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歌德慕沙姆
1795年，12月的一天，肯特郡，歌德慕沙姆莊園。
愛德華·奧斯丁住在莊園主屋最好的房間，每天早上陽光透過窗戶照到房間裡。
他已經有了兩個孩子，上個月，他的妻子又生下了一個男孩。
新生兒是個軟趴趴紅彤彤的小傢伙，一腦門皺紋。
愛麗絲·奧斯丁覺得剛出生的小奶娃是世界上最可怕的動物了，光知道哭，既不好玩，又不漂亮，真不知道為什麼大人們都很喜歡小娃娃。
媽媽和兩個姐姐、嫂子伊莉莎白，圍著繈褓裡的小娃娃，說著一些她一點都不想聽的養育孩子的先進性經驗。愛麗絲對此一點興趣也沒有，趁著沒人留意她，偷偷溜走了。
走廊上有一些僕人，對主人的小妹妹都非常溫柔。愛麗絲從一個女僕端著的盤子裡拿了一塊奶油蛋糕，一邊吃著蛋糕，一邊走向書房。歌德慕沙姆莊園的書房有很多藏書，簡每次來，都要從書房借幾本書回家看，她也準備找幾本書拿回家看。
書房裡有兩個年輕男人：她的哥哥們，愛德華和亨利。
亨利正手忙腳亂的往懷裡揣著什麼，一見是小妹妹，松了一口氣，「愛麗絲，你怎麼沒跟媽媽在一起？」亨利24歲半，愛德華也才27歲，都是青春正好的男人。
愛麗絲出生的時候，愛德華已經不在家了，亨利也去了牛津大學聖約翰學院上學，他倆跟這個過於年幼的妹妹都不算親近。
「媽媽在看小寶貝。」愛麗絲懷疑的看著亨利：他往懷裡揣的東西，到底是什麼？她還是個孩子嘛，孩子是說什麼都可以的，於是她問：「你剛才藏的是什麼？」
亨利有點窘，糊弄她，「那是我們大人之間的事兒。」
「等下我去告訴爸爸，說你跟——你跟愛德華偷偷摸摸的不知道在幹什麼。」
愛德華在一旁的書桌上摸來摸去，不知道在找什麼。
亨利過去把她抱起來，「你別告訴爸爸，我給你幾個硬幣，你拿去玩。」從外套口袋摸出來兩個硬幣放在她小手裡，是兩枚1先令。
愛麗絲毫不猶豫的握住小拳頭，保護好自己的小小財產。另一隻手伸開，「拿出來我看看。」
愛德華在一邊「噗嗤」一下笑了，「噢，亨利！我們的小妹妹可不好打發。」
他從亨利懷中抱走愛麗絲，隨手拿出一枚1英鎊的硬幣，舉在她面前，「瞧，這是1英鎊。」
「我還沒見過1英鎊長什麼樣子呢！」愛麗絲驚歎，伸出空著的那只小手就想拿。
愛德華把硬幣拿遠一點，「我可以給你1英鎊，但你不許告訴奧斯丁先生，我和亨利剛才偷偷摸摸做的事情。」
「沒問題。」愛麗絲眼睛盯著那枚幾乎沒有磨損的硬幣。
愛德華忍著笑，將1英鎊放進她手裡，「好了，讓女僕帶你去找奧斯丁太太，好嗎？」
愛麗絲手握1英鎊鉅款，也沒什麼不能答應的，便點點頭。
愛德華便將她抱到走廊上，叫了一個女僕帶她去找奧斯丁太太。
這是她和兩個哥哥之間的秘密，就連父母都不知道，她已經是個身家5鎊多的「有錢」的小姑娘了。
*
在愛麗絲有限的見識裡，歌德慕沙姆莊園非常非常大，在肯特郡，距離奧斯丁家所在的斯蒂文頓很遠，坐馬車得要整整2天。愛德華12歲就搬到這兒來住，莊園的主人奈特先生是奧斯丁家的一個表親，他們沒有孩子，很喜歡愛德華，於是想要過繼他。
愛麗絲到現在都發不好歌德慕沙姆的正確發音，只好簡短的稱之為「哥姆」。
漢普郡的斯蒂文頓是個小教區，就是一個小得不能再小的村莊，全村人口也就200多人。喬治·奧斯丁作為這麼小的一個教區的牧師，津貼不多，好在他還是附近的迪恩教區的牧師，兩個教區的收入加在一起，夠他養活8個——不對，是9個——9個孩子。
這個家庭最小的男孩子是今年16歲的查理斯，最小的女孩子是今年6歲的愛麗絲。由於愛麗絲出生時，媽媽卡珊多拉已經50歲高齡，爸爸喬治58歲，媽媽就總覺得這是一件不太好意思的事情——這個時代的大部分中年女性年過40歲就開始步入更年期，再有個老來子就感覺到，嗯……
媽媽有時候會假裝愛麗絲不存在，爸爸倒很喜歡這個最小的孩子，會偷偷塞給她幾個便士，哥哥姐姐們偶爾也會給她1便士到20便士或1先令不等的硬幣，數目視他們當時手裡有沒有錢，以及心情好不好。
奧斯丁家所有人都知道，愛麗絲是個小財迷，致力提高自己的私房錢的數量，但還沒人知道她到底有多少錢。愛麗絲因為沒有機會自己花錢，也不知道5鎊到底是什麼層次的購買力。
奧斯丁夫婦和三個女兒、一個兒子在歌德慕沙姆莊園住了兩周，這才乘坐印有奈特家家徽的駟馬馬車，返回漢普郡斯蒂文頓。
今年冬天還不錯，不算太冷。但在整個英國包括愛爾蘭的年景來說，就不怎麼樣了。去年開始的農作物歉收，直接導致物價上漲，以及很多食物從餐桌上消失，奧斯丁家現在居然也到了不得不拿馬鈴薯取代一半主食的時候。
愛麗絲懷念以前的那些食物，她還沒吃過幾年好吃的，就得面對馬鈴薯這種高澱粉高熱量的食物，尤其是現在還沒有什麼相應的好吃的馬鈴薯食譜，廚娘總是將馬鈴薯整個兒燉得爛爛的。
之後又發展出馬鈴薯燉肉之類的菜，不過，馬鈴薯再怎麼做出花來，它還是個馬鈴薯，吃多了就很煩。愛麗絲這時候就特別想去那些有錢的鄰居家做客，這樣總能吃到一些好吃的菜。
但這是普通人家，像奈特家這樣的土地貴族的餐桌上，食材還算是很豐富的，愛麗絲大概一年能來兩次歌德慕沙姆，每次來，總能帶回家一些食物。奈特先生去年過世，愛德華現在是歌德慕沙姆莊園的主人了，送點食物給小妹妹吃，這不算個事。
愛麗絲的觀念很簡單：吃飽吃好，有點小錢，至於其他，到時候再說。
*
剛滿20歲的簡·奧斯丁有很多個人自由，她差不多每週都要去鄰居家拜訪，比如住在附近阿什教區的勒弗羅伊太太，或是租了一間小別墅的表姐伊麗莎·福伊德伯爵夫人。
媽媽對於簡經常外出沒什麼意見，簡可以在外面吃過晚飯才回家，勒弗羅伊太太和伊麗莎表姐都會派他們的僕人趕著馬車送她回來，安全問題在漢普郡的小鄉村根本不用擔心。
愛麗絲也想跟著這個日後會給奧斯丁家族帶來巨大聲譽的小姐姐一塊兒去拜訪鄰居，但簡總是嫌棄她太小，不樂意帶她。
愛麗絲超鬱悶的。她年齡太小，根本不可能一個人出門，媽媽要求她出門的時候必須有父母或者是哥哥姐姐帶著，但這就意味著大部分時候她得窩在家裡——簡嫌棄她小；亨利最近鬼鬼祟祟，也常往表姐家跑；大姐卡珊多拉作為已經訂婚的女孩，大部分時間留在家裡幫媽媽做家務。
從今年1月份開始，她就跟著喬治牧師開始上課。喬治為了貼補家用，在牧師工作之外，開了個類似私塾的私人教室，斯蒂文頓和附近的一些鄉紳家庭把他們的男孩送到這兒來上課。這份教師的職業帶給奧斯丁家一年80鎊到100鎊的收入，相當不錯。
奧斯丁家這樣的專屬職業家庭，處在農民階層與土地貴族之間，更接近鄉紳階層，但又不是普通的鄉紳階層。喬治·奧斯丁出自一個古老的英格蘭大商人家族，他的父親是這個大家族的一個分支，但父母過世後，喬治和姐姐就不得不寄居到有錢的親戚家。表姐伊麗莎就是姑姑費麗達菲亞的女兒。
媽媽卡珊多拉也出身一個大家族的旁系。
大家族的問題就是親戚太多，散佈在英格蘭各地。好處就是親戚們會邀請她們去做客，奧斯丁家的兩個大女兒都去過很多親戚家，有時候一整年都在各個親戚家走動，直到冬天，耶誕節前才回家。
快到耶誕節了。
這個季節也是鄉村群眾用來交際的時候，一些鄉紳會在他們的鄉間別墅開舞會什麼的，還有倫敦來的時髦男女，多半都是因為拜訪親戚。大姐說到舞會，總是眉飛色舞。這個愛麗絲可以理解，女孩子嘛，哪有不喜歡新裙子、不喜歡跳舞的？
簡也很喜歡舞會，她可是個跳舞高手呢！
亨利就更別說了！在牛津大學上學的這幾年，他可是該學的不該學的都學了，在舞會上跟年輕姑娘們調情可是個好消遣，他那身牛津郡民兵團的中尉制服能讓他在年輕姑娘面前很受歡迎，尤其他可以算得上是奧斯丁家最漂亮的男孩。
對了，聽說，亨利跟阿什教區那個勒弗羅伊太太的夫家侄子，湯姆·勒弗羅伊，算得上是不錯的朋友呢！
作者有話要說：
*非穿書。
*前期部分人物出自真實的簡·奧斯丁家庭，部分人物出自電影《成為簡 Becoming Ja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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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個參考書目及其他
《奧斯丁研究》
《簡·奧斯丁傳》
《簡·奧斯丁的世界》
《簡·奧斯丁百科全書》
《歐洲風化史》
《惡魔花園：禁忌食物的故事》
《香料傳奇：一部由誘惑衍生的歷史》
《香料之書》
《疾病改變歷史》
《從黎明到衰落》
《歐羅巴的浪漫時代》
《劍橋歐洲經濟史》
《分化與整合：1688-1783年間的英國社會結構》
《小說在18世紀的英國》
《19世紀英國小說史》
《英國18世紀文學史》
《英國19世紀文學史》
《英國浪漫主義文學》
《英國文學的偉大傳統》
《浪漫主義與現實主義：對英國資產階級文學的研究》
《唐頓莊園Downton Abbey》英劇
《高斯福莊園Gosford Park》電影
《成為簡 Becoming Jane》電影
《奧斯丁的抉擇 Miss Austen Regrets》電視傳記
《真實的簡·奧斯丁 The Real Jane Austen》紀錄片
第2章 斯蒂文頓
愛麗絲·奧斯丁坐在窗臺上，小小的窗臺剛好能坐下小小的她。
玻璃窗。
白漆斑駁的木制窗棱。
單層的亞麻窗簾。
大小正合適的手工坐墊，裡面絮著溫暖舒適的棉花，但表布是比較粗糙的棉麻混紡，原因是媽媽覺得坐墊用不著細棉布，細棉布應該拿來做舒適的睡裙和內衣。
家裡經濟不算拮据，媽媽每年都會買成匹的彩色細棉布給兩個姐姐卡珊多拉與簡做家居裙和舞會裙，還差半個月才年滿6歲的愛麗絲大部分時候只能穿姐姐們小時候的裙子，或者用姐姐們少女時期的舊裙子改的小裙子，原因當然是因為小孩子一年一個樣，一件衣服頂多只能穿兩季就沒法穿了。
今天亨利和簡又不在家，他倆感情最好，都有點小小的叛逆不羈。兩個同名的女人也沒空照顧愛麗絲，就由著她一直待在窗臺上。
昨天她被1英鎊晃花了眼，忘了本來去書房是想找幾本書的，好在簡沒有忘了這事，除了給她自己借了幾本書之外，也給愛麗絲帶了兩本書回來。
歌德慕沙姆莊園沒有適合6歲女孩看的書，簡給她挑了兩本哥特冒險小說，此時她就拿了其中一本，但實在也並沒有很認真的在看。
18世紀末的英語跟21世紀的英語是有些不同的，喬治牧師是個好教師，但她也不能顯得過於聰穎了，奧斯丁家所有的孩子都是喬治牧師教育長大的，簡和查理斯小時候還有哥哥們能夠教導他們，等到愛麗絲出生後，家裡就只有爸爸能教育她了。
在「低調做人」和「出名要趁早」之間做了艱難的選擇題後，愛麗絲選擇了前者。這個時代做神童會很累，做女神童可能更累，畢竟這個年代女子地位真心低下，女性沒有財產權，也約等於沒有人身權，結婚前是屬於父親和兄弟的，結婚後是屬於丈夫的，結婚後丈夫可以合法支配你的所有錢財，女性就連寫書出版，大部分時候都無法署上自己的真實姓名，簽署合同也不能用自己的真實身份，必須由父兄或丈夫等代為簽署。
而由於避孕手段的匱乏，女性結婚之後就會進入不停生孩子的迴圈中，媽媽卡珊多拉25歲結婚，到40歲就生了8個孩子，第9個孩子屬於意外；還有愛德華的妻子伊莉莎白，18歲結婚，今年才22歲，就已經是3個孩子的媽媽了。
貴族女性也無法避免成為生育機器的命運，比如1793年剛被巴黎人民送上斷頭臺的瑪麗·安托瓦內特王后，她的母親可是奧地利女皇瑪麗婭·特蕾莎，特蕾莎女皇生了15個孩子！
這在愛麗絲看來，是極其可怕的事情。
但還好，她還有差不多15年來考慮結婚的事情，所以，現在就開始煩惱是沒必要的。
奧斯丁家現在經濟負擔不重，家裡有6個男孩子，除了二哥喬治之外，都有收入；卡珊多拉訂婚了，在家等著未婚夫回來就結婚；簡也到了待嫁的年齡，所以父母都不攔阻她去拜訪鄰居，畢竟總待在斯蒂文頓這個小村莊裡可遇不到什麼合適的年輕男性；愛麗絲還小，花費很少。
二哥喬治跟爸爸同名，據說是3歲的時候發高燒燒壞腦子，也失去了聽力，不住在家裡，常年住在一個村婦家裡，村婦收取費用，將喬治照顧的很好。不是說媽媽不願意照顧他，只是當時家裡孩子一個接一個的出生，她根本忙不過來。
喬治哥哥現在29歲，智力大概相當於5歲兒童，村婦將他養育的很好，長得人高馬大的。他白天大部分時間會過來，愛麗絲有時候會跟他一起玩，喬治很有耐心，知道她是他的小妹妹，很願意帶她玩，也願意趴在地下給她當馬騎，不過這個遊戲也不太好玩，玩了幾次後就放棄了。
因為要過耶誕節了，喬治牧師的私人教室從11月中期就停課了，不上課又不用作家務的愛麗絲挺無聊的。家裡藏書不少，有一部分是宗教方面的書，聖經，不用說的每個房間都有，就連女僕的口袋裡也放著一本，愛麗絲的「啟蒙讀物」就是聖經。還有一些其他的宗教方面書和論文。另外一半是各類書籍，甚至還有一些偏色情的小說。
愛麗絲夏天的時候特別迷戀「驅魔」的記錄，後來喬治牧師專門跟她說了這方面的事兒，說自從中世紀獵殺女巫的風潮之後，英格蘭就幾乎沒聽說過什麼驅魔的案例，問她是在哪裡聽到的，愛麗絲恍然她可能是被後世的電影電視忽悠了，瞎扯了個藉口，說是在勒弗羅伊太太家，聽露西說的，露西是勒弗羅伊太太的小女兒，今年15歲。
喬治牧師當然不可能去找勒弗羅伊太太或是露西驗證這事的真偽，於是就輕輕放過她，要她以後不要在外面聽別人說這些奇聞異事。
愛麗絲很快就對宗教失去了興趣。
現在她看一些文學著作，莎士比亞這種必備書籍當然早早就看過了，還有近代的一些名家名篇，詩歌散文。解決了單詞量的問題之後，她閱讀的速度快到驚人，但她很謹慎，家裡沒人知道她閱讀速度很快。
花了半個下午看完一本哥特小說，愛麗絲離開了窗臺，到廚房找了幾塊燕麥餅乾墊墊肚子，在院子裡跟喬治哥哥拿樹枝趕得一窩雞到處亂竄，惹得媽媽跑出來叫他倆住手。喬治哥哥趕快抱起她就跑。
「快跑！媽媽要揍人了！」愛麗絲大呼小叫，也不管喬治哥哥根本聽不見。
*
沒到晚飯時間，亨利和簡就回來了。
愛麗絲奇怪的問：「怎麼今天勒弗羅伊太太沒留你們吃飯嗎？」
簡氣鼓鼓的瞪了她一眼。
愛麗絲翻了個白眼，去看亨利。亨利對她做了一個鬼臉，小聲說：「簡生氣了。」
簡看起來很生氣，「別說這個！」氣衝衝的上樓回了自己房間。
「誰惹她了？」愛麗絲瞪大眼睛，「她可很少這麼生氣呢。」
「都怪湯姆。」
「哪個湯姆？」
「勒弗羅伊太太的侄子，確切的說，是勒弗羅伊先生的侄子。」
「噢，我知道，你提過的，你的『朋友』。」她故意重重的說「朋友」這個詞。
亨利賊溜溜的笑，「他得罪了簡，真是個冒失的傢伙！」
「他不是在倫敦學習嗎？怎麼去了阿什？」
「他放假了。」亨利不在意的揮了揮手，「簡心情不好，你就別去惹她，你乖一點。過幾天湯姆會到家裡來拜訪，我告訴他了，誰他都可以應付過去，只有我的小妹妹不許他隨便應付。我要他好好想想一個6歲的小姑娘會喜歡什麼禮物。」
亨利得意洋洋，「這下子看他要怎麼辦！」
愛麗絲一點也不關心這兩個好友之間在玩什麼，「不用費勁想了，給我錢，1鎊就行。」
亨利簡直要捶地。他伸手捏了捏她臉蛋，「你說說你這麼個小東西，怎麼現在就知道金錢的魔力了？！」
愛麗絲躲開哥哥的魔爪，「沒錢萬萬不能。」
*
等到愛麗絲見到湯姆·勒弗羅伊的時候，無端松了一口氣：確實算得上長得眉清目秀一表人才，不然的話，眼光很高的簡怎麼會喜歡他？
還有，真的不像詹姆斯·麥卡沃伊，她總算不是穿到了電影裡，也是呢，電影裡他倆認識的時候好像是夏天——或者是春天？總之，不是冬天。
年輕男子笑容滿面，甜言蜜語的誇讚了一番愛麗絲，誇她是他見過的最可愛最漂亮的小姑娘。
愛麗絲就不明白了，明明這傢伙學的是法律，嘴皮子應該是很溜的，也很會說話，怎麼居然跟簡第一次見面就鬧得不愉快？就沖這糟糕的第一印象，後來簡又是怎麼喜歡他的呢？或許就真的是看臉吧。
不過也許，簡因此才會對他印象深刻吧？
還有，他們到底會不會——計畫私奔呢？
私奔這種事情，對男女雙方家庭都是醜聞。在英格蘭的鄉村，沒有什麼八卦小報，人們的嘴巴就是gossips的傳播途徑，就是簡·奧斯丁這樣的文藝女青年也很愛好聽八卦。不久前，奧斯丁家還就迪恩教區的一件私奔未遂事件發表了各自的意見。
喬治牧師認為男方人品惡劣，一個正直的年輕男人就不應該做出誘拐女孩的事情；媽媽唾駡了男方的無恥之後，又說女孩太蠢，私奔不僅僅對她自己是傷害，對她的家人——父母、兄妹都會是恥辱；凱茜——也就是姐姐卡珊多拉——認為兩個人既然相愛，就要努力克服困難，說服雙方家長同意他們的戀情；簡出乎意料的比較天真，居然認為在一些前提下，私奔是值得同情的。
亨利則從年輕男性的角度來看，說男方是個懦夫，膽小鬼，不值得同情。
愛麗絲由於年齡太小了，沒有發表自己意見的地方。
但縱觀家裡人的態度，發現姐姐們都有點天真，尤其簡，可以說是完全符合一個涉世不深傻白甜鄉村女孩的人設。
作者有話要說：
*湯姆勒弗羅伊請自動帶入一美。當然寫的時候不能寫：這傢伙長得就跟一美一個樣。
*前幾天重看一遍《成為簡 Becoming Jane》，覺得一美還是有一種詭異的美，明明五官除了眼睛長得都不算精緻，但組合起來看著就很舒服。
第3章 驕傲與傲嬌
她琢磨著這不奇怪，簡的一切知識幾乎都是從書上得來的，她沒有到歷經世情的年齡，也沒有經歷過什麼挫折；凱茜也是單純的鄉村女孩，認識了同階層的一個老實善良的男人，順利訂婚，甜蜜待嫁，也對人心險惡毫無概念。
姐姐們相對天真，而在牛津大學混了好幾年的亨利就不能算是什麼天真的寶寶了，湯姆也不是。
愛麗絲聽了半天，湯姆大學念的是都柏林的聖三一學院，跟牛津大學相差半個英格蘭加一個海峽，倆人都在兩年前畢業，然後湯姆去了倫敦投奔他的舅舅，議員本傑明·朗格魯瓦，朗格魯瓦先生資助他在倫敦學習「大律師」的課程。
愛麗絲就問：「不是律師（Lawyer）嗎？」
「不是，那不一樣，Lawyer是統稱，但是有分別。」湯姆·勒弗羅伊簡明扼要的為她解釋了「大律師Barrister」與「執業律師Solicitor」的區別。
「噢，我明白了，」愛麗絲一邊聽著名詞解釋一邊歸納總結，「Solicitor更多是律師個人對客戶，客戶可以是個人，也可以是家族，也可以是——有實體的企業，比如紡織廠。Barrister更多的是政府事務，比如法律條文的修訂與解釋，法律研究，以後有機會成為大法官。」
湯姆有些吃驚她的理解幾乎完全正確，笑著點頭，「差不多就這樣。」
愛麗絲琢磨，這大概就是私人律師與地區檢察官的分別，大律師的就業方向是政府公務員，有名有利，當然要拿到執業執照相對會難一點；普通執業律師就只能有錢了。
湯姆·勒弗羅伊是個討人喜歡的傢伙，論起來他只比簡·奧斯丁小23天，這點差距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他在奧斯丁家的拜訪可以說是十分圓滿，除了簡之外，每個人對他都很滿意。
湯姆送給愛麗絲的禮物是一對做工精湛的玻璃小馬，小馬的眼睛是一對小小的海藍寶石。作為給一個6歲孩子的初次見面的禮物，其實是有點過於貴重的。愛麗絲琢磨著這是不是在委婉的向簡道歉？
奧斯丁家留了客人吃過午餐才走，午餐也是盡可能的體面，用上了歌德慕沙姆莊園帶回來的一些食材。湯姆可能沒想到斯蒂文頓鄉村牧師家庭還能有很不錯的食物，表示都是他很喜歡的食物，賓主盡歡。
但美中不足的是，簡推說頭疼，沒有下來吃飯。媽媽有點尷尬，悄悄讓愛麗絲盡可能的多跟客人說話——凱茜已經訂婚了，是不太好跟未婚陌生男子多說話的。只有年幼的小妹妹比較合適。
愛麗絲就問他，倫敦跟都柏林有什麼不同的地方嗎，喜歡倫敦嗎，還說，她太小了，都沒去過倫敦。
湯姆很自然的說：「我要在阿什留到1月底，亨利會跟我一起回倫敦，要是你的父母允許的話，你可以跟亨利一起。」
咦，這倒是個不錯的主意！愛麗絲眼眸發亮，先看著亨利。
亨利笑著點點頭，「只要媽媽捨得你出遠門的話，我可以帶上你。」
媽媽被這個突然的話題進程弄得有點不知所措，「你還太小了。」
「再過幾天，我就6歲了。簡第一次出遠門也就才7歲多，我又不比她那時候小很多。」
媽媽只好看著丈夫。
喬治牧師對湯姆提出的建議一開始也有點驚訝，但看到小女兒完全一副被打動的小模樣，又覺得也還是個不錯的建議啦。畢竟有亨利在，倫敦和牛津他們兩家都有親戚在，要愛麗絲住到親戚家就好了。
「我看可以，讓亨利送她去倫敦湯瑪斯家，到牛津的話，可以讓她在Lady安娜家暫住。」
愛麗絲不禁在心裡暗歎：家裡親戚多的好處真是數不清，走哪兒都能暫住。
於是這個問題就這麼愉快的做了安排了。
愛麗絲心裡高興，就更能發揮她話題小公主的能量了。交談麼，重要的是讓對方多說話，自己適當的引導話題，以及適時的來一句「然後呢」，就沒有聊不了的天。
湯姆便覺得，那天那個驕傲的女孩有個好玩有趣的小妹妹，這家人真的超有趣的。能養出亨利這麼有趣的男孩，又能養出愛麗絲這麼有趣的小女孩。
那天在言語上開罪了簡·奧斯丁，簡連晚餐都沒留下來吃，找了個藉口提前走了。他沒到吃晚餐的時候就後悔了：要說諷刺一個相貌可愛的文學女青年，實在是有點失於刻薄，就算他再怎麼瞧不起鄉下女孩，簡也要比他的堂妹露西好上十倍了。
要說叔叔家的這個小堂妹露西，15歲了，還沒有6歲的愛麗絲有趣，可見鄉下地方並不一定只有乏味的腦子空空如也的女孩，教育良好的父母也不一定能教養出淑女。他對叔叔和嬸嬸還是蠻尊重的，但堂妹露西就讓他恨不得遠遠躲開了。
吃過午餐後，喬治牧師、亨利、湯姆在一起玩了1個多小時的惠斯特牌。
愛麗絲上樓午睡，還沒到自己房間，就被簡拽走。
「那個傢伙還沒走嗎？！」簡有點凶巴巴的。
「誰？」愛麗絲故意問。
「那個湯姆。」
「噢，他跟爸爸和亨利在玩牌。」
簡急得直跺腳，「他什麼時候才——才會走？」
「該走的時候就走了。哦，對了，他送了我禮物，我覺得他可能是想送給你，向你道歉的。」愛麗絲從房間裡拿出裝有玻璃小馬的盒子，「瞧，漂亮吧？這肯定不止1鎊，等我去倫敦的時候，得去問問這個值多少錢。」
簡一指頭點在她腦門上，「小財迷！整天就知道錢！」
拿起玻璃小馬看了看，又放回去，「哼！他可傲氣了，才不會向我道歉。再說了，道歉的話，不親自對我道歉，我才不會原諒他！」
愛麗絲蓋上盒蓋，實在好奇死了，「他到底說你什麼了？你可都氣了好幾天了。」
簡避而不答，反而問她，「你要去倫敦？媽媽允許你出遠門嗎？」
「爸爸同意了，說我可以住在倫敦的湯瑪斯表哥家裡。湯姆一月底才回倫敦，亨利會帶上我，跟他一起走。」
簡又氣得跺腳，「怎麼？這個討厭的傢伙居然要留到1月底！那我就不能再去勒弗羅伊太太家了。」
愛麗絲覺得很奇怪，「他惹你不高興了，你就該多多出現在他面前：你瞧不起我，我偏偏沒事就在你面前晃來晃去，我就最喜歡看你看我不順眼，但又不得不看到我的小樣子，氣死你！」
簡一愣，接著哈哈大笑，「你說的對！愛麗絲，你真是我最可愛的小妹妹！」說著彎下腰，在她臉上「啪嘰」親了一口。
愛麗絲嘟囔：「好像你有很多妹妹一樣，你不就只有我這一個妹妹嗎？」
簡笑嘻嘻的從房間裡取了兩枚硬幣給她，「拿好了，我的小財迷妹妹。」
兩枚1先令的硬幣，愛麗絲高高興興的笑納了。
*
等愛麗絲午睡後起床下樓，湯姆、亨利、簡都不在家。
「凱茜，簡和亨利呢？」她打著呵欠，揉著眼睛，問正在熨衣服的凱茜。
這時候的熨斗就是一個帶木柄的鐵碗，裡面放上木炭，熨衣服的時候得小心，棉布很容易燙糊燙焦。
凱茜小心的挪開鐵熨斗，「他們去阿什了。」
說到去阿什，那就是去勒弗羅伊太太家了。
「簡沒說要去阿什，希望她記得給我帶幾本書回來。」由於她不能自己出門，通常不是跟簡一塊兒出門，就是要簡出門拜訪的時候，順便給自己帶點書回來看。
「她不會忘的。」
愛麗絲很三八的問：「她不是一直在生湯姆的氣嗎？怎麼，居然可以跟湯姆待在一輛馬車裡？他們還能安全到達阿什嗎？」
凱茜笑著揉了揉她頭髮，「你真是會亂說。來，我給你重新梳一下頭髮。」從圍裙口袋裡拿出一柄木梳，讓愛麗絲坐在桌邊的木凳上，仔細給她重新梳了頭髮，編了辮子。
「勒弗羅伊家什麼時候會舉辦舞會？」愛麗絲問。
「就這兩天吧，就快耶誕節了，耶誕節之前肯定要開一次舞會的。」
「我也想去。」
「你？你還沒有到可以參加舞會的年齡。再說，你要跟誰跳舞呢？」凱茜覺得好笑。
「我還沒有見過舞會是什麼樣子，我都6歲了！」
「你還有一個禮拜才到6歲。」
愛麗絲不滿的噘著嘴：年齡太小傷不起！幹什麼都不行。
奧斯丁家房子太小，沒有能開舞會的舞會廳，得要有錢住大房子的人家才有可能開辦舞會，在娛樂形式嚴重匱乏的18世紀末，舞會就是女性最重要的社交場合了。
嚴格來說，女孩子年滿16歲才有資格參加社交舞會，所以即使是露西·勒弗羅伊現在也只能圍觀，不能跳舞。愛麗絲算了一下，自己還有整整10年才能正式參加社交活動，這簡直漫長得可怕！
倒不是她有多麼想跳舞，只是，鄉村生活真的很無聊！
簡的小時候，是跟眾多哥哥弟弟們一起玩的，板球是英格蘭的國民運動，奧斯丁家的男孩子，除了喬治，個個都是板球好手，凱茜生性溫軟文靜，不愛玩板球，活潑的簡可是板球場上的常客，奧斯丁家的幾個孩子和喬治牧師的學生們在春夏季經常會組織板球比賽。
到了愛麗絲這兒，最小的哥哥查理斯也在3年前去了海軍學院上學，亨利又常年在牛津郡民兵團執勤，家裡可沒人教她打板球，無端就少了一項娛樂。
作者有話要說：
*港劇裡有律師與大律師的分別，但跟英國法律體系也還是稍有不同。
第4章 拉格朗日花園
吃過晚餐之後，亨利與簡回家了。
簡明顯心情好了很多，還有點得意洋洋。她給愛麗絲帶了兩本書回來，都是哥特冒險小說，不涉及談戀愛。
媽媽卡珊多拉與大姐凱茜晚上吃過飯就在檢查她們的舞會裙子，下午勒弗羅伊家送來了舞會的請柬，時間定在後天晚上。
漂亮裙子是女人的永恆話題之一，奧斯丁姐妹一年總要參加十幾次舞會，但沒法像有錢人家的女孩那樣，每次都有新的舞裙可以穿，大概是春天兩、三條，秋天兩、三條，數目視當年的棉布、綢緞和花邊的物價。這麼幾條裙子是不太夠穿的，但群眾的智慧是無限的。
現在，媽媽就在拆下裙子上的花邊，挑選合適的新花邊，以及挑選合適的裝飾物。比如前腰可以釘一個雙色的綢緞蝴蝶結，這會很俏皮，使人的注意力放在蝴蝶結上，而忘了這條裙子在之前的舞會上已經穿過了。
還有五哥法蘭西斯上次回家帶回來的一些小型珠寶。法蘭西斯今年21歲，12歲就去了海軍學院上學，現在是某艘海軍軍艦上的中尉軍官。今年年初，他的軍艦剛執行了護送卡洛琳公主來到英國的任務。卡洛琳公主是威爾士親王喬治的未婚妻，到達倫敦後很快就跟喬治王子舉行了婚禮。法蘭西斯因此得到了一筆賞賜，和公主贈送的一些小禮物。
他在春天短暫的回家一趟，將津貼和賞賜存放在父母這兒，小禮物則都送給了姐妹們，就連小妹妹愛麗絲也得到了一條精緻的珍珠項鍊。
愛麗絲不太清楚一個海軍軍官能有多少津貼，但從媽媽偶爾漏出來的話裡判斷，還是不少的，可能還有一些灰色收入。這筆錢喬治牧師會幫他存起來，以便將來可以有錢迎娶一位有嫁妝的淑女。
愛麗絲心想，你們為兒子考慮到了將來的婚姻，那是否考慮到了，沒有足夠的嫁妝，簡可能沒法順利結婚？
凱茜已經訂婚了，對方是個牧師，牧師麼，只要得到一個不錯的教區，養活妻子孩子是沒問題的，不用為她煩惱。
簡呢，很明顯的，具有一個鄉村女孩不應該有的學問，和過於活潑的性情，她可能不會像凱茜那樣，滿足于寧靜的鄉村牧師妻子的生活。
至於她自己，嗯，她壓根沒有考慮過自己的婚姻。還太早了，不是嗎？
法蘭西斯是個很活潑的年輕男子，很聰明，奧斯丁家的子女除了大哥詹姆斯、大姐凱茜稍嫌平庸之外，都是很聰明又活潑的孩子（喬治不聰明但也很活潑）。法蘭西斯的綽號叫「Fly」，聽上去就是個活潑得不得了的男孩。
在家的短短一周時間內，法蘭西斯跟這個他離開家之後才出生的小妹妹在一起待了很多時間，因為是春天回來的，帶她在斯蒂文頓周圍的田野上撒歡，教她法語，還跟她說了很多海上航行的事情，當然，都是挑那些有趣的事情說的。
媽媽和姐姐們在為舞會裙子縫製新花邊，愛麗絲問她能不能去，她可以跟露西待在一起。
媽媽不想讓她去，但簡說，她一個人待在家裡幹什麼呢？女僕晚上是要回家的，不住在奧斯丁家，家裡沒人，她會害怕的。以前要是全家都出門做客或是參加舞會，通常會讓愛麗絲到女僕家待幾個小時，等他們回來，再把她接回家。不過女僕家很沒意思，為了省錢又不可能一直給她點蠟燭，黑燈瞎火的，難道要她一直被迫旁聽女僕和她的丈夫啪啪啪？
她幾個月前貌似懵懂的對媽媽說了女僕家的奇怪聲音，這之後喬治牧師就不讓她晚上待在女僕家了。
凱茜也說，愛麗絲可以去跟露西在一起，她該有一些年齡合適的女伴。
簡馬上偷笑起來。
15歲的露西人小鬼大，這在平時的信件來往中，愛麗絲已經知道了。
就比如，亨利跟湯姆·勒弗羅伊是好朋友這件事情，還是露西最早寫信告訴她的。
露西的信裡三句不離湯姆堂哥，覺得他長得很漂亮，說話很有趣，風度翩翩，讓她心裡小鹿亂撞。當然實際上露西不會直接對愛麗絲說，我很喜歡湯姆，不過麼，字裡行間的意圖簡直要呼之欲出了。
大抵就是剛知道什麼是「戀愛」的小女生對年齡相仿的漂亮男青年的一種少女情懷，愛麗絲完全可以理解。
英格蘭沒有什麼「同姓不婚」的規矩，差輩分也無所謂，只要雙方願意，或者不願意也行，只要家世差不多就可以。
勒弗羅伊先生算不上大富大貴，但一年也能有800鎊左右的收入，在阿什教區就算是土財主了，愛麗絲聽媽媽說過一嘴，說露西要結婚的話，大概一年能有300鎊左右的年金，男方要是能有差不多的年金，400到600鎊，這對於年輕小夫妻來說，就能過的很寬綽了。
愛麗絲算了一下，這就是說，兩個人的年收入加起來有1000鎊，在小鎮和鄉村都能過的很不錯，但在倫敦的話，會比較拮据；但要是在倫敦有房產，1000鎊也能過的可以了，可以算是中產。
所以大概1000鎊是個分水嶺。
愛麗絲在琢磨，她要怎麼攢夠1000鎊。至於攢夠1000英鎊是為了什麼，她覺得吧，大概就能過的比較舒坦一點了。
媽媽前幾年從一個去世的娘家叔叔那兒得到了一筆不太多的遺產，這筆遺產是固定數目的金錢，具體多少，愛麗絲不知道，也沒打聽出來，這筆錢大概就是平分給3個女兒，在她們結婚的時候贈予她們。聽凱茜的意思，大概至少是200鎊。愛麗絲想，這個大概就是媽媽的嫁妝，有女兒就留給女兒，沒有女兒就會留給兒子。200鎊也不少了，是喬治牧師一年的收入。
新花邊縫製了一半，媽媽就叫女兒們去睡覺，剩下的工作明天再做。
*
第二天一早，亨利早早的就要出門。
愛麗絲叫住哥哥，要跟他一起去。
亨利有點為難，「我跟湯姆去拜訪福伊德伯爵夫人。」
愛麗絲瞪大眼睛，「伊麗莎是我的表姐，你們可以去，為什麼我不能去？」
完全沒毛病，亨利只得帶著愛麗絲一塊兒出門。
奧斯丁家有一輛廂式馬車，拉車的馬不拉車的時候需要下地，但現在是冬季，馬兒沒活幹，亨利就總乘馬車到處去，美其名曰這是鍛煉馬匹，不能讓它們長懶了。
他在家也是沒事做，媽媽也就隨便他到處亂躥，馬兒也能去別人家吃草料，家裡可以省一點草料。愛麗絲覺得媽媽可真是一位非常節儉的主婦了。
這也是被生活逼的，畢竟最多的時候，奧斯丁家需要同時養活8個孩子。
伊麗莎·福伊德伯爵夫人住在附近的拉格朗日花園。
她的母親是喬治牧師的姐姐，後來嫁給一個法國人，所以她是英法混血，半個英格蘭人。她嫁給了一位法國伯爵，不過那位可憐的福伊德伯爵是堅定的保皇黨，在這次轟轟烈烈的法國大革命中掉了腦袋。
伊麗莎早在丈夫被捕之前就回到了英國，當時她懷了孕，兒子黑斯汀斯·路易士·德·福伊德出生在倫敦，今年9歲，比愛麗絲大3歲。
伊麗莎很喜歡小表妹，覺得她聰明可愛。黑斯汀斯對這個過於年輕的姨媽也很喜愛，她每次來，他都願意帶她玩。
於是，伊麗莎跟亨利、湯姆相談甚歡，愛麗絲也跟黑斯汀斯玩的很高興。
黑斯汀斯會說很流利的法語，一心想要在小姨媽面前顯擺，非得教她。還會彈鋼琴，拉格朗日花園的客廳裡有一架很不錯的三角鋼琴，專門請了教師來教他。
「你該學會彈鋼琴，」9歲的小破孩用一種好為人師的語氣說：「上流社會的淑女都會彈鋼琴，這樣她們才會更優雅。」
愛麗絲並不想理會這種小破孩的理論，「我家沒錢買鋼琴，也沒錢請鋼琴教師。」其實家裡有一台立式鋼琴，不過有些年頭了，還是在凱茜很小的時候買的。
「你可以到我家來學，跟我一起學。我問過媽媽了，這不會多花很多錢。」黑斯汀斯則是壓根忘記了奧斯丁家有鋼琴。
「我還要跟爸爸上課的，上課比較重要。」
黑斯汀斯想了想，「媽媽明年可能會把我送到你家去學習，到時候我們就可以天天在一起了。」
這倒是很有可能的。喬治牧師的教學品質很好，伊麗莎也會放心讓舅舅來教育自己的孩子。
「爸爸上課可嚴厲了，你要是回答不出來提問，爸爸會打你的掌心。」她嚇唬黑斯汀斯。
男孩倒很有自信，「黑斯汀斯先生說我學的很不錯了，比那些11、2歲的孩子懂得還要多。對了，等過了耶誕節，你要跟媽媽和我，去黑斯汀斯先生家嗎？」
「黑斯汀斯先生住在哪裡？」
一旁的亨利·奧斯丁回答：「在格羅斯特郡，戴爾斯福特，就挨著牛津郡。你跟我去牛津郡的時候，我可以帶你過去拜訪黑斯汀斯先生。」
作者有話要說：
*不過Becoming Jane裡對奧斯丁家的經濟有點錯誤，奧斯丁家絕對算不上窮，別忘了，電影裡可都是說了，簡是常參加鄰居的舞會的，一個20歲的姑娘肯定不可能每次參加舞會都是同一條裙子，1795年的物價雖然我還沒查到，但當時珍妮紡織機已經出了，棉紡織品的價格開始下跌，簡和卡珊多拉一年做幾條家居裙子跳舞裙子肯定還是做得起的。
*喬治牧師那些年的年收入是200鎊，包括教區收入和教師收入，1750年前後，840英鎊大約相當於2005年的10萬英鎊，200鎊相當於現在2萬多鎊，鄉村養雞養豬種菜自給自足，200鎊能過的很舒適了。當時家裡男孩子除了喬治全都有工作，只需要養一個兒子兩個女兒，怎麼能算的上窮？
第5章 格萊謝姆莊園
伊麗莎便問：「你要帶她去牛津？」
「對，媽媽同意了。她還從來沒出過遠門呢。」
「那好啊，我們過了新年就會去戴爾斯福特，要在周圍拜訪一些親戚，大概能待到3月初回來。」她優雅的微笑著。
「黑斯汀斯先生？」湯姆·勒弗羅伊不解的問。
「沃倫·黑斯汀斯，我的教父。我的父親在東印度公司的時候認識了他。」伊麗莎回答。她用教父的姓來給她的兒子命名。
湯姆恍然：亨利是提過，這位表姐的教父曾經做過東印度公司的孟加拉總督和印度總督，回國後，黑斯汀斯被指控貪污腐敗、危害他人生命、對死亡人數高達上千萬人的孟加拉大饑荒負有責任等罪名，訴狀之長以至於整整宣讀了兩天，倫敦最高法院和議會限制他不得離開倫敦。這件可以說是不列顛最著名的政治案件前後審理了長達7年，直到今年4月份，黑斯汀斯才獲得了無罪的宣判。
作為法律專業的進修生，湯姆從到倫敦後就開始研究這個案件，可以說，倫敦的法律學生就沒有不關注這起案件的，畢竟該案件牽涉人員之廣、罪名之多、耗時之長、花費之巨，是前所未有的。
黑斯汀斯支付了高達7萬多鎊的律師費用，以至於他的律師有錢到蓋起了華廈。無罪宣判後，東印度公司提供了每年5萬英鎊的無息貸款，以及每年4000英鎊的年金，以彌補他的損失。
伊麗莎接著說：「戴爾斯福特之屋是黑斯汀斯先生的祖產，不過在上一代就賣掉了，他一直想把它買回來。」
「那他買回來了嗎？」愛麗絲問。
「買回來了，」伊麗莎微笑，「還花了很多錢修繕一新。他喜歡印度風的裝潢風格，一切都是那麼富麗堂皇，色彩絢爛。等你去了，一定會喜歡，你可以在那兒住上一段時間。簡也去過，她很喜歡那兒的藏書室。」說著，眼風大有深意的掃了一下湯姆·勒弗羅伊。
愛麗絲沒有留意到表姐意有所指的眼神，想像了一下戴爾斯福特之屋會是什麼樣子。「藏書室很大嗎？」
「很大。簡待了兩周，都不想離開了。」
「花園呢？」
「很漂亮，對了，還有孔雀，從印度帶回來的，你准會喜歡。」
這倒是稀罕。孔雀是熱帶動物，住到英格蘭這樣的溫帶地區，需要精心養護。之前她只聽過王室動物園才有孔雀，還有大象！於是黑斯汀斯就跟愛麗絲熱烈討論起了那些稀有的動物們。
黑斯汀斯有一隻從中國帶出來的滇金絲猴，十分喜歡，總是炫耀。
愛麗絲不屑，「猴子有什麼稀罕的？等以後我長大了就去非洲，帶回來一頭小獅子做寵物。你瞧瞧，到底是你的猴子更拉風，還是我的小獅子更拉風！」
黑斯汀斯一時之間不知道要怎麼反駁才好了。
*
伊麗莎留客人吃了午餐，吃過午餐，又聊了一會兒，亨利就帶著好友和妹妹告辭了。
「下午我們去哪兒？」愛麗絲興致勃勃的問。
亨利看了一眼坐在對面座位上的湯姆，「去Lady格萊謝姆家。」
坐在亨利身邊的愛麗絲馬上皺起小眉頭：「那個古怪多心的old——old Lady！」
湯姆忍俊不禁，「愛麗絲，注意你的語言，你這樣可不像一個小淑女。」
「我又不是什麼『Lady』，我想說什麼就說什麼。」「Lady」意味著格萊謝姆夫人的父親或是丈夫有爵位，必須是貴族的女兒才能被稱為「Lady」，最低得是騎士；已婚女性如果婚前不是「Lady」，婚後可以因丈夫的地位而被稱為「Lady某某」。
格萊謝姆莊園很大，建築前面有一個長方形的水池，按理說應該打理的很好，不過現在裡面都是淤泥和水草、落葉，即使在冬天，也散發出不可描述的臭味。
媽媽提到過，說自從格萊謝姆先生去世之後，水池就沒有打理過，怎麼也有5年了吧，多年的腐爛樹葉和蟲子、掉進去淹死的小動物的屍體，造成了莫可名狀的陰暗陰森的印象。
馬車直接停在主屋的大門臺階下。
一個男僕迅速走下來開門，打開馬車車門下的折疊小梯子。
湯姆先下了車，然後亨利下車，扶下了愛麗絲。
3個人見過了格萊謝姆夫人，亨利與湯姆去找格萊謝姆夫人的娘家外甥衛斯理先生，愛麗絲留下來陪著格萊謝姆夫人。
格萊謝姆夫人有著無子女有錢老年婦女的通病，話多，愛指點江山，非常熱愛八卦。應付起來其實也沒什麼困難，順著她的話說就行了，都不需要吹捧，就像一個6歲的孩子一樣，該怎麼說就怎麼說，或者把她聽到的有趣或者無聊的閒話八卦挑選著說一些。她畢竟是老年婦女了，寡婦也沒有什麼社交活動，舉辦舞會這種事情不宜過多，她喜歡熱鬧，但又不喜歡太熱鬧。
格萊謝姆夫人說不上很喜歡愛麗絲，但覺得她長得可愛，嘴又甜，是個很乖巧的小女孩，她能來陪她幾小時，通常會讓她的心情變好。
叫了女僕拿來下午茶，很好的中國紅茶、餅乾和小蛋糕，教愛麗絲怎麼淑女的喝下午茶。
比如飲茶的時候，嘴巴不能發出聲音啦，但攪拌牛奶和糖的時候，允許勺子碰到茶杯壁；吃東西要小口，要文雅乃至優雅，不許長開嘴一咬一大口；不要掉下食物碎渣，不要這樣，不要那樣，等等等等。
愛麗絲其實不知道學這種飲食禮儀有什麼用，但既然吃了人家的東西，還是滿足一下她的教導的欲望吧。
格萊謝姆夫人並不算小氣，只是麼，有錢的老年婦女總覺得別人應該聽她的，有很多時候說話就很討厭。
比如她總覺得凱茜跟一個窮牧師訂婚有點不明智，覺得凱茜應該跟一個稍微有點財產的男人結婚。但喬治牧師沒辦法給女兒更多的嫁妝，所以其實凱茜的選擇也不多。
她對喬治牧師還算敬重的，但對家庭主婦卡珊多拉印象不佳，認為卡珊多拉太庸俗，以及缺乏經濟頭腦，沒有給女兒們準備合理的嫁妝。
愛麗絲覺得她對卡珊多拉大概是有點嫉妒的，畢竟奧斯丁家有9個孩子，她卻一個也沒有，以至於沒有自己的子女繼承財產。格萊謝姆夫人沒有孩子，夫家也沒有什麼親戚能繼承她的財產，媽媽說以後格萊謝姆莊園的財產都將歸衛斯理先生所有——這可是一筆巨額財產啊！
媽媽確實有點庸俗，但這個社會沒錢萬萬不能，愛麗絲一點都不覺得媽媽看重錢有什麼問題。格萊謝姆夫人沒有錢的話，誰會來應酬她呢？就連她都不會來。
喝過了下午茶，亨利還沒有回來。
愛麗絲便問，能不能去藏書室看看，她想借幾本書帶回家看，也給簡帶幾本書。
格萊謝姆夫人就又問了簡，問她還是那麼喜歡看書嗎，有沒有認識什麼合適的男孩子。
愛麗絲想了想，「湯姆算嗎？我是說，勒弗羅伊先生。他從倫敦來，跟亨利關係很好。」
格萊謝姆夫人有點不大高興，「簡對湯姆的印象怎麼樣？」
「噢，簡不喜歡他，他們可能吵過一架。」
格萊謝姆夫人這才有點高興，不滿的說：「一位紳士不應該跟小姐發生爭吵，你看衛斯理，他就從來不會跟小姐們有什麼爭吵。」
這個愛麗絲倒是同意的，「衛斯理先生的性格真的很好呢。」
「你喜歡衛斯理嗎？」
「很喜歡，他是一位紳士，真正的紳士。就是——可能有的人會覺得他比較悶，不太有趣吧。」
「噢？這話是誰說的？亨利？還是簡？」格萊謝姆夫人很敏感的追問。
「不記得了。」愛麗絲聳肩，「但看一個人的性格不應該看他到底有多麼會討女孩子的歡心。」
這句話把格萊謝姆夫人逗笑了，「是嗎？那你說說，你為什麼喜歡衛斯理？」
「亨利也喜歡衛斯理先生，亨利喜歡的人，一定不會差的。」愛麗絲表現的就像是一個信任哥哥的好妹妹。
這話說的非常圓滑，將亨利、衛斯理、湯姆都放在一起吹捧了。格萊謝姆夫人總不會認為自己的外甥是個糟糕的年輕人吧？那麼亨利的眼光就會很好，人品也不差；相應的，他的朋友湯姆也就成了一個人品不錯的傢伙。
格萊謝姆夫人笑了，叫了女僕帶她去藏書室。
亨利、湯姆、衛斯理都在藏書室，見到愛麗絲進來，亨利便問：「你來找書嗎？」拿起手裡的書晃了晃，「我正在給你們挑書。」
湯姆坐在兩排書架中間的小沙發上，手裡也捧著一本書，抬頭看她一眼，「過來，坐。」
愛麗絲過去坐下，「你在看什麼書？」
湯姆將封面翻過來：是一本頗有名氣的哥特冒險小說，威廉·貝克福德的《Vathek》。
「第一版，現在已經絕版了。」
「我看過。第一版跟後面的版本有什麼區別嗎？」
湯姆還沒有說話，亨利就在一旁咳嗽了一聲。
作者有話要說：
*當然奧斯丁家也不算富裕，所以勒弗羅伊的舅舅才不允許外甥娶一個沒有嫁妝的女孩，這個就是電影的瞎掰了，他倆確實認識，但沒有到談婚論嫁的地步。湯姆幾年後繼承了舅舅2萬多鎊的財產，日後做到愛爾蘭大法官。
*還有，《簡愛》的作者夏洛蒂勃朗特也出身牧師家庭，勃朗特三姐妹全都做過教師或家庭教師，奧斯丁家的卡珊多拉和簡可是從來沒有工作過的。
第6章 新年舞會
愛麗絲馬上換了話題，隨手拿過亨利遞過來的另一本書。《瓦賽克哈裡發史Vathek》講述了一個迷亂的阿拉伯宮廷故事，帶有超自然元素，和在成年讀者中流行的一些不可描述的描寫，不該是她這個年齡的小女孩能看的書。
湯姆笑了笑，意識到她確實不該看過這種書。
亨利和愛麗絲挑選好了要借回家的書，約好了耶誕節後過來參加舞會的時候還。格萊謝姆夫人是這附近幾個教區最大的財主，每年耶誕節之後要舉行一個新年舞會，幾個教區的鄉紳、牧師、來鄉間別墅度假的貴族們都會來參加舞會。
臨走的時候，衛斯理給了愛麗絲一個小錢袋，一隻東方風格的錦盒。他確實有點木訥，貌不出眾，但教養在那裡，也不是不善言辭，只是為人善良又老實，看上去就不如湯姆這麼討人喜歡。
「謝謝你能來陪格萊謝姆夫人。」他低聲說：「過幾天你生日，我不能去，這是我給你挑的生日禮物，希望你能喜歡。」躊躇了片刻，才問：「上次……我讓你帶給簡的生日禮物，她喜歡嗎？」
「她很喜歡。新年舞會的時候，我會讓她戴上，來參加舞會。」愛麗絲甜甜的笑著。簡的生日是12月16日，前幾天剛過了她的生日。
衛斯理似乎松了一口氣，「謝謝你，愛麗絲。」
*
湯姆探尋的問：「衛斯理跟你說什麼了？」
「這是我和他之間的事情，你為什麼想要知道？」愛麗絲很不客氣的翻了個白眼。
亨利扶額，「愛麗絲！注意你的面部表情。」
「What？」這個哥哥，自己在外面花天酒地的，回家了倒知道做個好哥哥，約束起妹妹的言行舉止了。
「衛斯理給了你什麼？」
「我的生日禮物。」
湯姆輕呼一聲：「哎呀！這麼說我還得給你準備生日禮物。你的生日是哪一天？」
「12月24號。」
「哇喔！」湯姆驚歎。出生在聖誕前夜的小女孩，又是家裡最小的孩子，一定會是父母最喜歡的那個。
「你該多來陪陪格萊謝姆夫人，這樣你的存錢大計就會越來越快。」
每次她從格萊謝姆莊園離開，衛斯理都會給她一個小錢袋，裡面放著金額不等的硬幣，有時候能有半鎊。她想著這個就是有償陪伴，衛斯理還真的挺上道的。所以為人大方又不拘泥，和氣又善良的衛斯理，不討簡的歡心的緣故，大概就是長相了吧。
衛斯理就是普通英格蘭小夥子的長相，高而瘦，比較害羞。據凱茜說，他跳舞跳的不怎麼好，而簡是個喜愛跳舞的女孩。湯姆就是個舞場高手了，聽露西的話，說湯姆在倫敦可是一個經歷豐富的男人呢。也不知道小八婆露西怎麼會知道這麼多亂七八糟的事情。
亨利將湯姆送回了阿什，在勒弗羅伊家吃了晚餐，晚上快到9點才回家。
回了家，愛麗絲就累得洗洗睡了。
*
早上起床，想著昨天衛斯理給的生日禮物還沒有打開看是什麼，忙找到錦盒，打開後，裡面是一枚琺瑯蝴蝶發簪，蝴蝶大小約有成年人大拇指那麼大，蝴蝶背部是兩股銅絲簪針，盤發的時候簪在頭髮裡，一定很漂亮。
上次他送給簡的生日禮物是一柄有她巴掌大小的裝飾性插梳，也是黃銅質地，上面是貝母殼製作的玫瑰花，貝母殼的顏色也很漂亮，有乳白色，也有淡粉色，可以說是相當精緻的藝術品了。
簡還沒有機會戴上插梳去什麼社交場合。
愛麗絲決定晚上的舞會她就戴上蝴蝶發簪。
媽媽和姐姐們昨天已經把她們的舞裙裝飾一新了，看著就像是新裙子。
簡在自己房間裡看書，凱茜仍然在樓下幫媽媽做家務。
亨利也剛起來，正在吃早餐。
媽媽給愛麗絲端來了早餐：蛋餅，兩片白麵包。
冬季水果匱乏，鮮榨果汁這種東西是沒有的，她也只好不想了。
*
晚上的舞會還不錯。
愛麗絲和露西站在房間的一角，露西興奮的抖著腿，一心盼望到了明年夏天，她就年滿16歲，可以正式進入社交界了。
簡、凱茜、亨利、湯姆、伊麗莎、衛斯理，都參加了舞會。
亨利基本上只跟伊麗莎表姐跳舞。
衛斯理想跟簡跳舞，但湯姆也想跟簡跳舞，最後就發展成奧斯丁姐妹跟湯姆、衛斯理組成了兩對舞伴。18世紀末的交際舞是多人舞，以4人為1組，面對面轉圈。
愛麗絲這還是第一次看到姐姐們跳舞，確實，奧斯丁們的舞技都很不錯，伊麗莎表姐也是高手，湯姆·勒弗羅伊更不用說了，跳的好極了！衛斯理可是真的不行，接連踩了凱茜和簡的腳。凱茜性子好，沒說什麼，簡就很不耐煩。
看著衛斯理羞臊的低頭道歉的樣子，愛麗絲真為他感到難過！
男人又不是以會不會跳舞來判斷真性情的！
這麼一看，簡真是個顏狗，相貌出色的湯姆就能得到她的歡心，好吧，雖然現在他倆還是幾乎不說話，但這不妨礙簡的好心情。
*
舞會過後就是聖誕前夜。
奧斯丁家吃了算得上豐盛的聖誕晚餐。
歌德慕沙姆莊園又派人送了一些食物過來，其中有一筐蘋果，媽媽做了蘋果派，每個人都吃了一點蘋果派。
聖誕前夜也是愛麗絲的生日，奧斯丁們為小女孩慶祝了6歲生日，每個人都送了她禮物，不在家的奧斯丁們也早就把禮物送了回家。所以每年耶誕節愛麗絲都能拆兩份禮物，很高興。
*
新年前的格萊謝姆莊園的舞會就要更盛大、更隆重了。
為了每年的新年舞會，媽媽都會為兩個年長的女兒做新舞裙，很重視。今年，也第一次帶了愛麗絲去舞會。愛麗絲不能跳舞，但可以陪著格萊謝姆夫人。
簡驚異的發現，她一到格萊謝姆莊園，似乎就被自動分配了一個舞伴——衛斯理先生。
還是像上次舞會一樣，奧斯丁姐妹與湯姆·勒弗羅伊、衛斯理是一組舞伴。
衛斯理的舞步似乎有所進步，至少今天沒有再踩到誰的腳。
一支舞結束之後，衛斯理挽著簡的手臂，將她介紹給一些客人。但再跳了一支舞之後，衛斯理就沒有找到簡。
格萊謝姆夫人一直密切注意著自家外甥，見他不知所措的到處尋找著他的舞伴，非常不滿，用蕾絲扇子敲著椅子的扶手，「真不像話！」
愛麗絲在一旁的椅子上坐著，叫僕人去把衛斯理喊過來。
格萊謝姆夫人看著她，「你覺得衛斯理怎麼樣？」
「他挺好的。」
格萊謝姆夫人歎氣，「我知道他很好，可他——也太不懂得怎麼討女孩子歡喜了。」
愛麗絲笑了笑：格萊謝姆夫人根本就不明白，問題出在她身上，而不是在衛斯理身上。
失落的衛斯理很快過來了，「姨媽。」
格萊謝姆夫人指了指愛麗絲，「她找你。」
愛麗絲站了起來，「衛斯理先生，請為我介紹一下你家裡的一些收藏品。」
*
「我猜，你不是真的想知道格萊謝姆有什麼收藏品。」
「不想。」
「那你——是簡有什麼話要跟我說嗎？」衛斯理忐忑的問。
愛麗絲笑了，「不是。」可憐的衛斯理，簡心裡一點都沒有你呢。
這個時代還沒有電燈，都得用燭臺照明，所以能開辦舞會的人家，除了有大房子、大舞廳之外，還意味著有錢能點很多蠟燭照明。衛斯理從僕人手裡拿過一支燭臺，另一隻手拉著愛麗絲，「你參觀過格萊謝姆嗎？」
「只看過其中的一些房間。」
「你喜歡格萊謝姆嗎？」
「不太喜歡，太陰森了。」
衛斯理一笑，「那是因為現在需要用到的房間不多。」
這跟愛德華的歌德慕沙姆莊園的情況差不多，因為主人家人口少，所以很多房間都沒人用，每年用以維護建築的費用也不少。
「他們說，這一切，以後都是你的。」
「是啊，你也知道了？姨媽沒有子女，格萊謝姆家族也沒有其他親戚了，姨媽就可以把它們都留給我。」
「她收養了你嗎？」因為愛德華的緣故，愛麗絲研究過英格蘭的繼承法。這種情況下一般需要正式的收養手續才行。
「是的，就在5年前，我15歲的時候。」
愛麗絲點點頭：這麼說，他跟簡同歲，但簡是12月出生的，衛斯理應該比她大幾個月。現在的法律，16歲成年，一般的收養都要求被收養人未成年。也有成年的被收養人，但那不太多。
被收養之後，有改稱呼的，也有不改的，比如愛德華就一直稱奈特先生為「叔叔」，沒有把奈特的姓氏加在自己的名字後面。衛斯理也一直稱呼格萊謝姆夫人為「姨媽」。
「你現在很富有，你想過你將來要做什麼嗎？」
「——你是什麼意思？」衛斯理很有些驚異：這真的不太像一個6歲的小女孩會關心的事情。
於是愛麗絲解釋，「簡就有自己的想法，對自己的未來。你要是沒法理解她，她是看不見你的。」
衛斯理這才恍然。但又覺得可害羞了，「她、她說了我什麼嗎？」
愛麗絲抬頭看著他，「她真要提到你，即使是嘲笑你，那也是好事情，但是，她根本沒有提到過你。」
作者有話要說：
*看過05版《傲慢與偏見》後就想回去給《成為簡》打個100分了……雖然我以前一直不覺得安妮海瑟薇長得有多好看，但是跟凱拉奈特莉一比，凱拉就被秒殺了。而且！一美太拉分了！
*《瓦賽克哈裡發史》有中譯本，作者威廉貝克福德。這位貝克福德之後還會說到，是一個非常有特色的人物。
第7章 婚姻市場論
衛斯理抿著嘴唇，沒再問了。
可他心裡難過極了，過了好一會兒，終於笨拙的說：「她、她可以隨時來格萊謝姆，想借多少本書都可以。」
「歌德慕沙姆的藏書室也很大。」
衛斯理就更不知道要怎麼說了。
「亨利說，他們放假的時候會去很多地方玩，還說，有機會的話，能跟著法蘭西斯出海就最好了。」
「出外遊歷嗎？」
愛麗絲點點頭，「愛德華在歐洲遊歷了好幾年。我聽說像他——像你們這樣的年輕男人，都是要外出遊歷的，你去過嗎？」
衛斯理搖頭，「沒有，姨媽……不放心我外出太久。」
她停下腳步，「哎呀！我聽說歐洲很好玩呢，有錢的話，可以在外國過的很好，不過，最好不要去巴黎，巴黎現在很亂。」
他低下頭想了好一會兒，「你是說，要我離開漢普郡？」
「格萊謝姆夫人現在身體還行，又不需要你貼身伺候。」
「但是——但是，簡——」他躊躇著，「我知道勒弗羅伊很喜歡她。對不起，我不該跟你說這些，你還是個孩子。」
他們不知不覺走上了樓，樓梯兩旁的牆壁上掛著格萊謝姆家族的先人的畫像，燭光照印下，都像是炯炯有神的盯著他倆。
衛斯理帶她去了樓梯口的一間房間，不知道做什麼用的，他也沒說。
用手裡的燭臺點亮了房間裡的另外兩支燭臺，房間裡變得很明亮。
像是女孩子的房間，但不是臥室，裡面的陳設款式都很舊了，像是多年前的物品，不過很乾淨，想必時常打掃。
愛麗絲一邊打量房間，一邊說：「簡今天戴了你送的生日禮物，很漂亮，她很喜歡。」
「那就好。你的發簪也很漂亮。」
「謝謝你送我的禮物，我也很喜歡。」她甜甜一笑。衛斯理挑選禮物的眼光倒是很好的，送她倆的生日禮物都很合適，又漂亮。
「你喜歡什麼，可以挑一件。」這就是賄賂了。
愛麗絲隨手拿起一隻裝飾著蕾絲花邊的有她兩個巴掌大小的盒子，「就這個吧。」她沒有打開盒子看裡面有什麼，衛斯理也沒有打開看。
「挺好的，很適合你這樣可愛的小女孩。」他隨口說。
他們從另一邊的樓梯下去，二樓沒人上來，只有樓梯口上面的座椅上，坐著一個年紀大概只有14、5歲的小女僕，在那裡腦袋一點一點的打瞌睡。
音樂聲從樓下跳舞廳這兒，已經聽不太清楚了。
他們驚異的在樓梯中間轉彎處遇到了簡和湯姆。
兩個人靠的不算近，但也不算遠，差不多是小聲說話可以聽清楚的距離。
突然見到衛斯理與愛麗絲出現在樓梯上面，兩個人都嚇了一跳。
簡倉促的抬頭看著他倆，等她看清楚是衛斯理和自家小妹妹，頓時瞪大眼睛，緊張的跑下樓梯。
愛麗絲也有點吃驚，兩人居然在樓梯這兒說悄悄話。不過這邊樓梯距離跳舞廳很遠，僕人都在那邊伺候，這邊幾乎等於沒人，倒是說悄悄話的好地方。
說起來，一個未婚女青年是不好跟除了父兄之外的男人躲在什麼地方說悄悄話的，今天幸而只是被她和老實人衛斯理看見了，要是被其他人看見，簡的名聲可就要受損了。
湯姆·勒弗羅伊倒沒跑，還很大方的沖他倆一笑，點頭致意，「衛斯理先生。愛麗絲。」
「你不是應該叫我Miss 奧斯丁的嗎？」
「抱歉，」湯姆微笑，「Miss 奧斯丁。」風度極好。
衛斯理也回道：「勒弗羅伊先生。」
他是一手握著燭臺，一手拉著愛麗絲，從看見他倆後，手就握的緊緊的，可見心裡也是十分緊張的。
就是個沒怎麼見過世面的鄉村男孩，相比之下，比他小幾個月的湯姆就明顯高杆的多了，明明被人撞破偷偷跟未婚女孩單獨見面，卻一臉從容淡定。
衛斯理不知道要怎麼跟湯姆裝作若無其事的寒暄，只好對愛麗絲說：「我帶你去找奧斯丁太太。」一路走下樓梯。
湯姆一笑，便跟著他倆下樓。
等到了樓梯下面，簡突然從陰影裡走出來，「衛斯理先生。」
衛斯理停下來。
「愛麗絲，過來。」簡伸出手。
愛麗絲走了過去。
4個人頗為怪異的，兩前兩後的順著走廊走向另一頭的跳舞廳。
衛斯理拿著燭臺在後面照明，奧斯丁姐妹的身影倒印在身前的地板上。
簡似乎很緊張，手心冒汗。
身後的兩個年輕男人一路沒有說話，奧斯丁姐妹也沒說話。
等到了跳舞廳，簡將愛麗絲送到奧斯丁夫婦身邊。
媽媽小聲責備她，「你怎麼突然離開了？」
愛麗絲便說：「媽媽，是我跟簡一起出去的，跳舞廳裡還是太悶了。」
簡有點意外。
媽媽便說：「那快去跳舞吧，瞧，衛斯理先生過來了！」
愛麗絲看著簡，無聲的對她說：衛斯理。
衛斯理過來邀請簡跳舞，簡不太樂意，但還是答應了。
*
媽媽對愛麗絲說的話深信不疑，也是呢，她怎麼會想到小女兒會毫不猶豫的撒謊。她的心思也沒在愛麗絲身上，都放在簡身上。畢竟愛麗絲還小，怎麼著也得15年後才需要考慮到小女兒的婚姻大事，她如今整天想著的就是怎麼給簡找個好丈夫。
愛麗絲覺得媽媽會明顯偏向衛斯理也很好理解，衛斯理實在是所有家裡有待嫁女兒的媽媽們的優先考慮對象：家裡親戚不多，年金不菲，將來還會繼承一大筆遺產，為人善良老實，又不是真的很笨，實在不可多得。
不過反向衡量一下簡·奧斯丁，就真的沒什麼表面上的優點了。按通用說法來看，簡在婚姻市場上沒有競爭力：首先，她沒有太多嫁妝，沒有年金，喬治牧師頂多只能給她幾百鎊的嫁妝，加上媽媽的200鎊，能有超過500鎊都算是比較好的，而這筆錢是一次性的，給完沒有了；其次她看書太多，沒法忍受跟一個平庸的鄉村牧師生活幾十年，也不可能忍受跟無趣木訥的衛斯理在一起生活幾十年。
倒是長相還不錯，凱茜長得一般，算奧斯丁家除了喬治之外最不好看的一個，簡跟亨利一樣，都長得挺漂亮，這算是稍微給了她一點「競爭力」。
愛麗絲也不想把自家姐姐劃到「婚姻市場」的三六九等裡去，但沒辦法，這個時代人人都是這麼衡量他人的價值的，像她和簡這樣的人，一直都是少數派。
就比如格萊謝姆夫人就挺嫌棄簡太窮，但因為衛斯理喜歡，她也只好認了，不鼓勵，但也不攔阻，已經算是最好的態度了。
愛麗絲深深以為，窮是原罪，必須變成一個有錢人，才能避免這個時代下女人的各種不幸。
*
晚上回家之後，愛麗絲隨手將蕾絲盒子放在她床頭放東西的木箱裡，她的小東西小零碎兒基本都在箱子裡，存錢罐也在箱子裡。
簡晚上沒機會跟她說話，到了第二天才有機會單獨跟她說話，臉紅紅的，說：「昨晚……衛斯理說什麼了嗎？」
「他沒說什麼。」
「謝謝你幫我在媽媽面前說話。」
「那你得知道，不能再有下一次了。」
「可我——」簡絞著手帕，「你喜歡湯姆嗎？」
「還行，至少他很大方，長得又好看。」
簡悄悄的松了一口氣。
*
時間走到1796年。
新年過後沒幾天，格萊謝姆夫人派人來接奧斯丁太太和愛麗絲，她想要愛麗絲今後每週去三次格萊謝姆莊園，為她念念書，說說話，每次一個下午，午餐之前接過去，晚餐之後送回來。
雖然沒說要支付報酬，但說了會給愛麗絲做很多新衣服，畢竟在格萊謝姆莊園待著不能太寒酸了，得有些漂亮衣服、漂亮鞋子。
媽媽說她得跟喬治牧師商量一下，沒有立即答應。
回了家，喬治牧師挺吃驚格萊謝姆夫人怎麼想到要找才6歲的愛麗絲陪伴她，但好像也沒什麼不好？格萊謝姆夫人會教她一些淑女舉止，不管從長期還是短期來看，對愛麗絲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但還是問了她本人的意見，問她願不願意去。
愛麗絲在格萊謝姆莊園就想好了：去。格萊謝姆夫人沒說給報酬，但衛斯理這麼上道的人，肯定會私下給她一些報酬，她的存錢大計眼看著距離目標更近了一步。
愛麗絲很快就開始了陪伴老年有錢婦女的生活，每週一三五去格萊謝姆莊園，二四六在家上課，週末去教堂，生活過的異常豐富。
過了新年之後，凱茜跟著哥哥愛德華一家去南安普敦了。
亨利、湯姆經常外出，有時候會帶上簡和伊麗莎表姐，還有一、兩次，帶上了露西和衛斯理。
愛麗絲對格萊謝姆夫人說，要讓衛斯理多跟亨利他們出去玩，亨利是她們的哥哥，會照顧好衛斯理。
格萊謝姆夫人不很情願，但還是同意了。
第8章 吸煙有害健康
簡和湯姆之間的感情有沒有突飛猛進，愛麗絲不太清楚，但簡已經不生湯姆的氣了，這個倒是很容易就能看出來的。
她沒時間跟亨利他們出去玩，忙著賺錢要緊。
上道的衛斯理每週給她一枚1英鎊的硬幣，雖然不多，但對一個孩子來說絕對不少了。第一周，格萊謝姆夫人就叫家裡的裁縫女僕給她做了兩條新裙子，帶內襯的襯裙、襯褲、鞋子，沒有帽子，她還太小，不需要帽子。
聽說她月底要跟亨利去倫敦，然後再去牛津，格萊謝姆夫人不太高興，說怎麼才來幾周就要離開，問她什麼時候回來。愛麗絲說，要待到3月底，還要去黑斯汀斯先生家住幾天，然後跟伊麗莎表姐一道回來。格萊謝姆夫人倒沒說黑斯汀斯的壞話，畢竟雖然他的案件在倫敦轟動一時，可時間也拖的太久了，不是法律界人士不會太關注，早已經成明日黃花。
到了月底，愛麗絲便收拾了一隻小箱子，裝上新裙子，跟著亨利·奧斯丁、湯姆·勒弗羅伊，前往倫敦。
要按照一般的程式，需要先乘坐家裡的馬車到較遠的主路上，等著驛站馬車過來，然後到了驛站，再轉乘前往倫敦的馬車。但這次，是格萊謝姆莊園派出了一輛駟馬馬車，配備一名車夫、兩名男僕，衛斯理先生要跟他們順路一起前往倫敦。
對於衛斯理居然敢於離開舒適區，前往倫敦這個花花世界，愛麗絲頗為驚訝。
一大早，衛斯理乘坐馬車到了斯蒂文頓，接上了愛麗絲，亨利和湯姆只不過沾了愛麗絲的光。
壞壞的亨利當然要跟小妹妹坐在一起，於是，衛斯理只能跟湯姆坐在對面。
僕人將他們三個人的行李箱放在車廂頂，車夫驅車離開。
愛麗絲從車窗向爸爸媽媽姐姐揮手告別。
這還是她第一次離開家出遠門呢。
興奮了一會兒之後，就開始很有興趣的打量對面的兩個年輕男人：衛斯理個子要高很多，大概有6英尺高，清瘦，貌不出眾，普普通通；湯姆個子不算高，也就比簡稍微高一點，清秀可愛，有一雙會說話的灰藍色的漂亮眼睛。
單從第一眼印象來看，湯姆確實挺吸引人的。
衛斯理吃虧在那副老實的鄉村男孩氣質上。
露西隱約提到過，說湯姆家兄妹很多，他有4個姐姐，5個弟妹，除此之外還有兩個早夭的姐妹。
這就是說，愛爾蘭的勒弗羅伊家，有12個孩子……
愛麗絲當時吃驚得不得了：她一直覺得自家兄妹9個就已經很可怕了，沒想到湯姆家孩子更多！
特蕾莎女皇那樣的皇室當然可以多生，反正養得起；窮人家沒有什麼娛樂，到了晚上可不就只能啪啪啪了嗎？要是在這個時代發明橡膠安全套，那才是女性福音啊！
不過這種事情也就只能放在腦子裡想想罷了。
英國的工業革命是跟人口大爆炸分不開的，英國人口從18世紀中期到18世紀末期，幾乎翻了一倍，這又是跟馬鈴薯的大面積種植分不開的。有高產量高飽食度的食物，才能養活得起更多的人口，人口的激增刺激了工業的興起，技術的更多發明與革新，出現了勞動密集化的工廠，而工人的數量也是跟人口的提高分不開的，總耕地就那麼多，多出來的這些沒有耕地的農民就只能進城找工作，於是帶動了更多的消費，需求增加了，民眾的可支配金錢增加了，也就能購買更多的工廠產品，等等等等。
所有這一切都是互相聯繫不可分割的，而基礎就是人口的增加。科技進步、經濟發展是由於人口激增帶來的指數級的增長，而這一切是建築在女性的生育率提高的基礎上的。
所以從宏觀上來說，想要開發什麼避孕藥物或工具，那是阻擋歷史的車輪，實際很難做到，現有技術也達不到。但要從個人的微觀世界來說，她倒是不介意有相關產品出現，以供自己將來使用。
喬治牧師要是知道她的想法，可能要嚇壞了。
*
湯姆的生日是1月8日，在勒弗羅伊太太家度過了他20歲的生日。鄉下地方，也沒有什麼過生日的習慣，勒弗羅伊家為他慶祝了生日，多做了兩個菜，也就這樣了。19歲跟20歲好像也沒有什麼分別，他還是那個討人喜歡的傢伙。
不過，再討人喜歡的傢伙，遇到一個完全不想搭理他的人，也沒法把談話進行下去，這就是傳說中「把天聊死了」的情況。
奧斯丁兄妹都沒有想化解倆人之間的尷尬的想法，全都樂呵呵的假裝不知道。
湯姆十分鬱悶，想著這到倫敦一路上可是要悶死人了。亨利這個傢伙，見死不救不是什麼好朋友，損友才是！
於是他只好閉嘴，聽著奧斯丁兄妹絮絮叨叨。
亨利問她到了倫敦想去哪裡玩，他只能在倫敦待兩周，就得去牛津郡民兵團報到銷假。愛麗絲便問，倫敦有什麼適合孩子玩的地方嗎？
「當然是馬戲團！」湯姆眉飛色舞的搶著回答，「有小丑、踩高蹺的怪形人、蒙眼飛刀、獅子跳火圈，還有馬術！」
亨利也點頭，「馬戲團很好玩，你准會喜歡。」
愛麗絲想了想，雖然後世她從電視上看過很多精彩絕倫的馬戲表演，但那畢竟只在小小的螢幕上，還真從來沒有現場觀看過任何形式的馬戲表演。
「每天都有馬戲表演嗎？」
「不是，但每週至少會有一場表演。」
「亨利，那你可一定要帶我去看，每週至少一次。」
亨利滿口答應，「那當然！我最親愛的小妹妹提出的要求，一定要滿足。」笑著捏了捏她的小鼻子。
愛麗絲也伸手去捏他的鼻子，兄妹倆嘻嘻哈哈打打鬧鬧。
*
中午在貝辛斯托克附近的驛站停下吃飯，驛站已經發展成了一個村莊，驛站旁的小餐館提供煮雞蛋、馬鈴薯湯、烤雞、蘋果派等食物。
湯姆先下了馬車，然後衛斯理，亨利，最後是愛麗絲。
亨利沒讓愛麗絲腳落地，抱著她進了餐館。因為驛站這塊兒的道路上很髒，這個驛站是一個很大的中繼站，南來北往的馬車在這兒休息、換馬，路面上很多馬糞。
還好因為是冬天，天氣寒冷，氣味散不開，加上馬吃的是草料，馬糞不算很臭，就是很髒。人人都在馬糞中間尋找可以落腳的地方。
幾個人都穿的不錯，毛呢大衣與毛呢帽子，愛麗絲算是穿的最差的，因為她又只能穿著姐姐們小時候的大衣。好在除了款式舊了一點，料質還不錯，也是羊毛。
湯姆注意到了這一點，便說：「等到了倫敦，讓亨利帶你去買新的大衣。」他沒說他帶她去買的原因，當然是因為亨利這個哥哥在呢。
衛斯理這才注意到她穿的是一件舊大衣，但看了看亨利，也沒說什麼。
亨利一口答應，「爸爸也說讓我帶她去買新大衣。」
餐館也沒有什麼功能表，一個店夥計過來，問他們要吃點什麼，嘴皮子倒很麻溜，報了能提供的食物。3個男人的食量是很大的，於是要了一隻烤雞，幾隻煮雞蛋，一些其他食物，馬鈴薯湯端上來看了一眼後，覺得不會很好吃，3個男人都沒吃，只有愛麗絲喝了一點湯，沒吃馬鈴薯，吃了兩隻煮雞蛋，然後亨利將烤雞的雞腿都切下來給她，吃完了兩隻雞腿，也就非常飽了。
還給車夫和僕人點了餐，要店夥計拿出去給他們吃。車夫在給馬喂水、喂草料，男僕要看著馬車和行李，都沒進來。
吃過飯之後，亨利和湯姆拿出裝著煙草的袋子，一些棉紙，各自卷了一根手捲煙，吞雲吐霧起來。
乖孩子衛斯理不會抽煙，於是驚異的看著愛麗絲有樣學樣的抽了一張棉紙，學著他倆的動作捲煙。
「你要抽煙嗎？」衛斯理問。
「吸煙有害健康。」愛麗絲笑嘻嘻的說。
亨利在一旁指點她，說她手勁兒太小，卷的不緊，抽幾口就會散開，那就不好了。等她折騰完，接過去重新用一張綿紙卷了一根。
「瞧，這樣就差不多了。不過，你不用學怎麼捲煙。你想嘗嘗嗎？」
愛麗絲遲疑了一下，點點頭。
亨利便將抽了一半的煙遞給她，她嚴肅的皺著眉頭，小心的吸了一口。
煙味很大，嗆鼻子。
她猜想應該是因為煙霧沒有經過過濾的原因。
亨利和湯姆都樂呵呵的看著她嗆得直咳嗽。
衛斯理趕緊遞給她一杯水，她接過水杯，猛喝了幾口。
「等你長大以後再說。」亨利對她眨眨眼，拿走煙捲，「現在，這個只是屬於大人的樂趣。」
等他倆抽完了煙，各自在嘴裡塞了幾片幹薄荷葉子去除煙草的氣味，也給愛麗絲吃了幾片。出門的時候，還是亨利抱著她送她上了馬車，然後3個人再依次上車。
吃飽之後，就很容易犯困，但在馬車上又不可能舒坦的睡著，愛麗絲只好抱著亨利的手臂，臉貼在他肩膀上，迷迷瞪瞪的打著盹，不時被顛簸的馬車震醒。
作者有話要說：
*這時候還沒有機制捲煙，要麼是手捲煙，要麼就用煙斗。還沒有人知道抽煙有害健康，吸煙是非常時髦的事情。
*美洲種植園的三大經濟作物是煙草、棉花、甘蔗。
第9章 倫底紐姆
到了倫敦市區，先送愛麗絲去湯瑪斯表哥家。
湯瑪斯不在家，表嫂瑪麗招待了他們。
喬治牧師提前寫信過來，瑪麗已經準備好了房間，讓女僕帶愛麗絲進房間休息、換衣服。亨利隨即為她介紹了湯姆、衛斯理，女主人招待他們喝了茶，之後幾個人就告辭了。
湯姆·勒弗羅伊在倫敦租了一間公寓，不算大，帶一間客房，亨利要去跟他一塊兒暫住。衛斯理則是住格萊謝姆夫人在倫敦的房子。
「你的公寓在哪兒？我送你們過去。」想了想，衛斯理還是決定既然都捎他們到了倫敦，還是送他們過去吧。不過要是亨利不住湯姆那兒，他也就算了。
湯姆也不矯情，痛快的對車夫報了地址，車夫對倫敦的街道還算熟悉，點點頭，說知道怎麼走，便送了他們過去。
臨上車之前，愛麗絲站在樓上窗戶邊對他們招手告別。
上了車，亨利便說：「這兩周我都沒事，明天我就過來接愛麗絲出去玩。湯姆要去法院，衛斯理，你要跟我們一塊兒去嗎？」
衛斯理搖頭，「我來辦事，還不知道要幾天，辦完事了我會給愛麗絲寫信。你去牛津就要帶走她嗎？」
「那得問她的意思，沒准她覺得倫敦好玩，會多留一段時間。對了，」亨利有點遲疑，「父親是想讓愛麗絲能夠在倫敦或是牛津找一位老師，到她年滿8歲以後去上學。」
現有的學校清一色全是貴族學校，比如伊頓公學之類，貴族階層以下的孩子要麼上比較小的私立學校，要麼就是送去喬治牧師那樣的私人教師家裡上學，上到12歲，有些男孩去軍校，有些孩子繼續學習，大概15、6歲就能去大學，像湯姆就是14歲去上了聖三一學院，17歲畢業。亨利是17歲去了牛津大學，21歲畢業，又念了一年碩士。
貴族女孩會去一些已婚知識女性家裡上學，有時候需要寄宿；鄉紳階層的女孩要麼在家接受父兄們的教育，要麼也是送去喬治牧師這樣的老師家裡接受教育，或者有些修道院也會有寄宿式女校。之前凱茜和簡都去過類似的知識女性家裡上學，後來又去修道院女校上學，不過都沒有學很長時間。在某位夫人家裡上學的時候，恰逢那年爆發疫病，簡得了斑疹傷寒，大病一場幾乎死去，喬治牧師去把兩個女兒都接回了家。
像奧斯丁家這樣的家庭背景，女孩子最好還是能夠接受一點淑女教育，不僅僅是文化教育，這個道理衛斯理也是懂的。格萊謝姆夫人之所以並沒有攔阻他對簡·奧斯丁的愛情，也是因為奧斯丁家出身其實並不算差，奧斯丁家祖上也是闊過的，就是現在，奧斯丁家的嫡支也很富有，社會地位有，只是沒有爵位；媽媽卡珊多拉娘家的利家族嫡支社會地位要更高一點，卡珊多拉的大哥繼承了他們富有的姑祖母的一大筆遺產，她的父親曾經是牛津大學眾靈學院的院長，所以她的長子、四子都去了牛津大學上大學。
衛斯理只是老實，又不是笨，亨利對他說的意思，應該也是想請他幫忙留意好的老師，夠資格收學生又有口碑的老師不好找，她得有學問，家世好，懂得淑女禮儀，還不能太有錢，有錢的太太通常不太願意費事去教什麼學生。而願意教學生的老師精力也有限，學生人數不會太多，所以喬治牧師才會提前尋找老師，找到合適的老師之後，要提前預約，不可能說我這邊看中了老師，那邊就能送女兒過去，人家也得考核學生呢。
至於選擇倫敦和牛津郡的老師，也是因為距離漢普郡都不遠，往來方便。
衛斯理便點點頭，「我知道了，我會幫著留意的。」
*
湯瑪斯是政府的小公務員，算是個小領導，年薪加上夫妻倆的年金，一年大概也有400鎊，房子是自家的，在倫敦居住也還湊合。家裡孩子不多，3個，最大的兒子也是去皇家海軍學院了，小兒子剛會走路，中間的女兒四月比愛麗絲大1歲多。
亨利差不多每隔一天就來接她出去玩，也會帶上四月。小四月是個有點拘謹的小女孩，亨利覺得她沒有自己的小妹妹好玩。
第一次出門逛倫敦，愛麗絲很興奮。亨利叫了一輛馬車，先去了商業街。
這個年代還沒有什麼大賣場專賣店旗艦店什麼的，衣服都是手工縫製，一家一家的小門臉，大店鋪不多。因為染料原因，都是天然染料，色牢度不夠，太鮮豔的顏色不多，英格蘭人好像也不太喜歡太鮮亮的色彩。
愛麗絲帶了4套襯衣襯裙襯褲，其中包括新作的兩套，亨利又給她買了兩套，都是本白色細棉布；買了兩條新的家居裙子，一件新的灰藍色羊毛長大衣，一件新的黑色粗呢帶帽斗篷。還在一家小服裝店裡買了成卷的寬度不同的緞帶，寬的用來做蝴蝶結，窄的可以用來當發帶。
不出門的日子，就跟四月在家裡做小飾品玩。買了成品的銅絲發箍，剪成合適的長短，配上緞帶、玻璃珠子、木珠子，就能做出很漂亮的小發飾。四月高興得很，瑪麗表嫂也誇她倆能幹。
愛麗絲以前就愛搗鼓這些小手作，各種緞帶絲帶水晶米珠礦石米珠米粒珍珠玻璃珠貝殼花片琺瑯飾片螺鈿飾片等等等等，自己手繪圖樣，自娛自樂做一些裝飾品，打發時間是再好不過的。現在麼，沒有太多的材料選擇，也就只能用家裡做衣服的布頭什麼的做一些發帶聊以打發時間了。
周日下午，亨利來接愛麗絲去看馬戲團的表演。
這次沒有帶上四月，但湯姆、衛斯理都來了。湯姆是為了見好友，而衛斯理這個老實孩子居然也從來沒看過馬戲團表演。
他的經歷跟愛德華哥哥類似，13歲搬去跟姨媽同住，姨父去世前完成了收養手續，格萊謝姆先生為他請了很好的家庭教師，但他一直沒有機會外出念書。要是按照一般貴族子弟的慣例，他年滿18歲的時候也應該像愛德華一樣外出遊歷，遊遍歐洲，甚至去北美，增長閱歷見識；就是小鄉紳階層的子弟，比如亨利這樣的，也要去倫敦見識一番，但格萊謝姆夫人將他牢牢的捆在身邊，不許他離開。
愛麗絲都不知道這次她怎麼能同意衛斯理離開的。
「那是因為，我跟姨媽說，我得去上大學。」衛斯理悄悄的告訴她。
愛麗絲緊緊抱著他的脖子，以免被劇院門口的人群擠散。有很多人來看馬戲團的演出，亨利和湯姆擠進去買票了，委託衛斯理一定照看好愛麗絲。一開始倆人只是手拉著手，但愛麗絲太矮了，差點被人擠跑，衛斯理只好把她抱起來，儘量往劇院的牆邊靠近。
「你該帶著你的僕人一道來的，就像保鏢。」
衛斯理多少有點狼狽，「我沒想到……會有這麼多人！馬戲表演很好看嗎？」
「應該很好看，不然怎麼會有這麼多人？」
說的很有道理！
「你是應該去上大學，亨利和詹姆斯都上了大學的，喬治要是沒生病，他也會去上大學。」詹姆斯就是大哥。
「我現在才去上大學，可能有點晚了。」他歎氣。
「沒事啦，你才20歲，畢業也才24歲，很年輕的。」
「24歲就該結婚了。」他憂慮的是簡，「我怕……即使我大學畢業，簡也不會、不會多看我一眼。」
愛麗絲琢磨著，這大概是格萊謝姆夫人會擔心的問題，她可能會想讓衛斯理早一點結婚，早一點生孩子，這樣她就有了下一代繼承人。也不能嘲笑衛斯理腦子裡只想著這點無關緊要的小事，畢竟鄉下地方，想要他有多少閱歷見識也不能夠——他還不如凱茜和簡去過的地方多呢！姐姐們可都是經常外出拜訪親戚的，論見識就算不是多麼見多識廣吧，肯定要比衛斯理強很多了。
簡看不上他，還真不是一件難以理解的事情。
「你要這麼想，大學生活多有趣啊，說不定你就會認識別的可愛小姐。簡才不好呢！她脾氣很壞，動不動就生氣。」
湯姆便問：「簡又生氣了嗎？」他剛跟亨利從售票處擠出來，找到他倆。
「遇到可氣的事情，她當然是會生氣的。」她笑嘻嘻的說。
亨利從衛斯理手臂中將她抱走，「可以進去了，快點進去搶個好座位。不能離場地太近，但也不能太遠，最好的座位是第三排、第四排。」
劇院裡沒什麼對號入座的規則，先進去的先占最好的座位。3個年輕男人帶著1個小女孩，坐到了第三排的座位上。
他們坐下來之後，漸漸的進來的人也越來越多了，開始有小販走來走去的叫賣，脖子上掛著帶子，胸前一個木格子，裡面放著一些零食、裝煙草的小袋或是鐵盒，還有人賣瓶裝酒和瓶裝水。
作者有話要說：
*眾靈學院不是教育學院，是學者學院，所以簡的大哥、四哥都去了聖約翰學院。
*奧斯丁家6個男孩，喬治有殘疾不能上學，老三愛德華過繼出去了，老大、老四上了牛津，老五、老六都是12歲去上了皇家海軍學院。那時候能上軍校的沒有平民，全都是貴族子弟、鄉紳子弟，軍校出來就是軍官。一戰的時候因為英軍軍官陣亡率太高，直接導致很多貴族家庭絕嗣。
*倫底紐姆，凱爾特語，現在的倫敦。
第10章 馬戲團
亨利問愛麗絲要吃什麼嗎，愛麗絲嫌棄外面的三無產品不衛生，什麼也沒要。
她昨天就準備好了零食，肯定沒有什麼膨化食品，就是瑪麗表嫂做的小餅乾，和衛斯理派人送來的黑巧克力；水是裝在含銀的合金水壺裡的玫瑰糖水，這個時代還沒有輕便的鋁製品，就連高效提純鋁的技術都還沒有出現，所以水壺要麼是皮制水袋，要麼就是含銀的合金，或是銅錫合金。那種小小的扁酒壺則是含銀量比較高的銀酒壺。
3個男人沒買零食，亨利與湯姆合買了一瓶酒，衛斯理買了兩瓶水。愛麗絲好奇的問小販都賣的是什麼，問他倆怎麼不買煙草。
「這裡賣的煙草不是很好。」亨利回答。
「好的煙草是不是很貴？」
「就……還好吧。」亨利有點不好意思：他的中尉津貼可是花了不少在煙草上，再加上吃喝玩樂，可以說是一個經濟很有問題的月光族。
愛麗絲早就猜到，上次他跟愛德華在書房裡鬼鬼祟祟，多半是找愛德華借錢。愛德華麼，借了錢估計就不指望他還了。
單身漢是很少有什麼經濟頭腦的，尤其是錢本來就不多的那些。要是像衛斯理那樣，一年有2000鎊的年金，就完全不用考慮錢的問題了。
按說衛斯理應該是從16歲成年後開始有年金，他的花銷又非常小，幾乎沒什麼需要自己花錢的地方，所以，他現在的身家大概有上萬鎊，小財主無誤了。
一想到錢的問題，愛麗絲就想到了自己的賺錢大計：要怎麼才能賺到1000鎊呢？她的小小存款達到了10鎊，這在斯蒂文頓也能算一筆不小的「財產」了，但距離1000鎊還非常遙遠。
這可是一個令人發愁的大問題！
*
4個人的座位是愛麗絲坐在中間，一邊是亨利，另一邊是衛斯理，湯姆坐在亨利身邊。
劇院是前方一個大舞臺，觀眾席與舞臺之間是跑馬的場地，不太大，不是後世那種常見的帳篷圓頂場地。
觀眾越來越多，小丑出來暖場，戴著圓形的假鼻子，臉上畫了可笑誇張的臉譜，說著笑話，還用小皮球玩雜耍。
衛斯理很有興趣的看著小丑。
「你沒看過小丑嗎？」愛麗絲問。
「看過，但那時候我還很小，不太記得了。」
「對了，你的全名是什麼？我忘了。」
「——查理斯，你可以叫我查理。」衛斯理又臉紅了。
「查理·衛斯理，這個名字很好聽。」她莞爾一笑。
兩個人又說了一會兒話，大部分時候都是愛麗絲問他，比如住在哪兒啊，周圍有什麼好玩的地方，家裡有親戚在倫敦嗎，諸如此類，衛斯理就老老實實的回答。一大一小倒也一直都能聊得下去。
等到動物們開始出場，愛麗絲就顧不上衛斯理了。
先是十幾隻各種品種的小型犬上臺，聽從指令站立、拱手、坐下，打個滾兒賣個萌，孩子們和女性觀眾都很喜歡；然後是戴著印度包頭的雜耍演員上臺，先從3只蘋果開始表演，接著換成3只瓷碗，3只瓷碟，3只玻璃碗，玻璃碗裡還裝著蘋果，最後用3把尖刀表演，還示範了是真刀，用尖刀切開一隻蘋果，咬了兩口。
動物表演與真人表演穿插著，半個小時之後是蒙眼飛刀，用這個具有刺激性的演出來作為中場休息前的節目。
馬戲表演也是有主持人的，口齒伶俐，把一個一個表演節目串連起來，還很會插科打諢。這就像是單口相聲一樣，愛麗絲覺得這可能是日後單人脫口秀的初級形式，內容還好，不是很低俗黃暴，大概因為是週末，孩子觀眾很多。中場休息時間就是主持人單人脫口秀，說笑話，然後出來兩個小丑互相追逐打鬧。
下半場的開場節目是大象表演，雖然只有一頭大象，表演也就是大象舞，但來看馬戲表演的人大多數只能在馬戲團裡才能見到這種熱帶動物，都很稀罕。
等到了馬戲表演的重頭戲之一空中飛人，就非常好看了。
空中飛人一直都是馬戲表演中的高危節目，一般來說會要求演員系上安全帶——這個年代也就是一根結實的皮繩——但有的演員藝高人膽大，或是想要追求更刺激的演出效果，就徒手操作，不系安全帶。花樣也是看演員本身的素質，都追求難度更高的動作，擺動幅度更大、空中接住搭檔的距離更長。
觀眾席上的尖叫、叫好聲不斷。男性觀眾都喜歡這種只是看著就腎上腺素狂飆的節目。
就連愛麗絲這種前世不知道在電視上看過多少空中飛人演出的「老觀眾」，也忍不住捂住了嘴，以免尖叫起來。
等到了表演結束，幾名演員安全下地，鞠躬謝幕，就有無數硬幣從觀眾席上扔到舞臺和舞臺前面的跑馬道上，觀眾們的打賞實際又實在。
愛麗絲自己沒帶錢，就搖著亨利的手臂，「亨利！你快幫我扔幾個先令上臺！」她力氣太小了，肯定是扔不上去的。
亨利笑著說「好」，跟湯姆兩個人都站了起來，比著看誰能把硬幣扔到舞臺上。他們距離舞臺的距離不算遠，臂力和準頭都還不錯，扔了大概5、6枚硬幣，都扔到舞臺上了。
衛斯理也站了起來，學著亨利的樣子，用力往臺上扔了兩枚硬幣。一枚扔上了舞臺，一枚掉在跑馬道上了。
他怪有點不好意思的。
亨利看了看他，「你手臂沒力氣，得多鍛煉。」
主持人出場了，請觀眾們坐下，接下來還有更精彩的節目。
愛麗絲等到亨利他們坐下了，便對亨利說：「衛斯理要去上大學。」又轉頭看著衛斯理，「我看牛津大學就很好，離家裡也不遠。」漢普郡在倫敦西南，牛津郡在倫敦西北，在漢普郡上面，實際漢普郡、牛津郡、倫敦正好組成一個三角形，從斯蒂文頓到牛津還要稍近一點。
「等衛斯理去了牛津大學，可以跟亨利在一起玩玩。」
亨利就笑，「他不用來找我玩，牛津大學就有很好的板球隊。」
衛斯理似乎有些窘迫，「我……我不怎麼會玩板球。」
「學學就會了嘛，對不對？是不是要先練習跑步？」
「對，先練習跑步，到時候我跟你說去哪兒練習跑步。」亨利輕鬆的說：「也不是很難，你把體力鍛煉上去，板球的規則你也懂的，就是玩的太少，格萊謝姆夫人似乎擔心你會被人撞壞。要我說呢，男人受點傷算什麼！」
他邪氣的挑了挑眉，「等你受了傷，就能知道哪位小姐對你鍾情，那可是最好不過的機會了。」
衛斯理先是一怔，接著明白了他的意思，一下子臉就紅了。
亨利看到他害羞得臉都紅了，本來還想繼續取笑他，但想到妹妹還在，可不能讓她聽到什麼鬼話，咳嗽了一聲，就輕輕放過了。
接下來的馴獅表演、馬術表演也很精彩，亨利、湯姆都扔了硬幣。衛斯理本來很窘，不敢再扔，但愛麗絲說反正掉在跑馬道上的硬幣很多，誰知道是你扔的。他就又站起來扔了幾枚。
他年紀到底也就才20歲，又在封閉的鄉村長大，心理年齡恐怕也只在17、8歲，硬幣扔到舞臺上就很興高采烈，掉在跑馬道上就有點小沮喪，但總的來說是高興的時候居多。
也頭一次覺得自己這錢花的實在、有意思。
愛麗絲沒法玩扔硬幣的遊戲，只好使勁鼓掌，拍得手都疼了，小臉也一片緋紅，看上去十足可愛。
作者有話要說：
*衛斯理可以做姓也可以是名，《成為簡》裡沒有全名，所以就當衛斯理是姓吧。
第11章 市場調查
演出結束後，愛麗絲與衛斯理還有點意猶未盡。
「下個週末你還帶我來看馬戲表演。」她拉著亨利的袖子。
「好，沒問題。」亨利一口答應。
「你也來看嗎？」她又拉拉衛斯理的袖子。
「我也來看。」衛斯理低頭朝她笑笑，「下周我會過來接你，今天我就該帶家裡的馬車的，現在這麼多人，馬車真不好找。」
他們在劇院門口等了十幾分鐘，湯姆才找到一輛馬車。
「快上車！」他推開車門，沖著他們喊。
亨利將愛麗絲抱上車，湯姆順手就把她放在自己身邊。車廂狹小也不好換來換去，等亨利上車，就是坐在他們對面了。亨利想他大概不想再次遭遇上次同車的那種窘況了。
他們先將愛麗絲送回湯瑪斯家，湯瑪斯邀請他們留下來吃飯。衛斯理本想先告辭，但愛麗絲說你還是留下吧，他便留下了。
湯瑪斯問他們玩了什麼，亨利說是去了劇院看馬戲團演出，湯瑪斯就問愛麗絲，好看嗎。
愛麗絲點點頭，「很精彩。我下周還想去看。」
「那你可得趕緊給奧斯丁太太寫信，告訴她你在倫敦都過的怎麼樣。」
「我得給所有的人都寫信。」愛麗絲興致勃勃。
吃過晚餐後，亨利、湯姆、衛斯理都告辭走了，愛麗絲回到自己的房間，點亮了燭臺，開始寫信。
分別給喬治牧師、媽媽、凱茜、簡都寫了信，跟爸爸說了去馬戲團看演出，跟媽媽說了湯瑪斯表哥一家，跟凱茜說倫敦有什麼新款式的裙子和婚紗，給簡的信裡，則主要說了湯姆和衛斯理。
就是很客觀的描述了一下兩個人路上跟她說了什麼話、有沒有照顧她。
簡會喜歡誰，那是她的事情，妹妹再親近，也管不了那麼多。當然要為了今後的安逸生活，選擇衛斯理准沒錯，衛斯理這種性格，婚前不搞事婚後好丈夫，大概沒什麼生活激情，但也不會有什麼忠貞問題。湯姆可就不好說了，亨利儘管很小心，還是透露了一點，湯姆可是認識不少從事特殊職業的女性，他從舅舅朗格魯瓦那兒拿到的生活費，一半寄給了媽媽養活弟妹們，自己只用剩餘的一半，還得交房租，在倫敦過的就有點拮据了，他是沒有錢去當火山孝子的，但居然，那些認錢不認人的女士，可以不收他的錢。
愛麗絲覺得這傢伙太輕浮了，不適合簡。但她不能直接對簡說，湯姆這傢伙混在女人堆裡，就很絞盡腦汁的暗示了一下下。
