正親都親過了」還是被憋住沒說出來。

  這簡直是用實際行動展現什麼叫「蹬鼻子上臉」。張日山真想掰開她的腦袋,看看裡面究竟都裝了些什麼。

  他乾咳了一下,抿緊的雙唇出賣了他故作鎮定的表情,「別胡說。」

  「沒胡說,都是心裡話。」

  張日山是個負責的人,不過梁灣說的那個理由總令他心裡彆扭,本來就擔心,再搞這麼一出倒真變成生死離別了,「無論如何我和吳邪都會保證你安全回來。至於別的……」他頓了頓,「總要從長計議。」

  看他的樣子,梁灣賊笑,「你也會不好意思呀,還以為你『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呢。你看你,臉紅了。」

  從來沒有一個人能如此讓張日山手足無措,那種緊張和悸動雖然是一瞬間,可足以令他失態了,「你還沒說呢,明天還去不去醫院。」

  「不去!白天已經請好假了,領導差點扒我一層皮。」梁灣心裡那個美呀,能把張日山說到窘迫的也真就只有她了。

  「那你明天和我去個地方,有資料給你。」張日山的目標很明確:保證梁灣最高的存活幾率。只不過明明應該是挺嚴肅認真的話題,他卻眼見著自己一邊說,身邊的人一邊花癡地笑著點頭。

  「沒問題,聽你的。」

  張日山實在是被看得不知所措了,他抬眼看了下時間。抓住了他這個動作的梁灣,搶在他之前開口。

  「不管,反正三天后我要出發,你這三天怎麼樣都應該陪我!」

  「可是……」

  「沒有可是。張日山你放心,在你答應之前,我梁灣保證不動你。」

  他對梁灣是真的沒轍了,尋思片刻,終於還是無奈的看了她一眼,然後點點頭,「好吧。」

  於是,直到梁灣動身,坐上前往沙漠的列車後才意識到,這求婚的事情怎麼被自己做了,簡直便宜了張日山!

  當然,這都是後話了。


第四十章

  40

  對於倆人一晚上蓋著棉被純睡覺的狀態,梁灣也還算滿意。

  想留他是真為了再出發前多陪陪自己,前一天晚上睡覺前,她窩在被窩裡,當著張日山的面給吳邪發了個短信,很快就收到回復。時間、地點,掰著手指頭算算也就兩天而已。

  古潼京這趟不走完,他們心裡都繃著這根神經不敢松,非要在這個檔口在關係上有突破也沒必要。

  早餐是張日山一手包辦,這把梁灣美得夠嗆。張日山則是滿腦子在盤算還有多少東西要交代給她,所以完全沒時間制止她花癡。

  等到兩人坐上車,她才想起來問對方究竟要去哪裡,得到的回答是兩個字:穹祺。

  梁灣自從畢業之後就進了醫院,之後一路都沒能體會一把辦公室白領的生活。於是在張日山把她帶到辦公室的時候,她還是蠻激動的好好參觀了一下。鑒於董事長親自作陪參觀,以至於到後來連CEO與CFO都跑出來看美女了。

  張日山在公司裡的形象一直挺神秘的:辦公室總是空關著,偶爾來也就是聽聽高管彙報一下工作,最多不過參加一下公司年會,公司裡多少人對他是只聞其名不見真身。一旦人帥多金再被掛上「神秘感」這三個字,被討論度自然是直線上升。

  秘書處的小姑娘在往董事長辦公室端了兩杯茶後,出來就是一臉準備散播八卦的表情:董事長和這位梁小姐關係絕對不一般!

  房間裡的兩人應該也知道自己會成為今天公司話題頭條了,不過他們都沒把心思放在這上面。

  張日山倒是不避嫌,當著梁灣的面就挪動了小機關,接著從暗格中拿出一個牛皮紙檔案袋。

  「這些,你先看看。」遞給梁灣之後,他立即將暗格恢復原樣。

  她接過袋子,從裡面抽出來的是一摞資料,從翻在上面的頁面不難看出,是地圖。

  「這是什麼東西呀。」

  「古潼京地形圖。」

  梁灣會開車,而且自認為不算方向白癡,但在電子地圖高度發達的今天,她對看這樣紙質地圖也並沒有太大的信心。況且還有這麼厚一摞,當即就皺眉頭了。

  結果不等她抱怨,張日山後半句話已經跟了上來:「今天,你要把它們都背下來。」

  「你這簡直是在虐待!」

  一邊啃著午餐,梁灣一邊由衷地吼出了心中所想。

  整整一個上午呀!她都老老實實坐在他辦公室中那張超舒適的真皮沙發上,對著鋪滿整整茶几檯面的二十多張圖紙苦苦背誦。

  更過分的是,為了防止她用手機偷拍,張日山不僅沒收了她的手機,更親自坐在一邊監督。於是乎,她連偷懶的可能性都沒有。

  其實背地圖算是個技術活,在合理運用聯想法的情況下,想要背下來並不奇怪。可梁灣的職業和這個完全不搭界,加之她一不熟建築、二不熟古墓構造,所以剛開始就會變得抓瞎一般事倍功半。好不容易挨到了午餐點兒,還以為能出去放放風,結果張日山只是在接到了電話後留下一句「等我一下」就出了房間,等回來的時候,一手茶壺、一手袋子。

  「張日山,你是怕我們到時候進去了找不到方向嗎?那還不如給吳邪看看呢,他肯定比我靠譜呀。」

  張日山坐在她旁邊,一邊給她夾了塊排骨,一邊說,「吳邪下過的墓夠多,而且他探過古潼京,所以就算沒有地圖他也不至於怎麼樣。而你必須記下來這些,因為在那樣的環境中,知道的資訊越多,你自保的幾率越高。」

  他這番話令梁灣捕捉到一個非常重要的資訊,其實到今天為止,她都還不知道這吳邪到底是做什麼的,「下墓?他是盜墓的呀?」

  張日山就抿著嘴唇看她變臉,同時還點了點頭。

  說起來這也不能怪任何人,所有人在和梁灣說話的時候,重點都在圍繞她的身世,於是這方面的資訊反倒成了空白。就連張日山,都忘記在與她互通心意之後提點一句。

  梁灣驚訝萬分,接著問:「你呢?」

  「原來我也跟著下去過,不過建國之後我的原則是不再碰地下出來的東西。」

  放心的喘了口氣,梁灣點點頭,「你們這一圈子,還真是令人驚訝的事情此起彼伏……」

  張日山並不介意和梁灣交底,只不過他不希望此時的梁灣被更多無用的資訊干擾。她現在要的最關鍵的事情,只是記熟地圖。

  「剛剛接到解雨臣的聯繫,明天我要動身和他去X市。」給梁灣夾菜的動作沒有停,張日山囑咐道:「你們後天動身,雖然吳邪已經安排好了,不過到達真正的目的地也需要些時間。我在X市最多停留七天,所以,如果萬事順利,你們到達古潼京三天左右,我就可以趕到。」

  「你明天就走?怎麼這樣呀……」還以為可以最後兩天多一點兒一起的時間,結果居然搞這麼一出。不過梁灣轉念一想覺得自己的心態不對,為什麼要把這兩天搞得像和他一起的最後兩天似的!她拍拍自己腦袋,「不行,等我們從古潼京回來,我一定要看看這位解雨臣究竟何許人也!」

  張日山笑了笑,她那點兒心思自己能看出來。總之現在說再多都沒用,

  吃過午餐,實在對梁灣毫無章法的背誦看不下去的張日山一邊講解方法,一邊幫著她反復溫習。到他們以同樣的形式吃飯晚餐之後,梁灣發覺無論張日山預設她從那個房間的位置作為起始,她都可以快速的反應過來不同房間的標記特點及其他房間的位置。

  簡直就像回到校園準備應考。

  想到他明天就要走人,梁灣心裡還是不痛快。既然已經進入放鬆狀態,她只想和他閒聊一會兒。於是眼神轉了一圈,忽然瞄到了送來的餐盒上備註著大大的四個字:新月飯店。

  「張日山,我記得之前酒會上有個小姑娘邀請我參加新月飯店的歲末拍賣,你說那人是你的晚輩是嗎?她到底是誰?」

  「新月飯店的老闆,尹南風。」對於此類資訊,張日山毫無疑問會如實告知。看出來梁灣此時已經進入罷工的狀態,心裡權衡了一下,她也算背得夠熟練了,也就不再強求,「你要想去的話沒問題,不過所謂的歲末是指舊曆年末,所以還有一段時間。」

  「會有很多大人物去嗎?」

  「算是,新月飯店的拍賣是個百年招牌,每次拍賣都有好東西出現,自然會吸引很多人。」說著,張日山上下打量了梁灣一下,「這倒是個好機會,你去也好。」

  「呃……」原本只是對新月飯店好奇,結果怎麼把自己搭進去了,先前酒會的記憶油然歷歷在目,好好的假期她可不願意跑去演戲,「拍賣會我還是不去了吧。」

  「為什麼?」

  「這個……這種場合和我不太搭。況且我也沒想買古董呀,完全看不懂。」一個每天休息就是上網刷劇的人,在面對這樣摸不著北、每個人都話裡有話的場景時,心中的茫然感,恐怕張日山是理解不了的。

  說著無心聽者有意,原本沒多想的張日山心裡早有了想法,「沒事,有些東西講眼緣,以後你會慢慢懂的。」

  梁灣趕緊抓抓頭,「我這個人……是理科生,從小到大學歷史的時間不短,可現在還記得的內容就只剩《新華字典》背後附錄中的朝代表了,背得還沒有元素週期表熟呢。一提到古董,腦子裡自然聯想的三個關鍵字就是贗品、洗錢和八國聯軍……」

  她一邊說著,一邊看張日山的表情已經從「認真聽」變成了「看你扯」。到最後,那句「我這不是怕給你丟臉嘛……」已經變成了弱弱的蚊子音了。

  張日山聽她說話,又一次打心眼裡覺得她就是個人才。拍了拍梁灣的肩膀,他選擇無視剛剛那一大段辯解,「沒事,不丟臉。你現在和我在一起,我總要帶你出來認認臉,也讓別人認認你的臉。」

  想不到一向不苟言笑的張會長居然能說出這個理由。比起擺事實講道理,這個理由簡直太上道了!梁灣笑呵呵的立馬沒原則的點了頭,「行,沒問題!」


第四十一章

  41

  說到底,梁灣對即將面對的局勢不能說搞清楚了狀況。一直生活在城市中,按部就班的讀書、就業、生活,怎麼會想到自己將要面對的事情會真的危及生命呢?在她看來,恐怕更像一場艱苦一點兒的窮遊旅程而已。

  張日山前一天已經出發,於是到她準備開路的時候也沒人會送。結果沒想到,拖著紅色的行李箱走出單元大門的時候,居然王盟站在車邊沖著自己微笑。

  「名花有主啊,別對我笑得這麼燦爛。」話雖這麼說,她還是自動自覺地把行李箱遞給了對方,讓他好往後備箱裡放。

  王盟默認為這種濃濃的怨念來源於張會長不在,所以他可不踩雷,「梁醫生,這不是我們老闆怕你過去不方便嗎。來來,快上車,外面怪冷的。」

  「你們老闆這就是無事獻殷勤,拉不到好感分的。」

  「沒事兒呀,等會兒你就能見著他了,給他的差評就行。」

  他們也就這麼一來一回的,原來升起來的那點兒緊張感倒是消失的乾淨,梁灣深吸一口氣,未來這些日子,究竟會遇到什麼,這都不重要。此行最重要的目的就是找到自己身世的線索,除此之外,她不想管,也無力管。

  已經踏出了這一步,團隊之中互相信任就是基礎了。

  原本梁灣還以為王盟會載她到那座別墅,匯合後再啟程。結果他車一開起來就不帶停,一直到入夜才拐入了一個農家院子。

  梁灣連吐槽的力氣都沒有,不然絕對見到吳邪的第一句話就是「你拐賣人口呀」。好在吳邪也猜到梁灣會發怒,所以早就準備好了熱湯熱水,這才算熄滅了她燃燒的怒火。

  趁著她吃飯,順便給她做了一圈介紹。

  房間裡人不少,但有幾張生面孔,吳邪介紹到:「梁醫生,等會兒吃好飯我們就出發。這次我們人不少,那邊幾位你都見過了。」

  隨著吳邪一指,梁灣看了一眼。分別是眼鏡、胖子和黎簇,她眉頭一皺,「這個小屁孩兒也去?」

  「喂,幹嘛每次都叫我小屁孩兒,我有名字的好不好,而且我已經成年了。」黎簇一聽就不滿意了。先前是為了不找麻煩,而且他騙了梁灣多少有點兒歉意,可不能慣得她習慣了叫自己「小屁孩兒」呀,以後還怎麼見人。

  不過這點兒火氣梁灣可是毫不在乎,「成年了又怎麼樣,小鮮肉只能騙到小姑娘們的尖叫。你知不知道,現在這個房間裡是有年齡鄙視鏈的,很不幸,你肯定處在末端位置。」其實她對黎簇沒什麼意見,會這麼說其實還是因為剛剛被憋得。

  可憐黎簇除了用「好男不和女鬥」來安慰自己,實在無計可施。

  吳邪倒是好心開了口,「黎簇去過一次古潼京,這次一起肯定會有幫助的。梁醫生,別吐槽他了,沒准到時候我們還要指望這小子來救我們呢。」

  梁灣內心哼哼了一句「我還是指望張日山來救我們吧」,當然,話是自然沒說出口的。

  吳邪接著指了指另外一邊坐著的兩個人,「他們二位你應該沒見過,姑娘叫霍蓮,另一位是她堅持要帶的,叫趙明。」

  梁灣的眼神飄過去,打量了一下那二位。男的是國字臉、板寸頭,看身板應該很壯實,非常樸實平庸的長相,典型的混入人群立刻就能消失不見的人。女的這邊則不同,就算僅僅紮著低馬尾,素顏朝天,但一看就是美人。只可惜她穿了一身工裝,看不出身材。不過從她坐在那裡的姿勢,梁灣估摸著她應該會比自己個頭高不少。

  其實說到看人這點,梁灣自認還是有信心的。畢竟醫院坐診,每天與陌生人交流的次數非常多,什麼奇葩的人都見過。久而久之,她對人觀察得越來越細,同時也能注意到很多小細節。就比如現在,那二位任由吳邪在這邊和自己做介紹,依舊頭不抬,身子不動。他們與吳邪之間的關係就很有得琢磨了。再換個角度,她很肯定吳邪不是好糊弄的人,然而古潼京如此重要的一趟行程,為什麼會帶上兩個與自己關係微妙的人?