寫完信後，將幾封信分別疊好，澆上火漆，用一個小小的「A·A」的印章印在火漆上。印章是前幾天出門逛街的時候在一家火漆店裡定做的，沒花幾個便士，還挺便宜的。
洗漱過後，躺到床上，愛麗絲認真思考了一下她的賺錢大計與將來：這個時代算是比較好的時代了，英國的工業革命正在興起，經濟正在快速騰飛，國力強盛，工作機會多多，剩餘人口想要找一份養活得起自己的工作不算太難，但去什麼工廠打工這種體力活肯定不要想了，那種勞動強度她抗不下來的；像紡織廠這種非重體力勞動密集型工廠裡，女工和童工的比例高達80%以上，是因為女工和童工的薪水很低，女工只有男工的70%頂多，童工更是低到不足40%。奧斯丁家的家境也不可能允許她出外打工，這個選項立即剔除；
然後是高級一點的，像簡這樣受過良好教育、年齡合適的青年女性，最好的出路就是做家庭教師，但家庭教師的另一面就是，大多時候是默認為會成為男主人的情婦，這對簡來說是絕對無法想像的，所以簡不可能出去做什麼家庭教師，將來愛麗絲也不可能考慮這個職業；
要是年紀再大一點，到了35歲左右，受過良好教育的女性，不管已婚未婚，就可以在家接收女學生寄宿了，既不會有什麼貞潔問題，收入也挺可觀，就是像喬治牧師這樣，在家帶學生，一年收入100鎊左右，單身女性可以過的很不錯——不過這個時間距離太久了，她現在才6歲，還不到考慮這份職業的時候。
所以就職業前景來說，是非常黯淡的：淑女不需要工作，也不可能工作，一旦工作了，你的社會階層就會驟降，唯一不會導致階層驟降的工作就是在家教授鄉紳家和低階貴族家的女孩。但這個職業的問題就是壓根不在6歲的她的考慮範圍。
然後呢？
這個時代大部分有年金的鄉紳之女，包括貴族之女，18歲到20歲之間多數已經結婚，或者至少會訂婚。要是凱茜有一筆穩定的年金的話，她也已經可以結婚，不用等未婚夫要去外國賺上一筆足夠結婚的錢才能結婚，凱茜今年23歲，在斯蒂文頓這樣的鄉村，是絕對大齡未婚女青年。
簡也已經年滿20歲，卻還沒有靠譜的追求者，媽媽卡珊多拉平時沒少嘀咕，說怎麼簡就不能好好看看衛斯理呢？他們年齡合適，衛斯理也並沒有醜到不能見人，一年2000英鎊的年金足夠他倆過的很舒坦了。
愛麗絲不由得想到自己的將來：簡要是沒能結婚、凱茜的未婚夫要是按照真實歷史在國外病逝，那奧斯丁家就會有兩個沒結婚的「老處女」了。這可能不太好聽，畢竟不管什麼年代，人們都熱衷討論別人的隱私，知道的會說因為奧斯丁家沒能給女兒提供足夠的嫁妝，所以女兒們都沒法結婚，不知道的就不曉得會瞎說些什麼了。
愛麗絲並不認為女人只有結婚這一條路可以走，但現實就是這麼讓人無奈，再說媽媽會接受凱茜傷心欲絕不想結婚、會接受簡無法尋找到志同道合的伴侶而不想結婚，但極有可能不會再容忍最小的女兒也不想結婚。
這是非常現實的、基於媽媽的性格考慮的可能性。
*
然後考慮：我會做什麼？
她喜歡搗鼓小手作，做的確實很不錯，要是換到21世紀，當個某寶小店主，用心經營幾年大概也能溫飽不愁，可這個年代，手工藝人是工匠，社會地位可不怎麼樣；開店的商人社會地位也很低，除非是生意做的很大的大商人，那才能讓人為了金幣而折腰，還有可能封爵。奧斯丁家祖上就是大羊毛商人，生意做得很不錯，不過英格蘭是嫡長繼承制，這是為了保證家產不會一代一代越分越少，所以喬治·奧斯丁家這一支就不怎麼富裕，也沒什麼遺產。
而這個時代，女性是沒有財產權的，想要自己開店做生意太艱難，喬治牧師會讓她就在家老實待著別整這些么蛾子，他能養活她；媽媽就更有可能著急把她塞給什麼有不菲年金的年輕男人了。
那麼，接下來考慮的就是：我能幹什麼？
既然身為簡·奧斯丁的妹妹，那麼，靠寫小說來賺錢可不可以？不過好像簡生前也沒靠小說稿費過上什麼奢侈的生活，所以這個選擇，似乎應該先做做市場調查再說。
嗯，對，先做市場調查！就這麼決定了！
*
亨利再來接她出去玩的時候，愛麗絲就很認真的問他：「如果，我是說如果，我有一本小說想要出版，我應該去找什麼人？我需要找個出版經紀人嗎？」
亨利被她問的愣住了，「什麼？你是什麼意思？」
「我想知道出版一本小說的流程。這很難弄明白嗎？還是說，我們要去找一個業內人士？」
「我沒留意過。怎麼？」亨利懷疑的打量她。
「我是想為簡問問，你知道她喜歡寫東西。」簡已經在寫小說了，這在家裡不是秘密。「我覺得她寫的一點也不比別人差！既然那些太太小姐們可以出版自己的小說，簡也可以。」
亨利琢磨了一下，「你說的很對。正好我這幾天沒事，我去打聽一下。」
除了讓亨利去打聽之外，她也給衛斯理寫了信，叫了湯瑪斯家裡的男僕送去衛斯理的公寓。他住在海德公園旁邊的上好地段，一整棟小樓都屬於格萊謝姆夫人所有，出入有馬車，家裡有管家、男僕、女僕，一大堆人伺候著他。
收到愛麗絲的信之後，衛斯理很快就寫了回信，要男僕帶回來。說他會幫她打聽一下，問她是不是幫簡打聽的。
愛麗絲又挪用了一下姐姐的名義，回信說她想先打聽一下出版的流程，然後還得看簡是不是想出版她的作品，要他不要跟格萊謝姆夫人說，也別跟簡說。
等到亨利帶著她前往牛津郡民兵團銷假報到的時候，愛麗絲已經對倫敦的出版業有了初步的一些瞭解。
其中女性沒法以自己的名字簽署出版合同這一點，她之前就知道了。
然後重要的就是，現在的小說出版形式不像她知道的那樣，按字數或是按版稅來簽訂合約，主要問題是因為出版方面的法律很不規範。
作者有話要說：
*衛斯理的人設可能出自簡奧斯丁1802年的求婚者哈裡斯·比格-威瑟。哈裡斯1781年出生，簡1775年出生，哈裡斯比簡小5歲半。簡和哈裡斯的姐姐們是好朋友，姐姐們也很希望簡能跟她們的弟弟結婚。哈裡斯繼承了一大筆遺產，身材高大，羞澀笨拙，說話有點結巴。簡答應了哈裡斯的求婚，但第二天早上就反悔了，匆匆跑到大哥詹姆斯家裡，婚約隨即取消。
第12章 做人要低調
現有的出版合約有兩種支付稿費的形式，一種是買斷，即不管你書稿是多少字，出版商支付一定數額的稿費，從此以後你的書稿就跟你本人沒有什麼關係了，而因為這個年代幾乎所有的女性作者都選擇匿名或是用筆名出版小說，作者也無法從小說的暢銷中獲得名聲；另一種是委託出版，出版商不事先支付稿費，而是在小說出版後，根據實際銷售數位，去除成本後，抽取10%的傭金，再行支付作者稿費，這種出版形式的風險是，如果實際銷售數量小於印刷數量，作者將承擔成本風險。
而這個時代小說的出版數量非常之小，一些極為暢銷的小說的印數也只有500本到1000本，很多小說連500本的印數都沒有；而出版成本又非常高，因為印刷機需要熟練工人手工操作，以及出版用紙的昂貴——這一部分的原因還是因為小說跟什麼低廉的政治宣傳單不同，從紙張、印刷油墨、手工裝訂都力求精益求精。
這個時代閱讀小說還是屬於有錢有閑階層群眾的消遣，他們希望拿到手的書籍能夠顯出他們的社會地位，出版商也就迎合市場需求，用紙、裝幀高大上，一本小說的定價通常高達15先令或是18先令，而1英鎊是20先令，這就意味著小說閱讀想要在鄉紳階層以下普及是非常困難的。即使因為印刷術在歐洲各國普及後，民眾的識字率大大提升，但收入並沒有隨之大大提升，鄉紳階層以下的人民忙著養家糊口，沒空閱讀小說。
「但如果作者已經有了一些名氣呢？」愛麗絲問。
「那就相對要好得多，出版商可以提前預售，這樣就對小說能賣多少本有一個大概的數字。」
愛麗絲想了想，點點頭：這就好比後世名作者總比新人能獲得更多的版稅比例是一樣的，讀者也會更傾向于熟悉的作者。這麼看來的話，第一本適合買斷，這樣出版商能獲得盡可能多的利潤，談下一本的出版合約的時候，也會願意給一個更優厚的合約；要是走運的話，她只需要出版3、4本書就能達成1000英鎊的小目標——嗨！這好像看起來並不難！
她興致勃勃的遐想了片刻，但接著問題就來了：她現在才6歲，這個年紀寫什麼小說，還出版了，賺錢了，是不是太超前了？這可不符合她低調做人的初衷啊！
亨利很好笑的看著對面的小妹妹一會兒興高采烈的樣子，一會兒又愁眉苦臉，小臉上表情可豐富了。
「想什麼呢？」
「啊——在想簡願不願意把她的小說拿去出版。可能她會覺得年輕的小姐寫小說只是消遣，要是以此來賺錢，就不太有格調了。」
亨利不以為然，「她願意寫小說當做消遣，那沒什麼好說的，但要是因為能有一筆收入，不是更好嗎？錢到用時方恨少啊！」他歎氣。
「我以為像我們這樣家庭出身的女士是不好做除了家務活之外的工作的，也不適合在外有什麼名聲，那個詞叫什麼來著？literacy lioness，是嗎？」
「我覺得這種觀念很老舊。」亨利蹙眉，「為什麼中世紀會有『獵殺女巫』的宗教運動，實際上是在迫害有知識的女性，這造成了中世紀的蒙昧時代。你想想，我們的母親也接受過很好的教育，要是她不能閱讀、沒有知識，父親根本不可能認識她，也不會跟她結婚，那就不會有我們了。」
愛麗絲乖巧的點點頭。
「別看母親整天忙著做家務，父親很忙碌的時候，她也可以給我們上課的。是不是沒想到？你能想像我們說什麼話題，她卻聽不懂嗎？」
愛麗絲搖搖頭。
「所以我覺得造出這個片語的人壞透了！明明他們都想娶一個知書達理的淑女，對妻子的要求還非常高，但居然一會兒限制這個、一會兒限制那個，大概就是覺得如果女人懂的知識多了，就會把他們遠遠甩開吧。」
愛麗絲忍不住笑，「那你呢？你也是男人。」
亨利得意洋洋，「我不一樣，我是個高瞻遠矚、心胸寬闊的男人，我還很尊重女性，包括你，我的小妹妹。」
愛麗絲哈哈大笑，連連點頭。
*
亨利先帶著愛麗絲去牛津民兵團報到銷假。
民兵團說起來是個現役軍事組織，幾年前參與了法國革命戰爭，亨利就在那一年碩士畢業，並加入了民兵團，不過沒有趕上前往法國戰場的那一撥。他沒有上過軍校，但因為出身好以及學歷高，進了民兵團就是中尉軍官。
亨利去向他的長官報到，就把愛麗絲放在辦公室門外，叮囑她不要亂跑。
來往的一些軍官和士兵好奇的看著她，都知道她肯定是哪位軍官家裡的妹妹或是女兒。
過了一會兒亨利就出來了，「走吧，帶你去我的宿舍看看。」
軍官宿舍可以說是很舒適了，在軍營的一旁有幾棟磚木混合結構的四四方方的樓房，中尉軍官們住在其中一棟樓房裡，亨利有自己的套房，一間臥室帶起居室，加一間會客室，還有一個專門的勤務兵處理雜事，比如清洗熨燙制服、擦靴子、備馬、傳遞信件等等。
勤務兵將亨利的房間收拾的很乾淨。
「有人帶妻子住在這兒嗎？」愛麗絲好奇的問。
「有一些低級軍官帶著妻子一起住。」
「那你以後要結婚了，怎麼辦？」
「我希望能有錢給她在附近租一棟房子，你想想，什麼樣的女人才能忍受住在宿舍裡？」
確實，相對於家裡來說，宿舍裡的軍官套房還是太小了。
愛麗絲贊同的點點頭，「你有錢嗎？」
亨利失笑，「你還真是會替我操心！」
「愛德華又不可能一直借錢給你。」
亨利有點窘，趕緊換了話題，「現在時間還早，我現在就送你去安娜家裡。」
*
亨利帶愛麗絲去了安娜的住所，是一間小巧的別墅，裡裡外外都很乾淨整潔，透著一股兒冷淡的氣息。Lady安娜是一個年輕的寡婦，大概30歲左右，是利家的遠親。她一個人居住，家裡有盡可能少的一些僕人，據說她不喜歡太多人在身邊。
喬治牧師之前寫了信給她，她回信說愛麗絲可以在她這裡暫住，回信很冷淡，但也並沒有拒絕，就是那種對什麼都不太熱情的語氣。
安娜不太漂亮，那種對什麼都不很熱情的冷淡的神情也給她的容貌打了折扣。她跟同樣身為寡婦的伊麗莎表姐是截然不同的兩種人，伊麗莎就是一個快樂的寡婦，有錢，寡婦身份壓根不影響她出去參加舞會、結識漂亮的年輕男子。
「這是我們的表姐安娜，安娜，這是我家的小妹妹，愛麗絲，你還沒見過她。」
安娜打量了一番愛麗絲，「她可真小！她幾歲了？」
「6歲。」愛麗絲回答，「你好，安娜表姐。」
「蘇麗會帶你去你的房間，有什麼需要，你就跟她說。」安娜搖動桌上的一個黃銅鈴鐺，一個40多歲的女僕進來，帶走了愛麗絲。
蘇麗帶她上了二樓，一面低聲對她說了這棟別墅裡的規矩：女主人不喜歡吵鬧，所以她雖然是個小女孩，但不能到處跑來跑去；有什麼需要都找她，女主人說了，一切要求都可以滿足；想吃什麼都可以，女主人不差錢；沒事別去找女主人，要是想找人陪她玩，明天蘇麗會帶幾個孩子來讓她挑選。
又說了一日三餐怎麼吃：女主人在房間裡吃早餐，午餐跟她一起吃，下午4點半開飯；晚餐在晚上9點之前，女主人不吃晚餐，所以她在7點到9點之間都可以吩咐廚房開飯，但最好有一個固定的時間。
愛麗絲便說，8點整吃晚餐。
蘇麗點頭說行，記下了。
帶她去了客房，途中經過安娜的房間，跟她的客房幾乎在二樓走廊的兩個對角，果然是非常喜歡安靜的一個人。剛好愛麗絲也覺得能住的很遠也不錯，可以說皆大歡喜了。
蘇麗又說，待會兒下來晚餐，她會有一個專門的女僕，負責她房間裡的一切瑣事，包括給她梳辮子。
不大一會兒，她的專屬女僕拎著她的行李箱上來了。
蘇麗為她介紹，「莉蒂亞，這是愛麗絲小姐。」
莉蒂亞趕緊放下行李箱，行了個屈膝禮，「愛麗絲小姐。」
蘇麗離開了房間。
愛麗絲這才打量了一下莉蒂亞：年紀不大，大概也就15、6歲，很瘦，不漂亮，只能說長得一般，看著挺老實的。她還沒有使喚過自己的女僕呢，就有點——試試看那是什麼感覺吧。
「把我的衣服掛到衣櫃裡，然後，找一疊書寫紙給我，太太寫信的紙也可以。還有筆、墨水。知道去找誰要嗎？」
莉蒂亞點點頭，「知道。」
「好。一會兒我要下樓吃飯，你挑一條裙子給我，我要換衣服。」她琢磨著，莉蒂亞大概是作為貼身女僕來培養的，不然蘇麗不會讓莉蒂亞來伺候她。蘇麗應該是女管家。沒有男主人，可能沒有男管家？
作者有話要說：
*literacy lioness，意譯「識字母獅」，名人。那個時代女性羞于「有名」。
*亨利跟簡的關係很好，之後成為簡的經紀人，為她聯繫小說出版。
第13章 戴爾斯福特
莉蒂亞將行李箱的衣物都拿了出來，井井有條的掛在衣櫃裡。挑了一條在倫敦買的家居裙子，放在床上。又挑了一雙皮鞋擺放在床邊。愛麗絲換了裙子、鞋子，下樓吃飯。
安娜留了亨利吃晚餐，晚上留宿。
她性子冷淡，即使對親戚也沒什麼熱情，亨利倒是見慣不怪，吃過飯跟著愛麗絲看了看她的房間，很滿意房間位置很好，朝南，冬天陽光從窗戶照射進來，這樣房間裡就不會太陰冷。
房門邊有個多鬥櫃，櫃頂上放著一支燭臺，床邊有床頭櫃，也放了一支燭臺，房間裡很明亮。
亨利叮囑她早點睡覺，說明早一起吃早餐，吃過早餐他就得回軍營了。要她有事就派僕人送信給他，他是軍官，自由度還挺大的，跟長官請個假就能出來了。平時他的作息是周日放假，放假就會來看她，帶她出去玩。
在安娜家住著比湯瑪斯表哥家還要愜意。
家裡僕人不算多，女管家蘇麗、安娜的貼身女僕路易莎、愛麗絲的實習貼身女僕莉蒂亞、兩個家務女僕、廚娘和兩個廚房女僕、一個馬夫兼車夫、兩個男僕、一個13、4歲的跑腿小廝。愛麗絲原以為沒有男管家，後來她發現，是沒有住房裡伺候的男管家，但有個管賬的男管家，負責處理安娜的田地、房產等事務。安娜一年有1500鎊的年金，這筆錢大多數出自田地的收入；
房產有倫敦的兩處出租房產、一處自住房產；牛津郡的兩處房產，包括她現在住的這棟鄉間小別墅，還有其他一些出租的房產，房租收入一年大概也有300鎊。
安娜對穿著不甚講究，還恪守著寡婦的那一套規矩，只穿黑色，從頭到腳一身黑，看著就死氣沉沉。但對食物很講究，吃的少，吃的好。對小表妹很大方，允許她隨便吩咐廚娘買她想吃的食材。
愛麗絲也就是個6歲的孩子，食量不大，多花不了多少錢。當然主要還是因為現在還是冬天，市面上可以選擇的食物不多。
蘇麗第二天就給她找了幾個孩子，讓她挑選玩伴，都是附近農夫的孩子，換了乾淨衣服過來。愛麗絲挑了一個10歲的男孩雅各，問他認識字嗎，雅各說略認識一點，剛開始學認單詞。愛麗絲叫他每天下午來陪她玩，所謂的「玩」，也就是在村子裡轉轉，天氣好的時候走的遠一點，天氣要是陰冷，就留在家裡。
莉蒂亞給她找來了很好的書寫紙，比信紙稍微薄一點，但也是很好的紙。愛麗絲在紙上打草稿做計畫。
比如，如果要靠寫書致富，選擇什麼題材。哥特冒險小說流行很多年，但還是很受歡迎，讀者基礎大，寫的好不好不是大問題，總歸是有銷路的，一本書收入100鎊是均價，要是受歡迎，收入翻倍也不少見。
然後就是莎士比亞那種劇情流，莎士比亞可是在生前靠出版就挺富有而且有名氣的，不過在他之後，還沒有特別有名氣的劇作家。但是將劇本轉換成小說，應該也可以。
還有什麼？歷史傳記？這個比較費神，需要大量資料支援，暫時靠後。
或是歷史演義，半虛構半真實歷史，這樣應該會更有閱讀欲望，文學加工嘛，不足為奇。
然後就是女性讀者的閱讀偏好了。最近20年，女性作者的書信體小說十分受歡迎，這也是跟印刷術普及之後，鄉紳階層以上女性的識字率提高有關的，印刷品變得普遍了，使得閱讀變得方便快捷，小說的市場增大了，讀者也增加了，女性讀者的喜好越來越受到重視。
這也意味著帶有各種愛情元素的小說一定會流行。
簡十幾歲的時候就寫了一些短篇，一些家庭內部表演的劇本，當時家裡兄妹多，自家兄妹就可以排練一出話劇了。去年開始創作長篇小說，現在已經完成了《埃莉諾和瑪麗安娜Elinor and Marianne》，愛麗絲看過手稿，就是以後的《理智與情感》，但現在還是書信體，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將其修改成第三人稱小說。
小說的創作不是一件簡單容易的事情，你得有足夠的閱讀量，還要對時下流行的話題有所瞭解，創作是一件艱難的事情，因為寫作是孤獨的，你不能跟別人分享你的體會和寂寞，也沒有什麼模式化的經驗可以學習，同樣的題材、同樣的人物、乃至同樣的劇情，每一個作者寫出來都會是不一樣的故事。
而且，萬事開頭難。
而且，12歲的孩子寫小說出版了是天才神童，6歲的孩子寫小說出版了就有點妖異了。她不妨用這幾年的時間來充實自己。不過在此之前，倒是可以試試操作一下，提前將簡的小說出版了。
她每週都會給斯蒂文頓的家人寫信，講她在安娜家住著的一切瑣碎的事兒，還有亨利、湯姆、衛斯理。亨利周日放假就過來，白天帶她在附近玩兒，晚上把她送回安娜家後，再自己出去浪。
湯姆趁著周日假期來了兩次，跟好友在一起浪。說到安娜表姐挺有錢的，但就是太生人勿近了，問愛麗絲跟著安娜住，會不會太致鬱了。
愛麗絲說沒有啊，她自己玩自己的，安娜基本不管她。
衛斯理也來了一次，是去牛津大學參觀，確定了秋天就來上學，還看了宿舍。他帶了愛麗絲一起去看宿舍，愛麗絲問了宿管很多問題，最後幫他挑了一所宿舍。現在宿舍裡還住著學生，5月畢業就能空出房間。
宿舍條件不錯，都是兩層的磚木混構小樓，樓上一人樓下一人，房間佈局差不多，都是臥室、起居室、盥洗室，樓上使用面積小一點，但清淨，樓下使用面積稍微大一點，但要跟樓上同學分享入戶的門和上樓的樓梯，樓下會客室兩人共用。
愛麗絲叫他住樓上，他便跟宿管說好了。愛麗絲還叫他給了宿管1英鎊，說要是有人再來看宿舍，就說已經訂走了；一般就是貴族子弟，也不會為了宿舍跟人爭搶，畢竟要講紳士風度，強取豪奪不適用在大學裡，不過還是提前說明比較好。1英鎊小費而已，衛斯理支付的起，跟宿管打好關係還是很重要的。
牛津大學裡的景色還是很不錯的，綠化搞的很好，教學樓分散在綠樹之間，校園裡還有小河，河上可以行船，學生看著不多。想來也是，這個時代大學教育還沒有普及，至少鄉紳階層以上才能送孩子來上大學。衛斯理20歲了才來上大學是年紀大了一點，但也不是絕無僅有，再說他要不對人說年齡，2、3歲的差別也看不太出來。
又說了她給自己挑的玩伴雅各，他的父親是村裡的木匠，母親是家庭主婦，以前做過女僕，跟蘇麗認識。雅各濃眉大眼，身材敦厚結實，很聽話，叫他往東不往西，還教她爬樹，上樹掏鳥窩。
她嫌棄裙子太累贅，想要蘇麗給她準備一套男孩子的衣服，蘇麗先是說了她一頓，說她這樣的小姐是不好穿男孩子衣服的，那樣就不夠淑女了。但過了幾天還是給她準備了兩套男孩子的衣服，又把雅各叫去叮囑了一番，說不要帶她玩太危險的東西，不許爬樹了。
但愛麗絲才不管什麼限制呢。
在安娜家住了一個月之後，到了3月的第二周，亨利請了兩天假，連著周日假期，送愛麗絲去了格羅斯特郡的戴爾斯福特。
*
第一任印度總督沃倫·黑斯汀斯已經63歲，他跟伊麗莎表姐的父親泰索·漢考克同為東印度公司的職員，在伊麗莎出生後成為她的教父，一直與漢考克家有聯繫，也跟奧斯丁家關係密切。在他被訴訟的7年間，奧斯丁家一直關注著案件審理情況。
戴爾斯福特之屋非常之大，建築面積遠超歌德慕沙姆莊園，外面還附帶上百英畝的森林和草坪，花園由著名園林設計師重新設計，修建的美輪美奐。
——而且真的有孔雀哎！
愛麗絲興奮又好奇的從車窗向外張望。
馬車停在戴爾斯福特之屋的車道上，包著頭巾的印度男僕下來給他們開了車門，放下折疊小梯子。亨利先下車，然後轉身扶了愛麗絲下車。
黑斯汀斯·福伊德從大門裡沖了出來：「愛麗絲！你終於來了！」
亨利及時的拉住了他，「嗨！別撞到她。」警告的瞪了他一眼。
黑斯汀斯有點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站穩了，有模有樣的向愛麗絲行禮，「你好，愛麗絲。」
愛麗絲也向他行禮，「你好，黑斯汀斯。」
黑斯汀斯眼睛盯著剛從馬車裡下來的雅各，「他是誰？」
「這是雅各，安娜表姐給我找的玩伴，他今年10歲了。」
雅各穿著鄉村男孩的亞麻短上衣和長褲，拘謹的向黑斯汀斯行禮，「My Lord。」
黑斯汀斯昂著頭，哼了一聲。
作者有話要說：
*沃倫黑斯汀斯是歷史上的真實人物，也是奧斯丁家的朋友，簡奧斯丁在走親訪友期間，可以自由使用黑斯汀斯家的藏書室。
*黑斯汀斯的政敵宣稱伊麗莎漢考克是他和費麗達菲亞私通生下的女兒，真相如何不得而知。黑斯汀斯對伊麗莎非常慷慨，伊麗莎10歲的時候，黑斯汀斯贈送給她5000英鎊的現金。伊麗莎父親去世後，黑斯汀斯也一直給予母女倆經濟資助。
第14章 淑女的條件
管家過來，請亨利和愛麗絲進屋。
沃倫·黑斯汀斯在客廳接待了他的年輕客人。
去年他無罪釋放後，當時在民兵團的亨利給他寫了一封熱情洋溢的信，祝賀他終於擺脫了討厭的罪名，並讚美他對一個年輕人的善意。當時沃倫·黑斯汀斯在倫敦被限制自由不得外出，軟禁在自己的房產裡，只有一些支持他的人去看望他，其中就有亨利。
亨利和愛麗絲都規規矩矩的向精神矍鑠的老人行禮。
沃倫·黑斯汀斯很喜歡亨利，留他住了兩天。
愛麗絲則住在伊麗莎表姐的隔壁。
主人允許客人們隨意參觀戴爾斯福特之屋，伊麗莎帶表弟表妹上上下下參觀了一圈。
主屋有3層，整體造型像是一個躺下的大寫的「I」，建築主體是磚石，內部磚木，屋頂加蓋了半邊閣樓，用作僕人房間；正門有一個正方形的門廊，門口有一條斜著的道路通向主路；後門則是一個半圓形的玻璃門廳，從後門出去就是一大片草坪。
主屋內部的裝潢具有濃厚的印度風情，大面積的使用正紅色與金色，富麗堂皇，牆壁上除了黑斯汀斯家族的先祖畫像之外，還有一些印度的城市與鄉村、港口的風景畫，沃倫·黑斯汀斯在印度與他當時的妻子的畫像，漢考克一家的畫像；各個房間鋪的都是印度地毯，很多遠渡重洋運回來的印度傢俱、藝術平、工藝品，還包括在英國很受歡迎的中國瓷器，元朝的花瓶、餐盤、小首飾盒等等。
家裡的餐具除了傳統的一整套銀餐具，還有一整套中國瓷器餐具，因為瓷器很容易在運輸途中破損，往往運一整船中國瓷器，等到了倫敦的商店裡，可能只剩下三分之一，這也導致了中國瓷器價格昂貴。就更別說那些本身就能算是古董的瓷器了。
主屋的一側是一個露天的花園，現在還是早春，天氣仍然寒冷，沒有什麼開花的植物。稍遠處有一個挺大的玻璃溫室，給孔雀住的。主屋的另一側有馬廄，養了一些不錯的馬；還有車棚，停放著好幾輛不同用途的馬車，有帶著家徽的駟馬馬車，有簡易的輕便馬車，還有只有座位沒有車頂的夏天的輕便馬車。
亨利當然是會騎馬的，還騎得很好，他在民兵團有一匹服役的戰馬，不過不是他私人的，是政府財產。他帶愛麗絲出去騎馬，將她放在身前，叮囑她抓好韁繩，不要掉下去了。
愛麗絲很喜歡騎馬，無他，這個時代還沒有汽車，騎馬就是最快的移動方式了，而且那種上下顛簸到要吐的快感，沒有其他的運動方式能夠取代。
等到騎了一圈回來，愛麗絲的小臉已經被冷風吹得蒼白，但還是很高興，「亨利，我想要自己的小馬。」
「那可不便宜，」亨利將她抱起來，交給地下的男僕，隨後自己下馬。「父親可能沒有這筆錢，不過我可以幫你留意一下，要是有合適的，我會先買下來。」
「大概要多少錢？」
「一匹騎乘小馬的話，大概在20英鎊左右。要是要求不高，10到12英鎊可以買到一匹合適的農場小馬，這樣等你長大了不騎馬了，或者有錢換一匹更好的騎乘馬，它還可以給家裡幹活。」
愛麗絲想自己就算要騎馬也不太可能跑得太快，不管什麼品種的小馬也是達不到成年戰馬的全力奔跑速度的，那麼品種就不太重要了，農場馬也可以接受。
「行吧，反正你看著辦，適合我騎馬用就可以了。」
黑斯汀斯·福伊德在一旁獻寶，「我有我有！黑斯汀斯先生專門給我買了一匹騎乘的小馬，愛麗絲，你可以騎我的馬。」
愛麗絲沒有理會他，只是對他一笑。
*
亨利在假期的最後一天離開了戴爾斯福特。
愛麗絲依依不捨的跟哥哥告別。
伊麗莎表姐拉著她的手，一同向亨利告別。
「好了，等我們回斯蒂文頓的時候他還會過來送我們。來吧，我們進去吧，今天真有點冷！」伊麗莎摸了摸愛麗絲的小臉，「快進去，我已經叫僕人生好了壁爐。」
沃倫·黑斯汀斯在客廳裡看書，聽見她們進來，抬頭看了看她們，微笑著說：「快來坐下。」
愛麗絲在他身邊坐下，「您在看什麼？」
沃倫·黑斯汀斯將封面翻過來：是一本梵文書。
「梵文？您能直接閱讀梵文嗎？」
「你知道這是哪一個國家的文字嗎？」
「印度。古印度語。我說的對嗎？」
「對極了！」
「我覺得這種文字十分優美，古老，優雅。」
「正巧，我也這麼覺得。你想學嗎？」
「想學！」愛麗絲高興的點點頭。
伊麗莎在一旁笑著看著他倆，覺得她的小表妹真是太懂怎麼討好一個學識淵博又很清閒的老頭。不過，她沒有想到的是，愛麗絲還真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愛學習的小孩。
在戴爾斯福特之屋的短暫兩周，愛麗絲跟著沃倫·黑斯汀斯學習了梵文基礎。沃倫·黑斯汀斯前些年將梵文的《薄伽梵歌》翻譯成英文並出版，《薄伽梵歌》是印度史詩《摩訶婆羅多》的一部分，是印度教的一部重要經典，也是一部精彩卓絕的文學著作。
沃倫·黑斯汀斯不僅是一個商人、政治家，還是個學者，他的教學品質很高，同步講解印度古代神話傳說與古代經典，旁徵博引學識淵博，偶爾還跟她說說東印度公司進駐印度後的一些軍事行動和政治事件，並沒有因為她是個6歲的小女孩而覺得她聽不懂，但當然也挺驚訝愛麗絲居然跟得上他的教學進度，十分欣慰。
藏書室裡有多到愛麗絲覺得她一輩子都看不完的書，其中光是從印度帶回來的各種梵文典籍就整整擺滿了至少兩排書架，還有一些中文典籍，不過沃倫·黑斯汀斯並不懂中文，大概屬於順手捎回來的。
家裡沒有女主人，沃倫·黑斯汀斯曾經結過兩次婚，第一次婚姻帶給他兩個孩子，男孩喬治女孩伊麗莎，女孩生下來不久就夭折了，接著妻子也病逝，男孩喬治當時被送回英格蘭，放在剛結婚的喬治牧師家寄養，但是喬治身體羸弱，不到一年就病逝了。之後他又結了一次婚，但沒有孩子。後來這位夫人回到歐洲，但到底是分居還是離婚，愛麗絲就不得而知了。
所以沃倫·黑斯汀斯會喜歡教女和教女的孩子，以及教女的表親，也不是很奇怪的事情。他在東印度公司這麼多年，能夠成為第一任印度總督，說明他極為聰穎，而又有手段，還能保有善良的本質，非常難得。當然了，政治家哪能沒有政敵，在印度那種環境複雜的殖民地統治從膚色到宗教都完全不同的人民，需要的也是大智慧和強硬手腕，不可能不得罪人。
之前在倫敦的時候，湯姆·勒弗羅伊跟愛麗絲大致講解了沃倫·黑斯汀斯的政治案件，沃倫·黑斯汀斯得到了倫敦最高法院的大多數法官的同情，民間還有很多為他抱不平的貴族和社交界名人，案件審理時間長達驚人的7年，民眾輿論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偏向沃倫·黑斯汀斯。
愛麗絲在戴爾斯福特之屋也大致翻看了厚厚一疊比她個子還要高的黑斯汀斯案卷宗。沃倫·黑斯汀斯的秘書陪著她翻看卷宗，挺奇怪這麼小一個小女孩為什麼有興趣翻看枯燥無聊的法律檔。
在戴爾斯福特，愛麗絲用不著假裝自己是個平凡的孩子，她看書速度很快，還能邊看邊寫劄記和心得，書房裡有很多裝幀精美的筆記本，主人隨便她用。蘸水筆雖然麻煩，但品質極好，書寫流利。墨水也是倫敦能買到的最好的書寫墨水，不洇紙，還不臭，字跡清晰，過很多年都不會變淡。
等到兩周的時間過去，沃倫·黑斯汀斯甚至都不想讓她走了。
「我得給你的父親寫信，問他對你的將來有什麼安排。他是不是準備送你去哪位夫人那兒念書？」
「父親是這麼打算的，但還沒有找好老師。」
「你今年多大了？」沃倫·黑斯汀斯沉思片刻。
「去年12月滿了6歲。」
「才6歲？那你可真是太小了！」沃倫·黑斯汀斯驚歎，「想想看，你16歲的時候會是個多麼了不起的淑女！」
愛麗絲微笑，「成為淑女得學很多東西，我都還沒有開始學呢。」
「音樂，必須要學，不管是淑女還是紳士都要學。舞蹈，社交的必須，也要學；還有法語，雖然我不太喜歡法國人——伊麗莎，我不是在說你。」
伊麗莎表示無所謂，她沒當自己是法國人。
「我會跟你的父親說，讓他給你找盡可能好的老師，請他不用擔心費用的問題，我會支付你的學費和寄宿費，還有必要的生活費。親愛的小愛麗絲，你什麼時候想來，只需要提前寫信告訴我。」
「謝謝您，先生。」愛麗絲很是驚喜。
————
*發現有人在說出場人物過多，是有一點點多啦。做個人物列表。所有沒有備註的人物全都是歷史真實人物。
——已出場人物
爸爸：喬治牧師
媽媽：卡珊多拉
大哥詹姆斯，二哥喬治，三哥愛德華，四哥亨利，大姐卡珊多拉（凱茜），五哥法蘭西斯，二姐簡，六哥查理斯，小妹愛麗絲（女主，虛構）。
以上住在斯蒂文頓。（愛德華住在歌德慕沙姆莊園。）
伊麗莎：表姐，姑姑費麗達菲亞的女兒。
黑斯汀斯：伊麗莎的兒子。
以上住在拉格朗日花園。
湯姆勒弗羅伊：簡的戀人，亨利的朋友。住在倫敦。
沃倫黑斯汀斯：伊麗莎的教父，奧斯丁家的朋友。住在戴爾斯福特。
格萊謝姆夫人：鄰居，富有的老年婦女。（出自電影《成為簡》）
衛斯理：格萊謝姆夫人的娘家外甥，簡的追求者。（出自電影《成為簡》）
以上住在格萊謝姆莊園。
Lady安娜：媽媽家的遠親，愛麗絲的表姐。（虛構）
雅各：木匠之子，愛麗絲的童年玩伴。（虛構）
以上住在牛津郡牛津大學附近。
湯瑪斯：奧斯丁家的親戚，愛麗絲的表哥。妻子瑪麗，女兒四月。住在倫敦。（虛構）
——以下只提到名字沒有出場（或出場了但沒有對話）
費麗達菲亞：伊麗莎的母親，愛麗絲的姑姑，已經亡故。
泰索漢考克：伊麗莎的父親，沃倫黑斯汀斯在東印度公司的同僚，已經亡故。
奈特騎士：愛德華的養父，奧斯丁家的親戚，已經亡故。
本傑明朗格魯瓦：湯姆勒弗羅伊的舅舅，前議員，湯姆的贊助人。
勒弗羅伊先生：湯姆勒弗羅伊的叔叔。
勒弗羅伊太太：湯姆的嬸嬸。
露西勒弗羅伊：湯姆的堂妹。
以上住在阿什。
作者有話要說：
*戴爾斯福特之屋（Daylesford House）在20世紀經過幾乎全面翻修，已經無法知道在18世紀末是什麼樣子了。現在是一座莊園式酒店。
*馬匹的價格來自《劍橋歐洲經濟史》，說的是1850年的馬匹物價，農業馬匹估價為20英鎊，未成年小馬相應會低一點。1800年左右的物價跟1850年相比應該還要略低一些。
*愛麗絲要開始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充實自己了。
第15章 小淑女與香辛料
愛麗絲出門的時候只帶了一隻小行李箱，回家的時候，卻多了兩隻大行李箱。
第一次出遠門的小女孩帶回來很多禮物，有給爸爸喬治的精緻的中國產玻璃胎畫琺瑯鼻煙壺，裡面裝滿了上等的鼻煙，現在英格蘭的有錢人尤其上了年紀後，都以嗅鼻煙為時髦，因為鼻煙的製作工藝更複雜、價格更昂貴，而年輕人或平民絕大多數抽煙草，這個鼻煙壺就是沃倫·黑斯汀斯送的；
給媽媽帶回了倫敦目前最時新的布料，一種更結實顏色更鮮豔的加厚細棉布，據說顏色鮮豔是添加了昂貴的外國染料，愛麗絲買了寶藍色松石綠色桃花粉色，都是鮮豔又適合女孩子的顏色，給媽媽則是買了較深的深板岩藍色；
給凱茜帶了一雙很漂亮的白色緞子婚鞋；給簡帶了幾本書；給喬治哥哥帶了一雙很結實的牛皮靴子。
除此之外，還帶回了5盆不同品種的番茄。這都是戴爾斯福特溫室花房裡種植的培育品種，作為觀賞植物經過了選育，都是果實小的品種；之前因為愛麗絲喜歡吃番茄，喬治牧師在自家菜園裡種了不少大果品種，媽媽覺得番茄的用途太少，只能放在馬鈴薯湯或是肉湯裡當個點綴，但沒想到愛麗絲主要是生食番茄，絕大多數時候洗淨去皮切片，撒點白糖就能一口氣吃好幾隻。
最昂貴的禮物不是鼻煙壺或是布料，而是很多香料，都用玻璃小罐子裝著，瓶塞是木制的，包著本白色的細棉布，能很好的隔絕空氣。
丁香、肉桂、桂皮、肉豆蔻、小豆蔻、香草、黑胡椒、小茴香、大茴香、藏紅花、大黃、生薑、高良薑、薑黃、蒔蘿、羅勒、迷迭香、百里香、鼠尾草、多香果、芫荽籽、芹菜籽、孜然籽、芝麻籽，還有7、8種各種辣椒，根據使用方式不同，分為果實、果殼、種籽、葉子、塊莖、粉末等等，品種之多以及數量之多，嚇得媽媽以為她打劫了戴爾斯福特的廚房。
其中絕大部分香料的市場價都十分昂貴，尤其丁香、小豆蔻、藏紅花，有些年份價值堪比同等重量的黃金，這麼多香料專門用了一口箱子裝回來，價值大概超過喬治牧師的年收入了。
「這裡很多都是黑斯汀斯先生專門從印度帶回來的，東印度公司每年都會給他運一些香料，他們中的很多人——我是說東印度公司的那些人——在印度過了很多年，都習慣吃有香料的食物了。」
印度次大陸盛產香料，這個倒是人人都知道的。英格蘭很多主婦都喜歡在食物中添加香料，但這麼多香料，卡珊多拉幾乎有一大半沒有見過，也不知道該怎麼食用。
兩個姐姐收下自己的禮物後，也開始讚歎愛麗絲弄回了如此之多的香料。
「黑斯汀斯先生一定很喜歡你。」凱茜說。
「小財迷妹妹，說，你是不是看到這麼多香料就兩眼放光了？」簡打趣她。
「對啊，我還是孩子嘛，想要什麼就直接說。黑斯汀斯先生可喜歡我了。廚娘其實不太想給我，要知道她要是偷偷拿一點出去賣掉，也沒人知道。」愛麗絲做了個鬼臉，「黑斯汀斯先生說這麼多香料他一個人怎麼也吃不完的，請我不要客氣，想要什麼都可以。」
姐姐們揉著她的小腦袋笑得不行。
「噢，對了，爸爸，這是黑斯汀斯先生給你的信。」愛麗絲獻寶了半天，這才想起來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喬治牧師接過信，立即拆開看。看完之後想了一會兒，才對她說：「我是覺得你現在就外出念書還太小了，你應該在留在家裡，跟著我打好基礎，好的老師也不太容易找到。黑斯汀斯先生問我為你物色好老師了嗎，要是沒有，他可以推薦倫敦的一位夫人教授你。不過他也覺得你太年幼了，等你滿了7歲再去。你覺得怎麼樣？」
愛麗絲也思考了一會兒，「倫敦離家裡不是很遠，我可以接受。」畢竟誰不想在家裡做一個備受父母寵愛的寶寶呢？那位夫人再和善，也不是自己的父母啊。
喬治牧師笑了，「他還說，一應的費用都由他來支付，你至少要去學兩年，之後還要不要繼續學習，得看那位夫人是不是願意繼續教你。」
兩年嘛，還好了，到時候她也就才9歲，完全沒問題，就是再多學兩年也可以。
「等到你10歲或是12歲，他會親自教你兩年，只要你還願意跟他學習。」喬治牧師很好奇：沒看出來我這小女兒是個學習的好材料啊。他倒沒有那種「女孩子麼學學舞蹈音樂烹調女紅好好長大準備做新娘」的思想，但也還是認為跟知識女性學習是有必要的，跟黑斯汀斯先生學習可能就有點超綱了。
愛麗絲驚喜，「他願意教我嗎？那真的太好了！爸爸，黑斯汀斯先生非常厲害，學識淵博，尤其有關東印度公司啊印度次大陸殖民地啊這些，懂得非常多！」
媽媽這時候就有點發愁了：家裡已經有了一個學了過多知識的二女兒，她已經不太能理解簡的腦子裡在想些什麼，小女兒難道也要走上女學者的不歸路了嗎？
趕緊打岔，「好了好了，這個等到以後再說，愛麗絲還小著呐！」到底是最年幼的孩子，真心捨不得她太早離開家。這次她離家兩個月，媽媽突然發現，雖然平時好像不太關注她，但她不在家，就像心裡空了一塊，總覺得少了很多。
唉，每個孩子都是她的心頭肉，她想起當初愛德華搬去歌德慕沙姆莊園的情形，當初真的非常捨不得，但為了孩子的將來，她還是忍痛放他去了。
喬治牧師收起了信，媽媽也忙著收拾那些香料罐子去了，凱茜去幫媽媽，簡則帶了愛麗絲上樓，給她打來了熱水，讓她洗臉洗腳，上床睡覺。
「瞧，兩個月沒看見你，就感覺你好像長大了很多。」簡坐在床邊，給她蓋好被子。
「我可能長高了一點，等一下睡覺起來我要量一下身高。」
簡笑了，「肯定長高了。在倫敦——玩的高興嗎？」
「高興極了！亨利帶我去看了兩次馬戲團的表演！你看過馬戲表演嗎？」
「當然看過。你最喜歡哪一類？」
「空中飛人和馬術，這都是很講究技巧的表演。」
「我也喜歡。還有呢？」
「你想問湯姆嗎？」愛麗絲的眼眸閃閃發亮。
簡有點臉紅了，低聲說：「誰、誰想問他。」
「他天天都要去上課，還要去法院旁聽。亨利說我們不能去找他，他白天都很忙，只有周日有空出來玩玩。」
簡頗是扭捏，「他……提到過我嗎？」
「差不多每次都提到你，」愛麗絲笑嘻嘻的，「他沒給你寫信嗎？」
「——沒有！」簡氣惱的說。
「——噢！那他可能怕你還在生他的氣吧。」
簡哼了一聲。
「那我給他寫信，叫他一定別害羞，得先給你寫信。」
簡又臉紅了，「誰稀罕呢！」看了看她，「人小鬼大！」
說完忍不住笑了，「好了，不說他了。你累了吧？快睡一會兒，等晚上吃飯的時候你再跟我好好說說，這次出去都有什麼收穫。」
*
簡對戴爾斯福特之屋的超級大藏書室垂涎欲滴，恨不得趕緊飛奔過去，乾脆住在裡面。她以前是去過戴爾斯福特之屋，但那時候黑斯汀斯先生還沒有離開倫敦，藏書室的書沒有現在這麼多。她對愛麗絲幫她帶回來的幾本書十分喜愛，愛不釋手。她的閱讀習慣是偏文學類的，文學理論著作在這個時代還不算多，但已經有了一些專門發表書評的報紙。
愛麗絲去查令十字街那邊的書店打探過，行銷手段也是十分的貧瘠，約等於沒有，一本書的暢銷，多半還是依靠讀者的口口相傳，尤其你要是個時髦的有身份的貴族，在你的圈子裡說一句「某某人的新書不錯看」，這個廣告效果遠遠超過擺放在櫥窗裡的幾乎沒什麼用的宣傳單。
於是奧斯丁們開始討論他們是怎麼知道一本書是否「好看」，值得購買的：也基本上都是聽誰誰推薦的。
愛麗絲的小腦袋裡早就把後世那些個花樣百出的行銷手段默默的過了一遍，覺得現在的出版商和書店真的是弱爆了，一時間信心大增，覺得隨便拿幾個出來，就能碾壓這個時代了。
——不過，問題在於，第一是群眾的購買力，在書籍的成本沒有降下來之前，想增加銷量不太容易；第二，有誰能聽她這個6歲小孩的意見和建議呢？
這真是極為令人鬱悶的事情啊。
想著想著，愛麗絲突發奇想：或者應該考慮，以後有了錢了，自己家開一個出版社？想想看，「奧斯丁出版社」——哇塞！聽上去就很高大上不是嗎！
本金的問題，可以找愛德華，讓他參股，做大股東，然後家裡有收入的每個人都掏一點。
對了！還有衛斯理！他反正也沒什麼用錢的地方，他肯定也樂意成為股東的！
愛麗絲已經美滋滋的開始遐想連篇了。
作者有話要說：
*我國鼻煙壺從康熙朝開始流行，雍正特別喜歡鼻煙，開發了很多鼻煙壺的品種，內容度娘即可。
*18世紀中期，番茄就已經是英國人餐桌上的常客，到了19世紀早期，番茄的食用就更普及了，價格也不貴。番茄最早在15世紀末就進入歐洲，可能是哥倫布帶回來的；16世紀開始在義大利、西班牙等國流行，用作食材和園藝觀賞植物，英格蘭在16世紀末開始引種。
*多香果不是百香果，多香果又稱墨西哥胡椒。
*《成為簡》裡提到湯姆來自倫敦的邦德街，邦德街及其周邊現在是購物區，在當時邦德街是高級住宅區，可能法院在那附近吧，沒有翻到18世紀末的倫敦地圖，就這麼理解吧。
第16章 春季舞會
創業大計先放在一邊，返回斯蒂文頓後，愛麗絲又開始了每週去三次格萊謝姆莊園的日子。
衛斯理過了幾天也回來了。
要說這次出行，愛麗絲增長了見識，衛斯理也增長了不少見識，都很有收穫。
格萊謝姆夫人說不上很喜歡愛麗絲的陪伴，但這附近身份不算低又能讀寫的女孩子不是太多，她不太喜歡露西，覺得露西的教養有點問題，勒弗羅伊太太過於溺愛小女兒，所以相比較而言，年紀更小一點的愛麗絲還在她的接受範圍內。
衛斯理已經在做著前往牛津大學上學的準備，格萊謝姆夫人一開始還是不太同意，但愛麗絲對她說，現在哪有有身份的年輕男人不去上個大學的？衛斯理又不能一直待在鄉下不出門，還瞎編了一通倫敦的有錢人家的少爺們是怎麼玩的，衛斯理應該有一些有身份的朋友，而有沒有上過大學可能會是重要的准入門檻。
格萊謝姆夫人覺得她說的非常有道理，於是還算愉快的改變了主意，同意他去牛津。再說，牛津也不遠，有什麼事情，快馬加鞭的送信過去，他第二天就能回來了。
4月中，亨利回了斯蒂文頓幾天，同時湯姆也再次拜訪了他的叔叔。
格萊謝姆莊園再次舉辦了春季舞會，邀請的客人大部分還是往年的那些客人，但也有些來度假的新鮮面孔。
凱茜和簡都穿上了新舞裙，用的就是愛麗絲帶回來的衣料，年輕女孩哪有不喜歡新裙子的，姐姐們都很高興。
媽媽也穿上了新裙子，戴著亨利給她買的新頭飾：幾根深灰藍色的羽毛。
這次出門愛麗絲總算知道了亨利一年有多少軍官津貼：300英鎊！這在她看來是不得了的一筆鉅款了。可是亨利的開銷也很大，不要說煙草、酒水的開支以及勤務兵的津貼，就是平時跟同僚出去玩，也是需要錢的；他還喜歡小賭怡情，不過沒敢讓喬治牧師知道，不然爸爸准會狠狠的罵他！
亨利跟伊麗莎表姐眉來眼去的，奧斯丁們都已經默認了，喬治牧師雖然覺得可能會被人指責他是想把伊麗莎的財產弄到手，但亨利確實很喜歡伊麗莎，伊麗莎也很喜歡亨利，他也就隨他們去了。
愛麗絲知道伊麗莎有不少財產，沃倫·黑斯汀斯對教女可是一點都不吝嗇，從小到大經常贈予她數目不等的金錢，伊麗莎有意無意在她面前提到，她的財產包括法國夫家帶回來的珠寶——房地產之類的不動產都被沒收了，但她想辦法帶走了絕大多數的家傳珠寶——以及一筆相當可觀的現金，足夠她做一個快樂的寡婦，養活小黑斯汀斯直到他上完大學也不是問題。
愛麗絲想，將來她可能還會得到黑斯汀斯先生的遺贈，這也是一筆必然的收入。
所以在她和亨利來說，亨利有300鎊津貼足夠他自己用就行了，她不在乎是她掏錢養家。
也不怪伊麗莎會喜歡亨利，亨利可以說是放到21世紀都很漂亮的男青年，符合大眾審美，有文化、高大英俊還身穿軍隊制服，誰能不愛他呢？
其他幾個哥哥除了喬治之外，愛麗絲都不常見到，她倒不是嫌棄喬治，不過，畢竟喬治哥哥的智力有限，她當然會最喜歡亨利哥哥。
舞會上，不出意外的，衛斯理又成了簡的默認舞伴。
衛斯理大概是經過了強化訓練，現在跳舞大有進步，絕對不會再踩到誰的腳了。愛麗絲陪在格萊謝姆夫人身邊，格萊謝姆夫人眼光不離外甥，簡直像極了護雛的老母雞。
仍然是奧斯丁姐妹與衛斯理、湯姆的組合，跳完兩支舞後，笨拙的衛斯理還是沒看住簡，簡和湯姆又偷偷溜走了。
格萊謝姆夫人發現簡不見了之後，氣得猛地站起來，「真不像話！」
媽媽卡珊多拉問：「你說什麼？」
格萊謝姆夫人哼了一聲，對愛麗絲說：「你去找找簡。」
愛麗絲真想問她，她找到簡了又能怎麼樣啊？
可憐的衛斯理！她歎了一口氣，看著舞池邊上又變得不知所措的那個年輕男子。去了一趟倫敦，他的社交能力進步了，但也有限，遇到「愛情」這種世界上最複雜的事情就慌了，簡要應付這麼一個鄉村男孩簡直太容易不過。
愛麗絲真是要為他掬一把淚。
她讓僕人去把衛斯理找來。
「愛麗絲。」過了一會兒，他來到愛麗絲面前。
天氣已經熱起來了，人頭攢動的舞會廳裡更熱，他額頭微汗，臉色不知道是熱的還是覺得窘迫，臉頰緋紅。
「這裡太熱了，你帶我去花園裡走走，好嗎？」
*
外面的水池還是沒有好好打理，水池兩邊叉著兩排鐵制的四方形燈籠，裡麵點著蠟燭。
水池兩旁是同樣疏於打理的常綠喬木，很幽靜。
「這兒很大啊。」雖然常來，但愛麗絲平時還真沒注意到花園很大。
「姨媽不是很喜歡花園，她覺得可能太大了。」衛斯理老老實實的說。
「有溫室花園嗎？」
「以前有，現在沒怎麼打理，都荒廢了。」打理花園需要專門的花匠，還需要錢，還需要主人的關懷。
這次出門，愛麗絲也學到了一個真理：這個世界上什麼事情都需要錢，別看那些地主有錢，但開支也不小，比如戴爾斯福特之屋，每年維護房屋的費用就得幾百鎊，還有僕人的薪水。維持一間豪宅所費不菲，還得小心僕人會偷走房屋裡的擺設拿去賣什麼的，畢竟主人不可能記得哪兒擺放了什麼，家裡沒有主婦的話，就更需要一個忠實可靠又強力的管家。
他們沒說話，往樹木深處走了過去。
腳下是草地，也沒怎麼打理，有些地方有草皮，有些地方露出了泥土。
「應該好好的打理一下。」愛麗絲評價。
衛斯理沒說話。
愛麗絲拉了拉他的衣擺。
「嗯？」他停下腳步，低頭看著她。
「我們回去吧，這兒樹木有點密，我有點害怕。」
「別害怕，我在這兒——」但他很快一蹙眉：有人在前面，在低低的說話。
*
後來，愛麗絲一直在想，世間的事情大概都是「冥冥中自有天意」，簡兩次跟湯姆偷偷說情話都被她和衛斯理撞破，這到底是什麼樣的孽緣啊！
大概是上次在樓梯上被愛麗絲看到，所以這次他們選擇了室外，但誰能想到愛麗絲又跟衛斯理一塊兒出來逛花園呢？
*
當時的場面一度尷尬：湯姆吻了簡，而衛斯理拉著愛麗絲的手，臉色蒼白的全程圍觀。
他倆甚至都沒有聽到愛麗絲跟衛斯理說話的聲音，完全沉浸在他倆的愛情小天地中。
愛麗絲倒是沒有吃驚：湯姆麼，是個有經驗的男人了，簡呢，生性浪漫，又有點任性不羈，他倆還真是天雷勾動地火的級別。
就是——衛斯理真的是很可憐了。不過，愛情並不是以誰愛得更多、愛得更早而有優先權的。
4個人面對面呆怔了好一會兒，衛斯理才忽然跌跌撞撞的掉頭就走。他走得那麼著急，甚至忘記了手裡還牽著愛麗絲。
走出好一段路，快要走出樹林了，他才意識到愛麗絲得一路小跑才能跟得上他。
簡愣了半天，直到看到愛麗絲被衛斯理拽走，才想起來要喊住他倆。
湯姆忙阻止她，「別喊！」她一喊，可能會被別人聽見，他是男人，屁股一拍就走了，他的名聲幾乎不會受到影響，就是有什麼影響，他也不在乎，但簡就會被左鄰右舍指指點點——無聊的鄉村民眾對這種事情最感興趣了，到時候簡就會被人看成一個輕浮的女孩。
這時候他總算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才是真正的輕浮，他應該更多的為她考慮。
「你要回去嗎？我們——從另一邊走吧。」
簡慌亂了，「可是，愛麗絲——」
「愛麗絲沒事。」
「但是，衛斯理——」
「衛斯理也不會有事。」
簡憂心忡忡，「我怕愛麗絲會摔倒——」
「她不會的，愛麗絲比你想的更會照顧自己。而且，她不會告訴別人的。」湯姆含糊的說。
簡心裡滿是初吻的喜悅，但又有被人撞破的窘迫，暈暈乎乎的被湯姆拉走了。
*
衛斯理停下了腳步，「愛麗絲，我——」
他突然卡住了。
他個子很高，愛麗絲之前以為他身高差不多有6英尺，但實際他比這還要高，又高又瘦，愛麗絲站在地下，必須得昂著頭才能看到他的臉，真是太累了。
她拉了拉他衣擺。
衛斯理頹然靠在身邊的樹幹上，難過極了。
但他不知道要怎麼辦，心中紛亂，而全無頭緒。
不知不覺的，他鬆開了愛麗絲的手，身體順著樹幹往下滑，一直滑到樹根。
雙手捂著臉，好像這樣就能忘了之前看到的一切。
看著這麼一個單純的年輕男人一副傷心到失魂落魄的樣子，愛麗絲也感到很難過。
「衛斯理先生。」她輕輕的喊了他一聲。
他沒有動，還保持著雙手捂臉的動作。
「查理。」她又輕輕的喊了他一聲。
又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放下手，側過臉，窘迫的擦了擦淚水。
愛麗絲也不知道要怎麼安慰一個失戀的人，這時候似乎說什麼都不太合適。更何況，她只是個6歲的小破孩。
衛斯理站了起來，但又呆愣在原地，似乎不知道接下來要幹什麼。
她又拉了拉他衣擺，「我們要回去嗎？」
「——回去。」他總算勉強定下心神，伸出手，「來吧，我們回去。」
愛麗絲重又拉住他的手，一大一小慢慢回了主屋。
跳舞廳裡還是很熱鬧，舞會正進行到一半。
簡和湯姆、亨利、伊麗莎組成了舞伴，正在跳舞。凱茜在跟隔壁教區的牧師的女兒說話。媽媽和喬治牧師在跟勒弗羅伊夫婦說話。格萊謝姆夫人還坐在她的座位上。
衛斯理帶著愛麗絲來到姨媽身邊，格萊謝姆夫人不滿的瞥了他一眼。
他局促不安，心情沮喪。
作者有話要說：
*衛斯理的演員勞倫斯福克斯身高191cm。《成為簡》是2007年的電影，之前在2005年電影《最後的空降The Last Drop》中扮演一位党衛軍軍官，制服play帥爆了！這部片還挺kuso的，男主是四哥亞歷山大斯卡斯加德，四哥跟福克斯演一對兒反目成仇的好基友。
第17章 戀愛之夏
舞會結束後，奧斯丁一家回到家。
媽媽問簡為什麼不跟衛斯理跳舞，又問她跟湯姆怎麼樣，湯姆給她寫了幾封信，有沒有說過他年金多少。
「媽媽！」簡有點害羞。
「怎麼了？他看上去像是在追求你，我當然要問問他的年金。」媽媽一副理所當然的神情，「他得有收入才能有錢跟你結婚，我說錯了嗎？」
喬治牧師悠悠的說：「但首先，要看簡是不是喜歡他。其次，他還得來求婚。」
「爸爸！現在還不到說這個的時候。」
愛麗絲聽著他們的對話，覺得媽媽很現實，爸爸也很現實，簡則是一副沉浸在愛情中的小女生的樣子。
所以，今晚湯姆吻了簡，也一定是向她求愛了。出身在牧師家庭的簡不會隨便跟人親吻，湯姆必須得表白愛意，簡才會允許他吻他。
簡是個腦子裡存了很多浪漫想法的女孩，認為天大地大愛情最大，憧憬美妙的愛情，對俗氣的金錢不屑一顧，她大概根本沒有想過，湯姆全靠舅舅給的零花錢才能在倫敦生存，而他沒有更多的錢來維持一個家庭。
要是湯姆能等到舅舅去世，那時候他要是想跟簡結婚就沒什麼問題了。作為前議員，本傑明·朗格魯瓦有不少財產，湯姆沒有明確的說過，但亨利提到過，朗格魯瓦實際上是將這個最年長的外甥當成繼承人來培養的，湯姆將來會繼承朗格魯瓦的全部遺產。
不過，誰知道朗格魯瓦舅舅什麼時候會去世呢？等著舅舅掛了拿遺產好像也不怎麼對勁，湯姆應該想辦法早點賺錢才是，簡也最好能早一點出版自己的小說，不管將來怎麼樣，女孩子手裡有點錢總是更好一點。
*
亨利在家裡待了短暫的一周，很快回了牛津郡。
湯姆也在周日做過禮拜之後，依依不捨的返回倫敦。
他和簡之間的信件來往變得十分頻繁，他可能每天都寫一段，一周能寫滿2、3張信紙，然後週五或是週六寄出。這樣周日上午從教堂回來後，簡就能收到信，這一天剩餘的時間，簡會待在自己的房間裡看信、寫回信。
她倒沒有每天都給湯姆寫信，只是一周回一封信，信件的內容也很含蓄，就說了這一周發生的事情，有時候也跟他提及愛麗絲，說小妹妹鼓勵她將之前寫的小說改成第三人稱，還說愛麗絲堅持要亨利多打聽一點出版社與書商、書店的事兒，也請湯姆幫忙打聽，或許他會認識什麼出版界的大人物。
湯姆回信的時候便說，亨利也跟他說過這件事情了，他正在找人問是否有人認識出版界的客戶，律師總是會認識這樣那樣的人，前輩們肯定有門路。他沒有問為什麼愛麗絲會想到打聽這個，他當然知道簡喜歡寫小說，一廂情願的認為這就是簡的事情，十分上心。
愛麗絲則是將她認識的人全都動員上了。她問衛斯理是否認識倫敦的書商或是書店老闆，或是什麼印刷廠的老闆，又寫信給黑斯汀斯先生、安娜表姐，問他們有沒有什麼熟人在出版界。
黑斯汀斯先生很快回信，給了她當時為他出版《薄伽梵歌》的出版商的名字和地址。
安娜表姐遲了幾天回信，說有個印刷廠的遠親，同樣給了她名字和地址。
愛麗絲忙活了幾天，連同亨利、湯姆回饋回來的資訊，做了個匯總筆記。
要做一家出版社，最重要的首先是資金。
這筆資金浮動頗大，從5000英鎊到5萬英鎊不等，浮動如此之大的原因是看你是否要將上游下游相關產業全部都做起來。上游是印刷廠，下游是書店和分銷商。
每一項產業所需大概資金也不等，比如印刷廠可以是有幾十台印刷機的大廠，也可以是只有一台印刷機的小廠；書店可以是一家上下兩層樓帶咖啡廳的沙龍式的休閒場所，也可以是簡易的小門臉。
萬事開頭難啊，愛麗絲歎氣。
策劃案先做了一個簡陋的版本，主要原因是到底需要多少資金尚未可知，便將資金這一項先空著。
印刷廠暫時可以不要，全部外包，這樣比較節約成本，畢竟一台印刷機也挺貴的。愛麗絲還不知道現在的印刷機是什麼樣子的，後世的印刷機也分很多種類，單色、雙色、四色，她想著現在肯定還沒有套色印刷機，畢竟技術還沒有那麼進步，倫敦的報紙都是單色印刷。還有就是用什麼作為動力——肯定不是電動的，或許是蒸汽機動力？手動？要是手動的話，那可真是一項體力活和技術活啊，畢竟人手的重力不可能達到每一次按壓都力度相等或相似，機械動力才能保證每一次的按壓印刷力度相等，這樣的話，有經驗的技工的薪水也不會便宜了。
書店其實也可以不要，出版後分銷出去，這樣又會節約一大筆開店的費用。
那麼需要考慮的就是，第一，紙張的價格，按照普遍的經濟原理來說，進貨量越大，紙張的單價就會越低；第二，印刷的價格，同樣是印數越大，單位成本越低，印100本跟印500本肯定不是一個價；第三，裝訂工人，大部分印刷廠都會提供裝訂業務，有些單獨計算費用，有的合併在印刷價格中；第四，運輸成本，同樣是有些需要出版商自己運輸，有些是印刷廠一條龍服務，從紙張到印刷到裝訂到運輸，全包了。
愛麗絲想了想，似乎全包最省事，這樣自己的資金佔用會降低到最小。再說印刷廠都是先預付一定比例的定金，出貨後結尾款，她可以用盡可能少的資金來運作。
忙活完了，她又給亨利寫信，說現在他需要去弄懂做一名出版商需要什麼資質，怎麼才能進入這個產業。還給他簡明易懂的描述了一下，將來亨利成了出版商，出版自家妹妹的小說，這樣簡就會快快樂樂的將她的愛好發展成為事業，這可是再妙不過了！
亨利回信誇了她一通，說你去了一趟倫敦和牛津，現在變成家裡的小能人了。
亨利為此常往倫敦跑，跟湯姆在一起去跟那些法官們打交道，結識了不少法律界的大牛。湯姆在倫敦四大法律學院之一的林肯律師學院就讀，這所律師學院專門培養大律師，出過很多著名人物，還有不少前首相，要論人脈，前校友們手裡的資源那是大把的，畢竟這個行業能夠接觸到社會的方方面面。
伊麗莎表姐覺得他忙活著做出版的事情也很不錯，畢竟他又不可能總是在民兵團當軍官。她很擔心亨利在民兵團待久了，總有一天會被派到法國戰場上去。
伊麗莎接受過很完善的淑女教育，受到表妹簡的影響，閑來無事也寫點東西，對將來能出版自己的小說也很有興趣，雖然有地位的貴婦是不作興用本名出版小說而出名的，但看著自己寫下的文字變成印刷物，這種成就感也是別的事物無法取代的。
*
到了7月份，湯姆·勒弗羅伊再次來到阿什。
林肯律師學院6月份放假，他回了愛爾蘭老家住了1個多月，待不住，提前回了英格蘭。
露西·勒弗羅伊7月初年滿16歲，可以正式參加社交活動了，勒弗羅伊太太為她舉辦了一個舞會，當時她還抱怨為什麼湯姆沒來。等到湯姆來了，露西纏著媽媽又舉行了一次舞會。
在舞會上，露西終於吃驚又遲鈍的發現，湯姆幾乎從頭到尾只跟簡跳舞，偶爾跟凱茜跳舞，跟她只跳了一次舞，估計還是看在她是他堂妹的份上。
露西簡直要氣暈了。
衛斯理接到了舞會邀請，但推辭沒去。
愛麗絲也沒去。
奧斯丁們已經默許了簡跟湯姆的交往，現在唯一的問題可能就是湯姆的年金。
湯姆在阿什住了3周，期間跟鄰居們玩了很多場板球比賽，幾乎每週兩到三次。
亨利也回來住了有一個月。8月的某一天，亨利·奧斯丁與伊麗莎·福伊德伯爵夫人訂婚。
伊麗莎比亨利大9歲半，這個年齡差稍微有點大了，但也不是絕無僅有。作為每年有300鎊津貼的民兵團的中尉軍官，相貌俊美的他是有一些傾慕者的，也完全可以找到有年金、年齡合適的年輕女孩結婚，但愛情這種東西吧，並不以年齡為限制。
奧斯丁們都沒什麼意見，就連媽媽也沒意見，亨利的津貼夠他自己用的，伊麗莎也有不菲的積蓄，他倆結婚之後，日子肯定能過得很不錯，媽媽就少了一件心事。
五哥法蘭西斯也從海上回來了，正好趕上參加亨利的訂婚宴會。
奧斯丁家邀請了勒弗羅伊一家、格萊謝姆夫人等人到家裡參加訂婚宴會。格萊謝姆夫人自然是不願意屈尊的，衛斯理代表她來了。
奧斯丁家的餐廳不算大，佈置的倒還挺溫馨，媽媽是個打理家務的好手，盡可能的將餐廳佈置的看上去齊整。
訂婚儀式很簡單，喬治牧師發表了祝詞，祝願兒子和外甥女將來能夠和諧幸福的生活。
食物也很不錯，接連兩年的農作物歉收結束了，今年雖然算不上大豐收，但至少比前兩年好多了。地產豐富，物價也就相應下跌。
愛德華一家也從海濱城市南安普敦度假回來了，愛德華夫婦都來參加了訂婚宴會，還帶了不少食物來。
他們把三個孩子都帶來了，包括大哥詹姆斯的女兒安娜，這一天家裡有4個小孩子。
愛麗絲自覺自己已經不算「小孩子」，沒有把自己計算在內。
因為年齡小，她沒有在餐廳吃飯，跟愛德華家的保姆、僕人一起照顧4個小娃娃。
家裡兄妹多的一個不好的地方就是，只要妻子們的生育能力沒問題，孩子就會源源不斷來到這個世界上。
詹姆斯結婚後，喬治牧師就讓他去迪恩教區做了牧師，他很快就有了女兒安娜，但妻子在生育第二個孩子的時候難產而亡，詹姆斯沒法照顧當時才1歲多的安娜，於是就將孩子送到斯蒂文頓撫養。安娜跟愛德華的長女范妮都是3歲多，安娜要小3個月，小姐妹倆感情還不錯，但小孩子嘛，在一起不用多久就會打架。
愛麗絲只比侄女們大3歲，總覺得自己是個大人了。她不喜歡小孩子，覺得他們太吵鬧。
另兩個孩子更小，愛麗絲更不耐煩照看他們。
作者有話要說：
*簡有過幾次結婚的機會，不過都沒有進行下去。後來給愛德華的長女范妮寫信，認為沒有愛情的婚姻是可怕的，要她確定她喜歡將要與之結婚的那個人。奧斯丁學者認為理智與情感中的埃莉諾帶有她本人的真實思想。
第18章 愛情與麵包
下午，剛訂婚的亨利便跟兄弟們、好友一起去玩板球。
伊麗莎、凱茜、簡、愛麗絲、露西、幾位已婚太太都安靜嫻雅的打著各種樣式的陽傘，坐在一旁看男人們揮灑汗水。
4個奧斯丁、湯姆、其他幾個住在附近的年齡相仿的年輕人，分為兩隊。
簡低聲為愛麗絲講解板球規則。
「衛斯理，你怎麼不去打球？」愛麗絲問著站在她身後的衛斯理。
簡聽她這麼問，有點好笑的瞥了一眼衛斯理。
「我玩的不太好。」他表情認真的說。
「不多玩玩怎麼能玩的好？」
他笑笑，沒再說什麼。
愛麗絲覺得他可能是不願意跟湯姆在一起玩吧。
過了一會兒，一個擊球手三振出局了。
簡扔下陽傘，接過擊球棒上場。
媽媽很想扶額，「簡！」有教養的女孩子是不作興跟男孩們一起玩什麼體育運動的。
但也好在左鄰右舍都知道，簡從小就跟著兄弟們一起玩板球，都已經默認了她有足夠的板球技巧，倒也沒人說什麼。
湯姆更是沒有意見。他是投手，高聲說：「你可要小心一點，別被我三振出局了！」
簡握緊球棒，得意洋洋，「放馬過來吧！」
最後居然以湯姆被簡淘汰出局為結束。
而湯姆一點都不在意，還眉飛色舞的對亨利說：「之前你說簡板球玩的很不錯，我還以為你是在誇張。」
亨利就得意的一揚眉毛，「這種事情用不著誇大，我的三個妹妹都很了不起。」
愛麗絲認定亨利一定是妹控無誤了。
*
訂婚宴會過後，詹姆斯回了迪恩教區，愛德華回了肯特郡的歌德慕沙姆莊園，家裡還有兩個哥哥：亨利和法蘭西斯。
亨利常往伊麗莎表姐家跑，只有法蘭西斯能待在家裡。
愛麗絲仍然每週去三次格萊謝姆莊園，在家的時候，法蘭西斯教她玩板球，還教她法語。
她的法語學的不系統，到現在還是簡單對話級別。
板球因為剛開始學，也玩的不怎麼樣，運動項目就是要多玩才能玩得好。
法蘭西斯性格活潑，又跟著艦隊去了很多地方，算得上見多識廣，又很會說話，社交能力也很不錯，陪著愛麗絲去了兩次格萊謝姆莊園，格萊謝姆夫人居然挺喜歡他。
愛麗絲覺得這可能是因為法蘭西斯只比衛斯理大1歲的緣故，格萊謝姆夫人很鼓勵衛斯理跟法蘭西斯打好關係。
這兩個年齡相近的年輕男人真是截然不同的兩種類型。
他們之前不認識，衛斯理搬到格萊謝姆莊園來的時候，法蘭西斯已經去了海軍學院。軍校的住宿生活能夠盡可能快的讓一個男孩變得成熟，衛斯理就是因為沒有機會在軍校那種複雜的環境中磨練，才一直都保持著鄉村男孩的淳樸。
不過這也沒什麼不好。
一個人能長久保持善良的本質與純淨的本心，其實非常難得。
法蘭西斯也不是不好，就是——很明顯的有點過於圓滑了，但這肯定是難免的。作為哥哥他很合格就行了。
他這次又帶回家一些金幣和珠寶、香料，說香料留著自用，或是拿出去寄售也可以，他的船隻剛從亞洲回來，很多軍官都帶了不少香料回國。愛麗絲告訴他現在家裡不缺香料，還告訴他香料是怎麼來的，把法蘭西斯樂得不行，說小妹妹你真是個小財迷。
他服役的船隻是軍艦，時常需要負責護送東印度公司的貨船，對愛麗絲描述了一條貨船能運送多少貨物——那可是數以萬鎊計的商品，而回到國內後，至少會有5倍的利潤，有時候甚至有10倍的利潤，其中香料是貨物中的重要一項。
有時候在海外待的時間長了一點，津貼沒法及時發放，船長會發放香料當做現金，他們可以在沿途的港口將香料拿去出售，很多時候香料的價值會超過他們本該得到的津貼。
愛麗絲驚歎：「那可真是不少錢！我是說，東印度公司的貨船。」
「那當然。很多貨物在印度或是麻六甲非常便宜，比如中國的生絲、茶葉，印度的香料，緬甸和斯里蘭卡的寶石，但運回英格蘭後就變得很貴了。」
「這是必定的，這就是經濟原理，沒有足夠的利潤，商人怎麼會做不賺錢的生意。」想到他剛才說的寶石，忙問：「你買了寶石嗎？」
「沒有，對我來說，寶石還是過於昂貴了。再說，不懂寶石的話，很容易被騙。」
這倒是。算了，不用考慮這種風險極大的發財方式。
「你喜歡寶石嗎？不過也是呢，女孩子確實需要有些像樣的珠寶首飾。你問問媽媽，要是我帶回來的那些珠寶你有喜歡的，就拿去好了。」哥哥很大方呢，那可是他的老婆本。
法蘭西斯不知道媽媽有一度將衛斯理看做簡可能的丈夫，倒是看出來簡跟湯姆大概是戀人關係，問了愛麗絲有關湯姆的事情。
「那他準備什麼時候向簡求婚？」
「不知道，亨利說他沒有錢結婚。簡要是結婚的話，爸爸也沒有太多的錢給她。」
弗蘭西斯蹙眉，「這確實是很重要的問題。」這個世界，沒錢萬萬不能。結婚尤其需要考量雙方家境，沒錢可真難，畢竟你想要跟一個女孩結婚，就會想要給她你能給出的最好的一切：一場可愛溫馨的婚禮、一棟房子、一個家庭，你還得保證能夠養活將來會有的孩子。
家裡有6個男孩，除了不能結婚的喬治，其他5個男孩裡有兩個已經結婚，一個剛剛訂婚，都沒有經濟問題；還有兩個海軍軍官，只要不太瞎胡鬧，攢夠足夠結婚成立家庭的錢不成問題，所以父母現在要發愁的，主要是三個女兒。
愛麗絲還小，暫時不忙；凱茜已經訂婚，也不用操心；迫切需要操心的就是簡的未來了。
法蘭西斯也知道簡有點不合時宜的天真，她可能沒有想到錢的問題。
愛麗絲則說：「簡要是自己有收入就好了。湯姆明年畢業，要是順利拿到大律師的執照，很快就會有收入，到時候經濟就沒有什麼太大壓力了。要是簡一年能有200鎊的穩定收入，他們就可以一起住在倫敦。」
法蘭西斯驚訝的看著她，「你想的可真不錯——但爸爸沒有這筆錢。」
愛麗絲想了一會兒，才說：「簡在寫小說，我想她應該把她的小說拿去出版。你知道嗎？一本寫的不怎麼樣的冒險小說最少能賺100鎊！簡寫的比那些人好多了！她可能一年只需要出版一本小說就能賺到200鎊甚至更多。」
「天哪！」法蘭西斯驚歎：「寫小說這麼賺錢！這倒是非常適合簡。」
愛麗絲表示同意，有點激動的說：「想想看！我的姐姐會是一位著名的作家！」
法蘭西斯神情怪異的看著她，「你怎麼會——有教養的淑女不會追求『變得有名』。」
她誇張的倒吸了一口氣，「弗蘭克！」沒想到法蘭西斯也跟那些庸俗的男人一樣，覺得女人不該「有名」。
「怎麼了？」法蘭西斯一臉無辜，「簡要是結婚了，那麼她想要做什麼，就是她的丈夫的責任。可她現在還是個未婚的姑娘，她要是為了興趣和愛好而寫作，那沒有問題，金錢只是附帶的價值，是春天花園裡無數花朵中的一朵花。而她要是為了金錢而寫作，那可就糟糕啦！」
「噢，我明白了。」跟亨利比起來，更年輕一點的法蘭西斯反而有著陳腐的觀念。這也不奇怪，畢竟這是這個時代公認的真理。亨利畢竟是接受過高等教育的男人，倆兄弟在思想的層次與高度上差距甚遠。
「你不高興了？」他看著自己的小妹妹。「作為一個6歲的小女孩，你似乎懂得有點多。」
他伸手用指尖輕輕的碰了碰她的臉蛋，「你考慮的太多了，簡說不定很快就會結婚，這樣就不必為她擔憂。」
「女孩子不應該有錢嗎？」
「她的錢應該來自于父母親，或者也可以來自兄弟們，如果兄弟們的經濟能力還不錯的話。」
「來自父母是理所當然的，是遺產，但兄弟們——那有點施捨的意思。」
這下換做法蘭西斯驚訝了，「不，怎麼會是『施捨』？」
愛麗絲想了一會兒，組織了一下語言，「就像我們的安娜表姐，她有積蓄，就可以選擇自己想要的生活，而她要是沒有那些田地、房產，她要依靠什麼為生呢？她是個淑女，她不會工作，也不可能工作。」
「所以這不就是又說回來了嗎？女人就應該依靠父母或是丈夫。」
「不！我的意思是，沒有金錢的女性的生活很悲哀！」
「你真的想的太多了，我可愛的小妹妹。好了，我們今天還要玩板球嗎？」
愛麗絲洩氣的說：「玩。」
*
一個人，一個小女孩，想要憑一己之力扭轉世人的觀念，在現在來說還是不可能的。這個時代要求女性學習一大堆淑女必修課，這樣才能在婚姻市場上標個好價，尋找到有價值的丈夫，然後——生一大堆孩子！
似乎女人的價值就只有生孩子了！
目前來說，在家裡她只得到了亨利的支持，而亨利還不知道她最終是想做出版社；喬治牧師以為她是為簡著想，倒沒說什麼；媽媽認為她有點異想天開，可媽媽更為現實，覺得要是簡能用寫作來賺點錢，那肯定是好事，她是最為鼓勵的，但鼓勵的不是愛麗絲，而是簡。
作者有話要說：
*wiki上說，湯姆是被家裡人逼著回倫敦的，他跟簡大概就認識了一個多月將近兩個月，晚年對一個侄子回憶說當年跟簡奧斯丁有一段過去，但覺得那是「孩子般的愛情」。他結婚挺早的，1799年就結婚了，當時23歲。3年後舅舅朗格魯瓦去世，他繼承了2萬2千英鎊的遺產。後來回了愛爾蘭，日後做到愛爾蘭首席大法官，還是英國議會的議員。
*簡一直到湯姆結婚前都還對他懷有感情，在給姐姐凱茜的信件裡多次提到湯姆，她對其他的追求者都沒有向姐姐提及。1817年病逝之後，湯姆從愛爾蘭前往英格蘭參加了她的葬禮（似乎是這麼個意思），或者沒有來得及參加葬禮，而是前往墓地憑弔。後來還在一個拍賣會上買了一封出版商給喬治牧師的拒絕信，當時喬治牧師想將簡的一本手稿《第一印象》（之後改名為《傲慢與偏見》）寄給出版商，但出版商拒絕了。
第19章 奮鬥的簡
姐姐們的反應倒是愛麗絲期待的那種。
凱茜和簡的感情最好，她保證全力支持簡的創作，也支持愛麗絲提出的，讓亨利爭取進入出版界的提議；簡現在對於創作激情滿滿，似乎因為與湯姆的戀愛使得她成了一個渾身冒著粉紅泡泡的女孩。
簡4月份開始修改《埃莉諾和瑪麗安娜》，將之從書信體修改成為第三人稱敘述小說，同時還在寫一部講述兩個沒有財產的年輕男女相愛的愛情小說。在這部新作品中，她大幅度削減了她慣常使用的帶有女性機智的諷刺口吻，寫了一個甜蜜可愛但又帶著憂傷情緒的愛情故事。
她有點羞於讓凱茜和媽媽知道她的新作品，只好偷偷的念給愛麗絲聽，沒想到獲得了小妹妹的高度讚揚。
「或許這比不上你的埃莉諾，但這個故事很可愛。我想知道，最後湯瑪斯和簡妮特結婚了嗎？」瞧，她連男女主人公的名字都沒有改。
「這我還不知道，我不能確定。」簡難得的顯露出了憂鬱的神情，「或許你還不太瞭解，我們家——沒什麼錢，爸爸很辛苦，但也只是勉強生活而已，媽媽說，我們家沒有什麼積蓄，她頂多只能給凱茜300鎊，或許400鎊，這其中一部分是媽媽當年得到的遺產，一部分是爸爸為我們存的嫁妝。」
300鎊到400鎊，確實不多。想想看衛斯理的年金是2000鎊，就覺得400鎊確實很少了，而且是一次性的。
「為什麼我們家沒有積蓄？弗蘭克不是有錢存在家裡嗎？」
「那是弗蘭克的錢。」
「他又不會太早結婚，必要的話可以先拿來用用。」
簡笑了，「那到時候爸爸用什麼錢去填補這個空缺呢？」
愛麗絲不假思索，「當然是開源，靠節省家用可是省不下什麼錢來的。」
「那——爸爸還能做什麼呢？」
「為什麼一定要爸爸才能做？」
簡愣了一下，「你是說，依靠寫作來——來賺錢？」
「有什麼不好嗎？出版自己的作品，換來應得的報酬，難道不好？」愛麗絲瞪大眼睛。
「我說不好。你不覺得，那樣有點——我應該為了愛好和興趣而寫作，那樣寫出來的作品會是我喜歡的，我想，願意讀我的作品的那些人也才會同樣喜歡。」
「寫你想寫的，跟獲得很多讀者的喜愛，那沒有衝突。」
簡很有興趣的看著她，「說說看，你怎麼想到的？我是說，讓亨利去學著做出版商。」
「我在倫敦去了好幾家書店，你知道有人的書可以賣到上千冊嗎？這意味著至少是300鎊的收入。你要是一年能有200鎊，就能過的很不錯了。」畢竟喬治牧師靠著200鎊的年收入養活了9個孩子，一個年輕女子一年能有200鎊，絕對能過的很舒服。
簡確實很動心。她是不太看重錢，但沒錢萬萬不能，她也不是一點都不懂。她接受的教育告訴她，女性應該依靠父兄或是丈夫，在公眾範圍內獲得名聲對淑女來說是不合時宜的，但如果能夠有屬於自己的可支配收入，那想必是很好的。
她自然想到了她和湯姆。
勒弗羅伊太太很明確的對媽媽說過，湯姆家沒錢，他有11個姐弟，儘管有幾個姐姐已經結婚，但家裡經濟負擔仍然很重，父母的經濟狀況很糟糕，全靠他寄回家的一半零用錢，弟妹們才能過的不至於太拮据。
他要到明年才能畢業，畢業之後要考取英格蘭的大律師執照才能有工作，剛開始幾年肯定沒有太多的收入，他沒錢結婚，也沒錢維持家庭。他最好的出路就是迎娶一位有年金的淑女，而不是只有一筆微薄嫁妝的牧師的女兒。
她的矛盾之處在于她認為淑女確實不能依靠自己的勞動來賺錢，但有可觀的可支配收入就能讓她有更多的選擇，這份吸引力可真是讓她動心了。
有個財迷的小妹妹好像也不是什麼壞事，至少她的突發奇想給了自己一個可能的前景。
她的興致高漲，創作欲望也高漲，每天都美滋滋的。
*
愛麗絲現在對板球規則可以說全都瞭解了，也能看得出來誰玩的好、誰玩的不好，亨利和湯姆都玩的不錯，簡這個女孩也玩的很好，法蘭西斯居然也玩的相當不錯，據他說，海軍學院裡的板球比賽十分風靡。
衛斯理跟他們玩了2、3次，他確實是個不怎麼樣的運動員，原因可能是玩的太少，以及不夠果斷，拿不准擊球的時機，有時候愛麗絲都替他著急。湯姆總是嘲笑他，大概因為湯姆自己是個很聰明的人，不太瞧得起看上去有點笨拙的衛斯理。
愛麗絲沒法去跟他們一起玩，好在鄰居有不少年齡相仿的孩子，黑斯汀斯·福伊德常跟著他的媽媽過來，小孩子們在一起另外開一個場地玩板球。
媽媽總覺得愛麗絲不該去跟男孩子玩什麼板球，但她也可以算是個很不錯的媽媽了，並沒有阻止她、限制她的行動。愛麗絲要跟著喬治牧師上課、玩板球、還要去格萊謝姆莊園陪伴有錢的老年婦女，忙得不行。
她的個人財產已經達到了30多鎊，其中一大半都是衛斯理支付給她的報酬。格萊謝姆夫人也不算小氣，只要發現她的裙子短了，就要縫紉女僕給她做新裙子，不然她還真的只能穿姐姐們小時候的裙子，雖然至少都是8成新的裙子，可款式舊了，不是現在流行的款式。
格萊謝姆夫人挺嫌棄奧斯丁太太讓愛麗絲穿姐姐們的舊裙子，說難道奧斯丁家連幾條新裙子都做不起了嗎，愛麗絲就覺得她還真是有錢不知窮滋味。
收入普通的家庭總是這樣，小孩子穿大孩子的舊衣服，愛麗絲也不介意穿舊裙子，這都是身外物，她不計較。再說媽媽現在的花錢方向是儘量給簡多做幾條新裙子，好讓她光鮮靚麗的出現在公眾場合。她不滿意湯姆沒有穩定的收入，簡又明確表示不喜歡衛斯理，她就總想著讓簡能夠結識新的可能的丈夫人選，沒事就帶她出去參加舞會。
簡抱怨社交活動佔據了她的很多時間，害得她沒時間寫作。愛麗絲猜她應該是想說沒法多見湯姆了吧。
3周的閒暇時間很快過去，湯姆·勒弗羅伊週末就要返回倫敦。
法蘭西斯也將離開家，重返海上。
格萊謝姆莊園又舉辦了一次舞會，邀請了奧斯丁一家，也邀請了勒弗羅伊一家。
露西很是興奮。她還是個少女，在阿什長大，除了愛幻想之外沒有別的毛病，對於可能搶走湯姆的心的簡·奧斯丁其實一直沒有太多的敵意，再說她現在可以跳舞了，就決定整個晚上都讓湯姆陪她跳舞。
這次，簡被法蘭西斯拉走，跟凱茜、衛斯理組成了兩對舞伴。
凱茜已經訂婚，是不好跟其他男人跳舞的，但跟自己的弟弟跳舞完全沒問題。法蘭西斯在軍校裡也學了社交舞，是個舞林高手。
衛斯理強化過社交舞後，簡倒不怎麼嫌棄他了，但她很敏銳的發現，法蘭西斯有意讓她盡可能的跟衛斯理待在一起。她納悶法蘭西斯難道是受了媽媽的指使？
法蘭西斯還很技巧的提出，幾個人一起到外面「透透氣」。
等簡跟著哥哥姐姐到了外面的樹林邊，才突然醒悟過來，上次就是在這兒，衛斯理撞到她和湯姆在親吻。
很窘的好不好。
她就不想再往前走了。
「你怎麼了？」見她停下腳步，衛斯理也停了下來。
「我們——換個地方吧，我看水池已經打理過了，是換了乾淨的水嗎？」水池兩邊仍然是插滿了鐵制燈籠，水池終於清理乾淨，沒有不可描述的臭味了。
「是。愛麗絲說水池太髒太臭了，夏天了，不清理出來，她可受不了。」
簡微笑，「你很喜歡愛麗絲。」
「不，是姨媽很喜歡她。」
格萊謝姆夫人不是沒錢，只是提不起興趣打理，但愛麗絲提出來，她居然也就同意了。
找了工人將水池裡的水先弄出來，在樹林裡挖了淺表溝渠，水順著溝渠到了樹林裡，滲入泥土中；將淤泥清理出來，一車一車的拉走，用來填田或是別的什麼；再用運水車運來清水灌滿水池，種上睡蓮。
現在正是睡蓮的花期，燭光下的滿池睡蓮相當漂亮。
愛麗絲喜歡睡蓮。
愛麗絲喜歡衛斯理。
她不禁想要重新審視這個又高又瘦又笨拙的同齡人：能得到愛麗絲的喜歡，是不是說明他有什麼卓越的優點她還沒有發現？自家小妹妹是個很挑剔的小傢伙，幾個哥哥她都不一定全都喜歡，更不會輕易喜歡一個外人。
接著她突然意識到，凱茜和法蘭西斯早就不知道跑到什麼地方去了，水池邊只留下她和衛斯理。
「你可以白天來，白天的睡蓮很美。愛麗絲可以在水池邊待上一個下午。」
「她在水池邊都在做什麼？」
「畫畫。」
簡恍然點頭。
作者有話要說：
*18世紀末，小說還是上不得檯面的通俗讀物，印刷機的出現，最大的作用是為了大批量印刷宗教小冊子，直到19世紀末，歐洲的小說讀物的印刷量才超過了宗教讀物。
第20章 求婚失敗
說起來愛麗絲的繪畫是她和凱茜為她啟蒙的，她很喜歡畫畫，不過不喜歡畫人物，只喜歡花卉和景色。安娜表姐和黑斯汀斯先生都送了她成套的顏料與畫筆、畫紙，好讓她回家也能練習。
「她平時……她淘氣嗎？」想著愛麗絲在家裡可不是一個乖巧的孩子，經常淘氣得媽媽要忍不住沖她大喊。她不在家裡的下午，家裡確實清冷多了。
「她很乖的。」
簡笑了：所以愛麗絲在外面很會偽裝乖孩子喔。安娜表姐、黑斯汀斯先生都很喜歡她，說明她還真的挺善於跟人打交道的。
「簡——」衛斯理突然稍稍提高了聲音。
「嗯？」
「我想——」他緊張得額頭冒汗，「我們認識了好幾年了，我想你應該知道我的情況，我有2000鎊的年金，今後還將繼承格萊謝姆夫人的財產，我能——我能給你舒適的生活，你想做什麼都可以，寫小說，或者參加舞會。」
簡也緊張得要命，「衛斯理先生——」
他單膝跪下，「簡·奧斯丁，如果你同意跟我結婚，這一切都是你的。」
簡差點奪路狂奔。
*
媽媽第二天早上才知道這件事情，同時也知道了，簡當場就拒絕了衛斯理。
卡珊多拉非常氣惱，沖著她大吼：「你到底在想些什麼？這麼好的機會你就白白放棄了？告訴我，你還能找到能比衛斯理更適合你的丈夫嗎？」
「可我——我一點都不喜歡他。」媽媽發火了，簡也不敢多說什麼，只好弱弱的辯解。
「噢！快點打消你那小女孩的念頭！你不喜歡他，可你也不討厭他，不是嗎？你不喜歡他，是因為湯姆？好，我現在就告訴你，如果湯姆能有2000鎊的年金，不，他只要有1000鎊的年金，又向你求婚了，我准保快快樂樂的同意你們結婚。他有嗎？」媽媽痛心疾首，「你知道一個窮困的家庭是什麼樣子的，爸爸很努力，但你們沒辦法像衛斯理、或者像安娜那樣長大，我不想讓你們有僕人伺候、有家庭教師、常去海邊度假、每年做整整一箱子漂亮裙子嗎？我把我的所有都給了你們，但我做不到讓你們那樣生活！」
「媽媽！」簡嚇壞了。
院子裡正在喂雞的愛麗絲和喬治也嚇壞了。
愛麗絲看到在院子外面抽著煙斗的法蘭西斯，對他招手，叫他過來。
法蘭西斯搖搖頭，反而招手叫她出來。
「喬治，你在這兒等著我。你別進屋，別惹媽媽生氣。」她打著手語，鄭重的囑咐喬治哥哥。
喬治點點頭，乖乖的待在原地。
愛麗絲出了院子，法蘭西斯帶她走遠了一點。
「昨晚發生了什麼？」她昨晚沒有去舞會，亨利帶她去了伊麗莎表姐家。他倆也沒有參加舞會，而是忙著商量什麼時候結婚、結婚之後住在哪裡、以及亨利還要在民兵團待多久的問題。
愛麗絲作為一個無事忙，也參加了哥哥和未來嫂子的討論。
「簡拒絕了衛斯理。」法蘭西斯很簡短的說。
「這我知道，我是奇怪，衛斯理怎麼突然求婚了？」
「那我可就不知道啦。」
愛麗絲琢磨著，衛斯理這個悶蛋，誰給他的勇氣去求婚的？她都不知道該贊他勇氣可嘉，還是罵他是個笨蛋了。求婚這種事情必須是雙方都有默契，女方滿心期盼男方的求婚，這樣才會有皆大歡喜的結果。
要是她事先知道他會求婚，說不定會想辦法打消他的念頭——不過他也很可能根本不會聽她的，還會覺得她人小鬼大。
想想看，衛斯理的性子其實一直都很堅韌的，這也是他的有點呢。他喜歡簡，無論如何都會想要試試看，不到被簡明確拒絕，他可能都不會死心。這樣也好。簡的性子，要她忍受衛斯理的無趣和無聊，最後她可能會瘋掉。
「簡喜歡湯姆。」
「可湯姆沒有錢。」
「那要是簡自己有一點錢呢？」
法蘭西斯想了想，「那可能會好一點。」
等到兄妹倆回了屋，媽媽已經在做家務了。凱茜、簡兩個姐姐都在，母女三人都不說話，默默的熨燙衣服、床單。
愛麗絲對著凱茜吐了吐舌頭，凱茜示意她趕快離開，但她沒跑掉，媽媽一抬頭看見她，沖她不滿的說：「上樓！去把主禱文念10遍！」
愛麗絲趕緊飛奔上樓。
不過主禱文什麼的，讀是不會讀的。她打開床邊的箱子，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
箱子裡放著很多小盒子，分門別類的裝著她的財寶：一些不值錢的小首飾，哥哥姐姐們送她的生日禮物和聖誕禮物，錢袋，幾隻很不錯的蘸水鋼筆，在倫敦買的成卷的緞帶。她覺得自己真窮啊。
盒子中有一個粉紅色蕾絲裝飾的盒子，是衛斯理送她的，她把盒子拿回家就一直沒有打開看過。她取出蕾絲盒子，抽開上面的粉色緞帶，緞帶陳舊了，幾乎是最淺的粉色，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飾物。
裡面裝著一條珍珠項鍊。
珍珠還沒有變色，光澤很柔和的近圓形，每一顆的大小都差不多，大概是她食指指頭的大小，穿珍珠的絲線斷了，珍珠散落在盒子裡。
「哇喔！」愛麗絲驚歎。這大概是格萊謝姆莊園不知道哪一代的女兒或是太太留下的，看那間房子裡面的陳設，大概更有可能是一位少女。
她又打開箱子，將緞帶全都取出來，放在床上。緞帶的顏色都很素雅，粉紅輕綠淡藍天青蕊黃，每一種顏色都很漂亮。至於絲線，凱茜的房間裡肯定有。
她到凱茜房間裡找到了一小股絲線，一對銀耳鉤，拿回自己房間。
又在自己的工具箱裡找到一把小小的鐵制尖嘴鉗，重新穿好珍珠，銀耳鉤固定在兩端，挑了蕊黃色的緞帶，剪了兩根，打結，掛在銀耳鉤上，然後對著鏡子戴上項鍊，緞帶在脖子後面打了一個蝴蝶結。
奧斯丁們小時候都是金髮，長大後就變成深色頭髮，簡和凱茜都是較深的棕褐色發色，亨利的發色稍微淺一點，算是偏深的金棕色，愛麗絲因為年紀小，還是較淺的金棕色。
鏡中的小女孩臉龐飽滿，眼眸雖然沒有簡那麼大，但卻十分清亮，而且不像兩個姐姐的棕褐瞳色，是灰藍色的瞳色。
愛麗絲很滿意自己的相貌：不算頂漂亮，但很可愛，人人見了都會喜歡的那種鄰家小孩。
皮膚也很好，白白的嫩嫩的，鼻翼附近有一點雀斑，淺淺的，不是很仔細看不出來。
有漂亮的貴族似的修長的脖頸，不是那種短短粗粗的鄉村型的脖頸，不管穿什麼款式的裙子都很好看，戴項鍊更好看。
她得意的看著鏡子裡的自己。
鏡子很漂亮，黃銅的鏡框，鏡框外面有卷藻花邊裝飾，連著梳妝盒，打開梳妝盒的蓋子，翻開上蓋就是鏡子，盒子裡面可以放梳子、發飾、髮夾；梳妝盒的材質是胡桃木，盒蓋外面有玳瑁和珍珠做的小花；梳子也是玳瑁的，這一整套都是安娜表姐送給她的。
伊麗莎說這套梳妝盒要值大概20英鎊——一匹農場用馬的價格，這比奧斯丁家一個月的家用還要多，凱茜和簡從來沒有過這麼好的梳妝盒，都很羡慕。
媽媽當時說，安娜從小就是這樣，她要是喜歡誰，就會送對方很好的禮物。說她以前也像簡一樣活潑可愛，但丈夫過世之後就成了現在這個樣子。媽媽說著就感歎，比起有錢但年紀輕輕成了寡婦，貧窮而一直相依相伴好像也不是那麼難以接受了。
法蘭西斯敲了敲門，進來了，「在做什麼呢？」看到她脖子上戴著的珍珠項鍊，「我不知道我帶回家這麼好的珍珠項鍊。」
「不是你的，是別人送的。」
「誰送的？」法蘭西斯好奇：這串珍珠看著就價值不菲，至少值上百英鎊了。
「不告訴你。」
「那我可就要下去告訴媽媽，你沒有念主禱文。」
「她已經忘了這事。」愛麗絲解開緞帶，將珍珠項鍊放回蕾絲盒子裡。
他伸頭看了看她的梳妝盒，「你想要什麼？等我下次回來的時候帶給你。」
「你要走了嗎？」
「下週一走，先去南安普敦。」南安普頓是港口，也是軍港。
「要去哪裡？」
「亞洲、非洲，埃及那一片吧，具體要到上船了才知道。」
愛麗絲點點頭，「有什麼你覺得不錯的首飾就帶一些回來，古埃及風的頭飾手鐲之類。亞洲的嗎，看你要去哪裡，有珊瑚珠這種不會太貴的首飾帶一些回來。你知道凱茜要結婚了，帶一些女人在結婚後需要的東西。」
「哎呀！這可難倒了我！」
「就是布料、珠寶首飾這些，亞洲不是出產很美麗的絲綢嗎，這個可以帶很多回來，肯定比我們去倫敦買要便宜多了。」
「好，我記下了。」這不算什麼，軍艦上的軍官哪個不是偷偷夾帶點私貨回國的？不然光靠軍官的幾百鎊津貼可真什麼也不夠幹！大部分軍官將他們的津貼花費在煙酒和沿途碼頭的妓女身上，法蘭西斯對女色方面倒還好，但煙酒的開銷是很大的。
「香料呢？」他又問：「好像不同的香料價格差別也很大，而且因為儲存的原因，有些不太適合長期存放。我可能要一年多才能回來。」
「香料消耗其實很有限，但布料的消耗是無限的。」
「但布料會很占地方。」
「那就只有寶石了，東南亞出產很多有色寶石，你要是懂行的話，可以帶一些回來。」
法蘭西斯歎氣，「想多賺點錢可真難！」
愛麗絲也歎氣，「想賺錢可真難！」
第21章 文雅的事業
兄妹倆在樓上磨蹭到中午吃飯時間才下樓。
媽媽果然沒有問愛麗絲到底有沒有念10遍主禱文。她還在生氣，但已經罵過簡了，總不能再把她罵一頓，就無緣無故的沖著喬治牧師發火，喬治牧師很好脾氣的哄著她。
兄妹幾個匆匆吃了午飯，就都趕緊上樓。
愛麗絲中午是要午睡的，剛躺到床上，簡悄悄進來了。
「愛麗絲。」她輕輕喊著。
「簡。」
簡一副很愁悶的神情，「怎麼辦？媽媽這麼生氣，我都不知道要怎麼辦了。」
凱茜也悄悄進來了，「你怎麼問她？她也不知道要怎麼辦啊。」
姐姐們都坐到她的小床的床邊。
「媽媽說我不討厭衛斯理，就應該答應他。可這是兩回事，這不一樣。」
愛麗絲午睡失敗，被迫坐起，「那要看你有多喜歡湯姆。」
簡臉紅了，「我不知道——我說不好。」
凱茜問：「他向你求婚了嗎？」
「沒有。」
他們認識有半年了，在一般情況下，也該到了男方向女方求婚的時候。一個女孩到達結婚年齡後，就開始更多的參與社交活動，最常見的就是舞會，年輕男女在舞會上相間、交談，之後男方會去拜訪女方家庭，合乎禮儀的交往，增進互相瞭解。
講究門當戶對，或者如果男方經濟寬裕，對女方的經濟要求也可以放寬，比如衛斯理想要跟簡結婚，就可以不在意簡沒有穩定的年金收入。
但糟糕的是，現在湯姆和簡都沒有穩定收入。
湯姆可能是因為這個原因，才遲遲沒有求婚。
這個道理凱茜懂，愛麗絲懂，簡也懂，但簡才是那個跟湯姆相愛的女孩，所以她就最為痛苦。
想到這兒，愛麗絲說：「我突然想起來一個古代故事，說在古代英格蘭，有一個年輕漂亮的小姐，她有很多愛慕者，有一天，東邊城堡的A男爵和西邊小鎮的B先生都來向這位年輕的小姐求婚，但年輕的小姐犯了難。小姐的父親問，你到底因為什麼為難？小姐說，A男爵有錢而醜陋，B先生貧窮但美貌，我願意在A男爵家吃飯，而晚上回到B先生家。」
凱茜和簡都瞪大眼睛看著她，一臉吃驚。
「這可——太荒唐了！」凱茜驚歎。
簡問：「你在哪裡看到的這個故事？怎麼我從來沒看過？」
「在戴爾斯福特之屋。」
凱茜搖頭，「沒有任何男人會允許這種情況的出現。」
愛麗絲做了個鬼臉，「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只是說有這麼一個故事。」
「那最後，那位小姐到底選擇了誰？」簡問。
「可能……還會是A男爵吧，畢竟男爵有城堡。」
簡低下頭，想了好一會兒，才說：「不行，我做不到。一想到要跟湯姆永遠分別，我就特別難受。」她靠在凱茜肩頭，流下了傷感的眼淚，「我喜歡他，他為什麼還不來向我求婚？」
「你應該問問他。」
「不！」凱茜驚叫，「不行，你得等他主動。」
「為什麼？簡可以去主動問清楚，他要是不想求婚，就不要總來找她。」愛麗絲才不會覺得非得等男人來主動呢。有的男人就是這樣，你不說，他就總是天真的以為你不在乎。
所以相比較而言，衛斯理還真算很有男子氣概呢。
簡慌張起來，「真的要去問嗎？」
「當然。問清楚了，他要是不想跟你結婚，就叫他滾蛋！」愛麗絲說了這麼一句，換來凱茜瞪了她一眼。
凱茜想了想，也同意了，「對，你得讓他說清楚，要是他不想跟你結婚，又總是來找你，那可就是太——太可惡了！」文雅的凱茜，壓根不會罵人。
簡擦了擦眼淚，「我是在想，如果是因為錢的緣故，我可以努力賺錢。我會問亨利，能不能把我的書稿賣出去，我可以多寫一些小說，這樣雖然我沒有年金，但我會有一筆錢，這樣——會好一點。」
「亨利沒那麼快就能打進出版界，我聽說很多出版商都是好幾代傳下來的產業。」
「可總是有希望的。」
「那可能需要等好幾年。」
凱茜便說：「湯姆會等你好幾年嗎？或者，湯姆願意等幾年，媽媽願不願意讓你在家等幾年？」
「其實吧，我倒希望簡能夠在家多待幾年。」愛麗絲笑嘻嘻的說：「你們要是都很快結婚了，媽媽就會整天念叨我。」
「媽媽才捨不得念叨你。再說你明年就要出去上學了。」簡捏了捏她的小鼻子。
她現在心情好一點了，似乎因為終於下定決心要靠寫小說賺錢，於是對未來充滿了信心。她根本沒想過湯姆會拒絕這麼好的提議：等幾年之後——也許只需要2、3年——湯姆畢業了有了工作有了收入，她也有一點積蓄，這樣再結婚就沒什麼阻礙了。
愛麗絲經常給她洗腦：只要有錢，什麼問題都不是問題。
有個小財迷妹妹好像也沒什麼不好的。
*
簡第二天就去阿什找湯姆·勒弗羅伊。
她帶了愛麗絲一起去，這樣就不會太顯眼。湯姆陪著奧斯丁姐妹到外面的田野上走了一大圈。
簡一開始沒怎麼跟湯姆說話，都是愛麗絲在問他，明年畢業後有什麼打算，是留在倫敦，還是回都柏林；朗格魯瓦舅舅現在住在哪裡，他多大了，身體怎麼樣；上次說的出版商的事情，跟亨利進行的怎麼樣了。
湯姆沒有將她當成小破孩，認認真真的回答她。
基本上來說，愛麗絲還挺滿意湯姆的態度的。聰明，沒錯；有點傲氣，正常；社交能力很好，愛笑，說話很圓滑。
應該是真的很喜歡簡吧，一路總是偷偷去看簡。
愛麗絲說了她的五年計劃的大概，是想讓亨利儘快進入出版界，熟悉出版商的這一套流程，先出版簡的小說，之後還可以出版其他人的小說。鑒於有錢階級對消遣類讀物的需求日益增加，出版行業將會越來越興盛。
這個「五年計劃」倒是真的令湯姆驚訝了。
「我還沒有見過像你這麼聰明的女孩子。」
「你自己就很聰明了，只是你不接觸這些，就想不到。貴族們看不起商人，可是哪家大貴族不在各種公司裡有股份，就比如東印度公司。沒有經商的收入，他們用什麼來維持花天酒地的生活？只靠田莊的收入可不行。」
湯姆表示同意，「確實。那些大人物或多或少家裡都有經商。」
「而且出版業跟普通商業不一樣，它提供的是文字、是知識，所以這是一項高雅的產業。」
湯姆忍不住哈哈大笑，「你說的對極了！」
這確實是一項算得上「高雅」的產業。
簡也忍不住笑了：愛麗絲真的很擅長說服別人呢。
愛麗絲很快藉口去採花，把他倆拋下了。
*
愛麗絲不知道他倆到底說了些什麼，但看簡的表情，似乎一切順利，事情按照她們想的那樣發展了。
湯姆·勒弗羅伊很快按照原定計劃返回倫敦。
法蘭西斯緊接著也走了。
亨利到下個週末才回了牛津。
家裡重新變得安靜下來。
媽媽仍然對簡很不滿意，但簡很乖巧，所以她也沒找到藉口罵她。
愛麗絲還是每週去三次格萊謝姆莊園，格萊謝姆夫人知道了外甥失敗的求婚，非常不滿，對愛麗絲說簡應該抓住這次極好的機會。
「我可不知道她怎麼想的。」愛麗絲馬上裝小孩。
格萊謝姆夫人嗤之以鼻，「她怎麼想的？她是覺得那個湯姆長得好看！可是長得好看有什麼用？」又很不忿，「衛斯理有什麼地方不好？他難道還比不上一個愛爾蘭窮小子嗎？」她本來就不太瞧得起勒弗羅伊一家，現在更是看那個來拜訪的不識趣的勒弗羅伊不順眼了。
衛斯理自從求婚失敗後，第二天立即去了倫敦，所以愛麗絲也沒有機會見到他。
她給衛斯理寫了好幾封信，他倒是每一封信都回了，只是回的很簡短，說他在倫敦一個人住著很沒勁，問她要不要來倫敦玩，他們可以去看馬戲團的表演。他下個月就要去牛津大學了，以後不太常回漢普郡。
愛麗絲想，她確實要去倫敦落實一下她的百年大計，於是就去問喬治牧師，她可不可以再去倫敦待兩周。
媽媽正準備讓凱茜和簡去牛津郡哈普斯登的另一個表哥庫珀家裡拜訪，聽說愛麗絲又要去倫敦，乾脆揮揮手讓她也滾蛋。
於是，奧斯丁三姐妹在一個週五的上午同時啟程出發了。
*
奧斯丁家的馬車是兩匹馬拉的輕便廂式馬車，雇了專業代駕，送她們到了附近的城市貝辛斯托克，在那兒的驛站稍事休息，然後等衛斯理從倫敦派來的馬車接走愛麗絲，凱茜和簡才繼續前往哈普斯登。
這個時代的馬車樣式多達2、300種，普通人家用的常見輕便廂式馬車，需要兩匹馬來拉，不用馬車的時候，馬就用來做農活，不是專門跑長途的驛站馬。要是旅途比較長，中間需要在驛站換馬，將自己家的馬匹寄放在驛站，當然需要支付草料錢，所以旅行，尤其長途旅行是一件費勁又費錢的事情。
驛站有定期往來大中小城市的驛站馬車，但驛站馬車有一個非常不好的地方，就是誰都能上車，你不知道你的同車旅伴會是什麼人，尤其對出身良好的淑女來說，乘坐驛站馬車簡直是折磨，也不合乎身份，稍微有錢的人家都自備馬車，這樣就能避免很多不便。
作者有話要說：
*東家食而西家宿也。
*愛麗絲又要去倫敦啦。
*關於女主啥時候能長大的問題，我覺得吧，還早呢。
第22章 病來如山倒
家裡的輕便馬車其實不是很舒適，短途還行，長途的話，乘坐會很累，主要是座位不夠鬆軟。衛斯理的馬車就能算的上很豪華了，座椅寬敞又華麗，坐墊是厚厚的棉花墊子。現有的棉花品種可以粗略的分為長絨棉和短絨棉，長絨棉當然是做細棉布的最佳材料，短絨棉用來填充坐墊之類的就是再好不過了。
倫敦還不錯，因為距離大面積使用煤炭的年代還有100年，空氣污染問題不大，工廠也都儘量開設在郊外，或者更遠的地方，主要考慮的是蒸汽機發動起來的噪音。
蒸汽機經過不斷改良後，主要適用在大規模的工業企業，比如金屬製造業、紡織廠、冶煉工廠等，每年都有新技術出現，或者新發明，但新技術與新發明推向市場都需要時間，有時候會很緩慢，就比如現在的印刷機還沒有用上蒸汽機動力，以至於印刷成本一直居高不下。
衛斯理住在海德公園附近。海德公園鄰近肯辛頓花園，肯辛頓花園是王室居住地肯辛頓宮的私家花園，所以這一片都是富人區。算是倫敦郊外，海德公園曾經是王室的獵鹿場，到處都是樹木，大道兩邊也是樹木林立。
衛斯理家的地段很好，小樓外觀有點陳舊了，比不上鄰居們，但這也是因為主人不怎麼來住，缺乏良好的修葺，衛斯理也不是太在乎房子的外觀。
小樓裡面還算不錯，上下有20個房間，有一個算得上很大的跳舞廳。愛麗絲到達的時候，衛斯理在家。
男僕出來開門，幫她拎下小行李箱。
衛斯理很快出來了，「累不累？」和氣的笑著問她，「我叫傭人給你準備了很多好吃的，現在有很多水果上市了，你一定喜歡。」
「有點累，還有點餓。」她還太小，媽媽沒有給她買帽子，就給她用絲綢和蕾絲花邊做了一個不太寬的花邊發帶，戴在腦袋上，非常的俏皮可愛。
一個20多歲的女僕過來，柔聲問她想吃什麼，廚娘準備了各種菜色，報了十幾樣，愛麗絲點了幾樣愛吃的，女僕點頭說記下了，等10分鐘就可以開飯。
衛斯理帶她去了餐廳。餐廳裡有一個長長的12人的餐桌，這時候還不流行在餐桌上擺放花瓶，於是桌上擺放的是幾盤水果。
「鳳梨！」愛麗絲驚喜的看到桌上居然有一隻金黃的鳳梨，個頭居然還不小，比兩隻成年人的拳頭加起來還大。
「上次我聽你說的，你非常想吃鳳梨，不過太貴了。」
「是啊，太貴了！」鳳梨原產中美洲和南美洲，早在地理大發現時代就引種到歐洲，但多年來多數時候是作為園林觀賞植物存在，沒有商業化種植，流入市場的不多，即使肯辛頓宮的王室成員想吃鳳梨，也得看看哪家花園裡有出產。
「我現在能吃嗎？」
「能。不過廚娘不知道要怎麼吃，是切開就好了嗎？」他其實也沒有吃過這種異國水果呢。
「讓廚娘用刀把這兒的刺都削掉，然後把這些地方都挖出來，這些不能吃。削好了，切塊，用熱水燙一下，然後——我喜歡吃甜的，撒大概——」她想了一下，「4、5勺白糖，過10分鐘再倒一些熱水，讓白糖融化。」
衛斯理便對旁邊的僕人說：「去告訴廚娘。」
僕人端走了鳳梨。
「你要先上樓看看自己的房間，換件衣服嗎？」有地位的淑女每天大概要換至少3套衣服，吃個飯也要換衣服。
「不用。」愛麗絲覺得自己還小，用不著這麼講究。「不過我得洗洗手，洗洗臉。」
一個女僕很快端了一盆溫水來，拿了一塊裝在木頭盒子裡的香皂，一條新的白毛巾。
愛麗絲取下發帶，洗了臉洗了手，女僕問她還要戴發帶嗎，她說不戴了，放到她的房間裡。女僕端走了水盆，拿走了發帶。
「坐吧。」衛斯理指了指對面的座椅。他沒有坐在主人位上，而是坐在一旁。
僕人為她拉開椅子，愛麗絲坐下了，「你在倫敦都做些什麼？」
「沒什麼好玩的，有時候出去騎馬，就在海德公園裡。」
那就是無所事事了。
「什麼時候去牛津？」
「提前兩天過去，已經把行李都送過去了。」
「你能帶僕人嗎？」
「好像是可以的，不過他不能跟我一起住在學校裡，學校外面有給僕人們住的公寓樓。」
嗯，這倒是。現在上大學的除了貴族子弟還有有錢人家的孩子，都是離不開僕人的上等人。衛斯理算是地主貴族，鄉紳階層的中上層，也已經習慣了僕人的伺候。
「你去了牛津以後，一定要捨得花錢，但不能讓別人覺得你是個鄉下來的傻瓜，不該花的錢別花。」
衛斯理就笑著說，好。
又問他：「放假了你會回格萊謝姆嗎？」
「回去。我要是敢說不回去，姨媽准要大發雷霆的罵我。」他表情淡淡的，純敘述性質。
女僕開始上菜了。
倆人一邊吃飯一邊閒聊，衛斯理很小心的注意不要提到簡，愛麗絲也不提簡或是湯姆。吃過飯之後，女僕端上來一盤鳳梨片，配了銀餐叉。
大概是因為品種的問題，鳳梨撒了糖，但還是不算很甜，酸勁兒挺大的，只吃了一片，衛斯理就皺著眉頭說：「太酸了。」
「我覺得還可以，是有點酸，大概是品種的問題，有的品種就比較甜。」愛麗絲一口氣吃了好幾片。但她剛吃過飯，也吃不下太多鳳梨了，只好放下餐叉。
「我能把鳳梨拿上樓吃嗎？」
「可以。莎拉，請愛麗絲小姐上樓。」
莎拉就是剛才那個20多歲的女僕。
愛麗絲跟著莎拉上了樓，僕人已經把她的行李箱拿進了房間，裙子掛進了衣櫃，梳妝盒放在床邊的梳粧檯上，梳粧檯旁邊是一面新的大穿衣鏡。
窗戶旁邊有一張書桌，桌上放了幾本書，一疊紙，蘸水筆和墨水瓶。莎拉將鳳梨盤放在書桌上，問她：「你現在要洗澡嗎？廚房在燒熱水。」
「浴室在哪邊？」愛麗絲從衣櫃裡拿出睡裙。
「等一下他們準備好熱水，我就帶你過去。」莎拉拉動了一下床邊的一根繩子。
「這是什麼？」愛麗絲好奇的問。
「這是僕人鈴，你不用下樓就能吩咐下面的人做事。」莎拉為她解釋不同的繩子的用處，「這根白色的是浴缸熱水鈴，這根黑色的是起床鈴，這根藍色的是早餐鈴。你拉動起床鈴，我就會上來。」
愛麗絲點點頭：這意味著，她住在海德公園的時候，莎拉就是她的貼身女僕。
這天，她睡的比平時要早兩個小時。
*
鳳梨很好吃，但吃多了的後果是牙會酸倒，早餐吃水煎雞蛋都嫌太硬，苦著臉好不容易吃了一隻水煎蛋，將麵包片的外皮全都撕下，只吃裡面的軟麵包芯，其他的都吃不了。
衛斯理問明白她是因為吃多了鳳梨導致的牙酸，居然笑了半天。
愛麗絲氣得要命，不滿的嘟囔：「有這麼好笑嗎？」
他一臉正經的點點頭，「是挺好笑的。」
壞人！
愛麗絲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接下來的幾天，衛斯理帶她去了查令十字街的一些書店。比起上一次的實地考察，這次愛麗絲更仔細的研究了每一家書店的佈局、地點，單位時間的客流量、成交量，書籍的類別和數目，定價與紙張裝幀。
因為沒有套色印刷機，所有的書籍都是單色印刷，就連封面都沒有什麼裝幀的意思，基本都是白色底，上面用印刷體寫著書名、副標題、作者名、出版社或出版商，中間頂多用一些小小的花紋分隔。比起後世那些裝幀得五花八門令人眼花繚亂的封面，這種統一的樸素封面可以算是醜斃了。
有些書裡面有插圖，基本都是版畫，因為版畫可以刻板，然後放在印刷機上用。
內文是鉛活字，有時候要是排版工看錯字母，就會出現錯別字。通常都是排版工排完一整版後，再用不同的工人檢查兩遍，先印一張出來，然後繼續勘誤，力保不拼錯單詞。買書的主顧們都很挑剔，他們不想見到一本有錯字的書。
連著看了幾天書店後，愛麗絲覺得應該去看看現在的印刷廠都是什麼樣。
她給安娜表姐的印刷廠遠親寫了信，說過兩天要去印刷廠看看，但信剛寄出去還沒有收到回信，她就病倒了。
這是倫敦郊區的一次爆發性流感，附近的居民只要最近幾天出門了，有一半的人都被流感擊倒了，接著就是在家裡交叉傳染，幾天之後，海德公園這附近，就沒有哪一家不是病倒一大片的。
流感病毒可不管你是身份高貴的王室成員還是低下的僕人，全都一視同仁。但不一視同仁的，是金錢。
愛麗絲先病倒的，接著莎拉也病倒了，之後家裡的僕人除了車夫和一個廚房幫傭，全都病倒了。衛斯理在第三天也病倒了。
家裡到處是病人，幾乎都病得起不了床，廚娘讓人在爐子上煮了一種奇怪味道的草藥湯，但並沒有什麼用。
附近的醫生忙翻了天，從這家出來就去那家，忙到腿軟，忙到腿細。車夫好不容易找到一個醫生來看小主人和小客人，醫生給他們開了藥，但還是說，這得好多天才能好。
愛麗絲在病倒的第二天就寫了信回家，讓車夫把信送去郵局，叫車夫第三天仍然到貝辛斯托克去接人。
媽媽卡珊多拉接到信就趕緊趕來倫敦，到海德公園都已經是晚上了。
廚娘躺倒了，這兩天也雇不到健康的人來做飯，愛麗絲和衛斯理都只能整天吃水煮蛋和冷麵包。不過他倆因為都在發燒，也沒什麼胃口吃飯，只是為了維持生存，才不得不吃下去。
媽媽趕到的時候，愛麗絲已經病了兩天多。生了病又吃不好，很顯然的瘦了，媽媽好心疼，給她做了一些她愛吃的食物，喂她吃了，又給她換了乾淨睡裙，換了床單、枕頭。
又去看了衛斯理，也給他做了一些吃的，讓那個廚房幫傭喂他吃飯，然後也讓衛斯理換了乾淨睡衣、床單。
忙活到淩晨2點，這才到客房睡下。
*
衛斯理畢竟是成年人了，身體底子好，他病的最晚、好的最快，發燒了3天就退燒了，退了燒就趕緊去了牛津大學報到。
愛麗絲病的最早、好的最晚，媽媽來了之後她又燒了4天才退燒，但一直就沒有全好，拖了兩周才能起床。
僕人們陸陸續續的病了一周左右，也就都病癒了。海德公園小樓很快就恢復了日常生活規律。主人家不差錢，小主人臨走的時候吩咐，奧斯丁太太和奧斯丁小姐想住到什麼時候都可以。
僕人們難免要私下嚼舌頭，抱怨這都不是正經主人。但他們也都聽說了，小主人喜歡大一點的一個奧斯丁小姐，沒准這會是將來小主人的岳母和小姨子，還是用心伺候吧。
媽媽每天燉一鍋雞湯給愛麗絲和衛斯理喝，說這樣可以好的快一點。衛斯理走後，每天一隻雞換成每天半隻雞，半隻雞燉湯，半隻雞紅燒。愛麗絲喜歡吃雞腿，於是是用兩隻雞後腿燉湯，喝完湯吃雞腿，滿嘴油水，香噴噴，所以雖然病了半個月，也就是一開始幾天瘦了一點，後來就全都養起來了。
等愛麗絲能下床了，也就到了9月的10號。
媽媽帶著她去海德公園裡面散步，後面跟著莎拉，和一個男僕，男僕手裡牽著一匹小馬，是亨利給她買的，本想直接送回斯蒂文頓，但聽說她在倫敦一直病著，就乾脆送到海德公園來了。
小馬很漂亮，栗子色的毛色，在眼睛中間的鼻樑那兒有一塊白斑，配上兒童馬鞍、馬鞭，十分精神。
愛麗絲多日不下床，走了一會兒就說腿軟，媽媽便讓男僕扶著她上了馬，男僕牽著韁繩，慢慢的走著。
「媽媽，我們什麼時候回家？」
「你想回家了嗎？」
「嗯，想回家。」她點點頭。海德公園這兒雖然很好，一大堆僕人伺候著，但畢竟不是自己的家。
「我剛給爸爸寄了信，說明天或者後天回家。」
整天躺在床上的日子其實不怎麼好，太無聊了，媽媽又不讓她看書，只能躺著睡覺，骨頭都疼了。
還因為沒法去印刷廠，只好寫信讓亨利有時間的時候去印刷廠幫她看看，亨利回信說儘量。
喬治牧師第二天回信，問愛麗絲的精神狀態怎麼樣，要是還不錯，就去黑斯汀斯先生推薦的老師貝克爾夫人那裡一趟，貝克爾夫人要考核一下愛麗絲。
於是愛麗絲和媽媽又在倫敦待了幾天，休息好了之後，打扮一新，去見了貝克爾夫人。
貝克爾夫人大概剛40歲，不算年紀太大，但也不是年輕女性了。不是寡婦，但跟丈夫長期兩地分居，貝克爾先生常年跟情婦住在肯特郡的貝克爾莊園裡。
這些八卦當然不是黑斯汀斯先生說的，是愛麗絲在戴爾斯福特之屋聽到僕人們在八卦。
愛麗絲在上次的旅行中得到了第二個真理就是，沒有不八卦的僕人，你想知道主人的什麼秘辛，只要去問僕人就好了。你給得起價格，僕人能把主人的所有醜事都說出來。
貝克爾夫人問了愛麗絲都看過什麼書，閒聊了有20分鐘，請她和奧斯丁太太喝了茶、吃了一些點心，喝過茶，奧斯丁太太帶著愛麗絲告辭了。
馬車在貝克爾宅門外的街道上停著，僕人為她們打開車門，拉下折疊小梯子。
愛麗絲還不知道面試是不是通過了，「媽媽，你覺得貝克爾夫人對我還滿意嗎？」
「我覺得應該很滿意，」媽媽微笑，「畢竟你是挺聰明的。」自家的寶寶肯定聰明，人見人愛。
愛麗絲稍微放心了一點：這要是面試不通過，那多沒面子的。
回了海德公園後，她立即就給喬治牧師和黑斯汀斯先生都寫了信。
第23章 打字機
媽媽歸心似箭, 已經在收拾行李箱了。
愛麗絲想了想，又給衛斯理寫了一封信, 謝謝他留她們母女住了這麼長時間, 實在打攪，還吃了很多雞，廚娘天天給雞褪毛, 可能都得了「恐雞症」。
衛斯理在宿舍裡一邊看信一邊笑得不行。跟他同住的學生拼命探頭過來，「誰的信？有這麼好笑嗎？」
衛斯理把信疊起來，小心收在外套口袋裡。
同學是某位勳爵家的小兒子，之前在劍橋大學上學，但因為缺課太多被開除了, 於是也成了牛津大學的大齡學生，比衛斯理小1歲, 是個花花公子, 什麼都會玩。
「別那麼小氣嘛，」同學嘀咕，「說，是不是哪位可愛的小姐給你寫的信？」
衛斯理心想：是很可愛, 也是一位小姐。
「我得出去吃飯了，」他站了起來，「你要一起去嗎，威廉？」
威廉從沙發上跳起來, 「走吧！我前幾天發現了一家還不錯的餐館，要說菜肴的味道倒不是我很看重的, 但那家有個可愛的女兒——」
「喂！」乖孩子衛斯理忍不住打斷他，「別跟我說這些。」
威廉不以為恥，笑嘻嘻的說：「你告訴我是誰給你寫的信，我就不提了。」
衛斯理決定假裝沒聽見。
*
愛麗絲很快回到了斯蒂文頓。
海德公園的馬車將她們直接送到了牧師住宅前面的路口，愛麗絲下了車，看到熟悉的那棟小樓，心裡十分高興，「喬治！」
喬治哥哥正在房子前面的草坪上跟家裡養的看門狗玩。他聽不見聲音，旁邊的僕人拍了他一下，指給他看。他見到小妹妹跳下馬車，開心的笑了起來，跑過來，開始「說話」。
——我聽說你病了，你現在好了嗎？
「全好了。」愛麗絲一邊打著手語。「你怎麼樣？這些天我們都不在家，沒人陪你玩了。」
——我自己玩。
接著他看到媽媽下了馬車，在讓車夫和男僕將她們的行李箱卸下來。男僕拎著行李箱進了住宅，媽媽則匆匆跟喬治打了個招呼，就進家了。
喬治像小孩子一樣馬上扁了嘴。
——媽媽怎麼了？生我的氣了嗎？
「不是，她太累了，我病了好久，媽媽一直照顧我。我給你帶了玩具，等收拾好行李我就拿給你。」
喬治就又高興起來，點了點頭。
愛麗絲進了屋，見到喬治牧師，喬治牧師仔細打量了她一番，很滿意，「還好，沒有瘦，還變白了。媽媽，她是不是又長高了？」他覺得她的裙子好像又短了。
她變白了是因為一直待在房間裡，沒法出去瞎跑，曬不到太陽。媽媽讓僕人每天上午抱她到院子裡曬1個小時太陽，對早日痊癒有好處，但也不讓她在太陽下面待太久，所以這半個月她又把夏天在田野裡瞎跑曬黑的皮膚捂白了一些回來。
媽媽說：「好像是又高了一點。愛麗絲，你過來。」把她叫過去，拉著她在家政室的門邊，給她量了一下身高——比3月底回來的時候是又高了一點，大概有1英寸，算是正常。
媽媽在心裡核計了一下，「現在不給她做新裙子了，夏天馬上就要過去，等到冬天再做新裙子。」小孩子就是費布料，一年怎麼也得做好幾套新衣。「先穿簡的舊裙子。」
愛麗絲心裡歎氣：又得撿姐姐們的舊裙子。不過她也習慣了，也沒什麼意見。
家裡的女僕已經將她的行李箱放到她房間裡，她上了樓，將行李箱裡的東西都收拾出來，裙子掛起來，帶回來的禮物放在一邊，收到的信件放在信件收納盒裡。
這次去倫敦可以說沒做幾件事情，生病打亂了她的原定計劃。她在病著的時候，給湯姆·勒弗羅伊寫了信，請他打聽一下，倫敦哪兒有賣打字機的。
湯姆當天就回信了，說壓根沒聽說過，打字機是什麼東西啊？
愛麗絲異常吃驚：她知道這個時代打字機還沒有普及，但湯姆這麼一個時髦的年輕人，居然不知道打字機是什麼東西？
她又寫了一封信，詳細描述了打字機的形狀和用途。
湯姆隔了一天回信，說他去打聽打聽，幾天後又寫信告訴她，說有人聽說過打字機，在專利局應該申請了專利，他有時間就去專利局翻翻檔，請她耐心等待。
愛麗絲心想：我有的是耐心。這個時代做什麼都慢吞吞，沒有點耐心可真不行。
這件事便先暫時擱置。
亨利那邊，也還沒有新的信件。
愛麗絲又開始了緊張忙碌的生活：每天早上7點起床，洗漱過後，先吃一點小麵包墊墊肚子，然後到院子裡跟喬治哥哥一起喂雞，別的重活她也幹不了；喂過雞，就跟喬治哥哥到外面田野上溜達一會兒，9點回家吃正式的早餐，早餐有烤麵包、果醬——通常是家裡自製的橘子醬和蘋果醬——和熱可哥，媽媽和喬治牧師喝咖啡，喬治哥哥喝熱茶。
上午剩下的時間，媽媽教她彈琴。家裡有一台立式鋼琴，凱茜從小只學了一周不到就不學了，簡願意學習彈琴，也願意花時間練習，主要是媽媽教的，以及在南安普頓的某夫人那兒學的，沒有接受過更好的音樂教育。
午餐比較隨意，有時候就是一些冷肉和水果，愛麗絲不愛吃冷的肉食，中午通常就吃一些水果，過後愛麗絲要午睡，午睡起來，媽媽就教她女紅，先從簡單的發帶、花邊之類的開始學起，這是一位淑女必須學習的技能，想逃都逃不掉。
要是去格萊謝姆莊園，她就主要是練琴和畫畫，格萊謝姆夫人也是會彈琴的，給了她一些樂譜，要她多加練習。她比媽媽教的嚴格多了，一個音符彈錯都會讓她重彈。但還沒人開始教她唱歌。
格萊謝姆夫人還教她上流社會的淑女禮儀，比如外出參加宴會怎麼穿戴，怎麼跟不同頭銜的貴族說話，跟同齡人如何交往，餐桌禮儀，淑女的行走方式，以及如何善用扇子。
這個時代的紳士從小就要學習佩戴裝飾性佩劍——有的也不僅僅是裝飾性的佩劍，要知道還是有很多私下的決鬥的，臨時起意的決鬥也不少，海德公園直到現在都還是貴族們最喜歡的私下決鬥場所之一。
淑女則從小學習手持蕾絲扇子，淑女們的扇子用處很多，第一表明自己是個有身份的淑女，扇子的裝飾物也多種多樣，根據用料和裝飾物的檔次，價格從幾先令到幾十鎊不等，昂貴的扇子甚至可以作為家傳之物留給後代。
格萊謝姆夫人就得意洋洋的給愛麗絲展示了她的上百把扇子，材質從來自遠東的絹布、真絲到英格蘭的手工蕾絲，裝飾物是各種寶石、半寶石。還有點悻悻的對她說，將來這些都會留給衛斯理的太太，本來簡是有機會得到這些的。
愛麗絲略過這個話題不答覆。簡本來就不是在乎這些東西的人，物質享受對她來說不是首要的考慮。
還得學著「玩」。
男人們主要是玩牌，是一項重要消遣。女人們玩的東西更多一點，更有趣味性一點。
跳舞當然是其中最重要的一項，以至於必須單獨拿出來，不放在「消遣遊戲」裡，跳舞屬於一種社交禮儀，舞會則是正式的社交場合。
一些適合在家庭成員裡玩的遊戲，有一種遊戲是一根前段帶有一個圓形的凹槽的木棒，拴著繩子，繩子的另一頭是一個圓形的木球，遊戲者需要又快又准的將木球輕輕拋起，準確的用凹槽的一頭接住。簡就特別會玩這個「杯球遊戲」，能夠連續不斷的拋——接100多次，直到手腕酸到握不住木棒。
還可以玩西洋雙陸棋——男女都能玩，或者字謎遊戲，還有縱橫填字遊戲，這都是非常不錯的能夠安靜的待在室內玩的遊戲。
男人們的遊戲則很多都需要在室外玩，比如英格蘭的國民運動板球，以及貴族和有錢階級的消遣：狩獵。
狩獵是一件很花錢的事情。
格萊謝姆夫人有著老年婦女的通病，喜歡「憶當年」。說到格萊謝姆先生喜歡狩獵，家裡一度養了一群獵狐梗犬，還有不少支品質優良的來福槍，只是衛斯理不愛打獵，來福槍只能寂寞的待在槍櫃裡，定時做做保養；獵犬也不養了，就養了幾條兇猛的看家犬。
愛麗絲跟著喬治牧師學著玩惠斯特牌，勒弗羅伊先生要是來訪，他倆都願意帶她玩。
勒弗羅伊太太是奧斯丁太太的遠親，娘家姓布裡吉斯。奧斯丁太太的曾祖母也姓布裡吉斯，所以她們是隔了好幾代的表姐妹，愛麗絲並不太清楚她們之間的輩分是不是有差別，反正是表親就對了。勒弗羅伊家12年前搬到鄰近的阿什教區，那時候簡才8歲，露西剛4歲，愛麗絲還沒有出生。
忙碌充實的日子過得很快，很快就到了冬天，11月了。
期間湯姆給她寫了兩封信，其中一封信主要是說打字機的事情，說專利都申請了幾十年了，發明家已經去世，但因為沒有進入到商業化生產，所以也從來沒有進入市場銷售環節，而且，他只找到了外觀圖紙，和比較簡單的內部設計圖紙，沒有找到實際的樣品。
另外一封信，是說他打聽了做出版商的事情，這種專業行業大多數都是家傳的，新入行的很難進去。
愛麗絲回信說，她認為重點在於分銷商，問出版商是否有固定而獨有的分銷商，還是說分銷商誰的生意都做，請他打聽清楚這個重點。
亨利也寫了信給她，說去印刷廠看過了，按照她的要求，重點考察了印刷機的動力問題，她估計的沒錯，還是手動的，沒有用到蒸汽機動力，也沒聽說有誰發明了蒸汽機驅動的印刷機。還問她怎麼知道要問這些，蒸汽機什麼的，不該是她一個不到7歲的小孩子能懂的問題。
愛麗絲絞盡腦汁，將這個問題的來源推到了黑斯汀斯先生頭上。想來亨利也不太可能真的寫信詢問黑斯汀斯先生吧？
凱茜和簡還在庫珀表哥家，說要等亨利放聖誕假，三個人一塊兒回家。
庫珀表哥叫愛德華，是奧斯丁太太的姐姐的孩子，就像姑姑的女兒伊麗莎表姐一樣的親近。愛德華表哥有個姐姐，也叫簡，簡·庫珀，兩個同名的女孩關係親近，但簡·庫珀婚後沒幾年，就在一次馬車事故中被驚馬踩踏而亡，得知消息後，奧斯丁們都很悲痛。
作者有話要說：
*打字機的商業化和普及化大概遲到19世紀末、20世紀初。可以參考一美在《贖罪》裡用的老式打字機。
*另外突然發現，從漢普郡到倫敦乘坐馬車似乎一天到不了，至少要一天半，不過這樣中間就得寫在哪兒過夜，太囉嗦了，決定省略，就當只需要一天吧。
*攝政時代，早餐吃的晚，一般9、10點才吃早餐，正餐通常在下午才吃，而且正餐飯點越遲說明社會地位越高，有時候甚至晚到現代人晚餐的時候。晚上要是有舞會，還會有晚餐，不過吃的就很簡單了，等於是現在的宵夜。早餐、正餐算是重點餐時，午餐晚餐都比較隨意，下午茶也不在下午吃，而是晚上。
第24章 牛痘疫苗
黑斯汀斯先生一直跟奧斯丁家有信件來往。愛麗絲回家之後沒幾天, 黑斯汀斯先生就寫信來對喬治牧師說，貝克爾夫人已經同意教授愛麗絲, 請他明年3月份將愛麗絲送去貝克爾夫人府上, 一應費用由他支付，期限是三年，每年有兩個月的聖誕假期, 中間愛麗絲要是想回家，最長可以有兩周的假期，特殊情況另算。
貝克爾夫人也給奧斯丁太太寫了信，說了將會教授愛麗絲什麼知識：必要的淑女禮儀、文學、音樂、舞蹈、繪畫、法語、德語、義大利語、拉丁語。愛麗絲看到這封信不禁咂舌：果然成為一位合格的淑女真的是很辛苦了。想想看，要是在後世, 學這麼多東西可不是得交一大筆學費麼，還指不定教成什麼樣, 現在有人出錢讓她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她應該表示感謝，感激，感動。
至於數學，喬治牧師是很好的教師, 他已經在教她數學了，她學的也挺快的，實際上，她的數學水準已經超過了喬治牧師。
哲學方面就更不用說了, 現在的大學課程，幾乎所有專業都得學哲學, 當一個好牧師也得活學活用哲學，所以哲學方面也不是問題。
愛麗絲就在這麼一個富有學習氣氛的家庭中長大。
媽媽雖然覺得她一個女孩子不用學什麼哲學，但愛麗絲得到了貝克爾夫人的鑒定，是個可造之材，她也就不計較這些了。
她的思維方式跟這個時代的絕大多數女性相似，都覺得女孩子是需要多學習一些知識，但那是為了在婚姻市場上佔據領先地位，能夠找到更合適的丈夫。簡是三個女孩子中脾氣最倔的一個，愛麗絲雖然很調皮，但也很聽話，想來能明白她的一番苦心。
衛斯理也一直有寫信給她，說了一些在學校裡的事情，提了幾次同住的同學威廉，但提及的次數不多，說等到放寒假回來，他有一些好玩的東西送給她，有些是威廉拿來的，威廉是個精緻的玩家，總是有很多新鮮玩意。
愛麗絲很盼望快點到12月，這樣哥哥姐姐們都會回來，她也將要年滿7歲。
亨利給她買的小馬她起名叫「拉美西斯」，她們離開倫敦的時候，海德花園的管家特地租了一輛運貨驢車，將小馬和馬鞍運回斯蒂文頓。愛麗絲幾乎每天都要出去騎馬，媽媽擔心她會從馬背上摔下來——這年頭墜馬身亡的可是不限男女，是多發事故——嚴格命令她不許策馬奔騰，她倒也不敢拿自己的小命開玩笑，只在跟喬治牧師或是勒弗羅伊先生一起騎馬出去的時候才會稍微跑快一些。
喬治牧師對最小的孩子十分溺愛，基本她提出的要求，他都儘量滿足；勒弗羅伊先生則是覺得愛麗絲比露西聽話懂事，也很喜歡她。露西也常跟著父母到斯蒂文頓來玩，只是她現在自覺已經成年，就不太愛跟還是小破孩的愛麗絲玩了。
露西急切的盼望簡能趕快回家，這樣她才能有一個更好的傾訴物件。
到了11月底，喪妻的大哥詹姆斯與一位瑪麗·勞埃德小姐訂婚了。
勞埃德家也是奧斯丁家的朋友，勞埃德先生去世前也是一位牧師，跟喬治牧師是好友。瑪麗和姐姐瑪莎、母親勞埃德太太一起住在斯蒂文頓附近的迪恩教區，而詹姆斯現在是迪恩教區的牧師，這大概就是「近水樓臺」吧。
詹姆斯跟瑪麗訂婚，奧斯丁們也都很高興，畢竟詹姆斯才31歲，還很年輕，要他這麼早就獨身，似乎也太殘酷了，再說還有小安娜，安娜才3歲半，如果一個女孩沒有母親的教導而長大，那將來就很難找到合適的丈夫了，人們會認為她缺乏教養，缺乏成為新娘的必要素養。
愛麗絲也很高興大哥找到了合適的妻子。這個時代女性普遍都是賢良淑德的，像簡那樣的真的是少數派，瑪麗和瑪莎都是符合時下新娘標準的女孩，瑪麗今年25歲，比凱茜還大2歲；瑪莎跟詹姆斯一樣大，都是31歲。
勞埃德家本來有4個孩子，瑪莎是最大的孩子，她們還有兩個弟弟，但在弟弟們幾歲的時候，一場天花疫病讓兩個年輕的男孩過早夭折，瑪莎、瑪麗也得了天花，因此臉上留下了瘢痕，這就在外貌上讓她們丟了分。
說到天花這件事情，愛麗絲突然就緊張起來：天花在歐洲來回肆虐，具有高傳染性，時不時就有小型爆發，死亡率雖然沒有中世紀之前的黑死病那麼高，但也是人人聞之色變的重大疾病。牛痘疫苗在現在還不算被每個家庭都認可的預防手段，人們很懷疑：怎麼注射天花病毒還能防止天花了？
愛德華哥哥上次來參加亨利的訂婚宴會的時候，跟喬治牧師提到這件事情，說準備回到肯特郡就先讓長女安妮注射牛痘疫苗，將來其他孩子到了3歲，也給他們注射牛痘疫苗。喬治牧師反復確認了牛痘疫苗確實有效，就說愛麗絲也該去注射一下——本來8月份去倫敦她也要去注射牛痘疫苗的，但是生病了，根本沒去成，一直拖到現在。
她準備等到明年3月份去貝克爾夫人那裡之前，先預約醫生，把牛痘疫苗打了，有備無患。至於牛痘疫苗也會有百萬分之一的幾率導致注射者得上腦炎這種低概率，現在還沒人知道，她也沒放在心上。
*
12月很快來到，亨利、凱茜、簡回到了斯蒂文頓。
哥哥姐姐們回來了，家裡頓時就熱鬧起來。奧斯丁家的正餐通常下午3、4點之間就吃了，吃過正餐後，媽媽和姐姐們通常做手工活，亨利跟喬治牧師玩一會兒惠斯特牌，通常帶上愛麗絲，愛麗絲不太喜歡繡花和縫製衣服，覺得太耗時間，總是找藉口溜走。
要是勒弗羅伊一家來訪，那就更好了，露西和簡去說女孩子之間的悄悄話，愛麗絲就溜出去玩。
天冷了，斯蒂文頓這一片在11月底就開始下雪，下過雪而還沒有化雪還行，路面頂多是難走一點，化雪之後就變得泥濘，到處就都髒兮兮的。女式的鞋子都很單薄，即使是小牛皮的靴子，也經不起在雪和泥裡踩踏，於是就需要穿上套鞋，套鞋的樣式從媽媽小時候的笨重演變成現在輕便的帶厚底的木套鞋，今年媽媽給愛麗絲買了一雙新的木套鞋，好讓她可以在外出的時候套在靴子外面。
冬天沒人願意跟她一起到外面去玩，只有喬治哥哥能陪著她，喬治哥哥不怕冷。
斯蒂文頓的田野到了冬天就很蕭瑟，還好有不少樹木，空氣很冷冽，但也因此很清新。
愛麗絲一邊跟喬治哥哥「說話」，一邊想著露西剛才說，湯姆放假了會過來小住一個月。露西還真的是個天真的女孩，她知道湯姆喜歡簡，但這並沒有妨礙她跟簡之間的友誼。她其實對什麼是「婚姻」並沒有深刻的認識，只是少女的芳心初動，就覺得年輕漂亮又會玩的湯姆是個良伴了。
勒弗羅伊太太也很有趣，並沒有攔阻露西這種不切實際的少女情懷，大概認為她不過是一時迷戀吧。畢竟湯姆沒錢，而露西將來可是有年金的，但當然，這筆年金不夠養活夫妻倆加將來的孩子，所以他倆之間是不可能的。等到露西再大兩歲，多認識幾個合適的男人之後，就不會再想著湯姆了。
還有衛斯理，他也快要回來了。
*
今年下了第一場雪之後，愛麗絲沒有再去格萊謝姆莊園，主要是喬治牧師擔心道路難走，馬車事故高發，可別忘了，他們的簡·庫珀表姐就是馬車翻車去世的。
格萊謝姆夫人也沒說什麼，就是問她過了耶誕節之後還來嗎。她倒是已經習慣了愛麗絲的陪伴。愛麗絲很會說話，嘴甜，很會哄人，有孩子的天真，但又不算頑皮——愛麗絲在家再調皮，格萊謝姆夫人也不知道啊。
衛斯理回來之後，格萊謝姆莊園就好開今年的冬季舞會了。露西這次來，大概主要會跟簡討論要穿什麼裙子去冬季舞會。愛麗絲考慮是不是要把衛斯理送她的蕾絲盒子裡的珍珠項鍊借給簡戴一下，她還太小，戴這麼好的珍珠項鍊不合適，格萊謝姆夫人和衛斯理看來都不知道盒子裡有這麼一串上好的珍珠，給了她就是她的，她想借給誰都行。
*
冬季舞會上，衛斯理為同學威廉介紹了三位奧斯丁小姐。
威廉是個生得很漂亮的青年，舉止有點輕佻，但禮節上並沒有問題，一一向奧斯丁小姐們行禮，奧斯丁三姐妹也都回了屈膝禮。
威廉立即邀請凱茜跳舞，凱茜有點猶豫，但威廉很機智的，立即示意衛斯理去邀請簡，這樣就組成了一組舞伴，凱茜也就沒有拒絕的理由了。
湯姆則在一旁跟露西和另外兩人組成了一組舞伴。
目前在漢普郡流行的社交舞還挺好看的，男女分別對列，互相圍繞著小步轉動，遇到那種步履輕盈的人就會覺得：哎呀，這舞可真好看！比如簡、亨利、湯姆、威廉，都跳的非常好看，凱茜和露西則要差很多，衛斯理還是頗顯笨拙，但比起夏季舞會那時候來說，進步可以說是巨大了。
大概他個子實在太高，於是總有點手腳不協調。
還好不是又高又壯的那種，還是那麼瘦。要是安靜的站著或是走路，缺陷還不明顯，甚至還挺有風度，但一到跳舞廳裡，跟那幾個舞林高手相比，對比就太慘烈了。
威廉嘴花花，一直在跟凱茜搭訕，搞到後來凱茜故意把戴著訂婚戒指的手放在醒目的地方，威廉才算住嘴了。愛麗絲一直注意觀察著姐姐們和她們的舞伴，想著要是威廉以為鄉村牧師的女兒就能隨便勾搭，她准保叫亨利去打爆他的狗頭。
不過看起來威廉也就是習慣性調情，一旦發現凱茜訂婚了，就老實多了。
愛麗絲猜想這是因為衛斯理不會沒事去跟他說別人的事兒，威廉不可能主動問，衛斯理當然也不可能主動告誡他，凱茜已經訂婚。
衛斯理就是那種鄉村常見的典型士紳，謹慎，保守，無趣，善良，不多話，不多事。威廉就是大城市的花花公子，吃喝玩樂樣樣精通。他倆居然能玩到一起去，這可能是互補效應吧。
這次舞會總算沒有再出什麼事，舞會結束後，奧斯丁們乘坐馬車回了家。
作者有話要說：
*這時候英國剛開始推廣牛痘疫苗，愛德華家是肯特郡最早給孩子們注射牛痘疫苗的家庭之一。
*天花痊癒後會在臉上留下痘痕，伊莉莎白一世就是一臉麻子。另外我國的康熙也是得過天花痊癒的，所以又被稱為「康麻子」。勞埃德姐妹因為天花留下的痘痕，以及沒錢，找不到合適的丈夫。
*新出場人物（包括只提及名字沒有對話的人物）
瑪麗勞埃德：大哥詹姆斯的第二個妻子。
瑪莎勞埃德：瑪麗的姐姐。
愛德華庫珀：姨媽家的表哥。
簡庫珀：姨媽家的表姐，已故。
威廉：衛斯理的同學。（虛構）
貝克爾夫人：愛麗絲未來的老師。（虛構）
第25章 未婚夫之死
奧斯丁家人多, 一輛馬車坐不下，於是是凱茜、簡跟父母乘坐自家的馬車, 衛斯理派了家裡的馬車送亨利、愛麗絲回家。
衛斯理作為主人, 在莊園門口目送他們乘坐的馬車漸漸離開。
威廉也看著那兩輛馬車，笑嘻嘻的問：「給你寫信的，是哪一個奧斯丁小姐？」
衛斯理白了他一眼, 不準備告訴他。
「哈！我知道了！一定是最小的那個！」威廉猛地一拍手。這還是很容易看出來的，衛斯理喜歡簡，但簡對他態度一般，所以她是不會給衛斯理寫信的，會寫信的只有那個小奧斯丁。
「你還要在漢普郡待多久？你不用回去過耶誕節嗎？」衛斯理從離開牛津大學後就一直在後悔, 他沒法拒絕威廉要跟他一起回家的要求。這傢伙，大概是覺得鄉村生活比較新鮮吧。
威廉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 「不想回去。我只要在家, 我那個尊貴的父親就總是嘮叨個不停。我又不是繼承他的大部分財產的那個兒子，用不著天天累個半死，活成他想要的樣子。」不是繼承人的小兒子的頭等大事就是，趕緊趁著有錢的老爸在世的時候, 吃喝玩樂享受一下，等到老爸蒙主恩招之後，小兒子的日子可就沒那麼快樂了。
衛斯理看了他一眼，轉身回屋了。
*
幾天後就是簡的21歲生日, 再過一周，聖誕前夜, 又是愛麗絲的生日。
像去年一樣，衛斯理分別送了她倆生日禮物。但這次，送給簡的是一本書，不再是首飾。送給愛麗絲的是一隻日本國帶回來的玩偶娃娃，十分精緻。
年滿7歲，感覺……好像也沒什麼不同。
鄉村也沒有大辦生日的習慣，都是家裡人在一起吃了飯，伊麗莎表姐和小黑斯汀斯都過來了。
湯姆·勒弗羅伊是不好來的，也是提前送了簡和愛麗絲生日禮物。送給簡一隻品質很好的蘸水筆，一瓶上好的墨水，算是送的非常恰當而不失禮。送給愛麗絲的則是一疊極好的信紙，一盒彩色火漆，也是送的很恰當。
他剛到阿什就來拜訪了奧斯丁家，跟亨利、愛麗絲在一起匯總了目前得到的資訊。
湯姆很好奇愛麗絲為什麼需要打聽這麼多事情。
「追求『利益最大化』。」她用了一個新名詞，然後解釋給他倆聽。「自己直接做出版商肯定能賺到最大的利潤。」
「我知道簡的小說寫得很不錯，但現在似乎人們更喜歡那種富有異國情調的書，冒險，或者帶一點——」亨利沒好意思說下去。
「好的作品可以經得起時間的考驗，」愛麗絲非常有信心，「我敢說，將來簡會成為了不起的大作家，她的書會賣的很好！」
湯姆笑了，「你怎麼知道？」
「做好市場調查。」她又說了一個新名詞，然後解釋。「現在市面上，噢，我是說書店裡到處都是那些冒險小說，其實很沒意思，畢竟大多數人根本就是在像斯蒂文頓這樣的小鄉村裡憋出來的，很多人壓根沒有出過國——」
「你也沒出過國啊，你怎麼知道的？」亨利問。
愛麗絲楞了一下，「我這叫足不出戶知天下事！」瞪他一眼，「聽我說完！出版小說呢，行銷也很重要，我看了一下，倫敦的絕大部分書店壓根就沒有什麼行銷方法，頂多就是在《泰晤士報》上做做廣告，效果實在不怎麼樣。」
「那你有什麼好方法嗎？」
「方法很多，不過現在說都太早了。我想說的是，亨利應該努力在3到5年內成為出版商，這個時間不算太長也不算太短，當然越早越好，」她瞥了一眼湯姆，「湯姆負責我們的法律事務，簡負責寫小說，爸爸負責去找錢。」
亨利驚道：「你連爸爸都使喚上了！」
「那當然！爸爸要去找愛德華要錢，不是，是投資，賺錢了，按出資比例分配利潤，這是外面那些商業公司的慣例。伊麗莎表姐要是願意拿1000鎊出來投資，當然也是按比例分配利潤。」
亨利倒是動心了。伊麗莎雖然有不少現金，也買了一些田地，但畢竟每年的收益不算多，因為肯出售祖產的地主不多，就比如愛德華想要出售田產，會先問問親戚們有誰想買田地的，基本就內部消化了，很少有拿出來出售的。她還有大部分財產是珠寶，價值不菲，但變現困難，她也捨不得。
亨利尋思著，要是他真的從事出版行業，每年應該能賺到比300英鎊津貼更多的錢，這樣養活伊麗莎和以後的孩子就不是問題了，他一個大男人，總不能真的指望伊麗莎掏錢養家吧。
湯姆在心裡核計這事，他想了好一會兒，「亨利，我覺得可以。先不要說這會幫助簡，你肯定不能總待在民兵團裡，要是沒有升職的前景，應該早做打算。我肯定是要進法院的，也許幾年後我就回都柏林了。你要是願意做出版商，我可以去找舅舅投資，他有一筆錢放在銀行裡沒動。」
這倒是考慮的很周到了。亨利對鑽營升官沒有很迫切的願望，要是升不到將軍，那他頂多在民兵團再待幾年。伊麗莎也跟他提到了退役的事情，說擔心他會被派遣到法國戰場，她已經失去一個丈夫了，受不了再失去一個。
他下定了決心，轉行會是一件能讓家裡的女人們都高興的事情，奧斯丁家已經有兩個在軍隊裡的男孩了，少他一個也不要緊。
愛麗絲又說：「要是這一行不那麼好進入，也可以考慮，看看有沒有哪個出版商不做了，或是生意做得不太好，我們可以把他家買下來，讓原來的老闆做合夥人，這樣是不是更好一點。」
「哎呀！」湯姆歎息，「亨利，你家的小妹妹可是真不得了！要知道，」他轉而又跟愛麗絲說：「女孩子可不能太聰明，會嚇壞男人的。」
「簡就很聰明。」
湯姆沒話說了。
*
把實際操作的問題交給亨利和湯姆，這就算是又邁出了一步，具體「五年計劃」要到何時才能真正完成，目前尚不可知，但任何事情總是開頭難一點，這不要緊。她想著就憑亨利和湯姆兩個聰明人，和湯姆能找到的那些人脈，這事應該不難，3年小成，可以期待。
接下來格萊謝姆莊園的新年舞會、貝辛斯托克的新年舞會，簡都戴了愛麗絲借給她的珍珠項鍊，可美了。
奧斯丁們都有貴族式的細長的脖頸，都接受過很好的教育，身形挺拔，亨利穿著民兵團的紅色制服真是秒殺大批少女，要不是都知道他已經訂婚了，肯定有很多女性會樂意跟他調情。
簡本來就長得漂亮又輕靈，再加上新舞裙、珍珠項鍊，算得上是跳舞廳裡為數不多能令人眼前一亮的美人，於是威廉在幾次舞會上都抓緊一切時機跟她跳舞。
威廉壓根就沒有「這個美人兒是我的同學一直喜歡的女孩我不能出手」的概念，衛斯理也沒有立場攔阻他，要是簡對他也是同樣的感情——那他們早就訂婚了，根本不用擔心威廉的追求好嗎。
衛斯理幾乎不跟簡跳舞，但他會在沒人邀請簡跳舞的時候，及時出現。愛麗絲沒有去貝辛斯托克的新年舞會，都是聽凱茜回來後轉述的，她覺得衛斯理可能真的是太老好人了。
1797年1月，新年過後一周，威廉就把衛斯理帶走了，據說是去倫敦拜見威廉的父親，勳爵大人想見見兒子的新好友和同學。
亨利過了幾天也跟湯姆一起去了倫敦。
伊麗莎表姐聽聞亨利現在就在考慮退役之後的職業，大為欣慰。得知是愛麗絲的主意，把她猛誇了一通，送了她一根很漂亮的琥珀發簪以示獎勵。
到了1月的17日，詹姆斯哥哥在父親的教堂裡舉行了婚禮，當天就帶著他的新婚妻子回了迪恩教區的牧師住宅，帶走了不到4歲的小安娜。
等到了2月底，一封帶著噩耗的信送到了斯蒂文頓：凱茜的未婚夫湯姆·福爾在聖多明哥死於黃熱病。他是作為克雷文勳爵的部隊的隨軍牧師，前往南美洲，但沒想到僅僅13個月後，他就死在外國，遺體就地海葬，沒有運回國內。
克雷文勳爵的特使帶回來湯姆·福爾的遺物，以及一筆1000英鎊的撫恤金。克雷文勳爵還給凱茜寫了一封信，說他要是知道福爾已經訂婚，無論如何是不會帶他一起去的。不過這話說的有點假，湯姆·福爾的母親姓克雷文，所以他倆是血緣關係很近的表兄弟，從小一塊兒長大，他訂婚了，克雷文勳爵不可能不知道。
凱茜收到信和撫恤金之後哭了半個月，最悲痛的時候甚至整天躺在床上。
他們算是青梅竹馬，凱茜6歲的時候就認識了喬治牧師的學生湯姆·福爾，福爾比她大4歲，等到凱茜長大後，他倆順理成章的交往，福爾征得喬治牧師的同意，向凱茜求婚。只是福爾沒有什麼收入，於是去找了他的表哥克雷文勳爵，克雷文答應他，從南美洲回來之後，就將他的領地內的一個教區給他。這樣他就有足夠的收入能養活妻子和將來的孩子了。
計畫非常好，可惜天有不測風雲。
愛麗絲還太小，輪不到她去安慰大姐，這時候就只能指望簡了，簡在家陪著凱茜，寸步不離，在她心情稍好的時候，陪她出去散步。
斯蒂文頓的村民都知道喬治牧師的長女失去了未婚夫，十分同情她。
愛德華哥哥得到消息，立即寫信給喬治牧師，問是否要把凱茜送到肯特郡來過幾個月，但凱茜不想去肯特郡。
沒事就想著要損簡兩句的格萊謝姆夫人對凱茜的印象倒是很好，認為凱茜是那種傳統的溫柔女性，很適合成為妻子，簡要是能像凱茜一樣就好了。因為愛麗絲過了新年以後也沒有再去格萊謝姆莊園，她特地叫僕人駕著馬車接了愛麗絲過去，非常寬宏大量的提出，凱茜要是想散心，可以去她在安多弗的別墅住一陣子。
安多弗也在漢普郡，鄰近隔壁的威爾特郡。
實際上格萊謝姆夫人的別墅在泰斯特河旁邊，風景很好。
奧斯丁三姐妹都去了泰斯特別墅，剛到別墅，愛麗絲就聽僕人說，隔壁郡的知名景點巨石陣並不遠，家裡的馬車當天就可以送她們過去，問客人們想不想去看看古代神秘遺跡。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就去倫敦上學咯。
*凱茜的未婚夫去世之後，留了1000鎊給她，之後凱茜就再也沒有尋求過結婚機會。他倆青梅竹馬，感情肯定很好的。
第26章 巨石陣
愛麗絲當然想去, 於是詳細問了，巨石陣在哪兒, 周圍有什麼村子, 好玩嗎。
女僕回答說，好玩談不上，只是有很多人專程過去看那一堆石頭, 想必也是有什麼了不得的地方。就在索爾茲伯里平原上，附近有個叫埃姆斯伯裡的村子，要是去的話，當天過去，看過巨石陣後, 晚上就在埃姆斯伯裡的牧師家裡暫住一晚，第二天回來。
又問清楚了, 現在壓根沒有什麼旅遊局, 於是也沒有什麼門票之類，只要有交通工具，想去就去，但本地人都覺得, 就那麼些蠢蠢的大石頭，有什麼好看的呀。巨石陣已經被學者「發現」了幾百年，但被稱為「巨石陣」還是100多年前的事情，一些考古學者和天文學家喜歡到巨石陣那兒搗鼓來搗鼓去, 上個世紀，愛德蒙·哈雷博士認定巨石陣是史前遺跡, 至少是西元前460年的建築。
愛麗絲覺得哈雷博士能把建築年代確定到如此精確的時間真的有點神奇。
凱茜和簡放下行李後，洗漱一番，下樓來吃正餐了。因為到了泰斯特別墅已經下午5點多，正餐於是到6點才開始。
菜色相當豐富，有用多香果醃制的牛肉，塗了蜂蜜的烤乳鴿，一些醃制過的貽貝，葡萄乾布丁，熱葡萄酒，使用了少許肉桂末的非常鬆軟的小圓麵包。
即使心情不佳的凱茜對今天的這一餐也表示，太美味了。
愛麗絲倒是覺得一般，主要她在格萊謝姆莊園吃過很多次正餐了，沒什麼驚喜。格萊謝姆夫人在飲食上挺大方，從不苛刻自己，有錢，又出身良好，從小養尊處優，對口舌享受就一點都不肯降低標準，反正是很有錢了。
吃過飯後，三姐妹在別墅裡上上下下參觀了一圈。
泰斯特別墅不大，也就比斯蒂文頓的牧師住宅多10間房間這樣，也是兩層的小樓，外觀也是頗為陳舊，但內裡保養的還不錯。僕人不多，有兩個低級打雜幫傭，一個廚房幫傭，一個從格萊謝姆莊園派來的二廚，一個女僕，一個男僕，一個臨時派來的女管家，和一個車夫。
凱茜和簡在遊戲室裡玩了1個小時雙陸棋，愛麗絲在旁邊看了一會兒，就說累了，上樓回了自己房間，叫僕人打水，洗了澡，換上睡裙，睡覺。
*
愛麗絲在泰斯特別墅住了一周，期間去巨石陣參觀。凱茜本來不想去，但簡堅持要她外出走走，於是三姐妹乘坐一輛輕便廂式馬車前往索爾茲伯里平原。
路途不算遠，3月中旬的南英格蘭白天有些寒冷，但也算不上很冷了，三姐妹都披著羊毛圍巾保暖。平原上的風有點冷冽，凱茜擔心愛麗絲吹了冷風會生病，堅決否定了她想要留到日落以後再走的行程，沒等到太陽落山就離開，去了附近的埃姆斯伯裡。
愛麗絲可沒覺得冷。
親眼見到巨石陣，還是挺有點震撼的，在她的身高來看，那些石頭可真大！巨石陣的迷人之處就是它在這塊平原上默默的矗立了數千年，見證了這塊土地上的人類的發展和興盛。不同的民族來來去去，朝代更迭，而它依然默默的矗立著，默默無語，只做時光的見證。
凱茜就不覺得巨石陣有什麼好看的，倒是這塊平原還有點意思，要是等到晚春或是初夏，一定青草萋萋，野花遍地，頗有野趣。
簡對巨石陣的興趣介於凱茜和愛麗絲之間，見愛麗絲在巨石陣裡裡外外瘋跑，也不管她，隨她亂跑。她帶了一些小圓麵包和水壺，細心照顧凱茜與愛麗絲，等愛麗絲裡裡外外看了一圈，就叫她過來喝水。
車夫和男僕在一旁閒聊，倒也沒說奧斯丁三姐妹什麼不是。車夫也是從格萊謝姆莊園派來的，以前跟著格萊謝姆夫人到過泰斯特別墅，跟男僕也是舊相識了，於是八卦了一下，中間的這位奧斯丁小姐將來或許會成為他們的女主人，所以最好不要怠慢了——衛斯理少爺喜歡簡小姐，這在格萊謝姆莊園已經不是秘密，僕人們甚至比女主人更早就發現了衛斯理少爺對簡小姐的愛慕之情。
在巨石陣實際上也沒待多久，大概也就2個多小時，畢竟這兒除了這些蠢蠢的大石頭，也沒什麼好看的。女管家是前一天就派人往埃姆斯伯裡的牧師家送了信，牧師收到信就寫了回信，交給僕人帶回，說請奧斯丁小姐儘管放心的過來暫住。
牧師家也是有很多孩子，年齡從1歲多到13、4歲不等。設法騰出了一間臥室，讓給凱茜和簡，愛麗絲不樂意跟姐姐們分開，於是簡帶她一塊兒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天還沒亮，愛麗絲就早早起來，要車夫帶她再去巨石陣。昨天沒有看到日落，今天是一定要過去看日出的。
車夫覺得這個小奧斯丁小姐有點傻傻的。
一大清早天都沒亮就跑來巨石陣這兒，呆坐著等日出。等到太陽升起了，她就跑來跑去，想要找個絕好的地點，但很快就站住了，呆呆的看著太陽升起——就是陽光照到大石頭上面嘛，這有什麼好看的？
看完了日出，愛麗絲又要車夫帶她去附近的巨木陣看。昨晚在牧師家裡，牧師說跟巨石陣配套的還有不遠處的巨木陣，哈雷博士認為兩個遺址有關聯，但遺址考古不是他的長項，他留下了一個猜測，別的沒有理會，也並沒有尋找兩個遺址之間的具體關聯。
愛麗絲參觀過了史前遺址，看了巨石陣日出，覺得這次出遊總算不虛此行。
*
在埃姆斯伯裡的牧師住宅吃了早餐，奧斯丁姐妹這才告辭回了泰斯特別墅。
又住了幾天，快到3月底，奧斯丁姐妹終於要返回斯蒂文頓了。
凱茜看上去比上個月底好一些了。瘦了一些，這是當然的。精神也比不上得知噩耗之前。1000鎊對她來說絕對算得上一筆鉅款，但她哭著說，她寧可不要這張銀行匯票，也要她的未婚夫活著回來。
她悲傷之下，差點把銀行匯票撕了，但被愛麗絲搶救下來。愛麗絲說，幾年後家裡可能會很需要錢，到時候你把這筆錢拿出來投資。
在泰斯特別墅，她對姐姐們說了自己的創業大計。姐姐們其實都不太明白辦一個出版社需要什麼必要條件，但需要錢這是肯定的，凱茜覺得小妹妹的小腦袋瓜裡塞了太多東西，但這沒什麼不好，她也明白錢的魔力，要是她每年有固定的收入，福爾就不用遠渡重洋了，也就不會客死異鄉了。想到這兒她又難過得哭了。
簡則是覺得小妹妹很為她著想，十分肯定她的寫作水準，可驕傲了。也對將來能出版自己的小說這件事情信心十足，出不出名是一回事，成就感這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愛麗絲讓簡留下給僕人的小費，簡仔細計算了一下，給每個僕人都留下了合適的小費。
給車夫的小費則在回到斯蒂文頓後再給他，給了他15先令，這就算是不少小費了。
喬治牧師很高興的看到長女的精神好多了，媽媽則問了這些日子花了多少錢，給僕人留小費了沒有，覺得還行，花費不大，說明她們外出沒有亂花錢。
愛麗絲回家後也沒閑著，趕緊開始收拾行李，將要帶走的東西打包。她就要離家三年，想想看還怪捨不得的。這種慢悠悠的鄉村生活她適應的很好，甚至覺得可能是太幸福了，但她總不可能一直是個鄉村女孩，媽媽可是對她寄予厚望呢。
到了3月的最後一天，一大清早，剛天亮，喬治牧師就帶著小女兒，前往倫敦。
*
因為家裡出了事，提前寫信告訴了貝克爾夫人，愛麗絲要晚一周才能去上學。貝克爾夫人回信說可以。
到了倫敦，仍然是住在湯瑪斯表哥家裡。
瑪麗表嫂知道她要先去注射牛痘疫苗，過幾天看看反應，然後再去貝克爾夫人家，便擔心的問她，「我聽說這個疫苗很危險，你怎麼不怕？」
「又不是我一個人打，不是已經有很多人注射過了嗎？」愛麗絲奇怪的問。
「是有很多人打過了，但不少人回家就發燒了。」
「那後來呢？退燒了嗎？有人發燒然後死了嗎？」
「倒沒聽說有人發燒之後死了的，但總覺得……有點危險。」
「發燒的危險比不上得天花的危險吧？」勞埃德家男孩的死因也不是秘密，上次天花的小範圍爆發死掉的肯定不止勞埃德家的男孩們。
瑪麗猶豫了，她想給小四月也去注射牛痘疫苗，但一直下不了決心。於是決定等愛麗絲注射過後，看看她的反應，要是沒什麼問題，她再去給四月預約。
愛麗絲到了倫敦的第二天就去預約的醫生那兒打了疫苗。
她的反應還不錯，沒有發燒，什麼都沒有，安穩的過了3天，大家這才放心。瑪麗便跟湯瑪斯商量，先帶四月去打疫苗，等兒子小湯瑪斯再大一點，再讓他也注射疫苗。畢竟發燒的危險肯定遠遠小於得天花的危險。
*
3月6日，愛麗絲正式開始學習。
早上在早餐之前就到了貝克爾夫人家，喬治牧師跟貝克爾夫人說了幾分鐘話，交待愛麗絲好好學習，沒有留下吃早餐就回去了。
愛麗絲心裡有點難過，甚至有點想哭。
吃早餐的時候一直都悶悶不樂。
貝克爾夫人沒問她什麼，吃過早餐略事休息，就開始上課。
貝克爾夫人的課程時間表是這樣的：上午早餐之前彈1小時鋼琴，吃過早餐之後練字1小時，然後上法語課1小時，拉丁語1小時；中午稍微吃點東西，休息1個半小時，可以上樓睡覺，也可以去遊戲室玩，但不能發出嬉鬧的聲音；下午2點開始上文學課，1個半小時，稍微休息10分鐘，開始上繪畫課，為時也是1個半小時；5點半吃正餐，吃飯的時候教授餐桌禮儀，吃過正餐練習跳舞，然後就可以洗洗睡了。要是餓了，臨睡前半小時可以吃一點東西。
貝克爾夫人不止教授愛麗絲一個學生，還有一個10歲的女孩露辛達，說是某個大商人的寶貝女兒，她的父親期望她能接受上流社會的淑女教育，將來能跟比商人階層高的家庭聯姻。
兩個女學生早上的課程是錯開的，愛麗絲練習鋼琴的時候，露辛達在練習；同樣，愛麗絲練字的時候，露辛達在練琴。
作者有話要說：
*索爾茲伯里南邊有個叫唐頓（Downton）的村子，就是英劇《唐頓莊園Downton Abbey》的唐家屯。
*愛德蒙·哈雷博士是英國天文學家、地理學家、數學家，就是標記了哈雷彗星的那個大佬。
第27章 私奔未遂
只教兩名學生, 這個勞動強度算不上大，也能有些事情做, 不至於閑得只能八卦。貝克爾夫人的品位很好, 格調很高，為人有點清高，但並沒有因為自身經歷就變得憤世嫉俗和仇男, 也難怪黑斯汀斯先生會推薦她來教授愛麗絲。
愛麗絲也覺得有這樣近乎全才的老師非常難得，老老實實安安分分的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也不是每天都要上課，老師自己也要休息呢，周日不上課，隨便學生們是待在家裡還是出去玩。貝克爾府上有一堆僕人, 兩個學生都有自己的貼身女僕，要出門提前跟車夫說一聲就行。
露辛達有點富家小姐的小矯情, 但心地善良, 大概相當於有錢升級版露西，兩個女學生之間沒有什麼矛盾。貝克爾夫人肯定也是考察過露辛達，才會收她的，所以人品這塊不用擔心, 不太可能發生那種女孩子之間的搗搗戳戳。露辛達出生之前家裡就很有錢，有錢的孩子嬌養，說實在的，也不太容易養成小氣巴拉的計較的性子。
周日愛麗絲有時候會上教堂聽佈道, 比較一下跟喬治牧師的佈道演講有什麼不同，但不是每週都去教堂。
每個月至少見一次湯姆, 湯姆帶她去小女孩能去的地方玩，給她買好吃的小蛋糕，對她很不錯。
亨利來倫敦的時候，也會來拜訪貝克爾夫人，順便看看愛麗絲。貝克爾夫人挺喜歡亨利，畢竟長得漂亮會說話，又沒有利益衝突，這種男人到哪裡都會受歡迎。
奧斯丁們時常寫信過來，簡尤其愛寫信，經常一周能寫兩封信，她寫信的風格非常細碎，幾乎涉及家裡的每一個人，方方面面。
比如，愛德華哥哥又有了一個男孩，5月份剛出生的小亨利；法蘭西斯和查理斯都有信寄回家，他們都很好；另外，爸爸的身體似乎不太好，最近總是容易感到疲憊。
喬治牧師今年66歲了，人到晚年，還在工作，確實很不容易。他身體一向還不錯，但到底歲月不饒人啦。
黑斯汀斯先生一直待在戴爾斯福特，有時候寫信給貝克爾夫人，順帶問問愛麗絲的學習情況。
愛麗絲給家人們回信，給黑斯汀斯先生寫信，給衛斯理寫信，也是來往密切。
很快又到了夏天，湯姆·勒弗羅伊從林肯律師學院畢業了。
他很快去了北諾丁漢郡的維爾貝克莊園，去見舅舅本傑明·朗格魯瓦。維爾貝克莊園是第三代波特蘭公爵的領地，朗格魯瓦退休後便一直借住在那兒。
北諾丁漢郡在英格蘭中部地區，路途遙遠，湯姆去了三周才回到倫敦。湯姆跟舅舅談了些什麼，沒人知道，就連亨利也不知道。愛麗絲只知道，他準備年底返回愛爾蘭。
愛麗絲不是很明白為什麼湯姆一定要回愛爾蘭。
勒弗羅伊和朗格魯瓦都是法國移民後裔，勒弗羅伊家族來到英格蘭的年代更早一點，朗格魯瓦則是本世紀初才從法國移民。湯姆的父母親當初是私奔結婚的，直到家裡的第六個孩子湯瑪斯出生，朗格魯瓦才知道妹妹到底住在哪裡。好在小湯瑪斯從小就顯露出了高智商，舅舅雖然覺得妹妹給朗格魯瓦家的聲譽帶來了損害，但還算是比較照顧妹妹一家，出資讓外甥去上了聖三一學院，畢業了又讓他到倫敦來學習。
其實吧，說起來，愛爾蘭的勒弗羅伊家聲譽不怎麼好呢。
湯姆從維爾貝克莊園回來之後，很快就又去了阿什。
接著，在8月的某一天，愛麗絲震驚的聽說，簡沒有得到喬治牧師的允許，就從家裡偷偷跑出來，跟著湯姆到了倫敦。
是凱茜偷偷寫信告訴她的，要她去看看，簡是不是跟湯姆住在他的公寓裡。
愛麗絲差點嚇傻了。
她是上午收到信的，但到了中午休息才有時間拆開信。看完信後，就火急火燎的去向貝克爾夫人請假，說家裡有事，她下午不上課了，要去湯瑪斯表哥家。
貝克爾夫人便讓家裡的馬車送她去了湯瑪斯表哥家。
愛麗絲在湯瑪斯家待了十幾分鐘，就讓僕人給他叫了馬車，去湯姆的公寓找他。
她本來不想讓湯瑪斯家的僕人跟著，但瑪麗說，倫敦治安不怎麼樣，她這樣穿戴齊整長得可愛的孩子，可能會被人綁架賣掉，所以要麼她陪著去，要麼僕人陪著去。
愛麗絲犯了難，想著僕人全都很愛嚼舌根，還是讓瑪麗表嫂陪著好一點，瑪麗也不是那種八卦的人，畢竟有親戚關係，親戚家的女孩子出了事，對她的顏面來說是不光彩的，不會大嘴巴到處亂說。
於是便跟瑪麗一起出門，讓僕人在家照看小四月和小湯瑪斯。
湯姆沒在公寓裡，愛麗絲也不知道要去哪裡找他，只得給他留了字條，從門縫裡塞進房間，請他看到留言立即派人送信給貝克爾宅，不管幾點，都立即給她送信。
瑪麗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情，也不好問。愛麗絲心裡著急，但臉上神情還挺淡定的。
也沒有再回湯瑪斯家，直接叫馬車送她回了貝克爾宅。
這天下午，吃過正餐後，湯姆·勒弗羅伊送了信來。信寫的很技巧，說沒什麼事情，叫她明天上午早餐之前過來。
*
簡住在一家旅館裡，見了小妹妹，十分緊張。
愛麗絲想，果然簡會是為愛腦殼昏掉的那種女人。
湯姆倒還好，是有一點不安，但也算得上淡定了。
愛麗絲接受了快半年的淑女教育，自己覺得進步巨大，可以去跟姐姐談判了。
「你——你們想過這事的後果嗎？」
簡低下腦袋，過了一會兒，才小聲說：「你不明白，你還小——」
愛麗絲哼了一聲，「我要叫亨利來打死湯姆。」
湯姆有點想笑，「他不會打死我的。」
「你們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簡，你知道爸爸身體不好，你這麼偷偷跑掉，爸爸要生氣的，他要是生氣了說不定一怒之下就會中風，他年紀大了，不能受刺激。」
簡羞愧了。
「再說，你們有錢嗎？」
簡迅速掃了一眼湯姆，小聲說：「凱茜給了我一些錢。」
愛麗絲沒好氣的問：「這筆錢用完了，怎麼辦？勒弗羅伊先生，我記得你還沒有在倫敦找工作，你是希望簡跟你去都柏林嗎？」
最後的解決方案是，簡暫時跟愛麗絲住到貝克爾宅，過幾天讓亨利來送她回家，對外宣稱簡是來倫敦看妹妹了。然後過兩個月，先讓簡和湯姆訂婚，之後就讓湯姆滾回都柏林，賺不到結婚的錢不許回來。
愛麗絲帶著簡回了貝克爾宅，貝克爾夫人雖然有點吃驚，但還是同意了簡暫住幾天，還開玩笑的說要多找黑斯汀斯先生要住宿費。
晚上，愛麗絲就給喬治牧師、亨利哥哥寫了信，安排妥當。
亨利週末過來，聽說她讓湯姆滾回都柏林賺錢，差點笑死了。
一場私奔醜聞就這麼相對完美的解決了。
*
愛麗絲跟亨利沒多說什麼，她自己猜的，簡到了倫敦後就後悔了，畢竟結婚這麼重大的事情，簡又生性浪漫，一個只有牧師主婚人和證婚人出席的簡陋的婚禮，壓根就不是她想像中的婚禮。再說，她有一大堆兄弟姐妹，她不能不為他們著想。
度過了一開始的為愛衝動的階段後，她馬上就冷靜下來了，還算她沒有真正的犯傻。
簡安穩的回到斯蒂文頓，乖乖待在家裡，飛快的完成了名為《第一印象》的第二部 小說。她去年年底修改完《埃莉諾與瑪麗安娜》之後，就開始寫《第一印象》，主要人物是班納特五姐妹。
愛麗絲知道這本書，一開始她以為伊莉莎白·班納特是簡，達西是湯姆，後來發現，她弄錯了，達西是簡，伊莉莎白才是湯姆。這倒給了她一個全新的角度去看這兩個人物。
訂婚的事情，湯姆是去了斯蒂文頓，跟喬治牧師談過了之後，確定下來的，但他現在沒有錢，不能很快結婚。
到了11月初，簡·奧斯丁與湯姆·勒弗羅伊訂婚了。
*
愛麗絲請了一周假，回家參加了訂婚宴會。
跟上次亨利的訂婚宴會一樣，也就是奧斯丁家和勒弗羅伊家兩家坐下來吃個飯。這次是去阿什的勒弗羅伊家。
湯姆的父母儘管不滿簡沒什麼錢，但湯姆堅持，他們也拿遠在英格蘭的他沒有辦法，只能很不情願的同意了。
訂婚後，湯姆就可以隨時來訪，不用每次都只能跟著亨利或勒弗羅伊一家才能來拜訪。
露西不出意外的失戀了，傷心的哭了一天，就決定忘了湯姆。
到了11月底，湯姆·勒弗羅伊離開英國，乘船返回愛爾蘭。
*
12月初，愛麗絲·奧斯丁結束了第一年的學習，回到斯蒂文頓家裡。下一個學年從2月初開始，她能在家待兩個月。
這一年過的很快。
她快8歲了，又長高了。貝克爾夫人給她做了新裙子，說都算在黑斯汀斯先生的賬上。
8個月的緊張學習，她在禮儀和姿態上都有了一點淑女的影子，鋼琴曲能彈上幾首，對文學作品的理解加深了，系統的學了法語和拉丁語，法語已經能說的不錯；德語偏硬她不喜歡，就沒怎麼學，明年準備再學學義大利語，語言方面基本上也就差不多了。
歌唱這種技藝，貝克爾夫人覺得用不著學的太好，只要不是五音不全，學會唱一些流行歌曲就夠了，畢竟淑女不用靠歌唱吃飯。學的好，是錦上添花，學的一般，也就是一般了，又不會挨打，沒什麼不好意思的。
等她回了家，喬治牧師偷偷的給她看了一封信。
上個月，簡剛訂婚，喬治牧師就給倫敦的一位出版商寫了信，問是否能將《第一印象》送給他看看，是否達到了出版的水準；或者要是個人出資印刷，大概需要多少錢。出版商傲慢的回信，他不會考慮出版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作者的作品，連手稿都沒有要求看。
愛麗絲好生氣啊。
「這是什麼話？他甚至都沒有看過簡的手稿！」
喬治牧師連忙示意她小聲一點，「別讓簡知道，不然她會難過的。」
「她不知道嗎？」愛麗絲意外。
「我想，要是出版商先生同意看手稿，簡肯定需要知道，但他拒絕了——」喬治牧師有點沮喪，「我覺得簡寫的很好，但可能——不適合現在的風格。」
作者有話要說：
*簡和湯姆不是主線，所以交待的比較快一點。訂婚還沒結婚，結婚也還可以離婚的，這一對不一定就那麼風平浪靜了。
*喬治牧師給出版商寫信的事情實際發生在1797年11月初，詢問了由出版商出版或是自己出資出版，出版商回信拒絕了，沒有要求審閱手稿。《第一印象》即日後的《傲慢與偏見》。
第28章 女性的自由
「他連看都沒看好嗎！」愛麗絲想摔桌了。「至於風格！我覺得簡的風格就是自己的風格, 她不需要向任何風格靠攏。」簡的作品可是經過了200年的時間、數以千萬計的讀者的考驗好嗎！
「我本來是想，簡要是有一點收入, 那就能早點結婚了。」喬治牧師深感難過, 「雖然……我不該跟你說這些，但你看凱茜，要是我能給她一筆年金, 哪怕只有100鎊，湯姆也不至於要去聖多明哥。她已經決定不再跟誰訂婚然後結婚了。我親愛的小愛麗絲，爸爸沒辦法給你們更多的錢——」
「爸爸，這又不是你的錯。」那是誰的錯呢？沒有計劃生育的錯？可要是他們只有4、5個孩子，可能就沒有簡了, 也就沒有她了。養育孩子的花費可真不小，喬治牧師到現在都還沒有退休, 不都還是為了他的孩子們嗎？
愛麗絲在心裡確定, 將來她才不要陷進這種不停生孩子、為了養育孩子不停工作的生活。
喬治牧師這一年來氣色確實不如去年了，大抵年紀大了就是這樣，精氣神會越來越差。他已經算是身體健康，這個時代醫學算不上進步, 能健康活到66歲，可以說是身體很好了。
衛斯理也回到了格萊謝姆莊園。
今年，他沒有再送給簡生日禮物，只送了愛麗絲的生日禮物。
新年舞會上, 愛麗絲見到了衛斯理，大為吃驚他的變化。
人還是那個高高瘦瘦的年輕男人, 相貌沒變，還是短短的金髮，靦腆的笑容，但——穿著變了，變得時髦了。
儀態姿勢也變了，怎麼說呢？變得優雅了，從容淡定自信，這就給他算不上出眾的相貌增添了魅力，變得迷人了。
愛麗絲受到了驚嚇。
這大半年來他們信件不斷，但沒有見過面，所以她就沒法想像，這麼個曾經的鄉村男孩怎麼就突然來了個大變化？倒也不是不好啦，很顯然，那個好友兼同學，威廉，對他的影響十分巨大。
她超級擔心好孩子衛斯理也會變成花花公子。
而且，另外一件更令她吃驚的事情發生了：露西·勒弗羅伊愛上了衛斯理！
*
簡訂婚了，衛斯理作為一位紳士，肯定不會再去邀請她跳舞。這附近也沒有什麼其他身份地位年齡合適的年輕女孩，露西反而是最合適的舞伴。
17歲的露西上個月剛失戀，這個月就發現，當初曾經被她嘲笑過的衛斯理，居然變得風度翩翩了。
她家的地位跟格萊謝姆家差不多，但沒有格萊謝姆家有錢，按錢說話的話，露西的社會地位稍低，但一位年金2000鎊的紳士娶一位社會地位稍低的妻子也是常見的，所以，他倆居然詭異的在婚姻市場上算得上匹配。
僕人偷偷告訴愛麗絲，格萊謝姆夫人對簡突然訂婚的事情極為不滿，覺得簡這貧窮女孩太不識抬舉，明明有機會成為富有的太太，卻選擇了那個愛爾蘭窮小子，詛咒她活該窮苦一輩子。
愛麗絲決定不去計較她對簡的詛咒。反正就是說說嘛，又不會少掉一層皮，隨她去吧。
衛斯理跟露西跳了幾支舞後，覺得她說話未免太多了，找了藉口溜走。
*
格萊謝姆莊園，二樓，那間全是粉紅色的房間。
房間裡點了3支燭臺，亮晃晃的。
「我有一年沒見到你，瞧，你長高了很多。」衛斯理說。
「是啊，我都8歲了。」愛麗絲笑了笑。因為年齡小，所以也沒有什麼避嫌的必要。
「還是個小女孩。」他親切的說：「奧斯丁先生身體好嗎？我看他精神好像不如去年。」
她點點頭，「爸爸身體不是很好，我想他可能會考慮這幾年就退休吧。」
「那你們就要搬走了。」衛斯理擔憂的說：「不會太早搬走吧？」
牧師辭職後，牧師住宅就要移交給下一任牧師。迪恩教區和斯蒂文頓教區都是奈特家的產業，愛德華·奧斯丁現在是奈特家的主人，所以喬治牧師可以自由決定將這兩個教區留給誰。
「不知道，爸爸很大可能會把斯蒂文頓教區也交給詹姆斯。」
「要是真的要搬走，你一定要提前告訴我。」
愛麗絲奇怪的看他一眼，「為什麼？」
衛斯理突然就不知道要說什麼了：確實，理由呢？他們非親非故的，實際也算不上什麼「朋友」。本來還有簡這一層，但現在簡訂婚了，他跟奧斯丁家就再也沒有什麼聯繫了。
他低頭想了好一會兒，「你不是想以後做出版社嗎？你要是需要資金，我可以給你，或者亨利。」
「你知道簡已經訂婚了，對吧？」
「我知道。」他憂鬱的一笑，「但我還是想為她做一點事情。畢竟，要是你想做什麼生意的話，可能不會賠本，甚至還能賺錢。我的錢放在銀行裡也就是放著，沒什麼用。」
說到錢，愛麗絲不免要歪一下樓，「你在牛津花錢多嗎？」
「還行。姨媽為我支付了學費和住宿費，但吃飯的費用是我自己掏的，還有——」覺得有點不太好說出口，其實跟威廉那樣的花花公子離得太近，每學期總是不明不白就多了很多開銷，後來他怎麼都沒算清這些開銷到底怎麼就花掉了。
「威廉？」
衛斯理頗是不好意思的點點頭，苦笑，「他實在太會花錢了！」
「他還沒被牛津大學開除嗎？」
他忍不住哈哈笑了幾聲，「還沒有。」
「別離他太近。這種人，走到哪裡都是禍害。」可別把好孩子衛斯理帶壞了！
「他其實挺不錯的，就是愛玩，沒有其他缺點。」衛斯理總是容易把別人往好的地方想。愛麗絲一直奇怪他怎麼沒有被人騙賣掉。
「你在倫敦過的怎麼樣？」
「很好啊，我不是經常給你寫信嗎？」
「喜歡學習？」
「挺喜歡的，貝克爾夫人很厲害，幾乎什麼都會。嗯，我是說，教我足夠了。」
「學滿3年以後呢？」
「去戴爾斯福特之屋。」愛麗絲已經想好了，離開貝克爾夫人家，她才9歲，當然要繼續學習，能跟著黑斯汀斯先生學習，這可是別人求都求不來的好事。
「那時候我就畢業啦。」
「你畢業之後要去做什麼？」
「去歐洲遊歷，或許還會去新大陸。」那就是要去美洲了。
愛麗絲尋思著，這也不錯，他確實應該出去見識見識。讀萬卷書行萬里路，這在哪裡都是必要的。
*
到了1797年的最後一天，亨利·奧斯丁與伊麗莎·福伊德伯爵夫人在斯蒂文頓教堂舉行了婚禮。
喬治牧師又為一個兒子主持了婚禮，老懷甚慰。
新郎雖然比新娘小9歲半，但伊麗莎表姐長得很美，也不顯年齡，跟亨利還是很般配的。結婚後，這一對奧斯丁夫婦將住到牛津民兵團駐地附近的村子裡，伊麗莎在那裡租了一間小別墅。小黑斯汀斯則送去戴爾斯福特之屋。
愛麗絲猜想不是亨利不喜歡這個11歲的繼子，而是新婚夫婦準備努力造人，家裡有個年齡算是很大的男孩就不太合適了。
*
1798年很快來到。
這一年同樣過的很快。
2月初，愛麗絲又回到倫敦，繼續在貝克爾夫人家接受教育。
7月底，喬治牧師、媽媽卡珊多拉、凱茜、簡，都去了歌德慕沙姆莊園，在那兒住到10月底。
愛德華哥哥已經有了4個孩子：安妮、小愛德華、小喬治、小亨利，3個男孩子都是用叔叔的名字命名的；10月初又有了第5個孩子，威廉。
簡寫信說，孩子們都很可愛，就是剛出生的小威廉也很可愛，她和凱茜都很喜歡孩子們。
詹姆斯哥哥也將有一個孩子出生，瑪麗勞埃德已經懷孕了，估計等他們回了斯蒂文頓，就又有一個孩子出生。
不過，亨利哥哥這邊還沒有消息。伊麗莎已經生過一個孩子，她年齡也才37歲，還在生育年齡，身體應該是沒問題的。但亨利就有點著急了，他想要個孩子，不管男孩女孩都行。
愛麗絲頂不耐煩聽什麼小孩子的事情。她對貝克爾夫人抱怨，「為什麼結婚了就要忙著生孩子？我很煩聽到小孩子哭哭啼啼的聲音。」
「哎呀，那可能是因為，有錢的人需要繼承人吧。」
「窮人連黑麵包都要吃不起了，也還是在不停的生孩子！真的搞不懂！明明只能養活1個孩子，卻生了10個孩子！不窮才怪！」
她又想到自己家：9個孩子！想想都嚇人。
這會兒她又忘記了，要是現在就有什麼計劃生育，那就不會有她了，也不會有簡。一般家庭有4、5個孩子還算是普遍正常的，也在接受範圍內。她其實能明白，多生孩子是因為嬰幼兒的夭折率很高，在17世紀之前，英格蘭12歲以下的少兒夭折率甚至高達50%！這就意味著，奧斯丁家的9個孩子，很可能只有4個活下來……
這太可怕了！
但能不能理解是一回事，能不能接受，是另外一回事。
「懷孕生孩子都是女人的負擔，男人又用不著挺上幾個月的大肚子！」
貝克爾夫人也沒覺得她不應該知道這些，現在的孩子都在某些方面早熟，懷孕生孩子這種事情隨處可見，不可能真的什麼都不懂。
「所以，這個世界上女人辛苦，要想避免一直生孩子，就——」貝克爾夫人笑了一下，「最簡單的方法就是分居。」
貝克爾夫人沒有孩子，但不知道是不願意生孩子，還是不能生孩子。倒是聽僕人們嚼舌頭，貝克爾先生在家裡可是有了好幾個私生子呢，於是紛紛鑒定是夫人不能生育。
愛麗絲沒覺得貝克爾夫人有什麼不對的，不想生就不生唄，女人的價值本來就不應該用能不能生孩子、生了多少孩子來衡量，每個人都有權利選擇他想要的生活。只是這個社會，女性想要活得自由自我，很難。
首先，必須有錢。
其次，能頂得住壓力。
第三，得不在乎那些長舌婦長舌男在背後瞎嘀咕。
沒錯，貝克爾夫人明確的表示，別看女人愛說東家長西家短，男人說起這種別人家的隱私來，毫不遜色好嗎。
愛麗絲一直以為英格蘭的男人們都該是風度翩翩的紳士，結果被刷新了三觀。究其原因，她因為太小，見過的人太少，就不懂這個真理。
其實想想，18世紀末的英格蘭男人難道就比後世的男人高雅在哪裡嗎？人類都有窺探他人隱私、傳播他人隱私的欲望，只是君子不屑為之，而小人則不以為恥。
作者有話要說：
*威廉什麼樣子，參考《故園風雨後》本衛肖扮演的塞巴斯蒂安。當然威廉不一定是gay。
第29章 胡椒博士
要說這一年最大的收穫是什麼, 就該是專利局的打字機複刻版了。
湯姆離開了倫敦，亨利也不能總往倫敦跑, 他就把這事委託給做政府小公務員的湯瑪斯表哥, 讓他去找到當年申請專利的發明家的親屬，簽署了專利轉讓合同，並且居然找到了原始完整的設計圖紙。湯瑪斯表哥利用閒暇時間, 找工匠先按照圖紙製作了一台打字機原型機。
愛麗絲試用過後，覺得太不合用了，你得很用力才能按下按鍵，這顯然不科學，使用者打不了一頁紙, 手腕就會累得發酸。
於是繼續改進。
愛麗絲讓湯瑪斯表哥在倫敦郊外距離海德公園不遠的地區租了一間帶倉庫的民居，把工程師和工人集中起來管理。她自己是沒有這筆錢的, 寫信對黑斯汀斯先生說, 她覺得這項發明非常有用，簡明生動的闡述了一下打字機的商業前景，黑斯汀斯先生分批給了她500鎊，用來租房以及雇傭工人。
專利權花了150鎊, 是亨利和伊麗莎的錢。
暫時還沒有雇傭會計師，伊麗莎和愛麗絲分別記了兩個帳本，約定到了年底對比兩個帳本，看看是否有出入, 以及一年花了多少錢。
又讓亨利去註冊了一家「奧斯丁打字機公司」，主營業務奧斯丁牌打字機。
愛麗絲每個周日都要去工廠, 試用改進後的打字機。各種問題包括按鍵的壓感、不同廠家的墨水色帶、滾筒的順滑度、鍵盤的字母佈局，要想達到使用便捷字跡清晰，就得反復試驗，不斷改進。
到了1798年的10月初，奧斯丁工廠終於出品了一台能夠通過愛麗絲驗收的打字機。
這台打字機被愛麗絲命名為「胡椒博士」。
驗收合格後，就是如何批量生產的問題了。
愛麗絲讓工廠再製作5台「胡椒博士」，她要拿去做行銷。
「胡椒博士」零號機被她帶回貝克爾宅，拿給貝克爾夫人看。
「胡椒博士」一號機送回家給簡。
「胡椒博士」二號機讓亨利帶去送給黑斯汀斯先生。
湯瑪斯表哥帶著「胡椒博士」三號機先去他自己的政府部門，演示給他的上司看。之後再到別的政府部門演示。
「胡椒博士」四號機讓亨利送去給湯姆·勒弗羅伊在林肯律師學院的導師。
「胡椒博士」五號機送去了牛津大學，讓衛斯理拿給威廉，威廉那尊貴的父親跟《瓦賽克哈裡發史》的作者威廉·貝克福德有親戚關係，威廉和貝克福德算是表兄弟。
衛斯理沒有給威廉看愛麗絲的信，只是轉述了愛麗絲的意思，讓他把打字機送給貝克福德。
威廉正在宿醉後的頭疼欲裂中，聽他這麼一說，一挑眉，「哈！小愛麗絲不知道貝克福德的名聲嗎？父親很想假裝我們從來不認識那個傢伙。」
威廉·貝克福德的名聲……唔，衛斯理也略有所知。貝克福德的父親曾經是兩任倫敦市長，還是市議會議員，沒有貴族頭銜，但要是按照普通人的發展路線來說，貝克福德只要按照父親的路線，做上幾年下議院的議員，得到「勳爵」的頭銜指日可待。
貝克福德家以在牙買加開闢甘蔗種植園起家，糖的貿易在殖民時代的初期就是一項利潤巨大的產業，貝克福德家在短短三代內就累積了巨大的財富，可以有錢謀求政治地位了。威廉·貝克福德是第四代繼承人。
他出身富貴，早熟而早慧，5歲的時候，他的音樂啟蒙老師是當時年僅9歲的莫札特；還系統的接受了建築與繪畫方面的訓練，藝術修養和品位極高。1770年，他的父親老貝克福德去世，只有10歲的貝克福德繼承了堪稱巨額的百萬英鎊遺產，就此開始了放蕩的人生。
他到處收集東西方藝術品，也贊助藝術家，在情場上也是個放蕩不羈的傢伙。他長得很漂亮，又有錢有品位，是無數淑女愛慕的物件，是無數母親視為獵物的物件。18歲的時候，貝克福德認識了當時年僅10歲的威廉·考特尼，考特尼是第二代考特尼子爵的獨子，生的纖弱俊美，當時被稱為「英格蘭最俊美的男孩」，貝克福德給少年考特尼寫了許多信件。
但這沒有妨礙貝克福德在幾年後迎娶第四代阿伯尼伯爵的女兒，Lady瑪格麗特·戈登。瑪格麗特夫人比貝克福德小2歲，美貌出眾，身份高貴，可以說這是一門美滿的婚姻。貝克福德修心養性，決定進入下議院，好好做一個前途無量的政治家。
可接下來在1784年爆發的一樁同性戀醜聞中，少年考特尼的一個叔叔發現了貝克福德寫給考特尼的露骨的信件，於是將這樁醜聞抖露出來，因為考特尼當時還沒有成年，所有公眾輿論都將矛頭指向貝克福德，認為他勾引了年幼無知的小考特尼。
貝克福德不得不帶著妻子逃到外國。兩年後，瑪格麗特夫人在瑞士生下了女兒蘇珊後，因產褥熱去世。貝克福德於是帶著幼女，在歐洲繼續遊蕩，去了西班牙和葡萄牙等國家，1796年才重返英國。
威廉帶衛斯理去過貝克福德的莊園，因此愛麗絲也就知道了這位本國目前最臭名昭著的同性戀富豪還活著，並且回了英格蘭。
*
衛斯理將亨利送來的「胡椒博士」打字機展示給威廉看，威廉很感興趣，忙著用打字機打了一封信。
打完信，抽出信紙，端詳片刻，「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你想要貝克福德買下這台——打字機，是這個名字吧？是這樣嗎？」
「不是，」衛斯理微笑，「愛麗絲想要貝克福德先生能夠向他的親朋好友們推薦打字機。」