  梁灣咬著筷子,把視線移了回來,「行吧,反正你帶什麼人是你的事。話說回來,你這麼把我一個外行人弄進隊伍,可要保證我的安全啊。」

  她是故意這麼說的,音量不小,讓全屋子人都能聽得到。她就是要讓所有人都覺得自己什麼都不關心,只在乎自己安危而已。如果一上來就把自己的分析和猜測都說出來的話,不僅顯得草率,更會讓他人提防自己。完全沒必要。

  吳邪完全知道梁灣的心思,於是點點頭,「梁醫生放心,你可是專業醫護人員,到時候還指著你救死扶傷呢。那邊,幫你準備的專業急救包。」

  這時候團結就是勝利,貢獻醫療也是自己應該的。

  梁灣笑了笑,「好說好說,到時候如果我變成你們的救命恩人,也不錯。」

  一直在邊上旁聽的胖子這會兒也湊了過來,「我說這『梁醫生』、『梁醫生』的叫起來也顯得生不是。我看呀,我還是叫你大妹子得了。你放心,到時候老哥哥我絕對第一個保護你。」

  梁灣聽了「噗嗤」一下笑起來,之前彌漫的一種緊張氣氛也隨之消失。王胖子一看就是北京爺們兒的樣子,除了能侃還是能侃,而且完全一副自來熟,「行,隨便你們怎麼叫吧,反正我跟著叫你胖子了。」

  「沒問題。」

  梁灣和王盟吃好了晚飯,身子也算徹底暖和放鬆下來。吳邪這才站起身來,「來吧,整頓整頓。另外,你那個硬皮箱子要換掉。」

  聳聳肩,梁灣表示沒意見。她發覺整段時間下來,除了吳邪和胖子之外,別人都是自顧自忙著點兒什麼,完全沒有開口聊天的意思。她湊到吳邪旁邊,小聲說了句,「我可是冒著被拆了的風險和醫院請了兩周假,兩周之後不能回去報到的話,你可要賠我損失。」

  吳邪失笑,伴隨著一次次接觸,他也終於漸漸發覺了梁灣「人才」的一面,「放心,如果十天之後我們回不來,你也不用想理由糊弄領導了。」

  愣了三秒鐘,梁灣才反應過來,忍住了舉手給他一拳的衝動,「還沒出發就烏鴉嘴,你到底靠不靠譜呀。」

  「放心,我是看你太緊張了。」忽然,他也像想起來什麼似的,刻意壓低了聲音,「所有人都不知道張會長後面會趕到,別說漏嘴了。」

  梁灣邊點頭邊環顧了一圈,心底吐槽著到底誰不靠譜你倒是給個眼神提示。不過想想現在還是不適合談這些,也就沒再多說。

  到了後院發現已經停了三輛車,聽吳邪的安排是胖子、趙明和他自己各開一輛。梁灣瞄了一眼後備箱的裝備,心裡感歎怪不得不能乘飛機、火車呢,這肯定連安檢都過不去。

  這次出發不同以往,通常吳邪他們都喜歡打上「考察團」的名號上路,一來掩人耳目,二來省的解釋,簡單快捷。不過此次性質不同,他們目標明確,也不需要周邊踩點,所以直接上路反倒節約時間。


第四十二章

  42

  梁灣抱著個雙肩包,蹲在自己敞開的行李箱邊上挑挑揀揀,面膜、防曬什麼的實在不忍心剔除,畢竟連護膚品都不得不放棄了,這兩樣再不帶,10天之後也不用回來見人了。

  路過的黎簇看著正在糾結的梁灣,除了搖頭望天也說不出什麼話。像這樣到最後關頭都不忍心放棄護膚的人,他是絕對沒見過。

  王盟老老實實等在邊上,說著「梁醫生放心,帶不走的東西就放我車上,丟不了」。按吳邪的安排,王盟是不會跟著一起上路的,大概是總要有個人留守大後方吧,反正具體原因梁灣也不願多想。

  沒用太久時間,所有人便上了車。

  梁灣跟了吳邪的車,同車的還有黎簇。雖然是熟人,可她實在沒有心力閒聊。上了車就戴上眼罩,準備睡覺。

  她在網上搜索過「古潼京」這個地名,除了給出了基本介紹和經緯地點外,完全看不出有什麼特別的。以至於她現在甚至不能確定,他們口中的「古潼京」究竟是確實地點,又或只是一個代號。

  不過無所謂,漆黑一片她也看不清方向。到這會兒才擔心吳邪把自己賣了也來不及了,還是安心睡美容覺比較實際。

  今天是張日山和解雨臣到達X市的第三天的清晨,在酒店裡睜開雙眼後他就沒打算再繼續躺下去。很多事情,之前做再多的安排,真到施行的那天都可能出現意外。

  活了100年的他已經很清楚的瞭解到 「計畫趕不上變化」的現實意義。

  在四天前在張日山去找梁灣之前,他已經和吳邪單獨見過面。那次面談,兩人達成了一個合作協定:分開兩路,分別引出兩路人。

  在這點上張日山和吳邪的想法不謀而合,無論汪家多強,但有一點必定亙古不變:利益至上。不止是他們,自古到今,無論是利益集團或者世家大族,能真正團結他們的必定是擁有共同的利益。這裡的「利益」不一定是金錢,它可能是「財」,可能是「生存空間」,也可能是掌握某種「權利」。

  進一步講,哪怕汪家信誓旦旦的宣揚著他們是為了延續「汪藏海的意志」,但其中究竟多少人真抱著這個目的絕對有待商榷。所謂「鐵打的利益,流水的族人」,指的大概就是如此。

  以張日山的判斷,汪家上下的組合其實和九門有異曲同工之意:門面一致,各自為戰。簡單分析,其中應該至少分為三批人:單純為利益的、真心為理想的和打雜混飯的。

  不同的目標,自然用不同的方式引蛇出洞。

  這時,敲門聲響起,解雨臣到了。

  張日山的計畫沒有回避解雨臣,畢竟這是大工程,完全以一己之力完成並不現實。能延續上千年的家族,絕不可能因為一個人的努力被摧毀殆盡,這是他自己、解雨臣以及吳邪達成的共識。

  「會長,休息的怎麼樣。」

  「嗯,進來說。」

  解雨臣看起來還挺精神,應該是休息的不錯。

  兩人進了房間,坐定下來繼續。

  「張會長,他們明天應該能到。」雖然打從吳邪他們上路之後,兩邊約定好的便是不再聯繫。不過基本算一下時間還是沒問題的,「我們在這邊這幾天,東西也算看到了,都算上品。」

  張日山點點頭,「吳邪這次帶了個霍家的小朋友。」

  解雨臣應道,「九門家族勢力大小各不相同,發展到今天霍家壟斷的地區已經要靠齊、李兩家聯手才能勉強應付。雖然說擁有共同的敵人能令那兩家人團結的更加緊密,但急迫的心情也比較容易讓他們出狀況。」

  張日山是真的看好解雨臣的。在他自己的規劃中,如果不出意外,吳邪此趟古潼京之行必能挖掘出很多消息。一旦事情查明,也就到了他張日山退居幕後的日子。尤其現在又多了個梁灣,他就更嚮往簡單一點兒的生活了。凡此種種,多給解雨臣些鍛煉也是很有必要的,於是他示意解雨臣繼續說下去。

  「所以,當務之急首先是確定霍家的『穩定性』,其次是確定齊、李兩家的『安全性』。霍老闆似乎特別看重那位霍蓮,吳邪這次帶她去正好可以摸摸底,靠譜的話霍家就算穩了,反手再看那兩家就好處理很多。總比腹背受敵要好。」解雨臣將腦中早已想好的結論緩緩道來,「接著就是陳家……他們比較麻煩,因為家族據點遠離順京,他們一直游離在九門邊緣。可我相信,他們打著『九門』的名號應該會做了不少事。」

  「俗話說,『甯得罪君子,勿得罪小人』。有才無德為之小人,說到底這家人肯定會成為導火索。」

  「是,會長想的沒錯。我曾經也讓人調查過,陳家近些年來確實出來過不少贗品,可礙於他們當地勢力太大,而且不僅限於古董圈,所以很多人上當只能自認倒楣。他們是行家,做出來的哪怕是贗品的物件都是好東西。現在的瓶頸是找不到他們製作的地點,而且就算找到了,如果他們安排的好,完全可以用『只做藝術品』蒙混過關。到最後,哪怕真的找到什麼關鍵證據,陳家核心人物恐怕也會『斷尾求生』,我不相信他們會親自參與。屆時往下頭人身上一推,在九門裡的交代恐怕只要說那些人是混進陳家的『汪家人』,到時候我們除了說他『治家不嚴』外,毫無辦法。」

  「嗯。」張日山應了一聲算是肯定瞭解雨臣的想法,他補充了一句,「而且我現在總有種感覺,陳金水應該對古潼京有想法。」

  「這……」解雨臣頓住,他知道九門中人對「古潼京」一直很關注,但應該都是人為其中必有寶藏。可為何張日山卻單獨將陳家和古潼京連上了線?他等著會長繼續解答。

  「第一,自從吳邪第一次闖了古潼京回來,各家人都到新月飯店和我理論過,唯獨沒來過的只有陳家。為什麼?我是不相信他們對財沒興趣。第二,我當時去拍回二響環的時候,陳金水也在香港。讓解澄濱幫我繼續追這條線,後來他給我的回復,說是陳金水見了曹奕。」

  「曹奕?」

  「袁覺的女婿。」

  解雨臣這是第一次聽到這個消息,驚訝的表情完全流露出來。袁覺的什麼已經可以肯定是汪家舉足輕重的一員,那麼所有和他有聯繫的——尤其是血緣和姻親關係——都將成為重點懷疑對象。只是曹奕若是他女婿的話……

  「那您覺得這次他們會跟著吳邪去古潼京?」

  張日山搖搖頭,「不確定。」他看解雨臣一臉不解,於是繼續說,「我說過汪家不止一撥勢力。我們在前兩天和他們看古董的時候已經明確表示會全權參與。所以我們只要等,看未來的兩天會不會見到曹奕,就能知道他和袁覺站在哪邊了。如果他們出現,證明他們是利益至上一派。如果不出現,那他們很可能是執著繼承汪藏海意志的一派。」

  「可就算他們是金錢派,他們也可以藏在幕後。」

  張日山嘴角勾起了些笑容,「因為我在臨走前讓梁灣幫我給袁覺『無意間』提了個醒。」

  「提什麼醒?」

  「我告訴梁灣,讓她給袁覺發個消息,就說我和一個朋友要在X市待幾天,可能的話幫忙照應一下,而她自己跟了個旅遊團有個沙漠遊。X市是袁覺老家,她這條消息同時把我們兩邊的線路都告訴他了。如果他和他女婿和汪家有關且職位不低的話,此時無論他選哪邊都是立大功的機會。我不相信他還有心情在家裡修身養性。」

  作者有話要說:

  PS:有一點寫一下。袁覺的女婿原來的名字是「曹毅」,結果發覺和他老爸「曹毅河」搞串了……結果果斷給小輩改名「曹奕」。

  通篇只在第一章出現過,晉江上已經更改過了。不過微博和LOFTER上不想變了。

  就這樣~


第四十三章

  43

  舉凡壯闊的自然景觀,總能給人帶來震撼之感。眾多故事、傳說、神話中沙漠所扮演的角色,通常伴隨而至的是異域迷情或巨額寶藏。

  而在梁灣看來,沙漠的壯觀之處在於它無邊無垠、蔓延至天際的遼闊;可這也正是它可怕之處。身處沙漠之中,仿佛連標的物都失去了。一個沙丘跟著一個沙丘跟著,藍天、黃沙漫捲,幾陣熱風過去,誰還能知道自己究竟身處何地。

  這一路下來,除了霍蓮和趙明沉默寡言不與他人交流外,梁灣和其他人都已經混得很熟了。她是個外向的人,加之一路上也確實沒什麼消遣之法,聊天成了最好的打發時間的方法。

  自從胖子問了梁灣「看到沙漠感覺如何」,而梁灣再認真思考三秒鐘後回答「只能想到阿裡巴巴和四十大盜」後,他們就真的鬧成一團了。恐怕在胖子和眼鏡的眼中,梁灣也確實是個想法獨特的姑娘。

  想找到古潼京,先找海子。

  一行人最後沒有選擇駱駝。

  一則人多東西多,二則不想帶導遊,三則進入古潼京後駱駝也保不住,雖然開車如果遇到沙塵暴會是很麻煩的情況,可最後吳邪還是選擇開車,因為他需要關心的只有進入古潼京的速度問題。至於離開,根據他和張日山的約定,對方會在趕過來的時候做好安排。

  於是從他們出發起,選擇的就是專業的沙漠越野車。

  全身基礎裝備,除了考慮到保溫、防水和易於行動外,各種野外求生的必備物品在每個人的背包中都有準備。小刀、光源、繩子等等,一應俱全,連帶有指北針的手錶都是配發好的。其實做土夫子這一行的都知道,裝備再貴也不能以次充好,那些可都是到關鍵時刻保命用的。梁灣最開始檢查背包的時候已經咋舌過,清一色國際名牌,這是下了血本。

  等車終於停在一片海子邊上時,眾人決定整頓整頓再下水,梁灣已經覺得疲憊不堪了。

  久坐族的通病,體能下降的厲害。明明一路上都是坐車,可開這種沒路的地形,光是顛簸都夠忍受的。

  在沙漠中保證水源是第一要務,當然,這個隊伍還遠不到飲水告急的階段。

  趁著大家各自休息,梁灣想想還是湊到吳邪身邊,「我說,我可不管你有什麼能說不能說的,怎麼樣現在我都進了你的坑了,給透露點兒消息唄。」

  吳邪拎著一瓶礦泉水,有條不紊地一點點兒慢慢喝。他看了眼梁灣,又環顧了一下周圍,「沒什麼不能說的。之前咱們一起討論前進路線的時候我已經講了,我們現在只要找到海子,那裡就是進入古潼京的入口。」

  梁灣繼續問:「張……他說你是做……嗯,反正你要來這裡,證明這個古潼京也是個墓穴了?」雖然梁灣背下了古潼京的結構圖,但可惜她的知識庫中根本沒有「墓穴」應有的樣子。從圖上她能知道的線索就是:第一,整體建築群是一個沿著中軸完全對稱的結構;第二,它們分兩個截然不同的年代被分別建設,可張日山並沒有告訴她這究竟意味著兩個建設階段,或者是後者是對前者的修復;第三,既然是墓,總該有個墓主吧。就算梁灣承認自己是個外行,但看過圖紙和比例尺後,她對整體建築群的面積是心裡有數的。在古代,婚葬大禮都是彰顯身份、地位和財力的重要途徑,能有能力修建古潼京的,在古代應該能算得上一號人物了吧?只可惜,她的知識面也只能想到這一步。如果無人解答,她就算想破腦袋也想不出結果了。

  她在開始的停頓,無非是不確定能不能說出「張日山」這個名字和吳邪的職業名稱。吳邪倒挺感謝她的小心謹慎。他點點頭,「梁醫生,那邊兒的霍蓮也是九門中人,之前是我忘記告訴你了。」接著他扭頭看了看身後的漫天沙海,頗為感歎的說,「這下面,確實是個墓穴,也是另一個世界。」

  「另一個世界……什麼意思?」

  吳邪哼笑了一下,回過神來,「沒什麼,對你這樣從來下過墓的人,恐怕這就是截然不同的世界。所以,梁醫生,到時候一定跟好我們。」

  正說著,黎簇也湊了過來,「喂,你們聊什麼呢。」

  梁灣瞟了他一眼,「我讓吳邪好好安排等會兒誰來保護我呢,怎麼樣,你自告奮勇嗎?」

  其實這一路和黎簇閒聊下來,他們之間早就沒了劍拔弩張的氣氛。而且,黎簇更是在梁灣的「眼刀」之下,「心甘情願」地稱她為「灣姐」,為此梁灣也送了他一個「小孩子很上道嘛」的評價。

  「哎呦,你這包裡急救設施最全了,怎麼可能讓你出事。」

  聽了這話,梁灣狠狠拍了一下他的後背。不過卻又轉回了剛剛的話題,「你說這裡在古代也該算是遊牧民族地區吧?還是古代就是沙漠?」

  「確實,從古至今,氣候和地貌的特徵會有轉變。古時候是綠洲,現代變為沙漠的地方不少見呀。」不等吳邪說話,黎簇就迫不及待的開口了。

  梁灣撅了下嘴,眼神轉了一圈似乎在糾結,「我就是好奇,你說遊牧民族會修這樣的墓嗎?」

  吳邪其實是知道梁灣背過地圖的,所以他認為梁灣會問出這個問題,應該是對照了結構圖提出的質疑。想不到,她腦子轉得很快。

  「這肯定不是普通的墓,要知道張會長最反對做地下出來的東西的買賣。如果我們這次下墓毫無新意,他不可能讓你跟來的。至於這裡究竟是什麼,一言難盡,等你看到了自然就知道。」

  黎簇不由得想到了上一次在古潼京的造句,不由得嘴角一抽。

  就在此時,眼鏡和胖子朝他們揮手示意。橡皮艇已經準備好。

  「行了,休息的差不多了,準備出發吧。梁醫生,等會兒無論發生什麼、看到什麼,記住,保持冷靜。」

  梁灣來不及再問更多,吳邪已經招呼所有人拿好裝備,準備上船了。

  這片海子太大了,她從來沒想過沙漠中會有如此面積的水源。只是當他們重新登陸的時候,她問吳邪「你怎麼確定就是這裡」時,吳邪指了指地面的沙子。

  「梁醫生,沒發現什麼不同嗎?」

  梁灣愣了片刻,仔細看著這些沙子,忽然明白了,「這裡的沙子是白色的!」剛剛還是漫捲黃沙,現在就變成白沙遍野。她一直只注意看水,卻完全忽略了觀察其他環境。

  忽然,她注意到不遠處的眼鏡和趙明開始環視周圍,那趙明臉上的表情更是變得異常嚴肅。不待她提問,頓時就覺大地似乎開始顫抖,仿佛有什麼不明物體要噴湧而出。再過幾秒鐘,全身失重而後的下墜感迎面而來。原來不是長出東西,而是墜落深淵。