威廉愣了一下，「你得知道，貝克福德的古怪脾氣，我真不知道他是不是會覺得——打字機這種機器，破壞了手寫信件的樂趣。」
「誰讓你用來寫信的？打字機主要用來快速打字，比如，可以直接用來寫小說。」
威廉立即明白了，「我懂了！不過說實話，像貝克福德那樣的人，寧願用蘸水筆，也不會用機器的。不過麼，」他撓撓下巴，「這個機器倒是非常適合用在政府部門，記錄檔之類。法院也適合。父親和哥哥都抱怨，要是遇到寫字不那麼好看的政府文員，那些檔真得一個單詞一個單詞的去辨認。」
這個時代還是講究寫一筆美觀的字的，但也不可能人人都能書寫流利並且清晰容易辨認，有很多政府底層公務員的文化水準和字跡都不怎麼地，畢竟基礎教育的普及也就是這50年的事情。所以打字機最合適的用途目前來說不是家庭文字處理，而是有大量文字檔案的政府部門和法院。
「胡椒博士」們的遭遇各自不同。簡寫信給愛麗絲，說打字機雖然好用，但不利於她寫作，會打斷她的思路，她還是習慣手寫；現在主要給父親用，媽媽也學會用打字機了，用來寫信，凱茜也用打字機來寫信。
湯瑪斯表哥回饋，說上司雖然覺得打字機非常適合他們的部門，但不知道打字機的售價如何，以及上司的上司會不會批准購買，請奧斯丁打字機公司提供機器的售價，他好去找上司提交預算。並且隱晦的問了，有沒有回扣。
湯姆·勒弗羅伊的導師也是倫敦最高法院的法官，他認為打字機適用於記錄法律檔，標準化字體適合將檔長期保存，但懷疑字跡能不能保存個幾十年不會褪色——目前法律檔除非是法律條文條款能夠印刷出版以供學習和檢索，案件卷宗都只是手寫文檔，年代久遠墨水褪色字跡模糊，需要用到的時候往往已經不能辨認。
針對這個問題，愛麗絲準備讓亨利帶上他們的化學工程師現場演示給法官看，打字機打出來的字跡經過水泡之後的墨水固色程度。
黑斯汀斯先生回信，大贊打字機好用，他現在正在準備寫回憶錄，一般就是口述，然後由秘書記錄下來，但秘書寫字沒那麼快，這個時代也沒有發展出系統好用的速記方法，所以效率很低，到現在也沒寫幾頁，秘書正在努力練習打字，將之前的一些零散檔全都用打字機打出來，裝訂成冊，這樣也方便保存和查找，等秘書練好打字，他就能儘快開始回憶錄的工作啦。又問她，還需要錢嗎，什麼時候可以正式生產，產量如何，等明年春天，他作為大股東，要去工廠參觀視察一下。
愛麗絲回信說，先生你會不會是大股東還不好說呢，等過了新年，她要先去戴爾斯福特一趟，確定一下各位大股東的股份份額。
目前的投資人分別是：黑斯汀斯先生，500鎊；亨利與伊麗莎，150鎊，各種雜費150鎊；衛斯理，1000鎊。
愛麗絲沒有直接把她50鎊的私房錢投進去，而是給自己算了「技術入股」。
各人的具體股份，目前是分成10股，衛斯理3股，黑斯汀斯先生2股，亨利與伊麗莎3股，愛麗絲2股。她要等將打字機的各個部件拆分出去到外面的鑄造工廠批量製作後，核算成本，計算需要多少本金，看兩位出資的大股東是否能承擔全部資金，再決定還需不需要增加大股東——不行伊麗莎也還有1萬鎊呢，但她肯定不會把所有的錢都投資進來，就算她能出5000鎊到7000鎊好了。
喬治牧師知道亨利夫妻倆在搗鼓著打字機公司，只是還不知道愛麗絲也有份，更不知道衛斯理也有份投資。
他對新技術接受的很快，已經在用打字機打信件和一些佈道演講詞了，還很快寫信回饋給亨利，又寫信告訴肯特郡的愛德華，說亨利在製造打字機，你看這個怎麼樣，有沒有商業前景。
愛德華很快回信，說他覺得打字機不錯，請亨利下次派人送給他一台，他可以在肯特郡幫他廣而告之一番。
亨利也很快給愛德華寫信，說他正準備將打字機批量化生產，每一台的售價多少，前期肯定只有貴族和富人們才能買得起，希望他能多向肯特郡的有錢人家推銷。又說已經在倫敦註冊了打字機公司，以後公司生意做得好了，「奧斯丁」的名字將家喻戶曉。
這在現在看來當然有點誇大其詞，但有什麼不好呢？愛德華也願意亨利和家裡能更有錢，這樣父母能夠過上更好的生活。
倒不是他小氣，不願意接濟父母，但喬治牧師認為愛德華已經過繼出去了，只要他和妻子孩子好好生活就行了，不用擔心家裡。喬治牧師覺得撫養子女是父母的責任，不能讓孩子負擔起兄弟姐妹。再說，實際上現在家裡需要負擔的，只有3個女兒和喬治，已經比以前最多有8個孩子的時候好多了。
再算一算，因為愛麗絲現在一年只回家兩個月，吃飯零花錢甚至最大的開銷衣服都不用家裡花錢，她的開銷約等於無，實際就又減掉一個孩子的花費。
而且實際上，愛德華是支持了家裡的。迪恩教區是當年奈特騎士在世的時候就給了喬治牧師的，後來又把斯蒂文頓教區給了他，這兩處村子的教堂都有田產，租給村民耕種，教區的收入就是田地的租金，牧師的津貼就是這麼來的。奈特騎士過世後，愛德華繼承了遺產，當然也不可能把教區收回來，仍然由父親擔任教職。
喬治牧師在兩處教區年收入200英鎊，將迪恩教區給了長子詹姆斯後，收入減少了100鎊，但200鎊的年收入養育一家6口人也足夠了，從沒想過需要兒子們的經濟援助。
愛德華的財產都是田地和莊園、房屋，現金主要是靠地產和租金收入，又接連不斷的生孩子，說實話，可動用的閒錢也不多，亨利要是生意做得好，就能在經濟上支持一下妹妹們了。凱茜的遭遇，哥哥們都很痛心；簡現在又是因為經濟問題，不得不跟未婚夫相距一個海峽，簡的婚事不能再遭遇什麼波折了。
而且，等到愛麗絲長大後，有錢的她絕對不會再遇到姐姐們這種窘迫境地，可以隨便挑選未婚夫。
愛德華實際對兩個湯姆都不滿意：福爾是個笨蛋，明明直接找克雷文要教區就好了，偏偏蠢到非要跟去南美洲，結果把命都丟了；勒弗羅伊雖然人很聰明，但窮就是原罪，沒有錢求什麼婚啊！
他暗自下定決定，第一，要支持亨利的事業；第二，一定要抽空跟父親說，要好好選擇愛麗絲的求婚者。
在倫敦的愛麗絲莫名其妙的就多了一道有關婚姻大事的可能的障礙。
*
到了這一年的耶誕節，愛麗絲·奧斯丁年滿9歲了。
她長成了一個亭亭玉立的小少女，臉龐還是圓鼓鼓的，個子已經拔高了不少，穿著倫敦最新樣式的新裙子，笑容是經過練習的優雅，儀態是經過訓練的端莊，兩年的時間，就讓她脫去了那種鄉村女孩的鄉野氣息，你就是說她是哪位公爵家的Lady，也絕對會有人相信。
衛斯理說不上這算不算是一件好事。
他很喜歡7歲的愛麗絲，覺得她就像是春天田野裡開得最茂盛的那簇野花，蓬勃，充滿陽光與朝氣。但現在的愛麗絲也沒什麼不好，他就有點糾結了，弄不懂他到底想要愛麗絲怎麼樣。
格萊謝姆夫人倒沒有他這種糾結，反而盛讚愛麗絲去倫敦跟有教養的夫人學習，大有裨益，但又表示，喬治牧師說不定是害了小女兒。
衛斯理不懂，「為什麼這麼說？」
「瞧！愛麗絲是牧師的女兒，以後最大的可能就是像凱茜那樣，跟一個年輕的牧師結婚，這是符合她目前身份地位的婚姻，門當戶對。可她現在接受的是更好的教育，將來很可能會接觸到比她社會地位更高的青年，她的教養是沒問題了，但她沒有相應的財產，很可能沒法找到合適的丈夫。」
衛斯理想了一下就明白了。
門當戶對在任何時候都很重要，男方可以允許尋找社會地位稍低的妻子，但也不能差距太遠，比如要是簡是農夫的女兒，就是長得賽過小仙女，格萊謝姆夫人也絕對不會同意他的愛慕和追求，會寧願立即把他送得遠遠的，或者立即逼他跟門當戶對的哪家小姐訂婚。
愛麗絲也是同理，他如果等愛麗絲長大，向她求婚，也沒什麼不可以的，但如果是威廉想要跟愛麗絲結婚，除非奧斯丁家能拿出上萬英鎊的嫁妝，否則都是不可能的。
就像威廉·貝克福德能夠娶一位伯爵的女兒，是因為他沒有貴族頭銜但有百萬家產，足夠有錢的話，階層差別就不太重要了。
*
愛麗絲和亨利一起，去找衛斯理商量了一下投資問題，打字機已經拆分成零件，分別向5家不同地區的鑄造工廠訂貨，首批訂貨100台，零件全部運回倫敦郊區工廠手工組裝、調試。這是為了儘量避免有可能的技術洩露。打字機成本高昂定價昂貴利潤巨大，還得花很多錢和人力去推廣，她可不想看見有人看見打字機的巨大市場，跟著製造山寨貨。
又說了一下註冊專利權的事情，她幾乎把所有可能的部件都註冊了專利權，包括打字機的外觀設計、鍵盤配置等等，還給「胡椒博士」註冊了商標，註冊商品包括了現有的幾乎所有商品種類，法律意識非常強。
「胡椒博士」的LOGO是請人畫的一幅剪影畫像，一個男人面前放著一台打字機，畫像下繞著一行字：奧斯丁打字機公司，創立於1798年；胡椒博士，改寫書寫歷史。
衛斯理本來說，「胡椒博士」這個名字太奇怪了，為什麼不乾脆就叫「奧斯丁打字機」？愛麗絲回答，說奇怪的名字才能讓人記得更牢。果然，他只跟威廉提了一次，威廉就記住了這個怪裡怪氣的名字，還問這個名字怎麼來的，可衛斯理並不知道愛麗絲怎麼會起這個名字，沒法回答他。
回格萊謝姆莊園之前，衛斯理跟威廉一起，將「胡椒博士」送去了維爾貝克莊園。果然，威廉·貝克福德覺得這種打字機器太醜，不符合他的審美情趣，並不喜歡。於是，衛斯理把打字機帶回了格萊謝姆。
衛斯理問這台打字機怎麼辦，愛麗絲讓他自己留著寫信用。
他又問：「還需要多少錢？」
亨利說：「我不想再有其他股東了，如果你能再出1萬英鎊，你的股份將有25%。」之前亨利並沒有說過他的1000鎊占多少股份，現在，奧斯丁兄妹將股份拆成100股。
衛斯理想了好一會兒，才說：「可以。」1萬鎊也幾乎是他的全部存款了，他這兩年的年金花的有點多，存款數額就一直沒有增加。
又想了想，「我現在應該算是大股東了吧？等我過了新年去一趟倫敦，把錢轉給你，你得告訴我還有誰是大股東，占股多少。」
這很合理，亨利答應了。
*
亨利對新事業充滿了幹勁。他和伊麗莎分工不同，伊麗莎出錢，他出力，夫妻倆商量，一旦打字機市場開拓，開始盈利了，亨利就要從民兵團退役，專注銷售和管理公司。
湯瑪斯表哥則在耶誕節假期之前從政府部門辭職了，他一個人搬到倫敦郊區工廠，負責工廠的管理，亨利讓他做了工廠經理，薪金比他之前的年薪翻倍，湯瑪斯表哥也很是幹勁十足。
作者有話要說：
*打字機實際上經過了多人的反復發明，英國是1714年一個叫亨利穆勒的設計師申請了打字機的專利，但沒有進入商業化生產。
*據說1874年終於確定了「QWERTY」的鍵盤格局，wiki的版本是說當時的設計師認為這種排列方式更高效好用。
*具體技術問題與商業問題純屬作者瞎胡扯，勿較真。
*小修一下喬治牧師的教區收入。據說大哥詹姆斯日後領了3個教區的牧師職務，年收入達到了1100鎊之多，應該至少有一個大教區。喬治牧師退休後，詹姆斯至少有迪恩教區和斯蒂文頓教區的兩份收入，算上通貨膨脹，有2、300鎊比較合理。
*英格蘭最早在1266年用法律形式規定了「麵包商標法」，規定麵包師生產的麵包要有標識。
*盜用一下「胡椒博士」這個名字。Dr Pepper是飲料品牌，現在屬於七喜公司。
第30章 巨額利潤
愛麗絲想著資金的事情應該不是問題, 1萬鎊在公司規模來說頂多就是個小型公司，但哪家大公司——各國東印度公司那種相當於國資公司的除外——不是從小公司做起的？一步一步來嘛。
衛斯理其實並不懂商業, 也不懂打字機什麼的, 能一下子就答應投入1萬鎊，可以說是很夠意思了。
又想著他現在儘量避免提到簡，大概是終於傷心死心了吧。畢竟這個年代一個女孩訂婚了, 那就基本跟其他男人無關了，退婚的情況是有，但如果不是男方或是女方有重大人品問題，極少會有人提出退婚。或者像凱茜那樣，未婚夫沒等到結婚就去世了。
想到凱茜, 就想到她說把那1000鎊用來辦公司，凱茜真的是個好姐姐呢, 不過愛麗絲現在還不準備動用凱茜的1000鎊。凱茜沒有回家, 留在愛德華哥哥的歌德慕沙姆莊園。
跟未婚夫分隔在兩個島嶼上的簡，這一年也是幹勁十足。上半年她主要在修訂《埃莉諾與瑪麗安娜》和《第一印象》，還有半自傳性質的愛情中篇小說《簡妮特》；7月份她跟父母、姐姐去了歌德慕沙姆莊園，在那兒開始寫《蘇珊》。愛麗絲回家後看了寫了不到一半的手稿, 《蘇珊》就是之後的《諾桑覺寺》。
簡今年23歲了。在斯蒂文頓這樣的鄉村來說，已經是大齡未婚女青年。家裡已經有一個發誓再也不會訂婚結婚的女兒，媽媽已經無可奈何的接受了凱茜的決定，簡的婚事要是再有什麼波折, 媽媽就要受不了了。
亨利只要一回家，媽媽就要問, 湯姆·勒弗羅伊在都柏林混的怎麼樣，有沒有找到工作，賺到錢了嗎。她是允許湯姆賺到錢了才回來結婚，但不是無期限的，簡最好能在年滿25歲之前結婚。
愛麗絲想，這就是18世紀末的「你媽逼你結婚了嗎」。
簡對於自己的愛情倒還一直充滿了希望。湯姆每個月從愛爾蘭寄兩封信過來，不多不少，一封信通常前半段說他在都柏林高等法院裡工作的事情，後半段就開始說情話了。簡不讓愛麗絲偷看湯姆的來信，但會甜絲絲的挑一些句子轉述給她聽。這大概是因為凱茜不在家，她沒有其他人可以訴說，只能找小妹妹說說了。
聽湯姆信中說的，他在都柏林法院系統裡混的還不錯，朗格魯瓦舅舅給了他一筆錢，他很快就在所在的部門裡混得如魚得水。也不奇怪，湯姆是很聰明的，名校出身，智商高情商高，朗格魯瓦舅舅在英國下議院裡又有人脈，湯姆只要按部就班的在職業上奮鬥十幾年，進入下議院不是問題。
「可那樣，以後他就會成為你最討厭的那種『政治人物』了。」愛麗絲說。
這個時代，其實「律師」是介於鄉紳與手藝人之間的階層，湯姆也就好在是個「大律師」，以後的前景是成為議員，這就比普通的律師要高階了，不然的話，湯姆·勒弗羅伊也不太可能跟牧師的女兒訂婚。牧師因為是專屬職業，在階層劃分上，跟鄉紳階層同級，奧斯丁家因為奧斯丁家族和利家族的祖先的社會階層比較高等，比普通牧師的社會階層要稍高一點。
愛麗絲在貝克爾夫人家待了兩年，越發感受到社會階層的高低帶來的各種便利與各種歧視。愛麗絲和露辛達的出身都不算好，露辛達家有錢，但還沒有貝克福德家那麼有錢，算不上巨富，只是因為工業革命才能迅速起家，還沒有積累到三代以上，露辛達的父親只有女兒，所以一直想要生出男性繼承人，家裡孩子也多，現在是6個，露辛達排行第三。
而愛麗絲的出身稍微好一點，畢竟算起來的話，媽媽卡珊多拉的曾祖母是一位伯爵的女兒，利家和奧斯丁家親朋好友又多，認識的有名人物也多，黑斯汀斯先生還是愛麗絲的贊助人，露辛達父親來看望女兒的時候，對愛麗絲跟對露辛達也沒什麼不同，帶她們出去玩、吃飯，買什麼東西有露辛達的一份，就有愛麗絲的一份。
露辛達的性子也不錯，不但沒有妒忌，還很高興父親也喜歡愛麗絲。她今年學習期滿，11月底離開了貝克爾夫人家，臨別的時候，跟愛麗絲抱在一起哭了半天，互相送了分別禮物，約好了要時常寫信，把她家裡的幾處常住位址都給了愛麗絲。
簡倒對「政治人物」這個詞沒那麼反感了，「要是湯姆的話，我覺得他應該不會變成那種討厭的傢伙。」
看來是愛情讓她自動加了很多層濾鏡。
愛麗絲偷笑了一下，「那他有沒有說，什麼時候才能攢下一筆錢？他算是有正式工作了，應該可以考慮結婚了。媽媽說，他得先買一棟房子。」
簡悶悶不樂，「他還沒說房子的事情，我又不好直接問他。」
「問他啊，你就說，我想像中的家是什麼樣子的，他就懂了。」
簡按著她的腰撓她，「你怎麼什麼都知道？」
愛麗絲倒在自己的小床上滾來滾去笑個不停，「別撓我啦！」
「你在倫敦就學的這些嗎？」簡放開她。
「這叫『說話的藝術』。」愛麗絲小臉紅撲撲的，「可是，要是你結婚了，就得去都柏林了，我可能一年都見不到你一次。」
簡一下子抱住她，輕聲說：「是啊，怎麼辦呢？我也捨不得離開你和凱茜，還有爸爸媽媽。」
她的一切都在這兒，大部分在斯蒂文頓，父母兄妹，親戚好友，熟悉的小村，熟悉的田野，熟悉的一切。到了愛爾蘭，那就等於是另一個國家了，可能很多年都不能回來。
「讓湯姆回來，到倫敦去找工作吧。他導師在倫敦，當初就該留在倫敦。」
簡搖搖頭，「他出生在愛爾蘭，要是以後想做議員，必須得是出生地選區的議員。」
愛麗絲皺起小眉頭，「複雜，不懂。」
所以，湯姆想成為政客？這樣才能改變家庭出身，提升階層地位，是很正確的選擇。但簡呢？她去了愛爾蘭，還會是那個描繪英格蘭鄉村世情的天才作家嗎？她肯定過不慣，就更別說將來必定會出現的危險了——她也就會成為那些結了婚以後拼命生孩子的女人中的一員。
這太可怕了！
光是想像一下，愛麗絲就受不了了。
愛麗絲一直不覺得女人就必須得結婚生孩子，更別提這個時代產婦的高死亡率了，她們的第一個大嫂就是死于難產，連同那個可憐的孩子都沒能活下來。
想著想著，她不禁渾身一抖，打了個寒顫。
「怎麼了？你冷嗎？」簡忙摸了摸她的臉，起身打開櫥櫃，給她加了一床薄被。「好了，你快睡覺吧。」溫柔的在她額頭上吻了一下，低聲說：「我很高興你回家了，明天見，我親愛的小妹妹。」
*
待在家裡的日子總是過的很快樂。
家裡的雞養了一年，到耶誕節假期的時候，就該磨刀霍霍了。媽媽很節約，一隻雞得分兩次燉湯，每次愛麗絲都能吃到雞腿，她到現在還沒有吃膩雞腿。
家裡的院子也很大，前院是草坪、樹木、花壇，後院中間是曬衣服、床單的地方，再遠一點是雞窩、馬棚，更遠一點是豬窩，愛麗絲和簡都喜歡吃烤乳豬，肥而不膩，油花花香噴噴。又因為愛麗絲在格萊謝姆夫人那兒吃到烤乳鴿和乳鴿湯後，回來說家裡也應該養一些肉鴿，前幾年才開始買了鴿子回來養。
鴿子肉更好吃，愛麗絲讓媽媽每個月至少給簡燉一隻鴿子吃。簡像愛麗絲這麼大的時候，得過斑疹傷寒，差點死了，愛麗絲就總覺得她身體一定很虛，得多補補。再說簡不太喜歡吃雞腿，鴿子肉嫩嫩的，她是愛吃的。
再遠一點，是奧斯丁家的菜地，自己種菜，綠色環保無污染。
總的來說，除了沒有電燈沒有抽水馬桶之外，英格蘭的鄉村生活其實還不錯啦。
冬天家裡也沒什麼活要做，喬治牧師每天去照看一下馬匹，添加草料，馬棚裡包括愛麗絲的小馬拉美西斯，一共有4匹馬。拉美西斯長大了，換了新的馬鞍，喬治牧師本想給她買那種側坐的女式馬鞍，愛麗絲說那家裡得多備一副馬鞍，不划算，就買普通馬鞍就好了。
不過後來喬治牧師也沒買馬鞍，亨利托人送回來一副9成新的馬鞍，看來是在民兵團裡偷偷弄回來的。
愛麗絲因為不在家，騎馬的次數不多，她本來想把拉美西斯帶去倫敦，這樣週末可以在馬路上騎著跑，貝克爾夫人問她，難道在倫敦街頭見過騎馬的年輕女士嗎？還真沒有。女騎手非常非常少，基本都是貴族家的女孩，大部分也得側坐，敢跟男人一樣用普通馬鞍跨騎的女騎手更是少之又少。愛麗絲只好作罷。
不過要是在斯蒂文頓，愛麗絲就不管那麼多「禮儀」了，她總是穿戴整齊，專門在倫敦做的男裝樣式的合身皮衣，裡面穿上羊毛毛衣保暖，男裝樣式的皮質長褲，但這時候的樣式不是前開扣，而是側開扣，裡面是媽媽給她做的羽絨褲，輕薄保暖。
再裹上一圈羊毛圍巾，戴上羊毛手套，騎馬出去跑一圈，往往能從斯蒂文頓跑到迪恩，再從迪恩跑到格萊謝姆，然後再繞一圈回來。
格萊謝姆夫人見到她穿成男孩子的樣子，就總說她，去倫敦算是白學了，一點也不淑女，反而越來越野小子。
愛麗絲總是笑嘻嘻的，不頂嘴，也不聽她的，格萊謝姆夫人嘮叨一會兒，還不是叫女僕給她端來熱茶，讓她喝的暖和一點再回去。
衛斯理要是在家，也會騎馬跟著她跑一圈。他原本不愛騎馬，覺得這種運動可能過於激烈，但近墨者黑，被威廉帶的，也很愛騎馬了，畢竟麼，男人有誰不喜歡這種馳騁天下的感覺的？就像後世為什麼男人有了一點小錢，都迫不及待的先買車，就是想擁有那種「一切都在我掌握中」的感受。
亨利的騎術不用說，是極好的，聖誕假期回了家，也會帶愛麗絲外出跑圈，但會很注意不要跑的太快，每次都會再三檢查拉美西斯的馬鞍系帶，確保系緊了。
因為是大股東的緣故，又因為住的近，亨利現在跟衛斯理很熟悉了，私下跟愛麗絲說，衛斯理現在跟沒去牛津大學的時候相比，變化可真大。倒也不是不好，他增長了閱歷見識，以後再娶一個有年金的淑女，那就皆大歡喜了。
他是曾經很喜歡簡，但又不是他喜歡簡，簡就一定也要喜歡他的。簡不愛做的事情，誰也沒法逼她。奧斯丁家的三個女孩都很任性呢，但亨利就是覺得，任性的妹妹們各有各的可愛之處。
今年的新年舞會，愛麗絲還是只能圍觀不能跳舞。今年格萊謝姆莊園來了一些新面孔，聽說是在附近度假的貴族少爺小姐，威廉也在其中。威廉將他的朋友們介紹給衛斯理和亨利，衛斯理是威廉的舍友，亨利也是牛津大學的畢業生，那些貴族少爺小姐們倒也沒有看不起他們，在一起玩的很不錯。
他們是在附近哪家貴族莊園度假來著，早先11月底的時候去獵狐了，整整一周都在野外獵場跑來跑去，每天騎馬的時間是那麼長，以至於所有參加狩獵的男人們大腿內側都磨破了皮。
威廉眉飛色舞的說著打獵是多麼有趣，即使大腿磨破了皮，也要堅持下來，不能慫，不然准會被其他人嘲笑。打完獵之後又休息了好幾天，才讓新長出來的皮膚結痂，又過了一周，才能好好走路。這跟騎術無關，跟嬌生慣養細皮嫩肉的身體有關。
小姐們不參加狩獵，每天就是在莊園裡打打牌繡繡花散散步喝喝茶，淑女得不行。當然也看小說，成立了一個讀書俱樂部，規定每週都要看一本小說，有時候聚會的人數比較多，還會朗讀小說中的精彩片段。
這就是屬於接受過良好教育的女性的高雅活動。至於彈琴跳舞，那是屬於有男人在的時候才需要拿出來表演的才藝，女孩子們在一起通常就不玩這一套了。
愛麗絲對那些貴族少爺們的話題不感興趣，他們通常說著說著就會歪到倫敦西區的女演員身上，對哪位女演員在排什麼新戲劇瞭若指掌，也對西區出現的新面孔如數家珍，都是花花公子沒錯了。
她比較愛聽那些小姐們說的話題，經常提問。她長得可愛，威廉也很喜歡她，沒人不喜歡可愛文雅的小女孩。又知道她在跟著倫敦的一位有教養有身份的夫人學習淑女禮儀，就不自覺的將她當做同類看待了——當然社會階層是遠遠比不上她們的，但這用不著表現出來。
愛麗絲很關注她們會看什麼題材的小說，目前來說，女作家寫的書信體小說方興未艾，仍然流行。普遍喜歡其中的愛情劇情，對愛情充滿幻想，還很挑剔，但凡有什麼細節寫的不到位，就會用嘲諷的語氣拿出來嘲笑一番。
確實看不起寫小說出版盈利的女作家們，但不妨礙她們喜歡其中的一些女作家。
男作家的小說普遍喜歡帶有異國情調的冒險小說，也就是現在仍然流行的哥特小說，帶有幻想因素，因為劇情離奇古怪，很能滿足她們心中對未知事物的渴望與嚮往，這是隱藏在每個人心底的對未知的好奇心，不分男女。
而女性因為外出機會少，更喜歡從小說中尋找更多的喜怒哀樂，因為她們的生活一成不變，永遠也沒有機會接觸到什麼冒險的事情。
優秀的小說不分題材，不分讀者性別，應該能普遍受到讀者歡迎。所有的作家都會在自己的作品中夾帶私貨，毫無例外，這是作家本身的人生體會，以及信仰——並不是狹義的宗教信仰，所謂的「人生觀道德觀價值觀」並沒有嚴格的統一標準，只要在社會規則的範圍內，作家可以自由夾帶自己的三觀。
貝克爾夫人也說到過上流社會女性中的這種讀書俱樂部，當然也分階層，什麼階層的人跟什麼階層的人玩在一起，你要想進入上一個階層的圈子，最好最快的方式就是參與這種小團體活動。
愛麗絲倒沒有想要怎麼著去提高自己的社會階層，融入這些貴族小姐們的圈子，她考慮的問題非常實際，即怎麼才能利用這些小姐夫人們的讀書俱樂部，給將來出版的簡的小說做推廣。
倫敦已經有了不止一家報紙，《泰晤士報》已經出版發行了，但因為運輸問題，都是從倫敦向外輻射，比如要是運送到貝辛斯托克，就至少得是晚上或是第二天了，到達斯蒂文頓所需時間更久，所以喬治牧師常看的報紙都是2、3天前的報紙，時效性很差。
在報紙上給即將出版的小說做廣告現在幾乎是出版商的唯二推廣手段，做廣告的費用說實話，不算貴，一般都會在好幾家報紙上同步做廣告；另一個推廣手段就是印刷一些單張的宣傳單，貼在各個書店的宣傳欄上，或是有客戶來買書，由店員主動向客戶推銷，當然得另外支付費用，現在出版商都願意多花一點錢讓店員主動推銷畢竟這是雙贏的事情。
書店也是愛麗絲的重點行銷物件，現在她雖然沒有小說需要出版推銷，但打字機也可以放在書店裡代銷啊！她準備先印刷一些宣傳單，廣告詞說的天花亂墜一點，比如那些經常開宴會，光是寫請柬就需要一個人專門用熟練的花體字寫個上百張的富貴豪門，擁有一台價格不菲的打字機是權力地位的象徵，而打字機打出來的請柬是多麼的時髦，夾在特製的請柬裡，多麼的與眾不同。
工業革命進行的如火如荼，幾乎所有階層的人民都能感受到工業革命的影響，大部分是積極的改變，就是最底層的工人和最底層的傭人，得到的薪水也比20年前要多，通貨膨脹是有，但更多的大規模生產的產品反而降價迅速，所以生活水準是要比20年前高的。
於是，打字機這種時髦的工業產品和家用機器，想必推廣起來也不會很難，畢竟「人無我有」也是一種炫耀性消費呢。
所以愛麗絲毫不猶豫的將第一批打字機的價格定到了299英鎊1台。
亨利第一次聽到這個數字的時候，差點嚇得腿軟：這可就是他作為中尉軍官一年的津貼了啊！
愛麗絲還想將價格標到499鎊呢。不過想想，用500鎊來買一個家用機器可能確實也是太貴了，299鎊應該比較合適。
威廉就覺得299鎊的價格他可以接受。這大概是一匹中等偏上的賽馬或狩獵馬帶馬鞍馬具的價格，在他們來說不算太貴，而且人無我有確實是有點意思的。有些貴族和有錢人就是想第一時間得到新鮮玩意，什麼都想趕個時髦，不然在社交圈子裡，被人一問：你買打字機了嗎？結果沒有，面子不要的嗎？
愛麗絲於是又想到一個行銷點子，說這第一批100台，全部用銅片壓鑄「胡椒博士」的LOGO，並且在打字機機身上編號，準備過了新年就開放預訂，預訂的定金就收個100鎊好了。還得開始打廣告，造成一種「這個新鮮時髦家用機器供不應求早買早嘚瑟晚買買不到」的假像。並且只能從011號開始預訂，001號到010號是留給尊貴的王室成員的。
要是100台全都賣出去了，那就是3萬鎊，而利潤則有——2萬5千鎊之巨！這只是扣除製造成本之後的毛利，但就是把稅和其他必要開支全都扣除，利潤也是2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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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30號的更新看【千字收益榜】排名，要是在前五，就中午12點之前更新1章6000字，要是在第二頁或者更後面，那就到5月1日淩晨12點多更新，也是6000字。
作者有話要說：
*關於當時英國（不知道是否算上愛爾蘭）的人均年收入，17世紀末的統計數字（這個數字一定不精確但還是很有參考價值）是7鎊多，當時是歐洲最高人均收入，1860年左右是不足30鎊。
喬治牧師的教區收入大概是150鎊到200鎊，當時（18世紀末）鐵匠這種專業性很強的工匠的年收入是100鎊。
《簡愛》中，家庭女教師的年薪是30英鎊，在19世紀中期算是高薪職業了。
*打字機的成本和利潤隨便瞎寫的，類似資料太難找了。
第31章 今天吃什麼
亨利覺得小妹妹這些忽悠的點子真是一套一套的, 也不知道她怎麼想出來的。
愛麗絲得意洋洋的接受了哥哥誇獎，但還是挺謙虛的說, 這都要靠你去實現啊, 我只負責提供策劃。
確實，開辦一家公司需要做的事情多到千頭萬緒，不親自盯著可不行。他經常從軍營溜號, 上司已經找他談心了，說小夥子你是不是有什麼想法啊，說出來我們聽聽。於是亨利說，我想升職，怎麼著我也在民兵團待了幾年了, 也該從中尉升到上尉了吧？
上司說他會酌情考慮的。
*
這個耶誕節，簡很不快樂, 原因是湯姆·勒弗羅伊說他耶誕節不能過來看她了, 要到明年3月才能來。媽媽問，他3月份過來，是準備商量結婚事宜嗎？
簡無言以對，「湯姆沒有說。」
媽媽不滿, 「他回了都柏林也有1年多了，他還想要你等到什麼時候？」
「媽媽！」簡喊了一聲，又忽然洩氣，「我又不著急……結婚。」聲音越來越小。
「他要是在都柏林認識什麼小姐, 跟你退婚，怎麼辦？」媽媽傷感的說：「距離那麼遠, 真要有什麼事情，你要怎麼辦？凱茜就夠讓我心碎的了，要是你再出什麼事，我的心就要碎完了。」
「不會的，媽媽，湯姆不是那種人，我相信他的品格。」
「你可真是個傻孩子！別太相信男人，不是每個人都是紳士的。」
簡不明所以的瞪大眼睛看著媽媽。
在旁邊假裝自己不存在的愛麗絲心想，簡果然是純真無比，她住在民風淳樸的鄉村，外出探親，親戚們也都是和善的好人，她幾乎沒有遇到過傳統中的「壞人」，就是她筆下的人物，頂多也就是過於世俗貪財，真正的壞人是極少的；於是她就不明白男人要是渣起來真是什麼都能幹得出來！
當然這不是說湯姆就會是個渣男，但媽媽為了女兒多考慮一點，這很正常。家裡已經有一個遭遇不幸的女兒，媽媽就會把危險放大無數倍，總會往壞處想，所以就很焦慮。
喬治牧師也很為女兒們擔憂，可他不願意表現出來，只是默默的表示支持。去年他為簡的小說謀求出版，不幸失敗了。現在他轉而支持亨利的新事業，只希望亨利以後有錢了，能夠多為妹妹們提供一點經濟資助——不用太多，每年一個人給200鎊就足夠她們過的不錯了。
亨利對愛麗絲轉述喬治牧師的話，愛麗絲心想，爸爸要是知道打字機是個暴利的產品，就不會太擔心了。
「不用多說，一年只要有2萬鎊的利潤，分紅之後，我可以給凱茜和簡一年500鎊。」
這樣就是一人250鎊，像凱茜這樣的單身女性，一年有250鎊足夠用了。簡要是以後會有很多孩子的話，可能不太夠用，但還有湯姆呢，他不可能一個子兒都不賺的。
愛麗絲想了想，「可以。我也可以給她們一人100鎊。」
他倆將奧斯丁打字機公司的股份分成100份，衛斯理1萬1000鎊，占股25%，伊麗莎5300鎊，占股12%；亨利負責管理，占股8%；愛麗絲技術入股，占股10%；黑斯汀斯先生5500鎊，占股10%；湯瑪斯表哥負責工廠，占股2%；3%的突發事件備用金；剩餘30%留作擴大再生產資金。
按照年利潤2萬鎊來計算的話，亨利可得1600鎊分紅，給凱茜和簡500鎊，年收入還能有1100鎊，不用伊麗莎的錢，他倆就能過的很舒坦了。
這是簡單的家庭股份制公司，也不需要像後世的很多公司那樣，用股份來吸引高級管理人員和科技開發人員，股份的分配就很簡單，誰出錢誰拿分紅，誰出力誰拿分紅。愛麗絲和亨利都不想再把股份分出去了，現有的資金還有黑斯汀斯先生的投資沒有談妥，已經用伊麗莎的投資支付了鑄造工廠的頭期款，工廠正在開工。
雖然錢還沒有賺到手，但奧斯丁兄妹已經美滋滋的計畫好了要怎麼用。
亨利想把伊麗莎現在住著的小別墅買下來，或者要是倫敦現在有地段不錯的房子，就在倫敦買一處上下兩層的小樓。伊麗莎當初從法國逃回來就想在倫敦買房子，但當時沒有找到合適的，只是租了一棟小樓，後來，她和媽媽費麗達菲亞又去了斯蒂文頓附近，就沒有想過在倫敦購置房產。
愛麗絲也想在倫敦買房子，不過這得到幾年以後再說。
等到打字機公司的業務發展起來，佔據了這塊空白市場，就要考慮開辦出版社的事情了。兄妹倆一致同意，與其讓亨利花費幾年甚至十幾年的時間打入出版界這個小圈子，不如直接收購一家小出版商，倫敦有不少業務不大的小出版商，一定能找到願意合作的，就等於奧斯丁拿錢購買股份，將出版業務正規化規模化，業務範圍麼先從印刷宗教讀物開始，市面上流行的聖經版本不知道有多少，聖經一直是暢銷書，各家出版商都印過聖經。
亨利也知道了倫敦的出版商拒絕了簡的書稿的事情，十分氣惱。他認為簡寫的棒極了！可那個人居然看都沒看就拒絕了！
愛麗絲憤憤的說，將來簡的小說出版了，受到讀者熱捧，一定特地送一本去給那個出版商，羞羞他，讓他知道他錯過了什麼樣的寶貝。
雖然是非常孩子氣的做法，但亨利居然也覺得，這樣才夠爽！
*
將未來幾年的公司發展路線都安排好，亨利這才想到，「我可愛的小愛麗絲，你說說，你怎麼懂的這麼多？」
「看書，以及，黑斯汀斯先生跟我說過的東印度公司和其他公司的經營手法。以及，我是天才！」她仰著小臉。
亨利早就默認了她很聰明，於是也就很愉快的接受了她的說法。又說：「那給凱茜和簡的年金是不是太少了，或者，以後賺的多了，每年增加。」
「簡的小說只要出版了，保准能賺很多，到時候我們可以把除去成本的所有淨利潤都給她。」但她很快就改口了，「不，還是把我和你的分紅分出來吧。我有預感，她的小說會非常受歡迎，等她一年能賺到1000鎊的時候，准保讓湯姆天天回家先向太太問好，太太要是心情不好，他就得費盡心思哄她開心。」
亨利笑得不行。
*
簡可不知道哥哥妹妹已經把她婚後誰說了算的問題給安排的明明白白了，飽受相思折磨的她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寫作上，同時還花了很多時間來寫信，寫給凱茜、湯姆、勒弗羅伊太太等。她給凱茜寫的信最多，事無巨細都會告訴凱茜，就連出去散步遇到了誰都會告訴凱茜。
愛麗絲也有了好閨蜜，露辛達差不多每週都給她寫一到兩封信，一整張信紙都寫的密密麻麻，內容也跟簡寫給凱茜的信一樣，大大小小的事兒都跟愛麗絲說。
比如家裡又添了一個小妹妹，格裡森先生和格裡森太太都快要絕望了——露辛達姓格裡森——任誰一心想要個兒子，但結果一連7個孩子都是女兒，也會絕望到懷疑人生。
格裡森夫婦整天吵架，格裡森先生覺得格裡森太太這只「下蛋的母雞」品質不好，只會生女兒，沒法帶給他一個繼承人；格裡森太太就嘲諷丈夫想要兒子想瘋了，可是你一臉的岳父相。吵完了格裡森先生通常就摔門而去，不知道到什麼地方去喝個爛醉才回來；格裡森太太就會在家裡哭。
露辛達抱怨，說即使王室也有女王呢，為什麼爸爸對有個男孩這麼執著。
血脈這種事情吧，確實很多人都相當看重的，尤其是有錢人家。
奧斯丁家對此深有體會。親戚奈特先生沒有孩子，但他的土地財產是限定繼承人，就是必須要有男性繼承人，這牽涉到法律規定的領地領主對國王的兵役義務，雖然現在的兵役義務已經名存實亡，但法律就是法律，奈特家必須要有個男性繼承人才行，所以奈特先生才選中了奧斯丁家的第三個兒子愛德華作為繼承人。
格裡森家可能也是這種情況。
愛麗絲給露辛達回信，說父母的問題她也沒法管，只要她自己乖乖的就好了，格裡森先生會把他的孩子們照顧的很好的，格裡森家只要不破產，每個女兒大概都能有800鎊年金的嫁妝，當然這個數額可能會因為孩子數量的增加繼續下降。
這麼一想，愛麗絲又覺得現在的女性地位真是太低了，沒錢結不了婚，婚後又會成為生育機器，所以，結婚到底有什麼意義呢？
真是想不明白。
*
簡說：「結婚一定要為了愛情，想想看，如果你一點都不愛你將來的丈夫，那會是一件多麼可悲的事情！」
「那我也可能愛他的錢。」
「你不會的。」
「他要是有——10萬英鎊，說不定我就會動心了。」
「小財迷！」由於10萬鎊這個數字過於巨大，簡壓根就沒拿愛麗絲的話當真。
「沒錢萬萬不能。沒有很多很多錢，絕對買不來我的愛！」
簡又按著她撓她腰，「你總是錢啊錢的！」
「錢是個好東西，人人都少不了。」愛麗絲躲閃著，笑得喘不過來氣，斷斷續續的說。
「唉！這我知道！」簡也並沒有清高到看不起錢，有錢的人才能清高，沒錢的人清高不起來，畢竟柴米油鹽都要錢，沒錢吃不飽肚子，那就什麼都不談了。
愛麗絲想了想，還是決定憋著，什麼都不說了。
簡的觀察力無疑是很強的，她當然早就明白成為一個妻子意味著什麼：她得為了一日三餐操勞，還得面臨不斷到來的孩子，然後為了生活的艱難，她就會跟湯姆不斷爭吵，到時候愛情還能剩下多少？
所以，女人一定得有錢，有錢了至少不用為了每天吃什麼而犯愁。
*
人生最重要事情莫過於「早上吃什麼、中午吃什麼、晚上吃什麼」，不管是在格萊謝姆莊園還是貝克爾宅，有錢人的飲食都很講究，這是一種生活態度。奧斯丁家雖然有女僕，但她要做幾乎全部的家務活，不是專門的廚娘，飲食方面的手藝不怎麼地。媽媽也是在家境不錯的家庭裡長大的，廚藝是有，但要說做的有多好吃，那是昧著良心也沒法吹的。
倒是凱茜，廚藝還算不錯，最拿手做小點心，但凱茜現在不在家，愛麗絲就有點嫌棄媽媽的廚藝了。
她兩年前帶回來的一大箱子香料，奧斯丁家根本用不完，托人拿出去賣了不少，也送了一些給親友們，到現在早就用完了。媽媽買了一本菜譜，照著上面的食譜醃制牛肉和豬肉，後來發展到什麼肉食都想醃制一下，家裡反正養了好幾頭豬，一年殺一頭大豬，足夠一冬天吃的。醃制出來的肉比普通培根要好吃，畢竟是不惜工本的放香料。
香料還可以用來做蛋糕和餅乾。奧斯丁家不算窮，吃得起小麥麵粉，白麵包都不摻其他原料的，不像很多農夫家裡，小麥粉得摻點燕麥或是裸麥。也吃得起肉，每天的正餐都至少有兩道肉食。
愛麗絲吃慣了小麥麵包和牛肉豬肉雞肉，還是上次去牛津的玩伴雅各家裡的時候，才頭一次知道普通平民吃肉很少，也不是每天都能吃得上純小麥的麵包——小麥麵包才足夠柔軟，也很香，要到後世那些吃慣了精細食物的人才會整天喊著要吃吃粗糧，多吃素菜，那都是平時吃肉吃得太多了，肚子裡油水太多，鬧得慌。
愛麗絲當時還很奇怪：歐洲人不是早就過上了大碗喝酒大塊吃肉的生活了嗎？
黑斯汀斯先生給她簡單的講述了一下，中世紀的平民吃肉確實比現在的平民吃肉多，這其中的原因大概是跟近百年來英格蘭的人口爆炸式的增長有關。工業革命還沒有開始之前，英格蘭就已經開始加快了人口增長的步伐，工業革命之後，由於馬鈴薯、玉米的大面積耕種，耕地增加了，而用來放牧的野地就減少了，整天為了溫飽而掙扎的平民沒法像奧斯丁家這樣，可以買豬飼料來喂豬，都是散養，土地面積就這麼大，耕地增加必定導致家畜的產量下降，所以現在的平民就漸漸吃不上肉了，取而代之的是各種蔬菜、以及馬鈴薯和玉米這種不挑地產量高的農作物。
噢，還有，花生！
愛麗絲之前不知道花生也是原產南美洲，偶然在家裡餐桌上發現花生後，大喜，表示愛吃，怎麼吃都行，水煮油炒燉湯，都可以。奧斯丁家種了不少花生，主要用途是榨油，榨油後剩下的殘渣用來喂豬、喂雞、當肥田料都可以。花生還沒長老的時候，媽媽會挖幾棵回來，煮嫩嫩的水煮花生給愛麗絲吃，不過愛麗絲現在多半時間在倫敦，貝克爾夫人覺得花生不是什麼上檯面的好吃的，不讓她多吃。
斯蒂文頓有村民家裡養了奶牛，春夏季節，每天清晨農婦會拎一桶牛奶送到奧斯丁家，奧斯丁三姐妹都習慣了每天至少喝一杯牛奶。愛麗絲不喜歡喝生牛奶，堅持要求煮沸冷涼再喝，也要姐姐們喝煮沸過的牛奶。
至於淡水魚，奧斯丁家也常吃，倒是愛麗絲，因為不會吐魚刺，一吃魚就被魚刺卡住，她就不愛吃淡水魚。但因為運輸問題，海魚很難新鮮運送內陸，海魚她吃的不多。法蘭西斯在家的時候就常跟她提到在軍艦上吃的都是非常新鮮的海魚，無污染無公害，很是鮮嫩美味，只是軍艦上的伙夫水準有限，他們這些中級軍官只有在跟船長共進正餐的時候才能吃到專業廚師做的美味的海魚。
餐桌上還有很多種類的豆子，有些她愛吃有些不愛吃，相對來說，是三個女孩裡面最挑食的一個。
還有一項重要的食物：酒。
聖公會的牧師並不禁酒，「教堂用葡萄酒」的價格在絕大多數年份都遠遠超過小麥的價格，最高的時候甚至是小麥價格的20倍。英格蘭不產葡萄，絕大部分葡萄酒都是從法國、西班牙、義大利進口的，平民喝自釀的啤酒、蘋果酒、白蘭地和濃烈的燒酒，有錢人喝進口的葡萄酒。奧斯丁家也喝葡萄酒，媽媽和凱茜每年會釀一些蘋果酒、橘子酒，還喜歡打聽哪家有好的釀酒方子，用來改進自家的釀酒方子——私釀酒方就像私家菜譜一樣，可以傳給後代，是寶貴的財富。
英格蘭鄉村的交際圈不大，能夠用來快速介紹對方，使人一下子就能記住的方式之一就是「這是家裡養了奶牛的傑克」，或者「會做極好吃的蘋果派的潘妮大嬸」。
那麼媽媽就是「牧師家的太太」這樣。
*
聖誕假期在家過了兩個月，愛麗絲又吃胖了。這沒辦法，「每逢佳節胖三磅」對她來說是每年冬天的必然，不過因為年齡小，長胖一點隻會顯得更可愛，還遠遠不到為了體重煩惱的時候。
等到2月初，喬治牧師用家裡的馬車送她去倫敦，返回斯蒂文頓的途中，去倫敦郊區的奧斯丁工廠看了一下。
湯瑪斯表哥帶他參觀了一下工廠。鑄造工廠已經交了一部分貨，都堆在倉庫裡，多數是金屬鑄件，一台打字機挺有重量的。
當喬治牧師知道一台打字機居然賣到堪稱天價的299鎊，也嚇了一大跳。不過聽說已經有人支付了定金，100台打字機已經預定出去一半，又覺得，嘿！這生意真的是可以做！
預定打字機的就有格裡森家，格裡森先生還是很疼露辛達的，他見過愛麗絲怎麼使用打字機，覺得這確實是一件時髦的機器，家裡的書桌上擺上這麼一台打字機，頓時覺得文化層次都提高了。格裡森家一口氣定了3台，也算是大客戶了。
愛麗絲拿到預定客戶名單，這才算是松了一口氣：只要能賣出一半，其實就是穩賺了。
拿著客戶名單研究了半天，其中有些是黑斯汀斯先生的舊識，有林肯法律學院的導師，有一些貴族，有不少有錢新貴，也就是像格裡森先生這樣的工業革命後的資產階級暴發戶。
出乎意料的是，威廉為她拉來了不少客戶，威廉家姓金斯利，金斯利家也訂了3台。還有威廉的狐朋狗友們，這樣，到了2月底，100台打字機開放預訂的90台，全部預訂完畢。
*
在報紙上打廣告的時候，愛麗絲就故意沒有說，001號到010號是怎麼回事，只是說了從011號開始開放預訂。客戶們不免都要問一聲，到底前面10台是留給誰的？
3月初，肯辛頓宮終於有人給正在倫敦的亨利·奧斯丁傳話，說要他到肯辛頓宮一趟。
亨利謹慎的沒有提前派人送信給愛麗絲，就隨著那位王宮侍從去了肯辛頓花園。
等他從肯辛頓宮出來，直接去找了愛麗絲，對她說，他見到了威爾士親王喬治殿下。
喬治殿下的妻子就是上次法蘭西斯的軍艦從國外護送來到英格蘭的卡洛琳公主，法蘭西斯當時作為低級軍官，還得到了公主贈送的小禮物，因此對公主評價很高，說公主殿下雖然長得算不上美麗，但十分端莊大方，是一位名副其實的公主。
時人對威爾士親王評價不高，因為這位王位第一繼承人十分荒唐，又毫無節制的暴飲暴食，體重現在已經達到了245磅，不客氣的說，就是一堆會移動的肉。
他今年36歲，21歲的時候就愛上了一個有著兩任丈夫的寡婦，未經議會允許，倆人就結婚了，教會和議會都認為親王與這位夫人的婚姻不合法，因此他們的孩子也沒有王位繼承權。親王揮霍無度，債臺高築，最後議會以幫他還債來脅迫他，要求他迎娶布倫瑞克的卡洛琳公主，以期能夠生下合法的王位繼承人。喬治殿下為20多萬英鎊的債務而折腰，被迫答應了這樁婚姻。
作者有話要說：
*《唐頓莊園》裡為什麼大表哥可以繼承唐頓的財產，就是由於「限定繼承」法，唐頓老爺家只有3個女兒，不符合法律要求，大表哥這個遠親就能繼承唐頓莊園。
*至於為什麼要煮沸牛奶再喝，生牛奶並不衛生。根據簡奧斯丁的病症，現代有醫學研究認為，簡可能得的是牛結核病，是因為長期飲用未經消毒的生牛奶傳染的。簡是兄妹8人中壽命最短的一個，法蘭西斯91歲，愛德華84歲，亨利79歲，凱茜72歲，就連喬治哥哥也活到72歲，喬治牧師74歲，媽媽卡珊多拉88歲。可見奧斯丁們的身體都很好，爸爸媽媽也很健康，簡本來也應該高概率長壽的。
*花生公認原產南美洲，中國原產地說沒有足夠的考古證據支持。
*「17世紀-18世紀歐洲人吃什麼」出自《劍橋歐洲經濟史》第四卷 。
*自家釀酒這是簡的傳記裡她寫的信裡面說的。
*威爾士親王喬治，就是日後的「攝政王子」，他攝政期間，被稱為「攝政時代」。簡奧斯丁比較同情卡洛琳公主，十分討厭攝政王子。
第32章 饑餓行銷
而喬治殿下並不喜歡卡洛琳公主, 覺得她不夠美麗又呆呆的，婚後沒有多久, 卡洛琳公主懷孕了, 於是喬治殿下一去不復返，只在女兒夏洛特·奧古斯塔公主出生後來看望了一下新生兒。夏洛特公主1796年1月7日出生，現在剛滿3歲。
夏洛特公主出生後立即被確認為王位第二順位繼承人, 跟隨母親生活在倫敦郊外的王室別墅，幾乎沒見過父親。
亨利說，他實際上並沒有見到威爾士親王，而只見到了親王的秘書。秘書說，殿下對打字機這種新奇時髦的事物十分感興趣, 要他將預留的10台打字機儘快送到肯辛頓宮來，並全額支付了貨款——全用的金幣。於是亨利是帶著2000多個畿尼過來的。
1個畿尼價值1英鎊多一點, 2000多個畿尼足足裝了一口不大不小的木箱子, 沉甸甸的。
愛麗絲見到打開的箱子，也是要瞪眼了，「喬治殿下真是不走尋常路，他就不能給匯票嗎？」不過, 也難怪王子會喜歡用金幣支付，沉甸甸的箱子，金燦燦的金幣，確實很有一種「大爺就是壕氣萬丈」的舒爽。
畿尼和英鎊都含有貨真價值的黃金, 英國貨幣已經從銀本位轉換到金本位，作為最早開始工業革命的國家, 英國目前的國力在歐洲國家中位居第一，英鎊是硬通貨。
愛麗絲頭大，「你怎麼來的？」要知道現在倫敦有些街區的治安還是很不好的，肯辛頓宮又比較偏僻，亨利帶著這麼一筆鉅款，半路沒被人打劫可真是幸運——3000英鎊足夠讓人鋌而走險了。
「坐馬車。車廂雖然沒有王室的徽記，但有王室的守衛在後面。」
那還算不錯，秘書還知道派保鏢送他。
「箱子就先放在我這裡吧。你下次帶幾個人來，再存去銀行。」要是匯票，一張紙而已，疊疊就放口袋了，哪至於這麼麻煩。
「好。你要用錢的話，留幾個在身上。」
「不用，我很少有用到一整個金幣的時候。你下次去銀行，給我換一些先令。」
「知道了。」亨利很快就告辭了，沒有留下來吃正餐。
雖然說不要，但亮晃晃的金幣還是很好看的，愛麗絲還是數了10枚畿尼出來，裝在錢袋裡。另外找了一把鎖，將箱子鎖起來，找了一塊亞麻布，蓋在箱子上。她有貼身女僕，打掃房間的女僕也能進她的房間，她可不想用一箱子金幣考驗他人的貪念。
來倫敦之前，亨利送她去了一趟戴爾斯福特之屋，兄妹倆跟黑斯汀斯先生談妥了投資，黑斯汀斯先生當時就給了亨利一張4000英鎊的匯票，這是東印度公司給他的今年的生活費。
黑斯汀斯先生又考察了愛麗絲的學習情況，問她什麼時候來戴爾斯福特之屋。愛麗絲說她得在家住個半年，1800年秋天過來，到時候她就是10歲半。黑斯汀斯先生大致上給了她一個4年的時間表，這就跟上大學用的時間一樣了。由於這個時代大學還都是只招收男生，愛麗絲根本沒有機會接受學院式的正式高等教育，除了有限制的淑女教育之外，很難像男人那樣能夠全面系統的接受政治經濟文化方面的教育。
愛麗絲很珍惜能夠跟黑斯汀斯先生學習的機會，他為人大方，眼界很高，知識面廣，又不拘泥於性別之分，實在是個很好的老頭兒。
等到她學習期滿，就差不多15歲了。那時候她就不會再被看成孩子，手裡又有點錢——不出意外的話，能有1萬英鎊——就可以有點自己的小要求小主意了。
*
貝克爾夫人開始教授愛麗絲唱歌。
她沒有再接收新學生，目前就只有愛麗絲一個學生，可見其實也不是靠這份學費過日子的，只是想給自己找點事情做。
她在經濟政治方面的知識比較欠缺，那也是因為她對男人的事業不感興趣。她是那種傳統的名門淑女，對身為一個有身份地位的女孩應該掌握的技能瞭若指掌。
唱歌不過是身份地位與金錢之上的點綴，會就好了，不必精通。上了幾節課，略微教了一下基本的發聲方法，貝克爾夫人就給愛麗絲找了一個倫敦西區的女歌手來授課。
愛麗絲的鋼琴現在彈的不錯，能彈的頗有意境，腦子快，能很快練習熟練一首曲子。唱歌麼，學的也挺快，因為沒到青春期，還沒有開始變聲，就是小女孩的清甜的嗓音，可愛清甜的嗓音唱什麼歌都好聽。愛麗絲在斯蒂文頓的時候，偶爾也會到父親的教堂領唱聖歌。
*
等到鑄造工廠的全部零件都運回郊外工廠，愛麗絲請了幾天假，專程到工廠看著工人裝配打字機，先要把收了全款的001號到010號「胡椒博士」裝配好，訂做了木底的紙盒子，找工匠用絲綢將紙盒子蒙了一層，頓時華麗升級，逼格滿滿，看上去絕對是值299鎊的時髦事物。
送貨也得有點講究，哪能一批全送過去，當然得分批，第一批先送3台，隨機附送使用手冊，事先寫信通知肯辛頓宮的秘書，秘書第二天就派了馬車去接亨利·奧斯丁。仍然沒有見到威爾士親王殿下，但秘書說，殿下非常滿意。
於是約好了，4月底再送第二批，還是3台。
告辭的時候，亨利很技巧的詢問，是否能將親王殿下訂購了打字機的事情小範圍的宣傳一下？秘書笑而不語。
事實上，都不用亨利去宣傳，很快，倫敦的王公貴族們都開始派人來詢問，打字機還能預定嗎？
奧斯丁打字機公司雇傭了兩名漂亮的平民女孩做前臺服務員，專門回答這種詢問：抱歉，第一批帶編號的「胡椒博士」已經全部預訂出去了，6月份會開始開放第二批的預訂。
會辦事的男僕對什麼「6月份開放預訂」的回答並不滿意，仗著主人身份高貴，很倨傲的說我家現在就預訂，定金多少，馬上給！現在就給！安排上，統統安排上！
幾天後，多家報紙上出現了另一則「胡椒博士」的預訂廣告，稱因為本產品備受買家喜愛，供不應求，本公司決定，在第一批「胡椒博士」全部出貨完畢後，開放第二批的預訂，時間定為5月份的第一個週一，仍然是只有100台，但這100台沒有編號，仍然是先到先得，手快有手慢無。
亨利·奧斯丁樂得要命：沒想到這個廣告效應出奇的好！
雖然吧，很多大貴族都不太看得起威爾士親王，但不妨礙親王是整個英格蘭的時髦風向標，他玩的東西，你也得玩，一定得緊跟流行，不然，你可就跟不上宮廷裡的新潮流啦！
但他以為，愛麗絲會同意立即接受預定。
愛麗絲卻說：「不，千萬不要！一台299鎊的家用機器，第一批客戶需要好好享受他們的特別，要給他們時間充分滿足他們的虛榮心，等他們的興趣稍微減退了一些，然後你才能推出第二批。」
但實際上，第二批的訂單已經發去了鑄造工廠。他們現在不差錢，打字機的性能現在也不需要持續開發，只有耗材方面的更新換代，比如墨水色帶的技術提高，比如鍵盤，要開發適合女性消費心理的其他材質的鍵盤。按鍵本身就是銅錫合金，現在可以鍍一層銀或者乾脆鍍金，然後推出升級版。
重新印刷了宣傳單，準備發放給來預定的男僕們，多加一點錢就能擁有更美觀的鍵盤，絕對彰顯身份。
亨利就又問：「那第一批客戶要是問，為什麼我的打字機沒有新鍵盤，該怎麼辦？」
愛麗絲手一揮：「好辦！讓他們送回來，加錢，換新鍵盤！要是有人出材料，我們還能給他換全鑽石鍵盤！」
亨利嚇了一跳：「鑽石！」
「這個很好辦到，給單個按鍵裝銀質的鍵帽，然後在鍵帽上鑲嵌小鑽石。只要有錢，你想要什麼樣的鍵盤我們都能做！」這種鑲嵌工藝沒什麼新鮮的，新鮮之處只在於是鑲嵌在打字機鍵盤上。這也是一種「炫耀性消費」。
亨利目瞪口呆。
愛麗絲得意洋洋。
要說這種炫耀性消費和行銷手段，後世可是盡可能的將之發揮到人類所知的極限了。揮霍無度從來就是人類的天性，有錢有閑的人總是想要擁有別人沒有的東西，與眾不同才能白裡透紅啊不是，才能顯示自己的不凡之處。
接著愛麗絲又說：「還可以開發不同材質的鍵盤——我不是說金屬與合金，水晶就是更好的材料，我聽說歐洲很多國家都出產很特別的礦石，比如水晶礦，你想想，一套紫水晶的按鍵！」
「水晶很容易摔壞吧？」
愛麗絲不以為然，「打字機這麼重，一般女孩子根本搬不動。再說，摔壞了可以買一套新鍵盤。能花299英鎊買打字機的人家，根本不在乎再多花50鎊買一套鍵盤。」
亨利琢磨著，裝了水晶鍵盤的打字機，其實就更像是一件裝飾品了吧。他很快舉一反三，想到也可以用其他材料來做按鍵，不過這個問題就是需要找另外的工匠來打磨礦石，成本飆升。這就要看成本與定價的具體核算了，要先算好成本與出貨時間。還得小心，說不定很快就會有山寨貨出現在市場上了。
「那就讓湯姆到英格蘭來，做我們的專屬專利律師，整天找人打官司。」愛麗絲已經想好了，「仿製品一定會出現的，只是時間問題，我們要先賺這空白市場的第一桶金。我們有專利權，誰要用了我們的專利，就得掏錢。到時候我們再降低成本，降低售價，大量出貨，搶先佔據中級市場，讓他們沒錢可賺。」
亨利把這些都記了下來。
談完工作，愛麗絲才問：「湯姆不是要來看簡嗎？簡怎麼都沒寫信告訴我？」
「那是因為，他還沒有來。」
愛麗絲不滿，「他說好了3月份會來的，這都3月底了！簡多失望呀！」
「那我可不知道。」亨利也很煩惱啊。
「他是不是在都柏林認識了什麼小姐？」
「——沒聽說。他不是那種人。」
「他不是哪種人啊？他在倫敦的時候，可是經常去——唔！」
亨利一把捂住她的嘴，「你給我住嘴！你怎麼什麼都知道？！」懊惱的瞪著她。
「我當然得什麼都懂一點。貝克爾夫人告訴我哪些地方一個淑女永遠都不該去，就是路過都不應該。」
亨利有點尷尬的低頭笑了一下：她說的沒錯。有些事情她確實得知道，不然，根本不知道哪裡是危險地帶還跑去——誤入——那可就不好了。雖然她也沒什麼可能過去那種地方或是路過，她出門一定會是馬車接送，或是跟著貝克爾夫人，或是跟著貼身女僕，或是跟著哥哥、表哥表嫂，絕對不會有單身出門的情況。
愛麗絲拉下哥哥的手，「湯姆要是想退婚，你得去把他的狗腿打斷！」
亨利悶笑，「他不會的。」
愛麗絲在心裡默算了一下，「他要是來商量結婚的事情，你就告訴他，我家可以給簡一年200鎊的年金，你問問他一年能賺多少錢，少於200鎊可不行。」
「哪來的200鎊？」
「我的錢可以先借給簡，等她以後有錢了還我。我現在又用不到我的分紅。」
事實上，因為女性沒有財產權，她的錢都得存在亨利或是喬治牧師名下，英國男人講究紳士風度，喬治牧師的家教嚴謹，人品高尚，父親和哥哥們都不會貪圖女兒或妹妹們的財產，就像亨利，不會輕易動用伊麗莎表姐的錢，一定要自己賺錢養家。伊麗莎的錢是放在教父黑斯汀斯先生那兒的，她自己身上只有珠寶和那一小塊田地的租金。
「胡椒博士」還沒有開始送貨，也就是還沒有收尾款，還沒有開始計算利潤並分紅，愛麗絲跟亨利說了，她的分紅要交給父親管理，畢竟父親還活著，沒有理由交給哥哥。亨利當然沒意見。粗略計算，愛麗絲的第一次分紅將有2000英鎊之巨！
這可就是奧斯丁家好幾年的收入了！而這還不是今年的全部分紅！
估計喬治牧師都要嚇壞了。
想想平時和和氣氣本本分分的爸爸被嚇壞的樣子，愛麗絲就偷偷笑了起來。
「又想到什麼了？」亨利好奇的問。
「想到爸爸要是看到我的錢，可能會嚇壞。」
亨利笑著捏了捏她的小鼻子，「說不定會狠狠誇你。」
愛麗絲樂滋滋的：簡有200鎊的年金，再加上爸爸給的400鎊嫁妝，就可以結婚了。
2000鎊足夠支付10年的年金，而且，她就不相信，10年她都沒法幫簡出版小說。那不可能！簡其實頂多只要堅持兩年就夠了，她肯定更願意花她自己賺的錢。
想想就前景美好！
*
湯姆·勒弗羅伊在4月的第二周才到了英格蘭。
仍然是住在阿什的叔叔家，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便跟勒弗羅伊夫婦一起去見了喬治牧師。
具體的談話內容，亨利和愛麗絲都不知道，簡也不知道。他們只知道，湯姆確實是來商量結婚日期的。
但問題在於，湯姆想帶簡回都柏林，而喬治牧師和媽媽卡珊多拉都捨不得女兒遠嫁，想讓湯姆留在斯蒂文頓，或者去倫敦。
湯姆的父母姐弟都在愛爾蘭的利默里克，一大家子人，都得指望湯姆的收入來養活。愛麗絲覺得湯姆人聰明，又上進，交際能力強，但家庭的拖累太大了，他要沒有橫財，這個大家庭就能拖死他——的經濟。
愛麗絲覺得簡要是短期養活湯姆是沒問題，但長年累月的腰連丈夫的家人一塊兒養活，她真得是個有錢的聖母才行。而且，愛麗絲也不贊同簡跟著去愛爾蘭。這個時代的家庭聯繫還是很緊密的，年輕的勒弗羅伊夫婦住在大城市都柏林，要是隔三差五的，老勒弗羅伊夫婦帶著未成年的孩子們來都柏林，要是弟妹們有教養還好一點，要是沒教養，簡可受不了。
——怎麼看，湯姆都像那種有一大家子拖累的「鳳凰男」。
倒不是說愛麗絲看不起愛爾蘭的勒弗羅伊一家，只是——他家講起來跟奧斯丁家不般配，家風不好，湯姆還曾引誘簡私奔，就憑這一點，喬治牧師和媽媽都不會放心簡去愛爾蘭。於是愛麗絲更堅定，寫信對亨利說，你得讓湯姆留在英格蘭，他只要肯留下，可以讓簡每年給利默里克寄一筆錢維持生活。
亨利也捨不得簡遠離家鄉，自家的妹妹當然不能離開父母，湯姆是男人，他做出一點犧牲不是什麼大問題。至於他想從政當議員，在倫敦也一樣，可能會更快實現計畫，畢竟倫敦有他的導師在，導師很喜歡他，聰明漂亮腦子靈活交際能力強的年輕人，當然是討人喜歡的。
於是亨利跑回家，跟湯姆好好談了幾次。
到了4月底，「胡椒博士」的004號到006號送去了肯辛頓宮。
湯姆·勒弗羅伊也終於答應留在英格蘭了。
他很快又回了一趟都柏林，將工作交待了一番，說要去倫敦導師手下幹活；又回了利默里克一趟，對父母說了自己的決定，說要跟簡在倫敦生活，老勒弗羅伊大怒，揍了長子一頓。
本來他跟簡訂婚，老勒弗羅伊只是勉強同意，為此，這一年多父子倆大吵了好幾次。老勒弗羅伊認為奧斯丁家沒錢，簡就是個仙女兒，也不能跟他兒子結婚，白白拖累了自家前程遠大的聰明兒子。老勒弗羅伊一直想讓湯姆認識別的有年金的淑女，但湯姆始終想念簡，沒有理會父親。
湯姆返回愛爾蘭之後，姐姐凱茜從歌德慕沙姆莊園回到了斯蒂文頓。
在愛德華哥哥家待了小1年，凱茜的精神面貌好多了，似乎已經從未婚夫之死的噩夢中清醒了過來。據說她在莊園裡主要是照顧小侄女侄子們，孩子們都很喜歡凱茜姑姑，也很喜歡簡姑姑。至於愛麗絲姑姑，他們很少見到她，對她沒什麼印象了。
愛麗絲請假一周，也回了家，三姐妹再次重聚。
凱茜有1年沒見到小妹妹，很驚訝她又長高了。
「我長大了1歲嘛，長高可不是很正常。」她現在快到9歲半，是個裝扮精緻的小淑女。
「哎呀！我總覺得你還是個小孩子，可是你不知不覺的就長大了。」凱茜歎氣，「這一年多我只顧著自己了，都沒有多關心你一點。你在倫敦過的好嗎？長高了，又長胖了，一定過的很好。」
「還好啦，吃的很好。」在家裡也就是個「吃飽吃好」，在貝克爾宅才叫「吃的精緻」，到底是不一樣的。吃過美味，再吃普通的食物就不滿足了，回了家她的食量不大，每餐都沒怎麼吃東西，結果媽媽還以為她生病了，胃口不好。
凱茜笑了，「明天我給你做你愛吃的酥皮肉桂卷，多多的抹上奶油。」
愛麗絲很高興，連連點頭，「好！你不在家，沒人能做好酥皮肉桂卷。」
「那我得去看看，家裡還有肉桂粉嗎？」
「有的有的，亨利才送回家一大堆香料！」這當然又是從戴爾斯福特之屋拿回來的。
上次的香料賣了不少，所以現在家裡的積蓄稍微多了一點。家裡的積蓄有一部分是為了將來父母過世後，喬治哥哥的生活費，其他就是三個女兒的嫁妝了。喬治哥哥不出門，花費就是穿衣吃飯和農婦的護理費用，相對要省一點，但一年也要20鎊，準備個20年的，就得是400鎊了。喬治哥哥是有相對的自理能力的，不算很難照顧，活得也不能說是痛苦，而因為智力水準不夠，反而會覺得有吃有喝有衣穿，就很幸福了。
作者有話要說：
*現在來說說簡到底長什麼樣子。很遺憾，那時候還沒有照相機，人像全靠畫，畫家的水準直接決定人像的水準，現存的簡奧斯丁的畫像，是姐姐卡珊多拉大概在1810年左右畫的一幅水彩畫（現存倫敦國家肖像館），那時候簡35歲左右。但根據親戚們的說法，有人覺得像，有人覺得不像。
大哥詹姆斯的兒子小詹姆斯在1870年出版了簡的傳記，裡面說簡沒有姐姐凱茜漂亮。
「她的外表很有魅力，身材高挑纖細，步伐輕快沉穩，渾身散發著健康和活力。她膚色淺黑，雙頰圓潤，嘴巴和鼻子小巧玲瓏，眼睛呈淺褐色，一頭棕色的頭髮，自然蜷曲，環繞在面頰周圍。即使簡沒有她姐姐那麼端莊健美，但是在大多數人眼中，她的臉還是獨具魅力。」
*至於湯姆勒弗羅伊長什麼樣，我微博發了有湯姆的青年中年老年的畫像，覺得就是在現代審美觀來說，湯姆也能算得上是個美男子了。在當時應該也是個漂亮青年。
*技術問題行銷手段全在瞎胡寫，勿較真。
第33章 新婚的簡
噢, 還有，喬治牧師見到亨利給的2000鎊的銀行本票, 吃驚得瞪大了眼睛。
「這筆錢——從哪裡來的？」
「我們賺的！」愛麗絲搶著說。
「就是上次那個打字機？」很容易就推理出來了。
兄妹倆使勁點頭。
「天哪！」喬治牧師驚歎, 「打字機這麼賺錢？」這可就是衛斯理一年的年金了！
「做的早就比較容易賺錢，以後就不太容易一下子賺這麼多了。」愛麗絲謙遜的說。
「那這是誰的錢？亨利？」看著兒子。
「這是愛麗絲的分紅，她想把這錢先借給簡。」銀行本票是在銀行定做的定額本票, 一張100鎊，一小本本票，一共20張。
「我不想簡去都柏林，那樣她幾年都不能回家一趟。而且，勒弗羅伊先生不喜歡她, 勒弗羅伊太太要是逼她沒事就在家洗衣服做飯怎麼辦？」
喬治牧師為她孩子氣的說話笑了，但一想, 真不好說這種情況會不會出現, 他心愛的女兒遠在另一個島嶼，身邊沒有親朋好友，孤零零的一個人，湯姆又不可能24小時待在家裡。想想就覺得好可怕。
過了一會兒, 他才說：「沒事的，簡不會去都柏林了，湯姆答應留在英格蘭。」
「嗯，這個我想過了, 簡剛結婚也不太可能太早有孩子，他們可以像之前那樣, 給利默里克寄生活費，等幾年後簡生下自己的孩子，湯姆的弟弟們也該長大了，可以找工作養活自己，就不用再給生活費了。」亨利說：「我已經跟湯姆說好了，每年給50鎊，給3年。他最小的弟弟亨利比愛麗絲大幾個月，他父親想要他把亨利送到都柏林去上學。」
喬治牧師皺眉：供養一個學生花費可不小，在都柏林衣食住行都要錢，還要學費。之前湯姆是有舅舅贊助，才能在都柏林聖三一學院就讀。但朗格魯瓦舅舅資助湯姆的前提是把他當成繼承人來培養，他不一定願意再資助一個外甥。
愛麗絲也皺眉，「讓他用自己賺的錢來支付亨利的費用。他總不至於3年後還賺不到什麼錢吧？」湯姆14歲半就進了聖三一學院，而大學生通常的入學年齡是17、18歲，這說明湯姆確實是個天才兒童，亨利弟弟總不至於會更聰明吧？就算他15歲入學好了，那也還有至少5、6年呢，憑湯姆的能力，5年都賺不到錢，他也好去死一死了。
亨利笑了，「他不至於這麼笨。」
喬治牧師思索了好一會兒，有些慚愧，「爸爸沒辦法攢更多的錢給你們，還得要你們來想辦法賺錢。」
「爸爸，這沒什麼。我們是一家人，反正這筆錢我現在也用不著，就暫時先借給——你。等以後簡有收入了，讓她——」愛麗絲被自己說暈了。
喬治牧師笑了，「那算是我借你的，不用簡來還。我是父親，這是我應該做的。」收好本票，「以後這錢你想用來做什麼？」
愛麗絲立即說：「問問愛德華，要是誰有房子或是田地出售，我想買一些。」
亨利也贊同的點點頭。2000鎊雖然可能買不了多少田地或是多大的房子，但也不是你想買馬上就能買到的，說不定幾年都找不到合適的資產，幾年之後，肯定能買得起了。
喬治牧師當然也是同樣的想法。這年頭，還是有田地靠譜一點——生意有可能破產，田地卻永遠不會貶值。
*
喬治牧師手裡有了能給簡的嫁妝，當然得跟妻子說。於是媽媽忽然知道了，年紀小小的愛麗絲居然有了一筆鉅款！
「你別去問她，這是她信任我，所以才交給我的。」
媽媽好生氣啊，「難道我不值得她信任嗎？」
「她可能是怕你嚇壞了吧。」
媽媽嘟囔，「我怎麼會嚇壞？我的女兒這麼有本事，我高興還來不及呢！」其實肯定是會被嚇到的。
媽媽憋了幾天，終於偷偷的告訴凱茜，愛麗絲給了爸爸2000鎊，讓凱茜去問問，這錢怎麼回事。
*
「我跟亨利開公司賺的。你怎麼知道這筆錢的？」愛麗絲沒想到凱茜會突然問到錢的事情。
「你——你跟亨利？」凱茜瞪大眼睛。
「怎麼了？」
「就是那個——打字機？」
「對。」
「很賺錢嗎？」
「現在來說，非常賺錢。凱茜，簡不能再像你那樣，因為錢的問題不能結婚了。」
凱茜十分傷感，「我知道。我也不希望他們因為錢的事情分開。可是她不願意要我的錢。」
「所以啊，我把錢給爸爸，爸爸再給簡，這樣簡就不會拒絕了。」
「我可愛的小妹妹，媽媽還以為你打劫了銀行。」凱茜開玩笑的說。媽媽說了愛麗絲的錢是開公司賺的，但具體情況不知道。
「噢，真要說打劫，那我們可能是打劫了那些有錢人的錢包。」
「打字機要多少錢一台？」
「299鎊。」
凱茜驚歎：「這麼貴！」
「有錢人到底有多有錢，你根本想像不到！他們根本不在乎用區區300鎊買一件時髦的家用機器。我再稍微升級一下外觀，多賣個50鎊絕對不是問題。」
「很賺錢嗎？」
「很賺錢！」愛麗絲肯定的點點頭，「但我們得早一點賺到這個錢，因為可能很快就會有仿製品出現了。」她對凱茜大略的說了一下，如果有人買了打字機，拆開零部件，照樣開模製作，這個產品可能就不那麼值錢了。
「所以，就像那些薩維爾街的裁縫店一樣，我們要儘快打造『胡椒博士』這個品牌，讓那些有錢人認准我們的商標，我們不用靠劣質產品去佔領市場，以後我們會把高端產品和中級產品分開，但那可能是很多年以後了，我們現在靠著賺有錢人的錢就能撐至少5年。」
「那你每年能賺多少錢？」
「我嗎？我一年大概能有1萬鎊的收入吧。」
凱茜差點嚇暈了，「1萬鎊！5年5萬鎊？」
「差不多吧。」
「那你可就是個有錢的小姐啦！」
「我會買一棟別墅，像我們的家這樣，以後你和爸爸媽媽跟我住在一起。」
凱茜差點哭了，「好，我會跟你住在一起，但你——算了，現在不提那些。爸爸的身體這幾年確實不太好，但他為了我們，還在堅持工作。」
「爸爸可以早一點退休，但簡可能——噢，我說錯了，等她結婚以後就會住到倫敦，就管不著爸爸退休以後要搬到哪裡去住啦！」
三姐妹都在斯蒂文頓出生、長大，簡對住了一輩子的牧師住宅感情深厚，捨不得離開。但她結婚後就會搬走，那時候就輪不到她反對了。
凱茜也很留戀住了20多年的家，但她比簡要好一點，覺得即使搬走，也可以經常回來小住。爸爸退休後，斯蒂文頓教區肯定是留給大哥詹姆斯的，妹妹們想什麼時候回來住都可以，只是，再也不能稱之為「家」了。
反倒是愛麗絲，覺得住在哪裡都無所謂，對此的抵觸情緒最小。
愛麗絲又絮絮叨叨展望了一下有錢之後的生活。她總是把父母和凱茜放在一起說，說他們以後就跟著她，想去哪裡玩都可以，買一些馬，買新的馬車，乘坐自家的馬車走親訪友，去海邊度假，不過法國還很亂，不能去，或者可以去西班牙之類的國家度假，還可以去印度這樣的亞洲國家，凱茜要是能有人陪伴，出國旅遊就最好了，說不定會認識什麼英俊有錢的男人。
凱茜要笑死了，「你現在什麼都懂，真是個小鬼靈精。不過你也知道，我對再認識什麼人已經提不起來興趣了。」
「湯姆要是在天堂看著你，准會讓你追求你的幸福，他要是愛你，就會想讓你幸福。」
「那誰能知道呢？好了，別總想著我，我已經下定了決心，就不會更改。這不是說我要為湯姆保守貞潔，只是，沒人能像他那麼瞭解我、熟悉我。等你再長大一點，遇到了你的愛人，你就會明白我的想法。」
「好的，」愛麗絲乖乖的說：「我不覺得你必須得結婚，但如果有人愛上你，而你又對他有好感，就應該試試讓自己幸福。我看書裡說，戀愛會讓人感到非常幸福——簡不就是這樣嗎？或者你也可以只戀愛，不結婚，」她笑嘻嘻的說：「這沒什麼，只要那個傢伙能讓你感到幸福，不管他長成什麼樣，我都可以接受他。」
凱茜這下子笑了，按著她撓她的腰，「這難道也是你從倫敦學到的？」
*
貝克爾夫人並不可能教她這些，她教的就是門當戶對那一套，也說了，奧斯丁家的社會階層不算高，但女孩子是可以跟比自己社會地位高的階層的男子結婚的，要是家裡有錢，選擇的範圍還很大，嫁個貴族家的小兒子也很正常。露辛達以後就很有可能嫁一個沒得到什麼財產的貴族家的小兒子。
貝克爾夫人意識到了愛麗絲與露辛達的不同之處，但沒有想過愛麗絲可能會是一個有幾萬鎊財產的有錢女孩。
愛麗絲回了倫敦。
肯辛頓宮的第3批打字機在5月初交貨了，5月初也開始陸續將其他90台打字機交貨，同時開始接受第二批預定。
賺錢大計按部就班的順利進行著。
衛斯理找亨利要了幾台打字機，黑斯汀斯先生也要了幾台打字機，第二批訂單實際上超過了100台。
格萊謝姆莊園有了目前最時髦的家用機器，格萊謝姆夫人還很有興趣的玩了好幾天。這是衛斯理手裡的「胡椒博士」樣品。
愛麗絲也決定給大哥詹姆斯、三哥愛德華各送一台。
奧斯丁打字機公司也得有幾台打字機辦公用。
*
湯姆回到了英格蘭，忙著在倫敦租房子、找僕人、見導師、找工作。期間只能跟簡信件來往。
愛麗絲不想問他從哪兒弄到的錢，他是男人，總有辦法弄到錢。
湯姆不可能把簡找來看房子，便接了愛麗絲去看他準備租的房子。愛麗絲覺得還可以，是一棟上下兩層的小樓，內外都比較陳舊，但倫敦舊房子居多，也還好啦。
「我準備付了租金之後，就雇人來重新粉刷一下牆壁，這樣就會好很多。」
「屋頂漏水嗎？」
「不漏水。你看牆壁，沒有滲水的痕跡。」
愛麗絲點點頭，「買幾件好一點的傢俱，簡要有一間書房，看書寫字用。窗簾要全部換新的，廚具餐具要配齊。如果不知道要買什麼，就問勒弗羅伊太太。」
湯姆笑了笑，「好，我會請勒弗羅伊太太幫我看看要購置一些什麼。」
「簡喜歡寫小說，你以後會讓她繼續自己的愛好嗎？」
「那當然。這一點你不用懷疑，她可以做任何她喜歡做的事情。」
愛麗絲想了想，別的也不用說了。湯姆是個聰明人，聰明人就該懂得如何平衡自己父母的家庭和自己的小家庭，不用為他操心。簡相對天真，湯姆想來也很喜歡她身上這種鄉村女孩的純樸天真，不會捨得讓她為了世俗的事情煩惱。
一切問題其實都能用錢來解決，如果給錢就能解決問題，愛麗絲不介意多給他們一點錢。不過麼，聰明人也都很自傲，會想辦法多賺錢的。
*
等到夏天，8月份，湯姆終於準備好了婚後的住房。
8月底，愛麗絲又回了斯蒂文頓。
簡·奧斯丁與湯姆·勒弗羅伊在斯蒂文頓的教堂舉行了婚禮。
喬治牧師滿懷喜悅的為愛女主持了婚禮，祝福他倆能夠永遠幸福。
新婚夫婦在牧師住宅住了一晚，第二天早上，帶著愛麗絲，一同前往倫敦。
*
愛麗絲可高興了，一路上都在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說她現在週末就可以有地方去啦，不用總是去教堂。簡對於一周至少能見到一次妹妹也感到非常高興，這對於新婚的她來說，是一個很好的緩衝——畢竟在父母身邊做了23年的女兒，現在她的身份改變了，是「妻子」了，說不慌張那是假的。
「噢，你還可以跟我一起去亨利的公司看看。那是我們家的公司，奧斯丁打字機公司，湯姆是我們公司的法律顧問。」
簡驚異的瞪大眼睛：「『我們的公司』？」
「就是亨利和我的公司。不過爸爸和亨利都說，我不能告訴別人，我也是公司的老闆。」
湯姆一直笑著看著她倆。
亨利給他的待遇很不錯，他現在主要是處理一些公司的日常法律事務，工作不是很多，可以在法院的工作之外，將奧斯丁公司的業務帶回家做。這樣他就有了兩份收入，收入還不錯，亨利給他開了200鎊年薪，他在法院還能有300鎊的年薪，這還是因為他是新手，過幾年肯定會比這賺的多。
也已經跟簡商量好了，用不著簡從自己的200鎊年金裡拿錢出來，他有500鎊的年薪，寄給家裡100鎊，足夠父母養活家裡的5個弟妹。湯姆還有一個隻比他小1歲多的大弟弟安東尼，他在都柏林的時候，給安東尼找了一份法院助理的工作，負責抄寫文書，養活他自己足夠了。
同時也已經商量好了家用，全都是他來支付，男人賺錢養家天經地義宇宙真理。簡的年金放在那裡不動，以後有機會，他們會儘量在倫敦購置自己的房產，以及在簡熟悉的漢普郡置辦田產。
計畫做的很好。
他在法院工作，法院雖然看上去是個清貧的國家機構，但實際上，大法官們都收入不菲，賺錢的錢途不用擔心。
一切似乎都是那麼完美。
*
貝克爾夫人知道愛麗絲的姐姐結婚了，丈夫是一位剛入行的大律師，覺得這是非常合適的婚姻。她對愛麗絲詳細說明了「律師」與「大律師」的不同之處，大律師因為面向的是政府部門、是法院，當然比普通律師要「高級」，將來再成為下議院的議員，社會地位就妥妥的提高了一層，那時候就脫離了他本來的出身階層，可以算得上是一個「上等人」了。
簡現在是比湯姆的階層略高，但結婚以後她的社會階層就是跟著丈夫的，所以，結婚需謹慎，得小心分辨是不是潛力股。
簡與湯姆的出身相差無幾，將來地位提升後，簡接受過的教育和家庭出身也能讓她很好的適應，這就是最適合她的婚姻。
至於愛情，根本就不在貝克爾夫人的考慮範圍內。
愛麗絲想，簡和貝克爾夫人還真能算得上是女性的兩個極端呢。
*
婚後的簡·奧斯丁覺得，生活好像也沒有什麼不同。
家裡的家務活有女僕，這是必須的，湯姆無法想像簡拿慣了蘸水筆的小手會拿著掃帚掃地，他的薪水完全能夠雇傭的起幾個僕人：1個雜事女僕、1個廚房女僕、1個貼身女僕。
簡實際上用不著什麼貼身女僕，但一個有點社會地位的年輕女性不帶女僕獨自外出是不體面的，以前在家要是外出，多半是跟凱茜一起，再說又是去親友家，這沒什麼好說的，但在倫敦，她是個家庭主婦了，就不能不帶女僕獨自出門。
她用不著自己去菜市場買菜，實際她也從來沒去過菜市場之類的地方，斯蒂文頓大多數食物都是自給自足，沒有菜市場；倫敦的話，廚房女僕每天去菜市場採購蔬菜和肉，幾天買一次雞蛋，沒有新鮮牛奶喝了，自己家也不做麵包，都是從麵包店現買。
簡偶爾會外出逛街。要是湯姆需要離開法院辦事，他總是很快辦完公事，就能早一點回家了。
簡對自己的小家十分滿意，覺得佈置的太合乎她的心意了，就連新換的窗簾的布料和花紋也是她喜歡的顏色和花紋。
結婚前幾天，媽媽悄悄的跟她說了，結婚後要跟丈夫做的事情，簡之前只知道有這麼一回事，但不知道所以然，臉紅紅的聽了一大通。
結婚當晚，實際上他倆並沒有睡在同一個房間裡，直到到了倫敦，到了自己的「家」。
咳，床上做的事情，好像沒有那麼可怕，也好像沒有那麼好。
總之，一切都是新鮮的，一切也都是混亂的。
*
她把已經寫完的幾部小說都帶來了倫敦。
白天，在屬於自己的書房裡繼續修改書稿。
自己是這個家的主婦，因此可以要求女僕在她在書房裡的時候，不要進來做事。她可以完全不受打擾的在書房裡待上整整一個上午，或者一個下午，直到湯姆回來吃飯。
法院下午6點下班，回家正好是吃正餐的時間。家裡人少，菜色不多，開銷也不大，簡不用做家務，但得學著記帳，每天用了多少錢，她這個家庭主婦得知道的清清楚楚。
他倆白天很少會見面，於是總是在餐桌上說事情，湯姆今天遇到了什麼有趣的人或事情，簡在家裡待著還是出去逛街了。簡覺得記帳也挺有意思，她可以瞭解到倫敦的物價，用以對比倫敦與斯蒂文頓的物價的巨大差別，這些生活細節都是很好的。
*
他們沒有出去度蜜月，主要原因當然是經濟問題，因此湯姆總覺得好像虧欠了簡。他們還在新婚期，湯姆對簡百依百順，她說什麼他都不會反對。
簡也沉浸在新婚的喜悅中，寫給凱茜的信裡都好像從信紙上冒出了粉紅泡泡。她對凱茜說湯姆是多麼的溫柔，並且沒有失去他對一些荒唐的事情的譏諷和嘲弄，他們在這些方面高度統一，對很多事情的看法一致，就有說不完的話。
還說愛麗絲每個週末都來跟她消磨一整天的時間，她們很快樂。愛麗絲還帶她去他們的打字機公司參觀來著。簡看到公司辦公室外面牆壁上的銅字「奧斯丁」這個詞，簡直得意得不得了：這是他們家的公司！
她並不歧視商人，奧斯丁家的先祖就是商人，所以亨利現在成為商人沒什麼好奇怪的，他們家肯定有善於經商的血統，錢能帶來的好處，她知道的很清楚。
作者有話要說：
*由於評論區有讀者指出，我是不是把女主的才華誇張了，文案列舉的名家是不是顯得女主太瑪麗蘇了，我的答覆是：不！
有人狂批簡·奧斯丁格局小，只描寫鄉村士紳階層那麼一點兒情感與鄰里的破事，也有人認為，簡·奧斯丁可以與莎士比亞相提並論，是英格蘭的瑰寶作家。我自認人設與事業線可能會有古早風，但愛麗絲要成為生前就被人稱頌的大作家是絕對沒有問題的。
簡·奧斯丁（1775-1817），愛麗絲·奧斯丁（1789）。
瑪麗·雪萊（1797，1818年發表《弗蘭肯斯坦》）、巴爾扎克（1799，1829年發表《朱安黨人》）、雨果（1802，1822年發表《頌歌集》）、大仲馬（1802，1829年上演《亨利第三及其宮廷》）、喬治·桑（1804，1832年發表《安蒂亞娜》）、愛倫·坡（1809，1827年出版《帖木兒及其他詩》）、柯南·道爾（1859，1887年發表《血字的研究》）、洛夫克拉夫特（1890，1917年發表《墳》）。
以上所有作家全都出生在本文時間線（1795年）之後，全都生活在奧斯丁時代同期或之後，全都成名在奧斯丁時代同期或之後，視一位19世紀初期就成名的年輕女作家為楷模與偶像，有問題？
第34章 新貴之路
不過她對打字機還是那個態度, 認為會破壞書寫的樂趣。她覺得那些文字從她的筆尖流淌出來，是一種享受, 這是機器無法帶給她的享受。但她一點也不介意別人很快就愛上打字機, 並且希望打字機賣得越多越好。
「這是不是說，我們家就要變得有錢了？」簡笑眯眯的抱著愛麗絲。
「大概是吧。可能還買不了什麼莊園，但能讓你在倫敦過得更舒服一點, 想要去哪兒玩的話，也可以說走就走。」
「那可真好！」要說對錢財的觀感，她比凱茜更敏銳，凱茜的性子更居家，簡則更有觀察力, 她總是能透過現象看本質——其實喬治牧師不很喜歡湯姆，因為勒弗羅伊太太隱晦的提過, 年輕的勒弗羅伊可是在倫敦有著不怎麼好的名聲。
愛麗絲其實並不知道簡到底是真的能發現湯姆的善良本質, 還是純粹被他的臉蛋和能說會道的嘴吸引了。他們有些地方很相似，但有些地方又截然不同。
或許，相似之處能讓他們有共同語言，但不同的地方才是使得他們互相吸引的特質吧。
到了9月初, 「胡椒博士」開放了第三次預定，這次發售了150台。
打字機在英格蘭中部及南部成了風靡一時的時髦物品。人們發現這台機器確實好用，能夠快速列印出清晰的文字，在檔處理上有奇效, 還是一件很好的裝飾品。也有不少人認為，打字機器使得寫一手美觀的字不再是必要條件, 長此以往，年輕人將越來越依賴機器，而越來越不願意腳踏實地好好練出一手好字。
報紙上分成兩撥，討論這個現象級的「新發明」，一方認為新技術標誌著新時代的到來，進步是無可避免的，不承認進步就是阻擋進步，會被當成塵埃，掃進歷史的角落裡；一方認為時代的進步不能以喪失良好的修養和優雅為代價，一個紳士必須具有的優秀特質之一就是一筆好字。
實際上，這是接受過良好教育的上層人士對知識的普及的恐懼：他們已經不再是這個世界上能夠讀寫的一小群人，他們曾經可以決定不識字的普通民眾能夠瞭解到的「世界」是什麼樣子的，但現在印刷機使得書籍變得更為普及和廉價，普通群眾獲得知識的途徑變得更多了，接受教育也成了一件普遍的事情，打字機又使得這些人不必花費很多時間去練字。這意味著會有更多的人憑藉自身的聰穎和努力，提升階層。這些人中肯定會有一些人威脅到他們的地位和權威。
已經有人敏銳的發現，打字機的便捷在需要處理大量檔的政府部門和銀行、法院具有廣大的前景，但打字機現在的價格還是太貴了，要是價格降下來，拿到政府部門或是銀行的訂單，這可是一筆巨大的利潤啊！
*
想要阻止山寨產品的出現幾乎是不可能的，如果有足夠的利潤，就足以促使人觸犯法律，但這個不用愛麗絲操心，亨利和湯姆會解決這些問題，她只管提出行銷策劃，開拓市場。
還招募了一些能說會道的年輕小夥子做業務員，培訓了一批年輕漂亮的平民女孩做打字員，有不會使用打字機的客戶，奧斯丁打字機公司負責包教包會。
但這項售後服務的危險之處在于，那些打字員們的辭職率很高，即使一開始簽訂合同要求培訓合格後的打字員必須至少工作3年，否則提前單方面解約將支付一筆昂貴的違約金，但這個姑娘們居然全都能夠支付高昂的違約金。
愛麗絲不忿的想，這特麼不就等於後世的那些車模小姐嗎？她覺得自己不該歧視那些漂亮姑娘，因為畢竟不是所有的打字員都跑了，總有留下來堅持靠自己的工作賺錢的。但還是挺讓她鬱悶。之後奧斯丁打字機公司也不再局限于漂亮姑娘了，一些相貌普通的姑娘也可以得到培訓機會，培訓合格後上崗工作。
第二批「胡椒博士」交貨後，奧斯丁打字機公司開始推出升級版的鍵盤，材質各異，有各種顏色的水晶石、青金石、金沙石、石榴石、綠松石、孔雀石等等，暫時哪可能全都給你做一套出來，就找工匠一種石頭磨了一枚圓鍵出來，湊成一套，然後找畫師用水粉畫畫了300張，由業務員專程送到各個客戶家中。
客戶們都是不差錢的主，看過畫像，有的人還派人或是親自跑來公司圍觀了一下新鍵盤，覺得確實好看，於是又紛紛下單訂購新鍵盤。
黑斯汀斯先生送了幾部打字機給朋友，能被他稱為「朋友」的人非富即貴，也都是不差錢的主，家裡只有一部打字機也還是不夠的，於是也就成了新客戶，都是一口氣訂至少3台的有錢人。
亨利和湯姆花了好幾天的時間將英格蘭的貴族、新興資產階級富豪挨個列了一個表，喜悅的發現這個市場還大有可為，遠遠算不上飽和，甚至只能算是剛打開市場。
愛麗絲提出的，要「打造品牌」這個概念非常好，有錢人現在對「胡椒博士」認同度很高，即使是反對派也對「胡椒博士」印象極其深刻。
報紙上的論戰實際上全是愛麗絲一手打造，目的就是為了吸引更多人的關注，擴大知名度。沒有什麼比文人互放嘴炮更有意思的事情了，既是八卦，又是噱頭，更是廣告。之後其他路人紛紛參與進來，在《泰晤士報》等報紙上紛紛揚揚的一直掐到了年底。
這個廣告效應比愛麗絲想像的還要好。到了11月，開始預訂第四批「胡椒博士」的時候，報紙上甚至出現了「預訂數目太少」的責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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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錢豪邁的威爾士親王也訂購了升級版鍵盤。
根據來預訂新鍵盤的親王的秘書透露，親王已經學會使用打字機了，他覺得打字機兼具實用性，很適合他使用。他因為肥胖，視力不怎麼好了，寫字對他來說有點吃力，因為看不清，寫不清。但看書還行，書籍都是鉛字印刷，標準字體，看著不吃力。
升級版鍵盤的利潤更高一點。石頭並不值錢，水晶尤其便宜，貴的就是工匠的手工費。從歐洲各國的原產地買回來原材料，運回英國，堆在倉庫裡，根據訂單取料，公司買了一台切割的機器，切割好原料，工匠用比較原始的手工動力磨石打磨。
工匠帶了一些徒弟，從搖動手磨的手柄開始出苦力，3個月以後可以開始粗磨，就是在方形的原料上劃線，初步打磨成圓形，最後由工匠進行精磨、拋光。
如何切割原料也是一門手藝，有些石頭在切割過程中易碎，必須小心，熟練的切割工匠能儘量避免產生裂縫，提高出品率，降低廢品率。
琥珀這時候也很便宜，波羅的海出產的琥珀根本不值錢，一買一大堆，運回來的運費都要高過買價。愛麗絲本想用琥珀打磨一套按鍵，但拿到原石後才發現，合作的進口商全都挑的大塊原石，大塊琥珀用來打磨按鍵是有點浪費了，於是挑了一些打磨成首飾，做了一套首飾送給媽媽，戒指項鍊耳環手鏈，顏色非常漂亮，全都選的近似雞油黃的顏色，媽媽戴上首飾，覺得自己美美的。