  就算梁灣明白此行不同尋常,但當她真的與所有人一起伴隨著流沙陷落時,她才終於明白吳邪先前說的所有話都不是胡說八道了,甚至,他根本就是早有預感。

  她下意識地閉上雙眼,怕被沙子堵住口鼻而舉起了右手掩了一下,而另一隻手則在亂揮中抓住了一個背包帶子。

  也不知道自己抓住的是誰,她卻絕對不可能鬆開了。

  終於,一切發生的太快,這片白色的沙海在吞噬了一行人後,重新歸為平靜。


第四十四章

  44

  墜地後的感覺沒有那麼痛,應該是因為大量沙子跟著被卷落的關係。只是突然之間天翻地覆後連周圍的環境也變得一片漆黑,這對心態是一種挑戰。

  梁灣還沒有翻身起來,身邊已經亮起了一團藍白色的冷光。

  「灣姐,你差點把我的包給扯了……」

  原來剛剛混亂中抓住的帶子是屬於黎簇的。

  雖然先前在她腦海裡一閃而過的是「如果能和吳邪掉到一起最好」,不過目前的狀態身邊能有個活人就不錯。話說回來,陷落不可能只發生在一個點,當時所有人都聚在一起,那是否證明落下來後也還是全員整隊的狀態。

  「黎簇,你怎麼樣?」梁灣適當活動了一下身體,確定應該沒問題,於是問道。

  「沒問題,能蹦能跳。」黎簇一把將她拉起來,「別人應該就在周圍,我們先去找找。把你的燈找出來,太暗了,什麼都看不到。」

  到底在這裡轉過一圈,黎簇此時還挺冷靜的。

  梁灣依言在包裡翻了一下,等光源出現後,心裡已經平復下來。

  「我們還是快點兒先去找他們吧,應該就在這附近。」在確定兩人都沒有受傷的前提下,早點兒和他人匯合就成了第一要務。

  「你放心吧。所有人裡就你是外行,這要找人也是他們行動起來比較快。不說別人,光就黑爺來講,只要我們這兩個燈亮在這,很快他就能找過來。」黎簇並不像梁灣那樣急於離開,而是舉著燈看房間,「現在比起找到他們,先確定這裡是安全的再說。要知道,這裡的黑毛蛇可是很麻煩的。」

  「什麼蛇?」

  如果此時黎簇說的是妖魔鬼怪,恐怕梁灣還能笑他是「小屁孩兒」。可只要有水源,蛇蟲鼠蟻這些東西卻極有可能存在的,而且越是環境惡劣的地方,越可能存在擁有致命攻擊力的生物。

  「黑毛蛇。等會兒,不會是吳邪什麼都沒告訴過你吧。」

  現在再說這些也沒什麼用,梁灣除了暗自磨牙等著找機會再和吳邪算帳外根本於事無補。她把包背好,這麼重的行李包扛起來很累,無奈裡面都是保命用的。她站在黎簇邊上,開始打量周圍環境。

  他倆掉落的位置正好是房間的角落,從這裡作為起點沿著牆沒走幾步就能看到另一堵牆。接著再轉過方向看寬度,差不多同樣的距離就能看到頭。僅憑目測觀察,這是個接近正方形的空間。梁灣湊到牆邊仔細觀察過,總覺得這個牆面就是水泥牆呀……

  梁灣從來沒關心過水泥是什麼時候出現的,考慮到水泥中的主要材料是石灰,而中國自古以來,除了木結構建築外,其實磚石結構建築也佔據相當重要的地位。可見從這方面思考,除了有絕對過硬的建築史知識外根本無從推測。可她想問題沒那麼複雜,她在看到這堵牆後第一反應就是,這與一般家裡購買的毛坯房子的牆面非常相似。就算材料不好區分,但抹牆的方法總該有區別吧,如果看到它的第一感覺就是同現代建築物做工相似,那梁灣就不得不懷疑這裡建築的時間問題了。

  「我說,這裡就是古潼京吧……」梁灣一邊看著,一邊回憶著腦海裡的地圖。同時開口問道。

  「沒錯。」

  「這裡難道真的是座古墓?」

  黎簇看向梁灣,可惜光線問題,他根本無法捕捉她的神情變化,「我不知道,吳邪沒說過。」

  即便梁灣手上有地圖,可僅憑這一間測不出大小、看不出功能的空間也無法確定目前所處位置。考慮了一下,既然黎簇能肯定吳邪他們會順利找過來,那這邊稍微小範圍移動一下應該沒問題吧。何況,剛剛他口中的「黑毛蛇」確實挺著令人感到彆扭,所以還是主動一些比較好。

  「走,我們也不能坐以待斃吧,先看看周圍環境。」

  「行,沒問題。」

  張日山確實接到了袁覺發來的邀請資訊,說是為了一盡地主之誼而準備一頓晚宴。

  其實解雨臣知道會長現在表面看起來不起波瀾,實際上心底裡很著急想要脫身往沙漠去,無奈袁覺這邊的事情必須他親自出席,不然好不容易釣出來的狐狸沒准就溜了。而且這次最關鍵的一點,是機會是對方主動放出來的,不借此利用豈不可惜。

  他們先前就已經合計了,於是便一同前去出席。

  袁覺選的地方是高級會所,等兩人進了包間後發覺這是定了一個12人的大圓臺面,而袁覺、曹奕已經坐在那裡等。

  「張會長,解總,快請。」

  「袁總客氣。」

  張日山沒開口只是笑著點頭、握手,解雨臣則是看起來更為客氣地和他們打招呼。說到底,就算心裡都有盤算,但需要表面功夫的時候還是要做足了。

  張日山被讓到上首座,這種時候也用不著客氣,他環顧了一周開口,「袁總太客氣了,您這是請了不少人呀。」

  袁覺哈哈一笑,「是呀,我好幾個朋友聽說您張會長過來了,都吵著要來拜會。」

  張日山心底裡是有盤算的。這種情況,請的人越多越說不了正事,多數情況下都是互相吹捧吹捧,一頓飯也就結束了。袁覺到了這個歲數,怎麼樣都能被歸為一隻老狐狸,做事情就是沉得住氣。當然,今天他們二人答應赴宴也是為了和他遞一句話,想要把計畫往下推進總歸是急不來的。

  剩下的八位前後腳的並沒有晚到太多,接著就是一陣熱情的互相自我介紹和交換名片。他們大多是商界人士,還有兩位和政界搭得上關係,總歸都是張日山平日裡不太交往的人。

  他們倒都是目標明確,雖然開口特別客氣,但話裡話外傳達出來的,都是希望張日山給出些路子,想把手上的好東西流通一下,變現才是最終目的。好在他身份到底擺在這兒,沒人敢灌他酒,不然在一邊看著的解雨臣都要開始擔心了。

  梁灣和黎簇才剛剛走出這個「房間」,前面就傳來了聲音。

  她下意識的退了一步,不過很快便看到來人是眼鏡、趙明和吳邪。

  不等他們二人開口,吳邪直接說道:「霍蓮和胖子不在這附近,先去找人。」

  「怎麼可能,大家一起掉下來……」梁灣皺著眉頭說。

  之前一直話不多的眼鏡回答了她的疑問:「剛剛在地面的時候,霍蓮就比我們晚下橡皮艇。到後來登陸後還在整頓就掉了下來。我懷疑,霍蓮壓根沒下船。」

  「那胖子呢?」

  「往好處估計,那就是他看出霍蓮慢半拍,所以現在跟霍蓮在一起。」

  頓時,趙明站在其他四人中間,身份就顯得格外尷尬了。然而他依舊表情平靜,只平靜的說道:「那我們現在就去找他們。」接著,就主動轉身,向前走去。


第四十五章

  45

  一行人走得匆匆,梁灣跟著他們,卻不知道該如何問出「如何才能找到我身世的秘密」。好在,她已經大概能夠確定目前的方位了。

  剛剛他們路過了一個水池,梁灣記得整張平面圖中只有一處被標記為「沉澱蓄水池」。再結合已經經過的路線,她認為此時他們的目標方向是整個建築的中軸線。

  昏暗的光線下,梁灣看不清趙明的表情。雖說一男一女很容易讓人往感情方面聯想,但她說不出來,總覺得這兩人之間沒那麼簡單。

  黎簇倒是開口問吳邪和眼鏡:「怎麼沒有黑毛蛇了?」

  吳邪放慢腳步,在他身邊小聲說了句:「因為我在你們包上都放了天星石粉。」

  黎簇頓時覺得自己應該是又被耍了。

  全程旁聽的梁灣看到他一副吃癟的樣子,氣氛倒是輕鬆了些。於是她也開了口,「我們現在再往哪裡走?」

  「往深處。」

  黎簇經驗肯定比梁灣豐富一些,回想上一次和吳邪的沙漠之行。無論是古墓中的機關與致命孢子,又或者被那奇怪的生物硬拖入沙底,無論怎麼看,這樣的經歷才符合一般想像中的「探險」。

  而這次則完全不同。最開始坐上車一路直奔目的地,到了之後雖然掉落得有些狼狽,但比起再感受一遍驚慌失措的被纏住腳腕拉下來,現在的情況已經不知道好多少了。哪怕進來後,都因為天星石粉的緣故,簡直暢通無阻。

  「這古潼京裡,為什麼連個機關暗箭都沒有呀。」

  一旁的眼鏡聞言一笑,「要沒有天星石粉,光那些黑毛蛇你都應付不了,還想再來點兒挑戰?」

  看吳邪和眼鏡說話都不避諱趙明,黎簇索性也放開了性子。在這樣的環境下,說話也是壯膽的一種體現。

  吳邪這次到沒繞圈子,他直接告訴他們原因,「因為這裡只能算是古潼京的週邊,是為了研究目的而修建的。如果按功能說起來,這兒應該被歸為研究所。」

  忽然,趙明的聲音接上了吳邪的話,「存在於沙漠之中的建築,又地處巴丹吉林這片死亡之海,自古到今都是被人認為擁有神秘力量的地方。」

  此話一出,黎簇和梁灣都愣了片刻。

  那趙明還不帶停,繼續說,「所以,古潼京所指的,究竟是堆滿了金銀財寶的古墓,還是一群上世紀80年代的修復建築群,又或者是其中還有別的東西。目前不得而知。」

  他這段資訊給出的內容相當「精確」,在場的人——除了黎簇——在聽了上世紀80年代這個時間定於後,恐怕都不會產生太陌生的感覺。

  梁灣意識到,如果按這個時間先走,就能反映出為何剛剛自己在仔細觀察那片區域後,會產生「與現代雷同」的想法了。因為從本質而言,這都是一個時代的東西。

  「你怎麼知道的?」梁灣的問題脫口而出。

  在她看來,趙明說完這些,吳邪和眼鏡都沒有開口反駁。要麼就是他們掌握的消息與他相似,要麼就是他們二人也不知道。綜合而言,梁灣不認為吳邪會一點兒消息都沒有就上路,所以她默認選擇了前者結論。

  面對這個問題,趙明卻又重新變回悶不吭聲的狀態。

  黎簇也為這話說到一半兒而感到憋悶,照目前情形看,在場眾人恐怕只有自己和梁灣是一點兒資訊都沒有。「喂,吳老闆,再給點兒資訊唄。」

  吳邪停住腳步,眼前出現了兩個方向的分岔路。梁灣心底裡默算,如果自己建立的方向沒錯的話,那麼接下來往左拐會正式進入「中軸線」,往右拐則等於向週邊退出去。只是眼下還有個疑問,趙明口中的「古墓」和「研究所」是兩個分別的個體的話,這條中軸線還有意義嗎?難道兩個建築物是疊在一起的?

  「現在不是討論問題的時候。」吳邪不打算多說,「我們往左。」

  梁灣心道「果然沒錯」,接著就跟上了他們。

  .

  也不知是否是錯覺,梁灣總覺得從剛剛轉向左邊前進後,吳邪的狀態有一絲微妙的轉變。

  似乎……更加繃緊了神經。

  忽然,前面的人停下了腳步。梁灣還在奇怪,等探頭一看,眼前竟然出現了一條河。

  「這兒居然還有河,而且還是流動的。」梁灣驚訝的說。不過才說完,她就意識到問題了,「我們也沒有橡皮艇了……不會要游泳吧。」

  雖然衣服和包都是防水的,但真要下水的話肯定還是會搞得很狼狽。而且沒經過專門鍛煉,背著這麼重的行李游泳也不太現實。

  吳邪思考了一下,「我們這次的目的是往深處走,水肯定要下。」

  梁灣聽到這話則皺了皺眉頭,「等會兒,你不是說這邊是研究所嗎,難道不應該把這裡好好翻一下嗎?總該有些有用的資料吧。」

  其實她心裡是有盤算的。此行目的是尋找自己身世,這是從出發前就定好的目標。解開自己身世的疑惑無非兩點:第一,自己親生父母是誰;第二,他們懷疑自己血液裡含有的屍蹩丹藥到底是哪兒來的。

  太複雜的道理梁灣想不到,但只要分析一下這兩點就能得出結論:都是人為行為。反觀研究所和古墓,能和「人為行動」掛上鉤的,怎麼樣都應該是研究所。至於那座古墓中存在的是金銀財寶、還是翡翠玉石,她並不感興趣。

  事情關頭,最怕的就是意見產生分歧。

  吳邪臉上的表情未變,可語氣卻透著不容拒絕,「必須順著水走,我們的目的地是進入古潼京。梁醫生,現在如果考慮兵分兩路的話,恐怕對你不利。」

  梁灣能看出,除了黎簇說不上有強烈的向前走的欲望以外,吳邪、眼鏡和趙明都是一步絕不轉頭的架勢。照這情況,如果自己一個人留下來根本不現實。她咬了咬嘴唇,卻沒辦法。

  吳邪並不想和梁灣翻臉,只是他有他的目的。「梁醫生,我說過此行是幫你揭開身世之謎,就絕不會出爾反爾。往裡走才是揭開當年事情的方法。」

  「好,你最好記住自己說的話。」

  接著吳邪又看了看黎簇,「如果我想的沒錯,這條河水是活水,而且和沙面的海子應該同源。所以順著它走,我們就能進入真正的核心區域。」

  眼鏡與趙明默不吭聲的等著吳邪給黎簇和梁灣交代注意事項,而那二位則已經感受到緊張的氣息。

  「剛剛已經說了,我們剛剛走過的是研究所區域,是後期有人為了研究古潼京而建設的,所以就建築本身不存在危險。但等我們進入古墓之後就不同了,所以你們兩個別亂走、亂摸亂碰,一切聽指揮。」

  說罷,也不等他們二人回應,吳邪便看著眼鏡和趙明說:「走吧。」

  .

  此時的X市已經入夜,張日山回到酒店後就一直站在窗邊看著外面思考。

  之前在酒席結束之前,他已經告訴袁覺,說是自己有興趣參與到他們這邊,並願意親自提供一部分藏品,用以加大整體資金額。

  他說話的時候就在仔細觀察袁覺和曹奕的反應。袁覺眼底一閃而過的光是存在的,曹奕抿了一下嘴唇的動作他也看到了。

  現在張日山已經開始懷疑,難道在汪家曹奕的身份比袁覺還要高?不然為何袁覺眼裡只反應出「見錢眼開」,可他卻明顯還在多想?

  當然,他現在最需要想出應對方法的,是袁覺以「接下去兩天都有事情」為由,主動約了自己和解雨臣兩天后再細聊。無論對方提出這個時間是有心還是無意,有梁灣那邊,自己不可能再等三天再動身;可如果不找一個合適的理由,恐怕自己去沙漠這件事情就等同於暴露了……

  思前想後,似乎也唯有主動出擊,才能把對方嚇退了。


第四十六章

  46

  無論梁灣如何抵觸下水,事到臨頭也不可能堅持拒絕。說起來現在雖然是冬季,可自從掉到這地下以來,周圍的溫度卻格外宜人。記得先前黎簇提到過「黑毛蛇」這種東西,雖然她並不確定它到底是何種生物,但掛著「蛇」的名字,大概也會有冬眠的特性吧?這麼一想,其實溫度低點兒也沒什麼不好了。

  就這麼胡亂想著,她跟著其他人一道做好了下水的準備。

  以吳邪的推測,水的流動規律一直都是圍繞著古潼京的重要線索,所以下水之後只要感覺到水流的方向,然後跟著漂進去即可。

  雖然剛剛他告誡所有人,接下去的路就會出現危險,可其實他有七八成把握,裡面也應該被修復過一部分。只不過,等他們上岸後身上撒過的天星石粉就會被洗掉大部分,殘存下來的效果能撐多久就撐多久。

  恐懼感是個很神奇的東西,它往往出現在事前或者事後,當事情進行中時,卻總是會突然消失不見。

  整個水路過程離「輕鬆自在」定是相去甚遠,不過等上了岸之後,梁灣自覺自己精神狀態還算可以。當然了,在這樣一個環境中徹底放鬆幾乎等同自尋死路,但她相信同人行的水準和能力,所以此時摸魚也還算說得過去。

  下水前都是做足了準備工作,無論設備或是需要點火的道具都被油紙和防水布裹得好好地。

  踏上地面後,吳邪、眼鏡和趙明立刻自動自覺地分開查看了一下環境。在確認沒有異常狀況後,鑒於全身水珠滴滴答答的實在不舒服,於是決定就地生一團火,順便原地休息一下。

  說到生火,如果處在相對密閉的空間,這並不是一條好建議。首先,燃燒消耗氧氣,在不知道這個空間的氧氣量的前提下,總是節約去用比較好;其次是所有可燃燒材料——恐怕連布料也能算在其中——都已經濕了,點燃後會形成大量煙霧,到時候取暖烤幹沒做到,恐怕人先被熏暈過去;最後,大多數猛獸怕火,可在這地下之中,不同的生物若感知到光與熱會作何反應?