歐洲一直都流行硬度高的寶石和半寶石，鑽石、紅寶石、藍寶石、綠寶石，次一級的黃玉、海藍寶石之類也很受歡迎，簡就有一個黃玉十字架，是他們的伯祖父送給她的。簡大概像愛麗絲這麼大的時候，跟著父母去伯祖父家玩，有錢的伯祖父送了這件首飾給她，簡很喜歡這個黃玉十字架，經常戴著。
琥珀現在並不流行，媽媽也覺得琥珀是便宜貨，但顏色太美了，由不得她不喜歡，於是就可以在舞會的時候戴上，得意洋洋的向格萊謝姆夫人炫耀，是愛麗絲送她的。
格萊謝姆夫人頗有些羡慕妒忌，但那是人家親媽，女兒孝敬親媽，當然天經地義。
愛麗絲自己也戴著琥珀項鍊和手鏈，用的是手工打磨的圓形珠，直徑跟她那條珍珠項鍊接近，襯著她雪白的肌膚，琥珀瑩潤，肌膚瑩潤，相得益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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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廉·金斯利甜言蜜語的讚美了愛麗絲，誇她越來越漂亮。
愛麗絲很有自知之明。要說美貌，奧斯丁三姐妹都比不上伊麗莎表姐，伊麗莎可以算是即使放到後世也稱得上美貌的女人。奧斯丁家的孩子都有大大的眼睛和高聳的鼻樑，這是利家的強大遺傳基因，媽媽認為這種高聳的鼻樑代表了利家高貴的貴族血統，很是驕傲孩子們都得到了這個顯著的特質。
但這種高聳的鼻樑在男孩子來說不錯，對女孩子的來說的話，就有點硬朗了，不怎麼嬌柔。伊麗莎就有一個很好看的小巧的鼻子，鼻樑很溫婉的不高不低，是那種柔和優雅的女性之美。
說起來，伊麗莎表姐的美貌可以說在奧斯丁家席捲了一下當時家裡所有適齡的兒子，愛德華因為住得遠，不常見到伊麗莎，稍微好一點，當時還沒有結婚的大哥詹姆斯可是深深的愛上了伊麗莎，他比伊麗莎小3歲多，年齡上更為合適，但他因為是最大的一個孩子，性情上就有些拘謹，不像弟妹們那樣活潑，伊麗莎並不喜歡他，而對當時才19歲的亨利很有好感。亨利那時候還在牛津大學上學，年輕活潑漂亮，是個運動員，很會玩，也很會說話，討人喜歡。
愛麗絲快到10歲。這個年齡的小少女怎麼打扮都好看，那是屬於「青春」的專利。論長相她自覺算不上美貌，所以威廉也就是誇她「越來越漂亮」而已，沒有往死裡猛誇她是多麼美麗。
認識一個迷人的年輕男子的好處就是，你會在很小的時候就見識過男人的甜言蜜語，對此就會非常有經驗，可以說提前有了免疫力，能很快分辨出別人說的話是真是假。
愛麗絲在辨別他人的謊言方面很有心得，可能是天賦，即使陌生人，幾句話一說，她就本能知道對方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
威廉誇她漂亮倒真不是謊話，他有著有錢貴族少爺的倨傲，輕易不會誇讚女性美貌，十分率性，絕大部分事情上都能不費力的做到為所欲為。他帶好友衛斯理去見識貴族少爺們的享樂玩意，「誠懇」的幫助他增長見識，有時候也會嘲笑衛斯理身上那種鄉村男孩近似單蠢的淳樸氣質，認為他要是想討年輕女孩的歡心，除了2000鎊的年金之外，還得有點其他的優點。
威廉對湯姆也還好，湯姆的舅舅朗格魯瓦在下議院做了多年議員，也結識了不少貴族，朗格魯瓦現在居住的維爾貝克莊園的主人波特蘭公爵，就也是黑斯汀斯先生的朋友，也是金斯利男爵的熟識。所以要是說起來的話，湯姆也能勉強進入威廉的圈子。
威廉對衛斯理、簡·奧斯丁、湯姆之間的糾葛已經通過他的敏銳觀察力弄明白了，本身這也不是什麼複雜的事情，就是普通的「你愛我但我不愛你」的問題，這在愛情中太常見了，尋常得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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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可惜簡已經結婚了，凱茜又不願意再進入舞池，」威廉歎氣，「看來我只能等你長大了，愛麗絲。」
愛麗絲冷冷的瞥他一眼：這傢伙！又習慣性的發騷了。
「露西在那兒。」
「露西——」威廉笑了笑，「讓衛斯理去應付她吧。」
露西是個被寵壞的孩子，雖然19歲了，但實際心理年齡還沒超過17歲。早先她喜歡湯姆，後來又喜歡衛斯理，之後威廉來了格萊謝姆，她就又發現自己愛上了威廉，今年則是對亨利帶來的一個年輕軍官十分著迷。
勒弗羅伊太太時常發愁，露西的性子看上去是有些輕浮了，而他們在阿什教區周圍找不到合適的年輕男性，好讓她趕快訂婚、結婚。露西已經到了結婚的年齡，有一筆不算少的年金，不會因為錢的問題沒法結婚。
本來衛斯理是非常合適的，有不菲的年金，將來還會繼承一大筆遺產，性子很好，現在還去上了大學，等到他大學畢業，露西也就20歲了，這時候結婚，剛剛好。
但衛斯理確實是將露西當成鄰家妹妹看待，沒有想過娶她。畢竟他來到格萊謝姆莊園的時候，露西才10歲。
衛斯理比起20歲的時候改變可以說是巨大，他和威廉能成為好友，對兩個人都有好處。衛斯理是下定決心要好好念完大學的，在他的影響下，威廉一直都沒被開除，當然學業也沒好在哪裡，一直危險的擦邊過。他幾乎不怎麼聽課，要不是衛斯理拉著他去，他寧願待在宿舍裡睡大覺。就是去了教室，一半的時候也都是在打瞌睡，但這人的聰穎表現在，考試前隨便翻翻書，就能混過去。
愛麗絲琢磨著，這就是那種無視自己天分的傢伙，寧願花天酒地，也不願意將之使用在必要的方面。除了吃喝玩樂之外，威廉沒有表現出他對什麼科學科技的興趣和愛好，給人的感覺就是又一個消磨青春的貴族家的小兒子，用不著有什麼追求，等以後分遺產的時候，得到一塊不大不小夠養活他不被餓死的田莊，然後苟完下半生。
很多貴族家庭裡無法繼承家產的兒子們都是差不多的活法。
愛麗絲不打算多說什麼。那是他的個人選擇，浪費了他的聰穎與天分那也是他自己的事。這也是一種階級固化的消極表現，他們沒法提高自己的階層地位了，也就沒有什麼動力為國家的興盛進步而奮鬥，只懂享受，只會享樂，很少有什麼追求。
而奧斯丁家還是可以努力爭取成為資產階級新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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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找合適的小出版商不太容易。這個行業原本起源於印刷業的手工匠人和少數頭腦靈活的平民，最早當然都是出版宗教讀物，在雕版印刷的年代，一塊刻好的精緻的雕版可以反復使用，直到字跡磨損。好的雕版工匠和足夠多的雕版能讓你賺更多的錢，這個行業慢慢發展起來，也像其他行業一樣，有人破產，有新人進來。
活字印刷術是一個漸進的普及過程，從古老遠東傳過來的創新技術使得雕版這個職業的門檻下降了，工匠不用擔心一個字刻錯就得全部重來。金屬鑄造技術的提高，出現了更不容易損壞的鉛活字，大大降低了成本；印刷機的出現，則提高了印刷的速度，歐洲終於可以大批量印刷書籍了。
印刷術的改進也使得一些新的資本進入了出版商這個行當，奧斯丁家不是英格蘭唯一一家想進入出版界的資本，亨利為此可以說真的是跑細了腿。
愛麗絲對此並不著急，這不過是時間問題，她之所以非要自家開辦一家出版社，也是因為並不想讓別人用簡的作品去賺錢，想想看——「奧斯丁出版社，作者簡·奧斯丁」，這兩行字放在書名下，那是多麼的有滿足感！
爸爸媽媽肯定會非常高興！
至於這個時代女性基本沒有用真名出版小說的問題，已經被她忘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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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麗絲在11月底結束了貝克爾夫人家的教育。貝克爾夫人給黑斯汀斯先生寫了一封長信，密密麻麻寫滿了一整張信紙。對愛麗絲的優點和缺點進行了一個總結，但愛麗絲並不知道這件事。
離開倫敦前的幾天，她不用上課了，於是去跟簡住了兩天。
這是她第一次在簡的小家裡過夜，簡為她準備了一間客房。
倫敦的勒弗羅伊家的早餐分兩頓，湯姆得在7點去法院之前就吃早餐。簡不跟湯姆一起吃早餐，她現在是已婚女性，可以在床上吃早餐。這其實是貴族階層已婚女性的那一套做法，媽媽從利家把這套規矩帶來了，但她自己其實從第一個孩子出生後就很少享受到在床上吃早餐的待遇。
簡結婚3個月，還沒有懷孕的跡象。
媽媽不著急簡，但十分著急亨利：亨利跟伊麗莎結婚就快兩年，伊麗莎到現在還沒有懷孕。
伊麗莎肯定是能生孩子的，這一點有小黑斯汀斯作為有力的旁證。那這個意思就是很大概率亨利不能生育，或是別的什麼原因。
伊麗莎因為遲遲沒能懷孕，都焦慮得開始掉頭發了。
簡也為親愛的哥哥可能沒法有自己的孩子感到憂慮。
「他是很喜歡黑斯汀斯，但他不是亨利的親生兒子，媽媽就總會覺得亨利的家庭不完整。而且，更糟糕的是，這樣人們都會知道，是亨利的原因。」簡這麼說。
「也許再過幾年——」
「再過幾年，可能伊麗莎的身體也、也不那麼好了。」這個時代默認女人過了40歲就不能生育了，所以當初愛麗絲的出生真的是純屬意外。
「那要不然，讓亨利去看什麼生育方面的醫生？」愛麗絲想來想去，好像不記得這個時代有沒有什麼「男性生殖專科」。男人對這方面簡直是諱莫如深，壓根不願意讓別人知道他有問題，他「不行」，妹妹們都是瞎操心，這種事情有媽媽操心就夠了。
簡有點神神秘秘的說，媽媽給亨利找了很多民間偏方和食譜，交給了伊麗莎。
愛麗絲簡直要瞪眼。
簡有時候會跟她說一些理論上不該讓她知道的事情，但簡沒覺得這有什麼不對，愛麗絲則認為這是簡不再將她當成是一個小孩子，她們之間是平等的，幾乎什麼都能說。
簡和凱茜年齡相差不大，她倆的感情當然是最好的，愛麗絲因為比她倆小了十幾歲，姐妹感情是親近但說不上親密。
現在，已婚女性簡開始將她當成可以信任的同齡人看待了。
作者有話要說：
*亨利奧斯丁沒有孩子，伊麗莎去世後，他又接了一次婚，第二次婚姻也沒能給他帶來孩子，所以應該是他沒有生育能力吧。
*愛德華有11個孩子，法蘭西斯也有11個孩子，查理斯有8個孩子，詹姆斯的孩子最少，只有3個。愛德華的妻子、詹姆斯的第一個妻子、查理斯的第一個妻子，都是死於難產或產後產褥熱。
第35章 海軍中尉查理斯
但愛麗絲覺得吧, 生孩子這種事情，並不以你的意願為改變。簡或許在愛情上過於浪漫, 在這個時代中認為愛情大過麵包是很理想化的思維方式, 但她也很實際，明白沒有錢萬萬不能，當然也會覺得亨利應該有自己的孩子。她生長在多子女的家庭, 並不討厭小孩子，甚至還很喜歡哥哥們的孩子，所以肯定會希望將來能看到亨利的孩子。
愛麗絲就表示，萬事隨緣吧。畢竟就是後世生育醫學發達，也還會出現一對夫妻怎麼都沒法有孩子, 離婚後各自嫁娶，卻分別有了自己的孩子這種事情。
她亂出主意, 「要不, 過幾年他要是還沒有孩子，讓他過繼愛德華的一個兒子？他可以從喬治、亨利、威廉中間挑一個。」親戚間過繼孩子也是常事，愛德華的長子是今年5歲的小愛德華，長子肯定是留在家裡繼承家產的, 得不到家產的小兒子過繼給有錢的叔叔，是普遍操作了。
簡微笑著拉了拉她臉頰邊的一綹頭髮。
「那你呢？媽媽有沒有問你——」
簡立即就懂了，「小傢伙！你問得太多了吧。」微微臉紅了。
「你要是生了女兒，一定也要叫『愛麗絲』。」
簡的臉更紅了。但她歎氣, 「我們……還沒有錢能夠養育孩子。」她和凱茜都見識過一個家庭裡有很多孩子是什麼樣：媽媽會很辛苦，即使有女僕幫忙也會累得坐著就能睡著；每一個孩子都意味著一筆不小的開銷；更可怕的是, 一個接一個的生孩子。
媽媽生了9個孩子，到現在還在操勞不斷，也就這3年愛麗絲不怎麼在家，她才清閒一點。
愛德華的妻子，她們的嫂子伊莉莎白就更——簡都不知道要怎麼說才好了。凱茜是1773年1月出生，伊莉莎白比凱茜小幾個月呢，但她現在已經有了5個孩子！凱茜和簡都覺得這種密集的生育簡直無法想像！簡光是想像一下凱茜要是也有了5個孩子會是什麼情形，就覺得沒法接受。
尤其在大哥詹姆斯的第一個妻子因難產而故後，兩個年長的奧斯丁小姐都對此極為恐懼。
愛麗絲十分擔心簡的身體。簡是兄妹9個裡面身體最不好的一個，喬治哥哥只是腦子燒壞了，但身體很棒的，平時連感冒都很少得；簡是因為少女時代得過斑疹傷寒，身體素質就很不好，媽媽之所以縱容她玩板球，也是希望她能多跑動起來，這樣不至於三天兩頭的就感冒了。
簡一直是家裡最得寵的那個孩子，即使後來愛麗絲出生了，媽媽也最心疼簡。愛麗絲從小就很皮，能跑了就跟著喬治哥哥漫山遍野的撒歡，身體方面不用擔憂，媽媽就跟放羊似的散養她。
不論男女，到了婚齡而不結婚會被催婚，結了婚之後就會被催生，壓力巨大。簡結婚了，自然就到了擔憂孩子的時候。她現在還算是新婚，壓力還不算大，一般兩年以後你要是還沒有孩子，可就會被人說閒話了。
*
今年，最小的哥哥查理斯從海上回來了。
查理斯12歲去了皇家海軍學院，15歲成為軍艦代達羅斯號上的少尉軍官，18歲因為軍功升為中尉。他比愛麗絲整整大10歲，今年20歲。
他離開家的時候，愛麗絲才兩歲，之後他只有在聖誕假期才能回家；等到上了軍艦，一直在海上飄來飄去，換了好幾艘軍艦，有5年都沒有回家了。
兩個海軍男孩都經常寫信回家，喬治牧師也經常寫信給常年在海上的兒子們，信件的內容有一半都會是宗教，另一半才是家長里短。他倆要是能在哪個碼頭見面，都會互通有無，比如今年法蘭西斯沒回來，就托查理斯將他給家裡人帶的東西捎回來。
查理斯連同自己帶回家的東西，整整有4口大箱子，在南安普頓直接租了一輛運貨的馬車，一路緊趕慢趕的，在簡的生日之前回到了家。
他見到就快滿10歲的愛麗絲，驚喜又驚異，「瞧！你可長成了大姑娘啦！」
他一把抱起愛麗絲，轉了好多圈，直到他覺得頭暈，才把她放下。這是愛麗絲還很小的時候他們經常玩的遊戲。
愛麗絲也很喜歡這麼轉圈。她最後一次見到查理斯，還是1794年的夏天，他即將登上軍艦，在離開之前返家探親。那時候她才4歲半，又沒有照片什麼的加深印象，對這個最小的哥哥的印象已經很淡了，只記得他們在一起玩的很開心。
「你也長成大人啦。」愛麗絲小臉紅撲撲的，笑眯眯的誇他。
查理斯樂得哈哈大笑起來。
喬治牧師和亨利也都出來了，站在一邊笑嘻嘻的看著兄妹倆玩耍。
媽媽在指揮兩個車夫將箱子抬進牧師住宅，問查理斯付了車錢嗎，又問他餓了沒有，中午吃了飯嗎。
查理斯回答了媽媽一連串的問題，掏出錢袋付了車錢，打發馬車和送貨馬車離開，然後隨手將錢袋遞給愛麗絲。
愛麗絲打開錢袋的拉繩，翻看裡面的硬幣：有幾枚不同的金幣，一些不同的銀幣，極少的幾枚銅幣。
「這些都是臨時在南安普頓換的。我有很多外國的金幣，但有些在英格蘭不能用。」
「你帶回來了嗎？那些金幣？」愛麗絲只對金幣感興趣。18世紀末的歐洲有很多種類的金幣，有些可以在大部分歐洲國家通用，大部分不能通用。更別說那些種類繁多的非洲、亞洲的貨幣。自從地理大發現之後，南美洲、中美洲發現了大量金礦、銀礦，墨西哥金幣在歐洲很受歡迎。
「帶回來了一些，等下拿給你——看看。」長大的小妹妹愛財，這已經是全家都知道的事情了。
要到看到查理斯哥哥，愛麗絲才對媽媽強大的遺傳基因表示了驚歎：奧斯丁們一個不漏的全都遺傳了高聳的鼻樑。
查理斯跟法蘭西斯長得不太像，但眼睛、鼻子、嘴巴很像，算不上漂亮，就是比較樸實的男性長相，愛麗絲還是覺得亨利哥哥長得最符合她的審美觀。
接下來的幾天都在整理海軍男孩們帶回來的大箱子。法蘭西斯讓查理斯送了1000鎊回來，說是去年追繳了一群海盜，按軍功大小給的獎金，以及瓜分海盜財產分到的一份。還有其他亂七八糟的一大堆：中國的絲綢、茶葉、珍珠；亞洲的昂貴香料；一些傳說中的壯陽藥物——別懷疑，這些東西不管在什麼時代哪個國家都非常搶手供不應求；半打異常精美的中國和日本產的首飾盒；每個首飾盒裡都裝了一些寶石，數量不算多，但加起來也很可觀了。
愛麗絲看到寶石，眼睛都亮了：「哇！好多寶石！」她把每一個首飾盒都打開，將裡面的寶石全都倒在桌子上，桌子上鋪了本色的棉布，顏色各異的寶石在樸實無華的棉布上熠熠生輝。
其中一個首飾盒底下放了一封信，沒有壓火漆。
愛麗絲打開信，「親愛的愛麗絲，」她馬上對媽媽揚了一下信，「是寫給我的。」
媽媽卡珊多拉這一輩子都沒有一下子見過這麼多寶石，幾乎驚呆了。「快念念，他都說了些什麼？這些——這麼多寶石是從哪裡來的？」
「好的，媽媽，我這就念。」愛麗絲認真的念信，「這幾個月我一直在印度洋上飄來蕩去，印度洋很大，氣候多變，海上最怕下大雨起風浪，還好，最近沒有遇到什麼特別驚人的風浪。請告訴媽媽，不用擔心我的安全，艦長一定會比我更加擔憂軍艦的安危，如果我們的嚮導說最近可能有壞天氣，那麼我們就會繼續待在港灣裡，等待壞天氣過去。
聽聞凱茜的事情讓我非常難過，福爾是個很好的人，願他在天堂得到安寧。我的小妹妹，請你告訴我們的姐姐別再那麼難過了，告訴她我愛她，我希望她能得到心靈上的平靜，然後繼續過自己的生活。
簡好嗎？希望我下次回家的時候，她就訂婚了。會是勒弗羅伊先生的侄子嗎？他好像是一個一文不名的窮光蛋，在倫敦的名聲也不太好，簡要是只是一時迷戀，我倒不用很擔心了。
我給你們買了很多中國絲綢，希望你們做成漂亮的舞裙，這樣等我回家的時候，我的姐妹們將會是貝辛斯托克這一塊兒最美麗的姑娘。
噢，還有，你上次說的寶石，非常湊巧的，我參加了一次針對印度洋這一片的海盜的圍剿，得到了一些很不錯的寶石，幾乎沒怎麼花錢。天哪！這件事情我回家之後准得好好跟你說說！海盜的財富簡直多到你沒法想像！我現在算是知道了，為什麼有這麼多人願意成為海盜。我還聽到了非常多的關於海盜的故事，迫不及待的想要告訴你，你准會喜歡這些奇怪而又詭異的故事！
就說這麼多了，親愛的愛麗絲，問母親好，告訴她，我每天都想著她，愛著她。告訴凱茜和簡，我愛她們。父親那兒我另外有信給他，但是，也請你幫我給父親一個吻，告訴他，我非常想念他。
愛你的哥哥，法蘭西斯。」
媽媽已經眼淚汪汪了，她抹了抹眼淚，小聲嘀咕：「他總是這樣，從來不說他遇到了一些什麼事情！我整天為他和查理斯擔心，怕他們遇到海盜，怕他們遇到風浪——可是，瞧！他去打什麼海盜了！」
「媽媽，這不是沒事嗎？」愛麗絲收好信，一邊安慰媽媽，「放心好了，要是他們只是什麼小水手，你可能還需要擔心，但他們都已經是中尉軍官了，軍官還是很安全的。」
媽媽還在暗自神傷，愛麗絲已經在整理寶石了，將這些美麗的石頭按照顏色分類。她非常主動自覺的將這些寶石當成了法蘭西斯送給她的禮物，但媽媽很快表示，她要把這些寶石收起來。
她開始嚷嚷，「不要！我要挑一點去做首飾！媽媽，我想要漂亮首飾，露辛達就有不少寶石首飾。」
媽媽一開始不同意，但凱茜說，愛麗絲將來時要跟露辛達那樣的有錢人家的女孩子在一起社交的，沒有幾件像樣的首飾可不行，她才勉強同意。
愛麗絲趕緊挑了幾塊紅寶石和藍寶石。又給簡和凱茜挑了幾塊。
凱茜說：「我要寶石幹什麼？我已經不參加舞會了，也不再需要漂亮的舞裙和首飾。」
愛麗絲不解，「為什麼不參加舞會？上次威廉問我，我也覺得奇怪呢。」之前凱茜就是訂婚了，也會偶爾跟兄弟和親戚之外的男人跳舞，現在則是根本一支舞都不跳了，也極少參加舞會。
「沒有為什麼，只是不想去。」凱茜馬上轉移話題，「簡什麼時候回來？湯姆還沒有放假嗎？」
「他們要到耶誕節前幾天才能回來。」愛麗絲挑了一隻首飾盒，將挑選出來的寶石放進去，再把首飾盒擱在腿上。
媽媽在說，要將這些寶石拿出去賣掉。
愛麗絲說：「別賣。大顆的寶石很珍貴，我不捨得賣，小一點的寶石又賣不上價，那就還是別賣了。媽媽，我們以後會有錢的，很有錢。」
「那也是亨利和你的錢。」
「沒有爸爸和你，哪有我們呢？因為本來亨利是說要給凱茜和簡一年500鎊，但現在我們的生意做得很好，所以他決定為喬治哥哥存一筆錢，這樣……以後喬治不用擔心生活費的問題。另外每年給凱茜和簡一筆錢。媽媽，我也給你一筆錢。」
媽媽這下子可真是要哭了，「寶貝，你的錢讓爸爸幫你收好，不用給我們，我們的錢夠用的。」
「不啊，錢就是用來花的，花完了再賺就好了。我想要一個貼身女僕，我在倫敦用習慣了女僕，媽媽，你幫我雇一個女僕。」
媽媽瞪著她，「家裡沒有多餘的房間給你。」除了已婚的詹姆斯和愛德華，孩子們的房間都還保留著，比如亨利要是回家，就還能住自己的房間。
「那我們應該買一棟更大一點的房子。」
「爸爸要還是牧師，我們就得住在這裡。」
愛麗絲洩氣，「爸爸這幾年身體也不是很好了，他不用再繼續工作，可以退休。」
「這事以後再說吧。」媽媽歎氣。
*
身穿海軍軍官制服的查理斯立即在斯蒂文頓、迪恩、阿什、甚至貝辛斯托克受到了熱烈歡迎，幾乎每天都出去參加舞會，受到了許多少女們的愛慕。
奧斯丁家的男孩都很受歡迎，遠遠比奧斯丁姐妹搶手，最重要的原因當然還是經濟。海軍軍官津貼比民兵團軍官的津貼要高不少，還有很多灰色收入，可以在行李中夾帶私貨帶回國，或是在沿途海港城市倒買倒賣。海軍軍官的收入高，開銷也大，很多人都會在沿途靠岸的城市將他們的津貼揮霍在好酒與女人身上，查理斯和法蘭西斯因為是牧師的兒子，在情事關係方面可以說是軍艦上的一股清流了。
於是因此也能攢下來不少錢。
除了法蘭西斯帶回來的1000鎊之外，查理斯也攢下了有1000鎊。他覺得這筆錢不算多，有點心煩，抱怨總是不知不覺就把錢花掉了，回頭一想，根本不記得到底花到哪裡去了。
「我希望下次回來能帶回來更多的錢，或者我也應該去清繳一次海盜。」這是典型的「馬無夜草不肥」，光靠軍官津貼怎麼夠用？想要結婚更是遙不可及。
查理斯在青春期是待在只有男孩的海軍學院裡，輕易見不到什麼女孩；等到應該情竇初開的年紀，又很快上船服役，更沒有機會認識什麼年齡家世合適的女孩子，於是到現在還是個純情少男。
軍官們在一起的時候總是會說到女人，嘲笑查理斯·奧斯丁年滿20歲還是處男，說他早該到了瞭解女人的年齡。查理斯跟法蘭西斯一樣是個天性快樂的男孩，他對同僚的嘲笑不以為意，但還是意識到了，他該成為成熟的男人，但他又不想太早訂婚，他還沒有足夠的錢維持一個家庭。
於是他幾乎對所有年齡相仿出身背景近似的女性都不感興趣，卻跟一個在貝辛斯托克認識的已婚年輕太太調情。
*
露西憤憤，「他就是覺得格蘭特太太特別迷人！」
沒錯，善變的露西又移情別戀了，這一次，她愛上了查理斯·奧斯丁。
愛麗絲實事求是的說：「格蘭特太太確實長的很迷人。」
「要我說，她糟透了！真不知道格蘭特先生怎麼能容忍這種事情的？！」
「格蘭特先生不是自己也不怎麼樣嗎？」
格蘭特夫婦真的是非常有趣了，大概是有默契，各玩各的，都分別跟別人調情。貝辛斯托克這一片沒有幾家像他們這樣的夫婦，很是引起了一小陣騷亂。
要不是查理斯，愛麗絲根本懶得理會這對夫婦。
媽媽當然不贊同查理斯的行為，但她早已管束不了小兒子，只能裝看不見。
愛麗絲就覺得，只要格蘭特太太不是蓄意傷害查理斯的感情，她也會裝看不見。查理斯麼，大概是想增加一些對女性的瞭解？
*
衛斯理和威廉也參加了貝辛斯托克的舞會，威廉去跳舞了，衛斯理在一旁的休息廳坐著休息，跟愛麗絲聊天。
之前亨利和愛麗絲專門跟他談過了分紅的事情，今年衛斯理得到的分紅高達2萬鎊，真的可以算是一筆巨大的收入。衛斯理當時就說，分紅不拿出來，繼續放在裡面運轉。
愛麗絲不同意，約定明年分兩次將他的2萬鎊分紅支付給他，並且在明年年底之前購買他的10%股份，明年年底將調整股東股份，衛斯理減持，占股15%；黑斯汀斯先生股份不變，仍然是10%；伊麗莎12%，亨利13%，愛麗絲增加股份到12%；湯瑪斯表哥增加股份到3%；4%的備用金；持續開發資金增加到31%。
愛麗絲想在頂多5年後將兩名大股東的股份減少到各占5%，亨利和伊麗莎的股份最多不超過30%，愛麗絲的股份不超過20%。考慮到將來的利潤不可能有第一年、第二年那麼多，其實這還算親友價了，沒有說公司步上正規後就迫不及待的想要把初始投資人都甩開。
而且，兩名大股東都很好說話。
衛斯理原則上答應了轉讓股份。
參加舞會就不說什麼生意了。
「你畢業後決定要去哪兒了嗎？」
「先去荷蘭、丹麥、挪威，然後從波西米亞走，到維也納、柏林，然後從比利時上船，去西班牙，這大概要花整整一年的時間。之後去新大陸，大概得去兩年。」
「唉！你要走這麼長時間！」愛麗絲歎氣。
「還好啦，很快的，等我回來了，你就該——14歲了，是吧？」
「差不多吧。」說是3年，但往往會不止3年。「我就當你去歐洲或是美洲讀了4年大學好了。」
「這麼一想，好像也很合適。」他微笑，「希望4年以後你還能記得我。」
愛麗絲奇怪的看著他，「我當然會記得你，你是我公司的大股東。倒是你，外面的世界那——麼大，你倒是很可能會忘了我。」
衛斯理笑了，「我不會忘了你的，我發誓。」
「有什麼好玩的，你可得記住我，幫我帶一些回來。對了，你是要跟威廉一起去嗎？」
「他是說了要和我一起去，不然再過幾年，他父親可能就要蒙主恩召了。」
「他父親多大了？」
「70多歲吧。」
那確實不年輕了。威廉23歲，但他是家裡的小兒子，他的大哥都40多歲了。
「有他在，多半沒問題。你得多帶一點錢，但別告訴別人，就連威廉都不要告訴。我聽說外面有很多半路搶劫的強盜，要是他們知道你很有錢，准會把你搶光了，還會一槍轟了你的腦袋。」愛麗絲嚇唬他。
「那我得回家把我最破舊的衣服找出來，租馬車的時候，也只租最便宜的那種。」衛斯理很配合的說。
第36章 情敵相見
「你有破舊的衣服？」愛麗絲懷疑的看著他。
他笑, 「沒有。」
「不過沒關係，你可以雇傭幾個保鏢, 你問威廉, 他肯定知道從哪兒雇傭保鏢。」
有關吃喝玩樂的事情，威廉准知道。
「我會問他的，我們會安排好安全問題。」
愛麗絲滿意的笑了, 「還有，每到一個地方你就寫信給我，告訴我那兒的景色怎麼樣，那兒的人怎麼樣，我不能像你們那樣到處去遊歷, 我只能看書。但那些是經過美化的文字，我想知道一個普通人的感想, 這對我很重要。」她不由得歎氣, 「查理，我要也能出國遊歷一番就好了。」
「為什麼不能呢？等我寫信告訴你什麼地方好玩，以後你也可以去。」
「沒有父親和哥哥的陪伴，我不可能出國。」未婚女性沒有父兄的陪伴, 幾乎不可能長期外出。這個時代交通不便，出國旅行是一件麻煩的事情，對女性來說尤其麻煩。
「總會有機會的。」衛斯理柔和的說。
威廉·金斯利突然推門進來，「嗨！你們躲在這裡！你們在說什麼呢？」
他猛地坐在愛麗絲的另一邊, 「查理，你該去跳舞, 今天這兒有幾個足夠可愛的姑娘，我想她們不是本地人。」
「我哥哥呢？」愛麗絲問。
「他被格蘭特太太迷住了。」一個僕人送來一瓶葡萄酒、4只酒杯，威廉讓僕人將酒瓶和酒杯都放在沙發前面的桌子上，給了他1先令，打發他離開。
威廉打開瓶塞，倒了3杯酒，分別遞給衛斯理、愛麗絲。
愛麗絲用她學到的上流社會淑女的姿勢優雅的拿起酒杯，優雅的抿了一小口。
「瞧，你現在可真的算得上是個小淑女啦。」威廉笑嘻嘻的說。
「她本來就是淑女。」
「哎呀！抱歉，我說錯了。快告訴我，你們在說些什麼。」
「在說查理要外出遊歷的事情，你得好好照顧他。」
「哎呀！這個你就放心吧！」威廉就差拍著胸口保證了。「我們一定能玩得很高興的！父親答應給我一筆錢，再加上查理的錢，我們可以在國外旅行的很舒適。」
這倒很不錯。兩個年輕男人有幾萬鎊鉅款，能在國外舒服的玩上好幾年。
愛麗絲很羡慕他們。男人可以籍由「遊歷」的藉口遊山玩水，女人則很難長時間外出。女人只該待在家裡，無論已婚未婚。
有人進來了，「愛麗絲。」是凱茜。
衛斯理和威廉都站了起來，「奧斯丁小姐。」
「衛斯理先生，金斯利先生。」凱茜向他倆回禮。「該回家了，愛麗絲。」
她看到愛麗絲放下的酒杯，微微皺眉，但沒說什麼。
愛麗絲放下酒杯，站了起來，「我得回家了，下次見，查理，威廉。」向他倆行禮。
*
坐在馬車上，愛麗絲就在琢磨出國遊歷的事情。
「讀萬卷書行萬里路」的意義就在增長見識，開闊眼界，人類的奇特之處就在，相同的地方相同的事件，每一個人得到的感悟都不一樣。之所以我們從蒙昧時代起就喜歡聽別人的故事，就是因為我們不可能經歷世界上所有的事情，於是我們從他人的經歷中體會喜怒哀樂，人生百味。
想要成為一個知識淵博的人未必需要足行天下，只靠博覽群書也能做到，但一個遊歷過世界的人，一定會對人生有更深的體會。
就這個問題跟查理斯哥哥說了，查理斯倒很同意這一點，「我也認為，每一個男人都該去見識一下更廣闊的世界。」
愛麗絲馬上說：「你這話什麼意思？我們女人就不能見識一下這個世界嗎？」
「女人？不該是待在家裡就好了嗎？」查理斯蹙眉，「你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危險！很多地方即使男人待著也很危險，女人，實際上又麻煩又嬌柔，很多地方不適合你們去。」
他說的確實是實情，至少很大一部分是實情，這個時代絕大部分女人終生活動範圍都不超過出生地100英里的距離，能像兩個大奧斯丁小姐那樣經常外出走親訪友的不多，斯蒂文頓的村姑農婦更是絕大部分就連貝辛斯托克都沒去過。
但因為查理斯清晰的將人類分為「男人」和「女人」，這就讓愛麗絲很不高興了。「我可以避開那些危險的地方。」
查理斯搖搖頭，「如果你想出遠門，只是在英格蘭，我倒不用擔心，但是國外，光是語言問題就夠嗆了，特別是一些亞洲國家，像你這樣的白人女孩很受歡迎。我曾經參加過一次營救行動，一位當地行政長官的女兒外出遊玩的時候被人抓走了，那些人不知道那個女孩是長官的女兒，將她賣給了鄰國的一位蘇丹——總之，你得知道，我們白人在國外是靠著來福槍和火炮得到的特權，但我們不可能保護每一個文明世界的公民，你要是想出國玩，我希望能有一個團的士兵保護你，否則我可不放心。」
愛麗絲洩氣了：查理斯說的那件綁架拐賣事件只是偶發事件，一萬個人裡才有可能發生一件，但這種事情一旦發生了，對當事人來說就是百分之百的不幸。她不能保證這種事情不會發生在自己身上。行政長官的女兒出門也必定是有女僕男僕一堆人伺候的，這樣都能被人綁架——天哪！這太可怕了！
她鬱悶的暫時打消了想要出國遊歷的想法。
*
幾天後，年輕的勒弗羅伊夫婦從倫敦回到了斯蒂文頓。
牧師住宅變得擁擠起來。
家裡現在住著凱茜、查理斯、愛麗絲，現在又住了簡和湯姆，就快要跟家裡孩子最多的時候差不多了。
亨利和伊麗莎也回來了，但還好沒有住在家裡，住在伊麗莎以前租的拉格朗日花園，他們白天過來，晚上回去，買了自己的馬車，帶了很多草料，放在牧師住宅的馬棚裡。
小馬拉美西斯長大了，現在是一匹很漂亮的成年馬。亨利帶回了自己的戰馬，和查理斯、湯姆如數家珍的說著馬匹的血統、耐力、毛色、年齡這些東西；還買了兩支來福槍帶了回來，雖然現在不是狩獵季節，但沒事背著槍到樹林裡練習槍法也是一項消遣。
威廉興致勃勃的參加了奧斯丁家的男性活動，還寫信叫家裡的僕人將他的來福槍送來，於是這個射擊小組的成員一共有5個人，他非得拉著衛斯理也一同參加了。
「我知道你不喜歡打獵，不過，練習槍法也不一定只能為了能參加什麼狩獵活動。」威廉讓男僕背著兩支來福槍，手指間夾著手卷香煙，「就像其他一百個男人應該學習的技藝一樣，你可以不喜歡，但不能不會。」
「我可以拒絕一切狩獵活動的邀請。」
「噢，你是可以拒絕，但為了讓那些討厭的傢伙住嘴，我願意多花一點時間學習一項技藝，然後表示『哥不是不會，哥只是不想跟你們這些俗人一塊兒玩』。瞧，這才有意思！」他有些孩子氣的挑眉。
衛斯理笑著搖搖頭，「那是不是說明，你覺得亨利還算『有意思』？」
「他是很有意思，比那個小一點的奧斯丁有意思。」而且，那個湯姆·勒弗羅伊也很有意思呢！湯姆早先不太瞧得起衛斯理，這是屬於聰明人的那種驕傲，更何況他倆還是情敵，但自從湯姆和簡訂婚之後，他就收起那份驕傲，對衛斯理的態度轉變了，就像一個普通的「認識的人」，態度落落大方，大概是因為在這場愛情戰爭中成了贏家的緣故吧，隱隱有一種勝利者的大度。
衛斯理呢，則還是很隱忍，或者說是木訥。他的態度前後沒有什麼變化，對湯姆當然談不上親近，但也不嫌惡，禮節周到，僅此而已。
亨利·奧斯丁是一個接受過高等教育的男人，婚前會玩，婚後忠誠，這倒也不稀奇，多少小有資產又小有地位的男人都是這麼過來的，威廉自己很大程度也會是這個套路。但他能不嫌棄經商會被人鄙視，並且生意做得相當不錯，這可就讓威廉很是吃驚了。
至於查理斯·奧斯丁，他很普通，要不是因為他是愛麗絲和簡的兄弟，他看都不想看他一眼。
奧斯丁兄弟和湯姆走在他們前面，威廉看著湯姆的背影，衛斯理也看著湯姆。
簡成了已婚女性，衛斯理就很少見到她了。說起來他們從十幾歲的時候就認識，到現在已有10年，簡從當年那個活潑可愛的少女長成了女人，他也從鄉村男孩長成了可靠的紳士，兩個人的變化都很大。
失戀其實並沒有他想像中那麼難過，求婚被拒絕也不像想像中那麼讓他難堪絕望，大概是因為求婚之前，心底已經明白一定會被她拒絕。但一定要親口聽到她拒絕，他才會徹底死心，放下她。
「放下」是一件艱難的事情，他花了很長時間才讓自己平靜下來。但偶爾想到他那註定失敗的少年的愛情，還是很難過。但他並不太清楚，是因為簡不愛他而難過，還是因為自己的愛情沒有得到回應而難過。
這是一種說不清楚想不明白的感情。
對湯姆·勒弗羅伊，他其實並沒有太大的敵意，湯姆對他的態度可以說相當彬彬有禮，兩個男人都明白，重要的是簡的選擇，而簡的選擇幾乎是從一開始就已經有了偏向。
多可悲，他想，這場戰鬥還沒有開始，我就已經輸了。
*
湯姆跟大舅子小舅子相處的都很不錯，就連威廉，也能有說有笑有話題不愁冷場，對衛斯理，好吧，稍微有點尷尬，但只要忘記衛斯理曾經愛過簡，也沒什麼不好相處的。衛斯理這個人的好處就是足夠隱忍，不會惡語相向，所以想要和平共處壓根不是難事。
5個男人很微妙的臨時結成一個小團體，在斯蒂文頓冬天的樹林裡練習射擊。
有時候他們會以某棵樹為目標，有時候會讓格萊謝姆莊園的僕人在什麼地方豎個靶子，要是運氣好，能嚇出一窩兔子，那可就是意外之喜了。除了衛斯理，其他幾個男人都不介意打幾隻兔子回去加餐。
威廉甚至很遺憾的表示，奧斯丁家養的鴿子不會飛，不然用來當靶子可是再好不過！射擊活物才有意思嘛。
亨利笑著警告他，「千萬別打那些鴿子的主意，那是愛麗絲養的，簡以前生過一場很嚴重的病，身體不太好，愛麗絲說鴿子很補養，讓母親每個月都燉一隻鴿子給簡吃。」
湯姆略為驚異的看了一眼亨利：他還不知道這個，沒人會特地告訴他這件事情。
「我不知道有這事，簡也沒說過。」這幾個月家裡可沒吃過什麼鴿子，這他是知道的。
「你得好好照顧她，她現在是你的妻子了，湯姆。」亨利瞥了他一眼。
威廉飛快的帶過話題，「那今天的正餐我想吃鴿子。亨利，你家的僕人會做什麼菜？不如今天吃烤兔子和烤鴿子吧。」男僕拎著死兔子，威廉翻看著兔子身上的槍傷。
*
對食物十分講究的威廉跟愛麗絲在一起討論要用什麼香料烤兔子和鴿子，愛麗絲認為烤兔子不妨用一些香味濃烈的香料，烤鴿子最好清淡一點，要用蜂蜜，蜂蜜很入味，又能最大程度的保留鴿子肉的細嫩。
威廉表示同意。
又討論起甜點，他倆都愛吃布丁，布丁的味道也很多，威廉喜歡乳酪布丁，愛麗絲則是小孩子的口味，偏好更甜一點的水果布丁。
威廉說起倫敦的美味點心鋪來就停不下來，還對愛麗絲說了如何品嘗美酒，每一種酒的味道都不一樣，美食專家的長項之一就是要飲盡世界上所有的美酒，愛麗絲真想問問他，「你的肝還好嗎」。酒精這東西，對肝的損害可是不小。少少喝一點沒事，像他這樣每天至少半瓶酒的傢伙，到現在沒有醉死也真是身體好扛得住。
因為威廉要留下吃正餐，衛斯理也只得留了下來，要是非要告辭，那就太刻意到可疑了。奧斯丁家的餐廳不大，十人座的餐桌坐得滿滿的，伊麗莎今天沒來，愛麗絲才有座位，能一起吃飯。
要準備10個人的正餐，靠奧斯丁家的女僕是做不來的，之前衛斯理派僕人送信給格萊謝姆莊園，叫了廚娘過來幫忙，廚娘雖然嫌棄奧斯丁家的廚房太小，但還是盡責的完成了工作。
愛麗絲深感房子太小的苦惱，吃過正餐，男人們轉移去了書房，她就跟媽媽說到，家裡的房子現在看來太小了。
「要是哥哥們都回家的話，餐廳裡根本坐不下。」這也是哥哥們很少湊在一起回來的原因之一。凱茜和簡以前經常出門探親，一住好幾個月，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那時候家裡住著好幾個兄弟，喬治牧師還收了幾個學生，有的會寄宿，家裡房間總是不夠用。「爸爸早就應該退休了，搬到一個大一點的房子裡居住，家裡再多幾個僕人。」
「爸爸確實應該退休了，」凱茜附和，「他年紀大了，該輕鬆的享受一下退休生活。」
「是啊，爸爸也想過這件事情。但要我離開這所房子，我還真有點捨不得。」媽媽收好了銀餐具，放進籃子裡，讓女僕拿去清洗。
人是「習慣」的動物，一旦習慣了一個地方，就不太願意挪窩，尤其對一個操勞了幾十年的家庭主婦來說，家是她的天地，她在這兒消耗了自己的精力和年華，這裡有著她無數的回憶，在情感上很難割捨。
但她也明白，喬治牧師要是不退休，身體一直不錯，做到老死的那一天，之後她們母女幾個也得搬走。教區不能沒有牧師，就算繼任牧師是她的長子，她們頂多也就是暫時住幾個月，總得搬走，不可能總是跟詹姆斯一家住在一起。
簡被父母可能搬離的事情弄得有點茫然無助，「要、要搬家嗎？」
「我們現在有錢了，可以租一間更大的房子。」這一年她可是拿回家將近8000鎊，全都交給喬治牧師收著，有這麼一筆錢，他們確實早就可以搬家了。
「租房子——」媽媽歎氣，「我倒是想買一棟合適的房子，大小倒是無所謂，但得是我們自己的，將來，凱茜也能繼續住下去，不用總是在親戚家暫住。」
她傷感的看著長女。親戚們都很同情凱茜，但也都認為，湯姆·福爾去世幾年了，凱茜不用總想著他，該為了自己打算了。凱茜因為有福爾留下的那1000鎊，也算小有資產，想找一個合適丈夫並不難。但凱茜似乎打定主意不再考慮結婚，這幾年都主動選擇穿深色系的衣裙，把自己打扮得老氣橫秋，根本不像一個不到27歲的年輕女人。
愛麗絲不理解凱茜的想法。凱茜用不著為福爾守節，也完全不用畏懼結婚，只要對方真心愛她，當然還是可以嘗試一下新的戀愛的。不過麼，姐姐的決定，愛麗絲也不會去勸說她，女人能得到的快樂有很多，不是非得有個男人才行的，愛麗絲反對的是凱茜把自己過早打扮成中年女性的外表。
媽媽也沒辦法改變凱茜的決定，只能為她的將來打算，確實，就是為了凱茜，他們也應該買一棟屬於自己的住宅，這樣凱茜會有一個家，將來不至於在兄弟們的家裡輾轉暫住。幾個已婚的哥哥都表示，將來凱茜可以隨便到他們家裡住著，隨便住多久都行。但那畢竟不是自己家，是哥哥的家，做一個暫住幾個月的親戚沒關係，一住好幾年，嫂子們脾氣再好，也會不高興的。
至於今天提出這個話題的愛麗絲，媽媽壓根就沒想過她以後也可能會步姐姐的後塵，不結婚。
*
喬治牧師辭去教職、離開斯蒂文頓、購買自己的房產這件事情，很快在奧斯丁家達成共識，只是為了退休後搬去哪裡的問題，有了分歧。
愛麗絲喜歡倫敦，畢竟是首都，大城市，做什麼都很方便，家裡的公司也在倫敦，可以在奧斯丁工廠附近買房子，或者乾脆買一塊地皮，自己蓋房子。爸爸沒事可以去工廠玩玩，也可以去公司看看，或者跟媽媽出去旅遊。
喬治牧師則想去薩默塞特郡的巴斯，薩默塞特郡在威爾特郡西邊，巴斯是著名的溫泉療養地，這個時代的醫生醫術有限，遇到什麼疑難雜症，通常用的方法一個是放血，一個是泡溫泉，巴斯因此成了很熱門的療養勝地。喬治牧師覺得泡溫泉對他的身體有利，所以想搬去巴斯。
亨利也覺得倫敦不錯，他準備不遠的將來搬去倫敦。今年春天，他在牛津郡民兵團升職成了上尉軍官，津貼增加了，但再往上，頂多也就是少校，不參加戰爭的話，不太可能升到更高的官職，再加上公司生意做得不錯，他就想著明年該辭職了。
最後愛麗絲拍板了，「等我明年夏天去了戴爾斯福特，爸爸就可以辭職了，先在巴斯住上一年，或者兩年也可以。這期間，亨利在我們的工廠附近買一塊地，畫圖紙蓋房子，這樣爸爸從巴斯療養回來，就可以住進新房子。」
媽媽第一個贊同，認為這個安排非常好。喬治牧師也同意這個安排。凱茜倒無所謂，反正她肯定要跟著父母的。簡也覺得非常好，新家就在倫敦郊外，這樣她要是想回家見父母，隨時能過去。
愛麗絲再次感歎有錢就是好辦事，要是沒錢，喬治牧師就不會那麼早下定決心退休，媽媽也會為凱茜的將來發愁不已。8000鎊對於買地蓋房子來說還不算多，但亨利已經表示，可以提供一部分開支，愛德華想必也會願意給一筆錢，查理斯也表示，父母可以先借用他和法蘭西斯存在家裡的錢。凱茜也說，她的1000鎊也可以拿出來蓋房子。
第37章 催情香料
經濟方面還算是很理想的, 粗略一算能有1萬多鎊，蓋房子足夠了。喬治牧師有點不安, 覺得到底還是讓孩子們掏錢了, 而這本來應該是他自己的事情，不該讓子女出錢。
愛麗絲卻說：「我還要在家住好幾年呢，再說我現在有錢, 又沒有地方花錢，用來蓋房子不好嗎？」雖然女人沒有財產權，也包括房產權，但父親去世後，媽媽可以保有父親的遺產；媽媽要是去世了, 凱茜也可以保有房子。法律在保護寡婦的財產權上還是比較先進的，畢竟有錢人都會想要在他們死後安排好妻子和孩子的未來——限定繼承法除外。
她又說：「錢賺了就是用來花的, 錢用完了, 再賺就是了。公司現在生意做的很好，以後我們會成立一個家族信託基金，好讓喬治和凱茜將來不用擔心生活費的問題。」
要搬家是一件大事，附近的所有家庭成員, 包括伊麗莎、湯姆、大哥詹姆斯和大嫂瑪莎都回來開會了。湯姆作為律師，認為建立家族信託基金非常好，這樣可以安排好最讓人牽掛的喬治，至於凱茜, 他認為將來凱茜還是有可能結婚的；伊麗莎也覺得家族信託基金很好，她跟表弟表妹們的感情是很好, 但也沒有拿自己的錢往裡填的道理，現在亨利年收入可觀，拿出一點錢來放進信託基金，她是可以接受的；瑪莎就更沒有意見了，詹姆斯很坦率的說，蓋房子他恐怕拿不出什麼錢來，但信託基金他可以每年放一些錢進去。
亨利則說，要跟湯姆商議一下信託基金的受益人和受益方式，以後可能會將兄妹們的子女都涵蓋進去，最好能保障男孩子都能有錢接受高等教育，女孩子可以有一筆嫁妝不至於因為錢的問題沒法結婚，這樣就更好了，沒人會反對這個。
喬治牧師表示會把他們給喬治存的生活費放進去，信託基金要照顧到喬治去世，凱茜也同樣，只要把這兩個孩子的將來安排好了他就能放心了。
具體細節留待以後商定，然後設立信託，尋找合適的聯合受託人。
既然已經定好了搬家的具體時間，新年過後，喬治牧師就給肯特郡的愛德華寫了信，說將在7月初正式退休，斯蒂文頓教區交給詹姆斯，他先去巴斯暫住1年或是1年半，具體時間看他的身體狀況，之後會搬去倫敦郊區頤養天年。
愛德華很快回信，說教職的事情聽從父親的安排；去巴斯的話，他上次租的麥克斯韋花園很好，小而舒適又精緻，地點合適，出門走幾分鐘就是溫泉浴池，他可以現在就寫信去預定。
簡跟媽媽去過麥克斯韋花園，一致同意那兒不錯，趕緊回信讓愛德華寫信去預定。
*
時間線進入了1800年。
跟17xx年似乎也沒有什麼不同。
英格蘭的鄉村還是那麼慢悠悠，1月份還是很冷，愛麗絲不常出門，要是天氣晴朗的話，會跟喬治哥哥在房子後面的田野上玩。
媽媽不想放她出去野跑，總想讓她在家學著做針線活，愛麗絲現在大了幾歲，也該學著做些女紅，女孩子肯定要學的。凱茜不用說了，女紅是很不錯的，就是簡，繡活也做得相當不錯。簡給湯姆做了一個繡花的筆袋，湯姆用的可小心了。
愛麗絲除了喜歡做一些手作小工藝品之外，對繡花不太願意學，總覺得浪費時間。她給自己做了幾個粗花呢的小包，上面用棉布或絲綢布頭做成的花裝飾，或者用布頭剪出花瓣，然後釘在粗花呢上，也算是一個偷懶的法子。出去玩的時候，斜背上粗花呢小包，裡面放著手帕、小本子、鉛筆、幾塊餅乾，喬治負責背上水壺，兄妹倆在田野間撒歡。
媽媽沒有給愛麗絲雇傭貼身女僕，但找了一個村裡的年輕女孩陪著她，年紀比愛麗絲大4歲，這樣也不算是太小的孩子，能照顧她。
但田野裡的泥土地本就坑窪不平，她總是跑來跑去，再怎麼小心也難免中招，何況她本來就不算小心，野了幾天就掉進坑裡，崴了腳。
當時疼得她「嗷」的一聲慘叫。
陪伴女孩沒看到那個坑，見她一腳踩到坑裡，接著就慘叫起來，嚇了一大跳，趕緊拉她起來。
愛麗絲疼得眼淚汪汪的，叫女孩去把喬治找回來。自己在路邊枯草上坐下，掀起裙子，脫了鞋襪，腳腕已經迅速腫了起來，不能碰，一碰就疼得要命。
女孩找回喬治，愛麗絲要他背著她，送她回家。
媽媽見是喬治背著她回來，先是罵她沒事到處亂跑，接著就趕緊要喬治把她放到客廳的沙發上，搬起她的腿，放在木凳上。
愛麗絲哇哇亂叫著好疼，凱茜去地窖裡取了一些冰塊來，用麻布包著，給她冷敷。
媽媽嘮嘮叨叨，「看你以後還出去亂跑不亂跑了！」
「都怪那個坑不好！為什麼要攔在我要走的地方！」
凱茜樂得不行，「對，是那個坑不好！」
*
簡和湯姆已經回了倫敦，亨利和伊麗莎也一道去了倫敦，家裡現在只有查理斯在家，便乘了家裡的馬車到貝辛斯托克，第二天請了一個醫生回來給她看腿。醫生確認沒有骨折，給她腳腕上敷了一層草藥糊糊，用繃帶裹上，叮囑她不要下地，安分兩周，他兩周後再來檢查。
愛麗絲天降無妄之災，被迫在家裡老實至少兩周，只好乖乖拿起了針和線，學著做些針線活。
衛斯理和威廉得知她崴了腳，特地來看望她。
「哎呀！你居然在繡花！」威廉大驚小怪的說。
「是啊，我是一個淑女，當然會繡花。」愛麗絲斯斯文文的坐在那兒，手裡擺弄著布料和針、線。
「讓我瞧瞧，你都繡了一些什麼？」威廉伸長了脖子。
「不給看。」愛麗絲把針隨便的插在布料上，往針線籃子裡一放。
威廉嘟囔，「真小氣！」不過他也不是真的想看，幾秒鐘之後他就興高采烈的說：「我知道你不能出門啦，所以給你帶了一些書來，你——你不做針線活的時候，可以看看書消遣。或者，我們來玩牌？你會玩惠斯特牌嗎？雙陸？」
於是4個人——帶上查理斯——玩了兩個小時惠斯特牌，先是威廉與衛斯理一組，奧斯丁兄妹一組，玩了兩局後衛斯理跟查理斯換了一下，變成愛麗絲與衛斯理一組，威廉與查理斯一組。威廉跟愛麗絲的水準差不多，屬於高水準的一撥，衛斯理跟查理斯其實也差不多，水準稍差，但也沒有差的太多，兩組分別不大。
又玩了兩局之後，威廉想跟愛麗絲一組，但被查理斯否決了。
「你倆要是在外面玩，我就讓你們倆一組，准能勝過大部分人，但現在，不行。」查理斯很意外愛麗絲玩的不錯，琢磨著她在倫敦到底都學了些什麼。太太小姐們會打惠斯特牌的也不少，但多數水準一般，就是玩的很好的，通常也不會跟男人一起玩。
男人都好勝，玩個牌也想贏，威廉就總是想贏，他總是想成為拔尖的人，尤其在玩樂方面。之所以換掉衛斯理，就是發現他在偷偷放水，讓愛麗絲贏。查理斯倒不會故意讓著小妹妹，但他跟威廉配合的不是很好，於是又是贏一局輸一局。
威廉只好有些遺憾的說：「那算了，要不，等什麼時候有機會，你跟我去我哥哥家，我們可以爭取從本尼那兒弄一點錢出來。」
這就是要合夥坑他老哥的錢了。
「你們賭錢嗎？」
「不賭錢有什麼意思啊？放心，他很有錢的，也很愛玩牌，總是覺得他很聰明，牌玩的很好。」
愛麗絲豎起一根手指放在嘴唇上，「噓——」
威廉立即就懂了：喬治牧師是正直的教會職員，不會贊同賭博這種行為。
他馬上笑眯眯的換了話題，拿出書來給她看，還不時跟她說著書裡寫的一些景色，說總要去親眼見見才好，又從小說中的女主角，說到一個姑娘固然美貌是第一印象的重點，但要是沒有能與美貌相匹配的智慧，那也沒勁得很。
「你對女性的要求也未免太高了吧！」愛麗絲驚歎。
「要求很高嗎？確實，一位元淑女要學習音樂、美術、歌唱、女紅、文學，最好還能知道一些歷史典故，不求精通，但至少要略有所知，不能說我提到什麼，她卻完全聽不懂，那麼，再美的臉蛋也不能讓我提起更多的興趣。」
「我以為，一個女孩只需要有美貌就足夠了，對你來說。」
「你可真把我看扁了！」威廉很不服氣，「美麗的姑娘到處都是，但有趣的姑娘卻是可遇不可求的。本來簡可以說是——」他突然停下來：簡已經結婚了，他在簡的弟弟妹妹面前提到她不太合適。
有點訕訕，「總之，我的意思是，一個『真正的』淑女應該美貌與智慧並重，這樣才足矣成為人生良伴。其實男人也很辛苦啊，你看，我們從小就要學一大堆知識和技能，不管這些東西有沒有用。我們還要負擔起養活妻兒的責任，要是沒有足夠的年金，我是不會考慮結婚的，何必讓一個美貌又有智慧的女孩跟著我過家裡連一打僕人都沒有的窮苦的生活呢？」
愛麗絲差點要噴了：沒有一打以上的僕人的生活就是窮苦生活！這人的標準還真是不一樣。照他的標準，奧斯丁家算是貧窮了，因為男僕女僕加起來也就3個人，媽媽和姐姐們還得自己動手做一些家務。
衛斯理一直在跟查理斯說話，他倆也是少年時代就認識了，查理斯現在是海軍軍官，也算得上見多識廣，衛斯理便問他一些在軍艦上的事情，一些國家的風土人情。查理斯認為亞洲多數都是蠻荒之地，跟文明世界的歐洲和英格蘭沒法比，哪兒都沒有英格蘭好。不過亞洲有些地方還真是物產豐富，英國的東印度公司依靠進出口貿易可是每年能賺上百萬鎊起步。
說到要是去北美，最好能跟商船過去，商船一般都是幾艘一起起航，有時候還會有護衛軍艦，安全有保障，遇到海盜也會有還手之力。海上風浪這種可能的危險是沒有辦法事先預知的，但人為的災禍能夠儘量避免。
凱茜看他們待了有好一陣子了，便來叫愛麗絲上樓休息，衛斯理和威廉便起身告辭了。
*
威廉和衛斯理又來看了幾次愛麗絲，每次都帶書給她看。等到愛麗絲終於可以下地走路了，他倆就回了牛津大學。
查理斯在2月初也離開了家，從南安普頓的軍港上了船，再次出海。
喬治牧師開始忙碌搬家的事情，帶著愛麗絲去了幾次倫敦，找了房地產經紀人尋找合適的宅子或是地皮，終於到4月底看中一塊地皮，距離奧斯丁工廠大概馬車走1個小時就到了，不算遠。
地皮挺大，一大片荒地，帶一小片樹林，原本也是有一座小房子的，原主人懶得打理，小房子都倒塌了，看上去破破爛爛的不像話。
簽了購地合同，辦完手續，一共也就花了不到2500鎊，算是很便宜了。
買了地，很快就找了工人開工，將小房子徹底推倒，清除石塊，將計畫中要蓋房子的地塊整理出來；同時找了建築師設計住房，光是畫圖紙就用了好幾個月時間，期間愛麗絲叫人用木樁在地皮上界出邊界，到市政廳查看周圍都是哪家的地產，有些地皮有主人，有些是無主的，愛麗絲又花了極少的一些錢，將那些無主的地皮也買了下來。
喬治牧師覺得地皮夠用就好，將荒地整理成田地其實蠻累的，還不確定這些土地是否適合種植農作物。
「沒有不合適種地的土地，馬鈴薯、玉米都不挑地，花生也不怎麼挑地，都挺好種的。」愛麗絲在地圖上指指點點，「這兒會是我們的新家，旁邊會有花園，園林就不需要了。這邊是馬棚和工具房，這邊是僕人房，遠一點可以開幾塊菜地，雇傭人來種菜地就好，又不需要一整天都在菜地裡。還有，後院可以建造一個游泳池，夏天的時候可以游泳。」
既然有了這麼大的地皮，不蓋個室外游泳池可不行，要不是媽媽覺得室內游泳池太匪夷所思，她還想要個室內游泳池呢。
簡也跟著一起看了地皮，湯姆找了熟識的律師，盯著辦妥了購地手續。
喬治牧師這幾個月忙碌的很，斯蒂文頓教區的教堂本來就自帶一些田地，他又從奈特先生那兒租了200英畝田地，出租出去，做二手地主，收取田租，他的教區收入大多是這麼來的，年景好就多收一點田租，年景不好便少收田租，為人善良大方，有時候還會借錢給付不起醫藥費的村民們看病，所以奧斯丁家的年收入還可以，但也就是個殷實，算不上小康。
既然要辭職了，田地這一塊他也準備讓出一部分給即將接任的長子詹姆斯，於是就要跟詹姆斯商量，給他多少英畝，自己留多少，然後還要牽涉到重新簽署租約的問題，忙忙碌碌到4月底才忙完這一塊。
愛德華已經租好了巴斯的小花園，支付了定金。房東分別寫了信給愛德華和喬治牧師，請喬治牧師在約定的日期到達即可，如果不租了，請至少提前4周通知，他好重新把小花園掛出去尋租。
喬治牧師回信，說會按時到達。
媽媽這就要開始忙著收拾家裡的東西了。傢俱都留下，留給未來的女主人處置；餐具全部帶走，帶去巴斯一部分常用的餐具，另一部分打包放進木條箱子裡，放到奧斯丁工廠的倉庫裡保存；整理衣服，一些算得上不錯的舊衣服可以送給村民，畢竟孩子們長得快，一件衣服其實穿不了幾個月就小了，有相當一部分衣服都還算得上有8成新；
醃肉今年做的不多，到了春天也就吃完了，不會浪費；養的雞、鴿子沒法帶，於是這幾個月加餐，吃了不少，還特地給在倫敦的簡送了一籠鴿子；伊麗莎也得到了一籠鴿子；今年春天就沒有養豬了，愛麗絲想吃烤乳豬的話，就從村民那兒買一隻；
馬匹倒是需要的，農場馬賣掉，拉車的馬留下，愛麗絲的拉美西斯也留下了，不過現在已經淪落成了拉車的馬；
還有孩子們留在家裡的東西，都打包送去工廠倉庫。三個女孩的東西最多，衣服裙子也多，尤其愛麗絲，年年做的新裙子都沒怎麼穿，就小了，光是她的裙子就裝了至少3個箱子，她的裙子布料都很好，沒法送給村民，於是挑了幾件留給詹姆斯的大女兒安娜。
媽媽倒不是捨不得留給孫女，只是她的思維方式是這樣的，「你該把這些裙子留下來，留到將來給你的孩子穿。」
愛麗絲嚇了一跳：媽媽這也想得太長遠了！
「那還早著呢吧，安娜只比我小3歲，我3年前的裙子她肯定能穿了。」
「我倒是想讓你留給凱茜的女兒穿，可惜，我是看不到凱茜的孩子了。」媽媽說著就瞥了一眼大女兒。
凱茜裝聽不見，自顧自收拾東西。
媽媽年紀大了，就迫切想要催生。亨利和伊麗莎還是沒有孩子，可把她愁壞了；簡和湯姆結婚也有9個月了，簡一點懷孕的跡象也沒有，媽媽就更是愁上加愁。
簡倒是還好，沒有真切感受到媽媽的憂慮，亨利和伊麗莎為此簡直焦慮症都要犯了。
愛麗絲無意中看到伊麗莎的「藥方」，上面有一大堆奇怪的東西，什麼西班牙蒼蠅、牡蠣、胡椒精油、丁香、生薑、肉豆蔻、石榴汁，還有普通一點的雞蛋、奶油，內服外用都有。當愛麗絲意識到她在看的是一本催情藥物大全之類的手抄本，立即放下了那個本子，假裝自己什麼都沒看到。
至於凱茜，媽媽早幾年還能接受她不婚的決定，但年紀小的簡都已經結婚了，媽媽就有點不太能忍受凱茜還沒有改變主意。她總是想帶著凱茜出去結識有可能的丈夫人選，特別是現在家裡算是有點錢了，就更希望凱茜也能夠結婚。就算找不到適齡的未婚男性，但要是想找一個年紀稍大一點的小有資產的鰥夫，那可算不上難事。
媽媽差不多把貝辛斯托克周圍可能的男性都過濾了一遍，還真讓她挑出幾個有可能的丈夫人選，有一個退役少校特別受到她的青睞，年紀也不算大，比凱茜大6歲，今年32歲，是愛德華的妻子伊莉莎白的一個堂兄，姓布裡吉斯，說起來也跟利家是親戚，是媽媽的曾祖母的娘家布裡吉斯家族的後代。
布裡吉斯少校名叫羅伯特，他曾經結過一次婚，妻子在臨產的時候死於難產，連著女兒也沒有活下來，羅伯特傷心妻兒的過世，一度酗酒過度。
媽媽對羅伯特很滿意，除了跟她有點稀少的血緣關係之外，他還有一筆不算多也不算少的1000鎊的年金，雖然結過婚，好在沒有孩子，這就跟未婚沒什麼分別了；人長得不算高，但長得還不錯，美中不足的一點就是，髮際線有點岌岌可危，但這並沒有影響他的男子氣概。
凱茜見過幾次布裡吉斯少校，對他的印象不錯，但也就僅限於此了。
愛麗絲也見過布裡吉斯少校，覺得他要成為大姐夫的話也不錯，只是凱茜對他不感興趣，她也就興趣缺缺。反正麼，男人哪裡沒有，以後家裡有錢了，多得是條件不錯的男人想要結識凱茜，媽媽完全不用那麼著急。
歌德慕沙姆莊園又多了一個孩子，三嫂伊莉莎白生下了第6個孩子，她的第二個女兒，名字也叫伊莉莎白。接到愛德華寫來的信後，媽媽的不滿達到了頂峰：伊莉莎白比凱茜還小幾個月呢，她可都生了6個孩子了！
作者有話要說：
*喬治牧師1801年5月退休，帶著奧斯丁太太、凱茜、簡去了巴斯。
*亨利哥哥1801年1月從牛津民兵團辭職，前往倫敦與幾個朋友一起開辦了一家私人銀行。
*簡的針線活做的很不錯的，簡的故居博物館好像有她做的繡活的成品。
*關於香料催情和增加懷孕幾率的內容，可看《香料傳奇：一部由誘惑衍生的歷史》。
第38章 女生無用論
媽媽越是著急, 凱茜越是鬱悶，她寫信給簡, 抱怨媽媽對把她嫁出去簡直都有了執念了, 說什麼她現在不結婚，將來怎麼辦？沒有丈夫沒有孩子，無人陪伴, 等到年紀大了，是多麼的寂寞呀！
簡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凱茜，只好回信，說媽媽都這麼忙了，還有空念叨你, 可能還是不夠忙，要不, 讓媽媽多管管愛麗絲？
愛麗絲也很忙, 忙著收拾自己的東西，大部分衣服裙子都要帶去格羅斯特郡戴爾斯福特，已經穿不下的裙子要收起來裝箱，送去倫敦郊區工廠倉庫；收藏寶貝的箱子也要整理一下, 看看要把什麼帶去戴爾斯福特。
這麼些年，她收藏了不少亂七八糟的東西，都捨不得扔，大部分珍藏都收好, 送去倉庫，一些首飾帶走, 包括那條珍珠項鍊，和衛斯理送的發簪。她現在算是有不少值錢的首飾了，可以算是個富有的女孩。
還有以前的錢袋，裡面裝的都是衛斯理給她的報酬，零錢她已經用掉了，現在錢袋裡都是1英鎊的硬幣。
她倒空錢袋，數了一下：56枚。
想著幾年前她還在為不知道何時能賺到1000英鎊而發愁，現在，她賺的遠遠不止1000鎊，這一切只不過用了短短4年時間。
哎呀！時間怎麼過的這麼快！
5年計畫進行得非常順利，這可讓她信心大增，對將來自信滿滿。
至於搬家這件事情，可以說是她一手促成的，她對斯蒂文頓牧師住宅沒有過多留戀，倒是對新家萬分期待。要是家裡兄妹糟心，她肯定不能那麼果斷把自己的錢拿出來蓋房子，日後怕不是要為了房產打個頭破血流。幸運的是，奧斯丁家家教很好，喬治牧師把兒子們都教育的十分善良，兄友弟恭，兒媳婦也都善良可愛有教養，不是那種刻薄小家子氣的女人。
所以這就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了，女人有可能眼瞎，嫁給了不怎麼靠譜的男人，男人卻基本都能看清楚女人的真面目，少有眼瞎的情況。
媽媽也有點覺得，愛麗絲要去跟黑斯汀斯先生學習是有一點超綱了，跟貝克爾夫人學習她倒是一點意見也沒有的，女孩子麼，就該接受淑女教育，數學只要學會記帳就好了，政治經濟歷史軍事這些，都是男孩子才需要學的東西，女孩子用不著學。學來有什麼用呢？能做將軍嗎？能做總督嗎？
愛麗絲堅決不同意，說要不是我聽說了有打字機這個東西，讓湯姆去專利局翻檔案，拿下這個專利，開辦公司，我們家怎麼會有錢買地皮蓋房子？世間事便是如此，懂得多想得多賺得多，任何知識都是有用的，知識本身又不分男女，只看如何運用。
媽媽便說女人只需要掌管好自己的家庭就好了，學太多也是無用，浪費。
愛麗絲便詫異，說英格蘭蘇格蘭都出過了不起的女王，統治國家，承前啟後，使得英國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繁榮富強，說明女人有不輸于男人的領導能力，只是女人絕大部分時候不能成為領導者，所以才讓世人誤解女人只能待在家裡。這也是因為男人知道，女人要是掌管了大權——政治權力或是經濟權力——就沒男人什麼事了。
媽媽說她胡說八道。又擔憂小女兒這套歪理不知道是跟什麼人學的，照這個趨勢下去，恐怕沒人能受得了她這一套，將來難以找到合適的丈夫——對方只要聽她這麼說幾句，怕不是當即就要嚇得落荒而逃了。
媽媽一心想要愛麗絲學的賢良貞德，成為一個優秀的淑女，一個完美的待嫁新娘。
*
忙忙碌碌的到了6月的最後一周，亨利來接走了愛麗絲，送她去戴爾斯福特。
家裡面臨著巨變，亨利也終於下定決心從民兵團退役，已經在倫敦租好了房子，這一趟送愛麗絲去黑斯汀斯先生家，也順便接走小黑斯汀斯，帶他去倫敦，跟他的母親在一起。
愛麗絲擔憂的看著哥哥，亨利結婚之後壓力大增，眼見的髮際線稍有後退，實在不妙。她尋思著，還是不要結婚的好，亨利要是沒結婚，媽媽頂多也就是嘮叨一下亨利想找個什麼樣的妻子，一旦結婚，媽媽就整天只想著催生了。這對男人來說壓力巨大！亨利哥哥愁到禿頭，也不再像以前那樣是個快樂的漂亮青年了。
「怎麼了？這麼看著我？」亨利接收到她的憂慮眼光。
「媽媽說，你和伊麗莎還沒有孩子，她當初就不該同意你們結婚。」
亨利略尷尬，「乖，這不是你該煩心的事情。」
媽媽怎麼也不相信會是自己兒子的問題，於是一廂情願的認為伊麗莎年紀大了，生育能力下降，所以沒法給亨利生下繼承人。要是亨利還是個拿4、500鎊津貼的小軍官，那倒也算了，可現在亨利一年有幾千鎊的收入，將來會攢下數萬鎊的財富，可是沒有繼承人，這該怎麼辦？
「要不，從愛德華家過繼一個吧？小亨利就挺好。我聽說，有人過繼了孩子之後，忽然就生下了自己的孩子。」
亨利倒是略為心動，「你這又是從哪兒看來的故事？」
「很多人都這麼說啦。你知道那些太太夫人們，她們總喜歡說這種事情，誰家生了孩子啦，誰家先生在外面有私生子啦，誰家的哪一個孩子不是這家的男主人的親生孩子啦。她們說的可起勁了。」
亨利扶額，「你不該聽那些。」
「她們總是忘記我在周圍。」愛麗絲做了個鬼臉，「她們對男人女人的生育能力特別關注。」
亨利短促的笑了一下：他就是煩惱這個，他跟伊麗莎本來就因為年齡相差懸殊而備受矚目，人們當然就更加關注伊麗莎的肚皮，熱衷於討論到底是誰「不行」。伊麗莎雖然生過一個孩子，但畢竟今年39歲了，在這個時代來說，就算是中年了，說不定已經失去了生育能力。人們總是將不利因素歸咎于女性，伊麗莎的壓力也很大，她愛亨利，她接受了傳統淑女教育，認為女性的一個重要責任就是生孩子，當然會希望能給他一個孩子。
亨利總是安慰她，別著急，母親50歲還生了愛麗絲呢，年齡並不是問題。
「這是大人的事情，你不用總是想著。」
「亨利，你是我的哥哥，我當然會為你著想。怎麼著你都應該有個繼承人吧？」
「我可以把我的一切都留給黑斯汀斯。」
愛麗絲沒話說了：繼子也是兒子呢，總不能狹隘的說，繼子不算繼承人吧？對亨利和喬治牧師來說，黑斯汀斯因為是伊麗莎的兒子，跟他們都還有一點血緣關係，覺得作為繼承人也沒什麼問題，但媽媽就不會這麼想了。就是從愛德華哥哥家過繼一個侄子，也比小黑斯汀斯合適。
*
黑斯汀斯·福伊德站在戴爾斯福特之屋的臺階上，微笑著看著馬車停下來。
一個纏著包頭的印度男僕快步走下臺階，打開馬車車門，拉下折疊小梯子，躬身退開。
亨利先下了馬車，隨後轉身扶下愛麗絲。
小黑斯汀斯走下臺階，「你好，父親。」
剛下馬車的愛麗絲「噗嗤」一下笑了。
小黑斯汀斯不知道她在笑什麼，只覺得她笑起來可好看了，「你好，愛麗絲阿姨。」
「你好，nephew。」她一本正經的回答。以前小黑斯汀斯可不太願意叫她「阿姨」，大概覺得她明明年紀小，怎麼能是「阿姨」？
「黑斯汀斯先生在家嗎？」亨利問管家。
「在家，奧斯丁先生。先生在客廳。」
亨利點點頭，轉身對愛麗絲說：「我們先去拜見黑斯汀斯先生。」
一旁管家正在叫男僕女僕拿下行李，愛麗絲要住4年，差不多把她要用的所有東西都帶來了，專門帶了一輛馬車裝行李。
愛麗絲聽到管家喊著「雅各」的名字，便回頭看了一眼，「雅各？」是那年在安娜表姐家，女管家為她找的玩伴，雅各比她大4歲，今年也就14歲，還是個半大孩子。
小黑斯汀斯也回頭看了一眼，「那年你走了，雅各也回了自己家，後來他又自己找過來，問管家他能不能來這兒做男僕。」
「所以他就一直在這兒做僕人？可他是不是太小了？」這不是童工嗎？
「還好吧，祖父讓他陪著我玩，不過他挺笨的，我不喜歡他。」小黑斯汀斯皺了皺眉頭，「別說他了，我們快去見過祖父。」
「你叫黑斯汀斯先生『祖父』嗎？」
「是啊。」
小黑斯汀斯比愛麗絲大3歲半，1786年6月出生，這個月剛滿14歲。
14歲的少年個子已經很高，比愛麗絲足足高了1個頭，長大了，眉眼也長開了。很像媽媽，是個眉清目秀的少年。
早先他曾在喬治牧師那兒上了大半年課，跟愛麗絲在一起待了好幾個月，不過愛麗絲中間去了一次倫敦，還大病一場，等她回了斯蒂文頓，就不怎麼去喬治牧師的教室上課了。再之後，愛麗絲又去了倫敦上學，倆孩子見面的次數變得很少。
所以這次一見，倆人都有眼前一亮的感覺。
黑斯汀斯覺得她像是忽然長大了，長成大姑娘了，變得——很漂亮，很淑女。
愛麗絲也覺得黑斯汀斯比起他快到10歲那年在戴爾斯福特見到的時候要成熟多了，也是呢，都過了4年了，怎麼著也該長大了。
嗓音已經有了點變化，不再是孩子似的聲線，嗓音略粗，但還沒有到變聲期。他問了他們中途是在哪兒休息的，走了幾天，累不累。他們中間儘量少的停留，只在中午過後停下來吃飯，晚上停下過夜，但因為沒有太多驛站，需要讓馬匹停下來休息，於是第三天才到。要是中途可以更換驛馬，又不用帶很多行李，是可以早上5、6點出發，當晚就到的。
*
沃倫·黑斯汀斯今年67歲，外貌似乎跟幾年前沒有什麼變化，頭髮和眉毛已經白了，謝頂，從年輕到年老都是一副瘦削的身材，眼睛不大但很有神，嘴唇菲薄，給人的感覺就是嚴厲苛刻，不好相處。考慮到他曾經掌管過英國的大片海外殖民地，要是個討喜可親的外貌，可能還真不好服眾，也就能理解了。
其實本人還是很和善的，管家領著奧斯丁兄妹進了客廳，他便站了起來，「歡迎你們，我的年輕客人。」
奧斯丁兄妹恭敬的行禮，「您好，黑斯汀斯先生。」
「亨利。愛麗絲。愛麗絲，快過來，讓我看看你。」
愛麗絲走近他，「Sir。」
「瞧！你長大啦！」黑斯汀斯先生欣慰的說：「成為一個小淑女了。」
愛麗絲微笑，「多謝您推薦的老師，Sir，貝克爾夫人是一個很優秀的老師，她盡可能的教我。」
老人和藹可親的微笑，「貝克爾夫人也很喜歡你。來吧，讓布魯姆太太帶你去你的房間。」他晃動了身邊一張矮桌上的鈴鐺，女管家很快進來，帶走了愛麗絲。
愛麗絲的房間在二樓，是一個三間的套房，臥室帶起居室和盥洗室，僕人已經將她的行李都拿了上來，放在起居室的地板上。兩名女僕站在起居室裡，布魯姆太太指著其中一個女僕說：「這是梅麗，是你的貼身女僕，有什麼事情都要她去做。」又指了一下另外一個女僕，「米麗負責你的房間清掃。」
愛麗絲點點頭。
「家裡的時間表是上午9點吃早餐，下午6點吃正餐，中午可以要廚房做一些點心。先生晚上9點就上床了，福伊德伯爵也是9點睡覺。」
「知道了。等下我會給莉莉一個功能表，讓她交給——你還是廚娘？」
「交給我。」布魯姆太太向她行禮告辭，「奧斯丁小姐。」
女管家離開了。
*
有女僕做事就是舒服，愛麗絲指揮兩名女僕將她的行李箱打開，衣服裙子手套圍巾帽子各自放好；書、本子、打字機，各安其位；又問梅麗，家裡有沒有漂亮的小箱子，找一個來，梅麗到儲藏室扒了幾個小時，找到一口箱蓋上描繪了繁複的異國花紋的木箱子，叫僕人抬了上來，放在愛麗絲的床邊。
6點的正餐是跟黑斯汀斯先生、小黑斯汀斯、亨利一起吃的，黑斯汀斯先生年紀大了，牙齒不好，喜歡吃燉得爛爛的食物，小黑斯汀斯十分挑食，愛麗絲也挑食，只有亨利胃口好，什麼都吃。
大宅子一到晚上就會變得十分幽暗，因為沒有送水系統，要洗澡是很有點麻煩的，但麻煩的永遠不會是主人。
盥洗室裡有精緻的洗手池、帶座馬桶、浴缸，僕人用小型升降機將冷熱水桶運送上樓，洗過的水從排水管道裡傾瀉到房屋下麵的下水道。
照明只能用燭臺，比起家裡的節約，現在愛麗絲可以一次性點上至少4支燭臺，這樣盥洗室裡就會很亮堂了，中間米麗還會按照她的吩咐給她添加熱水，她想泡多久都可以。
舒舒服服的洗了個澡，也就差不多要到就寢時間了。
愛麗絲從浴缸裡出來，梅麗給她裹上浴巾，擦乾身體，為她穿上睡裙；又輕柔的為她擦乾頭髮，再披上一件輕薄的絲綢睡衣。
到了起居室裡，梅麗問她要不要吃點水果，於是吃了一點蘋果和鳳梨，吃過用淡鹽水漱口，進了臥室，上床睡覺。
*
這比在貝克爾夫人家的生活過得還要愜意，比安娜表姐家還要舒適。果然是有錢人的享受啊，所以由奢入儉確實蠻難的，當你已經習慣了僕人的伺候，再想過什麼都得自己動手的日子，只怕不太容易了。
愛麗絲躺在鬆軟的大床上。
床也很華麗，老式的四柱床，這種床可以拉起幔帳，自成一個小房間。幔帳有兩層，用的是法國仿絲綢和提花緞；床頭有好幾個大小不一的格子，裡面可以放一些私密的東西，信件或是首飾，甚至可以放一些零食，要是半夜餓了，可以偷偷吃一點。
牆壁上裝有壁燈，裡面插著蠟燭，用玻璃燈罩罩著，發出略為昏暗的光亮。之前梅麗問要不要熄滅蠟燭，愛麗絲說不用，就點著。
躺了一會兒，她又下了床，穿上皮拖鞋，走到窗戶邊，推開窗戶。夏天天熱，窗戶拉開了一半透氣。
月光淡淡的照在大地上，戴爾斯福特之屋的周邊沒有樹木，最近的樹木都在400碼之外，月光下的樹影有點陰森。有風吹過，樹影搖動。
她看了一會兒遠處的樹影，覺得在視窗吹風還是有點冷的，於是又回到床上，躺下，很快睡著了。
*
第二天一早，梅麗7點過來喊她起床，黑斯汀斯先生邀請愛麗絲陪他一起外出散步。
愛麗絲起床洗漱，換了一條家居裙子，問梅麗，現在有什麼吃的嗎，她餓了。梅麗說廚娘煮了一些鵪鶉蛋，她可以吃幾個。於是愛麗絲用棉紗手帕包了十幾隻鵪鶉蛋。
一邊散步一邊吃鵪鶉蛋可不能算是什麼淑女的舉止，不過黑斯汀斯先生也沒說她什麼。
愛麗絲剝了一隻鵪鶉蛋，很快塞進嘴裡，鼓著小嘴巴咀嚼。淑女吃東西不該發出聲音，得閉上嘴咀嚼，要是張開嘴吃東西，就會發出聲音，那會被認為是不雅的。看一個人有沒有受到過良好的教養，最簡單的就是看他吃飯會不會發出聲音，百發百中。
不下雨下雪的話，黑斯汀斯先生每天早上要走大概4英里，會走到附近的另一個村莊，再折回來。中途指給愛麗絲看戴爾斯福特的教堂，那曾經是黑斯汀斯家族的家族教堂，後來跟著戴爾斯福特之屋一起賣掉了，現在又一起被他買了回來。買回來的時候，教堂已經很破舊，他花了一筆錢將教堂重新修葺了一番。
愛麗絲陪著他走了一個來回，吃完了鵪鶉蛋，又喝了半壺水，以至於9點鐘的早餐幾乎吃不下東西，只好隨便吃了一些小番茄和一片麵包，一片培根。
小黑斯汀斯取笑她吃的太早，但接著就安慰她，廚房總會準備著吃的，點心或是甜點，絕對不會餓到她。
*
這幾天愛麗絲沒有上課，小黑斯汀斯帶著她在周圍熟悉了一下環境，距離她上一次來已經有4年，需要重新熟悉一下。
他倆騎了馬瘋跑了一整個下午，亨利不放心他們，陪著一起去了。愛麗絲在裙子下面穿了男式的長褲，不倫不類，但總比只穿著女式的襯褲要好，露出襯褲也是非常不雅的。
亨利在戴爾斯福特之屋待了3天，然後告辭離開，帶走了小黑斯汀斯。
小黑斯汀斯很是依依不捨的向愛麗絲告別。
「我才見到你，又得走了，你什麼時候能到倫敦來？」
「有時間的時候自然會去，」愛麗絲微笑回答，「我肯定要去看望亨利和伊麗莎的。」
「那好，你要來的話，提前寫信給我，我去接你。」
「好。」
小黑斯汀斯滿意了，「那我得走了。對了，別跟雅各在一起玩，他就是個無知的鄉村男孩，他已經不適合做你的玩伴了。」
愛麗絲皺眉，沒有理睬這一句。
這幾天她並沒有見到雅各，雅各只是一個小男僕，既不在廚房幹活，也不為她服務，基本就沒有什麼見面的機會了。他們只在愛麗絲到達的那天匆匆見了一面，雅各也長大了，還是一個敦實淳樸的鄉村男孩，跟其他鄉村男孩沒什麼不同。
對小時候的玩伴，愛麗絲其實已經不太記得了，畢竟都過了好幾年，小孩子的記憶是有限的，他們總是要為其他新鮮的事物騰出位置，不會專門記得一個多年前的玩伴。愛麗絲只是沒想到，雅各居然會願意成為男僕。男僕很難說會比農夫更有前途，不過可能會多一點收入吧。
第39章 少女新娘
目送馬車離去, 愛麗絲多少有些惆悵：她將要有4年時間待在遠離家人的地方，亨利也快要搬去倫敦, 以後要來看她次數肯定不會太多。她已經將策劃書寫好, 交給亨利了，今後他只要按部就班的經營公司，利潤可能會減少, 但虧本是不可能的。要佔有一個獨有空白市場，需要上下打點的地方也很多，這項開支包括在成本裡；包括湯姆·勒弗羅伊將來進入下議院的必要開支，愛麗絲也跟亨利商量了，有一個絕對的「自己人」在下議院裡是非常必要的, 奧斯丁家的資源並不差，從黑斯汀斯先生這個方面來說, 就是一個有力的支援；再加上必需的金錢支持, 湯姆想要進入下議院就只是時間問題了。
喬治牧師即將去巴斯療養，她希望爸爸能夠更長命一點，能夠看到他的子女們都有了自己的事業。爸爸是個善良的人，知識淵博, 但沒有太大的野心，安于老婆孩子熱炕頭，賺錢不多夠養家，沒什麼經濟頭腦, 就是普通民眾的水準，走運在總有幾個有錢又慷慨的親戚, 不然可沒法養活9個孩子。
媽媽心地也很善良，接受過淑女教育，對喬治牧師肯定當初是有愛情的，他倆可以算得上門當戶對，志趣相投。但媽媽畢竟總是在家裡打轉，是個典型的家庭婦女，想要她有多高的覺悟也不現實，能做到現在這樣，愛麗絲就覺得她已經很不錯了，不能有太高要求。
哥哥們各有各自的優點和缺點，但也都心地善良，這是本質上的最大優點，光是這一點，兄妹之間就少了很多可能的爭端，家庭氛圍很好，愛麗絲最喜歡這一點。
至於姐姐們，凱茜就隨她去吧，家裡以後不差錢，她花費又有限，肯定能養活的起她；簡，結婚的幸福小女人，以後有了自己的事業，就更好了。
她琢磨著什麼時候能去倫敦看望亨利和簡，巴斯可以到冬天過耶誕節的時候過去，順便泡泡溫泉，冬天泡溫泉一定很愜意。
她還在出神，貼身女僕梅麗碰了碰她肩頭，示意她該進去了。
亨利和小黑斯汀斯出發的很早，一起床就走了，會在路上停靠休息的時候吃早餐。黑斯汀斯先生出去散步了，戴爾斯福特還沒有到吃早餐的時候，愛麗絲問今天還有鵪鶉蛋嗎，有就煮上2、30個。
女僕一會兒回來回話，說鵪鶉蛋有，已經在煮了，過幾分鐘就好，問她早餐想吃什麼。
「生菜、甘藍切絲，番茄切片，黃瓜、萵苣、胡蘿蔔去皮切小粒，土豆煮熟切小塊，玉米粒加奶油煮熟，苦菊只要裡面的嫩芯，歐芹只要嫩葉，一勺黑芝麻炒香，一小勺黑胡椒粉，一小罐沙拉醬，一小罐番茄醬。做好了之後將所有的食材全部單獨用盤子盛放，然後端上來。熱飲備一壺熱可哥，一壺熱咖啡，一壺加熱過後冷卻的鮮牛奶，一小罐稀奶油，一小罐白砂糖。」
女僕一邊點頭，一邊拿本子和鉛筆記下來。
「先生早上不能吃培根或者其他的肉食，給他準備幾片烤麵包片，不要烤的太過了。給我單獨煎兩根培根，兩片醃牛肉。再做兩隻水煎蛋，煎的嫩一點。」
戴爾斯福特之屋現在只有兩個主人，早餐的量不大，品種倒是不少。黑斯汀斯先生回來之後，洗了手，拿了盤子，挑了一些蔬菜，幾隻鵪鶉蛋，撒上黑芝麻、黑胡椒粉，沙拉醬拌一拌，就是一份健康營養的蔬菜沙拉。想吃培根，但被愛麗絲否決了，說他早餐不能吃肉，動物脂肪吃多了會積存在血管裡，會造成高血脂，對血管和心臟不好，正餐可以吃一點新鮮牛肉和魚肉。
沒過幾天，愛麗絲就制訂好了新菜譜，9點早餐時間不變，吃蔬菜沙拉、烤麵包片、培根、水煮蛋；推遲到晚上8點的正餐比較豐富一點，菜色多到8道，包括水果沙拉，只是量小；下午1點這一頓加量，吃水果布丁、烤乳鴿或是烤鵪鶉、煎鱈魚排等等，有時候也只吃鴿子湯或是雞湯。
下午茶從晚上提前到下午5點，喝中國紅茶，配牛奶和糖，茶點品種也很多，輪流來，每天3、4種。
每週大概招待兩次客人，有專門從倫敦來的，也有住在附近的鄉紳或來度假的貴族，戴爾斯福特之屋以前沒有女主人，招待客人多數都是馬馬虎虎，現在，愛麗絲可以算的上是代理女主人，黑斯汀斯先生要男女管家都向愛麗絲彙報，愛麗絲無法解決或無法決定的，再去問他。
戴爾斯福特上下20多個僕人，每天的事情也是一大堆，小到客房的床上用品是否要更換清洗，大到客人要留宿，什麼都要管起來，確實很累人。愛麗絲花了一個月的時間將家裡從上到下的事情先捋了一遍，再將男女管家應該負責的事情重新分配下去，她只負責看支出帳本、給錢，以及人事權。
貝克爾夫人雖然教過她怎麼管理一個家乃至一個莊園，但她一直沒有實踐的機會，現在可以好好學以致用了。她在戴爾斯福特不是真正女主人，只是來學習幾年就走了，男女管家也犯不著給她下跘子，都挺配合的。她也明白「水至清則無魚」，對一些小小的中飽私囊的行為裝看不見，比如採購多報一些賬，這屬於預設的潛規則，只要不太過分貪婪，她也沒打算抓個典型。
還要管家給他們手下的僕人制訂了新的休假計畫，本來僕人們除了管家之外，一個月有兩天休息時間，都是輪班錯開，現在愛麗絲安排他們一個月休息4天，可以分開休息，也可以一次性休完4天，他們可以回家看望父母或是出去玩，這個不管。比如雅各就可以一個月回家一次，在家能待整整3天。僕人們倒是都覺得不錯，畢竟能少幹兩天活還拿一樣的錢，誰不願意呢。
只有一項，她交待的事情要好好做，要是有什麼事情交代下去但有人拖拉不好好做，那就別怪她不客氣了。
每天上午，是愛麗絲的學習時間。吃過早餐之後略事休息，黑斯汀斯先生就要開始工作，口述回憶錄的工作陸陸續續一直在做著，都是用打字機打出來的，已經寫到第二卷 。
愛麗絲中途插進來，經常就他提到的某個事件詢問，黑斯汀斯先生就會停下來，為她從頭到尾講述這個事件的起因經過結果，然後叫她自己去看相關的書籍。
口述告一段落後，稍事休息，秘書告退，黑斯汀斯先生接著開始給愛麗絲上課。
他的文學素養也很高，因為眼界開闊閱歷多廣，對很多事情有自己的獨特見解，對文學作品的鑒賞力極高，雖然他少年時期因為家貧，沒有完成本來應該完成的高等教育，18歲就進了東印度公司遠離家鄉，但自學能力太強了，幾十年不斷學習進步，又有高朋益友，確實堪稱是一代人物。
愛麗絲又從頭看了黑斯汀斯案件的卷宗。早先她只是簡單流覽了一下，沒時間讓她從頭到尾細看。又花了好幾個月的時間，將前後7年的各種卷宗看完了。政治人物總是難免會有政敵，政敵從他的人品、私德，一直攻擊到他做出的軍事決策，罪名可以說是五花八門包羅萬象，要是只看罪狀書，只怕要認為沃倫·黑斯汀斯是什麼罪大惡極的頂尖惡人了。
其中有關她的姑姑費麗達菲亞和伊麗莎表姐的一些資料，可算是讓她真正弄明白了奧斯丁家為什麼會跟黑斯汀斯先生聯繫到一起。
喬治·奧斯丁和費麗達菲亞·奧斯丁是姐弟，愛麗絲的祖父威廉·奧斯丁娶了寡婦麗蓓嘉·漢普森，麗蓓嘉跟前夫有一個兒子威廉·漢普森，帶到了奧斯丁家；麗蓓嘉再婚後生了4個孩子：早夭的兒子漢普森、長女費麗達菲亞、兒子喬治、次女利奧諾拉。麗蓓嘉生下次女後病逝，威廉·奧斯丁幾年後的1737年病逝，此時費麗達菲亞7歲，喬治6歲，利奧諾拉4歲。
幸而奧斯丁家有個有錢親戚，接了三姐弟過去養育，對喬治用心培養，出錢讓他去牛津大學念書，給予兩個侄女良好的教養，但因為姐妹倆沒錢，20歲的費麗達菲亞不得不遠渡印度次大陸去尋找合適的丈夫，因為那兒有很多找不到合適的白人妻子的有資產的男人。
到了印度沒多久，費麗達菲亞就跟泰索·漢考克結婚了，漢考克跟同事沃倫·黑斯汀斯的關係非常好，黑斯汀斯幾年後也結婚了，兩家一直來往密切。等到黑斯汀斯的妻子連同小女兒先後病逝，他決定將兒子送回國內，於是費麗達菲亞安排喬治·黑斯汀斯回到英格蘭，送到剛結婚的弟弟喬治牧師家裡撫養。但小喬治在奧斯丁家過了一年多，就因為喉炎不治病逝。
收到兒子夭折的信之後，沃倫·黑斯汀斯也只是哀歎病魔的無情，以及他自己的不幸，並沒有責怪喬治·奧斯丁沒有照顧好孩子。後來，還為費麗達菲亞和漢考克的女兒取名伊麗莎，跟他早夭的小女兒同名。這也就成了政敵攻訐他的理由之一，認為用亡女的名字為朋友的女兒取名，這太曖昧了，漢考克被戴綠帽而不知，愚蠢；黑斯汀斯跟朋友的妻子勾搭成奸，無恥。
等到伊麗莎長大，黑斯汀斯又贈送給教女鉅款，還在漢考克去世後，時常資助費麗達菲亞母女生活費用，也不怪就連東印度公司的人都認為他們是情人，直到費麗達菲亞帶著伊麗莎回到英格蘭，黑斯汀斯有了情婦，這件事情才漸漸沒人提起了，因為他的情婦嫉妒心極為強烈，費麗達菲亞再回到印度，就沒能見到幾次黑斯汀斯。
關於姑姑為什麼又回到印度，有一件離奇但又在情理之中的謠言也被記錄下來了。有人說，漢考克去世後，費麗達菲亞試圖將當時只有14歲的伊麗莎嫁給黑斯汀斯，因為在印度，兒童新娘並不少見，伊麗莎嫁給有錢的黑斯汀斯，她們母女就不愁將來的生活費用了。
愛麗絲看到這份文件，簡直驚呆了：沒想到伊麗莎表姐差點也成了少女新娘！不過這份記錄從另一個方面證明了伊麗莎不是黑斯汀斯的親生女兒，否則費麗達菲亞不可能想到讓女兒嫁給黑斯汀斯。輩分之類的勉強可以不在乎，但血緣關係一定不會亂來的。
*
上午上課，下午吃過午飯後，就是愛麗絲的自由支配時間，處理家事都在早餐之前完成，下午通常會睡個午覺，3點起來換衣服出去騎馬1小時，回來洗個澡換衣服，陪黑斯汀斯先生吃下午茶，然後由不同的家庭教師教授她法語、擊劍，後來又在午飯之前找人教授她射擊；晚上吃過正餐之後，彈彈琴，或是打惠斯特牌，每天日程都安排的十分緊密。
跟雅各的聯繫只在每天下午騎馬時間。雅各大概是學徒，男管家教他如何成為一個好的男僕，男僕分很多種，普通男僕和貼身男僕不是一個檔次，貼身僕人是除了管家之外，僕人裡的上等人，最終進階就是經過進修之後，成為管家。普通男僕大多是做粗活的，比如雅各現在就得在馬廄刷馬，馬夫只管添加草料、檢查馬蹄鐵、馬鞍馬具這些，最累最髒的刷馬、清理馬糞這些體力活，都是打雜男僕做的。
愛麗絲有一天看到雅各在刷馬，就問他：「你學刷馬學了多久了？」
雅各老老實實的回答：「兩年。」12歲之前太小了，沒力氣，個子也不高，都夠不到馬背，長高長壯了，才能好好幹體力活。
「還學了什麼？拼字有繼續學嗎？」
「學了，惠特克先生親自教我認字，我現在能自己看報紙了。」惠特克先生是男管家。
「會騎馬嗎？」
雅各小心的看了看四周，點點頭，「會的。」
「惠特克先生不讓你學騎馬嗎？」
「他沒說不讓我學，只是——科特不想讓我學會騎馬。科特是馬夫。」
「我會讓科特教你騎馬，以後你陪著我騎馬。」
女僕也分好幾種，貼身女僕、家務女僕、縫紉女僕、廚房女僕，愛麗絲要縫紉女僕給她縫製幾套男裝，出去騎馬的時候穿。
也給雅各添了幾套新衣服，畢竟是要陪著她外出騎馬的陪伴，穿的太破爛了可不襯她。雅各在戴爾斯福特的地位有了微妙的改變，大部分時候他還是個普通男僕，但他是除了梅麗之外，跟愛麗絲最親近的僕人。
對於雅各得到了愛麗絲的青睞，自然有人看不順眼，但說起來，雅各也就是個14歲的孩子，他們本來就認識，年齡也相近，愛麗絲對他親近也實在是非常正常的一件事情，男女管家都認為，等到愛麗絲離開戴爾斯福特，多半會將雅各帶走的。主人十分喜歡愛麗絲小姐，雅各將來又會離開，實在也不能算上是競爭對手，所以雅各除了聽幾句冷嘲熱諷的話，也沒有什麼人整他。
雅各跟著愛麗絲出入的最大好處就是，他終於可以放開了吃了。14歲的男孩剛步入發育期，胃簡直就是個無底洞，之前是不敢吃，怕被嫌棄幹不了什麼活，吃得卻比別人多兩倍。現在愛麗絲發話了，別餓著他，想吃多少都可以，戴爾斯福特每週要用這麼多錢購買食物，哪裡就少了他的這一份？
終於可以吃飽的感覺非常好！
個子也長得很快，6月底還沒有小黑斯汀斯高，等到年底12月初，就竄了大概1英寸。跟小黑斯汀斯差不多高了。
他每個月回一次家探望父母，他的父親是個木匠，他是家裡的長子，下面平均兩年出生一個弟妹，家裡現在連他一共6個孩子——本該有7個，夭折一個——他媽媽又懷孕了。
愛麗絲跟著雅各去了他家一次，驚訝那麼個小房子裡要塞下兩個大人6個孩子，居然還要不斷的生孩子。
雅各10歲就得出來工作賺錢，在戴爾斯福特不僅有飯吃，還有新衣服，他能把所有的薪水都交給父母養活弟妹。弟弟妹妹都有點面有菜色的樣子，家裡常吃的就是馬鈴薯，煮的爛爛的，放一些肉，煮一大鍋，吃飽是能吃飽，但總是吃馬鈴薯，實在也沒什麼味道。
愛麗絲也沒什麼想法。她是能給他家錢，但不可能一直給吧？他家這麼一直生一直生，看情形還能再生6個，這麼一大家子，想想就可怕。就是愛德華哥哥這樣的大地主，偶爾也要嚷嚷孩子太多了。但這個時代沒有可靠的避孕方法，要想不生孩子，只能分開睡。女人多數都能接受，畢竟帶孩子就是一件非常勞累的事情了，但男人——
愛麗絲是來拜訪安娜表姐的，安娜表姐夏天也去巴斯療養了，離開巴斯後巡視了一番她的田地和房產，10月底才回到牛津郡。
幾年不見，安娜表姐還是一身黑，還是一副對什麼都提不起勁的冷淡。
倒是有些吃驚愛麗絲現在出落成小淑女了，氣度姿態都很好，心裡也是有些高興的，將從倫敦帶回來的時鮮水果要女僕分別洗淨切片，端了上來。
不外乎是蘋果柳丁，溫室草莓，西班牙進口的鳳梨。說有人在西班牙開闢了鳳梨種植園，西班牙王室都從那兒採購這種昂貴水果，有人少許的進口了一些到倫敦，供不應求，很難搶到。
她本來也沒吃過鳳梨，還是之前愛麗絲給她寫信提到鳳梨，這次知道有人賣，趕緊吩咐僕人去搶了幾隻，帶了回來。
安娜這次出門，倒是把奧斯丁家的親戚都見了個遍。說麥克斯韋花園相當不錯，要不是已經被喬治牧師租下，她本來也想租的，後來在麥克斯韋花園附近租了一間小別墅，常過去跟奧斯丁太太和凱茜在一起泡溫泉。奧斯丁太太非常得意的提及亨利在倫敦的生意做得不錯，愛麗絲又在戴爾斯福特學習，將來很有希望找個貴族家的小兒子做丈夫。
愛麗絲聽到媽媽在吹牛就想扶額。
安娜倒覺得奧斯丁太太說的沒錯，英國多得是只有地位沒有金錢的貴族子弟，只有長子才能繼承爵位和絕大部分財產，所以愛麗絲只要有一筆過得去的財產，找一個貴族家的小兒子做丈夫完全沒有問題。要是將來繼承家業的大兒子沒有繼承人，說不定小兒子也有機會繼承爵位和家產呢！那時候愛麗絲就會是「夫人」了。
其實，不管什麼人吧，都對「我祖上闊過」有執念，要是能夠提高社會階層，媽媽肯定願意愛麗絲儘量找個貴族家的小兒子。利家祖上出過伯爵和男爵，媽媽卡珊多拉的娘家雖然是利家早期的一個分支，沒有繼承到爵位，但畢竟跟有爵位的利家血緣很近，要是小女兒能成為爵士的夫人，那可是再好不過了！
安娜還說，布裡吉斯少校也在巴斯逗留了有一個月，期間參加了幾次舞會，每次都邀請凱茜跳舞來著。安娜自己沒有再嫁的心思，但覺得凱茜這麼年輕就決定單身，可能是太過倉促了，就是認識一下有什麼關係的呢？布裡吉斯少校也可以是說是她們的親戚，就當是親戚正常交往好了。
凱茜被迫答應了布裡吉斯少校的邀請，但她心裡到底怎麼想的，可不會告訴媽媽或是安娜表姐，更不會告訴愛麗絲，她肯定只能跟簡說。
愛麗絲倒對布裡吉斯少校有了一點好印象：看起來他是專程去巴斯的，想必對凱茜也是有那麼一點好感的。說起來兩個人都失去過愛人，應該會有共鳴才對。因為失去過，所以才會更慎重的考慮新的感情。
作者有話要說：
*原來勞倫斯福克斯跟馬修古迪是好友啊，他倆一起演過《西班牙戀曲》。福克斯結婚古迪是伴郎，那豈不是四捨五入跟小本老師也是基友了嗎捶地！福克斯前妻是比莉派珀Billie Piper，《神秘博士》裡的Rose，他倆結婚大衛田納特也去了。
第40章 難躲熊孩子
她一直忙於學習, 連倫敦都還沒有去過，更沒時間去巴斯, 跟父母兄姐只能寫信交流。喬治牧師跟兒子們通信, 有一半的篇幅都在說宗教內容，跟小女兒通信，就完全講的是生活瑣事了, 比如巴斯的風景和街市啦，有很多達官貴人到巴斯來療養，社交生活非常豐富；
媽媽則是在說，巴斯什麼都要花錢買，她十分想念斯蒂文頓的菜園, 還提到幾年前愛麗絲從戴爾斯福特帶回去的那幾株迷你番茄，經過幾年的栽種, 迷你番茄種了一大片, 不僅愛麗絲愛吃，凱茜、簡都愛吃，詹姆斯家的小安娜也很喜歡吃，孩子們基本就拿小番茄當水果來吃的, 這可是別人家絕對沒有的稀罕東西；
凱茜也說到巴斯的社交活動很多，媽媽幾乎每天都想讓她出去參加舞會；布裡吉斯少校差不多每天都送花過來，即使人沒有過來拜訪；巴斯什麼人都有，伯爵家的小姐、男爵家的夫人, 不過感覺都挺俗氣的，沒人像簡這麼有趣, 小淑女們也沒有誰像愛麗絲這麼可愛的。
愛麗絲樂滋滋的笑納了大姐的讚美。
至於簡，婚後生活看來還不錯，沒說過湯姆有什麼不好的地方，在操勞家務的同時，主要精力放在修訂她的小說上，並且又開始寫新的小說了，已經開了個頭，自我感覺挺不錯的。沒提到是否懷孕。不過簡今年年底才年滿25歲，完全不用著急。
這個時代醫學水準還非常落後，醫生還在用放血療法和草藥，比中世紀並沒有進步在哪裡；根本沒有產科醫生，就算是肯辛頓宮的王室成員，也只有助產士幫忙生孩子，所以產婦在產程中以及生產過後的產褥期的死亡率很高，像奧斯丁太太這樣生了9個孩子還沒有死在產床上的，絕對算得上身體非常好了。
愛麗絲得知這個事實的時候簡直嚇壞了：怎麼居然連產科醫生都沒有！所以凱茜不願意再考慮結婚的事情，大概也有相當一部分原因是不想死在產床上，畢竟這種事情只要發生一次，對產婦來說就完了。
那麼簡呢？愛麗絲一想到簡有可能因為生孩子而過早死去，就更害怕了。
想想她們的第一個大嫂，就是因為難產去世的。
愛麗絲終於想起來，得知大嫂是因為生孩子死去的時候，媽媽和兩個姐姐都很難過。
唉！所以女人真是很可憐，女人需要承擔種族延續的重任，但居然生育科學一直沒發展起來，這是多麼奇怪的一件事情啊！
愛麗絲在戴爾斯福特翻遍了所有醫學方面的書，但可惜，因為黑斯汀斯先生並不是醫生，有關醫學方面的書很少，約等於沒有，只有一些藥草的書，裡面的內容主要也都是在說藥草的功效，但沒有講述如何使用這些藥草。
她琢磨著，這可能真的需要去醫學院學習。但她是女孩子，醫學院跟大學一樣，也不收女學生。
她為此十分憂心，為了簡，也為了自己可能的將來。
*
從牛津郡返回戴爾斯福特之後，附近來度假的一位男爵派人送信過來，問黑斯汀斯先生願不願意賞光參加他們的狩獵周。
黑斯汀斯回信，說他年紀大了，騎馬不穩了，還是不要成為拖累的好。問男爵能不能帶上愛麗絲，愛麗絲還沒有見識過狩獵。
男爵很快回信，說只要奧斯丁小姐能騎馬跟上他們，他可以帶上她。
*
愛麗絲第一次參加狩獵，不知道應該做些什麼準備。
男管家惠特克先生說：「如果您要參加狩獵，得準備至少兩支來福槍，雖然Sir說您不會真正參加狩獵，但我還是會為您準備來福槍。另外，您得準備至少4套騎裝，梅麗——」他看著她的貼身女僕。
梅麗忙回答：「小姐有兩套女式騎裝，4套男式騎裝。」
惠特克先生點頭，「都帶上。然後最好還能有一支左輪，帶至少兩名男僕，我會讓雅各和科特、傑克跟您過去，梅麗當然也要跟去。其他的吩咐牛頓莊園的僕人就行了。」
「還有呢？」愛麗絲問。
「您可以讓梅麗告訴廚娘您愛吃什麼、不愛吃什麼。」女管家布魯姆太太說：「帶上一些保暖的衣服，下了馬就要雅各給你披上羊毛圍巾，出了汗一定要趕緊換上幹的內衣。」
惠特克先生說：「不用跟著那些先生們跑的太快，總會有人落在後面，您跟著那些落後的先生們就好了。科特和傑克都非常熟悉附近可以狩獵的森林，不會讓您迷路的。另外，一定要小心，先生們開始開槍之後，您要離遠一點。」
「為什麼要離遠？」
惠特克先生頗有些詭異的一笑，「那是因為，總有人槍法不好，每年可都有人誤傷在別人槍下。」
愛麗絲疑心男管家在嚇唬她。這些貴族們應該都是從小就學習騎馬、射擊的，學了這麼多年，不至於會誤傷他人吧？
布魯姆太太居然也點頭，「離他們遠一點。邦德菲爾德男爵邀請了查伯頓先生嗎？邀請了？天哪！」又對愛麗絲說：「離這位查伯頓先生遠一點，他的槍法非常糟糕，你會發現，只要他端起槍，所有的人都只想待在他身後。」
*
一位淑女到鄰居家暫住幾天，得帶一大堆東西，衣服鞋帽之類的就裝了兩口大箱子，因為年齡還小，用不著那種較大的正式的女帽，帶了幾頂軟帽，分為室內帽室外帽；鞋子也帶了好幾雙，有騎馬穿的小牛皮靴子，有室內穿的軟底鞋，還有室外散步穿的小羊皮皮鞋；
兩支來福槍裝在專門的箱子裡，還帶了十盒子彈；左輪手槍也是兩柄，裝在小木盒裡，同樣帶了幾盒子彈。
準備工作都是僕人做的，愛麗絲只負責指揮他們做事，一天也就準備好了。下午男管家派人給牛頓莊園送信，說明天奧斯丁小姐一早就會過去，會在牛頓莊園吃早餐。
晚上吃正餐的時候，黑斯汀斯先生看著興致高昂的愛麗絲，笑著說：「這麼高興？」
愛麗絲點點頭，「我對我沒有見識過的事物都很感興趣。Sir，我覺得女人也應該像男人一樣，有機會去見識更多的事物，去更多的城市，去旅遊，去增廣見識。」
「你說的沒錯，不過，你得知道，很多地方對女人來說，太危險了。你想多一些閱歷，那很好，但首先，得保證自己的安全，沒有安全，也就沒有其他。」
黑斯汀斯的意思其實跟查理斯哥哥的意思差不多，都是以安全為前提，確實，沒有安全，也就不談其他了。
「但那些冒險家呢？即使現在，英國也還有很多探險家在為了拓展地圖而用生命冒險，去往前人未知的地帶，很多人就死在途中，連屍骨都沒法回到祖國。」
「那些人，有些人是為了名聲，有些人是為了利益，有些人則是因為骨子裡的冒險精神，而你不是，我親愛的小愛麗絲。」
愛麗絲想了想，出名的冒險家、探險家幾乎全是男人，這當然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這個時代的女性沒有幾個能夠先鋒到想要成為冒險家，她們更傾向於穩定、不那麼危險的活動；而且更客觀的，是因為如果需要在野外跋涉幾個月，男性的生理特點可比女性的生理特點優越多了。
她其實也不是想成為開拓新世界的探險家，這是一種微妙的談判技巧，你先提出一個別人無論如何都不能答應的要求，不出意外的被否決了，接著你再提出一個不那麼尖銳的要求，這樣對方會答應的概率就會提高，因為他總不能一直拒絕你。
愛麗絲這次沒有直接提出以後要去歐洲和新大陸遊歷的要求，是因為她還太小，再等幾年也不遲。其實再過幾年，她用不著黑斯汀斯先生的贊助也能有錢自己外出遊歷，但問題在於，黑斯汀斯先生可能會答應她的要求，爸爸和媽媽卻很難答應，尤其是媽媽，她會嚇壞的。
她需要一個強有力的外援來說服父母。
*
11月初的一天，清晨，天剛亮，梅麗就來叫醒了愛麗絲。
愛麗絲閉著眼睛坐起來，任由梅麗給她脫了睡裙，換上內衣，扶她下床，穿上襯裙，穿好裙子，再扶她坐到梳粧檯前面，給她梳好頭髮，編了髮辮。
愛麗絲這才清醒了，睜開眼，打了個呵欠，「幾點了？」
「6點1刻。」
她嘟囔：「用得著這麼早起來嗎？到牛頓莊園能有多遠？」
「走的快的話，要1個小時。」
「到那邊也就才不到8點，還不到吃早餐的時候呢。」
「差不多了，到了那邊，還得放行李，換衣服。」
淑女就是麻煩，早上起床出去散步換一套衣服，散步回來吃早餐還要換一套衣服；午睡起來又要換一套衣服，吃正餐還得換衣服，一天最少換3、4套衣服。所以除了騎裝之外，梅麗還給她帶了10套家居裙子，這樣才不至於很快就得重複穿裙子了。
去盥洗室洗了臉，擦了羊毛脂為主原料的護膚霜，梅麗又給她擦了胭脂和口脂，打扮好了，這才下樓。
黑斯汀斯先生也剛下樓，拿了拐杖準備出去散步，見愛麗絲裝扮的漂亮可愛，點點頭表示贊許。
愛麗絲向他行了一個屈膝禮，「這幾天我就不能陪您啦，等我回來，我還陪您散步。」
黑斯汀斯先生送她到門外上了馬車。
梅麗跟她一起乘坐馬車，雅各也上了車，坐在她倆對面的座位上。
科特和傑克在廂式馬車的後面，低聲抱怨天太冷了。
車夫很快趕著馬車，駛向牛頓莊園。
*
牛頓莊園比戴爾斯福特之屋還要大一點，四四方方的一棟宅子，上下三層，規規整整，主屋的一邊是僕人住宅，另一邊是馬廄等工具性房間。
馬車停在主屋大門前，男管家領著幾個僕人等在臺階上，一個男僕很快走下臺階，打開車門，拉下折疊小梯子。
梅麗先下了車，然後轉身扶下愛麗絲。
「您好，奧斯丁小姐。」男管家迎上來，「歡迎您來到牛頓莊園。男爵大人出去散步了，請您先進去。葛瑞斯會帶您到您的房間，早餐將在8點半到9點之間進行，葛瑞斯會帶您去餐廳。」
愛麗絲點點頭。
女僕葛瑞斯帶她上了二樓。
邦德菲爾德男爵的妻子病故了，現在牛頓莊園沒有正式的女主人，男爵的一個表親暫住在這兒，負擔起了女主人的責任，這位福爾摩斯太太跟貝克爾夫人類似，也是常年跟丈夫分居。葛瑞斯一筆帶過福爾摩斯太太的情況，主要說了兩個人，一個是男爵的長子，奧利弗少爺，一個是福爾摩斯太太的小兒子，埃文少爺。奧利弗16歲零2個月，埃文差2個月滿15歲。
狩獵季節，牛頓莊園幾乎住滿了客人，男爵呼朋喚友的，十分瀟灑。當然這也意味著要花費很多錢。
一些客人跟主人出去散步了，一些客人還沒起床，一些客人正下樓準備吃早餐。
女眷也有一些，夫人太太小姐，有些是Miss，有些是Lady。
愛麗絲只是Miss Austen，但她的言談舉止一看就是受到過良好的教育，那些太太小姐們倒也沒怎麼瞧不起她。
女僕將她的行李箱拿進房間。牛頓莊園的客房也跟戴爾斯福特差不多，都是一間臥室帶一間起居室。梅麗忙著拿早餐服給她換上，然後留在客房裡收拾行李，葛瑞斯陪她下去吃早餐。
餐廳裡人很多，英格蘭有錢人家的早餐都是自助式的，備了一大堆食物以供客人自選，只是牛頓莊園不在早餐吃蔬菜沙拉。
葛瑞斯帶她進了餐廳後，就退到牆邊站著。愛麗絲拿了餐盤，挑了煎培根、胡椒煎平菇、烤麵包片、牛奶炒蛋、水煮蛋，端到餐桌邊，隨便找了個座椅坐下來。
立即有一個年輕的太太跟她攀談起來，問她是哪家的孩子，父親是誰。愛麗絲便回答她是自己來的，作為鄰居黑斯汀斯先生的代表。年輕太太倒也沒有奇怪，鄰居來小住幾天也是社交活動的一種，慷慨的主人有時候能招待客人住上好幾個月，親戚住的就更久了，住個幾年也不奇怪。
愛麗絲吃的很快，不到一刻鐘就吃完了早餐。
主人還沒有回來，問了男管家，說是吃過早餐，要休息1小時，到10點或是11點開始狩獵。
「都有什麼獵物呢？」
「那得看情況，兔子、狐狸、野豬、鹿，都是有的。」一位紳士回答。
「狩獵好玩嗎？」
「那要看你的目標是什麼，總得來說，是挺好玩的。」
愛麗絲點點頭，「謝謝您，先生。您也要參加狩獵嗎？」
「是的。你呢，年輕的小姐？」
「我也要參加狩獵，不過我年齡太小了，我不能開槍。」
紳士驚訝的挑眉，「你會騎馬嗎？」
「會的，我還騎的很好呢。」
「好的，今天我們會跑的遠一點，你要小心跟上。」
「我會的，先生。」
「弗格森。你是？」
「奧斯丁。」
「你好，奧斯丁小姐。」
「弗格森先生。」愛麗絲行了一個屈膝禮，表示告辭離開了。
葛瑞斯仍然跟著她，「您可以在房間裡先休息一下，換衣服。等您離開了，我會帶梅麗熟悉一下牛頓莊園。您的男僕會在馬廄那兒等著您。」
愛麗絲剛回答：「知道了。」緊接著就有什麼東西忽然從她臉前掠過。她冷不防的嚇了一跳，趕緊停下來。
葛瑞斯仰頭看著樓梯上面，不滿的說：「埃文少爺！您可不是個小男孩了，奧斯丁小姐是男爵的客人，您可別砸傷了她。」
愛麗絲氣惱的看著樓梯上的半隻橘子——這要是結結實實的砸在她腦袋上，一定會很疼！還會弄得汁水四濺，弄髒裙子，那就不美了。
即使掉在樓梯上，也已經弄得汁水四濺，橘子汁沾到了她的室內軟緞鞋上。
葛瑞斯也看到她的鞋子弄髒了，忙說：「等下換下來，拿給女僕為您清洗乾淨。」又抬頭沖著埃文喊：「等下我可要去告訴福爾摩斯太太！」
埃文做了個鬼臉，「你去告訴她好了！她才不會說我什麼！」
這特麼就是一個被寵壞的熊孩子！
愛麗絲並不太想跟一個小腦沒發育完全的熊孩子計較，但要是再有下一次，她也不會繼續忍氣吞聲的。她在奧斯丁家是最小的孩子，從小到大沒人給她受過氣，就是媽媽有時候會吼她幾下；長大一點，在格萊謝姆莊園、安娜表姐家、戴爾斯福特之屋也都是被捧著的，得到主人的歡心，僕人都很恭敬，沒有為這種事情鬧心過。
回了客房，葛瑞斯跟梅麗提到了剛才埃文少爺做的事情，說埃文是一個過分調皮的男孩，要她們小心一點，他要對愛麗絲有什麼不禮貌的行為，就去跟男管家或是女管家說，福爾摩斯太太會懲罰他的，不過埃文也不會做的太過分，就是年紀小，比較任性而已。
葛瑞斯走後，梅麗給愛麗絲換上男式騎裝：長褲、襯衣、外套、長靴。
穿好衣服，又把她的頭髮重新紮了一個馬尾辮，然後編成髮辮，盤起來，用緞帶緊緊的束起來。這是愛麗絲自己指定的髮型，為了將頭髮束緊，不至於在騎馬的時候被顛散了，那樣披頭散髮的很不好看。太太們也有騎馬的時候，但通常不會跑的太快，還會戴上帽子壓住頭髮，這樣就避免了髮型被風吹亂。所謂「頭可斷血可流髮型不能亂」，女人時刻都要保持美貌，怪累的。
愛麗絲倒沒想到保持美貌或是淑女風度之類，只是馬兒疾跑起來，頭髮亂飛，是會阻擋視線的，所以一定要紮緊頭髮。
梅麗剛給她梳好頭髮，就聽外面有人敲門，「奧斯丁小姐。」
是一個陌生的年輕男子的聲音。
梅麗一臉驚疑，「會是誰？」
「去開門，問是誰。」
梅麗過去開門，很快回來稟告，「是奧利弗少爺和埃文少爺。」
*
愛麗絲剛才並沒有看清埃文·福爾摩斯長什麼樣，面對兩個身高差不多的少年，也沒看出來到底誰大誰小。
兩個男孩都可以說是長得很漂亮了，其中一個男孩是圓臉，有一雙明亮的灰藍色的大眼，圓圓的，似鹿睛，很有神采，神情也充滿自信，一看就是出身很好的孩子；另一個長臉，眼縫細長，相貌十分清秀，就是嘴角勾著一個有點邪氣的笑容，破壞了他的容貌。
「埃文，向奧斯丁小姐道歉。」圓臉男孩催促道。
埃文倒挺乖的，「對不起，奧斯丁小姐，剛才是我魯莽了，希望我沒有嚇到你。」
「你是——」愛麗絲冷冷的看著他。
「抱歉，我應該先自我介紹的。我是埃文·福爾摩斯。」
「我是奧利弗·邦德菲爾德，邦德菲爾德男爵之子。很抱歉讓你受到了驚嚇，埃文總是很調皮。」
「愛麗絲·奧斯丁。你能讓他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嗎？我不想看到他。」
奧利弗大概沒想到她會這麼說，居然愣了一下。隨即很有風度的說：「好的，我會命令他不得出現在你面前。」
埃文則是沖她做個了鬼臉。
要不是因為這是在室內，愛麗絲真的好想掏出她的左輪，開一槍，嚇唬嚇唬這個熊孩子。
兩個男孩行了禮，告辭出去了。
*
等到了馬廄裡，愛麗絲懊惱的發現，奧利弗和埃文也在那兒。
兩個人的男僕都在為他們最後檢查馬鞍的系帶，埃文大概是有小兒好動症，一直不肯老老實實的站著，總是扭來扭去。他看到愛麗絲走進馬廄，就對她擠眉弄眼的笑，「你也要騎馬嗎？」
愛麗絲決心不理他。吩咐雅各，「今天不帶來福槍，傑克跟著我，你自己熟悉一下這邊的環境。」他們帶了自己的馬來，是愛麗絲平時騎的馬，已經摸准了馬性。
第41章 獵鹿記
雅各答應了一聲, 專心為她檢查馬鞍系帶。
「你會騎馬嗎？你可不要摔下來啊。要知道從馬上摔下來，可是會摔死的。」埃文討人厭的說著不吉利的話。
愛麗絲看都沒看他。
梅麗再次打量了她一番, 為她戴上一條鑲有兔毛的夾棉發帶。發帶上繡著花卉, 灰色的兔毛襯的她的圓圓小臉越發白淨可愛。
奧利弗走了過來，看了看她的裝扮，沒說什麼, 只是指著發帶對她說：「發帶還不夠保暖，吹一會兒風你就會頭疼。」他取下自己戴著的深灰色毛呢鴨舌帽給她戴上，發現太大了，便對梅麗吩咐，「去告訴女管家, 讓我的女僕把我9歲時候的帽子拿來。」
「會很冷嗎？」愛麗絲皺著眉問。入了秋她就只在天氣晴朗的時候出去騎馬了，又出門一周, 還沒有體驗過在英格蘭的冬天騎馬外出。今天的氣溫不高, 太陽清冷冷的掛在天空，幸好沒有風，不至於冷得出不了門。
「會很冷的。」奧利弗重新戴上鴨舌帽。「你會開槍嗎？」
「會的，但不太常打活靶。」
「活靶要多練習。戴爾斯福特之屋沒有鴿子讓你練習射擊嗎？」奧利弗微笑。
「打鴿子？一下子打死太多鴿子, 我們可吃不完。」
奧利弗頓時笑的很開心，「你真奇怪，居然會擔心這個。」
埃文在一旁不屑的說：「窮鬼！」
愛麗絲還是假裝聽不見，「浪費可恥。我和黑斯汀斯先生一天吃不了多少食物的, 就是加上僕人也吃不了太多。」
「戴爾斯福特之屋好像僕人不太多。」
「是不多，沒有你家的僕人多。」
「你是黑斯汀斯先生的教女嗎？」
「不是, 我是他的學生。」
「學生？」奧利弗驚異，「他都教你什麼？」
「很多，除了做女工和跳舞之外，他會什麼，就教我什麼。」
「天哪！」奧利弗表示驚歎：「那你可真是幸運！」
黑斯汀斯不差錢，所以肯定不是為了學費才收學生的，更別說還是女孩子。
「我聽說，一直有人想請黑斯汀斯先生回到倫敦，進入下議院，但他推辭了好幾次。」
「你是想問我的意見嗎？」
「算是吧。」
「我沒什麼意見，他應該好好享受輕鬆愜意的鄉村生活，政治，太討厭了。」
奧利弗笑了笑，不再說這個話題。「你在戴爾斯福特之屋住了多久？」
「快半年。」
「會一直住在那兒嗎？」
「暫時先住個幾年吧。」
「父親上個月才過來，我們每年冬天都會來狩獵，有時候夏天也會過來住一兩個月。」
「你們之前住在哪裡？」
「有時候住在德文郡，有時候在維特島。」
「不去倫敦嗎？」
「偶爾去。」
梅麗和一個女僕過來了，女僕捧了一個紙盒，說不知道到底哪一頂合適，於是拿了好幾頂帽子來，也不都是鴨舌帽，還有別的帽子，都幾乎是全新的，保存的很好。梅麗試著給愛麗絲戴了幾頂帽子，最後還是一頂淺灰色的羊毛呢鴨舌帽大小正合適。
她戴好帽子，奧利弗過來看了一眼，「很好，你就戴著吧，不用還我了。」
馬廄很大，前後門都開著，參加狩獵的客人們都陸續牽出了自己的馬，檢查了馬鞍和來福槍後，紛紛上馬。
大概是因為奧利弗一直在跟她說話的緣故，埃文也沒有總是湊過來討人厭，他已經上了馬，催促表哥，「快一點，不要總是不緊不慢的。」
奧利弗對愛麗絲溫柔的一笑，「一會兒你跟著我就好了，我會看著你。你的僕人呢？叫他扶你上馬。」他沒有著急自己上馬，而是看著傑克過來，在馬的左側屈膝跪下來，愛麗絲右腳踩在傑克的腿上，左腳蹬進馬鐙裡，手握韁繩，右腿跨上馬。
姿勢很好看，矯健輕靈。
這匹馬不算高大，可以算得上是少年馬，黑斯汀斯先生特地為她買的。愛麗絲也練習了幾百次如何優雅的上馬。
之所以會有女式側坐馬鞍，也是因為男人們覺得女人跨騎很不雅觀，但側坐馬鞍無疑是極為危險的，就算是跨騎的男人從馬上摔下來也是常事，更別說側坐了。愛麗絲不在乎別人會不會認為她跨騎不雅，但為了姿勢好看，還是狠下了一番功夫練習。她動作快，腿長，還穿著男裝，戴著男式帽子，於是就被人當成是男孩子了。
女人穿男人服裝會被認為是極為叛逆的行為，有著好教養的淑女是不該穿男裝的，也就是因為她年紀小，所以倒一直沒人說她什麼，牛頓莊園的客人們覺得她穿男裝不太規矩，但還是個孩子，沒什麼好指責的。
就連埃文都沒有諷刺她不該穿男裝。
這天的狩獵活動，愛麗絲就是個圍觀群眾。
策馬奔騰起來，風就很大了，戴著帽子確實能保護腦袋不被冷風吹得發疼。奧利弗和埃文的馬鞍旁邊都帶了來福槍，跑著跑著幾個孩子就跟大部隊分開了。奧利弗的僕人帶他們去了一處小樹林，表兄弟倆打到了幾隻兔子，都很高興。
這個時代的來福槍還是前裝彈，子彈發射出去就需要再次填充，很是麻煩，所以需要帶個男僕裝子彈，通常都會帶兩支來福槍，輪番裝彈。
兩個男孩提到查伯頓先生，埃文嘲笑查伯頓槍法十年如一日的爛，他怎麼到現在還沒有把自己打死。奧利弗就笑著說，查伯頓才不是不會開槍，他是故意的。
「他是故意不好好學開槍，還是故意裝出不會開槍的可笑樣子？」埃文問。
「這我可不知道，但他不是笨蛋。」
那就是偽裝的了。愛麗絲尋思，這位查伯頓先生大概就是醜化自己成為小丑一樣的人物，以留在邦德菲爾德男爵的身邊？確實，一個以玩為主的小團體裡總會有一個丑角似的人物，插科打諢，逗人發笑。放棄自己的自尊，想必得到的報酬也很高。奧利弗是長子，是必然的繼承人，他接受的教育理論上應該是男爵的財力所能做到的最好的，只要不是太笨，就能看出來查伯頓的真面目。男爵肯定也知道這人的真面目，但，誰不喜歡一個會拍馬屁又能自嘲還能做小伏低的小丑呢？所以他有存在的必要，男爵只要不是性情大變生活方式大變，也會繼續留下他。
埃文似乎比較天真，或者說，單蠢。跟大部分14歲的少年沒什麼分別，一樣的討厭，一樣的自大。
*
跑了幾個小時，下午4點回了牛頓莊園。
愛麗絲騎了幾個小時的馬，也很是累了，上樓叫梅麗準備熱水，洗了澡，換了乾淨裙子，下樓吃正餐。
吃正餐的時候，奧利弗將她介紹給邦德菲爾德男爵。
男爵長得很英俊，40歲左右，上唇蓄了一撇小鬍子，看上去十分的倜儻。個子很高，大概跟衛斯理差不多高，看樣子將來奧利弗也會長得很高。
男爵很愛笑，對愛麗絲說話一直都在笑，問她今天玩的高興嗎，奧利弗有沒有盡到主人的責任，不用客氣，就當牛頓莊園是戴爾斯福特之屋一樣好了，有什麼就吩咐僕人去做，想吃什麼就跟廚娘說。一副和藹父親的口吻，倒有點出乎愛麗絲的預料。
男爵是她見過的地位最高的人，公侯伯子男，男爵是貴族等級中最低的一級，後來又有更低的從男爵，貴族的頭銜可以繼承。封爵的人數很有限，王室一直控制著爵位的封賞，得保證貴族不會滿大街都是；貴族的沒有爵位的兒子可以被稱為「Lord」，比如管家和僕人會稱奧利弗是「Lord Oliver」或是「master Oliver」，但埃文就不能是「Lord Evan」，頂多只是「master Evan」。
吃過正餐後，男士們轉移到吸煙室高談闊論，福爾摩斯太太和女賓們移步遊戲室。
愛麗絲先是跟女賓們到了遊戲室，安安靜靜的待在角落裡跟梅麗玩牌。太太夫人們分成幾小撮，說著不同的話題，愛麗絲由於年齡太小了，除了偶爾有人跟她說幾句話之外，插不進去已婚女性的話題。
已婚太太們的話題無非就是那些，東家長西家短，說著說著就說到了威爾士親王的「妻子」和情婦們。愛麗絲對那些女性的名字並不熟悉，梅麗聽了一會兒，發現說的是倫敦的那些著名交際花，就把她帶出遊戲室了。
出了遊戲室，愛麗絲才問：「她們是不是在說什麼名聲不太好的女人？」
「是的，您不需要知道那些。」
愛麗絲點點頭。她沒有那麼八卦，對什麼人的情婦之類的不感興趣。
「要不，您上樓休息一會兒吧。今天是不是很累了？您平時沒有騎過這麼長時間的馬。」
愛麗絲也覺著很累，想著要早一點睡覺。鄉村沒什麼夜生活，最大的消遣娛樂就是開舞會，牛頓莊園看起來今晚不可能開舞會，男人們吹牛2、3個小時，再喝個茶，也該洗洗睡了。
梅麗帶著她順著走廊，準備走到樓梯處上樓。
奧利弗從一扇門裡推門出來，見她走過來，便問：「要上樓嗎？」
「我想早一點睡覺，早上起得太早了，中午沒有午睡。」說著打了一個呵欠。
「是該早一點休息，今天你可跟著我們跑的挺遠的。明天早上要吃烤兔肉嗎？」
「烤的嫩一點，別烤的太幹了，然後切的薄薄的，可以夾在麵包片裡吃。最好再準備一盤生菜，只要嫩葉。」
「好，我會吩咐廚娘。」奧利弗領先兩步上樓，一邊回頭看她，「明天他們要一大早就去圍獵，早餐會提前1小時。你要去看看嗎？父親叫人趕了很多鹿過來，那個場面你肯定沒見過。」
「我也能去嗎？」
「你跟著我就好了。」
奧利弗送她到客房門口，這才行禮告辭。
*
進了房間，愛麗絲也沒有立即就上床睡覺。
她把打字機也帶來了，放在起居室的書桌上。打字機旁邊擺放著兩疊紙，一種是普通厚度的紙，一種是較厚的信紙。
先抽了一張信紙捲進打字機滾筒，給黑斯汀斯先生寫信。
「親愛的黑斯汀斯先生：我在牛頓莊園玩的很高興，今天騎了幾個小時的馬，雖然天冷，但騎馬跑起來也不是很冷了。男爵的兒子奧利弗是個挺不錯的男孩，男爵也很親切，就是福爾摩斯太太似乎很忙，都沒跟我說過話。太太們有的很無聊，有的愛說人是非，不過統一的就是都穿的很漂亮。最不好的一點就是這兒沒有跟我差不多大的女孩，所以太太們也不怎麼跟我說話。你的，愛麗絲。」
寫完後從滾筒上取下來，折疊好，澆上火漆，蓋上「A·A」的印戳，放在一邊，準備明天叫雅各送回戴爾斯福特。
又抽了一張普通紙，捲進打字機滾筒，開始寫今天的見聞。她打字很快，半小時後就打完一頁紙，抽出來看了一遍，很好，沒有拼錯的單詞，遣句措辭稍顯堆砌辭藻，有點浮誇，於是拿了蘸水筆出來勾勾畫畫，改完了，放在一邊，用一塊紫水晶鎮紙壓住，這才起身進了臥室，上床睡覺。
*
第二天一早，匆匆吃了早餐，就跟著奧利弗出去看他們圍獵。
要說圍獵，愛麗絲還真沒有見過——事先派遣了一大堆僕人和領地上的農夫之類，遠遠的從別的地方將鹿群趕了過來，也不知道趕了幾天，或者是先抓起來，到了這邊再放開也未可知。總之是有2、30只大鹿，沒有幼鹿，一路狂奔著，男爵帶著獵手們也是一路疾追。
奧利弗和埃文都跟得很緊，雖然是在佇列的最後面，但總也算是追上了，愛麗絲也緊緊跟在奧利弗的馬後面。兩個大男孩都顧不上說話，只是催著馬跑。
陸續就聽見連綿的槍聲，因為需要重新裝彈的緣故，槍聲不算密集。
愛麗絲尋思著鹿好像也不是什麼有耐力的長跑健將，槍一響，沒被打到的鹿就會奮力狂奔一陣，這是動物本能；但這麼一陣一陣的多跑幾陣，用不了兩個小時，也該慢下來了，到時候獵手們就該開始大肆獵殺。
果然，兩三個小時之後，鹿群奔跑的速度降低了，槍聲開始變多了，就連埃文也打到了一隻落單的鹿。埃文放下來福槍，就沖著奧利弗大呼小叫：「瞧！是我打到的！」
奧利弗也開了幾槍，只是沒打中，畢竟奔跑中的鹿很難打中，埃文也是趁那頭鹿停下來休息的短暫時間開槍打中的。
幾個男僕也都跟上了，埃文叫他們去把受傷的鹿捆好，抬過來。
奧利弗下了馬，示意愛麗絲也下馬。
「你還沒見過被打傷的鹿吧？」
愛麗絲踩著科特的肩頭下了馬，「沒看過。」
「你怕見到血嗎？」
她搖搖頭。
奧利弗便帶她到受傷的鹿身邊。
鹿很大只，鹿角很美，胸膛上一大片血污，汩汩的仍然流著血，即便是冬天，也散發出一股濃烈的血腥味道。
埃文也下了馬過來，瞥了她一眼，「待會兒你可別暈倒了，我可沒有帶嗅鹽，你要是暈倒了，我就把你扔在這兒，不帶你回去。」
愛麗絲連白眼都不想翻：小破孩！
僕人帶了手鋸來，幾個僕人正在商量著是不是該現在就把鹿頭鋸下來，以免運回莊園的途中弄斷了鹿角，那可就不美觀了。
半死的鹿躺在那兒，嘴巴裡呼呼的喘著氣，大眼睛濕漉漉的，看上去美麗又脆弱。
快斷氣了，但還沒有斷氣。
愛麗絲皺了皺眉，從腰上的皮帶上拿下左輪手槍，對準約摸是鹿的心臟的地方，開了一槍。
奧利弗和埃文都沒想到她忽然拿出一把左輪，還開了槍，全都嚇了一大跳，吃驚的看著她。
鹿眼睛緩緩閉上了。
愛麗絲收起左輪，問僕人，「是要砍下鹿頭帶回去做標本嗎？」
一個僕人回答，是的，是埃文少爺打的第一頭鹿，按照規矩，是要帶回去做標本，掛在收藏室的牆壁上。
愛麗絲皺眉，「這麼一個鹿頭，有什麼好看的？」真是弄不懂男人的盲目驕傲。
僕人們又商量了一會兒，覺得還是先去找一輛驢車來，或是叫幾個農夫將鹿扛回牛頓莊園。一個僕人騎馬去了附近的村莊。
埃文上了馬，「走吧，我們可以回去了。」
愛麗絲問：「奧利弗，你今天不用打到鹿也可以嗎？」
奧利弗笑笑，「我又不是第一次出來圍獵。」意思是以前當然打過鹿的，就不在乎今天這一次了。
那就沒什麼問題了，回去吧。
她也跟著跑了2、3個小時了，今天比昨天還要累，因為跑的太快了，以至於她現在就覺得大腿內側似乎可能是磨破了皮，小屁股顛得夠嗆——她現在總算明白了為什麼早上科特告訴她別跑得太快，這個強度就是成年人估計也是要被顛得屁股疼的。
回程果然兩個大男孩都走的很慢，僕人還給他們準備了棉墊子放在馬鞍上。
回了莊園，洗澡的時候，愛麗絲自己一看，大腿內側果然是磨破了皮，匆匆洗了一下就出了浴缸，沒敢多泡。
梅麗已經準備好了藥膏，等她躺到床上，就給她大腿內側和屁股上塗了藥膏。
愛麗絲哼哼唧唧的，說明天要休息一天，不出去了。
梅麗笑著說：「明天男爵也不出門了，說是要請一些客人來參加下午的遊園野餐會，晚上還有舞會。」
愛麗絲咋舌：這就是有錢人的娛樂啊，既然邀請了客人，那麼主人是要負責吃喝玩樂的，每一項都是錢，金幣用的嘩嘩如流水。
男爵和獵手們中午過後陸續回來了，莊園裡變得非常熱鬧忙碌，鍋爐房忙著燒熱水給主人和客人們洗澡，廚房忙著收拾運回來的十幾隻鹿，該鋸的鹿頭鋸下來，然後剝皮剔肉，當晚的正餐就是烤鹿肉，整整烤了3只。男爵吩咐男管家給戴爾斯福特送了兩頭鹿過去，又送給其他鄰居，最後留了10只鹿，吃掉3只，還有7只，廚房忙活到半夜還沒收拾完，好在天冷，放著明天繼續收拾。
鹿肉大部分要醃制起來，一些風乾成鹿肉乾，都要使用大量香料。
愛麗絲中午隨便吃了一點蛋糕和烤香腸，吃過之後睡了兩個多小時。起床後，又給黑斯汀斯先生寫信，正好趕上牛頓莊園往戴爾斯福特送鹿，交給男僕一道送了過去。
寫完信，又抽了一張普通紙捲進滾筒，開始寫今天的見聞。她覺得鹿們很可憐，但又不能說男爵和獵手們不對，狩獵是一項高雅的費錢的運動，也是社交活動的一種，養殖業不發達的年代，野生動物也是動物脂肪的來源之一。
鄉村莊園的狩獵兼有取樂性和實用性，實在不好就此判斷這是一項殘忍的運動。就算後世的正常的動物保護組織，也尋求的是不要虐殺，並不反對正常的養殖宰殺。所以她也只能說，讓那頭鹿死的快一點，不要遭受更多的痛苦，這不妨礙她一會兒下去吃鹿肉。
*
在牛頓莊園過的挺開心的，奧利弗是個很好的小主人，完美的履行了他主人的職責。埃文雖然沒事就說她幾句，但他挺服奧利弗，只要奧利弗不允許他多廢話，他也能乖乖住口，所以愛麗絲一般就忽略了埃文。
他們都還沒有到可以參加舞會的年齡，只能坐在旁邊的休息室裡閒聊，埃文是個坐不住的熊孩子，待了一會兒就催著他們離開。
愛麗絲並不想按照他的意願行動，對奧利弗說：「我們來玩牌吧，你會玩惠斯特牌嗎？」
「會。不過遊戲室現在准被人佔據了，我們——」奧利弗沉吟了一會兒，「去閣樓上玩吧，那兒很少有人上去。」
「閣樓？」
「你跟著我。」奧利弗站起來，從門邊的桌上拿過一支燭臺，點燃，「那應該是上一代男爵搭建的，據說他在閣樓裡養著他的——私生女。」
作者有話要說：
*《名姝Harlots》翻譯的太斯文了，Harlots直譯就是妓女。這劇我沒看，但看簡介就是妓院故事撒。
*比Harlots高檔的是Courtesan，直譯高級妓女，交際花，通常代指專業情婦。情婦通常接受過較好的教育，有些人文化素養甚至超過普通鄉紳階層女性。要對照的話，Courtesan是陳圓圓李師師這個檔次，Harlots頂多就是普通花魁了。
*狩獵什麼的，瞎寫的，勿較真。
第42章 奧斯丁出版社
「上一代男爵？是你的祖父嗎？」
「不是, 是父親的伯父，他沒有孩子, 爵位就傳給了我的父親。」
「其實, 」埃文神神秘秘的說：「我聽說才不是什麼私生女，是他的情婦，他把她關在閣樓上, 後來那個女人瘋了，從窗戶裡跳了出去，摔死了。」
愛麗絲不禁蹙眉：埃文這個熊孩子，怎麼到現在還沒有被人打死？
「別亂說，嚇壞了愛麗絲。」奧利弗警告他。又對愛麗絲說：「別聽他亂說。不過每一座古老的莊園都有人暴斃, 沒有例外。你怕不怕？」
愛麗絲搖頭，「我知道。這沒什麼好害怕的, 世界上並沒有『鬼魂』這種東西。」
*
閣樓裡沒有什麼東西, 只放了一張單人床，一張多鬥櫃，像是很久以前有人住過。
床單很久沒有更換了，從白色變成了黃色, 還有一些可疑的黑色小點，愛麗絲想了一會兒，才明白那應該是老鼠留下的排泄物。舊房子肯定有老鼠的，捕鼠夾不可能抓完所有的老鼠。
男孩子們在地板上鋪上途中從一間客房裡偷出來的小塊壁毯, 然後一邊一個，在壁毯上坐下。奧利弗拍了拍地毯的中間, 示意愛麗絲坐下。
埃文則從外套口袋裡掏出一隻馬口鐵的小罐子，幾張綿紙，分了幾張給奧利弗。
愛麗絲驚詫的看著兩個半大男孩卷起了手捲煙——果然不管什麼年代，男孩子總是想要嘗試大人在做的事兒，吸煙這麼時髦的事情，他們怎麼可能不偷偷嘗試！
卷好了煙捲，便湊在蠟燭上點燃，然後學著大人的樣兒，吞雲吐霧起來。
看那副嫺熟的樣子，肯定不是第一次偷偷抽煙。
「你們知道抽煙會把牙齒熏黃的，是吧？」雖然還沒有人知道尼古丁的危害性，但已經有人知道煙絲的煙霧會損害牙齒。
埃文逗趣的向她展示自己的牙齒，「我的牙很白的，我每天至少刷兩次牙。」
奧利弗忙說：「我的牙也很白。」
嗯，沒錯，兩個男孩的牙齒都不錯，埃文的犬齒有錯位，不太齊整，但牙齒很白。奧利弗的牙齒就很完美了，除了犬齒尖尖的之外，上下牙排列整齊，很白，一看就是從小精心養護的。
牙齒在這個時代是分辨一個人的出身的標準之一，窮人家的孩子沒有條件也沒有那個意識重視牙齒的保護，做粗活的雜工和田地裡的農夫往往有一口發黃和參差不齊的的牙齒；鄉紳階層以上就很重視牙齒了，能有錢購買牙刷牙粉，早晚刷牙，飯前洗手飯後漱口，牙醫已經是賺錢職業，像奧利弗這樣的少爺，牙醫會定時上門看診。
埃文突然湊過來，伸手掰她的嘴，「我看看你的牙齒。」
愛麗絲冷不防被他捏住腮幫子，手指分開她嘴唇。
奧利弗已經在喊了，「埃文！放開她！」
愛麗絲愣了一下後，馬上張嘴咬住他的手指。
埃文疼得大喊，「快放開我！你是小狗嗎？怎麼咬人！」扔了煙捲，另一隻手在她身上捶了幾下。
愛麗絲牙齒用力，狠狠的咬住他手指，直到覺得可能是咬破了他手指，這才放開。
埃文疼哭了，「你是個壞姑娘！壞孩子！」
愛麗絲站起來，一腳踢向他。
奧利弗也趕緊站起來，拉住她，「好了，別打他了。」
「他的教養呢？」愛麗絲沖著他喊。
「這是埃文不對，他不、不應該對你這麼不禮貌。埃文，向奧斯丁小姐道歉。」
埃文跳了起來，嚷嚷著，「她咬破了我的手指！她才應該向我道歉！」
「閉嘴！」奧利弗一拳打在他肚子上，埃文頓時疼得彎了腰。「你不尊重奧斯丁小姐，就是不尊重我這個主人。」他冷冷的說：「你還得給黑斯汀斯先生寫信，向他道歉。」
埃文沒敢反駁表哥，過了一會兒，站直了身體，「對不起，奧斯丁小姐，是我太魯莽了。」
奧利弗哼了一聲，「你就待在這兒，等半小時再下去。」
從燭臺上取下一根蠟燭，在地板上滴了幾滴蠟燭油，將蠟燭立在地板上。然後對愛麗絲說：「我送你回房間吧。」
*
「埃文打了你幾下，疼嗎？」
「你怎麼不不攔住他？」
奧利弗笑了一下，「那不是你隔在中間嗎？抱歉，福爾摩斯太太太寵溺他了，他有點——有點不成熟。」
愛麗絲冷笑一聲，「他才不是不懂事，他就很聽你的話，男爵的話他也不敢不聽。他覺得對我不禮貌是小事，不會受到懲罰，所以才會對我不尊重。」她再次確認埃文就是個熊孩子。
奧利弗想了想，「我會告訴福爾摩斯太太，這幾天讓他禁足，不許他離開自己的房間，這樣可以吧？」
「那是你的事情，你不用問我的意見。我現在可以告訴你，再讓我見到他，我可說不好會怎麼對他。」
「好，我知道了。抱歉發生了不愉快的事情，我會給黑斯汀斯先生寫信說明，並向他道歉。希望你能夠按照原定的計畫留下，不要提前離開。」
愛麗絲哼了一聲，「我才不會為了一個沒有教養的小男孩破壞遊玩的樂趣。我明天也會帶上來福槍，你讓僕人給我們找可以打兔子的地方，戴爾斯福特已經有兩隻鹿了，我想打幾隻兔子帶回去。」
奧利弗溫和的說：「好，我會安排的。」
*
梅麗住在僕人的房間，不在客房裡。大部分僕人要不是在跳舞廳伺候，就是自己玩去了。奧利弗站在客房門外，「我去叫僕人把你的女僕找來，你早點休息。」向她行禮告辭。
愛麗絲關上房門。
奧利弗還真是個幾乎完美的男孩，禮節、教養、外表，全都無懈可擊，但這可能意味著，他是一個追求完美的人，或者有一個非常嚴格的父親。邦德菲爾德男爵算是比較特別的男人了，奧利弗的母親大概10年前生育第三個孩子的時候難產而死，他就一直沒有再娶。那個孩子倒是活下來了，只是似乎有什麼肢體殘缺，沒人見過那個男孩。奧利弗是長子，是必定的繼承人，5歲就失去了母親的照顧，一定會比較早熟，自律，但就不會像埃文這樣，莽撞冒失。
埃文則一定是被母親寵愛著長大的孩子，恃寵生嬌，又會看人下菜碟，簡直太討厭了！遇到這種人，只能揍他，狠狠揍他！
愛麗絲氣憤的想著，剛才沒咬斷他手指就算是她心地善良了！可惡！他捶她手臂那幾下還挺疼的，脫了裙子一看，已經青紫了。
等過了20分鐘，梅麗才上樓，愛麗絲叫她找出上次的外傷藥膏。梅麗看到她手臂上的青紫，還在奇怪是不是昨天弄傷了，但昨天沒有發現。愛麗絲不想告訴她埃文的事兒，含糊過去了。
*
接下來的幾天，埃文果然沒有再出現在她面前，奧利弗盡職盡責的帶她出去打兔子，還真打了不少兔子。有一天兩個人蹲點守了幾個小時，讓僕人點燃乾草，塞到兔子洞的洞口，把成窩的兔子都熏了出來，然後挨個打死，足足打了十幾隻兔子。最後，僕人還抓到幾隻小兔子，做了個籠子，帶回了牛頓莊園。
能有個年齡差不太多的男孩專程陪著玩是挺不錯的，奧利弗心思細膩，把她照顧的很好，反正大部分事情都是吩咐僕人去做。怕她玩到半路肚子餓了，專門有一個僕人帶上一籃子麵包和幾瓶水，供她中間休息的時候吃喝。水有好幾種，玫瑰水橘子水蜂蜜水，還特地從遠處的某座山上運來純天然無污染山泉水。
怕她冷，帶了羊毛斗篷，下了馬就給她披上；還帶了一大塊地毯，要是這一天天氣晴朗，就找個向陽背風的地方坐下來休息。
跟愛麗絲說到他和父親在維特島上的事情，維特島是達官貴人們的度假勝地，王室也在維特島上有別墅，夏季基本上每天下午都有遊園野餐會，男人們騎馬遛彎，太太夫人們在花園裡閒逛閒聊；每天晚上都有舞會，衣香鬢影，珠光寶氣，還有很多羽毛，最近幾年倫敦的流行時尚就是戴羽毛頭飾。
奧利弗不太愛說什麼是非，大概覺得那些太無聊了。但也提到，有些跟他年齡相仿地位相似的女孩總是會來找他說話，他就覺得那些女孩子統統都很無聊，說來說去都語言蒼白。
愛麗絲琢磨了一下，那些女孩子也就是跟露西和露辛達差不多，接受過淑女教育，但眼界和眼光有限，對女人應該嫁一個好丈夫深信不疑，於是幾乎一言一行都是在為這個目標而努力。
其實也不是什麼錯啦。
女孩到了一定的年齡就會期盼愛情，這是少女懷春的必然，男孩子因為發育普遍比女孩遲緩，對這方面的覺悟也來的比較遲一點，他們滿腦子都是「玩樂」，但還沒有體會到男女之樂，就會認為女孩子都是太麻煩的生物。
上次埃文事件之後的第二天，奧利弗命人送了很多禮物來給她，包括巴黎產的香水和香粉，巴黎產的塔夫綢，中國產的真絲，一隻南美洲帶回來的金剛鸚鵡，成卷的各種顏色的緞帶，搞得梅麗不知道到底怎麼回事，疑惑了半天。
沒有熊孩子來煩她，愛麗絲在牛頓莊園過的就挺開心了，於是比預期的計畫多住了兩天，才返回戴爾斯福特。
*
關於埃文事件，黑斯汀斯先生在同一天收到了3封信，分別是愛麗絲、奧利弗、埃文寫來的；這天稍晚時候，又收到了邦德菲爾德男爵、福爾摩斯太太的信。
愛麗絲簡單的說明了事情經過；奧利弗是道歉信，埃文也是道歉信；男爵和福爾摩斯太太也是先道歉，男爵說已經決定將埃文送去哈羅公學上學，他到了該學點規矩的時候；福爾摩斯太太說這幾天埃文已經禁足，不許他去惹奧斯丁小姐。
愛麗絲回來後，黑斯汀斯先生便將男爵和福爾摩斯太太的信拿給她看。
「他做錯了事，卻可以去哈羅公學上學？」愛麗絲氣憤的說：「這哪裡是懲罰？明明是獎勵好嗎？！應該把他送到什麼偏僻小島上的教堂裡，天天敲鐘！」
好氣啊！
男爵還在信上說，明年夏天他們一家會在維特島消暑，邀請黑斯汀斯先生和奧斯丁小姐同去。
「你想去維特島嗎？」黑斯汀斯問她。
「想去，聽說很好玩。」她還沒去過呢。奧利弗提到維特島的時候，可沒說過福爾摩斯太太和埃文會跟他們一起去，所以埃文應該是一直跟著母親住在牛頓莊園的，不會總跟著男爵一家。
要是奧利弗的話，她一點也不討厭，還很高興能跟他在一起玩。
按照男爵家的教育，奧利弗的弟弟應該也是個懂禮貌的孩子，那就更沒什麼顧慮了。
「好，那我就回信告訴男爵，我們會一起去。」偶爾出去走走也是很好的，維特島不僅是度假勝地，也是療養勝地。
*
在戴爾斯福特之屋住了兩周，到了12月初，愛麗絲又收拾行李，先去倫敦，再去巴斯。
亨利和伊麗莎在倫敦租了一棟上下兩層的小樓，使用面積跟勒弗羅伊家差不多，地段好一點，於是租金也要貴一點。
在倫敦肯定是住哥哥家了。
伊麗莎也是用慣僕人的，不過因為城裡房子沒有鄉村別墅房間多，只能讓梅麗和雅各跟其他僕人擠一擠。
小黑斯汀斯見她帶了雅各來，倒也沒說什麼。
客房佈置的很舒適，不太方便的地方就是要跟小黑斯汀斯共用一間盥洗室，別的倒沒什麼。
來倫敦除了看望哥哥姐姐，還有一個重要事項就是跟亨利和湯姆、湯瑪斯表哥開會。
打字機公司全是因為愛麗絲才能開辦起來的，3個男人也就不會認為愛麗絲是個女孩子，沒資格參加公司會議。
湯瑪斯跟表弟一起工作，幹勁十足。公司利潤越高，他的分紅也越多，誰還嫌錢多不成，當然是錢越多越好。他現在也換了房子，住的寬敞了，家裡也雇傭的起更多的僕人了。
愛麗絲先看了公司今年的業務報表，利潤還是挺高的，今年她的分紅已經超過1萬鎊，亨利幫她存在銀行裡了。
接著是討論要推出價格便宜的中等產品，降低成本主要是要更換材料，從合金換成鑄鐵，這樣售價可以打對折；外型上也重新設計了一番，選了一個樸素的外觀，以示跟高端產品的區別；
定下了新產品的品牌，簡單粗暴就叫「奧斯丁」，售價定為169英鎊，對信譽良好的客戶，可以提供銀行低息貸款，分期購買，此舉旨在佔領英國所有年收入在500鎊以上的家庭市場，推廣的概念不再是奢侈品，而是家用必需品，加強宣傳打字機的實用性；洗腦每個大人物都該有一個會使用打字機的秘書的概念。還將在報紙上開展打字速度的比賽，第一名將誠聘到奧斯丁打字機公司工作，週薪若干，並不限男女。
業務員麼，不要擔心，可以多多聘用，薪資待遇不用太高，底薪加提成，多賣多得，保證很有工作積極性。這不是她的發明，工廠裡早就開始使用計件工作制提高產量。
開完會後，湯瑪斯表哥離開了。亨利和湯姆繼續跟愛麗絲開會。
現在說的是另一個公司。
衛斯理和威廉6月份從牛津大學畢業了，畢業之後沒有忙著立即出國，威廉帶著衛斯理到處走親訪友，轉遍了英格蘭中部和南部，親戚們聽說威廉要出國遊歷，或多或少都贊助了一些旅費，居然弄到了5000鎊之多，再加上父親金斯利勳爵給他的8000鎊旅費，威廉手裡有1萬3千鎊。
衛斯理拿到了奧斯丁打字機公司去年給的2萬鎊分紅，今年又收到1萬鎊分紅，以及5000鎊的股份回購款，再加上他這幾年的年金，手裡有4萬鎊，出國旅行個3、4年根本用不完。
他倆從10月份就回到了倫敦，威廉不知道從哪兒找到了一個經營不善快要破產的小出版商，幫亨利做了收購的中間人，亨利出資1萬2千鎊，成了費列羅出版社的合夥人，出版社的名字改為「奧斯丁與費列羅出版社」，奧斯丁占股58%，斯蒂芬·費列羅占股22%，威廉占股10%，衛斯理占股10%。
奧斯丁的股份又分為亨利占股25%，愛麗絲占股18%，簡和湯姆占股10%，凱茜占股5%。凱茜把她一直沒捨得動用的1000鎊拿了出來。
出版社的事情可以說是比較順利，現在已經接了一些活，主要是出版宗教讀物。計畫在明年春天推出簡·奧斯丁的小說，就等簡最後修改完成了。
亨利還計畫開辦一家報紙，也將在明年開始。他在牛津大學上學期間，曾經和大哥詹姆斯出版過一份評論性讀物《The Loiterer》，每週出版一期，發行了一年多，才因為資金的問題停辦了。
愛麗絲也覺得自家既然有了出版社，那麼再辦一份報紙也是沒問題的，自家有一份媒體也很重要，比如你可以刊登一些有利的書評，引導讀者。大家都是這麼幹的，分別只是自家的報紙更方便操作。
這個主意是亨利自己想到的，愛麗絲尋思著，沒准以後奧斯丁出版社做大做強，自家也可以做一個傳媒帝國了。想想並不是不可能啊！至少奮鬥個幾十年，弄出傳媒帝國的雛形不是夢，再傳個幾代，奧斯丁家族就會成為英國傳媒界和文化界的大家族了。
想想就好激動呢！
愛麗絲對於簡的作品將成為傳世巨作一點懷疑都沒有。
這個時代不是沒有女作家，相反，這50年來，英國可是出了不少女作家，出版的小說多達2000多本，但流傳到後世的寥寥無幾。簡·奧斯丁的作品從最初面世開始，就廣受各個階層的讀者歡迎，很快再版，200年間被翻譯成幾十種外國語言，銷售量上億冊，不要說在女作家中罕見，就是男作家，也沒有多少能跟她媲美。
自家做出版社能夠將利益最大化，也能更好推廣簡的作品，簡應該用她的作品賺到足夠讓她生活的很舒適的報酬，一名作家用自己的知識和文化素養為讀者提供美好的閱讀體驗，因此收取報酬，這不是什麼令人羞愧的事情；每一個讀者也應該用金錢來肯定作家的工作，「知識」永遠是最難得到的東西，「創意」更是難得，1000個接受過同樣的教育的人，不一定就會產生一名富有創意的作家；跳舞廳裡有500個人，但只有簡·奧斯丁才會從閒聊和假笑中提取人間百態，這就是作家與普通讀者的最本質的區別。
*
第二項工作討論完畢，休息一下，吃點麵包，喝一杯熱可哥，接著繼續討論下一個議題。
這項工作進行的比較艱難，幾乎毫無頭緒。
蒸汽機已經有了，在一些工業企業已經有了技術比較成熟的蒸汽機動力的機器，比如紡織業和金屬鑄造業，但還沒有用在印刷業上面。相關的技術革新是有人在做，但進展緩慢。
亨利今年下半年的工作就是到處打聽有誰在做蒸汽印刷機的技術革新，但目前還沒有確切消息。
愛麗絲就問，為什麼我們自己不能找工程師來設計製造新型印刷機？
亨利猶豫，說印刷機的產量有限，銷量肯定不會像打字機這樣，適合家庭使用。
「但你不要忘了，英格蘭有多少家印刷廠，一家印刷廠就算它只有5台印刷機好了，印刷機的價格可是至少上千鎊的，蒸汽動力肯定比人工快多了，有了新機器，印刷廠就不需要花很長時間來訓練印刷工人了，印刷工人的薪資將會降低，而印刷機的投入幾乎是一次性的。不用5年時間，所有印刷廠都會換上新印刷機，還能出口到歐洲大陸、美洲大陸。什麼生意都是這樣的，你得儘早進入這個空白市場，儘快賺取最多的利潤，別人只有跟在你的屁股後面撿你不要的骨頭的份。」愛麗絲十分肯定的說。
作者有話要說：
*查了一下，17世紀末英國已經有工廠能夠生產馬口鐵（鍍錫鐵），18世紀早期就有了馬口鐵進出口貿易，19世紀初英國的馬口鐵產品可以大量出口。
*奧利弗長什麼樣子，大概像阿薩吧。
*好的，再次借用一下費列羅巧克力的名字。費列羅是義大利的姓啦，用自己的姓氏作為公司名字很常見。
第43章 年終獎
亨利扶額, 「注意你的語言！」
愛麗絲眨眨眼睛，假裝「剛才那句話不是我說的」。
湯姆說：「找工程師的事情也得等到新年過後再說了, 這應該不算困難。」
這是技術革新密集爆發的年代, 工業革命從1760年開始計算，迄今已經40年，知識和技術積累已經到了一定程度, 愛麗絲雖然不知道到底哪一年才出現的蒸汽動力印刷機，但從知識儲備和技術方面來說，沒有障礙，缺乏的可能就是設計方向和資金了。
於是初步定下來要用多少資金來開發新型印刷機。也不需要一下子就拿出幾萬鎊，分攤到每一年, 就不覺得研發資金很高了；愛麗絲的意思當然是越快越好，搶先佔領市場是很重要的, 定下了五年計劃, 不能再遲了。
亨利吃到了打字機這個空白市場的甜頭，也覺得做一個空白市場很爽，可以儘量賺取利潤。這沒什麼不好意思的，自己付出了不菲的研發資金, 當然想要取得不菲的利潤，那些達官貴人們或許會鄙夷奧斯丁家的暴富，但絕對不會鄙夷他們錢袋裡的金幣——再說奧斯丁打字機公司的利潤也還沒有高到讓人眼紅的地步，英格蘭多得是更賺錢的企業。
不過要論行銷手段, 這兩年噱頭最足的無疑是奧斯丁打字機公司了，報紙廣告一年到頭的做, 密集投放，花樣百出，想不眼熟都不行。
花邊新聞也多，隔三差五就是某個打字機小姐跟什麼貴族之子或是企業小開的緋聞，熱鬧非凡，萬眾矚目，以至於愛麗絲很想在這個時代就做一份類似後世的《太陽報》這種八卦小報，保管銷量杠杠的。不論什麼時代，人們都對這種八卦緋聞非常熱衷。
她年齡太小，又是女孩子，什麼出頭的事情都不能做，沒法做，沒人會跟一個11歲的孩子談生意，只能指望亨利哥哥。好在亨利一直很信任她，畢竟當初開辦打字機公司，是她去找衛斯理和黑斯汀斯先生談來了一半的投資，也是她看到了打字機的商機，亨利就覺得自家小妹妹腦子特別好使，生意上的事情都會先問問她，開個會討論討論，沒有把她撇開。
這對於合作夥伴來說就是最理想的狀態了。
湯姆對奧斯丁企業的事情也非常上心，除了開給他的年薪之外，年底耶誕節前公司也會發一筆年終獎，還會有實物福利，愛麗絲管這個叫「過聖誕費」，待遇很不錯。奧斯丁企業的生意做得越好，給簡的年金也就會越多，將來奧斯丁出版社可是要精心推出簡的小說的，這就意味著簡將來會有很不錯的收入。愛情是很重要，但錢也很重要啊，沒錢萬萬不能這個真理他可是很小就懂了。簡能有很多錢，再加上他將來會得到的遺產，他倆就能過的很富足了。
這個前景鞭策著他努力工作，法院的工作和公司的工作都沒落下，同時也在為將來進入下議院做準備，不免就會減少在家的時間，簡對此是頗有微詞的。
*
愛麗絲和亨利、湯姆在書房開會，簡就一直在跟伊麗莎說話。表姐妹倆感情一直都很好，伊麗莎跟亨利結婚了，簡很高興，覺得跟她更親近了。而且伊麗莎作為已婚女性，很多簡沒法跟凱茜說的事情，都可以跟伊麗莎說。
比如伊麗莎拿給她看的一個不可描述的本子，簡臉紅紅的翻看了一會兒，想到要是明年她還沒有懷孕，估計媽媽也得給她準備一個同樣的本子。
伊麗莎很無奈，「我去醫生那兒檢查過了，說我身體很好，很健康，應該還可以生孩子，但是這種事情，可真的沒法說清楚到底是誰的問題。你呢？你要不要也去檢查一下？」
簡臉更紅了。
結婚後的生活，除了晚上家裡會多一個男人，以及有了自己的房子，好像……大部分時候也跟在斯蒂文頓家裡沒什麼兩樣。
湯姆一早就走了，中午極少回來，下午從法院下班後還得去奧斯丁公司將要做的工作卷宗拿回家，吃了正餐後就在書房裡工作，好在現在公司業務不算多，他做事也很快，通常1個小時左右就做完了。這樣晚上他們還可以有一些二人世界，有時候閒聊，有時候玩玩牌，有時候會一起出去參加社交舞會。
白天的時候基本都是屬於她自己的，她可以不受打攪的進行自己的工作，這種生活其實她適應的還不錯，甚至比在家裡還要好，在家裡她往往會被媽媽或是凱茜、愛麗絲、喬治打攪，家裡人口多就是會有這種困擾。不受打攪的連續工作時間多了，對她的創作很有好處，她的創作欲望高漲。
倫敦的社交生活也很有意思，大家談論的事情跟斯蒂文頓鄉村居民完全不同，就是跟貝辛斯托克小鎮居民也截然不同，更多的討論緋聞，更多的討論政治，王室的八卦新聞也很多，雞毛狗血，每天不重樣。
這些可能並不有趣，但都是世俗百態，她總是悄悄的在一旁聽著，沒准這些八卦將來就會出現在她的筆下呢。
至於湯姆想進入下議院的事情，亨利專門來跟她談了一次，說湯姆的朗格魯瓦舅舅當時同意他們結婚的條件之一，就是奧斯丁家要用黑斯汀斯先生的人脈，幫湯姆成為議員。朗格魯瓦舅舅自己也有一些人脈，但事情當然是越穩當越好，議員的位子可是無數人盯著呢，不是湯姆一個人想要。再說家裡現在做公司，在下議院裡有自己人當然最好不過了。
簡原本覺得湯姆想要成為政治家太庸俗了一點，但後來被湯姆和亨利說服了。湯姆之所以會去林肯律師學院學習，本身就是奔著成為大法官和議員的路子去的，這是他的理想，成為政治家不見得就很糟糕，還能有名氣有錢，跟簡想要的理想生活並沒有衝突。
愛麗絲給她寫信也專門說了這事。說湯姆成為政治家後可以儘量保證奧斯丁公司的利益，這樣爸爸媽媽不用再擔心女兒們的將來，還有喬治哥哥，也可以換一個條件好的地方生活，湯姆實際上是為了奧斯丁家服務的。再說湯姆這麼聰明，不會變成那種庸俗的老男人的。
這封信真的把簡逗得直樂，還拿給湯姆看，湯姆看完了信也是扶額：愛麗絲說的一點沒錯呢！
這就是一種共贏伴生的狀況，目前來看是非常理想的，朗格魯瓦舅舅和黑斯汀斯先生提供人脈，奧斯丁公司提供資金，他現在欠缺的就是必要的資歷，而他還很年輕，明年才到25歲，照這個形勢來看，30歲進入下議院不是問題。之前下議院最年輕的議員是1783年成為議員的威廉·貝克福德，但他只在下議院待了1年，就因為同性戀醜聞不得不辭職。威廉·貝克福德的父親曾經是下議院議員和倫敦市市長，湯姆·勒弗羅伊並沒有百萬英鎊的家產和議員父親，能在30歲進入下議院就算是非常快的了。
下議院的議員要麼自己家有錢，要麼有有錢的贊助人，不存在例外。接受妻子娘家的資助可是太正常不過了，湯姆對此沒有什麼接受障礙，亨利和愛麗絲也都認為這很正常，簡也不是不明白這個原理，她擔心的只是湯姆或許就此變成面目可憎的政治家，利益至上，那就跟她不是一路人了。
*
「你不用擔心這個，湯姆很聰明，聰明人就是應該懂得如何平衡工作和家庭。」愛麗絲反而不擔心這一點，「湯姆跟以前有什麼不一樣嗎？」
簡想了想，「好像沒什麼不一樣。」還是那麼機敏，又帶有那種天才對凡俗世人的淡淡的譏諷，說起來確實他倆在很多地方都很合拍，可以稱得上是心靈伴侶了。
「所以你就不要為了將來可能的改變擔心了。等到幾年後，說不定你的心態也改變了，那時候你沒准會覺得現在的湯姆很天真，有點傻乎乎的。」
伊麗莎哈哈大笑了幾聲。
再說到湯姆這一年在家的時間不多，愛麗絲就更覺得這不算個事了，「亨利在家的時間也不多，你看伊麗莎就不像你這樣煩惱。你在家裡有很多自己的時間，想做什麼都可以，約伊麗莎出去逛街，去看馬戲團表演或是看戲劇，去餐廳吃個飯，去茶室喝個茶，你手裡有錢，想吃什麼就吃什麼，想買什麼就買什麼，沒有奧斯丁太太在你耳朵邊上嘮叨，也沒有勒弗羅伊太太在你耳朵邊上嘮叨，這種生活簡直不要太愜意了好不好。」
簡還沒有說話，伊麗莎就已經笑著點頭，「你說的對極了！」伊麗莎對現在的生活倒是非常滿意的，要是再有個孩子，那就完美無缺了。她自己的母親已經過世，婆婆奧斯丁太太又不跟他們在一起生活，她手裡又有不少錢，小日子過得是美滋滋的。
聽妹妹這麼一說，簡也就平衡多了。女人麼，大多數時候需要的是「傾訴」，其實也未必對現狀有多麼不滿，目前的生活在她看來也是接近完美的，要不是媽媽寫信來總要問她有沒有懷孕，她甚至還想再推遲幾年要孩子——她早就知道成為母親後，孩子會佔據她的大部分時間，她就很難有連續的寫作時間了。
*
這天的正餐很豐盛。有錢當然可以儘量食不厭精膾不厭細，亨利現在一年有上萬鎊的收入，在倫敦算得上有錢人了；有錢了之後，首要任務是吃得像個上等人、穿的像個上等人、玩的像個上等人，外出應酬也是必要的，晚上常出去參加舞會，整體生活水準提高了一大截。
吃過飯後照例是要吞雲吐霧一番的，伊麗莎把亨利和湯姆打發去遊戲室，帶著簡和愛麗絲去了做手工活的家務室。
伊麗莎問愛麗絲的女紅學的怎麼樣了，愛麗絲聳肩，「我沒時間學什麼繡花，我在戴爾斯福特很忙的。」
伊麗莎就笑，「看來你是打定主意要做一個女學者了。」
「我喜歡學習，學習能讓我懂得很多。」
伊麗莎點頭，「對，你可是我們家的小能人呢。」亨利和湯姆可都說過了，知道打字機的人可不止愛麗絲一個人，就說當年專利局的經手職員吧，他們肯定知道的，但就沒有人想過要把打字機商業化。
實際上，打字機上市以來，已經成為一種社會現象，贊同方和反對方都知道，打字機將改變人類的書寫偏好，打字機的普及只是時間關係，大批量生產必定會讓成本下降，不遠的將來，識字的家庭都會擁有一台打字機，這個市場是巨大的，帶來的影響也會是深遠的。
伊麗莎並不太懂這些，她只知道，正因為愛麗絲想到要做這個生意，亨利現在才成了倫敦商業圈炙手可熱的新興企業家。
「愛麗絲不用學習怎麼繡花，只要媽媽不催著她就沒問題。」簡笑嘻嘻的說。媽媽可是焦慮的很呢，覺得愛麗絲學的知識太多，但卻不太會女性必備技能，比如針線活。愛麗絲是覺得以後有女僕做就好了，她也不是不會，就是想要她達成精通不太可能，她可沒那麼多練習的時間。
「媽媽現在是因為沒事做，在巴斯可不像在斯蒂文頓那樣，整天有做不完的家務活，還得喂雞喂鴿子喂豬種菜。她要是有點事情做，就不會總惦記著你們和我了。」
這下子說的兩個已婚女性都心有戚戚，覺得她說的很對。麥克斯韋花園需要媽媽做的事情有限，也就是洗洗衣服床單了，於是媽媽有了太多閒暇時間，可以操心她的女兒們和兒子們。喬治留在斯蒂文頓，他倒是不用操心，還是像以前一樣，晚上在農婦家睡覺，白天去牧師住宅，詹姆斯的孩子們都挺願意跟喬治叔叔玩的。
英國也不流行祖母帶孫子，所以喬治牧師退休後，媽媽還真是突然清閒下來，沒事做的人就總是想很多，也就有了精力操心凱茜的幸福，亨利的繼承人，簡的孩子，愛麗絲的女紅。
簡便說到了布裡吉斯少校。少校是她們的親戚，又還很年輕，從年齡上來說很合適凱茜，又對凱茜確實有想法，也不怪媽媽對此十分上心。
伊麗莎是覺得凱茜不妨考慮一下布裡吉斯少校，畢竟女人還是要結婚、有個丈夫的。
簡從凱茜的角度考慮，覺得決定權在凱茜手裡，她想好了就行，媽媽也沒法逼她一定要接受布裡吉斯。
愛麗絲覺得都可以，只要凱茜快樂就行了。她沒有反駁表姐關於女人一定要有個丈夫的言論，伊麗莎除了父親剛去世那幾年過的有點艱難，其他時候都過的很不錯，那位倒楣的福伊德伯爵很愛她，現在的丈夫亨利也很愛她，她就覺得結婚對女人來說是極好的，這屬於個人感受不同，無需求同。
湯姆抽完了煙之後，過來告辭，帶走了簡。
愛麗絲也洗洗上床睡了。
*
她原本計畫在倫敦停留一周，然後前往巴斯。
期間應邀去衛斯理家做客，上午就過去，威廉和衛斯理帶他們在海德公園裡溜達了半圈，中午在海德公園附近的餐室喝喝茶吃吃點心，下午5點半吃正餐，晚上8點有舞會。
愛麗絲就想，威廉住在衛斯理家，家裡又有跳舞廳，他倆手裡又有錢，他怎麼可能不開個舞會嘛！
衛斯理現在的穿著舉止已經完全像是一個倫敦長大的富家子弟了，4年的大學生活帶給他幾乎天翻地覆的改變，他再也不是那個笨拙憨厚的鄉村大男孩了。這不能說是壞事，其實應該算是好的改變。他的社交圈子因為威廉的緣故，擴大了不知道多少倍，威廉跟他性情大為不同，卻成了好友，愛麗絲就一直弄不太懂。
威廉笑著說：「那是因為，衛斯理是一個善良的人。要知道，現在這個社會，想要找一個真正善良的人是多麼的不容易！」
愛麗絲懷疑的看著他，「你的意思是說，他是個笨蛋，有錢的笨蛋？」
威廉忍不住大笑，「你這句話可說的有點過分了。我是用了他一些錢，可他又不是真的笨蛋，要是我只是想用他的錢，有的是比他更有錢、更想巴結我的人。朋友之間不用太計較誰花的錢更多，你以為我要是那種人，格萊謝姆夫人會對我客氣嗎？」
這倒是。格萊謝姆夫人可是很看重衛斯理的，要是知道威廉就是個浪蕩子加損友，早就不許他們來往了。衛斯理很尊重姨媽，會聽從她的安排。
這麼一想就沒什麼問題了。
「你們準備什麼時候去歐洲？」
「1月份，過了新年就去。怎麼？你要跟我們一起去嗎？」威廉逗她。
「那恐怕不太可能，就算我能去，大概也要到我16歲以後。還得要哥哥們中的一個陪著我去。」
「也可以讓未婚夫陪著你去。」
有錢的淑女16、7歲就訂婚也是正常的，訂婚1、2年後結婚。像愛德華的妻子伊莉莎白就是17歲訂婚，18歲結婚。
「未婚夫？現在考慮這個還太早了。」
「要是我沒有在美國找到一個富有的妻子，那麼，等我回來，我可以陪你出門遊歷。」威廉一本正經的說。
愛麗絲頓時哈哈大笑，惹得走在前面的亨利、伊麗莎、衛斯理都回頭看了看她。
威廉的意思說的很明確了，衛斯理是真出門遊歷，他則是想要在新大陸找到一個富有的女繼承人，這樣就完美解決了他的經濟問題。
他的祖父金斯利伯爵還健在，所以他的父親被稱為Lord金斯利，金斯利勳爵，「Lord」一詞可以稱呼貴族的沒有爵位的兒子，金斯利勳爵是伯爵的繼承人，威廉的大哥是金斯利勳爵的繼承人，但大哥結婚多年，只有兩個女兒，很可能將來不會有男性繼承人，威廉繼承爵位的可能性還是有的。
但威廉肯定不會把希望寄託在大哥生不出兒子上面，所以尋找一個富有的妻子就是當務之急了。
「我跟查理說了，要他每到一個地方都給我寫信。」
「我也會給你寫信的。」威廉馬上說：「我給你寫的信肯定比衛斯理的信寫的好玩多了！」
「他有我的位址，你的信跟他的信放在一起寄就好了。」
「是巴斯，還是戴爾斯福特？」
「戴爾斯福特。」
「對了，你是不是要去巴斯過耶誕節？」
「對，下周就去巴斯。」
「那你可能會見到我的表親，威廉·貝克福德。他這幾年也常去巴斯過冬天，帶著他的女兒蘇珊。蘇珊今年——14歲了，你們沒准會成為好朋友。」
愛麗絲不置可否。
蘇珊·貝克福德有這麼一個臭名昭著的父親，在英格蘭的鄉村可以說不太可能有什麼好友的，糟糕一點的話，可能還不會有什麼好性情，要不是她的父親極其有錢，她將來連像樣的婚姻都不會有，很可能只會一輩子單身。
威廉接著就說到，揮霍無度的貝克福德到處購買藝術品收藏，有些是真的，但很顯然其中必然會充斥著大量贗品，藝術品造假行業也是歷史悠久，遇到這麼個不差錢的主，肯定有人想要從中大賺一筆。貝克福德確實是個聰明人，藝術修養也很高，但他肯定無法鑒別出所有的贗品。
這個話題愛麗絲就沒法接下去了，畢竟她的美術修養也不是太高。
威廉又提到貝克福德對當代建築藝術的著迷，說他花大價錢在威爾特郡豐山修建了一座哥特式的豐山莊園（Fonthill Abbey），有機會的話，愛麗絲可以去圍觀一下。他口頭描述了一下莊園的外觀，莊園有一個獨特的高聳的塔樓，有壯觀的極大的前廳，左右不對稱，主屋狹長高聳，如果俯瞰的話，大概是一個左右臂過長的十字架形狀。不過現在莊園還沒有修建完畢，塔樓還沒有封頂，前廳和左右臂蓋完了。
作者有話要說：
*Fonthill Abbey相當壯觀，不過大概是塔樓太高了，建築技術不夠，塔樓在20年內倒塌了兩次。現在應該是大部分主體建築都沒了。
第44章 理智與情感
聽他的描述, 這座莊園完工後會是一座又奇怪又壯觀的建築。畢竟英格蘭的傳統莊園都是方正古板的，哥特式建築風格現在也不流行了, 最著名的哥特式建築有法國的巴黎聖母院大教堂、義大利的米蘭大教堂、德國的科隆大教堂等, 都是中世紀就開始修建。
這個貝克福德可真是個怪人！他不喜歡現代科技，迷戀逝去的藝術，在這種家庭環境下長大的蘇珊得是什麼性情？
愛麗絲覺得自己還算是相對「正常」的, 這個年代，特立獨行的人，不論男女，都沒有好下場。
——相比而言，終生不婚的男女反而不算特立獨行了。
*
傍晚的正餐非常豐盛, 有西梅黑胡椒燴羊肉、鳥眼辣椒孜然檸檬汁燴明蝦、多香果醃牡蠣、蒔蘿咖喱土豆配牛肉等等；主食是卡梅林醬汁配烤麵包片；湯是愛麗絲喜歡喝的番茄湯，加了一些蔬菜和肉湯, 煮的濃濃的, 很香，只是廚娘放了過多的黑胡椒粉；
酒水有單獨給愛麗絲準備的玫瑰水，其他人喝薑汁酒、白蘭地、葡萄酒；
餐後甜點裡有一樣愛麗絲無論如何都吃不慣的葛縷子籽香餅，但伊麗莎表姐和衛斯理倒都很愛吃。
威廉也不愛吃葛縷子籽香餅, 覺得味道太奇怪了。
他倆還是都吃的水果布丁，配撒了肉桂粉的熱可哥，熱量非常之高，但吃了會讓人心情愉快, 就不要在乎這一點熱量了。
愛麗絲吃得很多，又喝了很多玫瑰水, 不免要多往洗手間跑幾次。要是貝克爾夫人看到她今天這個模樣，准要責備她不夠淑女，淑女在外面做客的時候，吃得少喝得少，儘量少去洗手間。
威廉吃得不多，作為一個成年男人，也就跟愛麗絲吃得差不多。
愛麗絲也算是在貝克爾夫人家和戴爾斯福特、格萊謝姆莊園都吃過很多美食的人了，今天這個食量自己也有點驚訝，她偷偷的對威廉說，一定是亨利家的廚娘廚藝不行，她這幾天都沒有好好吃飯。
威廉就笑，說她今天吃一頓可以抵好幾天了。愛麗絲不客氣的對他翻了個白眼。
*
晚上的舞會也很熱鬧，客人不太多，都是跳舞高手，跳舞廳不算擁擠，愛麗絲坐在主人座上，跟客人裡的太太們聊天。
客人多是威廉的親朋好友，也有周圍的鄰居，很多人都認識衛斯理，問她是衛斯理或是威廉的親戚嗎，她就回答，是衛斯理在漢普郡的鄰居，這是事實啦，倒也不需要隱瞞什麼的。
又問她怎麼來了倫敦，倫敦有親戚嗎，愛麗絲便回答，是跟哥哥嫂子一塊兒來做客，太太們也就做出一副恍然的表情。
亨利和伊麗莎都喜歡跳舞，幾乎沒離開舞池。舞曲的休息期間，威廉帶他倆認識了一些人，他現在自覺跟亨利是合夥人關係了，急著在離開之前幫亨利搞搞社交。
衛斯理對跳舞的興趣不大，就在一開始的半小時邀請了兩位小姐跳舞，之後就一直站在愛麗絲身邊。
「你怎麼不去跳舞？」直到下一支舞曲響起，愛麗絲才意識到他沒打算繼續跳舞。「你可是主人呢，主人怎麼好不邀請一位小姐跳舞？」
衛斯理笑了笑，「金斯利比我更像這裡的主人。」
「他就是一點都不拿自己當客人。」這個性子倒是非常適合交際的，而且因為他長得好看，又很有姿態，壓根不會引起別人的反感。
*
一直有夫人太太們找衛斯理說話，愛麗絲注意觀察了一下，大多都是家有適齡待嫁女兒的。也不奇怪，衛斯理今年25歲，有一筆固定的年金，不遠的將來還會繼承一大筆遺產，那就是媽媽們眼中的金龜婿了，何況人長的還不錯，現在又成了會跳舞會社交的優雅男士，要是現在的衛斯理去追求4年前的簡，那還真不好說湯姆會不會有勝算呢。
衛斯理則似乎對此完全不在意，對哪一位太太的態度都差不多，對哪一位小姐的態度也都差不多，有禮貌，但很有距離。
愛麗絲突然想到，就憑衛斯理與威廉的親近，為什麼沒有人認為他倆有什麼不可告人不可描述的關係？大概是因為威廉這傢伙的表現太浪子了，他在跳舞廳裡不停的跟小姐們調情，但很精明的沒有逮著哪一位小姐，以免對方認為他確實對她有想法。按照他的花錢速度，一年沒有3000鎊是沒法過的，他自己頂多只有2000鎊的年金，必須得找一個至少3000鎊年金的妻子，這樣才能支持一個家庭的開銷，而跟他身份地位相仿的小姐不會考慮他做丈夫，家裡不夠富有的小姐他又看不上。
所以還真的可能只有新興資產階級家庭或是北美莊園主的女兒才能成為他的妻子。
舞會的中途，衛斯理宅還提供了茶點，除了布丁、各種口味的小蛋糕之外，還有令人口氣香甜的玫瑰水和檸檬水；乾果有阿拉伯椰棗、土耳其無花果、法國葡萄乾、波斯扁桃仁、波斯阿月渾子；蜜餞有蜜漬玫瑰花、蜜漬無花果（甜得過分）、蜜漬佛手柑、蜜漬橙皮；茶水當然是上好的中國紅茶，搭配牛奶和白砂糖。
愛麗絲又吃了很多乾果和蜜餞，喝了很多玫瑰水。
臨走的時候，衛斯理和威廉送了她生日禮物。
在馬車上，愛麗絲就迫不及待的打開了盒子。衛斯理送了兩根高檔發帶，天鵝絨和緞子，上面用小小的米粒珍珠繡出花卉圖案。威廉送了一枚小小的貝殼胸針，材質是白銀和小粒紅寶石。
都是不太昂貴又很精緻的小飾物，很適合作為禮物。
*
第二天，愛麗絲又跟伊麗莎去了簡的家裡做客。簡作為女主人，殷勤的招待了嫂子和妹子。還把已經修改完畢的手稿拿給她們看，擔心的問：「你們先看看，我不知道這樣的小說有沒有人願意看。畢竟——現在流行的都是冒險小說、歷史小說，和那種書信體。」
她原本寫的也是流行的書信體，但愛麗絲強烈要求她改成第三人稱。她心裡沒底。
自己的作品當然是自己喜歡的，傾注了她的心血，加入了她的人生領悟，但可能，並沒有人喜歡看呢。
亨利開始做出版了，這她當然也是知道的。她的年金沒有動用，這次全都放進出版社的資金裡了，湯姆也不知道從哪里弄了一筆錢，跟她一起投資。他說，他們是夫妻了，是一家人，當然要共同進退，一起投資，一起承擔風險，一起賺錢。
而且關於將來出版社的重點產品，愛麗絲和亨利都說，要下力氣推廣她的作品，這就更加給了她壓力。
簡的手稿還是手寫，字體娟秀清晰。愛麗絲看的是《第一印象》，伊麗莎看的是《埃莉諾與瑪麗安娜》。
看了十幾頁，愛麗絲就放下手稿。
簡馬上擔心的問：「怎麼？你不喜歡？」
「不，我很喜歡，但你的書名應該改一下。」
她去了書房，將一張書寫紙捲進了打字機滾筒，打下了一行字。
Pride and Prejudice。
換行，打下：By J.Austen。
換行，Austen&Ferrero出版社敬獻。
取下書寫紙，再放上另一張空白書寫紙，打下另一行字。
Sense and Sensibility。
換行，By J.Austen。
換行，Austen&Ferrero出版社敬獻。
然後出了書房回到家務室，將其中一張紙放在《第一印象》手稿上，另一張紙放在《埃莉諾與瑪麗安娜》手稿上。
伊麗莎看了看新書名，「《理智與情感》？這個名字好像不錯。你那本呢？《傲慢與偏見》？這可勾起了我的興趣，我得看看這本。」
簡在琢磨這兩個新書名。她對自己的書名沒什麼執念，只是因為很多作家都是用人物名字當做書名，她也就沿襲了這個取名方式。
對於署名方式，她也沒有什麼意見。這個時代的女作家出版小說，絕大多數就是「某Lady」或是起一個筆名，「某某太太」這樣，幾乎沒人用自己的真名。就是男作家，也少有直接用自己真名的，因為小說難登大雅之堂，比不上詩歌與戲劇。
用first name的首字母加姓氏，巧妙的避開了她得給自己起一個筆名的問題，至於到底是Jane還是Jack，那就隨便讀者怎麼想了。
原本這兩個新書名都該是歷史上簡·奧斯丁的真正的出版商改的，事實證明，這種對比性強烈的書名確實很吸引人，遠遠比人名更能令人印象深刻，愛麗絲也就照樣挪用了一番。
伊麗莎對兩本書都十分喜愛，認為寫的棒極了，還說：「我得看完了再走，不然回去我得一直想著後面的劇情。」但結果她並沒有來得及看完，只看了四分之一。
愛麗絲沒有繼續看，而是在琢磨該用什麼行銷手段瘋狂推銷。現在一般的小說起印是300到500本，有點名氣的作家可以有750到1000本的印數，但在愛麗絲看來，這個銷量小得可笑。後世的暢銷書可是在本國就動輒十萬起跳，當然這個銷量是跟全民識字率的提高有關的，在普羅大眾的識字率沒有提高的前提下，小說讀物的銷量能有上萬冊就絕對算的上紅到街知巷聞了。
這麼著，那就定下來第一版第一次印刷是1000本好了，畢竟印數越高，成本均攤下來就越便宜。先推出平裝本，賣出80%之後就開始推出硬皮封面裝幀精美的精裝版，售價麼當然也得相應提高，能花1鎊買書的人家，真心喜愛，絕對不介意花個5鎊、10鎊再買一本精裝版回家珍藏。
再說還有簡·奧斯丁的「知音」威爾士親王喬治殿下，喬治親王十分喜歡簡的作品，在他的每一處住所都收藏了一套簡的作品的精裝大開本版本，但簡其實並沒有從親王的追捧中獲得什麼實際的利益。但現在，愛麗絲決定要是能夠利用親王的話，還是要好好利用的。
就憑簡的作品在後世的受歡迎程度，可以每年都重印一次，不同的版本也具有收藏價值，還有很多收藏家熱衷收藏出版物的初版初印，奧斯丁出版社自己就可以留一些，等到若干年後拍賣簡的作品的初版初印珍藏版本，到時候又是一筆不菲的收入，可以留給簡的後代。
這麼一想，簡直就連今後50年的出版計畫都想趕緊做出來了。
*
湯姆下班回家後，便在餐桌上聽著愛麗絲猛誇簡的作品，簡在不遠的將來就會成為有名的作家啦。
簡很害羞，覺得淑女還是不應該有名氣，應該低調的優雅。
湯姆也認為妻子能賺錢很好，但最好還是比較低調一點。
愛麗絲不同意，「簡要是出名了，以後出版的小說起印數就會提高，當然是好事，對她自己、對出版社都是好事，能賺更多的錢。」
湯姆猶豫，「可是，那就會被人嘲笑簡是『literacy lioness』。」
「簡不會在乎這個詞的，倒是你，大概在乎這個詞的人是你。」愛麗絲十分尖銳的說。
湯姆立即抿著唇不說話了。
他確實在意。即使他不在意，但法院裡的同事們准會惡意的以此來嘲笑他，認為他在家說了不算，沒有地位，無法約束妻子，那就大大的損害了他的男子氣概。妻子麼，就應該帶著年金，提供一個舒適的家庭環境，再生上半打孩子，別的不需要做。
他部分贊同這種說法，但他清楚的知道，他要是敢這麼說，先不說簡會有什麼反應，愛麗絲恐怕要暴怒的。
愛麗絲是個很有趣的小女孩，一直在給他洗腦，說男女平等，至少在小家庭裡要平等平權，妻子與丈夫要互相信任，互相尊重，這樣才能長治久安，白頭偕老。
愛麗絲哼了一聲，「我知道你的顧忌是什麼，所以簡不會用她的全名來署名，這樣，至少幾年之內，沒人知道J.Austen是你的妻子，等你進了下議院，就不用在乎你的法院同事們了。」
湯姆想笑的，「你知道我的那些同事，他們就是那樣，我不能真的無視他們。」
「那你就錯了。從利益相關來說，他們中的絕大部分以後都會是你的下屬，現在他們可能會看不起你有個出名的妻子，將來只怕要拼命拍馬屁討你和簡的歡心。別擔心，我和亨利已經說好了，你進入下議院的費用，我們可以全包了，我還會催著黑斯汀斯先生寫信幫你鋪路，要是這樣你都進不了下議院，只能說明你太笨了！」
伊麗莎一個勁的笑，「說的沒錯！只要你有錢和地位，沒人敢說你什麼。」她可是很瞭解金錢和爵位帶給人的便利之處，沒跟亨利結婚之前，人們背後免不了要八卦她這個寡婦在跳舞場上的主動熱情，但當她的面可沒人說她什麼。
*
愛麗絲在倫敦待了一周，到了預定離開倫敦的前一天的傍晚，亨利還沒下班回家，瑪麗表嫂突然前來拜訪。
湯瑪斯表哥常駐郊外工廠，週末回家待一天，週一上午返回工廠。瑪麗表嫂在家帶著四月和小湯瑪斯，以及去年出生的小女兒愛麗絲，小女兒是用愛麗絲的名字命名的。
瑪麗神情慌張，見到伊麗莎就哭了出來，哽咽著說，小湯瑪斯不見了。
愛麗絲奇怪的問：「什麼叫『不見了』？」
瑪麗哭哭啼啼的說了事情經過。小湯瑪斯以父親的名字命名，今年11月剛滿6歲。平時小湯瑪斯跟著父母出門，沒有一個人出門的時候；她的長子弗萊明今年16歲，剛從皇家海軍學院畢業，明年就要分配到軍艦上服役，所以這個耶誕節回了家，要待到明年2月初，再去南安普敦軍港報到。
這個時代，16歲的男孩就被認為是成年人了，哥哥要帶著弟弟出門玩兒也不是問題，家裡有僕人有馬車，到哪裡去玩都很方便。於是弗萊明帶小湯瑪斯去看馬戲團表演了。但在散場離開劇院的時候，小湯瑪斯和哥哥分開了。弗萊明本來抱著小湯瑪斯，但被人擠得摔倒了，等他掙扎著起來，就沒找到小湯瑪斯。
他嚇壞了，趕緊找來找去，又去自家馬車停靠的地方，叫上馬車夫、僕人一起尋找。
這是發生在昨天的事情。
小湯瑪斯一直沒找到，報警也沒有什麼用。瑪麗表嫂當晚就派僕人送信給在工廠裡的湯瑪斯表哥，湯瑪斯連夜回了城，到處去找小兒子。
但這麼大的城市，一個小孩子被誘拐了，還怎麼找得到？瑪麗一直在家等消息，湯瑪斯去了公司，亨利從上午知道這事之後也一直忙著，他倆去找了湯姆，湯姆則去找了同事和同學，打聽在馬戲團劇院一帶有什麼不法分子，很是費周折的找到地頭蛇打聽，花了不少錢，跑了很多路，卻一直沒有好消息送回家。
瑪麗終於在家裡待不住了，跑來找伊麗莎哭訴。
伊麗莎也很是心疼，只好安慰她，沒准亨利和湯瑪斯他們很快就能把小湯瑪斯帶回家。
愛麗絲也沒有什麼好辦法。亨利和湯姆用的方法已經是這個時代最好的辦法了，這種事情肯定是找地頭蛇，最好的結果就是花點錢，把孩子「買」回來；但等你找到了正確的人，孩子還能不能回來，就不好說了。
到了晚上10點多，亨利終於疲憊的回家了。
見到瑪麗還在，就說：「湯瑪斯已經回家了，你也趕快回去吧。」
瑪麗哭哭啼啼的問他到底找沒找到，亨利只是搖頭，要她回去問丈夫。
愛麗絲就知道，小湯瑪斯肯定是回不來了。
她也沒有來得及多問，亨利問她怎麼到現在還不去睡覺，趕她上樓。
*
第二天，湯姆·勒弗羅伊一大早就來了亨利家，帶著簡。
本來這一天該是他們送愛麗絲出城的，早就安排好了他倆過來，跟亨利一家和愛麗絲吃過早餐，愛麗絲上車離開。
湯姆一副睡眠不足的樣子，簡看起來也沒睡好，大概因為第一次接觸到社會陰暗面，嚇壞了，神色很有點惶然。
「愛麗絲，這種事情，我想你也應該知道。」湯姆捏了捏眉心，「亨利昨天還不讓我跟你說這件事，但我想，你應該知道。我還會寫信跟奧斯丁先生和黑斯汀斯先生說說這件事。請你務必小心自己的安全，尤其你一個人出門，我可不放心。你就帶了一個女僕和一個半大孩子，還要去巴斯，這可太危險了！」
亨利接過話題，「我和伊麗莎跟你一起走，送你到巴斯，順便也在那兒過了耶誕節，然後再回來。公司可以提前放假幾天，最近沒有什麼大事，真有公事，湯姆會處理的。」
愛麗絲一臉的受到驚嚇：這跟我有關係嗎？
還真的有關係。
時間進入了19世紀初，但醫學並不發達，外科解剖學上倒是比中世紀稍微進步了一些，醫生和醫學院學生已經不忌諱用屍體來認識人體構造、練習解剖了，但由於英國對用於醫學的屍體沒有相應的法律法規，實際上，如果醫學院的學生需要一具屍體來學習和練習，就只能非法購買。
英格蘭的醫學院集中在倫敦，這就使得倫敦的盜墓行為十分猖獗，新鮮的成年人屍體能賣到10鎊左右，兒童屍體也能賣到7、8鎊——對於盜墓賊來說，幾乎連成本都不需要，只需要弄一把鋤頭一把鐵鍬，就能在一晚上掘上至少7、8具屍體，這可就是7、80鎊的收入了。
倫敦的警察局對盜墓賊抓的很嚴厲，抓到了通常都會判處死刑，但這個行業可以說是暴利，總是會有人鋌而走險，管他以後會不會被絞死，只要現在賺很多錢，過上花天酒地的生活就行了！
湯姆還說，僅僅只是在倫敦，每年就有上千名兒童失蹤，這些孩子通常會有幾個下場：雛妓、童工、被賣給沒有孩子的夫婦，最慘的就是被殺死，成為被出售的屍體之一。
倫敦法院對綁架犯也判的很嚴厲，殺人犯更別說了，只要有證據，就一定會判死刑，但即使是殺人犯，往往認罪之後也不會將全部罪行都交待出來，於是那些找不回來的孩子和成年人，通常都會被當成已經死亡。
這個意思也就是說，小湯瑪斯是肯定找不回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印度這個時候還沒有開始種植紅茶。要等到有人從中國偷出茶種移植到印度，才開始大面積種植，印度紅茶直到1888年才首次超過中國，成為英國最大的茶葉進口國家。印度最好的茶葉產地是大吉嶺和阿薩姆。大吉嶺紅茶、錫蘭紅茶、祁門紅茶被稱為世界上三大高香紅茶。