  梁灣站在醫生的角度去想,穿著從頭濕到腳的衣服絕對不利於健康,不過如果引起上述任何一點,都會比發燒感冒更麻煩。

  於是她問道,「你們確定點火沒問題?」

  吳邪聞言舉起了手中的一個瓶子,「你看這個。」

  「這是……什麼呀?」邊問,她一邊湊過去想看看清楚。結果東西沒看到,氣味先傳了過來,「汽油?」

  「應該是煤油。」吳邪邊說邊朝黎簇招招手,他過來後就從他背後的包裡取出了一個大大的完好的防水包,裡面竟然裝了紗布、報紙和煤塊。

  「喂,吳老闆,太不厚道了吧,讓我背的都是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呀!」黎簇跳腳道。

  吳邪完全不理會,「叫什麼叫,又沒讓你背木頭,都是這麼輕的還叫喚。」

  話雖如此,不過來到這種地方,估計打開包發現是食物更能帶來安心感。這時候,眼鏡和趙明也各拿了兩根圓木。

  篝火的全部道具都有了,隨著趙明不知道從哪裡摸了一個打火機出來後,很快,火光躍動起來。

  好在人不多,圍了一圈在火邊,人人都能感受到迎面而來的熱氣。

  黎簇見大家都沉默,也就開了個玩笑,「我看電視劇上演過,要有個正負極,我們都可以電解水來搞點兒氧氣,這樣在這個坑裡我們也悶不死。」

  梁灣抬手就給了他胳臂一下,「水電解的化學方程式都寫不出來,你還好意思說這個話。」

  「你怎麼知道我寫不出來,我好歹也是今年參加高考的!」

  別管黎簇說這話的腦洞究竟多大,反正樑灣確實被他逗笑了。他深吸一口氣,扭過頭看向吳邪,「說說唄,這些東西哪兒來的?」

  「都在那邊堆著,剛剛如果確認安全的時候你跟著一起的話,也能幫著一起搬點兒。」吳邪告訴眾人可以點火,但時間有限。

  太厚的衣服基本也只能放棄,防水服還算好幹,再有就是爭取讓貼身衣服能幹一些即可。所有人此時也沒閑著,都拿著壓縮餅乾邊吃邊休息。估計等會兒吃完就準備熄火上路了。

  「行了,你也別忽悠她的。」這時,眼鏡倒在一邊開了口,「梁醫生,你看著些東西應該也能才出點兒什麼,無論是煤油瓶子或者還沒腐朽的完整木頭,而且擺放的位置就在明顯的位置,這些都說明這裡來過人,他們不僅留下了物資,而且就發生在近、現代。」

  說到這,梁灣立刻想起了剛剛在外面趙明提到的關於「上世紀八十年代」這個時間點。

  「難道和修建外面的那些人是同一撥人?」

  「還不確定,不排除這種可能性。」眼鏡這句話說得模棱兩可。

  梁灣啃著餅乾,皺著眉頭,「你說這些人是考古隊嗎?不然也太勞師動眾了吧,一邊開墓,一邊在外面修房子。」她是看過結構圖的,週邊部分從儲藏室到活動區域,從通水管到排氣管,除了整體裝潢簡陋一些,外加不見天日,其他條件都顯示,只要物資準備齊全,那就是個可以長期居住的地方,「這都是什麼心態呀,論持久戰呀……」

  吳邪三口兩口就已經把食物吞進肚子,「都說過了,不是考古隊,是研究員。」

  「你知道他們在做什麼研究?」

  梁灣就覺得自己問完這個問題後,吳邪臉上的表情在火光的映襯下凝固了片刻。

  而一邊的趙明,這是滿臉的鄙夷,語氣忽然間透著些惡狠狠道:「和張家、汪家扯上關係的實驗還能有什麼。」

  這答案超乎了梁灣的想像,然而她愣了幾秒後有猛然醒悟:這有什麼不合理的!一路上新鮮、忙亂的感覺,居然讓她把這麼關鍵的一個點給忽略了。

  「又是長生……嗎?」話一出口,梁灣覺得自己的聲音抖了一下。並不是因為害怕,而是有種重回現實的感覺。

  「你聽說過『孤島物種』嗎?」眼鏡突然把話題一岔,問。

  梁灣搖搖頭。

  「孤島物種就是在封閉環境中留存下來,且獨立進化的物種。」

  見眼鏡又停頓了,梁灣不知自己應該點頭還是搖頭來用作呼應。

  「這裡是古潼京,你已經知道了。但先前沒有告訴你的是,有一個家族,曾經佔據古潼京數百年。而那個家族,正是汪家。」

  伴隨著吳邪將這句話說出口,梁灣覺得自己似乎抓住了一點兒重點。她抬手摸了摸被火烤得略微發燙的臉頰,有種輕微暈眩的感覺一波一波襲來,身上連汗毛都豎起了。她可以肯定,自己怕是發燒了……

  「汪家佔據了這裡數百年……汪家的目標是找到長生的方法……這裡是絕佳的與世隔絕的空間……你們懷疑我體內有屍蹩丹藥……」她講到這裡,重新抬起頭來環視了身邊的人,「這裡就是汪家做人體實驗,而我也很有可能是從這裡被帶出去的?」

  沉默,所有人形成了默契,他們知道梁灣此時需要自己冷靜一下。

  「嘭」的一下,一顆火星被濺了出來。

  梁灣抓抓頭髮,好在語氣已經恢復冷靜,「這種解釋太不可思議了。你們認為汪家人,在這個古潼京做了上百年的試驗了?可這裡不是古墓嗎,他們為什麼要選這麼個地方?」

  「有解釋總比沒解釋好,無論這個解釋多麼不可思議。」吳邪深吸一口氣,「差不多了,我們繼續走吧。等走到裡面看看有沒有棺材,就知道這古潼京究竟是個古墓,還是個試驗場。」


第四十七章

  47

  雖然九門之中沒人有自信可以讀懂張日山的意圖,但結合近期發生的事情,解雨臣隱約中總是認為,他應該隱瞞掉了一些及為核心的資訊沒有告訴別人。在現下這樣勢力紛繁,漏掉一點兒關鍵資訊都可能站錯隊的情況下,這令解雨臣心裡十分膈應。

  張日山在回來後表示,為了他能在第二天順利脫身,最簡單明瞭的方法就是「嚇」的袁覺和曹奕不敢輕舉妄動。

  雖然這方法的確顯得簡單粗暴了些,不過眼下的情況倒也說得過去。

  同時張日山表示,為了保險起見,他會親自去。而選定的地點,正是曹奕的私宅。

  解雨臣從張日山夜探回來後,眼皮就一直在跳。

  思來想去,他實在坐不住了,於是直接去敲了會長的房門。給他開門的時候,張日山已經做好了出發的準備。

  「您這就準備出發?」

  只見張日山一身簡裝,黑色高領羊絨衫配上皮衣,下半身的褲子也是輕便易活動了。除了整體顯得並不像冬裝以外,倒是十分幹練。

  「嗯,原定的計畫變一下。」張日山話說的簡潔明瞭,「這邊的業務也算談完了,該怎麼做你是清楚地,穹祺那邊會配合你。如果九門中人得到風聲問我的去向,你隨意應付就行。如果估計的沒錯,陳、霍兩家已經攪了進來,此時消息恐怕早都散開了。你的任務,只是盯緊了業務即可。」

  「會長,您是得到什麼消息了嗎?」解雨臣雖然點頭表示自己能夠做到,但事到臨頭突然變主意,這還是令他不解。

  兩人原本說定,張日山低調離開,解雨臣則周旋在X市。只要能拖上兩三日,古潼京那邊的局勢也就能穩定了。生意場上的事情不是一天兩天能搞定,不過只要用利益誘使那些虎視眈眈的群體,無論是誰都能上鉤。

  可現在,張日山完全一副不怕被人知道的高調狀態準備離開,這之中必定出了什麼狀況。

  張日山雖然自覺時間不多,不過自己質變不交代清楚,只怕解雨臣也不能跟上步調。他定了定,斟酌了一下語言,便開口說:「我在最開始搞錯了一件事。我原以為曹奕和袁覺是同一邊的,但昨晚我在曹奕家看到大量與巴丹吉林沙漠有關的文獻資料。」

  「他在調查古潼京?」

  「不止如此,我想他至少是見過古潼京最初版的地圖的。」

  解雨臣被張日山的話搞得有些糊塗……其實張日山沒告訴過任何人他有古潼京地圖這件事,因為消息一旦流出,光是九門上下就能為這張圖打破頭。

  這圖得來的過程異常複雜,而且張日山只記得那時候佛也還在的時候,的確在做一件和古潼京有關的事。只可惜那時候的自己既年輕,而且又有軍武要打點,以至於後來佛爺突然出事,他都沒能有更詳細的資料。到後來他得到古潼京的修復地圖後,還以為是當時佛爺在做的秘密工程,不過他立刻發現時間線對不上,這套修復圖紙是佛爺出事後幾十年才繪製的。

  由此可見,佛爺那時候研究的古潼京,恐怕和現在這個古潼京根本不是一回事。既然如此,有一份更古老的地圖也沒什麼好驚訝的。

  .

  與此同時,正位於古潼京中的吳邪,也在和梁灣等人講這段歷史。

  時間稍微向回退一些。

  一行人繼續上路之後都顯得有些沉默,因為剛剛修整時候的話題顯得有些沉重。

  梁灣滿腦子都被「實驗」堆得滿滿的,她發現如果順著這條思路走下去,的確是個很好的解釋。然而如果這都是現實的話,自己的存在豈不顯得特別可悲?

  直到吳邪停下腳步,決定所有人在這裡正式休息,梁灣已經累得全身都要散架。她記得自己在手錶上設置過倒計時,只要能區分早、晚的話,他們都能得到確切的時間。

  現在,已經進入午夜時分。

  五個人分佈不太遠,各自找了個相對舒服點的位置儘量放鬆一下。吳邪、眼鏡和趙明合計了一下,他們三人輪流守著。

  其實從掉落下來直到現在,他們並沒有遇到特殊的危險。雖然很大功勞要歸結為吳邪的準備工作很完善:天星石粉可以令所有黑毛蛇繞道走。

  周圍靜悄悄的,梁灣雖然累得不想動,可腦海裡那根神經還是繃得緊緊的。現在守夜的是吳邪,她糾結了一下,還是挪動了身體,湊到了他旁邊,小聲的開口道:「你能不能再多說點兒細節,我要再這麼胡思亂想,肯定會瘋了。」

  要說起來吳邪也挺理解她的,只是孤兒就夠令人煩悶,更不用說知道自己是從這麼個鬼地方出去的。身體做了實驗,搞不清未來會發生什麼事情……

  他歎了口氣,「梁醫生,別想太多,事實已經擺在眼前。」

  「沒事兒,不用給我灌雞湯,我就是想知道內幕究竟是什麼。」

  「那我就給你說說這古潼京的歷史吧。」

  吳邪停頓了片刻,似乎是為了整理思路,隨後講其緩緩道來,「古潼京位於巴丹吉林沙漠之中,這片地區,自漢代以來就是戰爭頻發。後來相傳,有一個不知名的民族其實定居在古潼京之中,民族滅亡後,他們留下的無數財寶也一同被埋葬在這片沙海之中。」

  梁灣雙臂環抱著膝蓋,將頭擱在膝蓋上,蜷縮地坐在吳邪邊上。她沒想到這個故事居然是從漢代開始,不過只要他願意說,自己自然是要聽下去的。

  「曾經有批軍隊探入道沙漠,還帶出了一張古潼京的地圖,說是只要研究透了它,就能把那些消失的寶藏找回來。」

  「後來皇帝就派了更多人去找?」梁灣喃喃地接了句話。

  吳邪搖搖頭,「後來朝廷裡一位元堪輿師根據那張圖,繪製出了一副新的平面圖,取名古潼沙海圖。人們只能看出他描繪的是一片建築群,然而其中有大量的玄學構造,也不知是真是假。」

  梁灣忽然問,「你不要告訴我,說這位堪輿師是張家或者汪家人……那就真的太狗血了。」

  「都說了,這就是個傳說,沒人知道他是誰。」吳邪語氣顯得無奈,「最後,這位堪輿師將自己繪製完成的圖封在了一個佛像的佛肚中。我剛剛說的這些都是起因,現在開始,才是巧合狗血的地方。」

  「什麼意思?」梁灣不解地問。

  吳邪扭過頭看著梁灣,丟出一個問題,「張會長曾是張啟山的副官,當時所有人都尊稱張啟山為佛爺,你知道為什麼嗎?」

  梁灣搖搖頭。她記得那晚張日山和自己坦白他自己的身世的時候,似乎有說過「佛爺」這麼個名字,只是當時自己全在震驚他的年齡問題,根本沒有細問其他。

  「張大佛爺曾經得到過一尊碩大的佛像,而他不費吹灰之力就將那佛像移回了家中,自那之後人們紛紛稱奇,張大佛爺的名號也是不脛而走。」

  「哦……」點點頭,梁灣的眼神還是有點兒迷茫。

  「無巧不成書。張大佛爺移回家的那尊佛像,就是當年堪輿師藏地圖的地方。」

  梁灣驚訝的微張著嘴,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為什麼會這麼巧呢?