*大吉嶺原屬錫金，後被東印度公司佔領，成為英屬印度的管轄地。印度獨立後，仍然歸屬印度共和國。
*阿薩姆在13世紀由中國的傣族建立政權，稱阿薩姆王國。清朝一直默認阿薩姆屬於西藏管轄範圍，但實際上控制力不足。1914年英國搞了個「麥克馬洪線」，將包括阿薩姆在內的大片土地劃歸英屬印度。北洋政府與之後的南京民國政府都不承認「麥克馬洪線」。新中國政府也不承認「麥克馬洪線」，中印邊界問題始終存在，1962年爆發了「中印戰爭」，印軍主動向我國境內開炮，我國邊防軍進行了「對印自衛反擊戰」，取得了勝利。目前阿薩姆地區是印度的一個邦，土著傣族大多被融合。相關內容可看《印度對華戰爭》，作者內維爾·麥斯威爾。
*中印爭端領土分東段中段西段，印度目前實際佔領了我國的9.2萬平方公里領土，相當於一個浙江省。
*平行對比一下，《X戰警：第一課》中提及的古巴導彈危機與中印戰爭都爆發在1962年下半年，可以說當時的地球很危險，第三次世界大戰一觸即發。
第45章 貝克福德舞會
這也是為什麼愛麗絲住在倫敦的時候, 一定要有成年人陪伴才允許外出。即使穿著舉止一看就出身很好的孩子也難免會被人綁架，員警辦案手段落後, 就算他們能找到綁架犯, 往往孩子這個時候已經被帶走或是被殺死了，只有極少的孩子能被及時救出。
愛麗絲都呆住了：「倫敦這麼危險的嗎！」
「所以有錢人家才會有這麼多僕人，出門在外總是要跟著很多人, 這樣才能最大限度的保障安全。」這還真的不是簡單的只為了擺譜。
愛麗絲不禁要問：「那弗萊明呢？」
亨利歎氣，「他的日子當然不會好過，會一輩子自責。」
「這不能責怪他吧？他也是想帶弟弟出去玩，沒有想到過會出這種事情。」到底也只有16歲，在後世也就剛上高一, 還是孩子呢。但母親往往偏疼小兒子，這對母子的關係看來是好不了了。
伊麗莎搖搖頭, 「對一位母親來說, 最痛苦的就是這種情況了。弗萊明的存在就是在提醒她，她丟掉的那個孩子，永遠回不來了——亨利，真的沒辦法找回來了嗎？」她想到了自己的兒子小黑斯汀斯。10歲左右的孩子最容易被綁架, 小黑斯汀斯今年14歲半了，但也不是說全無危險，畢竟這個世界上沒有誰是絕對安全的，就是國王, 有時候還會遭遇暗殺呢。
亨利搖搖頭。
簡的臉色也很蒼白。
這種事情要是沒發生在熟悉的人身上，總覺得離自己十萬八千里遠, 根本不用為此擔憂，但——
簡抱著愛麗絲，低聲在她耳邊叮囑，要她不管在倫敦也好、在巴斯也好，一定至少帶上3、4個僕人才准出門，梅麗是女人，雅各是孩子，都不能保障她的安全。
愛麗絲連連點頭。
旁聽的小黑斯汀斯也嚇壞了，一臉憂愁。
昨晚他早早就被伊麗莎打發去睡覺，理由是那是女人們之間的談話，他一個男人不要摻和，但他也知道這是一件很嚴重的事情。他現在也不常外出，因為決定17歲要去劍橋大學或是牛津大學上學，現在是家庭教師在家給他上課，他課程也很緊，就沒有什麼時間出去玩。
倫敦是大城市，跟斯蒂文頓和戴爾斯福特那種鄉村沒法比，鄉下村莊，大家都互相熟悉，來了一個陌生面孔就會非常引人注目，根本沒有危險。大城市就不一樣了，尤其倫敦，工業革命開始之後，也就是這50年來，大量農村閒散人口湧入倫敦，其中不乏犯罪分子，找不到工作的人會有相當一部分淪落為街巷裡最邪惡的那一批人，女人成為娼妓，男人則成為小偷、盜屍賊、殺人犯、打手。娼妓的子女繼續淪落為娼妓和小偷，小偷的子女也繼續淪落為娼妓和流氓。這是一種惡性循環，沒有打破的前景。
*
既然決定夫妻倆都去巴斯，也不可能把小黑斯汀斯一個人放在家裡，他也一塊兒去巴斯。
於是，吃過早餐之後，亨利一家三口帶上愛麗絲，乘上馬車，前往巴斯。
湯姆除了要照看公司之外，還要留在倫敦繼續打聽小湯瑪斯，就算找不到活人，死也要見到屍體才行，總要有個下落。
簡傷感又害怕，當晚就發起了高燒，病了快有一個月才好。
*
愛麗絲晚上沒睡好，馬車駛出倫敦市區後，她就有些昏昏欲睡。
伊麗莎原本跟亨利坐在一起，見她想睡覺，就跟小黑斯汀斯換了座位，抱著愛麗絲，讓她能小睡一會兒。
亨利和繼子低聲說話，大意是要他注意安全，不能再偷偷跑出去玩，太危險了，倫敦不像斯蒂文頓或戴爾斯福特，他在鄉村可以隨便上哪兒去玩，在倫敦可不行。等到了巴斯，也不要隨便外出，一定要帶僕人；還有愛麗絲，他要學會照顧愛麗絲。
小黑斯汀斯乖乖的答應了。
當晚，到了斯蒂文頓，住在他們原先的家裡。亨利對大哥詹姆斯說了小湯瑪斯的遭遇，詹姆斯夫婦也唏噓了一通，再次確定哪兒都沒有斯蒂文頓好。
愛麗絲仍然住在自己的房間裡。牧師住宅現在只有她和凱茜的房間還保留著，簡的房間現在住著侄女小安娜，亨利的房間住著侄子小詹姆斯。
愛麗絲躺在自己的床上，但床上的墊子和床單、枕頭都換了，一時間真有點不習慣。
家裡——以前的家裡——大變樣了，新的主婦住進來，換上了新的傢俱和新的牆紙，已經很難說還是熟悉的家了。
家裡的立式鋼琴也賣掉了，鋼琴算是簡的，搬家了帶不走，賣給了附近的不知道誰，收了8個畿尼。簡在倫敦的新家裡買了新的鋼琴，花了50英鎊，也算是來了個大升級。
小湯瑪斯事件只是這個世界上發生的無數悲劇中的一樁，親朋好友們會為他哀悼一陣子，但之後就會漸漸忘記他，能長遠的記得他的只有他的父母和兄姐。這一家人的心中有了永遠無法彌補的空洞。
*
接下來又走了兩天，終於在第三天天黑之後到達了巴斯。
麥克斯韋花園燈火通明，喬治牧師、媽媽卡珊多拉都很意外亨利一家也來了巴斯，因為之前沒有送信來。亨利是臨時決定的，走的非常急，於是就想著也不用事先寫信，等到了巴斯說不定驛站的郵件還沒到呢。
僕人忙碌著，燒了熱水給客人們洗漱。
愛麗絲餓了，先喝了雞湯，吃了兩隻雞腿，這才洗了澡，上床睡覺。
亨利打發小黑斯汀斯也洗洗睡了，然後跟伊麗莎一起，向父母和妹妹說了小湯瑪斯的事情。
媽媽是個感情豐富的人，跟凱茜都哭了，想著小湯瑪斯是個多麼可愛的孩子，怎麼就能遇到這種事情呢？又咬牙切齒的詛咒那些壞人會受到懲罰，只配下地獄。
喬治牧師跟妻子兒女們為小湯瑪斯念了祈禱文，希望他能夠早日回家，如果真的不能回家，那麼，希望他幼小純潔的心靈得到安息。
*
奧斯丁家的耶誕節因此過的有點晦暗。
愛麗絲要是想去溫泉浴池，那就得是媽媽或是凱茜、伊麗莎帶著她去，還得帶上梅麗和家裡的女僕，至少3個成年人陪著她。小黑斯汀斯也是，至少得要3個成年人帶著他才能去溫泉浴池。晚上要是有什麼社交舞會，也要留人在家裡，或者乾脆帶著他倆一起去。
巴斯雖然沒有倫敦面積大，也沒有那麼多人，但流動人口也多，治安問題也並不太好，高級住宅區和商業區的治安還不錯，但那些打工的人住的平民區和貧民窟就不怎麼樣了。
麥克斯韋花園在高級住宅區，還算比較好的，入夜會有巡警巡邏，饒是這樣，媽媽也草木皆兵，一會兒看不見愛麗絲就要驚慌。她也是從小就在鄉村長大，結婚後也一直住在鄉村，在倫敦沒有住過超過兩周以上，從來不知道一座大城市的陰暗地帶會有如此可怕的犯罪行為。可算是把她嚇壞了！
喬治牧師和亨利都分別給黑斯汀斯先生寫信，說到了這件事情。黑斯汀斯先生回信說，他確實疏忽了，只讓愛麗絲帶了兩個人去倫敦。等愛麗絲返回戴爾斯福特的時候，他會派馬車來接，除了車夫之外，再安排3個男僕隨車，一定保證愛麗絲的安全。
又陸陸續續收到湯姆的來信，說到小湯瑪斯杳無音信，並且不知道到底是送出倫敦賣掉了，還是被殺了賣給醫學生了。瑪麗幾乎要瘋了，弗萊明在家待不住，聖誕前夜都沒能在家過，提前去了南安普敦。
愛麗絲很可憐小湯瑪斯，也覺得弗萊明很可憐，但她並沒有辦法扭轉已經發生的事情，只能嗟歎世事無常，人命如草芥。
亨利嚇唬她，問她還敢說要外出遊歷嗎。媽媽一副她要是敢說還想出去遊歷，就現場表演暈倒的神情，愛麗絲只好鬱悶的說，不出去了，不帶一個團的士兵，她是不會想要外出去國外的。
今年她的11歲生日也過的一般，沒有耶誕節的歡樂，也沒有又長大一歲的高興。
衛斯理與威廉的信也跟著湯姆的信之後寄到了巴斯。衛斯理很正式的寫給喬治牧師，向他表示哀悼。威廉則是寫給愛麗絲的，說這種事情吧也不是孤例，就是有錢人家也發生過孩子被綁架就此失蹤的事情，希望她不要太害怕，記得以後帶上足夠的僕人，學好射擊，隨身帶槍，好好保護自己。
愛麗絲琢磨著，這個時代似乎沒有社會調查報告這種事物，極少有人關注這些社會現象，極少有人關注底層民眾的生活狀態，對童工、人口販賣、屍體盜挖盜賣等等現象沒有曝光，就更別說底層女性生活狀況這些角度了。這也不奇怪呢，畢竟報紙也還是個新興事物，壓根沒有「記者」這麼一說，更沒有「調查記者」這個職業。
說到報紙，湯姆是在他們離開倫敦的當天，就在《泰晤士報》上刊登了尋人啟事，稱要是有人送回小湯瑪斯，將支付1000鎊的酬勞——確實有人送來了年齡相近外型相似的孩子，但是不是自己的孩子，瑪麗這個做母親的當然一眼就能看出來。員警責怪湯姆胡亂刊登尋人啟事，增加了尋找孩子的難度。
過了耶誕節，又過了新年，到了1801年，小湯瑪斯仍然沒有音信。
*
亨利與伊麗莎、小黑斯汀斯在耶誕節過後就離開了巴斯。
麥克斯韋花園現在住著喬治牧師、媽媽、凱茜、愛麗絲，和梅麗、雅各、兩個男僕、兩個女僕、車夫，房子不大，算是住的挺擁擠了。
巴斯是療養城市，耶誕節與新年有些人回家過，有些人反而從家裡跑到巴斯來度過。
威廉·貝克福德帶著女兒蘇珊來到巴斯過聖誕以及新年，他們住在巴斯郊外的一座別墅裡，帶著十幾個僕人，出入都是駟馬馬車，開辦舞會通常到淩晨2、3點才結束。
他是個脾氣古怪的人，十分任性，很容易改變主意，往往到下午吃過正餐才決定舉辦一場舞會，於是派遣僕人到城裡去，拿著請柬一家一家的邀請客人。
麥克斯韋花園的住客也在邀請範圍內。
全家都要去參加舞會的話，肯定不能讓愛麗絲一個人待在家裡，愛麗絲表示也想見見貝克福德家的舞會是什麼樣子，於是就去了。
超級富豪開起舞會來確實不一樣，除了美酒之外，跳舞廳內外點了無數蠟燭，從別墅前的水池和園林旁邊就開始點亮燃油的路燈，燈油裡添加了丁香粉末，燃燒之後香氣撲鼻；
給男客們準備了上好的煙絲，以及幹鼻煙、濕鼻煙，都用精美的中國玻璃鼻煙壺裝著；
給女客們準備了芳香口氣的玫瑰水、檸檬水、含有丁香的山泉水，雖然除了柑橘之外沒有別的適合保存到冬天的水果，但有二十多種外國果乾果脯蜜餞，還有小巧的奶油小蛋糕，足夠跳舞的間隙用來暫時填一下胃。
喬治牧師也嘗了一下鼻煙，他喜歡幹鼻煙，說這大概是外國的高級貨色，很難買到。鼻煙也是用的煙草的葉子，只是跟煙絲的製作工藝不同，裡面還會添加香料，根據香料的不同，價格也稍有不同。
威廉·貝克福德1760年出生，今年40歲，年輕的時候可以說是一個俊美青年，如今人到中年也還能說得上是個顏值頗高的中年帥叔叔。他不太常出現，即使出現也基本不跟女客人跳舞，大部分人鄙夷他的同性戀緋聞，但並不鄙夷他的華麗舞會。
羅伯特·布裡吉斯也在巴斯，是耶誕節之後過來的。
媽媽極力攛掇凱茜去跟布裡吉斯少校跳舞，凱茜沒辦法，只好去了。
媽媽這幾天總算擺脫了小湯瑪斯事件的影響，又開始操心凱茜的婚姻大事了。她看著布裡吉斯跟凱茜在一起跳舞，十分滿意，「我就說羅伯特看上了我的凱茜。」
愛麗絲扶額，「媽媽！」
「他是不是該來求婚了？」媽媽問喬治牧師。
「那首先他得確定，凱茜會答應求婚吧。」喬治牧師說。
「凱茜一定會答應的！」
「那可不一定。」
媽媽怒瞪喬治牧師，「你就不能說點好的？」
「也得看凱茜有沒有看上布裡吉斯先生吧？」愛麗絲悄悄說。
凱茜現在一年有300鎊的年金，還有將來出版社的分紅，自然可以挑選別人，不過範圍確實也並不太大，所以媽媽才總會認為，錯過布裡吉斯，凱茜就很難再找到條件這麼合適的丈夫了。
要說原本的凱茜因為經濟原因單身一生，或者再加上不願再去熟悉另一個男人，可現在她不用擔心經濟問題，能有機會享受戀愛的話，還是儘早享受一下吧。
喬治牧師雖然覺得妻子有點操之過急了，但凱茜要是也能結婚，還是符合他的思維方式的。他覺得女兒沒有錢結婚就是因為他這個做父親的無能，不能提供女兒足夠的嫁妝，為此一直暗暗自責。現在要是事情能有轉機就好了。
愛麗絲覺得凱茜跟布裡吉斯的交往好像頗為冷淡，布裡吉斯也不知道是因為什麼居然到現在還沒有放棄對凱茜的追求。
女賓休息室裡有一些停下來歇腳的女客，有一些未婚女性，也有不少已婚少婦，凱茜在其中是有一點尷尬的，她的年齡應該是已婚少婦，但卻是未婚，就哪一邊都沒法融入進去。
媽媽硬拖著凱茜去跟別人說話，喬治牧師跟布裡吉斯到男賓的吸煙室去了，愛麗絲暫時一個人待在女賓休息室。
她的頭髮很好看，金棕色的豐茂長髮，編成了髮辮，然後盤成髮髻，露出白皙修長的脖頸。戴著衛斯理送的生日禮物，一根天藍色的緞質發帶，在髮髻下打著蝴蝶結，很漂亮。
她拿了一些扁桃仁吃，咬得咕吱咕吱的，忽然有人從她身後過來，一把拉下她的發帶，弄亂了她的頭髮。
「喂！」愛麗絲不滿的瞪著那人：是一個瘦小的女孩，看上去大概也就12、3歲的樣子。個子也不高，倒是長得很美，眼睛不算大，因為鼻子嘴巴耳朵都小小的，是一個長得很精巧的小美人。
「喂什麼？你沒見過我嗎？」
「沒有，你是誰？把我的發帶還給我。」
「我是蘇珊·貝克福德，貝克福德先生是我的父親。」蘇珊手裡拿著天藍色的發帶，「你的發帶很漂亮，你能送給我嗎？」
「不行。」愛麗絲飛快的拿回發帶，「這是別人送我的生日禮物，我不能送給別人。」
「那真可惜！」蘇珊歎氣，「我本來想用這個跟你換的。」她小小細細的手指勾著脖子上的珍珠項鍊。
「我不喜歡珍珠項鍊。」愛麗絲翻了個白眼：她自己有一串珍珠項鍊了，才不會看上別人的珍珠項鍊。
蘇珊嘻嘻一笑，「你跟別人不一樣，要是別的女孩，准會答應跟我換。」
愛麗絲懷疑的問：「你真的會跟人換一條只值幾顆珍珠的發帶嗎？」
蘇珊做了個鬼臉，「不會。如果你答應換了，我會拿走你的發帶，還會告訴父親，你偷了我的項鍊。」
愛麗絲想扶額：這小姑娘可真是壞孩子！
按照貝克福德的性子，要麼就是對蘇珊放任自流，只讓家庭教師管她，要麼就是寵上天，明知道她在撒謊也毫不在意的那種。或者兩種都有，總之，有錢可以為所欲為的那種。
愛麗絲拿回發帶後就收到手包裡，隨便整理了一下頭髮，沒有鏡子，於是也不知道到底弄成什麼樣了。
媽媽和凱茜回來了，「愛麗絲，這是你的新朋友嗎？」
「您好，我是蘇珊·貝克福德。」蘇珊露出經過訓練的完美的微笑，向奧斯丁太太行禮。
愛麗絲沒有否認，但也沒有承認。
「愛麗絲。」媽媽催促她。
「我是愛麗絲·奧斯丁。這是我的母親，奧斯丁太太。我的姐姐，卡珊多拉·奧斯丁。」
「您好，奧斯丁太太，奧斯丁小姐。希望你們在我家玩得高興。愛麗絲，我能去你家拜訪你嗎？」
「不能。」愛麗絲立即拒絕。
「愛麗絲！」媽媽瞪她一眼。
*
舞會還沒有結束，奧斯丁一家就告辭離開了，原因當然是愛麗絲得早點回家睡覺。
蘇珊作為小主人，將奧斯丁一家送到門外，目送馬車離開。
凱茜問：「愛麗絲，你為什麼不喜歡蘇珊小姐？」
「她是個滿口謊言的小壞蛋，我不喜歡她。」
「她怎麼了？」
「她弄壞了我的發帶。」她打開掛在手腕上的系帶手包，取出發帶。凱茜接過發帶檢查了一番。
「這不是好好的嗎，沒有弄壞。不過，她是拉下了你的發帶？所以你的頭髮才弄亂了，是嗎？」
愛麗絲點點頭。
凱茜蹙眉，「這可真不討人喜歡。她欺負你了嗎？」
愛麗絲想了想，「除了這個之外，不算欺負我。但她被寵壞了，我不知道她要是來家裡做客，會不會變得很討厭。」
凱茜笑了，「應該不會。她總會做做表面工作，不會在我們家對你怎麼樣的。她要來拜訪，就讓她來好了，我會陪著你的，不用害怕。」
這倒也是。蘇珊出門做客，總不至於還胡說八道吧，不過要是在她家裡就不好說了。愛麗絲雖然不怕她玩什麼小孩子的把戲，但她在奧斯丁家這麼些年，真的沒有遇到過這麼狡猾的小姑娘。
就說埃文·福爾摩斯吧，不過是個普通討厭的中二男孩，只要不理會他，他也翻騰不起來，再不行，還能狠狠揍他一頓。可要是你的敵人是一個又漂亮又有錢，父親脾氣又很隨心所欲的女孩，那還真是挺麻煩的！
愛麗絲想著再過幾周就要離開巴斯了，蘇珊總不會天天來拜訪她吧？頂多來個兩三次都算多的，這麼一想，也沒什麼好煩惱的了。
作者有話要說：
*關於倫敦的盜屍現象，見BBC紀錄片《歷史疑案History Cold Case》第一季第二集 。倫敦的安全問題一直都不怎麼樣，之後的開膛手傑克發生在1888年（白教堂血案），英國人自己就拍了很多有關開膛手傑克的影視劇。
所以柯南道爾在小說裡總是群嘲蘇格蘭場都是大笨蛋，當時員警的破案手段實在太有限了。現代警方偵破技術應該是從美國成立了聯邦調查局開始的，重視現場細節，重視科技手段和科學分析。
*我微博發了簡的4個兄弟和伊麗莎的照片；沃倫黑斯汀斯老中青時代的照片；威廉貝克福德青年中年時代的照片，和豐山莊園的照片。有興趣的可以去看看。我的微博是米迦樂_Mee
第46章 未來的大佬們
幾天後, 貝克福德家的僕人送了信來，說第二天貝克福德先生和貝克福德小姐要來拜訪奧斯丁先生和太太。
跟著父親前來的蘇珊·貝克福德表現接近完美, 輕聲細語, 巧笑嫣然，斯文優雅。
威廉·貝克福德也不像傳說中那麼喜怒無常，基本上一點異樣也沒有, 就是正常的鄰居拜訪，雖然這個「鄰居」住的略微遠了一些。
奧斯丁太太讓愛麗絲帶蘇珊小姐上樓去玩，吩咐女僕為她們準備玫瑰水和點心。
愛麗絲將蘇珊帶到了跟凱茜合用的起居室。起居室裡放著一些遊戲用具，有雙陸棋、幾副紙牌，還有凱茜的針線籃子。愛麗絲在媽媽眼皮底下, 也得拿起針線，所以她也有個針線籃子。
蘇珊很感興趣的翻著兩個針線籃, 「這個一定是你姐姐的。」很明顯, 凱茜的針線活做的好多了。愛麗絲的針線活也就是個普通水準，因為偷懶，做的很慢，一天繡個十幾針, 就扔下不管了。
「別亂翻別人的東西好嗎？」愛麗絲白她一眼。
蘇珊笑嘻嘻的，「哎呀！不要太小氣嘛！其實我也做不好針線活，父親給我找了老師教我，可我就是不願意學。」
愛麗絲沒有接她的話。
蘇珊很快放下了針線籃, 「玩牌嗎？或者雙陸棋？你還會玩什麼？」
「板球。」
「哇！」蘇珊眼睛一亮，「你板球玩的好嗎？父親不讓我玩板球, 說那不是淑女應該學的。」
「我以為貝克福德先生會更——更『開放』一些。」
「你的意思是說，他很古怪吧？沒關係，你可以直接說，很多人都這麼說，不過是偷偷的說，他們不敢在父親面前當面說。」蘇珊露出不屑的神情，「你呢？你覺得貝克福德先生是什麼樣的人？」
「那我可不知道，我只是幾天前遠遠見過他一眼。」
「今天呢？」
「他跟傳說中的不一樣，他就是個普通男人，沒有比其他男人長得更可怕，或是更邪惡。」
蘇珊歎氣，「瞧，我就知道，你跟別人不一樣。」
愛麗絲看著她，「你是說，我不在乎貝克福德先生是個——gay？」
蘇珊做出一副滿不在乎的神情，「是啊。你在乎嗎？」
「我為什麼要在乎？他又不是我的父親。對了，說到這個，你知道我父親是退休牧師嗎？」教會可是相當歧視同性戀的。
「我知道，父親也知道。不過我看奧斯丁先生好像也不太在乎這個。」蘇珊似乎松了一口氣，「你的態度已經是我的能想到的最好的態度了。大多數人即使厭惡我的父親，但並不厭惡他的錢。」
愛麗絲沒說話。聯想一下100多年後圖靈的遭遇，貝克福德到現在都沒有被人塞進瘋人院的唯一理由就是，他很有錢。
他大肆花錢揮霍無度的原因，應該是因為他沒有男性繼承人，只有一個女兒。他現在的狀況，想再找一位淑女結婚是不可能的，而他也接受不了找個地位低下的女人給他生孩子。瑪格麗特夫人是不是同妻不好說，貝克福德也可能是雙性戀，但他的壞名聲全國皆知，沒有哪個稍微像樣點的家庭會把女兒嫁給他。
作為女兒，蘇珊能有1萬鎊的年金就能過得極為舒適了，貝克福德繼承的百萬英鎊遺產中包括牙買加的甘蔗種植園，這些種植園源源不斷的提供豐厚的利潤。糖的利潤很穩定，銷量也很好，只要貝克福德沒有傻到把種植園賣掉，蘇珊將來的生活就不會有什麼問題。
跟父親不同，蘇珊還是很有前途的，畢竟她是女兒，又很富有，等她到了適婚年齡，肯定會有很多求婚者，她會不會做針線活不是什麼必要條件，沒人會在意。
「你在想什麼？」
「你的父親。」
「哈！」
愛麗絲瞥她一眼，「貝克福德先生除了《瓦賽克哈裡發史》之外，還出版過遊記，是嗎？」
「真掃興！別總是提他的那些作品。你要是想看的話，等我們回了家，我叫僕人送一份給你。現在，快告訴我，你平時都做些什麼？」
「做任何女孩子都會做的事情。玩，做針線活，寫信。」
「我聽說你家有很多哥哥和姐姐，哥哥們對你好嗎？我看卡珊多拉對你就很好。」
奧斯丁家有很多孩子又不是秘密，貝克福德想要打聽到也不是奇怪的事情。
「哥哥們都很好，不過他們都比我大很多。」獨生子蘇珊想要知道有兄姐是什麼感受？大概是的。
「說詳細一點，please？」
*
離開麥克斯韋花園之後，蘇珊在馬車裡就亟不可待的從手包裡拿出幾張折疊的紙，仔細看了起來。
威廉·貝克福德問：「你什麼時候居然勤奮到會在馬車裡看書了？」
「噢，這不是書，是愛麗絲給我看的她的稿子。」
貝克福德探身，從她手上拿走了稿紙。「她無緣無故為什麼會給你看她的手稿？」用手杖敲了敲馬車車頂，高聲吩咐，「回去！回麥克斯韋花園！」
貝克福德家的馬車去而複返，喬治牧師驚異的出門迎接，「貝克福德先生？」
貝克福德進了客廳，取下高簷禮帽，「小女調皮，拿了愛麗絲小姐的東西。」
喬治牧師隨即吩咐女僕去叫愛麗絲下來。
不一會兒，愛麗絲下樓了。
貝克福德已經將稿紙給了喬治牧師，喬治牧師沒有看上面寫的什麼，等她下來，立即遞給她。
愛麗絲其實還不知道自己的稿紙少了幾頁，還有些詫異，但一看是自己的稿紙，立即就想明白了：蘇珊這個熊孩子，趁她離開起居室的短暫時間，偷看了她放在打字機旁邊的稿紙，還偷走了其中的幾張。
她怒瞪蘇珊。
蘇珊有點怯怯的躲在父親身後。
貝克福德說：「蘇珊，向愛麗絲小姐道歉。」
蘇珊只好站出來，看上去很是誠懇的道歉，「對不起，愛麗絲，我不該偷偷拿走你的東西。」
愛麗絲抿著嘴唇，沒有說話。
貝克福德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蘇珊，「愛麗絲小姐有理由不原諒她。蘇珊被我寵壞了，但她不是一個壞心腸的女孩。我很抱歉，愛麗絲小姐。我保證今後不會再發生同樣的事情。」
他向喬治牧師和愛麗絲行禮，「請允許我再次告辭。」
蘇珊也趕緊向喬治牧師和愛麗絲行禮，跟在父親身後離開。
*
愛麗絲惱火的說：「我再也不想見到蘇珊·貝克福德了！」
喬治牧師也覺得蘇珊的行為很不好。不問而取就是「偷」，這在身為牧師的他來看，也是非常有問題的行為。「好的，只要你不願意見她，她要是再來拜訪，你不用見她。」
不過，貝克福德父女還會來拜訪嗎？
會不會再次拜訪這事不好說，倒是第二天上午，貝克福德家的僕人就送來了禮物，指明是送給愛麗絲的。
送了她精美的絲綢裙子、緞面軟底鞋、精緻的珍珠發箍、緞質發帶、可以掛在手腕上的系帶手包、插在髮髻上的裝飾性插梳、一副青金石磨制的雙陸棋、一套上好的板球球具。
非常意外的是，裙子的長度、軟底鞋的鞋碼都很適合愛麗絲的尺碼。
媽媽為貝克福德先生的禮物感到驚訝，覺得即使作為賠禮，這似乎也太多太貴重了。
威廉·貝克福德還寫了一張便條給愛麗絲，請她收下禮物。但這並不意味著她必須原諒蘇珊。
蘇珊給愛麗絲寫了一封信，可憐兮兮的承認了錯誤，請求她的原諒，並發誓以後會百分之百的尊重她，不經她的同意不會隨便動她的東西——然後她還讓僕人隨著信和禮物送來了她的手稿，說她只能偷偷的寫一點小故事，父親不喜歡她寫作。
愛麗絲收下了禮物，看了她的小故事，但沒有回信。
蘇珊堅持不懈的每天寫信給她，讓僕人送到麥克斯韋花園，信的開頭請她原諒她，信的結尾則說希望她們能夠成為好友。還獻寶的透露，貝克福德先生知道她家就是開辦了打字機公司的奧斯丁家，第三批「胡椒博士」開放預訂後，貝克福德家預定了10台打字機，自家的幾處住宅都擺上了打字機，在他們只完工一半的豐山莊園裡也有。還說貝克福德先生又預定了10台「胡椒博士」打字機。
還提出，愛麗絲可以把她的作品拿給貝克福德先生看，很驕傲的說，她的父親可是一個天才呢。
愛麗絲雖然弄不懂蘇珊是出於什麼心態想讓她向貝克福德請教，但似乎，好像她也沒有什麼損失？
於是，她將自己寫的幾個小故事重新修訂了一下，裝訂起來，用一張大牛皮紙包裹好，澆上火漆，蓋了「A·A」的印章，派僕人送去貝克福德的郊外別墅。
貝克福德當天就將她的手稿送了回來，只是稿紙上多了一些意見和建議。他認為愛麗絲的詞彙量很豐富，但可能有點太喜歡使用複雜的片語了，應該用儘量簡潔的詞語和句式講述一個故事，簡單直接的講述故事會更能打動人。
他又給她寫信，問她在戴爾斯福特都看了一些什麼書。他知道她在沃倫·黑斯汀斯家裡接受教育，但不清楚是什麼樣的教育。他與黑斯汀斯沒有什麼來往，並不嫌棄他是個政治家，甚至認為他能在印度管理一個龐大的殖民地，說明他為人精明，很有能力。
*
接下來的兩周，愛麗絲沒有再見過蘇珊·貝克福德，也沒有給蘇珊回過信，倒是每天都給貝克福德先生寫信。貝克福德確實是一位天才，閱讀量極大，思維敏捷，總是能一針見血的指出愛麗絲在寫作上的問題。他給她開了書單，還命僕人給她送了其中的一些書。
又要她寫信去戴爾斯福特問，是否有書單中的其他書籍，如果有就不用管，把沒有的書籍書名回饋回來，他回到豐山莊園後會命人送去戴爾斯福特。豐山莊園在巨石陣所在的索爾茲伯里平原地區，距離巴斯跟戴爾斯福特之屋到巴斯的距離差不多遠，只是戴爾斯福特在巴斯的東北方向，豐山莊園在巴斯的東南方向。
等到了回程的日期，戴爾斯福特派了馬車來接愛麗絲，隨車跟了3個健壯男僕。
愛麗絲依依不捨的跟父母、姐姐告別。
離開戴爾斯福特的時候，她只帶了一隻大行李箱，加上梅麗、雅各的兩隻小箱子；回去的時候，梅麗、雅各還是兩隻小箱子，她卻多了兩隻大行李箱。
她瞪大眼睛看著男僕將行李箱放到馬車車頂上，歎氣：「我的東西越來越多了。」
凱茜笑著抱住她，「我的小財迷妹妹，你會嫌棄東西越來越多嗎？」
愛麗絲想了想，「不嫌棄。」除了裙子和鞋子之外，其他東西都能算是她的家產了。
「等到了夏天，我會去看你。」凱茜小心的為她整理了一下頭髮，她戴著鑲有兔毛的發帶，看著就很是乖巧可愛。
「好，你可一定要來啊，我會給你安排最好的客房。」
「只要黑斯汀斯先生不嫌我煩的話。」
「沒事，黑斯汀斯先生很和氣的，你那麼安靜，除了吃飯時間，他甚至都不一定能想到你在家裡。」
凱茜捏了捏她小下巴，「你乖乖的，別出什麼事，知道嗎？」
「我知道啦。不會有事的，我很在乎自己的小命呢。」
愛麗絲挨個跟父母、姐姐擁抱。
雅各等在馬車車門旁，扶著她的手，送她上了馬車。梅麗跟著上了車，雅各這才上車，坐在她對面座位上。
馬車很快駛出麥克斯韋花園。
媽媽掏出手帕擦了擦眼淚，「我真擔心她，她總是不在我身邊，怎麼能讓我放心？我就不該同意讓她去戴爾斯福特，她在倫敦學的那些已經足夠了。」
「好了，媽媽，已經做出的決定就不要總是想著後悔了。她在黑斯汀斯先生家也沒有什麼不好，你要是想她了，就過去看她，這不是很簡單的事情嗎？」喬治牧師安慰她。
凱茜也說：「是啊，母親，我們一起去看她，那多好！她准會很高興的！」這種事情愛麗絲自己就能做主了，她對父母和姐姐都說過，現在她是戴爾斯福特之屋的大管家。
其實，按理說，戴爾斯福特之屋應該有一個帳房先生（master's steward），也就是財政總管，畢竟主人不可能什麼事情都會去親自處理，威廉·貝克福德就有一個財政總管。黑斯汀斯是因為家裡只有他一個主人，僕人相對也少，所以一直沒有財政總管。現在愛麗絲管理的基本都是財政總管的業務。
媽媽還在嘮叨：「她該待在家裡學一點針線活，她以後總要結婚的，沒有哪個男人願意娶一個連紐扣都不會縫的女孩——」她絮絮叨叨的數著愛麗絲還有很多技能沒有學，成為一個淑女需要成年累月的學習進步，要是不能在合適的年齡找到合適的丈夫，就會像凱茜那樣蹉跎成老姑娘，成了父母的心病。
「媽媽！別說這個了。」喬治牧師趕緊阻止了妻子的無限發散。
*
等到奧斯丁太太與凱茜再次見到愛麗絲，已經是1801年的7月。
過了6個月，愛麗絲又長高了一些。
穿了男式的騎裝，一腦門的汗，小臉紅撲撲的，似乎剛騎馬回來。
「我看見馬車拐進了這邊的路，就趕緊回來了。」果然，她這麼說。
女僕過來接過她脫下的小羊皮手套、發帶，幫她脫下馬靴，換上居家的軟底鞋。
「你快上去換衣服，」媽媽一臉的不忍看，「我和凱茜先去拜見黑斯汀斯先生。」
「好的，媽媽。」愛麗絲飛快的上了樓。媽媽肯定看不慣她穿男式衣服，她得乖一點。
*
黑斯汀斯先生並不介意家裡多了兩位客人，倒是覺得能多幾個人也挺好。他和奧斯丁太太提到當年夭折的小喬治，很是傷感，他曾經有過兩個可愛的孩子，但都過早夭折。奧斯丁太太是很奇怪，他喪妻那年年紀並不大，再婚也是完全沒問題的，卻不知道為什麼一直沒有再婚，即使跟費麗達菲亞傳出了不雅的緋聞，但在漢考克去世後，也沒有跟費麗達菲亞結婚。
愛麗絲則跟凱茜出去散步了，帶著男僕女僕，在外面的草坪上擺上桌椅，搭起平頂遮陽蓬，鋪好桌布，擺上水果、點心、酒水。
凱茜問她在戴爾斯福特的日常生活，過的開心嗎，都學到了什麼，看了些什麼書，還在畫畫嗎，其實很多都是平時信裡面就說的事情，但總覺得要親口聽她說才覺得比較真實——主要是愛麗絲要學的課程太多了，需要看的書也很多，並且已經開始正式的寫作。
就像簡，從12、3歲就開始寫一些家庭成員參與演出的戲劇劇本，愛麗絲現在開始創作也不算太早，總是要從小故事開始學習怎麼講好一個故事的。一部莎士比亞式的戲劇通常分為3到5幕，而如果要遵循「三一律」的話，局限於一個晝夜、一個場景、一個主題，就更加講究人物衝突和戲劇衝突。
威廉·貝克福德要她練習用「三一律」先講好一個片段。
愛麗絲覺得想要精煉成一個片段是很難的，得不斷剔除不必要的描寫和人物，限制場景，激化人物矛盾。對於素材的選擇，每一個寫作者都不一樣，即使大家用的都是同樣的素材，寫出來的故事也不會相同。
愛麗絲每天要寫2、3頁紙，當然，都是用打字機。寫完一個故事後，先放在那裡，等到一周或是兩周後修改，修改完畢後重新打出來，派雅各送去豐山莊園。雅各每個月往豐山莊園跑一趟。
他很樂意這麼跑，來回大概要6天時間，愛麗絲還會送去戴爾斯福特這邊的當地特產；貝克福德先生很慷慨，每次都至少給他1個英鎊的小費，有時候是2個英鎊。蘇珊小姐每次都要問他，愛麗絲在家做些什麼、玩些什麼、吃些什麼，都跟什麼人玩，有沒有認識可愛的男孩子。
雅各回到戴爾斯福特，就會一五一十的向愛麗絲彙報，蘇珊問了他什麼，他又是怎麼回答的。愛麗絲教他瞎編，反正蘇珊也沒辦法知道他說的到底是不是真話。還教他說假話的技巧，8句真話裡摻2句假話，根本沒人發現他在說謊。平時她吃什麼玩什麼這些事情無所謂，可以告訴蘇珊，別的就不能告訴她了。
凱茜很有趣的問：「那你有什麼秘密不能告訴她？」
「不是秘密，只是那些跟我在一起玩的男孩。」
「那些男孩？」凱茜可稀罕了，「難道會有很多男孩嗎？」
「有啊，牛頓莊園的奧利弗，坎迪斯之屋的伊沃·戈登，和他的表親喬治·拜倫。」她想了一下，又補充：「他們跟我在一起玩板球，但是拜倫的腿不好，他不喜歡玩板球。」
「那——他是因為自卑嗎？」
「恰恰相反，他是因為自大，覺得板球沒有技巧性。」
凱茜吃驚的瞪大了眼睛，「他確實很自大。那他有什麼喜歡的運動嗎？」
「下棋，惠斯特牌玩的很好，他喜歡不是身體對抗型的運動，也就是需要動腦子的運動。」
「很聰明？」
「很聰明，可以說非常聰明，大概比湯姆還要聰明一點，不過，可能比不上貝克福德先生。」
「貝克福德先生也很聰明嗎？」
「噢，他聰明極了！他可能能算得上全國最聰明的100個人之一。不過，這不代表他不會做傻事。」
「他做什麼了？」
「揮霍無度。按照他的花錢方法，他不用20年就會破產的。」
凱茜驚歎，「你知道貝克福德當初繼承了多少遺產嗎？」
「知道，百萬英鎊。牙買加的甘蔗種植園和蔗糖工廠一直都很賺錢，但他花錢也非常厲害。」
作者有話要說：
*認識了有錢大佬，和未來的大佬。
*拜倫對貝克福德的評價很高。
*拜倫是疑似雙性戀。
第47章 豐山莊園
她琢磨著這就是「富不過三代」原理？威廉·貝克福德是他家的第四代繼承人, 他繼承了前三代留下來的大筆遺產，而完全不在意這筆驚人的財富是如何積累下來的。而由於他沒有男性繼承人, 蘇珊結婚之後他也不會有帶有自己姓氏的後代, 貝克福德家這一支就算完結了，所以花起錢來也就完全沒有顧忌。
蘇珊仍然經常給她寫信，提到貝克福德又買了什麼。豐山莊園還沒蓋完, 仍然在源源不斷的花錢，貝克福德又一直在買藝術品，待客的花費也可以稱得上一擲千金。花錢的宗旨是「只買貴的，不選對的」。
蘇珊的信裡隱約透露出對愛麗絲的羡慕，羡慕她父母雙全, 兄姐眾多，雖然家裡錢不多, 但每個人都很愛她, 她實在是一個幸福的女孩。愛麗絲倒覺得她挺有點可憐了。所以上帝是公平的，蘇珊很有錢，但她想要的母愛、手足之愛都沒有，父親還很不靠譜。
「所以她就是一個慌張的被寵壞的孩子, 其實倒不見得內心邪惡。畢竟她也沒有做過什麼非常邪惡的事情。」凱茜說。
「我已經不生她的氣了，但是為了表示我這個人不容易討好，我還是不能給她回信。」
凱茜笑了，「好啦, 我知道你是個驕傲的女孩。」其實愛麗絲已經對蘇珊放開了，不然她要是不同意的話, 雅各可是一個字都不會跟蘇珊說的。
戴爾斯福特的夏天景致很美。
主屋週四周有大片的草坪，足夠玩板球。
草坪與樹林交界的地帶，種了很多一年生草本植物，此時正是盛花期，形成了一條美麗的花帶，充滿野趣。
雅各摘了一大捧鮮花，插進桌上的花瓶裡。
「奧利弗少爺問您今天還玩板球嗎？」
「他過來了嗎？」
「過來了。」
「伊沃和喬治呢？」
「坎迪斯送信來，說兩位少爺明天再過來。」
「那就去告訴奧利弗，今天不玩了。不過他可以過來，跟我和凱茜喝下午茶。」
十幾分鐘後，奧利弗·邦德菲爾德從主屋那邊走了過來。
這是一個瘦削而相貌英俊的少年，個子已經很高，比愛麗絲要高一個頭。圓臉大眼，長相討喜，禮貌周到。
走近之後，先向姐妹倆行禮，「奧斯丁小姐，愛麗絲小姐。」
「你好，Lord邦德菲爾德。」
奧利弗笑了，「您可以跟愛麗絲一樣，叫我奧利弗。」
「我這幾天就不好跟你們玩板球了，我母親來了，她不喜歡我穿的像個男孩子，玩男孩子的遊戲。」愛麗絲說。
「那——要不你到我家去？」
「我應該會跟母親到你家拜訪你父親。我上次讓你看的書，你看了嗎？」
「看完了，很好看。」
凱茜看著他倆坐在一起，腦袋越靠越近，嘀嘀咕咕的很是親近。奧利弗看起來跟愛麗絲很是熟稔，不用她說，就主動將她愛吃的糕點碟子拿過來放在她面前，就連她愛喝什麼口味的紅茶都知道，放多少牛奶，幾勺糖。可以說是一個極為細心的男孩。
他察言觀色的本事未免太出色。
想著同樣是幼年喪母，父親至今未曾再娶，蘇珊與奧利弗可以算得上是兩個極端，蘇珊被父親寵溺太過，十分任性；而很懂察言觀色的奧利弗，實際是過於早熟了。
奧利弗在戴爾斯福特之屋一直留到吃過正餐才回去。
*
奧斯丁太太對年輕的鄰居很感興趣，悄悄問凱茜，愛麗絲跟奧利弗關係很好嗎，到底是個什麼情形，愛麗絲喜歡奧利弗嗎，或者，奧利弗喜歡愛麗絲嗎？
「喜歡，也就是小孩子的喜歡吧。畢竟他倆年齡相差不大，奧利弗比她大5歲多一點，剛從伊頓公學畢業，明年去劍橋大學上學。」
「那麼，等他大學畢業，就是——」
「快到22歲。」
「等到愛麗絲18歲，奧利弗23歲，先訂婚，愛麗絲可以20歲再結婚，這可是再合適不過了！」媽媽已經開始興致勃勃的遐想了。
凱茜忍不住扶額，「母親！」
「怎麼了？」
「你現在就想這些，是不是太早了？你還不知道奧利弗是什麼性情呢，萬一他去了大學之後，改變了性情，愛麗絲不喜歡他了呢？再說，這還有很多年好吧？愛麗絲還很小，根本不懂這些。」
「她不懂，但我懂啊。要是有什麼合適的男孩子，當然要提前留意，可不能被人先搶走了。」奧斯丁太太深覺自己是操碎了心。
「他現在16歲，萬一活不過——」
「呸呸！壞的不靈好的靈！」媽媽嗔怪的瞪了一眼大女兒，「你要不讓我說愛麗絲，那我就說說你吧，你別以為躲到這兒來，就可以假裝布裡吉斯沒有向你求婚了。我說，你得好好想想，你得知道，爸爸和我總會去見上帝的，到時候你怎麼辦呢？你是想讓我死了也沒法閉眼嗎？」
凱茜焦慮的喊了一聲：「母親！」
*
第二天，坎迪斯之屋的伊沃·戈登和喬治·拜倫來找愛麗絲玩。
兩個表兄弟年齡相仿，伊沃1786年12月出生，拜倫1788年1月出生。兩個男孩長得都不錯，伊沃稍遜一點，不算很漂亮，但少年氣質飛揚，性格也活潑一些；拜倫長得漂亮一點，已經繼承了家裡的爵位，是一位Lord，美中不足的是天生腿有殘疾。
奧斯丁太太立即把拜倫勳爵剔出未來女婿的考察行列。
還有牛頓莊園的埃文·福爾摩斯，奧斯丁太太早就從女兒的信裡知道了這個頑劣的小子，從來沒有考慮過他。
幾天之後，奧斯丁太太帶著兩個女兒，前往牛頓莊園拜訪邦德菲爾德男爵。
福爾摩斯太太不失熱情的款待了奧斯丁太太，邦德菲爾德男爵也很和善，還邀請奧斯丁母女參加幾天後的夏季舞會。奧斯丁太太欣然應邀。
隔了一天，又去坎迪斯之屋拜訪戈登先生。
戈登先生雖然沒有爵位，但也是一個年金2萬鎊、有很多房產和田地的大地主，有7個子女，伊沃是最小的孩子，也是唯一的男孩。
奧斯丁太太實地考察過兩家的莊園和男主人之後，覺得奧利弗和伊沃都很不錯，甚至有點難以決定了。
凱茜覺得媽媽想得也太早了。不過還是偷偷的告訴了愛麗絲，換來愛麗絲驚恐的否認，「媽媽到底怎麼想的？我根本就沒有考慮過這些好嗎？是，他倆都很可愛，但對我來說，他們和查理斯差不多。」
凱茜逗她，「你知道媽媽到底是什麼意思嗎？」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愛麗絲憤憤瞪了一眼大姐，「媽媽的意思就是——希望我以後能和奧利弗或是伊沃結婚，就像簡和湯姆，亨利和伊麗莎那樣。我才11歲噯，媽媽總是這麼著急，我壓力很大的！」
*
牛頓莊園的夏季舞會過了之後，僕人們就開始忙著收拾行李，主人和小主人要去維特島度假了。
戴爾斯福特之屋的僕人也忙碌起來，黑斯汀斯先生、奧斯丁母女，再加上坎迪斯之屋的戈登先生和太太、6個女兒中還沒出嫁的3個、伊沃、拜倫，三家約好了一同出發。
人多、車多、行李多，路上走的就比較慢，往往能一下子就佔據途中驛站的所有馬槽。這麼多馬車想要中途更換驛馬也不現實，於是就得經常停下來讓馬匹休息、吃草料。整個行程需要橫跨整個威爾特郡，中途還在索爾茲伯里鎮停留了兩天，讓奧斯丁太太帶著兩個女兒、奧利佛、伊沃、拜倫，去拜訪了威廉·貝克福德。
蘇珊雖然給愛麗絲寄過豐山莊園的畫像，但什麼畫像也遠遠比不上親眼目睹的震撼：光是已經蓋好的左右翼就足夠奇詭，再加上正在蓋的塔樓，哥特式建築果然是一種又詭異又壯觀的建築風格。
愛麗絲特地讓馬車遠遠停下，欣賞豐山莊園的遠景。
她停下馬車，跟在後面的乘坐著男孩子們的馬車也停了下來。
「你們快看，豐山莊園是不是非常美麗？」愛麗絲對剛下馬車的男孩子們招手。
奧利弗說：「是很詭異吧。」
伊沃說：「我覺得挺好看的，不過，我想像不出來住在裡面會是什麼情形。」
拜倫沒有說話，但表情能讓人覺得他還挺欣賞豐山莊園的建築風格的。
「蘇珊說塔樓很高，等到塔樓全部蓋完了，就會是一座完整的巍峨的建築。你們不覺得，這個地方很偏僻，有這麼一座哥特式的建築，會是一件很詭異的事情嗎？」
「什麼意思？」拜倫蹙眉問。
「說不定會有什麼陰冷又古怪的故事流傳出來，比如，貝克福德先生用吃孩子的心臟和喝女孩子的鮮血來保持青春永駐，這種。」
奧利弗蹙眉，伊沃則大笑起來。
「你該少看一點那種哥特小說。」奧利弗看了看她。
拜倫搖搖頭，「我以為你的想像力應該更豐富一點。」
「那這樣吧，把這個故事改成女性主角。蘇珊說過，這個地方確實有點詭異，之前的幾任主人都蓋過莊園，但建成之後沒有多久就倒塌了。那麼，這是一塊受到詛咒的土地，因為很多很多年前，這塊土地的領主大人辜負了他的愛人，被背叛的愛人詛咒她負心的愛人以及這塊土地，於是這塊土地上的建築物總是建成之後沒多久就倒塌了。到了現代，1801年，領主大人的後代想要終結這個詛咒，因為他太窮了，窮到只有這塊土地，因為沒人願意買一塊不能居住的土地。於是他歷經了種種艱難，找到當年那個被背叛的愛人的後代——或許是個男孩，或許是個女孩，這不重要——然後，將那個後代殺死在這塊土地上，後代的鮮血會破除這個詛咒，但是，這個時候，天空中忽然降下來一道閃電，將泥土劈開一個深坑，領主的後代於是一頭栽進這個深坑裡，一命嗚呼。奇怪的是，詛咒果然被破除了，新的主人蓋起了新的莊園。直到幾十年後的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暴風雨的夜裡，這座新莊園又倒塌了。」
伊沃一臉的又驚異又有點害怕，「天哪！這個故事真的有點殘忍。」
拜倫看了一眼表兄：真是很天真！
奧利弗則說：「有點詭異，有點——不太適合你。」
「噢？那你覺得我適合寫什麼故事呢？」
「就是那種——歡快一點的故事，男孩與女孩的故事，不要太複雜，也不要太陰沉。」
愛麗絲對他做了個鬼臉，「你害怕了。」
「我才沒有呢！」
奧斯丁太太喊她上車，還得趕時間呢！
*
威廉·貝克福德蠻意外的，沒想到三個男孩子都還算得上一表人才。
奧利弗稍嫌無趣；拜倫相當聰明而鋒芒畢露；伊沃則最像一個無憂男孩，既不是太聰明但也絕不是個笨蛋。
愛麗絲將她最近的作品都帶來了，留在豐山莊園。
蘇珊完美的扮演了「超級富豪的有教養獨生女」的角色，三個男孩子都對她印象非常好。
奧斯丁太太則認為，豐山莊園外觀有點詭異，但內部裝飾極為華麗富貴，於是就可以不介意莊園的外觀了。
貝克福德留客人們住了一晚。
家裡只有他和蘇珊兩個主人，房間根本用不完，客房管夠，也全都裝飾華麗，地板上鋪著極厚的波斯地毯。
客房服務細緻周到，晚上蘇珊也沒有過來騷擾她，愛麗絲舒舒服服的一覺睡到了早上。
*
在豐山莊園吃過早餐才離開。早餐之前，愛麗絲陪著貝克福德出去散步了。
貝克福德肯定了她的進步，但認為她還需要開闊眼界，洞察世情，揣摩人性。開闊眼界好辦，洞察世情和揣摩人性無法教授。
「黑斯汀斯先生教的只能是『知識』，以及知識如何積累，你得到的絕大部分都只是素材，但要如何使用素材，這個他沒法教你，我也沒法教你。」
「您的意思是說，寫作是講究天賦的事情？」
「確實。比方說，同樣是去埃及旅行或是冒險，有人能將遊記寫的妙趣橫生，有人就連簡單的陳述都寫不好，這就是極大的區別了。」
「天賦沒法後天練習吧？不是，我的意思是說，天賦應該是一種渾然天成，文筆是可以練習的，但天賦是可遇不可求的。」
「對，這個形容很好。瞧，你不用擔心你沒有天賦，每個人都有天賦，只是很多人不知道自己有著什麼樣的天賦，能找到自己的天賦所在並且以之彰顯名聲的人，畢竟是極少數。你也不用太著急，你才11歲，還不知道自己適合寫什麼。」
愛麗絲想，所謂的「有靈氣」真是很難界定的一件事情啊。不過據說，「有靈氣」的天賦型選手總是能出頭的，比如貝克福德，比如司各特，比如將來的拜倫，比如還未出生的亞瑟·蘭波。
蘇珊·貝克福德則跟三個少年出去散步了。
等到早餐的時候，就見伊沃與拜倫都爭著討好蘇珊，奧利弗倒是不為所動。愛麗絲覺得很好玩，貝克福德又暗示她注意觀察。
奧利弗大概並不是不喜歡蘇珊，畢竟蘇珊很會偽裝淑女，又是個標緻的小美人兒，男孩子麼，14、5歲也就到了知道男女有別的年齡了，知道討好女孩子。三個少年都沒有將愛麗絲當成「女孩子」，還是因為她年齡太小了。
但蘇珊就不一樣了，她是個已經開始發育的、懂得自己美麗與魅力的女孩，是個嬌滴滴軟綿綿香噴噴的小淑女。
哎呀！果然男孩子都喜歡漂亮女孩！
不過，愛麗絲還是認為自己長得漂亮與否並不太重要，100分的顏值的話，自己長個7、80分的也就夠了。太美麗不是不好，是用不著。這個世界是看臉的，但終歸是看錢的，自己努力賺錢就好了。至於媽媽現在就開始操心的她的婚姻大事，她覺得完全不是個事，用不著考慮。
*
四天后，三家人的車隊到了南安普敦。
南安普敦是個極大的海港城市，非常熱鬧。很多人沒法在維特島弄個海邊別墅或是度假小屋，都會選擇南安普敦，愛德華哥哥在這兒就有一間海邊別墅，他們一家現在也正在南安普敦消暑。
於是三家人各自走親訪友，約好出發時間，到港口上船，前往維特島。
*
愛德華又添了一個女兒，瑪麗安娜，於是他才33歲，就已經是7個孩子的父親。孩子們以平均一年半的間隔來到這個世界上，算了算，嫂子伊莉莎白是在一個孩子7、8個月大剛斷奶的時候，馬上又懷孕了，這個勞動強度太可怕了！
愛麗絲除了感歎就是感歎，也感歎伊莉莎白的身體還不錯，但總是不停的生孩子，再好的身體也扛不住啊。
奧斯丁太太除了探望兒子兒媳和孫子孫女們之外，非常欣喜的得知，簡懷孕了！
這可是了不得的好消息啊！
愛麗絲也為姐姐感到高興，但同時又十分擔憂，害怕簡挺不過生產過程。簡比她大14歲，現在25歲半，算起來這個年紀成為初產孕婦，倒也不算太年輕了，可以說年齡正合適。但愛麗絲擔心的是早年她得的那次斑疹傷寒會不會對身體有什麼損害。
中世紀以來，黑死病、天花、斑疹傷寒在歐洲反復爆發，中間還穿插著年代更久遠變種更多的流行性感冒，令人防不勝防。幾種疫病接連不斷的輪番爆發，最嚴重的時候，歐洲有60%的人口死於各種疫病。
奧斯丁太太差點就想馬上前往倫敦了，幸好凱茜勸她，「簡離生產還有好幾個月呢，我們又不可能在維特島上待到冬天。等我們離開維特島，再去倫敦，那個時候簡懷孕大概快5個月，時間正好。而且我們也可以去看看我們的新家，新家應該可以入住了。」
她們本來也就是打算從維特島離開之後，就去倫敦驗收新居的，然後正好待到年底跟簡一起過耶誕節。只是沒想到簡正好這個時候懷孕了。因為她們這一周多一直在路上，沒法收信，就錯過了在第一時間內收到信。
愛德華也是在途中路過倫敦，去看望了簡，才知道這個好消息的。愛德華還讓她趕快寫信告訴巴斯的喬治牧師和斯蒂文頓的大哥詹姆斯。簡因為是第一次懷孕，生理期推遲了也不太確定，到兩個多月才敢確定。
愛麗絲挺納悶的，說現在倫敦連產科醫生都沒有，懷孕的婦女不到肚子大起來，怎麼知道自己懷孕了？
媽媽笑話了她的孩子式的提問，然後才說，還是有婦科醫生的，也有產婆，再說，已婚女人生理期沒了，當然首先得考慮是不是懷孕了。
說到生理期，媽媽就又開始擔憂了，簡的初潮來的很遲，大概到快滿16歲才來，當時可把她急得不行，就怕簡的身體有什麼不對。凱茜的初潮來的也不算早，14歲。現在就得擔心愛麗絲什麼時候會來初潮了。
愛麗絲根本沒想過這個。
她想的是，女人的一生多麼操勞，未婚的時候擔憂沒有合適的男人來求婚，又得擔心家裡沒法提供合適的嫁妝；結了婚之後要擔憂生不出孩子，生出孩子後要擔憂是不是得接連不斷的生下去；孩子小時候擔心各種疾病導致孩子過早夭折，好不容易長大了，又得擔心戀愛結婚生孩子。於是如此迴圈永無止境。
做人真累！總該有些傳宗接代之外的事情吧？
在南安普敦也有一些社交舞會，邦德菲爾德男爵發現奧斯丁家居然有一個地主兒子，教養還很好，出乎他的意料。之前他只以為奧斯丁家是黑斯汀斯家的窮親戚，現在他發現奧斯丁家不但不窮，還是有產階級。於是略微打聽了一下奧斯丁家的情況。
「我祖上闊過」其實在這個年代還是很有用的，至少能讓人知道你家不是什麼泥腿子暴發戶出身。
作者有話要說：
*奧斯丁太太的想法沒有問題，蘇珊貝克福德後來嫁給了漢密爾頓公爵。奧斯丁家既然現在有錢了，媽媽期待一下小女兒嫁給男爵的繼承人也很合理。
*蘇珊其實還有個姐姐，不是獨生女，但不會寫到姐姐，於是就刪去了。
*說到跟愛麗絲年齡相仿的大佬，還有個雪萊，1792年出生。雪萊跟拜倫之後成為好友，同為浪漫主義詩人。拜倫英年早逝，36歲就掛了，雪萊30歲掛了。雪萊跟他二婚老婆瑪麗雪萊的經歷超狗血的，還有瑪麗父母也超狗血，以後會說到。
*雪萊是標準意義上的渣男，第一個妻子因為不堪忍受他跟瑪麗的同居帶來的羞辱，投河自盡。拜倫是雙，婚姻不幸福，但說不好是妻子不能理解他，還是妻子發現他有什麼不可描述的男男關係。這對好友在某種意義上算得上是難兄難弟了。
*大姨媽的問題，看個人體質，現在是普遍10-12歲就初潮了，但在20世紀中期之前，15、6歲才來初潮很正常，即使吃的很好的有錢人家的女孩也一樣。
第48章 女權辯護
愛德華對這種情況應付自如, 奧斯丁家和利家的先祖也沒什麼不好說的，沒出過什麼著名的浪蕩子, 利家跟奧斯丁家成了姻親, 現任的利男爵是愛德華的表弟，愛麗絲的表哥。
奧斯丁太太和奧斯丁小姐也沒什麼不合體統的地方，奧斯丁太太的父親和叔叔都是牛津大學的學者, 自己也識文斷字，並不粗俗；奧斯丁小姐雖然單身，但這也沒什麼奇怪的，這個時代鄉紳階層以上的女兒終生單身也不稀奇，只是以前這種女性會選擇進入修道院終老, 現在選擇在家而已。
*
邦德菲爾德男爵在南安普敦接回了在姨媽家住了快一年的次子朱利安，幾天後, 三家人上了一艘渡船。
光是搬運行李就用了2個多小時, 各家的僕人將自家主人的行李先送到各人客艙，忙完了，還得搬運自己的行李，不過比起主人們的行李, 僕人的行李少多了。
因為客人多，僕人們幾個人一間客艙，主人們也有兩個人住一間客艙的。
奧利弗跟弟弟朱利安住一間，伊沃跟拜倫住一間, 愛麗絲跟凱茜住一間，伊沃的姐姐們住了兩間。
南安普敦到維特島不遠, 蒸汽輪機汽船走的快一些1個多小時也就到了，慢一點也就2個小時。上午就到了考斯碼頭，各家的馬車在碼頭上等著，又是一陣熱鬧擁擠。
邦德菲爾德男爵帶了兩個兒子先走，然後是沃倫·黑斯汀斯和奧斯丁母女；戈登家人最多，行李也最多，最後才離開碼頭。
臨走的時候，伊沃邀請奧利弗、朱利安、愛麗絲去他家的海邊別墅玩，幾個孩子都答應了。
邦德菲爾德男爵的度假別墅不在海邊，在島內，維特島不大，馬車走個半個小時，便到了別墅。
下了馬車，又是一番忙碌。主人們先下車，僕人們將行李卸下來，拎進各人房間。別墅管家早已準備好房間，指揮僕人將行李放到各人房間。
朱利安比奧利弗小1歲半，1786年出生，跟埃文·福爾摩斯只差1個月，埃文是表兄。雖說都是同一個母親生的孩子，朱利安長得跟奧利弗不怎麼像，沒有哥哥長得好看，可以算的上長得挺普通。
性子十分驕縱，一點都不像男爵家的孩子，跟奧利弗在一起，總是喜歡掐尖，要走在哥哥前面，常對哥哥冷嘲熱諷，但凡奧利弗說的話，他都要對著幹。就連哥哥喜歡的小夥伴，他也要搶。
還在渡船上的時候，就神情倨傲的對愛麗絲說，以後不許跟奧利弗玩，只許跟他玩。
愛麗絲聽他這麼一說，連白眼都不想翻，直接走開了。
朱利安倒沒有像埃文那樣直接上手，就是跑過來攔住她的路，再次重申了只許跟他玩的宗旨。
愛麗絲很不耐煩：「你是不是被你的父親或是姨媽寵壞了？你以為誰都會寵著你嗎？」
「我父親可是男爵！」朱利安有些臉紅了。
「那又怎麼樣？你又不是男爵。」
「我——我以後也會是男爵的，我會繼承父親的爵位。」
愛麗絲覺得很奇怪，奧利弗才是長子，他又優雅知禮，沒有重大過錯，就算是他父親也不能剝奪他的繼承權，何況邦德菲爾德男爵看上去不像是個混帳爸爸。
要說父母偏疼幼子也是常事，奧利弗看著就不像是受寵的那個兒子，不過，朱利安似乎也寵得太過頭了吧？
同樣是小兒子，同樣也很受寵愛，威廉·金斯利就肯定不是這個德性。
到了島上別墅，也是朱利安住在父親隔壁房間，奧利弗反而住在隔了幾個房間的臥室。
黑斯汀斯先生住在奧利弗的隔壁房間，奧斯丁母女三人住在走廊的另一頭。
愛麗絲換了男式騎裝，跟奧斯丁太太說了一聲，讓媽媽幫她整理行李，便去找奧利弗去騎馬。媽媽看她又換了男裝，皺著眉頭正要說她，不妨她很快就溜走了。
「奧利弗。」問了僕人奧利弗的房間在哪裡，去敲門。
奧利弗不知道在磨蹭什麼，過了好一會兒才來開門。
「你怎麼了？」愛麗絲驚疑的問。
奧利弗眼圈有點紅，趕緊抬手假裝揉眼，「剛才有砂子跑到眼睛裡了。」
這種謊話鬼才信。
她反手關上門，「你哭了嗎？」
「才沒有。」驕傲少年絕不承認自己哭了。
「你想媽媽了，是嗎？」
奧利弗沒說話，過了一小會兒，輕輕的點點頭，臉上露出一絲又傷感又羞愧的神情。
「你有她的畫像嗎？」
他點點頭，從牆壁邊的多鬥櫃上拿下一隻銀相框，「這就是她，伊莉莎白夫人。」
相框裡是一副尺寸很小的油畫人像，伊莉莎白夫人很美，圓臉大眼，奧利弗比較像媽媽。
愛麗絲覺得更奇怪了，按說男爵應該更喜歡很像亡妻的長子才對。
「她很美，你很像她。」將相框放回原處，「是因為朱利安嗎？」
奧利弗勉強笑了一下，「不是。」
「我不喜歡他，他不讓我跟你玩。他憑什麼來管我？」
奧利弗笑了，「他是這樣的，因為你跟我玩，所以他就不願讓你跟我玩。不用理會他，他就是這個樣子。」
「他是嫉妒你吧。」
「可能吧。但是——唉，算了，我們別說他了。你要出去騎馬嗎？你先去馬廄，等我幾分鐘，我陪你去。」
「好，你快一點啊。你知道戈登家的別墅在哪兒嗎？我們騎馬過去，這樣伊沃准會嚇一跳！」
他笑，「對，嚇他一跳！」
*
愛麗絲下樓去了馬廄，叫馬夫給她準備兩匹馬，她和奧利弗少爺要去騎馬。
朱利安與奧利弗幾乎同時出現在馬廄門口。
朱利安不滿的沖著她喊：「我告訴過你不許跟奧利弗玩的！」
「你以為你是誰？你憑什麼管我要跟誰玩？」愛麗絲沖他翻了個白眼，「你都14歲了，不是小孩子了，小孩子才會說『不許你這樣、不許你那樣』。」
朱利安被她說的愣住了，一時間不知道要怎麼反駁，只能怔怔的看著她牽著馬走出馬廄，在馬夫的幫助下翻身上馬。
愛麗絲上了馬，沒有停下來，徑直拍馬走了。
奧利弗也牽了馬走出馬廄，翻身上馬，追了出去。
朱利安看著兩匹馬疾馳而走，氣憤的跺了跺腳，也叫馬夫給他備馬。
愛麗絲才沒有心情照顧一個被寵壞的男孩的心情。14歲在這個時代來說不算孩子了，查理斯可是12歲就去了海軍學院呢，15歲就畢業上船做低級軍官了，結果14歲的朱利安還在跟親哥哥鬥氣，都不知道這孩子到底怎麼長的。
奧利弗追上她，帶她去了戈登家的海邊別墅。伊沃沒想到他們出來騎馬了，於是要家裡的馬夫也趕緊備馬，和拜倫一道跟他們在島上跑了一圈。
拜倫的腿是先天殘疾，一條腿略短一截，於是走路有點跛，訂做了特製的鞋跟高度不同的鞋子，這樣才勉強能正常走路。玩板球需要跑動，對他的腿腳來說很有難度，但騎馬就完全沒有問題了，所以他是很喜歡騎馬這項運動的。
幾個人在格羅斯特郡就常一起騎馬出去遛彎，騎馬是一項傳統的運動，又很風雅，有點家世的男孩子都得學會騎馬，他們能跟愛麗絲玩到一起，也是因為她不像其他女孩那樣，只會窩在家裡繡花。會騎馬會開槍又會板球的女孩可真是太少了！
*
維特島的夏季相當熱鬧，很多達官貴人會來這兒避暑消夏，舞會每天都有，奧斯丁太太帶著凱茜參加了很多場舞會，愛麗絲有時候跟她們一起去，有時候就待在別墅裡。
奧利弗到了可以參加社交舞會的年齡，男爵會帶他一起出席一些舞會，朱利安很是不滿，一直嘟囔著想早點長大到可以參加舞會的年齡。
愛麗絲儘量避免跟他同時留在別墅裡。如果不幸真的要跟他待在一起，也是直接說，她要回房間了，請他不要來騷擾她。
好在這種情況不多，朱利安再怎麼被寵壞，也不會真的跑到她房間裡的。
她把打字機也帶來了，每天堅持打2、3頁紙，寫作是一項長期工作，每天都要寫，就是寫邦德菲爾德一家也能寫很多頁了。
邦德菲爾德男爵對兩個兒子的態度，伊莉莎白夫人之死，傳說的第三個兒子，這簡直隨便想想就能腦內補出一出家庭倫理大片了。從那天奧利弗偷偷哭過之後，愛麗絲留意觀察過這對父子之間的相處方式，並沒有感覺到有什麼異樣。男爵還是挺重視長子的，基本到哪兒去都帶著奧利弗，尤其要是拜訪什麼爵士或王室成員，總是帶著長子，次子倒不是每次都帶去。
朱利安似乎也並不在意父親更多的帶哥哥出去應酬拜訪。
他跟伊沃和拜倫玩的還行，愛麗絲猜他應該不會對伊沃和拜倫說，不許他們跟奧利弗玩。伊沃性子比較隨和還好說，拜倫聰明又傲氣，根本受不了這種頤氣指使的語氣。
所以，朱利安也是看人下菜碟嘍。他知道他們社會階層有差別，但卻沒有想到愛麗絲根本不理會他這一套，而他其實也拿愛麗絲沒有辦法。
島上有很多十幾歲的孩子，玩板球能拉出好幾隊，愛麗絲在島上沒有玩過板球，她不太喜歡跟不熟悉的人在一起玩。她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戴著緞質的發帶，打著蕾絲陽傘，斯斯文文的坐在球場邊上看他們玩。
奧斯丁太太終於覺得她像個淑女了，很是滿意。
*
邦德菲爾德也開了好幾場舞會，邀請了很多客人。開舞會的時候，愛麗絲可以穿的美美的圍觀舞會。不夠年齡參加舞會的孩子們有自己的休息室，僕人們會給他們準備飲料和水果、點心。
還會有很正式的宴會。邦德菲爾德男爵總是會很誠懇的邀請黑斯汀斯先生、奧斯丁母女參加宴會。愛麗絲總是記不住客人的名字，媽媽倒是對這種場合應付的很好。
吃過正餐之後，男客們跟隨主人去吸煙室，男士們一邊吞雲吐霧一邊針砭時弊，女客們當然也是要閒聊八卦一番的。愛麗絲有時候跟著媽媽去跟太太們閒聊，有時候去跟其他孩子們玩。
有一次，一位太太提到她前不久在倫敦見到了已故的瑪麗·沃斯通克拉夫特的丈夫威廉·戈德溫，聽說他正準備再次結婚，新婚妻子帶著兩個孩子，聽說極為粗俗。太太們感歎瑪麗·沃斯通克拉夫特去世才4年，留下的幼女才4歲，就得有繼母了。
另一位太太說：「我記得戈德溫先生的經濟狀況不怎麼，他帶著兩個小姑娘，又將跟一個沒有什麼收入的女人結婚，天哪！那兩個小姑娘將要在一個粗俗的女人手下討生活啦！」
太太們於是歪了樓，討論起她們知道的在繼母手下度日的可憐的姑娘們。
不過，太太們的八卦裡，信息量真的很大。
瑪麗·沃斯通克拉夫特是這個時代極為罕有的女權主義者，稱她為「女權主義先驅」也是可以的。她出身于一個鄉紳地主家庭，但父親投資失敗後，就成了一個酗酒家暴男，在這樣的家庭長大的瑪麗成了一個勇敢的女性，19歲之後出外謀生，25歲開辦學校，招收女性入學，因為她認為，女性應該接受教育，才能學會思考問題、思考人生。
33歲，瑪麗出版了她最著名的著作《女權辯護：關於政治和道德問題的批評A Vindication of the Rights of Woman: with Strictures on Political and Moral Subjects》，其中抨擊了把婦女保持在「無知和奴隸式依附」狀態中的教育限制，將婚姻描繪為「合法的賣淫」，尤其反感婦女自甘沉淪於依附甚至奴性狀態，認為男人的權利同婦女的權利是一體的和同一的，要獲得社會平等，必須消滅教會、廢除軍階制，更要革除君主專制。
這些激進的觀念引起了廣泛爭議和廣泛反感，男人們突然發現，這種思想極為危險，極力抹黑這本著作和作者。
而在此時，瑪麗·沃斯通克拉夫特不明智的陷入了幾段不名譽的感情，先是跟一位有婦之夫糾纏不清，接著又跟一位美國來的狡猾的騙子同居，未婚生下了女兒范妮，但這個英俊的騙子很快就拋棄了瑪麗母女。
絕望的瑪麗幾次試圖自殺未果，之後與哲學家與政治學者威廉·戈德溫結婚，在生下次女瑪麗·戈德溫之後，因產褥熱去世，年僅38歲。
這樣，一位激進的女權主義者留下了一個私生女和一個婚生女，帶著她未完成的事業進了墳墓。
她去世後的第二年，1798年，威廉·戈德溫出版了《女權辯護作者傳》，其中提到了她的幾段不名譽的感情，這種愚蠢的做法致使瑪麗的聲譽遭到了極大的貶低，而戈德溫也沒有好在哪裡，人們認為瑪麗已經死了，作為丈夫的人不該將逝去的妻子的隱私暴露在人前。
而戈德溫即將再次結婚，這次的妻子更糟糕，未婚而生有兩個孩子，戈德溫再次遭到了朋友的指責和疏遠，當年不喜歡瑪麗的那些人，現在認為戈德溫居然覺得這個女人可以取代瑪麗是一件荒唐的事情——瑪麗·沃斯通克拉夫特終於在死後數年獲得了丈夫的朋友們的認可，當然，她可能根本不介意會不會被他們認可。
愛麗絲默默聽著這些八卦，覺得瑪麗·沃斯通克拉夫特的一生可真是豐富多彩，不幸，艱難，並且，仍然無法擺脫女性的悲慘命運。
威廉·戈德溫算不上是個好男人，但似乎也沒有太大的過錯，據說他的本意是讓人們瞭解瑪麗的一生，認為傳記應該如實描述一個人的一生，但沒有想過，因此他就成了那個公開亡妻「醜聞」的愚蠢的丈夫。
不算過錯，但這樣的男人，絕對算不上聰明人。
第二天，就這個問題，她跟奧利弗、伊沃、拜倫討論了很久。
拜倫認為戈德溫確實算不上是個聰明人，他應該至少等上20年再出版瑪麗的傳記，瑪麗·沃斯通克拉夫特提出的觀念太過超前激進，人們的接受能力有限，絕大部分人不會理解更不可能接受她的理念，會認為她就是一個該死的讀了太多書的麻煩女人。
伊沃認為，戈德溫算不上是個紳士。
奧利弗覺得戈德溫的想法算不上有大錯，但如果他多想想，就更應該選擇不要出版瑪麗的傳記。
「他可能是因為錢吧，畢竟人們還是很想知道沃斯通克拉夫特的生平的：她是怎樣的一個人，她經歷過什麼才使得她如此『偏激』，」愛麗絲做了個表示「引號」的手勢，伊沃打岔問她做這個手勢是什麼意思，兩個人為了這個手勢解釋岔開了1分鐘。
拜倫不耐煩的輕輕踢了一腳伊沃，才讓他住了口。
愛麗絲笑了笑，接著說：「沒有錢萬萬不能，你們應該都知道錢很重要。戈德溫要養兩個年幼的孩子，當然會需要錢，再說，從他的角度來看，對沃斯通克拉夫特也不見得有什麼愛情了。」
拜倫贊同，「如果真的很愛她，就不會願意將她的一切都暴露在別人面前，那很糟糕。」
伊沃就歎氣，「誰知道到底什麼是愛情呢？」
「我倒是覺得沃斯通克拉夫特的有些話說的不錯，廢除君主制，算了，這對我們來說可不是好事，廢除君主制也意味著廢除貴族制度。」奧利弗掃了一眼拜倫，「至於她說的，女性應該接受教育，我認為還是不錯的。」
「她說的教育不是現在女孩子接受的『淑女教育』，而是跟男孩子一樣的均等的教育，女性也應該能去上大學。」愛麗絲說。
「嗯……」奧利弗似乎第一次考慮到這個問題，「你是說，女孩子也在大學裡住宿，跟我們在同一間教室上課？這好像……難以想像。」
他想到了愛麗絲，她接受的教育實際上不遜于大學高等教育，但她仍然無法真正進入大學學習。貴族家庭的女兒實際都是要接受教育的，但多數都是那種淑女教育，像愛麗絲這樣什麼都學，偏偏不怎麼學女孩子的必備技能的女性為數極少，就是貝克福德的女兒，也不能像愛麗絲這樣盡可能多的學習知識。
一方面是家庭不允許，一方面是女孩子自己也沒有那個意識。
學習是辛苦的，是乏味的，是枯燥的，哪有學習彈琴畫畫唱歌跳舞有意思呢，也就只有繡花太耗時間，不怎麼好玩。
愛麗絲會成為第二個瑪麗·沃斯通克拉夫特嗎？她好像沒那麼激進，她的成長環境比沃斯通克拉夫特好太多了，於是也就不會產生要跟全世界對抗的這種激烈的思維方式，這應該算是好事。
奧利弗一旦想明白這一點，便不由自主松了一口氣。
拜倫在跟愛麗絲討論瑪麗的《女權辯護》一文。他認為總有一天，沃斯通克拉夫特所描述的一切是會實現的，也許100年，也許200年。這沒什麼不好的，不過他們都看不到了。
伊沃不願意說這個，嚷嚷著：「這跟你我有什麼關係呢？就像愛麗絲，她要想學什麼，只要有錢，請得起老師，就什麼都可以去學，所以總歸還是錢的問題。」
對於伊沃的簡單粗暴，愛麗絲也沒有什麼想法。伊沃的性子跟表弟截然不同，他就覺得應該及時行樂，所有費腦子的事情他都不願意去想。他並不是不夠聰明，而是覺得應該抓緊一切時間好好的玩，一直玩到結婚前。
戈登先生只要好好經營不破產，作為繼承人的伊沃確實也沒有什麼好犯愁的，只需要快快樂樂的玩就好了，等到大學畢業，幫助父親打理生意，做個正經的上等人，很多富二代都是這麼過來的。
作者有話要說：
*《女權辯護》一段，部分摘自百度百科。
*瑪麗沃斯通克拉夫特的女兒瑪麗戈德溫，就是日後的瑪麗雪萊。
第49章 猩紅熱
奧利弗也不願意多說這個話題, 跟著伊沃順利的岔開了愛麗絲的思路。
愛麗絲本身也沒有對此有太大的興趣，只是感慨一下當年的女權先鋒現在淪落成被人八卦的話題。太太們的思想總歸還是比較狹隘的, 興趣都堆積在男女關係上。有人覺得瑪麗·沃斯通克拉夫特非常不幸, 也有人覺得她的愚蠢導致了不幸，還以尖酸的語氣諷刺既然女權主義了，完全可以不需要男人嘛, 這樣她不會懷孕，也就不會因為產褥熱死去了。
愛麗絲認為這是個偽命題，但她年齡太小了，沒法真的去跟太太們辯駁，再說, 媽媽聽到她說的話，准會嚇暈。
媽媽接受過超出普通女性的教育程度的更好一點的教育, 但在這方面, 也跟其他女性沒什麼不同。
這個時候，島上的男士們討論的不是什麼女權主義、推翻君王制的激進思想，而是對岸國家的政治局勢。
今年以來，英國與法國一直在商談停戰協議, 之前因為法國人民推翻帝制，成立共和國，絞死了路易十六國王與瑪麗·安東奈特王后，法國國內的局勢一直十分動盪, 再加上英國軍隊開赴法國戰場，兩國矛盾激化。
男士們提到幾年前從一個默默無聞的科西嘉矮個子軍官一躍成為巴黎衛戍司令的拿破崙·波拿巴, 當時拿破崙剛剛年滿26歲，就成為法國舉足輕重的軍事長官。而經過霧月政變後，剛30歲的拿破崙成為法蘭西第一共和國執政官。
這就意味著，年輕的科西嘉人成了法國的最高政治軍事領導人。
男士們一邊沉迷拿破崙的軍事勝利——這是一種普遍的慕強心理——一邊唾駡他是個戰爭瘋子。
奧斯丁家對英法之間的戰爭也很關注，原因當然是兩個在海軍軍艦上服役的奧斯丁男孩。媽媽要是幾個月都收不到他倆的信，就會愁得睡不著覺；法蘭西斯和查理斯在不同的軍艦上，很少能見面，但都盡可能的寫信回家。法蘭西斯的好勝心要強烈一點，迫切渴望能夠跟法國軍艦在海上來個遭遇戰。查理斯相對和平一點，但也說，想要升職，最快的方法當然是參加戰役。
男孩子麼，普遍也都是嚮往金戈鐵馬的生活的，幾個男孩子包括拜倫，都覺得拿破崙很厲害——但他要不是個法國人就更好了。
愛麗絲很擔心兩個哥哥，總覺得他們應該退役回家，家裡反正現在有錢了，他倆能回來幫忙管理公司也是好的，等以後公司研製出來蒸汽印刷機，亨利一個人肯定忙不過來。她希望能在歐洲大陸和北美都開設分公司，巴黎是最好的地點，是目前歐洲最激進、最富有自由精神的城市，也就意味著各種讀物、各種政治小冊子的印刷量巨大，印刷廠眾多，新型印刷機的銷量必然會很可觀。
媽媽對這個提議沒有確定的想法，她一會兒覺得最小的兩個兒子能退役回到國內當然很好，一會兒又覺得去海軍學院都是他倆自己的選擇，她不能強行要求兒子們放棄自己的理想。
*
奧斯丁母女在維特島上待到8月底，跟著邦德菲爾德男爵父子、黑斯汀斯先生一起乘坐渡船回到了南安普敦。邦德菲爾德男爵父子要去德文郡，黑斯汀斯先生要去倫敦，奧斯丁母女要留在愛德華家，於是各自分道揚鑣。
在南安普敦又住了兩周，奧斯丁母女隨同愛德華一家啟程前往倫敦。
愛德華家孩子多，一路吵吵嚷嚷。
愛德華夫婦帶著三個小一點的孩子：威廉、伊莉莎白、瑪麗安娜；凱茜跟一名保姆同車，帶著兩個最大的孩子：範妮、小愛德華；奧斯丁太太和愛麗絲帶著另外兩個男孩：小喬治、小亨利。
小喬治跟祖父同名，快到6歲；小亨利跟叔叔亨利同名，剛滿4歲。
奧斯丁太太對孫子孫女們都很喜愛，小傢伙們雖然吵鬧，但好在長得都很可愛，教養的也還不錯，範妮才8歲半，就已經是一個遠比愛麗絲小時候乖巧的小淑女了。
不過，不好的一點就是，媽媽由此想到了亨利和伊麗莎這塊心病。簡已經懷孕了，她可算為她放下了心，但亨利還是沒有孩子，她就更著急了。
*
倫敦郊外的奧斯丁新居已經建成，兩層的磚木小樓，比斯蒂文頓牧師住宅要大一半。前院寬敞，後院帶一個有階梯的泳池，這時候還沒有水泥，是用岩石切割成規格整齊的石塊砌成的，然後貼馬賽克瓷磚裝飾，防滑防漏，此時裡面沒有水。
樓頂建有兩個蓄水池，用來提供住宅內的盥洗室用水，但熱水還是需要用運貨升降梯運送。盥洗室安裝了目前市面上能提供的最好的瓷馬桶，還不能做到自動抽水，需要手動拉一下放水開關，但已經比木馬桶好多了。
二樓有6間臥室，主臥較大，是給父母居住的，帶單獨的盥洗室；其他5間臥室稍小，配2間盥洗室。
樓下是書房、客廳、家務室、廚房、洗衣室等功能性房間，僕人住房在住宅的一旁，蓋了一溜排舒適的小木屋，兩人一間。另外還有工具棚、馬廄、馬車棚等等，都蓋在另一邊。
奧斯丁太太視察過後，問愛麗絲怎麼沒有留出菜地。
愛麗絲扶額，拿出地圖指給她看預留出來的菜地，距離住宅要走十幾分鐘，留在了樹林的旁邊。媽媽覺得是遠了一點，不過確實，留在住宅附近的話是有點亂糟糟不好看，也就不計較了。
孩子們在新居裡撒歡奔跑，嗷嗷大叫。
愛德華夫婦都覺得新居很不錯。沒有歌德慕沙姆莊園那麼大，但足夠奧斯丁夫婦帶凱茜、愛麗絲居住了，按照愛麗絲的意思，新居內部修建的相當現代化，配備了市面能買到的一些新潮家居設備，應該可以住的更舒適一點。再說，住宅以後還可以擴建，愛麗絲可是買了相當大的一塊地皮。
說到買地，愛德華就特佩服小妹妹可以賺到很多錢，並且捨得把錢拿出來買地蓋房子，新居的土地沒有限定繼承法的限制，到時候肯定留給愛麗絲。愛麗絲和亨利提出的，要建立家族信託基金的事情，他是大力贊成的，畢竟歌德慕沙姆莊園將來只能留給小愛德華，他還有好幾個兒子呢，光靠他現在手裡有的這些田地可不夠分給所有的孩子們，還得操心3個女兒將來的嫁妝，經濟壓力也是很大的。
看過了新居，奧斯丁太太立即進了城，去看望簡。
簡懷孕4個月了，但外表幾乎看不出來。這個時期的裙子樣式是在胸下束緊，然後下面是修長而較為寬鬆的裙子，很能遮擋肚子，不到孕後期都看不出來隆起的肚皮。
湯姆上班還沒回家，簡一個人招待了母親哥哥和姐妹，還有一堆侄子侄女。
小小的二層小樓變得非常熱鬧。
7個孩子，走哪兒都很能撒歡，媽媽和凱茜小心不讓孩子們撞到簡，嫂子伊莉莎白和愛麗絲忙著約束孩子們，將他們帶去了遊戲室。
愛麗絲只跟孩子們在一起待了不到半小時，已經快要崩潰。
小孩子都是外表小天使內心小惡魔，問題多多，永不滿足。
男孩子們在一起大概5分鐘就要打一架，這跟教養無關，跟孩子們的鬧騰天性有關。范妮是長女，也是最乖巧的一個，會幫助伊莉莎白照顧妹妹們；即使有保姆，想要同時照看4個精力旺盛的男孩也是一項艱巨的任務，愛麗絲光是看著伊莉莎白的忙碌勁兒，就覺得要這麼多孩子簡直是世界上最恐怖的事情。
愛麗絲再次確定自己不喜歡小孩子，以後也不想生孩子，就算媽媽要念叨，也不準備改變主意。
*
簡的身體出乎媽媽和姐妹們的意料，很好，就連孕早期的孕吐都不嚴重，該吃吃該喝喝，胃口一點都沒有受到影響。
媽媽十分欣慰。
愛德華路過倫敦通常都是住在旅館裡，這次也仍然在常住的旅館訂了房間，一大家子走到哪兒都吵吵嚷嚷。因為小湯瑪斯事件，媽媽現在對孩子們看的很緊，不許愛德華帶孩子們隨便外出，看望過簡之後，忙著打發他們趕緊回肯特郡。
媽媽和凱茜、愛麗絲留在倫敦。黑斯汀斯先生在倫敦沒有買房子，但有人借了一所很豪華的公寓給他，當年他因為那場法律訴訟不得不在倫敦待了7年，就是住在這裡的。於是他邀請奧斯丁母女與他同住，母女三人便搬了過去。
奧斯丁太太在倫敦變的很忙。除了隔三差五的要去看望簡，還要忙著郊區新居的內部裝潢佈置。
先得貼牆紙，光是貼牆紙都用了快1個月；同時開始量尺寸，購買各種窗簾、幔帳。倫敦的好處就是商店很多，想買什麼都很方便，當然也得貨比三家，凱茜整天忙著去各家商店貨比三家，最後終於選定了幾種布料。要佈置整座新宅子，所需要的布料可是很多的，絕對能算得上是大客戶了，商家專門派人過去重新量尺寸，包括窗簾杆之類的，都可以一起訂做，於是又花出去200多鎊。
媽媽起先見到帳單嚇了一大跳：這可是比奧斯丁家一年的開支還要多了！
但愛麗絲表示，不差錢，媽媽你別替我省錢！
媽媽也不知道她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問了亨利才知道，還真的不差錢，於是就快樂的開始買買買。
傢俱全都要買或是訂做，愛麗絲堅決要求要一張大床，說不想睡單人床了，也鼓動凱茜換大床，於是床全部都訂做的是雙人床。
床上用品也是一筆開支，愛麗絲什麼都想要最好的，一間臥室一套不夠，還得至少有一套備換的，光是床上用品又花了200鎊。
還有僕人。想要尋找有經驗又忠誠的僕人可不是什麼容易的事情，先定下來要多少僕人，然後去職業介紹所登記雇傭需求，光是挑選僕人就陸陸續續進行到10月底。
還在樹林邊的菜地開始種菜了。
又給單獨在巴斯的喬治牧師寫信，要他11月底之前就來倫敦。
愛麗絲沒什麼可忙的，這幾個月仍然跟著黑斯汀斯先生學習，黑斯汀斯要在倫敦待到耶誕節過後，他們會一起返回戴爾斯福特。
*
喬治牧師還沒有離開巴斯，倫敦的奧斯丁又遭遇了一件不幸的事情。
伊麗莎的兒子小黑斯汀斯生病了。
病得很快，發高燒、嘔吐、咽喉疼痛、全身出鮮豔的紅色皮疹，幾天後就奄奄一息。
奧斯丁太太去看望了小黑斯汀斯之後，回來把全身衣服都換了，好好的洗了一個澡，才讓凱茜去告訴愛麗絲，這段時間不許出門，老實在公寓待著，倫敦可能正在流行猩紅熱。
對愛麗絲來說，猩紅熱很陌生。後世醫學進步，嬰兒出生後會打一大堆疫苗，傳染猩紅熱的孩子已經極少極少。猩紅熱在少兒中高發，這個時代的醫生已經知道猩紅熱病菌由空氣飛沫傳播，所以一旦爆發疫情，不要外出是最好的保護措施。
愛麗絲幾年前就打過天花疫苗，之後愛德華的7個孩子也都打了天花疫苗，小黑斯汀斯也打過天花疫苗，但沒想到最後奪去他生命的不是天花，而是猩紅熱。
幾天後，15歲的黑斯汀斯·福伊德伯爵因病亡故了。
伊麗莎悲痛欲絕，亨利也十分難過。
喬治牧師到達倫敦後，參加了小黑斯汀斯的葬禮。
*
黑斯汀斯先生十分感慨，說沒想到伊麗莎的孩子也過早夭折，他感傷命運的不公平，為教女感到同樣的悲傷。
「我本來已經修改了遺囑，會將我的一部分財產留給他。」黑斯汀斯歎息，「真沒想到——」
愛麗絲也不知道要怎麼安慰他，只好說：「這種事情沒法事先預料。」
「是啊，真可惜。你看，我都快70歲了，還活著，可15歲的男孩卻已經死了。」老人傷感的留下了眼淚，大概也是想到了自己早夭的兒子吧。
愛麗絲也覺得挺可惜的。但病菌無情，說弄死你就弄死你，不帶含糊的。伊麗莎就這麼一個孩子，她即將年滿40歲，在這個年代來說也就約等於失去了生育能力，大概她跟亨利也不可能再有孩子了。想想愛德華有那麼多孩子，亨利卻一個都沒有，就覺得這種事情真的沒有什麼道理可以說。
跟拿定主意以後不婚不育的愛麗絲不同，伊麗莎很想再次成為母親，但命運不但沒有給她另一個孩子，卻把她已經有的孩子帶走了，怎麼能不讓她絕望？
奧斯丁太太這時候也顧不上煩惱亨利的繼承人問題了。因為猩紅熱傳染性強，她沒讓簡和愛麗絲去亨利家看望小黑斯汀斯，只讓凱茜去了。凱茜去過亨利家，回來也得衣服全換，洗過澡，才能見愛麗絲。媽媽可擔心愛麗絲也會被傳染了，猩紅熱的致死率現在很高，也就比天花稍遜一點，因為主要傳染的是15歲以下的少兒，成年人的發病率不高，但要是簡被傳染了，可能會影響到她肚子裡的孩子。
簡只能給伊麗莎寫信，媽媽還不讓伊麗莎給簡回信，說怕信紙上都會有病菌。
簡也為了哥哥和表姐感到難過，就連《理智與情感》的熱銷也沒能安撫她。
*
奧斯丁太太在忙著佈置新居的時候，倫敦各家報紙上正在紅紅火火的開始預告《理智與情感》，宣傳文案寫的很不錯，是愛麗絲寫的，天花亂墜的吹了一波。報紙廣告做了一輪，又在倫敦各家書店裡開始推廣「奧斯丁讀書俱樂部」，免費發送小冊子，只要填寫小冊子中的一頁，附上1英鎊寄到「奧斯丁與費列羅出版社」，就會收到一份印刷精美的小冊子，裡面除了即將上市的小說的宣傳廣告，還有幾則書評，一枚精美的手繪印花，讀書俱樂部的小冊子每個月郵寄一份，集齊12枚印花，11月之前郵回出版社，將收到一份意外的聖誕禮物，出版社將從今年出版的小說中挑選一本免費贈送。
一開始這個讀書俱樂部計畫推廣的不算好，畢竟這是先付錢，要到一年後才能享受到的福利，誰知道你到時候送不送呢？早期的推廣計畫還是得靠熟人。
露辛達當然不能落下好友的任何活動，積極參與，還鼓動她家的親朋好友參加活動，她家的親朋好友基本也都不差這1英鎊，很給面子的參加了，反正錢也不多。
湯姆也在法院系統和律師學院裡推廣讀書俱樂部，拉了一些人參加。
等到了11月底，「奧斯丁讀書俱樂部」有了差不多50個會員，於是在耶誕節之前郵寄了第一期會刊。
*
《理智與情感》的第一版第一印是1000冊，9月初開始預售，預售數不算高，也就100多本，在新人作者來說，算是很不錯的成績了；到了10月初正式上市，第一周加上預售的銷量，也就是不到200本，但第二周就猛地銷了200本，接下來的兩周又銷了200本，之後的11月，以每週80本左右的銷量，成為倫敦各家書店第四季度的暢銷書。
這個成績遠遠超過同期市場上的同類小說，也遠遠超過一般作家的首本銷量，可以說是非常好的成績了。
出版社還沒有從書店結回書款，但從銷量來計算，簡能拿到至少400鎊的稿費。
簡得知這個數字的時候，差點呆住了。
——這是她遠遠沒有想到的數字，而這只是一本書、兩個月。
亨利說，已經開始印刷第二版了，這次要多印一點，大概1500冊，在書店多賣幾個月。費列羅先生說，按照小說受歡迎的程度，會一直都有人來買書的，這樣會有一個長期的收入。對出版社來說，出版小說靠堆量，數量上去了，即使沒有推出新書，每個季度或者半年也會有不少結款；對作家來說，也會有一份相對穩定的收入，要是加印了，就又多一筆收入。
這種工作形式很適合簡，就是有了孩子，她也能在家進行創作，她和湯姆明年的年收入超過1000鎊，這就能過的很不錯了。
*
喬治牧師到了倫敦後，奧斯丁家很快入住新居。
整個12月，奧斯丁宅都亂哄哄的，媽媽要習慣新居、新僕人，一大堆事情等著她去處理，也就實在沒心思去哀悼小黑斯汀斯了。
又因為見到了愛德華的幾個孩子，悄悄跟亨利商量，是否願意過繼愛德華的一個兒子？亨利不太願意考慮這件事情，但媽媽說，以後你的財產總要有個繼承人吧？以前因為有小黑斯汀斯，這個問題還不嚴重，可現在，你沒有親生孩子，也沒有了繼子，你的財產怎麼辦？將來不還是挑一個侄子留給他嗎？要不還是挑一個侄子早早培養，就像朗格魯瓦先生和湯姆那樣，可以先不說過繼，只是接過來撫養。
亨利跟伊麗莎商量後，勉強同意了。
媽媽又跟喬治牧師商量，喬治牧師倒覺得這樣也不錯，這種事情常見，奈特先生和愛德華，朗格魯瓦和湯姆，格萊謝姆夫人和衛斯理，都是同樣情況。
於是喬治牧師寫信詢問愛德華，他願意將其中一個兒子放在亨利家撫養嗎？暫時不算過繼，只是看看孩子是否能跟亨利叔叔合得來。
愛德華又去跟妻子商量，最後決定，讓小亨利去叔叔家，但要等到明年春天，伊莉莎白不放心亨利家的衛生環境，病菌什麼的，總得消散幾個月吧。
信來信往的，終於在耶誕節之前安排好了小亨利到倫敦的事情。
*
愛麗絲12歲了。
這一年其實過得也挺快，但人生總有些美中不足，比如小湯瑪斯，比如小黑斯汀斯。
賺錢大計有條不紊，出版業務也做得有聲有色。
經濟改善了，居住環境改變了，人生中的幾件大事似乎都完成的很好。
想到幾年前她還在1個英鎊1個英鎊的攢私房錢，就覺得有點好笑——那56英鎊她還留著沒有動，那是她身為小孩子時期的奮鬥史。
當時怎麼想的來著？是想著寫小說、成為作家、一年賺1000英鎊？
現在，年收入1000鎊這個目標早已實現，她還想成為作家嗎？
她琢磨著，「成名」似乎不應該是一件羞恥的事情，她因為有著21世紀的思想，從來就沒有認為「有名」羞於啟齒，可能在這個時代會是超前的思維方式，但是做人嘛，重要的是開心，只要我想做，我便要去做，就這麼簡單。
寫作是一項極為私人的事情，每個創作者從中得到的樂趣都不一樣，對她來說，就是那種——怎麼說呢？「創作欲」大概每個人都有，書寫自己心中所想，將自己的所思所得以文字的形式寫下來，宣揚出去，得到他人的喜愛或是共鳴，得到誇讚，獲得滿足。
對於「成名」，愛麗絲很有欲望；但成名之後的事情，她其實並不太有覺悟。
至於其他的事情，她更是絕大多數都還沒有想過。
*
月光從窗外照射進來，窗簾沒有拉上，月光清冷的照在窗前的書桌上。
桌上有一台打字機，墨水瓶、幾隻蘸水鋼筆、1只鉛筆，兩疊不同的紙張。
另一邊放了一份打字稿，第一頁寫著「英格蘭恐怖故事，豐山莊園」，By A·Austen，1801年，10月，10日。
————第一卷 完
第50章 海倫娜
1804年, 10月的一天。
英格蘭，南安普敦。
一艘商船正在排隊進港。
一個身穿白襯衣的年輕男子站在船頭, 遠遠眺望岸上。
「喂, 快要靠岸了，你不用再做出這麼一副小鳥歸巢的急切的樣子了吧？」另一個男人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
「那是因為你有美麗的鄧波兒小姐陪伴。」年輕男子回頭看了一眼好友。
威廉·金斯利哈哈大笑著，拍了拍查理斯·衛斯理的肩膀。「你也可以的, 只是你不願意。」
衛斯理笑了笑，「瞧，還是什麼都沒有變，還跟3年多以前沒什麼分別。」
「你想要什麼變化？」
「我不知道，也許是驚人的巨變。」
「你在外面待的太久了。來吧, 船快進港了，你該穿的像個紳士, 別搞得像一個新大陸的野蠻人。」
商船緩慢的進入停泊碼頭, 放下船錨停穩。水手放下舷梯，搭靠在碼頭上。
搭乘商船的客人先下船，衛斯理與威廉一行一共5人，年輕的莎莉·鄧波兒好奇的打量著碼頭上的人：有接人的紳士和男僕、有一臉興奮的水手、有搬運貨物的疲憊的苦力, 幾乎看不見女人，也極少有黑人。
威廉扶著莎莉的手，帶她下船，「我看見了父親派來接我們的馬車, 就在那兒。」他手指著碼頭上的幾輛馬車。
莎莉很是擔心，「到倫敦有多遠？」
「不是很遠, 走兩到三天就到了。」
莎莉的母親鄧波兒太太跟在他們後面下了船，「但首先，我們應該找一家旅館，好好洗一洗。」她嫌棄的蹙眉。要是按照她的想法，就應該等專門運送旅客的客船，但商船的船期更早，而且更快一點，於是兩個男人做主，上了商船。商船主要是為了運送貿易商品，客艙不多而且條件不好，沒有太多的淡水供客人洗澡，十分不便。
另一個大概17、8歲的少年三步兩步跳下舷梯，「威廉！這就是英格蘭嗎？」