第四十八章

  48

  這算巧嗎?的確非常巧合。

  只是之前的十年見過太多超乎常規、聽過太多光怪陸離,現在的吳邪打從心底相信「無巧不成書」,也順便會感歎一句「造化弄人」。然後呢?繼續走自己的路而已。

  見梁灣震驚的樣子,吳邪坦然道,「梁醫生,其實你捫心自問,事情發展到今天的地步,按你原來的認知觀念,難道不荒唐嗎?」

  就這一句話,確實點醒了梁灣。

  事態發展就是這樣。如果從最開始的相遇就是懷抱著目的性的,那在此基礎上發生的任何所謂的「巧合」就不再是巧合了。

  梁灣決定按照他所說那樣,「沒錯,三個月前我絕對想不到自己會坐在沙漠底下的古墓裡和一個盜墓人閒聊。哪怕再不可思議,它還是發生了。」

  吳邪不會因為一句「盜墓人」而生氣,相反,他很佩服這樣快速接受現狀,並且思考後面的路的梁灣。

  「你只要繼續朝這個方想想下去,至少能休息一下了。」吳邪說完,也不等梁灣再提問題,「好了,問答時間結束。為了接下去的路程考慮,你必須休息。」

  梁灣點點頭,不得不承認吳邪說的都是現實情況。她重新挪回了剛剛自己坐下的地方,只可惜身上的衣服依舊潮乎乎的,不然她絕對會更緊地攏一攏衣服。

  也不知究竟過去了多久,梁灣只覺得自己的胳臂被人拍了兩下。

  掙扎了幾下,她只覺得眼皮重得很,根本睜不開的樣子。沒想到,就算在這樣的環境中,自己居然真的還能進入睡眠狀態。

  「灣姐……灣姐……起來了。黑爺發現不對勁兒的地方……」

  「嗯……嗯……」

  等梁灣徹底睜開眼睛才發現,所有人都已經整裝完畢,準備動身的樣子。

  她連忙抓住黎簇的胳臂問,「怎麼了?」

  「黑爺守著的時候發覺還有別的光源,如果不是胖爺他們,那就說明有人跟著我們一起進來了。」

  「發現?怎麼可能……如果看得到光了……」

  「哎,黑爺因為眼睛的關係,在這種環境裡對光特別敏感。他說有,就一定有!」黎簇是被眼鏡救了好幾次的人,所以他是絕對相信他的結論。況且,連吳邪的趙明都依言準備行動了。

  梁灣幾乎是下意識的問,「是汪家的人來了嗎?」

  「不知道。」

  這答案不能令梁灣滿意,畢竟她還是認為吳邪對汪家是有執念的。兜這麼大一個圈子讓自己跟著一起來,不可能一點兒都沒預判過對方的行動。

  只是目前確實沒法細說。

  眼鏡和吳邪的腳程很快,趙明跟著不見什麼異樣,黎簇也能跟上隊伍。就梁灣一個人追得氣喘吁吁。

  終於,他們的腳步停下了。

  「陳金水,別躲了,從出發前張會長就和我打過招呼,你可能會一路跟過來。」吳邪的聲音不大,語氣透著篤定,可見他對他們的出現是真的早有心理準備,「你雖然有地圖,但走到這一步卻過不去了,不是嗎。」

  待吳邪話音剛落,果然,前面的陰影處出來了五六個身影。

  「張日山怎麼會知道我有地圖?」為首的人正是陳金水。既然已經被發現,他索性變得一不做二不休。只不過剛剛吳邪說的話,令他有些不解而已。

  「不止這個,你很多上不了檯面的事情,其實張會長都知道了。」

  「你什麼意思!」

  吳邪環視了一周,嘴角居然掛了些笑,「先說這地圖。你們陳家的地界在中緬邊界,張會長說他開始的確忽略了這一點。原本這古潼沙海圖就是藏在大佛肚子裡之後被佛爺發現的,那佛爺看完圖後是否有可能還是把圖放回佛身裡?從佛也出事,張會長本想趕去拿回這張圖,結果無奈當時時局動盪,京城腳下的新月飯店又風雨飄搖。於是等他脫身回到長沙的時候,整座長沙城已經因為戰爭滿目瘡痍了。」

  吳邪一邊說,一邊一步步走向陳金水。說到底他是要感謝張日山的,無論對方究竟是出於何種原因,能將這麼重要的內幕消息告訴自己,都屬難得。

  「一座大佛消失肯定會引來注意,只是當時陳家佔據了天時地利,烽火連天的情況下所有人想的都是保命,你們就順順利利的把它運走了。難道不是嗎?」

  說來說去都是長輩們的恩怨,其實若不是陳金水如今照著圖來尋寶,大佛放在他那裡也未嘗不可。

  張日山原是不清楚這些事情的,調查到這些也屬巧合。如果讓他用一個字定義陳家,張日山會選擇「狠」。從陳皮開始做的就是跑碼頭、倒賣出土物和贗品的買賣,當時哪個老闆敢當面嗆他?就算被壓著頭也要表現得高高興興的收貨。到後來時代不一樣了,方法自然也不一樣了,可這家人骨子裡沉澱下來的性格卻是絲毫未改。所以張日山很早以前就和解雨臣說過,九門中最不怕亂世的,就是陳家人。

  因為追查贗品,讓解雨臣頻繁命人出入中緬邊境。總算,讓他得到了「陳家底盤有個神秘的墓坑,裡面還有一尊大佛」。當張日山得知後,第一個聯想到的就是張大佛爺的那尊大佛,由此也意味著古潼沙海圖還是落到了他手上。

  「張會長告誡過我,別人家拿到圖可能還會尋求合作。可只要是你們陳家入手的話,絕對是要吃獨食的。說來說去,也只能怪你自己能力不足,不然為何要跟著我們進來。」

  吳邪說的算是中肯,無奈這話聽進陳金水的耳朵裡卻是十足的諷刺意味。

  「藏寶圖在我手上,憑什麼不能來!」陳金水語氣憤憤不平,「張日山明明知道這古潼京裡就是金山銀山,偏不准任何人踏入。這也罷了,憑什麼到最後你想來就來了。而且還帶了霍家人,還說其中沒有貓膩?」

  吳邪此次的目的就是引人出來,能引出多少算多少。所以,他還挺有興致和陳金水再好好說說。

  「會長說了這裡面沒寶藏,不讓人進來是為了大家的安全。我這次來嘛……算是嚮導,因為霍蓮和趙明有權利知道當年這裡發生的事。」他特意沒提梁灣,也是不願讓她出頭。霍家屬于九門,牽扯其中絕對摘不乾淨,而梁灣是個徹底的外人,就不要再往裡攪合了。

  陳金水皺著眉頭,氣哼哼地說,「什麼權利,他們倆,一個是霍家小輩,一個根本是外姓人。」

  吳邪搖搖頭:「這中間的故事太多,不適合現在說。但這裡沒有寶藏,再往深處找,也不會有金銀財寶。」

  陳金水怎麼說都已經成為了陳家領頭人,到這個節骨眼上怎麼可能被吳邪一句話就說走,「不可能,我總算找到機會進來,不找到東西不可能走!」

  吳邪還來不及多說,忽然,只覺腳下一抖。

  接著「轟隆隆」的一個悶聲似乎出現在很遠的地方。

  沒過幾秒,又是伴隨著地面抖了抖。

  眼鏡、吳邪和趙明臉色忽然一變,吳邪更是脫口而出,「糟了,哪裡爆炸了!」


第四十九章

  49

  古潼京是被遮蔽在沙海之下的古建築群,如果發生劇烈震動,最可怕的結果就是上方的沙層整體陷落,屆時整個古潼京將會徹底被白沙掩埋。

  想找古潼京的人很多,想毀了它的人,恐怕也不少。

  張日山離開X市就加急向著目的地趕去。就如同先前他和解雨臣所說,在判定袁覺和曹奕的關係上,他的確忽略了曹奕的關鍵之處。而如果曹奕知道任何內幕的話,他就必須和他談談。

  他和解雨臣動身之前就已經和羅雀安排了後續事宜。無論是在沙漠中的接洽人數,還是一行人所需裝備數。他相信以羅雀的能力,應該早已準備妥當。只不過因為是兩個不同的方向趕往同一目標,所以張日山決定讓自己人到了大致位置後待命,等自己走到準確地點後會給他們信號。

  如果曹奕也清楚前往古潼京的路的話,那麼張日山此時已經不占先機,畢竟已經晚於他動身。

  原以為曹奕也會進入古潼京,卻不想,他居然在等張日山。而且,他也沒帶任何人。

  「張會長,我覺得是時候聊聊了。」

  坦白講,張日山並不認為曹奕和自己一樣,已經有了漫長歲月的經歷。在他眼裡,曹奕就是位「小朋友」而已。只不過人一旦背負的多了,思想、行為上就會開始成熟。他認為,如果對方真如自己推斷一般,那對於古潼京過去發生過的事情,總能為自己答疑解惑不少。

  「你是汪家人?」

  曹奕笑著點點頭,「我原本以為張、汪兩家人面對面的時候,必定會是多麼激烈的場景。結果真是沒想到。」

  張日山一副不可否置的表情,「袁覺知道你的身份嗎?」

  「當然知道,只是知道的不全而已。」

  「所以,你現在想做什麼?」

  聽到這個問題,曹奕頓了頓,可臉上的笑容卻沒消失,「張會長問錯了,不是我想做什麼,而是汪家想做什麼吧。」

  張日山鑒於目前還不能確定他究竟想做什麼,所以他的語氣始終不算強硬。換個角度想想,人都到這裡了,還能怎樣不是嗎。

  「你如果能代表汪家,恐怕這會兒也不會一個人站在這和我說話了。不過如果你願意說,我是非常有興趣知道你究竟是誰的。」

  「汪家人」就是一個代號,是一群有著同樣夢想的人積聚在一起的標誌,而他們都相信,汪藏海給他們留下了絕對的財富和永生。

  然而,汪家的發展已經上千年了,即便加入的人都是抱有「理想」的,這個龐大的組織也有一套自己的管理體系。尤其,在他們的發現古潼京之後。

  古潼京的秘密從一開始就是一場陰謀。

  汪家也知道長生的秘密,從這個角度講,他們與張家就是競爭關係,看誰能掌握更多的「長生資源」。

  .

  曹奕扭頭看著著片白色的沙海道:「張家有張家的正義,汪家也有汪家的正義,我們兩家人,誰是正誰是邪?張啟山不過是組織了一個九門,湊了這麼多人站在他的立場,所以才顯得我們成為了反派。張會長,你知道嗎,在我門汪家的視野裡,我們不過是不甘於被你的家族追殺以致憤而反擊罷了。」

  張日山聽著他說,並沒有開口的打算。

  「至於古潼京,原本就是我們汪家的,而你們呢,在得到地圖後堂而皇之的闖了進來。其實你們張家人心裡清楚得很,古潼京之所以重要,根本不是什麼金銀財寶!而是它深處的隕銅礦!」

  張日山的眼角跳了跳,曹奕現在的狀態就是要說出所有事情,可這樣一來反倒顯得不對勁。

  「汪家先人發現了這片沙海下的秘密,他們立刻想到了可以在這裡做實驗。為了能利用這片資源,他們開始暗地修建了古潼京。畢竟這種實驗需要時間和地點,所以他們便將這裡修建成了古墓的樣子。一來可以映襯那則傳說,萬一事情暴露了,人們便只會關注墓中的寶藏,而忽略隕銅礦;二來古墓建築群鋪開範圍廣,適合容納實驗所需物資。」

  這段歷史和張日山想像中差不多,所以他聽了沒有太驚訝的表情。

  「這種實驗汪家做,張家也在做,算是打平。只是可惜……」曹奕長長地歎了口氣,「後來還是被張家發現了。張家人闖進來的時候,我的先輩們在慌亂的情況下走的走,散的散。要不是張家人沒有地圖,這裡就要變成張家地盤了!」

  「所以,若不是再後來佛爺恰巧得到了古潼京的地圖,這裡恐怕就會被永遠塵封了。」曹奕說道這兒,張日山心中的故事線總算連接起來了。「佛爺帶人來了古潼京,發現了這段歷史秘密。古潼京裡面之所以這麼『安全』,是因為那時候來的佛爺已經把裡面的生物掃清了。」

  「看來你都知道了。」

  因為回憶起往昔,張日山也覺得內心百感交集,「你說了這麼多,是汪家交代你的,還是你自己想說?」

  曹奕卻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他繼續自顧自地說下去,「古潼京、汪家、張家、這一切,全部都像被詛咒了一樣!原本沒人再提,這一切都會過去,可後來我發覺袁覺居然在調查梁灣,我就知道只要古潼京存在,汪家、張家就永遠在閉環中繞不出去。既然如此,不如毀了。」

  「你要毀了這裡?」

  「恩恩怨怨這麼多,截了一樁是一樁!」

  說著,曹奕從口袋裡掏出一個手機大小的遙控器。張日山立刻意識到他的想法。

  那些「你是汪家人為何想要毀了這裡」之類的問題根本來不及說出口,只聽悶沉的幾聲「轟隆」聲,隨之而來的是整個沙面的晃動……

  在陷落之前張日山捕捉到了曹奕的眼神,沒有驚恐、沒有慌張,他淡定的仿佛一切與他無關一般。

  接著,「梁灣還在沙底」的念頭湧入腦海。

  無論如何,現在還不是結束的時候。

  他必須找到梁灣。

  吳邪一行人在得知爆炸後便立刻開始向外撤,陳金水雖然一心向財,可他也是個老江湖。現在不是打嘴仗的時候,保命要緊。

  沒跑出多遠,有一些壁面的石土開始散落下來。

  忽然,只聽見一聲「小心」,接著梁灣就覺得自己被誰推了一把。

  身後是坍塌的聲音。不同於之前從沙漠表面陷落時候的「柔和」,那個巨響既突然又震耳。在這一系列突發狀況後,梁灣手上的燈也不知道掉到了哪裡。等她回過神來才發覺又是漆黑一片。

  「喂!吳邪!黎簇!」梁灣喊了兩聲,卻因為黑暗的緣故根本搞不清方向。她貼到壁邊摸索,腳下卻突然踩空。

  伴隨著她的驚呼,又一次體會墜落的感覺。


第五十章

  50

  也不知過了多久,梁灣幽幽地醒了過來。依舊是暗黑一片,只是手觸到的地上都是沙子。

  「呃……」她張了張嘴大概想說話,可除了發出一聲呻吟外,根本說不出別的。

  她心裡默念著「冷靜」,讓身心整個兒靜止了片刻,接著令她松了口氣的是支配手腳動作的感覺出現了。沒有疼痛感,可以感受到肩膀上那兩條背包肩帶,至少證明沒摔出問題。恐怕是因為地面上已經鋪上了一層沙,另外就是下墜點不是很高,所以僥倖沒問題。

  其實現在的情況非常糟糕。梁灣沒有獨自下墓的經驗,且之前的兵荒馬亂已經讓她搞不清楚自己究竟身處何方,另外已經坍塌過一次的地方恐怕連大吼兩聲都會引發連帶災害……唯一值得慶倖的是包沒丟,那麼至少她還有一些食物、飲用水和工具,只是沒有光源這一點令她比較鬱悶。

  梁灣自認為自己是個惜命的人,平日信奉的原則就是「君子不立危檣之下」。除此之外,她還有個特點,就是越緊急的情況下越能保持頭腦冷靜。當然,這要歸功於醫生這份職業。

  她心下憤憤地想著,若是回了順京後必須要重新開始鍛煉身體才行。現在這種情況,光腦子清醒了沒用,她根本是全身疲憊得根本懶得動彈。

  「只要能跑5000米不喘大氣就行,不然下次……呸,不可能有下次!」她嘀嘀咕咕的說著,然後縱使萬般不願也還是坐起身來。

  忽然她想到吳邪曾說過,每個包的側袋中都有一個應急用的小手電筒。她連忙抹黑翻包,既希望東西沒丟,也祈禱先前泡水時沒把它泡壞。

  似乎是老天爺到底聽到了梁灣的祈禱聲,等她擰動手電後出現了一個小光點後,總算舒了口氣。

  她先是看時間,之前她有過昏迷,再加上先前睡醒了就沒看過表。看錶盤沒什麼意義,因為她根本搞不清現在是白天還是黑夜;所以她只關注倒計時的位置。

  接著就是看環境了,只可惜環境太暗,一個小小的光點根本無法照亮多少空間。只是憑藉感覺的話,她覺得自己是因為失足墜落。那麼現在要解決的問題就非常明瞭了:爬上去。

  她重新低頭借著一點兒光線摸索,包裡確實有繩子,不過……一個人該如何完成。

  鑒於周圍環境大概有了瞭解,梁灣選擇將手電筒關上然後坐下來好好思考一下。手電筒的電池有限,該節約的必須節約!

  黑暗中,她盤算著該如何用僅有的工具爬出去。或許是雙目陷入黑暗、視覺等同於被剝奪,梁灣覺得自己的耳朵似乎更加敏感了。比如現在,她隱約覺得聽到了腳步聲。

  她也顧不上質疑是否是出現了幻覺,又或者出現的人會不會是那個姓陳的。總之,她點亮手電筒,對著上面晃了晃,然後用一種壓抑著不敢大聲吼的聲音說,「有人嗎?是有人在這裡嗎?」

  現實是,在這樣危險的境地之下,衝動就未必是壞事了。

  「梁灣,是你嗎!」

  也不知為何,明明是心心念念趕快出現的聲音,等真聽到的時候,反倒覺得像做夢了。

  梁灣愣在原地,聯手電都被不小心扔到了腳下。她甚至在心裡默默問自己「這是張日山嗎?」,「剛剛聽見的聲音是張日山嗎?」

  不過就三五天罷了,這聲音居然讓她燃起了些懷念往昔的意思。

  直到再次傳來了張日山的詢問,她才終於回過神來,連忙應道,「是,我……」話才出口,她居然哽咽了。連忙深呼吸好讓自己趕快冷靜下來,「是我,你小心,我掉到下麵了。」一邊說,還一邊不忘趕緊把手電筒撿了回來,然後豎直向上照去。

  很快,上面就傳來了光源。到這會兒梁灣才確定,自己墜落的距離確實不高,這麼看上去應該6-7米的樣子,從兩層樓的高度摔下很多大幾率不會有事,自己會昏倒恐怕只是因為夾雜了各種緊張、驚嚇與疲勞的緣故。

  借著那光,她模糊地能夠看到張日山的臉。不過還不等她說更多,張日山先開口了,「你讓開點兒,我下來。」

  梁灣根據他的話下意識地後退了幾步,退完才反應過來,「你別……」

  話還沒說完,張日山已經出現在眼前了。

  他本來身手就好,再加上是做好了準備的跳躍,所以他落地後完全一副不費力氣的樣子。

  「你怎麼跳下來了!我剛剛還在糾結怎麼爬上去呢!」就因為他這一跳,梁灣剛剛醞釀出的激動情緒頓時消失殆盡。她一邊就著張日山屈膝的姿勢,一邊順勢將他按坐在地檢查是否有摔傷。同時還不忘把沒說完的話說出口。

  張日山倒是任由她的動作,只不過把原本掛在腰間的冷光燈重新拿回手上。等燈光投射到梁灣臉上的時候,他就停下來打算好好看看她。

  梁灣能說出那些話還是證明她緊張,到確認他胳臂、腿都沒事後還沒來得及歎氣,她便明白對方在借著光線打量自己了。一瞬間,明明已經消失的委屈、恐懼和不安重新湧上來,眼眶也跟著濕潤了。

  張日山自然察覺出她情緒的波動,於是抬起手來,還是那個熟悉的拍她肩膀的動作,「這幾天,辛苦你了。」

  梁灣愣著不知道該說什麼,無論如何都要等內心翻湧著的情緒平復下去才行。

  他們倆就這麼一個坐著一個跪著,半晌之後才回神。

  梁灣吸了兩下鼻子,確定自己張口不會帶哭腔了才問,「你怎麼找到這裡的?」

  「爆炸發生後我就進來了,想到你們肯定網深層走,所以我沒在週邊的研究所花時間,後來遇上了吳邪。」

  「他們沒事吧?」

  「嗯,至少都能自己走路。」張日山收回了扶著她肩膀的手,見她索性也坐了下來後繼續說,「掉下來的石頭把路堵了,我遇到他們的時候,他們正準備繞過來找你。後來我讓他們趕緊先走,然後順著一路找了過來。」

  其實這時候就要慶倖這裡不是一座真古墓了。因為如果按照墓穴修,必定遵從風水走勢,同時還要做出各種防盜準備。可實際上「古墓」只是當時汪家打出的幌子,裡面真正修建的時候是為了便於管理和容納物資而規劃成相對標準和簡單的結構。若不然,縱使是像張日山這樣能力卓越的人,想在坍塌的環境中找一個人也沒那麼容易了。

  「那你幹嘛跳下來了。我包裡有繩子……」

  「沒關係,從這層一樣可以走。」說到這,張日山瞬間繃起了臉,伸出一根手指頂上樑灣的腦袋,「明明之前地圖背得聽清楚,真到實際用了就犯糊塗。」說著,還不忘好好點了點。

  梁灣自從緩回神來後就抱著一種釋然的心態,反正張日山都在這裡了,感覺頓時有了後盾一般,她也無所謂被批評兩句。

  「那計畫趕不上變化嘛……」越說聲音越小的反抗了一句,梁灣笑了笑,「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唄,你看你這麼厲害,這不也找到我了嗎。」

  張日山也沒工夫在這裡和她算帳。說到底曹奕和他是一起進來的,如果曹奕一門心思是要毀了古潼京,那麼他們現在就必須快點兒離開。

  「走,我們趕快離開這裡。」

  「啊……哦!」雖然梁灣以為他們還可在再坐一會兒,不過轉念想想這裡確實不是久留之地。對於重逢的喜悅還來不及抒發一下就又要上路,梁灣也只得點頭接受。只是走了沒兩步她才忽然反應過來,「不對呀,我們這也算生死關頭的重逢了,怎麼連個擁抱都沒有呀!」

  對此張日山明智的選擇了無視,拉起她的手邁開腳步,「聽話,快走!」


第五十一章

  51

  儘管張日山認識到現在的情況依舊危險,但先前一切讓梁灣的體力已經透支,縱使臉上睡覺外加昏迷讓她擠出了時間修整,可論腳程,她一時片刻根本提不上來。

  張日山已經自動自覺地替她背著那個沉甸甸的背包。以他的估計,一切順利恐怕也要三至四個小時才能繞出去。如果中間停下來休息,需要的時間只會更多。

  曹奕先前已經引爆過一次,但不能確定是否還有未爆點。從剛剛的狀態,怎麼看都覺得他已經是執念沖頭。張日山敢肯定,如果他這次來的目的就是為了毀了古潼京,那他絕對會不達目的不甘休。

  梁灣跟在張日山身後一路連帶著快走加小跑,她也知道情況緊急,根本不是開玩笑的時候。況且就她現在這樣喘得上氣不接下氣的,也無心說起他的。好在她是絕對信任張日山的,所以可以完全不動腦子的跟著走,這樣比起來,倒是不像先前那般緊張兮兮了。

  這樣的狀態一直持續到兩人走過那條河。也算巧,震動導致掉下或倒下的牆面在水的兩側架起了橋,如此一來也不用搞得全身濕透才能過去了。

  「我們過來的時候是順著水飄進來的,現在直接過去,會有問題嗎?」梁灣看出張日山要拉自己走到對的的心思,於是提前問道。

  張日山沒想到她倒還有心思想這些問題,便回答道:「你們進來時順著水流沒錯,不過剛剛的爆炸難保不會讓這條暗河的流動方向出現異常。而且水流存在順流與逆流,我們沒時間等者確認。與其跳進去跟著飄,還不如順著邊走。」說罷,他轉過頭來,臉上的神情並不顯得緊張嚴肅,「其實這裡的建築結構並不複雜,你就只要把中心區域想像成普通的格子間,而這條河流就是把它們包圍在中間的『護城河』而已。」

  梁灣想了一下,總覺得對他們這樣習慣進出像古墓那樣結構複雜的地下建築後,的確像古潼京這樣的地方就不算複雜了。

  「所以大家只是找不到古潼京而已,如果這裡的入口好找,是不是早就被人踏平了?」

  他沒想到梁灣居然把想法歪到這上面了,不過她說的也是實情,於是就點了點頭。

  等過到研究所那邊變,梁灣明顯可以感到張日山略微放鬆下來的神經。

  「這邊更安全嗎?」她直接發問。

  張日山點點頭,「週邊的間距群畢竟是現代建築,從結構到設計上安全性都會更高,相應也會有防震設備。裡面就不同了……」

  「明白,吳邪告訴了我一些古代的事情。我們也不能要求漢代人修防震系統吧。」與張日山說話,梁灣還是挺隨便的,像這樣說打斷就打斷他根本不是問題。

  聽到梁灣說吳邪已經講過裡面的歷史,張日山倒有點兒意外了,「他還有時間和你講故事?」

  「不講清楚我肯定覺得彆扭,正好有個空擋他就和我說了說。其實講的不算詳細,而且……」梁灣說到這兒稍微頓了一下,心裡躊躇一下還是問了出口,「那兩個人——霍蓮和趙明——到底是什麼來頭?吳邪還特意讓我不要說出你會過來這樣的資訊。」

  「那兩人……」說著,張日山也是微微歎氣,「說起來也是一筆舊日恩怨。」

  「那就長話短說唄。」

  張日山多少明白梁灣心中的各種疑團,在可能的情況下,他並不介意講各種實情告知於她。

  「霍家是老九門之一,霍蓮的輩分和吳邪一樣。」他一邊舉著燈走在前頭,一邊簡單介紹說,「自老九門那段時間起就有兩個家族所處位置十分微妙。一個是殺了原本排行第四位,進一步取而代之的陳家,另一個便是霍家。」

  「那到後來你組九門協會的時候,他們兩家為什麼還在?」

  「講白了就是利益至上。有著『九門協會』的招牌,他們的生意做得更加硬氣,而協會也可以借此將所有人緊密的團結起來。」

  「你不是說你們九門的人不能擅自來古潼京嗎,吳邪來……我算理解,那吳邪帶著霍蓮你不可能不知情吧,為什麼也不出聲呢?」

  張日山放慢腳步好讓梁灣跟上自己的步子,同時他借此打量了一下樑灣的狀態。在確認她的樣子不需要休息後,他才開口,「佛爺因為發現了這裡的隕銅礦,所以才下令封了古潼京,誰都不能再來。如果不是知道族長有瞭解一切的想法,我就算拼勁全力……哪怕和族長翻臉……都會阻止他們。因為『長生』的誘惑太大,張家也好、汪家也罷,在這上面懂的腦筋都很多,如果再把九門協會這個協力廠商因素攪和進來,局勢只會更加混亂。」

  梁灣雖然覺得張日山剛剛所講並沒有回答自己的問題,只是她也不著急,便繼續默不作聲地繼續聽下去。

  「這裡原本屬於汪家,而汪家人在這裡做了上百年的實驗。後來張家先祖發現這裡,並帶人闖了進來。後來,張家人意識到這裡的確是實驗長生藥的絕妙之地,在占了古潼京後就做起了和汪家人一樣的事情……至於後來因何故放棄這裡並不得而知。據我所瞭解,到佛爺從佛像中意外得到古潼沙海圖後來到此地,這裡已經荒廢了。」

  張日山一口氣說完,頓了頓,見梁灣並沒有要開口的打算,繼續道:「佛爺曾經告訴過我,在他探了古潼京後才發現,張家、汪家都做了超過底線的事情。然而無奈,我們就算與長白山本家一支分離,但終究是同祖同源,佛爺不想讓這些舊檔案曝光。所以最後他聯合一些九門中人把古潼京內部整個『清掃』了一邊,就算檔案資料不捨得銷毀,也是把它們全部留在這裡,不得帶出。」

  「這些人裡有霍家人?」

  「嗯。」張日山說這麼多還是為了解答梁灣先前的問題,「同行的除了張家族人,然後就是二爺、霍家和齊家。那時候我因為軍務被絆住,等趕過去和他們匯合的時候,他們已經從古潼京裡出來了。」

  張日山忽然停下來,舉著燈向四周照了照,然後選定方向繼續走。

  「原本封存後,只要佛爺藏好圖紙,就能讓這個秘密徹底埋葬在沙海之下。結果沒想到,霍家終究是帶了別的心思。霍家當時記了一部分資料,回去之後自己整理了出來。如果不是戰爭,恐怕他們很快就會自己動身。後來你也知道吧,動盪的日子太久了,那時候沒人有心思再去想古潼京,所有人都為了保命四散開了。等他們重新想起要去古潼京,已經找不到了。」

  「既然如此,和這個霍家翻臉不就得了,為什麼這次反要把她帶來?」

  這個問題不等張日山開口,曹奕的聲音忽然從背後傳來。

  「因為張日山還沒有說後來整個九門做的『好事』。」

  就算經過了一路所有人都顯得有些狼狽,但梁灣可是袁曖婚禮上的伴娘,所以當她一轉身看到身後出現的人,立刻就認了出來。

  「曹……奕?」

  張日山也早就跟著轉身,而且下意識的向前進了一步把梁灣擋在身後。他皺著眉頭,「你想做什麼?」

  「沒事,我只是聽到你和梁灣說這些過往,希望提醒你一定要站在中立上說。不然,我幫你補充也行。」

  梁灣徹底震驚於他的出現。先前,無論如何她都沒想過會出現這樣的情況……他為什麼會在這?那袁曖在哪?他到底是誰?

  一個一個的問題一瞬間沖進大腦,可她卻張著嘴什麼都問不出來。


第五十二章

  52

  也不知道是否因為最近發生的事情太多、太離奇,梁灣猛地回想起袁曖婚禮現場的時候,竟然有些恍如隔世的疏離感。

  她一下子抬手就抓住了擋在自己身前的張日山的衣服,「你早知道了?」

  都到這境地了,就算想瞞也不可能。張日山點頭肯定。

  梁灣心裡真是說不出的憋悶,她覺得自己應該重新審視一下身邊的所有人,究竟還剩誰是沒有「背景」的。

  張日山知道曹奕的出現必定會刺激到梁灣,無奈現在的確不是好的解釋時機,無論如何都要等出去才能說清楚。

  曹奕站在那裡,根本不管眼前兩人的心中已經如何心緒翻湧。他繼續道:「張會長,你不繼續說了嗎?你不說,我可就幫你補充了。」

  .

  張大佛爺封了古潼京之後發生的事情的確是九門上下不遠多談的內容。

  那時候,除了張家,九門中其他人家總會對古潼京念念不忘。

  有些是惦記著裡面的名器,從千年前留存下來的一個遺址,隨便從中間挖出點兒什麼都值錢。古董圈中的共識,市面上流出的大多數東西都是明、清時期,配合當時的年代,拿到個晚清的物件根本不算什麼。只有隋、唐以前的墓,開的不多,但真有寶貝。

  另一些人則是對實驗動腦筋,雖然佛爺到最後也沒和同行的人說古潼京中隕銅的秘密,但世間沒有不透風的牆,況且佛爺下令封存的確顯得蹊蹺。但凡有心去查,總能查到些什麼。

  最後出事的是霍家,她們看中的是實驗。當時也不知她通過什麼途徑,居然找到了一位專門研究生物醫療的留學歸來的人,霍家打算另闢蹊徑,用點兒科學手段研究張家人守護的秘密。結果對方看了她提供的留存的試驗資料後一發不可收拾,無論如何都希望霍家人帶他去看看,究竟是什麼物質可以催動人體產生變化。

  汪家人在失去古潼京後自然不會善罷甘休,他們一直盯著張家的一舉一動。雖然張啟山一脈已經離開了本家,但這並不妨礙他們成為汪家注意的目標。

  於是,他們也知道霍家找了位生物科學研究專家。知道內情的人一瞬間就會和「長生」實驗連上關係。

  事情到後面的發展超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在九門和汪家都盯著同一個人,希望他的研究能有進一步推進的時候,他簡直擁有了各種助力。等佛爺察覺到這件事的時候,驚怒兩家人居然形成了某種程度上的「合作」。

  舉凡大型團體,領導方向的固然是中心人物,但決定成敗的卻是出於末端位置的參與者。到後來佛爺獨自赴了汪家人的約,令人意外的是,他們居然達成了共識:時局動盪時候研究必須停止,等平靜下來,如何推進再從長計議。

  「但是最後,佛爺還是出事了。」說到這,張日山歎了口氣,如果梁灣此時能看到他臉上的神情就能發覺,那是一種夾雜了落寞、傷感與失望的表情。

  「你知道害死張大佛爺的人是誰嗎?」曹奕問。不等張日山回答,他就自顧自地回答起來,「張、汪兩家怎麼可能合作?這兩個家族就是為了消滅彼此而存續至今,如果連這個目標都消失了,『長生』什麼的,豈不更是天方夜譚。」

  梁灣發覺自己已經不想知道這些細節了。在什麼都不知道的時候,自己一心想著的就是搞清身世。但如今發覺自己的身世不過是牽出過往秘密的一個引子罷了。她不想本末倒置,過去的事情就是過去了,她永遠不會產生代入感,所以,她也不想再聽細節了。

  只可惜,曹奕不會管她的想法,他繼續說,「最可笑的是,兩家人內部都分裂了……汪家內部主張研究『長生』,復活汪臧海的人,與張家人達成了共識。這樣讓那些靠著這個旗幟攬錢的人怎麼辦?只有讓他們死,汪家和張家中想要發財的人才能繼續舉著這支『精神旗幟』聚攏人心,這兩個家才不會散。」

  說完,所有人都陷入沉默……

  「無論如何,我只要知道是汪家人害了佛爺就可以了。至於你們內部問題,我沒興趣。」張日山停頓了很久,最終也只能說出這句結論。

  張日山覺得自己失去了攻擊曹奕的動力,在他眼裡,現在發生的一切就像鬧劇。

  梁灣忍不住問:「那我身上到底發生過什麼?」

  「你?」曹奕笑了笑,「其實你就是個普通女孩兒罷了,只不過比較倒楣……」

  張大佛爺能和汪家人坐下來談,主要是因為那位研究員竟然真的分析出一些門道:隕銅的輻射使人發生改變,在此基礎上再去進一步觀察。但後來隨著佛爺出事,接著沒多久戰爭就全面爆發,實驗肯定沒法做下去。這期間,汪家人偷偷藏下了實驗過程中從已被輻射的血樣中提取的血清。直至戰爭結束,動盪終了,汪家人認為這是個重開實驗的好時機。他們找到了一些孤兒,為他們分次、逐量的進行注射。而梁灣,就是被做試驗成員中一員的孩子。

  梁灣聽得已經無法給出評價,整個故事聽在她的耳中,簡直是從虛幻到現實,直至戰後的實驗……如果汪家人真的存有原材料的話,會做活體實驗也算正常。

  「可這些……都是違法行為……」

  「是呀,所以張會長重組九門協會後曾經和汪家有過一次正面衝突,汪家才會慌不擇路的把當時的嬰兒們送入不同的孤兒院,以備將來之用,連聲都不敢吭一下。但是沒想到,那次汪家損失慘重一蹶不振,資料就這麼消散了。」

  「簡直……瘋了……」梁灣雖是喃喃自語,可在場的另外兩人卻也聽得真切。

  曹奕抬起胳膊似乎是為了活動一下,「張會長,梁灣,我對你本本沒有惡意。」

  張日山意識到他是要有下一步的行動,於是也跟著神情緊張起來。

  「我實在是厭煩了這些事,可是又脫不開身。想來想去,毀了這裡倒成了不錯的選擇。」他一邊說,一邊抬頭看看牆壁,「你們放心,我沒想跟著陪葬……汪家也好、張家也罷,散了就散了,我日子還能好好過。」

  「那你想怎麼樣?」梁灣跟著也緊張起來,問道。

  「張會長對這裡的路很熟,而且如果你們死在我手上,我就算從古潼京出去,也會有源源不斷的麻煩找上我。所以我會等你們10分鐘。十分鐘之後我會引爆這裡,如果到時候你們逃不出去,那就怪不得我了。」

  .

  很久以後,在梁灣回想起那段經歷的時候還是會感歎,簡直就像一場夢。

  只可惜夢會醒,可現實只會令人越看越清晰。

  好在,他們到底是跑出去了。當梁灣重新見到久違的陽光的時候,她忽然發覺,哪怕是站在沙漠的中央,那感受也比被埋在地下好太多了。

  沒過多久,張日山在動身前安排的一切都派上了用場,有人、有物資、有車輛。一通忙活結束,他們已經回到了一個邊陲小店裡,老板正忙活著給各位烤全羊。

  至此,梁灣才深吸了口氣。

  一切應該結束了吧。


第五十三章

  53

  張日山交代下去,說是在這家店裡整頓兩天再化整為零地回順京。

  吳邪一行人並無不可,反正兩天過後各走各的。這是他們早已形成的默契,真若有什麼事自會出現,太平日子下也用不著天天問候。

  好好躺在床上睡了個飽,結果半夜三更的忽然清醒過來。梁灣坐在床上發了會兒呆,感覺自己就像倒時差似的,腦子裡有點兒亂。

  身體倒是很誠實,經過了先前探險的超負荷運動,現在簡直從脖子到腳踝,沒有一處不難受。

  大半夜的估計所有人都休息了,既然此刻絲毫沒有睡意,不如起來隨意溜達溜達。不然無所事事地在床上翻來覆去也不是個事兒。

  .

  說是家客店,其實不過是主人家將房子擴建、修葺一下,空出幾間房間當做小旅店罷了。裝潢之類的不用妄想,能有個適宜的位置好好睡覺就行。

  梁灣踏出房間,外面亮著昏黃的燈,腳踏上地面後立即傳來「吱呀」一聲。等繞到樓下的正堂,她才發覺居然一個人都沒有了。

  「這也不留個人嗎……」梁灣還是把這裡看做飯店,總覺得前臺應該24小時都有人……打消了這個想法,她扭頭看看大門。

  現在是冬天,這種時候不做防寒措施就跑到室外溜達肯定不行。好在桌椅板凳什麼都不缺,她摸了摸檯面上一個熱水瓶,是溫熱的。於是也管不了那麼多,她掃視了一圈,還真找了一個杯子出來。

  幾口熱水下肚,身子頓時跟著熱了起來。

  梁灣長歎一口氣,這才覺得應該好好想想接下去該怎麼辦。

  結果還來不及冥想片刻,木質樓梯經過踩壓後發出的側耳聲音再一次背對著她響起。幾乎是下意識的,梁灣立即警覺起來,卻在扭過頭的瞬間看到了一席黑褲黑衣的張日山。

  他手上拿了一條羊毛毯,皺著眉頭站定在梁灣面前,一邊把毯子往她身上圍,一邊想說什麼卻又硬是忍住了一般只是抿了抿嘴唇。

  梁灣發覺自己只要和張日山一起就會變得特別慫。就好比現在,對方一句話沒說,她已經縮了縮脖子開始承認錯誤。

  「我這是忽然睡醒了……下來喝點兒水。」說著,還仿佛為了自證似的舉了舉手上的杯子。結果換來的是被圍上的毯子滑落,張日山不得不重新折騰一番。

  其實他不說話,一方面是出於對梁灣半夜不睡覺而出來亂跑的不滿,另一方面則是一種擔心。如今的梁灣已經知道了很多內幕,他實在說不準如今在她眼裡究竟怎麼看自己及自己身後這群人。

  梁灣繼續摸摸地喝水,她還以為張日山要說點兒什麼思想教育之類的話,再不濟也該關心一下最近這兩天自己遭的罪。結果一杯熱水被她「咕嘟咕嘟」喝完了,對方還是半點兒張開口的意思都沒有。

  她鬱悶的轉著手上的杯子,低聲說道:「我說……你就沒什麼要說的嗎?」

  梁灣是看不到張日山的天人交戰的……如果他與她之間沒生出任何情愫,此時張日山只需要將她安全送回順京,另外在安排足夠的人暗中保護她一段日子,等風波過了也就散了。然而今日情形,兩人的關係,無疑是在複雜的關係中繼續添加更為混亂、糾結的因素。

  「梁灣,時至今日,你也算鬼門關裡轉了一圈。對張汪兩家有什麼想說的嗎?」

  張日山問得迂回,但梁灣多少能猜出些端倪。說到底恩怨太久,若說罪大惡極的實驗這件事,兩家一個不少全做了。是非恩怨、黑白裁定……說了還有什麼意義?

  她低頭盯了杯子片刻,最後還是搖搖頭,「不知道,沒有代入感,我決斷不了你們的是是非非。」

  主觀情感上她肯定偏向張家,畢竟無論張日山的陳述或是吳邪的說明都是站在張家立場上。在他們口中,汪家必定是十惡不赦。然而客觀來看,如果自己先遇到的人是汪家人,一見鍾情的人還是汪家人的話,那現在整個觀點全部都會顛倒過來。在汪家人嚴重,張家人正是那個迫害了他們成百上千年的家族……

  說句不恰當的比喻,這簡直就是清官難斷的家務事。

  張日山早知道梁灣是時時刻刻都有著自己清晰的思考路線的人,她能給出這樣的答案,也不意外。於是他繼續問:「那你的身世呢?有什麼想法?」

  梁灣聳聳肩,還是那三個字:「不知道。」

  於是空氣又變得安靜下來。

  應該是在心裡醞釀了一會兒要說的內容,半晌之後,梁灣才再次開口:「說起來也挺奇怪的,我雖然口口聲聲說著要查清自己的身世才跟著吳邪他們來到古潼京,可一圈下來,在最後的最後,曹奕居然用『倒楣』二字給了我結論。不是因為罪大惡極……不是因為命中註定……最後只是因為運氣不好。可話說回來,如果不是因為他們拿我做了實驗,因為我體內有他們在乎的東西,那麼不被送進孤兒院的我恐怕早就沒命了。」

  其實命運多舛不是最可悲的,最令人唏噓的,是人在面對命運時的無力感……

  張日山尋思片刻也說不出什麼安慰的話,他也只能抬手按按梁灣的肩膀。

  梁灣吸了吸鼻子,笑笑,「你說人這輩子要被自己打臉多少次?我一個從小長到大的純正的唯物主義支持者,向來對唯心或神道授教不屑一顧。結果到最後,我能活到現在,居然就是和『命運』有著扯不清的關係,自己連個拒絕的能力都沒有。親情、友情……愛情……太可怕了,可又放不下。」

  她在說到「愛情」二字的時候明顯頓了頓,可最後還是說出口了。她的想法很簡單,經過古潼京這一路,自己註定已經有所轉變。她還是很愛張日山,從在地下聽到他的聲音就能瞬間放鬆就能發覺,她是真的必須承認自己對他的感情很深。只是現在,這感情中一定摻雜了一些難以言喻的悲傷與宿命。

  張日山聽得出那個停頓……他活了上百年,經歷過和平,經歷過戰爭,他有滿腹學識,也精於詭計。偏偏就是「愛」這個字,能夠讓他出現不同尋常的反應。

  他喉頭發緊,卻因瞬間湧出的情緒反而說不出什麼。最後,也只是把搭在梁灣肩頭的手改為了將她攬進懷裡。

  梁灣順勢靠在他的肩上,也沒說話。比起先前經歷的,能有現在的安寧已經是莫大之喜。


第五十四章

  54

  說實話,梁灣說那些話的目的既不是絕望,也不是埋怨。更多的只是一種感歎罷了。

  她不願張日山多想,因為這不是僅憑他們自己的力量就能改變的。

  梁灣就著靠著他的姿勢,用肩膀拱了拱對方,「喂,都到這種時候了,你也不開口安慰我一下。」

  張日山的嘴巴張開又閉上,最後他還是側過臉低頭看了看梁灣的表情,發現她一臉竊喜,於是無奈的搖搖頭,「也只有你,情緒變得這麼快。」

  梁灣默默嘀咕了一句:「連我三觀都被 ,不積極樂觀怎麼行……」

  「什麼?」

  「沒……」連忙搖頭,梁灣直起了身子正經轉過頭看向張日山:「張日山,我剛剛說的都是實在話。我這輩子一不信輪回轉世,二不信神鬼之論,三不信人命天註定。」說著,她發現張日山的目光也漸漸認真起來,「結果現在,我很可能會在一千年後復活,切不知道復活的究竟是我自己,還是那個汪家人。原本我可以很自信的說我不信,可自從與你相識,我已經見識了太多違背我人之常理的事;至於命定,說明我根本逃不了。」

  張日山明白現在的自己安慰她什麼都沒用,或者說,看梁灣的表情,她的樣子似乎更像是想和自己表達內心的想法。

  果然,梁灣並沒在乎張日山是否開口,她只是確定了他的目光依舊落在自己身上,便繼續說道:「從古潼京出來一直到剛剛,我覺得我想明白了一件事。」

  「什麼?」張日山順著她的節奏問。

  「人這輩子,就是用一種焦慮代替另一種焦慮,用一種欲望代替另一種欲望的過程。我覺得這話說得特別有道理。」她邊說,嘴角邊翹起一些笑容,「我原來吧……只想找個帥哥過過小日子,可誰知道遇到了你。」

  說到這兒,她忍不住有點兒笑場。卻看到張日山一臉認真地表情,不自覺地縮了縮脖子接著剛剛的話。

  「遇見你之後我就開始一門心思地想做你女朋友,最後特別幸運,居然心想事成了。」說完這句,梁灣自信自己沒有錯過眼前人眼底閃過的笑意,「後來的日子,在知道你長壽的秘密後,想要的又不受控制地膨脹了幾分:我希望找個方法可以和你長長久久下去。到現在,我在知道自己可能在千年後復活之後,我最希望的是在復活後能夠還看得到你……」

  張日山靜靜地聽著。他從沒想過梁灣的心路歷程是如此曲折,他還以為自始至終她都對這些不相信呢。

  然而,梁灣依舊沒有給他開口的時間。

  她臉上的笑容已經逐漸從開始的甜蜜,到現在掛上了些許無奈,「但是我也知道,別說你的壽命達不到,即便你能千年不死,萬一我這邊復活的不是我呢。你看,就這樣……焦慮與欲望交替,自從和吳邪來到這古潼京後,每分每秒我都在考慮這些。既拋不下,又無解的莫名其妙的問題。」

  梁灣又停頓了一下,似乎是為了整理一下思路,「天曉得一千年後人類是否還在地球上呢,原本和我沒半點關係的時間節點,現在卻不得不去擔心那時候的事。張日山,我真的很喜歡你,是很喜歡很喜歡的那種喜歡。為了和你在一起,就算在要去一次那個見鬼的古潼京,我恐怕也會頭也不回地鑽進去。」

  一邊說,她一邊抬手。碰觸到張日山的臉頰的時候,她能感到對方的皮膚因為自己手指的冰涼而稍許顫慄的反映。梁灣覺得此事自己的頭腦非常慶倖,卻又有點兒無悲無喜的漠然。

  她從來都是陽光的人,是個追求愛情、享受愛情的人。然而到現在,居然能說如這麼悲觀的話。

  「我不怕死,至少我用盡一切力量尋求過機會了。我就怕事情越來越失控,我怕我的焦慮被無限放大後會壓垮我想和你在一起的欲望,你明白嗎?」

  張日山任由她的手覆蓋在自己臉頰上。感同身受這種話很難輕易說出口,但同樣是背負了特殊的命運,他覺得自己能夠理解梁灣此時矛盾的心。

  想及此,他總算又主動了一次。

  將梁灣一把攬入懷裡後,張日山只覺得其實她是如此嬌小,擁有弱小身軀及強大的毅力,說的恐怕就是如梁灣這樣性格的人。既然如此,很多事情該放下,就只有放下。

  不知為何,這個擁抱讓梁灣想到兩人的第一次相擁,也是出其不意地被他抱住,也是直直地撞入他的懷裡,就連心情上……都是一樣的甜蜜但更多的是複雜心緒。

  .

  整個店面裡悄無聲息,三更半夜的寂靜帶著些不真實感。

  如果室外不是天寒地凍,兩人應該會看到滿天星辰。

  .

  梁灣好好地回抱住張日山,卻將臉側過來,雖然盯著視線正前方正落入眼中的一個裝飾掛毯有點兒出神,但依舊開口道:「張日山,你必須答應我件事。」

  頭頂傳來的答應聲幾乎片刻不曾思考,「好。」

  梁灣嘴角翹了翹,順便吸了吸鼻子,「等我死了,你必須親手火化了我。我絕不要穿著什麼奇怪的玉俑重生。」

  「……好。」

  「我很想陪你很多很多年,一直陪你到最後,但我現在的狀態,恐怕只能先走一步。」

  「……」

  「所以,咱倆註定沒有可能來個三生三世之約,那就必須把這輩子活個盡興!」

  「好。」

  自己是下了多大的決心說出剛剛這些話呀,結果聽著張日山的回答,梁灣頓時不滿地掙開了他的環抱。

  「太沒誠意了吧!我這麼走心的說了這麼多,你就回我三個字,還是一模一樣的三個字!」

  張日山發現此時梁灣的眼眸一閃一閃的,恐怕是真的掛上了些怒火,但更多是埋怨和不滿。

  他忍不住笑了起來,重新把她按了回來。

  接著,梁灣就聽到頭頂上方傳來八個字:「等回順京,我就娶你。」


第五十五章

  55

  人的注意力一旦被轉移,先前糾結的很多問題自然就會慢慢淡出視野。

  梁灣從來都不想變成女強人,過往的經歷令她對「安定感」這三個字看得特別重。安全感是自己給自己,但安定感是需要別人配合的。

  無論張日山是多麼的古板、守舊,外加不懂得甜言蜜語,但就他簡簡單單一句話的承諾,其實已經直擊梁灣的要害。

  張日山是完全沒想到梁灣在聽完自己的「求婚」後,居然這麼一反常態:完全不再過問古潼京、九門、吳邪等一系列先前糾結的話題,甚至連她自己的身世,都表示出「只要沒人以此騷擾她,她知不知道真相也無所謂」的態度。

  對此轉變,他不知該喜該憂。

  梁灣也沒想到張日山根本想不到自己心態轉變的原因,她則是回了順京就安安穩穩休息了兩天,然後老老實實跑回醫院接受領導教育,外加保證新的一年會認認真真投入工作。

  稀裡糊塗地,居然轉眼也過了一周。

  期間張日山幾乎每日都來,無非也就是接她下班,順便吃飯、看電影。只不過氣氛確實略微不同,可她還挺享受這種「日常」的狀態。原因無非是經歷了大風大浪後才能領略平靜生活的美好之處。

  .

  週五,梁灣照例 15分鐘收到張日山的消息,說是已經在「老地方」等。她樂呵呵地哼著小調兒、高跟鞋踩著愉快的節奏走出醫院。

  刺骨冷風都吹不散她愉悅的心情。

  直到梁灣坐上了副駕,張日山確認了她好好系上了安全帶,這才一邊開火起步,一邊開口,「吳邪約我見面,我覺得你也一起聽聽吧。」

  梁灣現在的心情典型好得說什麼都沒問題,她一邊劃把手機找一部新上映的電影的評分,一邊心不在焉的「嗯」了一聲,以表示自己又在聽他說話。

  「他約今晚一起吃飯,我已經答應了。」

  「哦……」等回答完,她才反應過來居然是今晚,「現在?」

  對她這種表情已經司空見慣,張日山點點頭,假裝關心路面情況不方便轉頭看她,實際心裡已經覺得她臉上擺出的表情相當有趣。

  「說好看電影的……」嘀嘀咕咕了一句,梁灣卻也知道和吳邪的見面不能算沒事找事,於是自然不能太過反對。「他有說為什麼要找你麼?」

  「自從出發去古潼京開始,我們兩人就沒有真正再坐下來談過。有些事情,總要最後交代清楚。」

  梁灣敏銳的抓住了「最後」兩個字,她疑惑地看向張日山,「什麼意思?」

  就知道如果說到這個話題,她必定會追究著繼續問下去,張日山笑了笑,「說到底我接手九門事物是依照佛爺的囑託。但九門是九門,張家是張家,族長既然在,張家的事情自然輪不到我管。而九門……」說著,他不由得歎了口氣,「有些時候,時代過去了,不適合的也該趁著最適當的時期退出了。」

  「急流勇退」這種話梁灣會說,可涉及到這些問題,她知道張日山是做出了決定才會開口和自己談。雖說他們兩人的關係已經走到這一步,不過有些事情,她還是覺得不適合太多過問。

  .

  車子一路開進了新月飯店的停車場,等梁灣回過神來才發現,那次就會遇到的一襲黑裙的姑娘居然正等在包間門口。

  張日山沒想到尹南風居然在這裡等自己,不等她開口便問,「怎麼了?」

  尹南風搖搖頭。她知道在張日山的眼中,自己就是個黃毛丫頭。若不是自己姓尹,他恐怕都不會記住有自己這麼號人存在。其實她出現在這裡無非是想再看看梁灣這個人,而且她也有預感,張日山恐怕是有退隱之心了,索性就過來探探口風。

  她的那點兒小心思張日山自然能察覺,不過目前也不到和她說白的階段,況且新月飯店的歲末拍賣是樁大事,無論如何他都會等今年拍賣會舉行完畢再進行規劃。

  這轉瞬間兩人的心思都轉了幾圈,最後尹南風不過是眼神示意房間內,「吳老闆和花兒爺都來了,就在裡面。」說罷便準備離開,只是路過梁灣的時候又停頓了一下,補充了一句,「梁小姐想吃什麼就隨便點吧。」接著也不等對方有所表示就離開了。

  梁灣被說得不明所以,開著腦洞想到莫非張日山對外宣傳自己的形象是個吃貨?

  張日山倒是無奈的笑笑搖搖頭,尹南風肚子裡那點兒小九九他不用猜也能明白。她怕是擔心自己逐漸退隱後會繞道新月飯店,到那時候連做東道主的機會都沒有了,現在當然要顯得霸氣一些。

  說來說去都是小姑娘心思,他是不會放在心上的。

  梁灣管不著這些有的沒的,抬腳跟著張日山進了房間。原本還以為只有吳邪一個人,結果沒想到居然他身邊還坐了一位。一席西裝領帶穿得整整齊齊,做派感覺和吳邪是完全不同。她仔細搜索了一下記憶,應該是沒見過這位先生。忽然她又反應過來,剛剛那位尹小姐似乎說過「吳邪和花兒爺已經到了」,那這位就是「花兒爺」咯?

  不等他們開口,吳邪和解雨臣已經前後腳地站起身來。

  「張會長,梁小姐,快請坐。」解雨臣率先開口,他還特意對著梁灣自我介紹一番,「梁小姐你好,這是我的名片。」

  梁灣來不及吐槽,每次跟著張日山出來見人就剩收名片了,不過臉上還是露出客客氣氣的笑容。話說這位解先生可也真是為帥哥呀!她小小花癡了一下,不過正主就站在身邊,也不至於太誇張。

  名片做得非常精緻,上面抬頭寫的「寶盛文化資產投資管理公司」,看著就那麼高大上。

  張日山從背後攬了一下樑灣,示意她入座裡側。在場都是熟人,他也用不著客氣。那二位見這邊都已經落座,於是也跟著坐了回去。


第五十六章

  56

  要真說起來,梁灣都能把自己算做半個「苦主」了,所以真坐下來後也算不上局促或緊張,反倒生出了種等著吳邪彙報工作的錯覺。

  反正是新月飯店的包間,又有張日山和解雨臣兩大金主在,茶水菜單之類的自然用不著他們操心。於是梁灣剛剛捧起熱茶想要喝一口,那邊張日山已經開口了。

  「族長沒有一起來?」

  聞言,吳邪擺擺手,「寒冬臘月的想往長白山裡鑽的人也就他一個,隨便他。」

  張日山居然還很認真地點了點頭,「曹奕後來又回來了,和沒事人一樣。」

  「是您這邊繼續盯著他,還是我這邊接手?」吳邪問。

  「沒事,我這邊看著點兒就好。」張日山一手扶著杯子,一手輕輕摩挲著杯口,「不過他那邊應該出不了什麼問題。」

  聽他這麼說,連解雨臣的眼神中都浮現了些許不解。

  張日山卻說得異常篤定,「像我們這樣的人都有種自己的使命感,一旦要做的事情完成了,也就不具有威脅了。當然,該盯的還是要盯。」

  梁灣沒忍住低聲說了一句:「你怎麼把自己和他說成一類人了……」

  被這麼說,張日山倒是無所謂的笑了笑。

  吳邪想了一下,也表示支持,「張會長想的沒錯。無論如何該做的防備要做起來,但用不著草木皆兵的。」

  雖然諷刺,但也是現實。

  張日山的目光在他們兩人身上轉了一圈,看他們的樣子就是想到自己接下來的計畫,這會兒坐在那邊不主動開口,不過就是等自己把話題挑明而已。

  「我也不兜著圈子說話了,想必你們也猜出來我有意隱退的想法。」

  吳邪若有似無地點點頭,解雨臣則是眼觀鼻、鼻觀心,不出意外的都是不露意外之情地靜靜等他把話說完。

  「佛爺當年留下的東西有三樣:九門、古潼京和那尊大佛。」張日山說話的語速一向不快,一字一句的樣子透著從容淡定,「九門協會重組完成,我不可能照看他們一輩子,小花兒你接手我放心;古潼京已經沉沒,若是誰有心思想把它重新整理出來……恐怕會驚動各方勢力,目前不會有人敢做這事;至於那尊大佛,陳家註定會漸漸沒落,我答應霍家的小丫頭讓她去過了古潼京,她自然會好好遵守諾言,守好這尊佛。況且,古潼沙海圖也不在佛身之中,那尊佛不過也就是留個念想罷了。」

  他一口氣說了這麼多沒帶停頓,想必是早就考慮好。說罷,停頓了片刻,接著他繼續補充。

  「其實霍家換個當家人也不錯,這樣你也比較容易上手。」邊說,他的眼神一邊落在解雨臣身上。

  只見解雨臣確實伴隨著他的話點了點頭,同時應答的聲音是畢恭畢敬,「是。」

  在場的人有一句話始終不願,也不捨得說出來:張大佛爺開創的九門,已經隨著大時代的變遷而不合時宜了,如果由張日山這位「舊人」繼續坐鎮,無論如何痛下決心都很難有根本轉變。只有他帶頭離開,老一代的人才能真正放手。如此一來,解雨臣才能真正大展身手一番。

  至於吳邪……張日山對他不會有任何要求,因為和他在一起的張起靈才是張家真正的族長。振臂一呼的事情,始終是要他完成的。

  梁灣聽了這些話,忽然也跟著感慨起來。

  說起來,經歷了漫長歲月的張日山的心態不是在場任何人能夠換位理解的,只不過她自信自己能聽出他話中的情緒。

  她低下頭,摸了摸鼻子,希望把空氣中蔓延開來的微妙的傷感氣息沖散開。在古潼京之中,梁灣就已經下了決心,與其「各自安好到白頭,只是天各一方」,還不如好好一起不問將來。張日山的身世註定會讓他經歷眼看著自己經歷衰老,同時自己死後,他要不得不面對孤單一人。可是她不敢和張日山訣別分手,因為她肯定自己後悔……

  既然這麼大的決心都下了,那她當然希望張日山能放下現在纏住他的那些是是非非。抽身退位,倒是撞上樑灣的最大心願了!

  解雨臣見張日山要說的已經交代出來,他的態度明確了希望自己接班的意圖,於是也不推諉,「會長,那先前談的那樁生意呢?」

  「汪家人不笨,即便原本想要推進的買賣,出了古潼京這一炸,也足夠他們消停一陣子。」張日山臉上的表情一派輕鬆,「我會在新月飯店歲末拍賣結束後正式召集協會人士表明退隱的決定,只是穹祺的職務很難說同時卸下來。公司內部的安排我會做好,和寶盛的合作也不會產生斷鏈。生意上的事情就在生意場上決斷,我們既然已經知道他們是汪家人給下的套,總不至於莽撞的往上撞。」

  「是,還是先整理內部才是關鍵。」

  「不錯。」

  吳邪在一邊聽著,同時給張日山的茶杯裡續了些水。他知道自己一直在張會長的默認下游離在九門協會之外,所以他也有自覺在他們討論協會的事情的時候不亂插嘴。

  然而,張日山並不會讓他坐冷板凳,「吳邪,古潼京一事結束之後,你這邊也沒什麼需要我説明的事情了。」

  「張會長哪裡話,我怎麼說都是晚輩,而吳家永遠都在九門之中。」

  聽吳邪倒是開始客套了,張日山沒忍住臉上的笑容又燦爛了幾分,「行了,賣乖的話不用和我說,等我退了之後也沒能力幫你什麼了。你也轉告族長,未來路漫漫,還請謹慎。」

  吳邪也繃不住笑了起來,「張會長現在是徹底身心放鬆了吧,聽尹老闆說,二位好事將近了?」

  原本埋著頭偷偷玩兒手機的梁灣忽然被點名,抬起頭來才發現那三人的實現竟然都落在機身上,於是尷尬地笑笑,同時還不忘在桌下踢了張日山一腳,「呵呵……算是吧。」

  想來她聽這邊的談話也無聊死了,張日山腿上吃了一腳,也實在無奈,「這事要辦,不過等我這邊退下來後再好好規劃,不急。」

  房間外的服務生們就仿佛踩著點兒一般,這話題剛剛轉出來,緊接著菜就一道道被端上來。

  末了,尹南風又推門進來了。

  吳邪因為曾經砸過新月飯店,所以心裡多少有點兒愧疚。尹南風要不是礙于張日山和解雨臣,恐怕也不會給他好臉色。

  她親自拿了一個精緻的紅底鑲金的信封遞到了梁灣面前,「梁小姐,新月飯店的歲末拍賣,歡迎光臨。」

  對方這麼正式,梁灣也趕緊客客氣氣地雙手接了過來,心想自己果然不適應這陣仗啊……


第五十七章

  57

  還好晚餐沒有耽誤太多時間,梁灣急匆匆催著張日山快點兒開車回家後直接點開了電視機,到這會兒他才發現,原來最後那點兒時間她坐立不安的居然就只是為了看最近在追的偶像劇的大結局。

  對於「電視劇」本身從來沒半點興趣的張日山,始終對梁灣喜歡看偶像劇這個現象表示不能解釋,當然喜歡對著帥哥花癡這一點倒是和很多劇中女主角特別神似。

  只不過捧著一杯熱水剛剛開始看了半集,梁灣腦子裡突然一閃而過一件重要的事情,「哎呀,我忽然想起來了,我養父母還不知道有你這麼個人呢。」

  這主要因為他們二老目前都不在順京,張日山這邊也不存在父母長輩的關係,一來二去的,「告知家長」這個重要環節就被莫名其妙地跳過了。

  聳了聳肩,張日山連眉頭都不帶皺一下,「沒事,等我這邊的事務交接完成,身份單純一點兒再去拜會二老比較好。」

  聽了這話,梁灣點了點頭。

  她停下來看了五分鐘的劇,又忍不住側過身去,「你……就這麼卸任,沒問題嗎?」

  「能有什麼問題?」張日山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反問。

  梁灣將手上的杯子放回桌面,「自古潼京回來之後,我心裡有問題,卻也憋著沒多問。」

  「問吧。」張日山一笑,「話說到這份上,我要是不回答你的問題,你不是更難受。」

  「古潼京……這件事就算結束了嗎?」

  「只針對這件事,完結了。只不過但凡張家和汪家還有人,有些恩怨就不可能畫上終點。」

  「可為什麼我總覺得整件事有點兒戛然而止樣子?」

  張日山聽她說了這話先是愣了一下,隨後才舒了口氣,「想不到,你觀察力真的很敏銳。」

  梁灣一挑眉,「怎麼,你還真藏著陰謀?」說罷,她倒先覺得自己這話說得不太好聽,但看張日山面色如常,便放棄更改。

  「本來這次去古潼京,族長也是要一起的。但臨行前他決定獨自回長白山本家,先行用你的血樣到張家禁地裡測試一下。」

  「什麼意思?」

  「吳邪雖然沒說,但我估計他們原本的打算實在古潼京一程結束之後,還會找理由帶你上一趟長白山。」

  聽了這話,梁灣仿佛已經感受到寒冬臘月中雪山上迎面而來的風雪,不禁全身一抖。她帶著不滿的語氣,嘟著嘴抱怨道,「為什麼要去那裡呀……」

  「因為你是活人,且你身世存異,血液也特殊。」說罷,張日山下意識地揉了揉太陽穴,似乎是內心糾結了一下,接著繼續補充道:「這兩個家族都需要旗幟,也都需要被一段新的『神話』來啟動。無論故事再荒誕,也總比沒有好。」

  梁灣聽這話說得感覺怪怪的,似乎總有種自己要被祭獻的錯覺。

  「只不過還好,最後吳邪他們還是放棄了這一行動,不然……恐怕我就不得不和他們翻臉了。」

  她一邊聽,一邊順勢靠上了張日山的肩膀。

  「我現在一點兒都不想去東北。」

  張日山笑著拍拍她肩膀,「沒事,現在不用去了。」

  「那他們為什麼放棄了?」

  張日山搖搖頭,「不確定。或許是時機不成熟,或許是不願節外生枝……說不準。只是他們既然不提,我自然不會追問。」

  梁灣聽到這裡,語氣透著認真詢問:「你實話告訴我,你和你們族長到底是不是站同一邊?」

  張日山失笑地想著不愧是梁灣問的問題,每個都是直指根本,「總體而言我們肯定是同樣立場。」

  「你可以直接跳到但是。」

  「但是……他需要考慮的是整個張家族人的未來,而我的責任是追隨佛爺。全族的事不需要我說太多,不然那叫僭越。組長的決定我會儘量配合,可若是涉及到核心問題,我卻也不好說了。」

  張日山沒說出來的,是還好長白山之行算是作廢了。不然屆時一旦發生衝突,總不能真鬧到和族長撕破臉的地步。然而,他也很確定,如果梁灣的性命能為張家指條路,張起靈也不會有什麼猶豫。事情沒有發展到那一步,真是萬幸!

  梁灣似乎也習慣了張日山每次總愛說半句話的毛病。說到底她現在的心態特別好,烏煙瘴氣的事情根本懶得管,過好眼前的日子才是最重要的。

  「那你的公司呢?看你的名片印得金光閃閃的,就這麼退出了沒問題嗎?」

  「我的年齡和外貌是個問題,即便沒有此次古潼京之行,對外的場合我也到了該逐漸淡出的時候。雖然九門有著一些勢力,但時代不同了,我總要有所顧忌。」

  「哼,沒事兒,我做醫生工資高,以後我養你。」

  這回,張日山是真沒忍住,笑場了。

  在梁灣心裡,她只想把這兩個多月的經歷當做一場夢。

  如夢之後,光怪陸離、驚險刺激。

  離夢之後,重歸生活、平淡如水。

  唯一不同的,不過就是身邊多了個人罷了。

  直到剛剛,張日山的口中說出那些恩恩怨怨,她仍舊覺得自己是懷抱著看旁觀者的心態。雖然有那麼短短一段故事,自己不得不參與了,但她很清楚那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

  身世、血脈、過往……逃不掉的甩不開的就讓它們在那。

  梁灣自信的笑笑,發覺也不過如此。

  她一把抱住張日山的胳臂,「我到時候要好好包點兒喜糖送給領導們,這樣讓他們千萬別盯著我之前自說自話的請假而不批給我時間度蜜月呀!」

  梁灣的腦子又開始了跳躍性的聯想,張日山心裡覺得好笑,動作上卻根本點頭表示瞭解和支持。

  歡笑中電視中傳來電視劇結尾曲的歌聲。在那之前,男女主人公有情人終成眷屬的畫面也好好地映入了他們二人的眼中。

  及已完結,便是時候翻開新的篇章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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