衛斯理站在舷梯上眺望，心情有點激動，很快走下舷梯。
一隊黑人奴隸跟著將他們的行李抬下船。
「希望你父親派了足夠多的馬車來運送行李。」鄧波兒太太說。
威廉微不可察的蹙了一下眉，「管家會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的。」
*
金斯利勳爵——噢不，現在應該是金斯利男爵了——在南安普敦有一間海邊別墅，別墅的地點、面積和內部裝飾很讓鄧波兒太太滿意，僕人們的訓練有素也令她印象深刻，為此她可以忍受一下英格蘭口音。
10月的英格蘭已經頗冷，等到客人們都洗漱完畢，正餐就被推遲到晚上8點多了。
17歲的格蘭特·鄧波兒的餐桌禮儀不怎麼樣，帶著美國南方莊園少爺特有的漫不經心。一邊吃還要一邊點評，這道菜不好吃，這道菜一般，這道菜還行。
威廉和衛斯理都沒怎麼理他，倆人座位相鄰，低聲說話。
鄧波兒太太大概終於意識到這不是在他們南卡羅來納州的莊園裡，「格蘭特！不許這麼無禮。」
格蘭特笑嘻嘻的，「媽媽，你瞧爸爸總說英格蘭什麼都有，我看有些地方還不如美國。」
「不許這麼胡鬧。」鄧波兒太太輕飄飄的責備兒子，「這也是你祖父的祖國，鄧波兒家離開英格蘭還沒有100年呢。」
衛斯理瞥了一眼威廉。
威廉便說：「沒准你們在白金漢郡還能找到親戚。」
格蘭特搖頭，「都離開了幾十年了，回去幹什麼？要是祖父還在，沒准想要回白金漢郡看看。我倒是想看看倫敦。我們明天就去倫敦嗎？」
「明天一早就走。」
鄧波兒太太催著兒子女兒趕緊吃完，上樓睡覺。
*
衛斯理沒有理會威廉要怎麼應付未婚妻一家。吃過正餐，回到自己房間，要僕人給他拿來報紙。十幾分鐘後，男僕拿來一疊報紙，有《泰晤士報》，還有新辦的《倫敦晨報》，因為運輸問題，沒有這兩天的報紙，都是這周和上周的報紙。
他拿出裝著上等煙絲的馬口鐵罐子，用綿紙仔細的卷了一支煙，湊在燭臺上點燃。
出外幾年，他終於學會了抽煙，能夠接受煙絲點燃的味道了，但抽的不多。
手指間夾著煙捲，翻了翻幾份報紙。
《泰晤士報》大致是一些關於跟法國之間的局勢的報導，倫敦上議院下議院的幾則消息，結婚啟事，出生告示，訃告和葬禮公告，倫敦當地新聞，花邊新聞，警察局的公告，等等。
《倫敦晨報》更生活化一點，大多數都是當地新聞，達官貴人們的各種消息，舞會和宴會；結婚啟事，出生告示，訃告和葬禮公告；字謎遊戲，填字遊戲；倫敦當地商店的優惠資訊，附送優惠券，購物可以滿減；圖書廣告，不限於小說類；書評；倫敦西區上演的新戲劇的劇評；名伶們的花邊消息；知名作家專欄，專寫雞毛蒜皮生活小事；小說連載，愛情故事和冒險故事都大受歡迎。
內容可以說相當豐富，包羅萬象。
據說，《倫敦晨報》出刊後，只用一年就成為倫敦居民最喜歡的報紙，尤其是家裡只用得起幾個僕人的中產階級家庭主婦們，她們熱衷收集優惠券，然後派僕人去採購；未婚的小姐們從報紙上得知哪兒會有舞會，以及有趣的遊園會；已婚男士們大概對這份報紙不太感興趣，但未婚男性很喜歡倫敦西區的消息；
休閒的人玩字謎遊戲和填字遊戲來打發時間；小說連載也吸引了相當一部分讀者，人們在好友小聚的時候都會討論今天的新劇情，以及劇情接下來的走向。
衛斯理很仔細的翻看了《倫敦晨報》上的小說連載，整整一個版面都是連載區，同時連載4本小說，其中署名Lady Christiana的作者是愛麗絲，另一個署名Mrs.Austen的作者是簡。
愛麗絲寫的是歐洲冒險故事，簡寫的是英格蘭鄉村愛情故事。
*
「亨利！你坐好！」以命令的語氣大聲喊著的少女，是即將年滿15歲的愛麗絲·奧斯丁，被她呵斥的男孩嘟著小嘴，乖乖的在高腳凳上坐好。
愛麗絲面前擺著一隻畫架，畫架上放著畫板，畫板上蒙著一張很厚的繪畫用紙，上面用水粉畫了一個小男孩。
亨利·奧斯丁來到倫敦已經有兩年多，作為沒有公開的養子，他一年中的大部分時間跟叔叔一家住在一起，有時候回肯特郡的歌德慕沙姆住1、2個月。
小亨利在家裡很活潑，就是在叔叔家裡也一樣皮上天，最怕的人不是爸爸或叔叔，而是小姑姑愛麗絲——愛麗絲姑姑真的會打人的！
他剛來倫敦，就被愛麗絲收拾了一頓，從此見到小姑姑都很老實，偶爾想皮一下，很快就被鎮壓了，也皮不起來。
但7歲的小男孩就是坐不住，沒幾分鐘，又開始扭來扭去。
「你怎麼跟貓似的？好好坐10分鐘有那麼難嗎？」愛麗絲氣得好想揍他啊。
「好了，他不想坐就讓他去玩吧。不就是畫畫嗎，我們海倫娜可以讓你畫的，是不是啊，小寶貝？」在一旁籐椅上坐著的凱茜逗弄著抱在腿上的小女孩。
愛麗絲不耐煩的揮揮手，「好了，你走吧！」
小亨利一下子跳下高腳凳，蹬蹬跑過來，討好的在凱茜臉上親了一下，「謝謝凱茜姑姑。」轉身就想跑開。
「站住。」愛麗絲喊住他，對他指了指自己的臉，彎下腰。小亨利乖乖的過去，也親了她一下，「愛麗絲姑姑，我出去玩了。」
「叫雅各帶著你，不許自己一個人出去。」
「知道啦。」小男孩一陣旋風似的跑了出去，嘴裡喊著：「雅各！雅各！」
愛麗絲放下調色盤、畫筆，過去坐到凱茜身邊，「你又不是給他們看孩子的，送回去，讓簡自己帶。」
海倫娜長得像湯姆，小臉跟個小蘋果似的，肉嘟嘟的十分可愛。
愛麗絲伸出手指，按了按小女孩的臉蛋，海倫娜笑眯眯的看著她，也伸出手想要摸她的臉。
愛麗絲抓住海倫娜的小手，在她小小的手心裡吹氣。
海倫娜「咯咯」發笑。
「就是接過來住幾天，又不是常住。怎麼？怕媽媽不疼你了嗎？」
「我都長大啦，」愛麗絲懶懶散散的靠在姐姐肩頭，「媽媽總覺得我還是小孩子。」
凱茜笑了笑，「媽媽是害怕你出事，你可是我們家的大寶貝，不能出事。」媽媽是被小湯瑪斯事件和小黑斯汀斯事件弄得害怕了，愛麗絲要是住在戴爾斯福特她倒不是很擔心，今年8月愛麗絲結束了戴爾斯福特的學習，回了倫敦新居，她就開始整天擔心，沒有成年人陪伴，不許她一個人去倫敦市區。
梅麗和雅各都跟著她到了倫敦，梅麗今年結婚了，丈夫是奧斯丁家的車夫，好僕人難得，愛麗絲也不想換貼身女僕，於是就帶來了；雅各不用說，肯定是會跟她走的。
雅各這幾年吃得飽吃得好，長得人高馬大的，即將年滿19歲，看著就像20多歲的成年男人，愛麗絲走哪兒都帶著他。奧斯丁太太認為雅各的外表看上去孔武有力，適合成為外出帶著的男僕。雅各作為愛麗絲的陪伴者也學了很多東西，騎馬、左輪、來福槍，都會，他有一股鄉村男孩的倔強勁兒，學了就想學到最好，很是下了一番苦功。
書也讀了不少，黑斯汀斯先生給愛麗絲上課，大部分時候他都在旁邊旁聽，不過他不能像愛麗絲那樣，有什麼疑問當場就能問。他聽不懂的話不能問，只能自己看書，藏書室對他倒是開放的。愛麗絲喜歡他這種主動的鑽研勁頭，經常鼓勵他，偶爾會為他答疑，但次數不多。
愛麗絲逗了一會兒小海倫娜，便起身上樓換衣服，叫了雅各出去騎馬。
*
衛斯理來到奧斯丁宅的時候，愛麗絲已經繞著自家的宅地跑了好幾圈了，見有馬車從主路上岔進來，一定是誰來了，大概是亨利或是簡，也沒在意，又跑了一圈，這才回家。
到了門前，乾淨俐落的翻身下馬，「把馬牽去馬廄。」將韁繩和馬鞭都扔給雅各。
雅各點點頭，牽了兩匹馬去往馬廄。
進了家，先去客廳看看是誰來了，一面脫了手套，高聲問：「媽媽，是誰來了？」
客廳的男人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愛麗絲。」
愛麗絲先是驚訝的「咦」了一聲，然後疑惑，「你是誰？」
奧斯丁太太嗔怪的說：「瞧你這孩子！怎麼幾年不見，就不認識了？這是衛斯理先生。」
「衛斯理？」愛麗絲打量著他：他其實身材變化不大，是比以前壯了一點，但他本來就極瘦，壯實一點也還是很瘦，愛麗絲想這個就是他的體質問題，就是很不容易發胖的體質，挺不錯的。臉型也幾乎沒什麼變化，但因為上唇蓄了一撇小鬍子，看上去就真的是一位優雅紳士，而不再是當年的漢普郡鄉村男孩。
「你好，愛麗絲。」衛斯理微笑，「我從美國回來了。」他也在打量她：他記得她的生日，聖誕前夜，所以她現在還沒到15歲。個子長高了，但還是比他矮了一個半頭。當年那個早熟又有趣的女孩長成了美麗少女——確實算的上美麗，渾身上下洋溢著青春。穿著男式的騎裝，但又跟普通的男裝不一樣：長褲馬靴，長褲的材質很厚實，像是帆布；短上衣沒有長長的後擺，剪裁流暢，單排扣，但沒有扣上扣子，便露出裡面穿的本白色立領襯衫，深藍色V領羊毛毛衣，V領有彩色絲線的繡花。
頭髮很豐茂，發色已經從小時候的較淺的金棕色變成很深的金棕色，再過幾年就會變成淺棕褐色，騎馬的時候應該是紮起來了，現在披散著頭髮。這通常會被認為是不雅的，但她拂動頭髮的姿勢太可愛，於是就讓人忘了這一點。
奧斯丁太太見慣了她披散著頭髮，一時間都忘了她應該好好的梳個髮辮。
「哎，對，你去了美國，你在信裡說過。不過我以為你還要在美國多待一陣子。」
「是格萊謝姆夫人，她寫信來說，她病得很厲害，於是我就趕緊回來了。」
「她病了？」
奧斯丁太太說：「是病了一陣子，不過那已經是——半年前了。」去了遙遠的新大陸就是這麼不方便聯繫，蒸汽機輪機技術還沒有升級，來往兩個大陸還是用風力帆船，所以信寄過去，然後等著人從美國回來，確實需要小半年。
「那現在就是沒事了？」
「已經痊癒了，不過她年紀確實也大了，精神不太好。」
「那你怎麼來了倫敦？」
衛斯理笑了一下，沒有回答。
「來吧，你還沒看過我們的新家，我帶你參觀一下。」
奧斯丁太太想攔阻來著，想想又不知道要怎麼說了，愛麗絲大概只是單純的想炫耀一下她的新家吧。
*
「你留著鬍子，我都不敢認你了。怎麼？這是美國的新流行趨勢嗎？」
「不好看嗎？我看跟我年紀相仿的男人都留鬍子。」
「那可不一定！倫敦現在不流行蓄鬍子了，像亨利、湯姆都不留鬍子。」
「哎呀！」衛斯理輕呼，「怪不得總是有人老是偷偷打量我，大概覺得我的鬍子很奇怪？」
「也許是覺得你很英俊。」
「從來沒有人用這個詞形容過我，就連姨媽也沒有。」
愛麗絲沒有帶他上樓，只在一樓匆匆流覽了一下，然後從後門廳出去。
「瞧，這兒是游泳池，不過現在天冷了，媽媽不讓我下水游泳。」她指著游泳池，「我真擔心會有小貓小兔子什麼的掉進去淹死，所以要他們把水抽幹，用木板將游泳池蓋起來，這樣等到春天，游泳池裡不至於全是落葉和其他什麼奇怪的東西。」
「你學會游泳了？」
「學會了。你不會嗎？對了，你還從來沒說過你會不會游泳呢。」
他微笑，「當然會的。」
「瞧，我們還有一片很不小的樹林，樹林裡有一窩兔子，去年伊沃和奧利弗來看我，我們差不多把兔子全打死了，但今年又有了新的一窩兔子。我們過幾天來打兔子吧。」
「好。你家有來福槍嗎？」
「有的，有4把。」
「要叫上威廉嗎？」
「他也回來了？他找到有錢的未婚妻了嗎？」
「找到了，還帶著未婚妻、未婚妻的母親、未婚妻的弟弟一塊兒回來了。」
「哇喔！」愛麗絲驚歎：「這麼說，是未婚妻的母親要來看看他是不是真的男爵之子，是嗎？」
衛斯理低頭直笑。
*
奧斯丁太太很是感慨，當年那個失敗的求婚者現在成了翩翩紳士。
當年她就挺喜歡衛斯理，衛斯理忠厚老實年金可觀，是最佳女婿人選，但可惜簡對他一點興趣都沒有。簡選了一條很是曲折的路，差一點就沒法跟湯姆結婚，更是差一點就名譽受損。簡離開家幾天，她這個當媽的怎麼會不知道？愛麗絲很好的處理了簡的私奔未遂事件，保全了奧斯丁家的聲譽，那時候她就知道，愛麗絲將來會是個很有主見的女孩。
她留衛斯理吃了正餐，吃過飯之後，衛斯理又跟喬治牧師聊了一會兒，這才告辭離開。
*
喬治牧師也很是感歎，當年他覺得衛斯理過於木訥，跟簡不合適，沒想到幾年過去，衛斯理真是變化極大。
「要是現在的衛斯理去跟9年前的簡求婚，說不定會打動簡呢。」他這麼跟奧斯丁太太說。
「算了，現在說這個沒有意義，簡跟湯姆現在過得很不錯，又有了海倫娜，你可別提衛斯理了。」
「我就是這麼說一下。當初我不是也沒有想到，湯姆能這麼快出人頭地嗎？好了，快把我的海倫娜抱來，讓我帶她玩一會兒，她就該去睡覺了。」
*
坐在馬車裡，衛斯理也在感慨，當年14、5歲的時候就認識的女孩，現在已經當了媽媽，有了可愛的小女兒。吃飯的時候，凱茜帶著海倫娜，他一開始以為那是凱茜的孩子，正在猶豫要不要問，就聽愛麗絲輕快的說，那是簡的女兒。
他當時——當時怎麼來著？心裡確實湧上一股兒酸楚，想著當年要是簡答應了他的求婚，沒准這個可愛的小姑娘就會是他跟簡的孩子了。
威廉這個傢伙，目標很明確，就是奔著新大陸的莊園主的女兒去的，家底還不能太薄了，他有個貴族父親，自己本身錢不多，靠著甜言蜜語哄騙虛榮的女孩，不過麼，他也說了，結婚後就會乖一點。
威廉一直勸他應該在美國找一個妻子，美國女孩普遍天真，又沒有英國女孩那麼拘謹，帶一筆嫁妝，他們就能過上很寬綽的日子。
威廉實際的可怕，大概他們貴族子弟都這樣？因為什麼都見過了、玩過了，對什麼都失去了熱情。
威廉嘲笑他太天真，「你以為這個世界上真的存在愛情嗎？好吧，你對簡可能是有過愛情的，但現在呢？她已經是別人的妻子了，沒准都已經生了好幾個孩子，你跟她永遠沒有可能。你該現實一點，讓自己過得開心一點。女人麼，結婚之後就都一樣了。」
衛斯理想，威廉錯了，因為即使簡結婚了、做了母親，她肯定也跟其他女人不一樣。
奧斯丁太太還不無得意的提到，湯姆的舅舅朗格魯瓦先生在兩年前的冬天去世了，留下了2萬多鎊的遺產，包括一些田地、一處鄉間別墅、1萬鎊的現金，這筆錢一下子讓湯姆·勒弗羅伊成為有錢人。就在今年年初，湯姆如願進入下議院，成為下議院目前最年輕的議員。
所以，簡當初愛上的那個愛爾蘭窮小子，現在成了大律師、議員、丈夫和父親。
從來沒有體驗過什麼是「妒忌」的衛斯理，這天，人生第一次體會到了深深的妒忌。
作者有話要說：
*之前說了戈德溫與沃斯通克拉夫特這對夫婦的狗血故事。今天，來說說他們的孩子和雪萊。戈德溫在當時的英國算的上是一號人物，幾本政治方面的著作受眾甚廣，在1798年還跟提出人口論的馬爾薩斯搞了個人口方面的大辯論，馬爾薩斯認為貧困是社會不可避免的現象，認為糧食的增產跟不上人口的增加；戈德溫承認他提出的社會富足就會提高人口壓力，但人們可以通過推遲初婚年齡和婚前禁欲解決這個問題。倆人的論戰至少進行了20多年，戈德溫1820年發表了《人口：關於人類數量增加的力量的調查》。
然後來說說渣男雪萊。雪萊1792年出生，家裡有爵位，12歲進入伊頓公學，18歲進入牛津大學，唯讀了一年就被牛津大學開除了，原因是發表了一本反君主制的詩歌小冊子。之後，19歲的雪萊與16歲的亨利葉特布魯克私奔到蘇格蘭結了婚。1813年，18歲的亨利葉特生下雪萊的女兒Ianthe，但很快，雪萊就厭倦了妻子。
在此之前，雪萊開始給戈德溫寫信，並且在1812年向戈德溫提出，可以讓瑪麗沃斯通克拉夫特的長女范妮、次女瑪麗跟他和他的妻子一起居住，但戈德溫覺得這太不靠譜，拒絕了。Ianthe出生後，雪萊拋棄了妻女，跑到倫敦，在戈德溫家住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
當時戈德溫家有3個女孩：沃斯通克拉夫特和情夫的私生女範妮，20歲；沃斯通克拉夫特和戈德溫的婚生女瑪麗，不到17歲；戈德溫的第二個妻子帶來的繼女克雷爾，15或16歲。這三個女孩都愛上了雪萊，雪萊可能愛上了範妮，但很快，戈德溫就把範妮送走了，以免她搞出什麼醜聞；之後瑪麗跟雪萊迅速點燃了愛火，這讓戈德溫火冒三丈，於是，雪萊帶著瑪麗、克雷爾跑了。戈德溫隨即接回了範妮，但範妮此時非常傷心。
瑪麗與克雷爾的私奔醜聞讓戈德溫家名譽受損，幾個月後，雪萊帶著瑪麗與克雷爾回到了倫敦，范妮按照戈德溫的意思去跟雪萊談判，雪萊答應支付1200英鎊以幫戈德溫償還一部分債務。
範妮跟同母異父妹妹的關係還可以，經常去探望瑪麗；瑪麗17歲半生下一個女兒，孩子很快夭折；1年後，1816年1月，18歲半的瑪麗又生了一個男孩William，以外祖父的名字命名。瑪麗在生下第二個孩子之後，開始寫《弗蘭肯斯坦》。
1816年10月，22歲的範妮服用鴉片酊自殺。後世傳記作家認為范妮仍然愛著雪萊，在向雪萊求愛不成後，絕望自殺。
1816年12月，21歲的亨利葉特在海德公園跳湖自殺身亡。
12月30日，雪萊與19歲的瑪麗戈德溫結婚。
瑪麗的繼妹克雷爾在他們住在瑞士期間（1816年夏天），成為雪萊的好友拜倫的情人，但之後被拜倫拋棄。克雷爾1817年生下了拜倫的私生女Allegra。
*綜上所述，戈德溫的家庭環境和家庭教育極其糟糕，戈德溫的第二個妻子不喜歡沃斯通克拉夫特留下的兩個女兒，對自己的親生女兒似乎也不太關心，所以年輕漂亮有錢貴族雪萊來到這個家，三個女孩都愛上了他，一有機會就離開了家。
*當時的戈德溫家的醜聞可以說是非常的雞毛狗血，戈德溫的聲譽因為亡妻和女兒們嚴重受損。戈德溫欠了不少債，相當依靠雪萊的經濟援助。當時倫敦的體面人欠債是普遍現象，即使貴族也有欠債的，有人欠債數萬英鎊，就是威爾士親王也欠了一屁股債，所以為什麼娶一個年金不菲的妻子很重要。
*雪萊有不少孩子，亨利葉特的女兒Ianthe和兒子Charles；瑪麗的女兒（不知名）和兒子William和女兒Clara和兒子Percy；另一個母親不詳的女兒Elena，有人認為Elena的母親是克雷爾。活下來的3個孩子是Ianthe、Charles、Percy。Percy繼承了雪萊家的爵位。
第51章 美國小少爺
英格蘭的冬天很冷, 但配上壁爐、熱可哥的話，倒也不錯。
奧斯丁家的晚間集體活動通常是一家人圍坐在壁爐前, 喬治牧師看報紙或是看書, 媽媽打毛衣，凱茜帶海倫娜玩，或是做繡活, 愛麗絲會為他們讀自己和簡的小說。
媽媽和姐姐不太喜歡愛麗絲寫的《英格蘭恐怖故事》，覺得她寫的有點嚇人，不適合晚上尤其是冬天的晚上聽。她倆都喜歡簡的小說。簡正在連載《傲慢與偏見》，獲得了極大的成功，人們為了達西先生與伊莉莎白·班納特的愛情著迷, 太太小姐們每天都要討論劇情，有人認為達西除了驕傲一點, 其他都十分完美, 也有人認為達西太驕傲，不太適合做丈夫。
媽媽和凱茜之前看過一點《第一印象》，但當時還是書信體，簡寫了一半就私奔去倫敦了, 等她從倫敦回家便改成第三人稱，她們就沒看過了，都不知道劇情走向，每天都很期待新章節。
媽媽認為達西雖然傲了點, 但一個他那樣成長背景的男人就是會很傲氣的，不足為奇。伊莉莎白差點被維克漢姆哄騙了, 媽媽看到那一段，一眼就看穿維克漢姆是一個滿口謊言的虛榮又不忿的男人。
「得了！要我看，達西就該乖乖的去討好麗茲。」媽媽說。
「可是達西就是很驕傲的人啊，他總是會端著那股子少爺的勁兒，不肯好好說話。」
愛麗絲琢磨著，還是不要告訴媽媽，其實達西是簡，而伊莉莎白是湯姆。就是不知道柯林斯的原型是誰，班納特先生和班納特太太實際上在他們斯蒂文頓周邊也沒有原型，所以除了男女主角之外，應該都是簡結合了一些旁觀來的群眾的特色結合而成的。班納特太太或許有一點點奧斯丁太太的影子，在女兒們的婚戀方面，除去班納特太太俗氣的部分，那股唯恐女兒們嫁不出去的焦慮，是一模一樣的。
凱茜拒絕了布裡吉斯少校的求婚，仍然待在家裡做她的奧斯丁小姐。愛麗絲充分尊重姐姐的決定，家裡現在不差錢，不在乎多她一個人吃飯。媽媽現在也對凱茜的固執沒有辦法，只好認了。
喬治牧師退休後收入驟減，沒有了教授學生的收入，也沒了教區收入的大部分，只靠著存款度日，他的收入現在只夠吃飯錢。媽媽的存款因為凱茜和愛麗絲都還沒有結婚，還有幾百鎊，她留出將來給愛麗絲的嫁妝，將凱茜的那部分嫁妝給了凱茜。凱茜則將這300鎊交還給媽媽，用作生活費。
凱茜另外給家裡每年50鎊的生活費，愛麗絲給50鎊生活費；亨利、愛德華分別給80鎊，詹姆斯也給50鎊，這樣就足夠家裡的一應開支了。
家裡的僕人多了幾個，除了兩個家務女僕、兩個男僕、一個廚娘、一個馬車夫之外，還有愛麗絲帶回來的梅麗，梅麗現在約等於管家；雅各也是男僕，但他的情況比較特殊，基本上專屬於愛麗絲；另外，雅各把他的大妹妹席德妮帶了來，做為愛麗絲的貼身女僕，席德妮之前在表姐安娜家裡做女僕。
馬車也多了一輛，都是新買的，一輛廂式馬車，一輛夏天的可敞篷輕便馬車。
相應的也就對了幾匹馬。還有專供騎乘的馬，幹農活的馬。奧斯丁家的地皮有一些可供耕種，於是租給了鄰近的農夫，農場馬用來租給農夫幹活。家裡自己也有一些菜地，雇了人種點蔬菜、玉米、馬鈴薯等等。
養了雞鴨、鴿子、鵪鶉、奶牛、山羊，除了紅肉和水產之外，很多菜都能自給自足，愛麗絲很喜歡吃自家種的菜。
要想吃什麼烤乳豬，就從鄰近的農家買；水果則從倫敦的水果店裡買，還會買一些家裡沒有種的蔬菜，食材擴展了很多。
奧斯丁家新居沒有蓋跳舞廳，也不太常外出參加鄰居的舞會。凱茜這幾年輕易不會外出參加舞會了，媽媽認為既然不需要物色女婿人選，確實沒什麼必要參加舞會。喬治牧師今年身體狀態不太好，媽媽正要跟女兒們商量，是否讓爸爸再去巴斯療養個一年半年的。
「爸爸想去巴斯嗎？」愛麗絲問。
媽媽猶豫：「爸爸放心不下你。他要去巴斯，我也得去，家裡就只有凱茜照顧你了。」
「媽媽！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愛麗絲抗議。
「你還沒到16歲呢！就是凱茜在家，我也不放心你倆。」
凱茜正要說「放心吧有我在家」，一聽媽媽這麼說，只好閉上嘴。
「家裡還有僕人，有雅各。」
「雅各也還是個孩子。」
媽媽的擔心是正常的，前幾年因為英國地產歉收造成的大饑荒，導致到處都是吃不飽的人民，引發了多地的無數小型大型騷亂，倫敦的暴民們甚至襲擊了前往議會的喬治三世國王。
愛麗絲想了想，確實，安全問題很重要。要是在斯蒂文頓，小村莊裡只有200多人，陌生人會很引人注目，大家都會有所防備，但倫敦郊區這兒就不好說了，他們的新居不算偏僻，主路車來車往的，拐進岔路，走個10分鐘就能到了。
木門再厚，也就是一扇木門，經不起有心人惦記。
「那我再去雇傭幾個男僕，或者——」她有點猶豫，威廉說過，倫敦這兒情況是比鄉村複雜多了，無業遊民多，流氓多，但稍微會一點拳腳功夫的人基本就是流氓了，警察局的人手連市區巡邏都不夠，郊區都是靠當地治安官來維持地方安全的。
這個她知道，愛德華就是他的歌德慕沙姆莊園那塊領地的地方治安官，手底下有一些人，不算是正式的員警，大概相當於後世的派出所合同工吧。偏僻的鄉村還算很安全的，可能幾十年都不會有什麼惡性刑事事件，最大的暴力行為可能就是底層男人家暴揍老婆孩子。
「總之先去雇傭幾個男僕吧，家裡的男僕確實也不太多。」愛麗絲拍板了。「爸爸還是住上次那個麥克斯韋花園嗎？」
「爸爸寫信去問過了，可惜已經租出去了。或者我們到了那兒再找房子，沒找到房子之前可以住旅館。」住旅館倒不是住不起，也很方便。
「那就先住旅館吧，也不用找房子了，租一個長租套房，帶一個女僕去就行。」本著「誰賺錢多誰說了算」的基本原則，奧斯丁家很多事情其實都是愛麗絲說了算，當然，最後還是媽媽說了算。
喬治牧師放下手裡的書，「我是不放心你，或許你該跟我們一起去巴斯。」
愛麗絲皺起小眉頭，「我才不要去巴斯！巴斯的牛奶太淡了不好喝，物價又高，比倫敦也差不了多少。你們住旅館也用不著自己買菜做飯，可以去餐館吃，旅館要是包早餐和正常就更好了，方便。」
凱茜笑得不行，「巴斯的牛奶確實很淡，聽說是因為摻水的緣故。」
小海倫娜說：「寶寶想喝牛奶。」
愛麗絲站起來，抱起海倫娜，「你也應該喝一杯牛奶，然後上床睡覺了，來，我們回房間吧。席德妮，去熱牛奶。」
*
不用上課的生活說起來要閒散很多，但人生總是要不斷學習不斷進步，愛麗絲不用做家務，每天的生活就是彈彈琴看看書打打字，在筆記本上做做小說設定，給簡寫信，給小夥伴們寫信：住在白金漢郡的露辛達、在劍橋大學上學的奧利弗、在牛津大學上學的伊沃、在哈羅公學上學的拜倫，還要給貝克爾夫人、黑斯汀斯先生和貝克福德先生寫信。
蘇珊·貝克福德仍然鍥而不捨的給她寫信。蘇珊已年滿18歲，她信中的內容擴大了，經常會跟她說她在舞會上遇到的年輕男子。蘇珊成了一個調情高手，在舞會上跟年輕漂亮的男孩們調情。貝克福德仍然是英國最富有的平民，所以想結識他的女兒的男人一直絡繹不絕。
露辛達17歲，來信的內容現在也漸漸越來越多的開始談論男孩子們，和男人們。
女孩子似乎到了適當的年齡就會想要追求愛情，不分階層和家庭背景。她們談論男孩子的樣貌、穿著、舉止和舞步，都很挑剔，金錢反而不是她們看中的。
露辛達的文采一般，蘇珊的文學素養要高很多，兩個人的敘述方式截然不同，但都充滿了少女芳心暗動的可愛。
當然還有一點諷刺，如果男孩或是男人有什麼不合時宜的舉止，就會被她們嘲笑，這也是屬於美麗女孩特有的刻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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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做了媽媽，湯姆繼承了遺產，他們買了一棟大一點的小樓，雇傭保姆來看護孩子，生活水準提高了一個檔次。偶爾會在家招待一些湯姆的同僚，湯姆成了議員，法院的工作就不做了，但法院的舊同僚也不會就此忘記他，時常來往。簡不太喜歡在家裡待客，湯姆很多時候會在外面餐館請客。
奧斯丁打字機公司是議員湯姆·勒弗羅伊的背後金主，這在下議院不是秘密，沒什麼，下議院裡一半是家裡有錢的，一半是背後有金主的，奧斯丁公司是湯姆妻子娘家的公司，成為他的經濟援助再正常不過。
利默里克的勒弗羅伊家原本有12個孩子，除了幼年夭折的一個女兒之外，湯姆的4個姐姐都已經結婚；第二個兒子安東尼比哥哥結婚還早，21歲就結婚了，妻子出生在英格蘭威斯特摩蘭郡的一個小鎮，隨父母在愛爾蘭探親的時候認識了安東尼，安東尼夫婦現在也住在倫敦；另外3個弟弟本傑明22歲、克里斯多夫20歲、亨利15歲，也在倫敦，湯姆為本傑明找了一份法院的助理工作，克里斯多夫在奧斯丁打字機公司做業務員，亨利送去斯蒂文頓的詹姆斯牧師家接受教育。
亨利·勒弗羅伊是個機靈男孩，知道自己接受教育的機會來之不易，很懂事，學習欲望也很強烈，肯定比不上大哥，但也能算是很聰明的男孩了。
他每個月都會來倫敦看望哥哥們，奧斯丁家也留他住過幾次。他比愛麗絲大半歲，1789年5月5日出生。
勒弗羅伊家的男孩長相都不錯，兄弟們長的挺像，眼睛都很漂亮，鼻樑挺直，亨利是個漂亮男孩，自己也清楚這一點，有時候不免要覺得自己可美了，將來一定很招女孩子的喜歡。
不過，亨利·勒弗羅伊的自得在這個冬天遭遇了對手。
*
威廉·金斯利帶著未婚妻回到了倫敦，住在父親家裡。鄧波兒太太很快跟金斯利男爵商量好了結婚日期，以及儀式舉行的地點。莎莉·鄧波兒以後大部分時間住在英格蘭，鄧波兒先生為女兒提供一年3000英鎊的年金，金斯利男爵為兒子提供一所倫敦的住房，一間鄉村別墅，一年1500英鎊的年金。
皆大歡喜。
鄧波兒太太雖然不滿意威廉不是男爵的繼承人，但想想看老鄧波兒離開白金漢郡的時候不過是個鄉村窮小子，如今後代能夠跟男爵的兒子結婚，這可是待在英格蘭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做人還是要踏實一點好。鄧波兒太太也懂這個道理，畢竟鄧波兒家還不是能一口氣砸出上萬英鎊年金的大莊園主，她還有其他孩子，大筆家產肯定是要留給兒子的。
結婚事宜談妥之後，金斯利男爵很快就為小兒子和他的未婚妻舉辦了一個訂婚宴會，宴會之後是舞會，邀請了一大幫親朋好友。
奧斯丁一家也是座上客。
亨利·勒弗羅伊這一周正好在倫敦，於是跟哥哥嫂子一起參加了宴會。
威廉的眼光很高，自己就是個漂亮青年，於是挑選未來的妻子也得金錢與美貌兼備，莎莉·鄧波兒的教養還不錯，有點天真，但不笨。格蘭特·鄧波兒自帶那種被寵愛的殖民地莊園主少爺的傲氣，是個神采飛揚的大男孩。
宴會上的飲食都很精緻，賓主盡歡。吃過飯後，客人們上樓換衣服。
湯姆帶著弟弟換好了衣服，抓緊時間卷了一支煙，過過煙癮。
「小心！簡不喜歡你抽煙，等她聞到你身上的煙味，准要責備你。」亨利說。
「不怕，等一下用香水瓶噴一下衣服。」湯姆一副「這不算個事」的得意表情。「我叫你帶的薄荷葉你帶了嗎？」
「帶了。」亨利·勒弗羅伊從換下的外衣裡找出一隻小袋子，裡面裝了一些幹薄荷葉。
「你也嚼幾片。」
亨利打開袋子，拿了兩片薄荷葉放進嘴裡，一邊含糊的說：「我看有人嚼丁香粉。」
「奧斯丁家喜歡薄荷葉。」當初就是亨利·奧斯丁帶他領略了幹薄荷葉的滋味。
「愛麗絲現在改用薄荷精油兌水漱口。」
「嗯？那我該找她要一點薄荷精油了。」
「我也帶了一瓶。」亨利又掏出來一隻扁扁的銀酒壺。
「太棒了！」兄弟倆於是都用薄荷水漱口。
「舞會什麼時候開始？」亨利擺弄著白襯衣上的花邊。他還不到16歲，不能跳舞，但也得穿上天鵝絨的長外套，天鵝絨一直流行，只在款式和顏色上略有不同。
小姐們的舞裙的樣式就多得多了，鬱金香袖、蓬蓬袖、帶內褶的小南瓜袖；帶皺褶花邊的V領、規規矩矩的小方領、露出一抹雪白的胸的大方領；長裙的長度有及踝而露出鞋子、蓋過腳背只露出鞋尖，還有更時髦的露出花邊短襪的長度。
「再等1個小時吧。」
亨利吃驚：「還要這麼久！」
「畢竟小姐們化妝、做頭髮、換衣服，沒有1個小時是完不成的。」湯姆已經很有心得。簡相對來說算是樸素的，但認真折騰起來，也至少要1個小時。
*
愛麗絲沒到15歲，還是只能圍觀不能跳舞，但女人麼，裝扮自己從來不遺餘力。她頭髮濃密，平時很是抱怨，覺得金髮還有這麼個密度簡直不科學。頭髮太多太厚的問題之一就是不太好梳成髮髻，太墜，在家習慣披散著頭髮，外出的話就編辮子。
今天，凱茜給她編了兩根髮辮，發尾留了兩英寸不編，用幾根不同顏色的細絲帶紮起來，放到胸前；再在一邊髮辮上插了一隻蝴蝶插梳，就是一個很精緻的美少女了。
15歲的愛麗絲長相不像蘇珊·貝克福德那種傳統英格蘭少女小臉小嘴小鼻子的相貌，她也繼承了奧斯丁太太的高鼻樑，這就使得她的容貌有一種男孩子的硬朗，但眼睛非常漂亮，小時候的圓臉褪去了嬰兒肥，已經顯出柔和的下巴，嘴巴小巧，這是奧斯丁家的遺傳，費麗達菲亞姑姑和伊麗莎表姐都有這種漂亮小巧的嘴唇。男性化的高鼻樑跟女性化的嘴唇其實不太搭，五官算起來只有眼眸比較完美，但綜合起來，就是個滿分100分能拿80分的美少女了，再加上無敵的青春，人人都誇她漂亮。
*
格蘭特·鄧波兒不會跳英格蘭的交際舞，所以儘管他已經17歲了，可以參加社交舞會，但還是只能在旁邊圍觀。
沒法跳舞又很無聊的少年就有了閑功夫去打量那些不跳舞的人。
一個跟別人打扮的不一樣的美少女，在跳舞廳裡相應來說還是蠻醒目的。她身邊站了一個長得很不錯的少年，兩個人幾乎腦袋對著腦袋，態度親近。
愛麗絲手裡拿著一柄蕾絲扇子，但不像其他小姐那樣打開扇子用來遮擋笑容，她學過怎麼使用扇子，可就是經常忘了使用，大概是因為更習慣拿馬鞭或是來福槍，對這種精緻的女性道具反而不熟悉了。
格蘭特想了一會兒，記起來這是宴會開始前威廉給他介紹過的，奧斯丁小姐裡的一個。他還記得，母親稍後偷偷的跟他說，大奧斯丁小姐年過30歲還沒有出嫁，這在美國是無法想像的。格蘭特還真不記得他認識的人裡有誰家有30歲還從來沒有結過婚的女兒，婚後喪夫而回到娘家的有一兩個，僅此而已。
大奧斯丁小姐不用說了，年過30歲在他看來就跟半截埋進土裡差不多了；小的這個奧斯丁小姐起初一看很是規規矩矩，有點沒勁，但現在看來，似乎有什麼地方不一樣——格蘭特看了她半天，才恍然她不像他在英國見到的那些淑女們那樣處處小心謹慎，她身上有一股子男孩子似的灑脫勁兒，笑容也很可愛，美麗，又可愛。
等到他終於湊到她身邊，聽到他們在商量春天去打獵的事情，就更有興趣了。
「你們要去哪兒打獵？」
愛麗絲正跟亨利·勒弗羅伊聊得起勁，冷不防被一個冒冒失失的聲音嚇了一跳，短促的尖叫了一聲，又趕緊捂住嘴，緊張的看了看周圍。
好在音樂聲不小，沒什麼注意到她尖叫。
「你為什麼想知道？」亨利戒備的問。
「我也想去。愛麗絲，帶我一起去打獵。」
亨利皺著眉頭，「miss愛麗絲。」這傢伙！果然就是一個新大陸來的野蠻人！
「愛麗絲，愛麗絲。」格蘭特根本不理會他。稱呼一個不太熟悉的人的教名確實不太禮貌，但卻能很快給人一種「我們很熟」的感覺，只要對方不介意就好了。
愛麗絲這時候用上了蕾絲扇子，打開，擋在臉前，「鄧波兒先生，你應該稱呼我『愛麗絲小姐』。你在美國可能不覺得需要有禮貌，但在英格蘭，沒有禮貌的傢伙，會被扔進泰晤士河裡。」
格蘭特笑嘻嘻的挑眉，「會嗎？好吧，愛麗絲小姐，我能有幸參加你的狩獵嗎？」他換了一副彬彬有禮的態度。
「不好，我不認識你，不知道你的槍法好不好。」
「嗯——這確實是個問題，或許，我們應該約個時間。你喜歡打什麼靶？固定靶，還是鴿子？」
「兔子。」
「兔子也行。」
「你到英格蘭，還帶了自己的來福槍嗎？」
「沒帶，但威廉肯定有很不錯的來福槍。」
亨利·勒弗羅伊突然發現，他跟愛麗絲幾乎說不上話了。
作者有話要說：
*暴民襲擊喬治三世國王的事件發生在1795年10月。背景是英國連續兩年的地產歉收。
*安東尼勒弗羅伊應該在1798年前後到了英格蘭，很可能也是跟朗格魯瓦有關。安東尼21歲結婚，他的一個兒子日後娶了簡的侄女安娜的女兒安娜傑米瑪。
*湯姆勒弗羅伊的長女first name也是簡Jane，後世學者有人說這個名字來自簡奧斯丁，有人說這個名字來自湯姆的岳母Lady Jane Paul。《成為簡》的結尾簡勒弗羅伊有出場。
*愛麗絲的相貌瞎寫的，我也不知道她到底長啥樣。要不，像芭芭拉斯坦威克？可能太甜了一點。要說大鼻子的美女，費雯麗鼻子可不小，一點也沒影響她的美貌。
——
*新出場人物，沒有備註人物都是歷史真實人物。
奧利弗邦德菲爾德：邦德菲爾德男爵長子。（虛構）
朱利安.邦德菲爾德：奧利弗的弟弟。（虛構）
埃文福爾摩斯：奧利弗的表弟。（虛構）
伊沃戈登：奧利弗的鄰居。（虛構）
喬治拜倫：伊沃的表弟。
亨利勒弗羅伊：湯姆勒弗羅伊的小弟弟。
格蘭特鄧波兒：威廉金斯利的小舅子。（虛構）
莎莉鄧波兒：威廉的未婚妻。（虛構）
露辛達格裡森：愛麗絲的同學，閨蜜。（虛構）
威廉貝克福德：超級富豪，作家。
蘇珊貝克福德：貝克福德的女兒。
——
*愛麗絲15歲，奧利弗20歲，朱利安18歲快到19歲，埃文18歲快到19歲，伊沃18歲，拜倫16歲快到17歲，格蘭特17歲，亨利15歲半。
雅各19歲，衛斯理29歲半，威廉28歲。
簡29歲，凱茜31歲快到32歲，亨利哥哥33歲半。
第52章 獨立戰爭
愛麗絲饒有興味的問：「美利堅是什麼樣子的？」
格蘭特聳肩, 「那得看你想知道什麼，你這麼問, 我可沒法回答你。」
「說說獨立戰爭吧。」
「你為什麼想知道這個？」格蘭特看了看舞池裡的男男女女, 「獨立戰爭只過去了十幾年，英國人恐怕不願意提起這件事情。」
「說說看。你家裡有人參加了戰爭嗎？」
「有的，我的一個叔叔死在了查爾斯頓。你家有人參加了戰爭嗎？」
「沒有。戰爭結束後你才出生吧？」
「對。我能問一下你的芳齡嗎？」
「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
「一個紳士不該冒失的問一位小姐的年齡。」亨利好不容易插了一句。這個新大陸來的野蠻人就是不懂禮貌！他憤憤的想。
「我再有三周就滿17歲了, 」格蘭特仍然不理亨利，假裝他不存在。「戰爭結束之後出生的，在南卡羅萊納州的索爾茲伯里——我聽說英格蘭也有一個索爾茲伯里，不知道那兒怎麼樣。」
「我去過索爾茲伯里，巨石陣在那裡, 很有意思的地方。」
「那我們什麼時候一起過去看看？現在天太冷了，我沒想到英格蘭會這麼冷。這裡什麼時候是春天？春天過去沒准會更好玩一點。」
愛麗絲終於意識到他似乎是在約會她, 美國的孩子這麼早熟的嗎？果然是跟英格蘭的男孩不一樣。
「我得過去了, 我母親在找我。」她隨便找了個藉口走開了。
可是過了大概十幾分鐘，格蘭特·鄧波兒又過來了，還很殷勤的給奧斯丁太太和愛麗絲都拿了飲料，於是被奧斯丁太太問了好一會兒。
奧斯丁太太問他多大了, 在哪裡上學，什麼時候回美國。
格蘭特一臉乖乖仔的樣子，有問有答，「母親準備在英國留到莎莉結婚之後再回去。」
「那你父親豈不是要一個人待在勞倫斯了？」勞倫斯是南卡羅來納州的小鎮, 鄧波兒家的農場、種植園和莊園都在那兒。
「父親和大哥在家，還有小妹妹。」不動聲色的主動介紹了家庭成員。
奧斯丁太太點頭, 但還是需要確定一下，「只有兄妹4個？」
「母親身體不太好。」
奧斯丁太太尋思著，他有哥哥，家裡財產肯定大部分會留給長子，不過能給莎莉一年3000鎊年金，給小兒子的年金肯定不能比這少了，怎麼也得有個5000鎊吧，愛麗絲現在穩定年收入是8000到1萬鎊，格蘭特有5000鎊也不算少了，倒也算合適人選，只是他要是以後還回美國的話，那就不合適了。
於是又換了一種方式問：「或者你可以在英國多留一陣子。美國沒有什麼好的大學吧？你應該去牛津大學上學。」
「威廉也這麼跟我說的，我正在想什麼時候去劍橋和牛津看看。」
愛麗絲略吃驚，「你要留在英國上大學？」
「家裡的事情有父親和哥哥，父親很希望我能去上大學。」
當年從白金漢郡走出去的窮小子的後代要去上大學啦，這也可以說是初始版的美國夢，鄧波兒家的原始積累進行的也是非常快而順利的了，堪稱範本。
「那你就能在英國住好幾年啦。」奧斯丁太太樂觀的說。她心裡悄悄的在愛麗絲的丈夫人選名單上又加上一個名字。
「改天你到我家來做客，我想聽你說說美國的事兒。威廉和查理雖然給我寫了很多信，但他們不是美國人，只是遊客，對美國的瞭解肯定沒有你瞭解的多。對了，你家的種植園全都是黑奴嗎？」
「對，都是黑奴。你是在邀請我嗎？奧斯丁太太，我可以拜訪您嗎？」
「我會給你的母親和姐姐下請柬，也請你一塊兒來做客。」
「我聽說，有的種植園主人非常兇殘，會殺死他們的奴隸。」愛麗絲說。
「哎呀！可別信這些謠言！一個強壯的奴隸非常值錢，有人的身價能值1000美元，沒有哪個正常的種植園主人會無緣無故殺死奴隸，除非這個奴隸私逃了。但說實話，一個好的種植園主人應該讓他的奴隸吃得好住的好，這樣才能保證他們不會偷懶。」
旁邊的一位太太插話，「要我說，那些黑奴都太懶！他們不知道感恩，也不信仰上帝，生來就該成為奴隸。」
愛麗絲側目。英格蘭早些年也是有很多黑奴的，但奧斯丁家從沒用過黑奴。僕人是雇傭制，跟主人是合同制關係，雙方都可以解除合同；奴隸則是賣身而無人身權利的，甚至不被算成「人口」，也不可能主動跟主人解除買賣關係。直到1772年6月，英格蘭與威爾士最高法院才宣佈黑奴也擁有人身權利，不允許買賣而成為奴隸。
黑斯汀斯先生家裡沒有黑奴，但有印度帶回來的僕人。奧利弗說他們在德文郡的家裡有一些做粗活的黑人雇工。
「白人至上」這套在英國還是很有市場的，是主流。奧斯丁家因為有宗教背景，認為人種不分膚色都該是平等的，但也只是認為人不該成為奴隸而已，還是要分成三六九等，黑人和印度人都矮人一等，只能待在底層。
*
幾天後，鄧波兒太太帶著莎莉和格蘭特登門拜訪。
奧斯丁宅不如金斯利男爵的別墅面積大，佈置的很新潮而舒適，沒有什麼古董，不太英格蘭，但整體感覺很不錯。
一杯茶的時間，鄧波兒太太就跟奧斯丁太太差不多要推心置腹了。
金斯利男爵夫人是個美人，但是個愛端著貴族架子的夫人，鄧波兒太太總覺得沒法跟親家母有什麼共同語言，又總覺得男爵夫人瞧不起鄧波兒家。好在威廉和莎莉結婚後不會跟父母住在一起，威廉根本不可能待在父母的眼皮底下受約束。鄧波兒太太發現男爵夫婦很寵這個小兒子，其實是對鄧波兒家的家世不太滿意的，但還是同意了威廉的婚事，其中也不僅僅只是金錢的力量。
鄧波兒太太在美國的時候，還一直覺得自家的種植園夠大，加上農場，年收入非常可觀，以南卡羅來納州大地主大富豪自居，到了英國才發現，有錢人遍地走，就是看著很是低調的奧斯丁家，年收入也上萬——奧斯丁太太巧妙的吹噓，鄧波兒太太不明所以，於是就當真了。
大奧斯丁小姐是個很典型的英國淑女，教養很好，恬靜乖巧，而且因為沒結婚沒有生育過，其實看上去還是挺年輕的，說是25、6歲也沒人不信。鄧波兒太太意外的發現，大奧斯丁小姐穿的比那天舞會還好看——只是從暗沉的顏色換成了明亮的淺色，整個人突然就像被陽光提亮了。
格蘭特也很意外，那天他覺得大奧斯丁小姐就是個古怪的英格蘭老處女，穿的又醜又灰暗，一點都不起眼，沒想到她穿的正常了，還挺好看的——當然比不上那個小的奧斯丁小姐。
愛麗絲今天穿的也很漂亮，淺粉色的長袖家居裙，小方領，戴了一根不太細的金項鍊，鏈墜是一顆大拇指大小的黃色寶石。
她皮膚瑩白，無論穿什麼顏色都好看，端莊的坐在那兒，怎麼看都好看的不行。
格蘭特坐了不到半小時，鄧波兒太太很懂兒子心思，問能不能讓愛麗絲小姐帶格蘭特出去走走。
剛下過一場小雪，地面上還積著上一場雪的殘雪，又蓋上薄薄一層雪，不遠處的樹林下一層白雪尚未化盡，遠遠望去，很有一股冬天的蕭瑟意境。
「我還沒有見過下雪呢，」格蘭特搓了搓手，「莎莉也沒有見過下雪。」
「你冷不冷？」愛麗絲可是全副武裝，穿了羊毛呢長大衣，羊毛圍巾裹著腦袋和半張臉，戴了兔毛的手籠，腳上換了兔毛鑲邊的加厚皮鞋，套著木套鞋。
格蘭特沒有木套鞋，愛麗絲叫席德妮找了一雙喬治牧師的木套鞋給他套在皮鞋外面。
他穿的不算多，深藏青藍色的羊毛呢中長大衣，沒戴圍巾。
「還好，不算太冷。」他看了看愛麗絲，覺得她把自己裹得也太嚴實了，笑著說：「你冬天都這麼出門嗎？」
「坐馬車當然不用穿太多，但是，」她跺了跺腳，「你要是留在英國上大學的話，以後有的是機會見識到英格蘭的冬天，沒有必要現在就把自己凍壞。」
「你不喜歡冬天嗎？」
「我喜歡冬天，但不喜歡太冷。」她連一百碼都沒有走到，就催著回去了，「我們還是回到屋子裡吧，我們可以玩檯球，你會玩檯球嗎？」
「會玩。你喜歡玩檯球嗎？」
「還行吧，檯球玩的好，要數學比較好，你行嗎？」愛麗絲已經轉身往回走了。
「比比看就知道了。對了，」格蘭特跟著轉身往回走，「要賭一點什麼嗎？」
「我父親是牧師。」
「所以？」
「所以在家裡是不能公開下賭注的。」
格蘭特恍然，「好的，我明白了。那這樣吧，我要是連進兩個球，就可以問你一個問題。」
「不行，你不許問我問題。」慣得他！
*
12月初，男孩子們都陸續放假了。
奧利弗，劍橋大學三年級；朱利安，劍橋大學一年級；埃文·福爾摩斯，牛津大學一年級；伊沃·戈登，牛津大學一年級；喬治·拜倫，哈羅公學Senior。
劍橋與牛津距離倫敦差不多遠，劍橋稍微遠一點；拜倫還有一學期就畢業了，已經決定去劍橋大學繼續高等教育。
倫敦還有其他高等院校，像林肯律師學院、中殿律師學院、聖殿律師學院、格雷律師學院，皇家醫學院是英國第一所專業醫學院，但貴族子弟是不作興學什麼實用專業的，比如奧利弗學的是歷史，朱利安學的文學，埃文學的哲學，伊沃學的古典文學（古希臘、古羅馬），拜倫準備學文學和歷史，奧斯丁家的詹姆斯哥哥和亨利哥哥學的都是文學和神學。
愛麗絲研究過兩所大學的專業，發現實用專業不多，很多後世的專業都還沒有，倒是都有醫學專業，但貴族子弟基本都不會選擇那些明確的能以之找工作的專業。也就是說，貴族子弟、鄉紳子弟是用不著考慮工作的，因此選擇歷史、文學、哲學專業的學生很多。
考古學、物理學、生物學、植物學、政治科學、人文科學之類都還剛剛起步遠遠談不上完善，東方研究、地理學、天文學還算熱門，建築學及建築史、美術與美術史不溫不火，奇怪的是，沒有音樂史。
這大概跟歐洲大陸普遍對音樂家的歧視有關，音樂家只不過是「藝人」，社會地位可能只比劇院名伶稍微高一點，紳士用不著學習樂器，只需要會欣賞就足夠了，學習樂器是不入流的，一旦用樂器表演收取酬勞，就變成了「下等人」，因為那就算是「職業」了。
就像被譽為「音樂神童」的莫札特，他曾經受雇教授5歲的威廉·貝克福德音樂，當時莫札特不過是個9歲的孩子，貝克福德認為莫札特確實是個天才，但逃脫不了「匠人」的命運，因為音樂是他的職業而不是興趣。
奧利弗和伊沃給了她兩所大學文學專業的課程表，和閱讀書目，威廉·貝克福德為她勾選了閱讀書目，有些書沒必要看，有些書還是可以看看的。並派人送了很多書給她；愛麗絲也讓亨利哥哥幫她在倫敦的書店、舊書店、私人藏書室裡尋找她需要的書，奧斯丁家的藏書室裡堆滿了各種書籍。
伊沃·戈登驚異的看著藏書室裡堆到地板上的書，「你可真弄了不少書！」按照一本書1到2鎊的定價來計算，500本書就價值500到1000鎊了，藏書是可以當做家產來繼承的，當然也有敗家子不看書把藏書賣掉的情況，或是從大房子搬去小房子，不得不賣掉一部分藏書，舊書店裡的書就是這麼來的。
愛麗絲滿喜歡去舊書店淘書，有時候還真能發現一兩本很不錯的舊書。
「你都能看完嗎？」拜倫懷疑的問。
「儘量看吧，總能看完的。」
「最近在寫什麼？」奧利弗問。
「寫一本長篇，寫完的話，大概會有400頁。」
奧利弗相當意外，「這麼長！那你得寫多久？」
「5個月。」
伊沃挑眉，「這麼快！」現在的小說多數只有10萬到20萬字，按照1頁紙1000單詞計算，也就是100多頁到200頁，通常還得寫很久，寫個幾年也很正常。
「貝克福德先生說寫作過程不宜拖的太長，寫完了可以修改，但最好是連續寫作，以保持創作激情。他寫《瓦賽克哈裡發史》就很快，只用了4個月。」
關於貝克福德創作《瓦賽克哈裡發史》的傳言，他本人說是用了3天2頁構思大綱，之後用了4個月，以法語寫成，出版英文版的時候，自己又用英文翻譯修訂了一次。簡寫作也算是很快了，《傲慢與偏見》寫了一半後大修成為第三人稱，就等於是重寫了一遍，也就用了不到一年的時間，手稿有200多頁。
愛麗絲計畫用5個月寫完40萬字，實際上是相當快的，她又很少修改，頂多修訂一些前後不太統一的地方，不喜歡大修，所以即使算上修訂的時間，可能不超過半年就會寫完。
他們都知道愛麗絲在寫小說，在這個仍然普遍認為寫小說是「不務正業」的時代來說，他們的態度都很進步，沒人覺得愛麗絲就該當個小淑女，每天繡繡花喝喝茶，他們實際上把她跟其他女孩分開了，沒有用對其他普通女孩的態度來對她。
用拜倫的話來說，普通的女孩太多，總該有一個不太一樣的女孩才比較有趣。
「這次要寫什麼故事？」拜倫興致勃勃的問：「我一直在追著看你的《英格蘭恐怖故事》，貝克福德先生同意了你用『豐山莊園』這個真實地名了嗎？」
「同意了，他不在乎我到底怎麼寫的，還覺得我寫的很不錯呢。」愛麗絲洋洋自得。
奧利弗並沒有覺得奇怪，貝克福德就是這樣的人，性情古怪，但一旦對了他的脾氣，就會很好說話，思想也很進步，不覺得成為愛麗絲的寫作指導老師有什麼不對。
伊沃在一旁嘩啦啦的翻來翻去，「我們出去吧，總不會要在藏書室待一天吧？愛麗絲，我聽說有一個美國來的男孩經常來拜訪你。」
「你聽誰說的？」
「偏不告訴你！反正我總是會知道的。」伊沃一副得意表情。
「那出去吧，你們要總是待在藏書室裡，母親准要說你們可能有點古怪。要吃布丁嗎？姐姐做了很多布丁，我們夏天還醃了一些覆盆子果醬，不是特別甜，可以用覆盆子果醬澆在布丁上，很好吃。」愛麗絲一邊說著，一邊出了藏書室。
奧利弗微妙的走在她身後兩步，伊沃走在她身旁，出門的時候讓她先走。拜倫最後才出了藏書室。
「有冰塊嗎？」伊沃問。
「有的，等一下叫雅各到地下室鑿一些冰塊出來。可惜沒法把冰塊打成細碎的冰屑，冰屑夏天的時候配著西瓜汁或是橙汁蘋果汁葡萄汁，那才叫一個清涼冰爽。」
「沒法弄嗎？要不，鑿一塊大大的冰塊，然後用刀細細的刮成冰屑？」
倆人熱切的討論著吃的。
奧利弗走在他倆身後，想著他倆在一起就總是討論食物，伊沃跟愛麗絲有很多能談得來的地方，只是伊沃見她的次數不算太多。
男孩們長大了，對某些事情變得敏感起來，也變得主動起來。伊沃總是占著年齡相近的巧，自覺不自覺的跟愛麗絲挨的很近，愛麗絲大概是因為跟他們從小就認識，不太懂要保持一定的身體距離。這個時代因為人們的活動範圍不大，很多婚姻都是在互相熟識的家庭中締結的，比如凱茜過世的未婚夫的父親，跟喬治牧師是牛津大學的同學；詹姆斯的第二個妻子瑪莎·勞埃德的父親勞埃德牧師，也是喬治牧師的牛津大學同學。
男孩子們成年後，他們的父母就開始在熟識的家庭中為他們尋找合適的妻子，這是通常做法。男孩子們也開始留意到合適的女孩子，開始憧憬著愛情。通常的做法是到你的意中人家裡去拜訪她，在她的家人陪伴下，可以跟她出去散步、郊遊之類，你們可以交談，但別想親吻，還得互相用姓來稱呼，不能用教名，嚴格古板的家庭甚至不允許你們互相通信，除非你們訂婚之後。
他們和愛麗絲的來往把所有這一切都無視了。
他們之間互相用教名稱呼，除非是在對方父母面前，才稱呼姓；經常寫信，奧利弗至少每週給她寫一封信，伊沃則是一周寫2、3封信之多。拜倫只在有必要給她寫信的時候才會寫信。而朱利安、埃文這兩個不被愛麗絲待見的男孩，則差不多一個月寫一封信給她。
朱利安死性不改，在信裡還是趾高氣揚，命令她不許給奧利弗寫信，不許跟他玩，愛麗絲只拆了最早的一封信，見他還是很莫名其妙，後面的信都沒拆了，見到奧利弗就叫他把朱利安的信拿走，於是奧利弗也終於見識到他那個莫名其妙的弟弟到底在信裡都跟愛麗絲說了些什麼。
埃文的信就很有意思了，每封信的開頭先是《英格蘭恐怖故事》的讀後感，跟寫小論文似的，挑剔邏輯或是語法，就連用詞也要挑剔一番，好為人師，或是天知道他到底怎麼想的。信的後半部才是一些瑣事，並沒有中心思想，大概就是想到哪兒寫到哪兒。
愛麗絲看過了埃文的信，也交給奧利弗拿走。她沒有給朱利安或是埃文回過信。
至於一起出去玩，從十幾歲起玩了好幾年，奧斯丁夫婦也不覺得有什麼問題，只要凱茜能在一旁看著就行。
但現在，來找愛麗絲玩的男孩子多了一個。
作者有話要說：
*美國獨立戰爭發生在1775年到1783年，當時英國在北美的殖民地，除了加拿大之外，在美國有13個殖民地，全都集中在東海岸，密西西比河以西當時還是一大塊「未發現」之地。
*著名的「波士頓傾茶事件」發生在1773年，當時美國殖民地銷售的是未經英國東印度公司之手的「私茶」，東印度公司經銷的茶葉全部都是中國茶葉，向美國殖民地傾銷積存茶葉，引發殖民地當地商人不滿，再加上殖民地對英國本土政府的稅率和軍事高壓不滿，引發了殖民地人民要求獨立的反抗。之後美國人民就改喝咖啡了。
*男孩們各有心思。強烈不建議買股。
第53章 西部世界
格蘭特與姐姐莎莉正在客廳裡, 見愛麗絲和幾個年輕男子一塊兒進來，姐弟倆都站了起來。
凱茜也站了起來, 「愛麗絲, 鄧波兒小姐來找你。」
「你好，鄧波兒小姐，鄧波兒先生。」愛麗絲向鄧波兒姐弟行禮。
姐弟倆回禮。
「這是我在格羅斯特郡認識的朋友, Lord邦德菲爾德，戈登先生，Lord拜倫。這是Lord金斯利的未婚妻鄧波兒小姐和她的弟弟鄧波兒先生，他們從美國來。」拜倫其實10歲就已經繼承了男爵Baron的爵位，但通常也都是稱呼「Lord」的
幾個人互相行禮。
莎莉和格蘭特已經知道是在何種情況下一個男人會被稱為「Lord」, 家裡必定有爵位，非爵位繼承人也可以被稱為「Lord」, 繼承了爵位也仍然可以用「Lord」稱呼, 如果你知道一個人是貴族或父親是貴族，但不確定到底是什麼爵位，一律用「Lord」來稱呼，雖然不太嚴謹, 但不算錯。
金斯利男爵夫人這幾天在給莎莉和格蘭特惡補英國爵位知識，姐弟倆都覺得頭大。
愛麗絲在凱茜身邊坐下，伊沃非常自然的坐在她身邊，長沙發坐滿了, 拜倫便坐在長沙發旁的扶手座椅上，奧利弗便只能去坐在格蘭特身邊了。
愛麗絲吩咐女僕端來了布丁和覆盆子果醬。雅各用亞麻餐巾墊著手, 端上來裝在銀盤子裡的一大塊冰塊。
女僕又拿來了兩把銀餐刀和兩把水果刀，7只玻璃碗。
伊沃忙著用銀餐刀刮冰屑，拜倫惦記著剛才愛麗絲說的將要創作的小說，但礙著鄧波兒姐弟在，沒有著急問出口。
格蘭特很有趣的看著伊沃忙活了半天，才只刮下一點點冰屑，問他：「你在做什麼？」
「鑿冰屑，」愛麗絲說：「要是能刮出來細細的冰屑，放在布丁上，可能會很不錯。你吃過嗎？」
「布丁嗎？」
「不是，冰沙，冰沙的果汁。」
「這個不難吧？刀鋒夠快就行。」格蘭特不知道從哪裡掏出來一柄帶鞘小刀，刀身不長，帶手柄也就6英寸左右，刀鋒極為鋒利，很快從大冰塊上刮下來半碗冰屑。
「哇！」愛麗絲驚歎，「好快的刀！」
格蘭特很是得意，「這是威廉送我的。」小心將小刀插進刀鞘，「刀鞘說是鯊魚皮的，你說，我要不要在刀柄上鑲嵌幾塊寶石？我瞧紅寶石挺不錯。」
「你是怕別人不知道你有錢嗎？做人要低調，財帛不外露。」愛麗絲伸出手，格蘭特便將小刀放在她手掌上。
愛麗絲小心的拔出小刀，揮舞了幾下，「這刀很好，威廉都不說送給我。」
凱茜膽戰心驚，「你小心一點！」
她將小刀插回刀鞘，又翻來覆去的看了一會兒，才還給格蘭特。
莎莉低聲責備弟弟不該拿出這麼鋒利的小刀，格蘭特笑嘻嘻的不以為意，「我又不會笨到割傷自己，愛麗絲也不會。」
在他身邊的奧利弗剛才還真的挺擔心愛麗絲會不慎劃傷自己。她其實從小就不像一般孩子那樣毛手毛腳慌慌張張，向來都挺淡定的，也很注意安全。但不知道為什麼，他總是擔心她。
他尋思著，這可有點奇怪。
*
覆盆子果醬就像愛麗絲說過的，甜，但不是特別甜，甜度剛剛好，澆在布丁上，吃起來布丁嫩滑，果醬香甜，很適合作為配茶的點心。
吃過了茶和點心，喬治牧師留他們吃過正餐再走。
伊沃便要愛麗絲彈琴來打發時間，愛麗絲拒絕了。
「我都沒聽你彈過幾次琴。你到底學的怎麼樣？是不是學的特別不好，所以不願意彈琴？」伊沃問。
「不是，只是不想彈。」彈琴唱歌是女孩子才需要學的技能，男孩子用不著學。而且絕大多數女孩子學彈琴唱歌是為了給自己增加籌碼，籍此表現自己是個多才多藝的新娘候選，並不是真的有多麼喜歡音樂。如果不是為了自娛自樂，她才不要當著這些男孩子的面彈琴唱歌呢。
「那我們怎麼打發吃飯之前的這一段時間呢？」
「你要是想玩檯球的話，我倒是可以玩一會兒。」
伊沃一躍而起，「那就去玩檯球吧！」
沒有跳舞廳的奧斯丁家卻有一個挺大的遊戲室，擺放了一張檯球桌。檯球是男人的遊戲，但愛麗絲玩的很好，喬治牧師有時候會陪她一起玩，
這時候的檯球檯面上球不多，也不是什麼比賽專案，遊戲規則混亂，沒有固定下來，各國都有各自的規則。球桌多數是硬木製作，石板球桌剛開始興起。奧斯丁家的檯球桌就是石板桌面，蒙了一層棉絨布，主球是一隻染成紅色的象牙圓球，目標球是4顆白色象牙圓球。
愛麗絲和伊沃在玩檯球，凱茜、莎莉、格蘭特、拜倫玩起了惠斯特牌，奧利弗落了單，便在一旁看著愛麗絲玩檯球。
愛麗絲的檯球水準稍好一點，伊沃很快就輸了一局。但他的心思本來就不在打球上，也不在意。
問了不少問題，比如，「鄧波兒小姐從美國來，那她結婚之後是在英國，還是回美國？」
「你這話說的好好笑，當然留在英國了。」
「鄧波兒先生呢？」
「他要留在英國上大學。」
「上大學？決定去哪一所大學了嗎？」伊沃抬頭看了一眼奧利弗。英格蘭地區的大學反正不是牛津就是劍橋，他不太可能跑到什麼格拉斯哥大學去的。
「不太清楚，不過威廉是牛津大學畢業的，所以他很可能會去牛津。」
伊沃挑眉，「讓他去牛津吧，我會好好指導他的。」
愛麗絲懷疑的看他一眼，然後問格蘭特，「鄧波兒先生，你決定好去哪所大學了嗎？」
果然，格蘭特說：「牛津。」
「那正好，戈登先生今年去了牛津，到時候他可就是你的學長啦。」
格蘭特看了看伊沃，微微眯眼：這傢伙！
*
一局惠斯特牌結束，格蘭特站起來，「抱歉，我走開一下。」將手中紙牌放下，做了一個手勢，示意奧利弗要不要接著玩。
奧利弗在牌桌旁坐下。
格蘭特去上了洗手間，回來就跑到檯球桌邊上，貌似謙虛的詢問伊沃，牛津大學現在什麼樣，他學的什麼專業，有什麼課程。威廉畢業都好幾年了，已經不太熟悉牛津大學的現狀。
他倆年紀只相差1歲，都是年底出生，格蘭特剛年滿17歲，伊沃過幾天年滿18歲。兩個男孩都是那種備受寵愛的少年性子，有些倨傲，但並不討厭，格蘭特交際能力更強一點，很會說話；伊沃在社交方面稍遜一點，但教養更好一點，也更含蓄一點。
這個時代的英格蘭，正經八百的男女交際方式很局限，女孩子沒有家人的陪伴想跟追求者單獨約會是不合禮儀的，男子可以單獨到女子家裡拜訪，但如果想要邀請女孩子到他家裡拜訪，自己是不能提出邀請的，必須要女性親屬提出邀請，所以格蘭特今天跟姐姐一起來，就是要莎莉開口邀請愛麗絲到他們現在住的金斯利家的另一棟別墅裡做客。
剛才在吃茶點的時候，莎莉已經邀請過愛麗絲了，愛麗絲也已經答應了，格蘭特就覺得很是高興，甚至有點得意洋洋。
伊沃吃虧在姐姐們都不在倫敦，他和拜倫暫住在邦德菲爾德男爵家；奧利弗沒有母親，也沒有姐妹，他也很吃虧，沒法單獨邀請愛麗絲去他家玩，要邀請的話，必須得連同凱茜一起邀請。愛麗絲住在戴爾斯福特的時候，他們因為年紀都還小，不是特別注意這些禮節，而且通常是奧利弗他們過來找她玩，禮節問題不太突出。
伊沃很妒忌，暗自在心裡琢磨要怎麼才能邀請愛麗絲去做客。最好是奧利弗開口邀請，而最好是邀請亨利·奧斯丁，然後讓亨利帶著愛麗絲去，但這有點麻煩，萬一亨利·奧斯丁沒有領會到正確的意思怎麼辦？男爵不在倫敦，於是他們也不好直接邀請喬治牧師，喬治牧師作為父親，帶著女兒出門做客那可再好不過了。
這個問題可把伊沃難倒了。
*
離開奧斯丁家後，伊沃在馬車裡就抱怨，「我想邀請愛麗絲到查理斯街來玩，可我們都沒有姐妹在倫敦。」查理斯街就是邦德菲爾德男爵家別墅所在的街道。
奧利弗也在考慮這個問題，「我家沒有姐妹，這真是沒辦法。你的姐姐們誰住的最近？」
「伊蓮娜。她這幾天會到倫敦，然後帶我一起回溫徹斯特。」
「你寫信讓她提前兩天過來。她會住在哪兒？」
「住在我家的別墅，不過距離有點遠。」伊沃遲疑。
拜倫突然說：「我的姐姐在倫敦。」
伊沃驚訝，「你的姐姐？你有姐姐？」
拜倫冷靜的說：「你似乎忘了，我的母親不是我父親的第一個妻子。他的前妻有一個女兒，我的姐姐奧古斯塔。」
伊沃恍然，「噢！」他還真沒把這事放在心上。拜倫的母親凱薩琳·戈登是他的第二代堂姑，喬治·拜倫是他的第三代表親。
「她住在親戚家，不過她也可以過來跟我們暫住幾天。」拜倫又說。
「那真是太好了！」
*
奧古斯塔·拜倫快到22歲，是個面容姣好的年輕女性。她回信輕快的嘲笑了弟弟，並答應幫忙。於是，拜倫姐弟拜訪了奧斯丁家，向愛麗絲提出邀請，時間定在鄧波兒家的邀請之後。
到了約好的那天，凱茜帶著愛麗絲一起去了鄧波兒家。
凱茜和莎莉留在客廳，格蘭特三兩句就把愛麗絲帶去了藏書室。
但凡一個稍有地位的人家裡，必定有一間藏書室，裡面的藏書可能從買來之後就沒有人看過。格蘭特的心思不在藏書上，只顧著跟愛麗絲說話。
「我聽威廉說，你的兩位哥哥都是牛津大學畢業的。」
「嗯哼。」愛麗絲一目十行的掃著書架上的書脊企圖從中發現什麼有趣的、她沒有看過的書。
「我還沒見過你的其他哥哥。」
「你為什麼想要見我的哥哥們？」
「不都是這樣的嗎？我的母親和姐姐你都見過了，我也見過了你在倫敦的哥哥和姐姐們，是不是也應該見一見你的其他哥哥？」
「你好奇怪啊，他們又不可能特地跑到倫敦來讓你見見。」
「你什麼時候去拜訪你的哥哥們？我也可以一起去的。」
「這是你們美國人的奇怪習俗嗎？」
「可能吧。」
「查理斯去年回來了一次，法蘭西斯已經好幾年沒有回來了。他們都在軍艦上，說不準什麼時候能回來。」
「是海軍軍官嗎？」
「對，他們現在都是中尉了，法蘭西斯可能已經升到了上尉，父親希望耶誕節之前能夠收到他們的信。你知道英國一直跟法國關係不太穩定，他們的軍艦可能會跟法國軍艦在海面上幹上一架。」
「你不害怕嗎？」
「害怕？怕什麼？」
「你的哥哥們也許會回不來。」
愛麗絲想了想，「但這就是職業風險，我怕也沒辦法。我倒是想讓他們都退役回家，可他們都不願意。」
格蘭特很能理解她的哥哥們，「我也想過參軍，成為軍官，但母親堅決不同意。她說，誰知道美國還會不會跟英國開戰呢，我家已經有人為了國家死在戰場上了，她不想我也送命。」他歎氣，「你覺得呢？」
「我覺得什麼？那又不是我家的事情。你想去的話，鄧波兒太太再怎麼攔阻，也沒辦法阻擋你。」
格蘭特做了個鬼臉，笑嘻嘻的說：「保家衛國這種事情，沒准真的再次開戰，我就會腦子發熱，跑上戰場。愛麗絲，」他突然問：「你想去美國看看嗎？」
「啊？」
「我們從薩凡納出發的時候，聽說有人正要前往密西西比河以西，想要找到一條貫穿美利堅大陸的水上通道。你想過嗎？或許我們可以順著密西西比河一路往西，只要你不害怕印第安人。」
愛麗絲以一種關愛智障的眼神打量他，「你可能是瘋了。鄧波兒太太連軍隊都不讓你參加，你怎麼敢說要去密西西比河冒險？」
「是因為我還太年輕嗎？」他摸了摸下巴，「你是不是認為，做一個探險家是一件可笑的事情？」
「我可沒有這麼說。」她從書架上取下一本書，無意識的胡亂翻著，並沒有去看到底是一本什麼書。「你想去探險？真正的那種探險？」
「我喜歡未知的事物，因為那會有一種不確定，會很帶勁！」
「你真的跟英國男孩不一樣。我認識的男孩子，」她笑了一下，「覺得去倫敦的紅燈區就是他們最大的冒險了。像你這樣的美國男孩多嗎？我是說，你在你的家鄉也算是一個特別的男孩嗎？」
「父親和母親在我小時候認為我的這種想法就是小孩子的異想天開，不以為意。等我長大了再說，他們就覺得我是個小瘋子。」
「腿長在你身上，性命是你自己的，只要你想好了，並且做好了準備，我看沒什麼不可以的。」她琢磨這就是男人天性中的不安分？從大航海時代之後湧現的那些知名的和不知名的探險家們，有些人為了名聲，更多人為了利益，還有一小部分是真正熱衷冒險的人。他們探索海洋，確定了「地球是圓的」這個事實，接著就開始探索陸地上不為文明世界所知的地區，為此不惜送掉性命——探險家可是這個時代比士兵還要危險的職業，死亡率超高。
「那你會想跟我一起去嗎？」
「不想。」愛麗絲乾脆的拒絕了。
「為什麼？我以為你會很喜歡冒險。」格蘭特不滿的嘟囔。
「我說過嗎？」
「你說過。」
「噢，那我可能沒有表達清楚，我只喜歡別人講述的冒險故事，我可不願意去到處是蚊蟲、毒蛇、沼澤的地方，美國還有會割人頭皮的野蠻人，你可不要把他們想像的太美好了。什麼『高貴的野蠻人』這種種族是不存在的。」
「我知道。所以我想在英國上大學，學好所需要的知識，做好準備再去。」
愛麗絲不禁要將他跟其他男孩子放在一起相比：奧利弗，性子很好，不過可能是習慣了壓抑自己，太懂事，但眼界不高，規規矩矩做他的繼承人，將來結婚生子，繼承爵位，不會有太多想法，頂多去歐洲遊歷一、兩年，就是他的極限了；
朱利安，熊孩子，折騰也有限，以後頂多也就是威廉·金斯利那種男人；
伊沃，性格要活潑一點，但眼界也很有限，會跟奧利弗差不多；
拜倫，已經知道這是一個很會折騰的男人，要是不那麼早死，說不定還真的會成為更了不起的人；
埃文，跑去學了哲學，以後可能會成為男爵領地下屬的某個教區的牧師，前途也有限。
於是看來看去，美國來的男孩居然是最不走尋常路的一個。
*
第二天，凱茜又帶了愛麗絲去拜訪拜倫姐弟。
奧古斯塔借了邦德菲爾德男爵家的別墅招待奧斯丁姐妹。
要說熟悉的話，伊沃自覺跟愛麗絲從小在一塊兒玩了好幾年，對她很瞭解；戈登夫婦對戴爾斯福特之屋的女學生也很熟悉，愛麗絲的家世家境教養都沒問題，可以算的上門當戶對。
伊沃其實沒有想的太多，只覺得現在想要邀請她出去玩太麻煩了。
他嘀咕：「現在要你出門一趟可真不容易。或者——你想去看舞臺劇嗎？西區的歌利亞劇院正在上演一部新劇，你想去看嗎？」
「我不能一個人出門。」要說之前愛麗絲對這種情況還體會的不深，是因為在戴爾斯福特，黑斯汀斯先生沒有完全要求一切邀請和來往都符合禮儀。但現在回到了父母身邊，她就得遵照一般的規矩來行事了。
伊沃歎氣，「那我多訂幾張票，請奧斯丁小姐一起去，再帶上喬治。」
「奧利弗呢？」
「他出門辦事了，要到正餐的時候才能回來。快說，要不要一起去看舞臺劇？」
「好吧，不過快到耶誕節了，要是那天下雪，我可不出門。」
「行，要是我派馬車過去，那你就出門。天氣不好的話，我就不派馬車過去。」伊沃興高采烈的。
拜倫還惦記著那天她說的小說，問她：「你上次說的那本小說，大綱做好了嗎？」
「做了一半了。」
「這次你想寫什麼故事？」
「還是冒險與恐怖故事。」哥特小說還是很有市場，《英格蘭恐怖故事》在報紙上的連載不如《傲慢與偏見》得到的關注度高，但總有那麼一批忠實讀者。報社用讀者來信來計算小說連載的熱度，還分別用停載幾期來測試讀者的反應。
奧斯丁與費列羅出版社正在計畫將《英格蘭恐怖故事》的第一卷 出版單行本，添加幾個全新的短篇故事，耶誕節前的黃金時段在報紙上做了預熱廣告，包括將在耶誕節之前上市的《傲慢與偏見》單行本。
簡的上一本小說《理智與情感》是1801年出版的，1802年再版過1次1500本，今年年初又加印了300本.《傲慢與偏見》的第一版第一印就是可觀的2500本，銷售點鋪到了各個郡的首府，還在威爾士地區、蘇格蘭地區、愛爾蘭地區都找了分銷商，廣告行銷做得紅紅火火。
簡每年都有一筆稿費收入，隨著她出版的小說本數的增加，稿費也會是一個累積的過程，她的個人收入方面，完全可以跟湯姆·勒弗羅伊得到的遺產相提並論了，畢竟遺產只有一筆，稿費卻是可以源源不斷的。
生活無憂，丈夫可親可愛，女兒活潑伶俐，簡現在的生活很美滿。
她將處理家務之外的閒暇時間分配給女兒和寫作，按照愛麗絲說的，每天都要堅持寫作，哪怕只寫500個字，要保持創作的持續性。習慣了這種寫作強度之後，一天寫個1000字對她來說已經很輕鬆，以一年一本的速度，又寫完了3本小說。
作者有話要說：
*上次說了雪萊，今天來說說他的好基友拜倫。拜倫的父親負債累累脾氣暴躁，結婚兩次，第一次婚姻帶給他一個女兒奧古斯塔，第二個妻子凱薩琳戈登生下了喬治拜倫。凱薩琳用自己的錢償還了丈夫的債務，以至於跟兒子過著比較貧困的生活，直到拜倫10歲那年，繼承了叔叔的爵位和莊園，經濟才有所好轉。
拜倫天生馬蹄足，腳掌內翻，不清楚是單足還是雙足，也不太清楚是否經過治療。拜倫對自己的腳疾十分在意，可能也因此在哈羅公學受到歧視和嘲笑，養成了十分暴躁的脾氣。
拜倫十分早熟，15歲愛上了遠親瑪麗查沃斯，為此連哈羅都不想去了。但瑪麗查沃斯拒絕了他。據說這一年，他遇到了同父異母的姐姐奧古斯塔。
拜倫17歲進入劍橋大學三一學院，在那裡沾染上所有大學生的惡習，負債累累。喜歡女人，也喜歡男人，哈羅和劍橋都有非常要好的男同學。
1813年，拜倫跟當時已經結婚的姐姐奧古斯塔傳出了亂倫緋聞，據說奧古斯塔1814年生下的女兒伊莉莎白梅朵拉是拜倫的女兒。拜倫隨即在1815年1月與安娜貝拉米爾班克結婚，他們有一個女兒奧古斯塔阿達，女兒出生後，安娜貝拉就帶著女兒回了娘家，並以拜倫和姐姐的亂倫關係以及他的同性戀/雙性戀傳聞提出分居，法官支持了安娜貝拉的訴求，拜倫於是在1816年4月離開英國，終生沒有再返回英國。
拜倫離開英國後就去了瑞士，結識了雪萊，跟克雷爾勾搭上，克雷爾1817年生下拜倫的私生女Allegra。
之後拜倫去了義大利，在那裡有好幾個情婦。
1818年，拜倫認識了19歲的伯爵夫人Teresa Gamba Guiccioli，特蕾莎成了他的情婦，拜倫跟特蕾莎的父親和哥哥關係很好，他倆的關係可能一直保持到他死前。
拜倫非常喜歡希臘，為了支持希臘獨立，自組了一支軍隊參加希臘獨立戰爭，但在1824年因病去世，壯志未酬身先死。遺體運回英格蘭，請求葬在威斯敏斯特教堂，被拒絕，後來葬於拜倫家族的領地家庭墓地中。（他的好基友雪萊也被威斯敏斯特教堂拒絕了。）
第54章 爸！打錢！
拜倫想了一會兒, 「你該練習寫點別的類型。」
「我也是這麼想的，但暫時我還沒有想到要寫什麼。」
「寫你熟悉的。」
愛麗絲微笑：「我熟悉的？那就只有現在這種生活了, 每天換至少4套衣服, 彈彈琴跳跳舞，男人春秋季去狩獵，女人熱衷討論時新的裙子樣式和緋聞, 男人則總是要討論時政，以為他們坐在家裡就能指點江山推動時代發展。」
拜倫驚異的瞪著她，「我現在覺得你很適合寫諷刺小說。」
愛麗絲莞爾一笑，「大概吧。」
「快別總是說什麼小說了！」伊沃不太耐煩的說
「那你說，該說些什麼呢？」
「聊點別的。你怎麼不問問我在牛津大學過的怎麼樣？」
「你不是都寫信告訴我了嗎？」
「寫在信裡是一回事, 當面跟你說是另外一回事。」伊沃拉著愛麗絲絮絮叨叨說了在學校裡發生的事情。大學生活對男孩子們都是一項重大考驗，從此你就脫離了父母或是管家的約束, 手裡有了錢, 海闊憑魚躍啦。
有一大半的男孩都不知道要怎麼計畫金錢的使用，按月給生活費的會在錢到手的第一周就把一個月的生活費花光，沒錢吃飯的時候才急急忙忙寫信回家要錢；帶足一個學期的生活費的更糟，他們在剛入學的第一個月就花完了本該夠用好幾個月的錢, 還根本不知道這錢花到什麼地方去了。
大學裡吸煙是一件時髦的事情，手捲煙、煙斗非常常見，每個月都會有吸煙導致的小型火災，輕則燒了床鋪, 重則燒了宿舍小樓。
還有喝酒。每天校園裡都有喝得醉醺醺的學生，以至於舍監忙著到處尋找醉倒在路邊的學生, 將他們記錄在案，出醜的學生會遭到學院院長的點名批評，但如果你有錢塞給舍監，他便能勾掉你的名字。
絕大多數男孩在大學開始了他們最持久的活動：追逐女人。學習實用性很強的專業的學生情況稍微好一點，那些不差錢的學生樂此不疲。
大學周圍住著很多來歷不明的女人，不少底層女孩以成為那些學生的情婦為生，畢竟在那些不差錢的學生眼裡，100鎊不過是微不足道的小錢，但在鄉村，100鎊足夠一家人用一年了；也有一些社會地位比較高的女性，她們藉口到鄉下來休閒，跟情夫幽會。
「那你呢？你有情婦嗎？」愛麗絲很感興趣的問。伊沃18歲了，也該到了談戀愛的年齡。早熟的拜倫已經懂得追求他的遠房表姐，沒理由年長的表哥還是個懵懂男孩。
伊沃對這個話題居然有點害羞，「你知道『情婦』跟『戀人』不一樣的，對吧？」
她點頭。
「所以就不要問這種問題了，」伊沃小心的看了一眼坐在旁邊沙發上的凱茜，唯恐被凱茜聽到他們正在說的話題。「你或許會認為大學裡都是這樣的，但總有一些人……嗯……比較正經。」
愛麗絲笑了一下，換了話題，「你在學校裡結交了新朋友嗎？」關於牛津大學的事情，亨利結婚前不小心說漏嘴，說過一些，但結婚後，他就絕口不提了。伊麗莎應該也知道他在大學裡是什麼情形，應該要比那些有錢人家的孩子好一點，畢竟喬治牧師沒法給他太多生活費。
「有幾個能在一起玩的同學，不過要想達到朋友的友誼，可能暫時還差一點。」伊沃懶懶散散的回答。接著他問：「那你呢？你現在離開了戴爾斯福特之屋，今後有什麼打算？不再繼續學習了嗎？」
她搖頭，「我沒法去大學進行系統的學習，現在學的差不多也足夠我用的了。學習本身就是一個持續的過程，不是說你今年畢業了，以後就不學了。」
「你真的喜歡學習嗎？」
「感興趣的當然會喜歡，再說，我又不用參加考試。」
伊沃哈哈大笑了幾聲，惹得凱茜、奧古斯塔都看過來。
「但我以為黑斯汀斯先生會考考你。」
「那多半都是閱讀理解，不算太難。」
「你還沒說以後要做什麼。」
「女孩子不就應該乖乖待在家裡，學一點女孩子的技能嗎？就像你的姐姐們。」
伊沃意外，「你——這可不像你。」過了1分鐘，才恍然：「你這是在諷刺，是吧？」
一旁的拜倫只想扶額。
*
伊沃次日就派僕人去買好了舞臺劇的戲票，寫信告訴愛麗絲，將在當天派馬車過去接她和凱茜；另外給凱茜寫了信，以姐姐伊蓮娜的名義邀請她和愛麗絲去看舞臺劇。
伊蓮娜提前到了倫敦，陪著伊沃，和奧斯丁姐妹一起看了舞臺劇。
伊沃訂了包廂，全程幾乎沒怎麼注意舞臺上到底在演什麼，一直低聲跟愛麗絲說話。
「你要過生日了，可惜我不能留在倫敦配你過生日。」想想又覺得小委屈，「我還從來沒有給你過過生日。」生在聖誕前夜的人是不可能有什麼單獨的生日宴會的，也不太可能邀請外人一起度過。
「這是我給你的生日禮物。」終於可以從外衣口袋裡拿出早就準備好的禮物了，像是害怕愛麗絲會拒絕，稍微有些用力的塞進她手裡。
——她的手掌小小的，軟軟的，暖暖的。
他納悶的想，其實之前在一起玩的時候難免會互相碰到手，但那個時候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她是個女孩子。
其實這個轉變的時間點非常明顯，就在愛麗絲開始發育之後，她越來越重視男女有別，不再像小時候那樣隨意；他們也全都意識到，她是個女孩。
他有點慌張，心底又有一些莫名的喜悅：就像他跟愛麗絲說的，上了大學之後，許多男孩才意識到，女人是跟他們不一樣的類別。
肉體的欲望是一種難以描述的情感，就像表弟喬治，他才15歲就懂得追求女性，不過他一直都喜歡那些年長的女性。年長女性的好處就是她們經驗豐富，而找一個乾淨可愛的女人破處，在牛津大學是一件必要的、普遍的事情。
「快打開看看喜不喜歡，要是不喜歡，我再送別的禮物給你。」他催促著。
愛麗絲便打開細長的盒子，裡面放了一把蕾絲摺扇，噴了香甜的法國香水，散發出一陣幽香。
扇子還真是女性不可或缺不會送錯的禮物。
她拿出摺扇，打開，擋在臉的下半部，「很好，我喜歡。」
那便是最好的讚美了。
伊沃突然覺得——不知道為什麼莫名其妙的臉紅了，迅速的掃了她一眼，又趕緊垂下眼簾，低聲說：「你喜歡就好。」他其實不太知道要送什麼才不失禮又能讓她經常看到，送首飾的話，太過親密，不到訂婚之後都不適合；或者像奧利弗那樣，並不是因為什麼紀念日才送禮物，而是只要看到愛麗絲會喜歡的書，就買下來送給她。
他猛然意識到，奧利弗也喜歡愛麗絲——
*
1804年的耶誕節很快到來，愛麗絲年滿15歲了。
看過舞臺劇後，伊沃·戈登跟著姐姐伊蓮娜去了漢普郡的首府溫徹斯特，戈登家的大宅。
喬治·拜倫回了諾丁漢郡的拜倫家族領地紐斯特德莊園，跟他的母親一起過耶誕節和新年。
邦德菲爾德男爵帶著朱利安來了倫敦，在倫敦過節。
期間男爵家舉辦了新年舞會，邀請了奧斯丁一家、年輕的勒弗羅伊夫婦、年輕的奧斯丁夫婦。
過了新年，愛麗絲便開始寫新書。
*
家裡的藏書室現在基本等於是她私人的，大部分時候都是她在用，喬治牧師、媽媽、凱茜偶爾進去找本書看。她工作的時候不喜歡有人打攪，常常悶頭在裡面待上整個上午。
奧斯丁家的吃飯時間改了，早餐8點左右吃，午飯吃的簡單一點，晚上的正餐推遲到7點吃，吃的比較豐富，雞魚肉蛋都有，只是冬天沒有什麼水果。
梅麗這個管家把家裡的事情安排的井井有條，奧斯丁太太現在基本不用做什麼家務，只是她忙慣了，閑不下來，於是就把大量的時間用來做衣服、繡花。
凱茜自己的手工活就很好，她的衣服裙子不用媽媽做，媽媽在做的除了小海倫娜的裙子，只給愛麗絲做裙子。
愛麗絲上午寫作，中午午睡起來，在家務室裡陪著媽媽和凱茜做做手工活。她也不是不會做，就是沒什麼耐心，做的慢。媽媽以前還總念叨她不學針線活怎麼行，後來想想她以後自己做全家人衣服的機會不大，也就隨她去了。倫敦有很多裁縫店成衣店，想做時新款式的裙子很方便，手工費也不貴，十幾個先令而已，在現在的奧斯丁家來說，完全支付的起全家人在外面做衣服的開銷。
媽媽要寵壞小海倫娜，大概因為亨利和伊麗莎還沒有自己的孩子，在倫敦的孫子輩只有海倫娜一個，她就把她無盡的愛給了海倫娜，尤其海倫娜出生後，愛麗絲還在戴爾斯福特沒回家，小傢伙就成了喬治牧師和奧斯丁太太、凱茜的心頭肉。
愛麗絲也很喜歡小外甥女，畢竟誰不喜歡長得可愛的小寶貝呢。海倫娜的性情像簡，活潑又乖巧，學會說話之後，語言能力進步的很快，也很會哄人，是個嘴甜甜的小人兒。媽媽給海倫娜做了很多漂亮小裙子，堆滿了衣箱。
過了新年後，媽媽收拾行李，準備跟喬治牧師去巴斯住上一年，計畫到年底12月初回來。
外出是一件麻煩事，先要寫信去訂住房，這次因為只是奧斯丁夫婦兩個人帶一個僕人，於是決定住旅館，訂一個套房、一個單人間就夠了，長租的話房價也不是很貴，其實也挺方便的，旅館裡有吸煙室，有遊戲室，大堂還可以簡單的招待客人，旁邊有好幾家餐館，走幾分鐘就是溫泉浴室，十分方便。
媽媽不放心留在家裡的兩個女兒，亨利就說，可以跟伊麗莎暫時搬過來住，他們沒有孩子，只需要住一間臥室就行了，家裡什麼都有，他倆收拾點常穿的衣服就能搬過來。媽媽這才放心。
到了1805年1月的第三個周日，愛麗絲和亨利、伊麗莎、凱茜，一起送走了父母。
*
亨利帶了自己的僕人來，於是奧斯丁宅的僕人房就很是擁擠，不夠住了。愛麗絲跟哥哥姐姐們商量再蓋一排僕人房。本來做規劃的時候就已經預留出了地皮，僕人房是全木的，蓋起來也很快，兄妹三人很快就做了決定，月底就開工。
愛麗絲認為凱茜應該有一個貼身女僕，伊麗莎也表示贊同，她自己是習慣了有僕人的，覺得沒有貼身女僕很不方便。貼身女僕也是身份的象徵，畢竟要家裡有錢才能雇傭一個專門的女僕。
「我沒有什麼地方需要用到貼身女僕，我不怎麼出門做客，家裡的事情隨便吩咐哪個女僕去做就行了。」凱茜推辭。
「你該習慣習慣了。你知道這個世界上很多人以衣帽取人，你看那些欠了一屁股債的有錢人，為什麼他們欠的錢越來越多？」
凱茜嗔怪的瞪了她一眼，「瞧你用的詞！你可真是一點都不淑女。」
愛麗絲笑嘻嘻的不以為然，「有錢人的架子就是得端著，得保持他們的生活水準不變，一個有錢人——不管是不是貴族——要是開始賣收藏品和房子，就說明他破產或是面臨破產了，所以他們只能買，不能賣；只能繼續花錢，花很多錢，不然他們就會被以前的朋友驅逐出交際圈。」
「這可真——現實。」
「因為現實就是這麼冷酷無情。你看，我和伊麗莎、亨利都有貼身僕人，簡和湯姆也有，就你沒有，這可不好。家裡又不是支付不起僕人的薪水。你要這麼想，你多用一個僕人，一年頂多也就是20鎊的薪水，加上吃穿住，頂多一年25鎊，而這個僕人有了一份穩定的工作，還可能有錢拿回家裡養活弟弟妹妹，這是一件好事。」
凱茜被她繞暈了，覺得這樣好像也不錯。
*
亨利·奧斯丁在牛津大學學的文學和神學，出身牧師家庭，神學是必須學的，哲學也是必修課，文化素養在牛津的學生裡來說，算是頂尖的一撥了。亨利和大哥詹姆斯曾經在愛麗絲出生那年，出版過一份很有意思的週刊雜誌《The Loiterer》，一共出版了60期，目錄很有趣，比如《學習歷史的用途和優點》、《公眾對於Loiterer及其作者的不同意見》、《法語和英語國家之間的性別差異》、《對報紙上幾個好奇廣告的觀察》、《婚姻幸福計畫及其影響》，等等，等等。內容廣泛，從學校到社會，方方面面都涉及到了。
但這種帶一點玩世不恭和諷刺性的雜誌沒有贊助人的話，生命週期不長。
亨利現在管理著3家公司：奧斯丁打字機公司、奧斯丁出版社、《倫敦晨報》編輯部，工作很忙，每天早出晚歸。伊麗莎像普通已婚太太那樣，無所事事，時常出門去跟女伴們喝茶吃飯。
凱茜是1月初的生日，如今年滿32歲。在這個時代來說，她幾乎沒有可能再結婚了。就是結婚，沒准只有什麼年過40歲帶著好幾個孩子的鰥夫可以選擇。愛麗絲挺可惜當年布裡吉斯少校的求婚沒成功，她們的遠房表哥條件可以說是相當不錯，但凱茜就是沒法喜歡他。
奧斯丁家現在能算得上有錢人家了，凱茜一直是有追求者的，不過對方的個人條件有的遠遠不及布裡吉斯少校，媽媽看不上人家；有的顯然的門不當戶不對，那就更不可能了。凱茜為了這些莫名其妙的追求者煩惱不已，總是故意在外出的時候穿的灰撲撲的，很不起眼。
愛麗絲一般不理會這些事情。凱茜現在的生活很愜意，除了沒有丈夫之外，要是想帶孩子感受一把母性，便去把海倫娜接來，這四捨五入也就約等於有了自己的孩子，還要什麼煩人的丈夫！
已婚太太們的抱怨通常是丈夫早出晚歸不著家，不僅亨利如此，湯姆也是如此。
簡有時候跟著海倫娜一塊兒過來，在家裡小住幾天，湯姆會在約定的日子過來接她們母女回家。湯姆今年年滿29歲，跟9年前那個意氣風發的漂亮青年相比，成熟多了。他眼角多了一點皺紋，但笑起來還是很暖，眼睛還是很明亮。
吃飯的時候會跟愛麗絲討論她最近連載的故事。《英格蘭恐怖故事》是中短篇小說集，每一個故事的長短不一，發生地點不一。最近連載的故事名為《深淵》，講了一個陰冷的英格蘭中部小鄉村的驚悚恐怖故事。
「簡不讓我讀給她聽，說太嚇人了。」湯姆湊近愛麗絲，假裝小聲的說。
愛麗絲就笑，「她真的害怕嗎？」
「她不喜歡，說你不應該寫哥特小說，你才14歲——15歲，應該寫點可愛的鄉村故事，而不是邪惡的遠古邪神。」
「那你喜歡嗎？」
湯姆認真的想了一下，「還行，作為小說來說，你寫的很不錯，夏天看你的小說，連冰塊都不需要了。」他逗趣的說：「簡其實也覺得你寫的很好，只是她覺得你應該寫一點別的題材了。或許，寫點歷史小說？」
「歷史小說讀者很多，我倒是想寫呢，只是一直沒有找到很好的題材。」
「紅白玫瑰戰爭？」
這是著名的英格蘭王室內戰，說的是兄弟兩支的蘭開斯特家族和約克家族的戰爭，但結果最後兩支家族誰也沒有得到勝利果實，卻讓本來身份低微的都鐸家族後來居上，成為英格蘭的統治者。
「這個題材還可以，而且年代比較近，資料好找。好，我會考慮的。」她琢磨著，歷史正劇一直都很受歡迎，玫瑰戰爭已經過去了300多年，但那次戰爭產生的影響十分深遠，幾支王室家族的內鬥也相當精彩狗血，想必會有很多人感興趣。
簡其實自己也很喜歡看哥特小說，但要她寫，是寫不來的，她就喜歡寫她熟悉的生活，這是她拿手的。
海倫娜是1802年的第一天出生的，現在也年滿3歲了，而簡還沒有生育第二個孩子的計畫，湯姆有點著急，畢竟男孩子才能算繼承人，女兒是小天使，可要是再有一個兒子才算完美。
愛麗絲也有點奇怪，想著要是按照伊莉莎白嫂子的情形，簡現在應該有兩個孩子了。但她沒法去問姐姐們，簡只會跟凱茜討論這種私密的女性問題，她猜，簡多半有什麼避孕手段。但因為宗教問題，奧斯丁家是不提倡主動避孕的。
喬治牧師認為每一個孩子都是上帝賜予的，不該用人工的避孕手段，就比如愛麗絲這個意外，奧斯丁太太也只是認為自己年紀大了，再生一個老來子可能會被人嘲笑，並不是討厭愛麗絲。
愛麗絲把新寫的小說拿給亨利和湯姆看，他倆都覺得她的寫作能力是毋庸置疑的，想像力豐富，邏輯嚴謹，但真的不太適合總寫這種充滿人性陰暗面的作品。小女孩就應該整天快快樂樂的，寫點談戀愛的可愛文章。
談戀愛有什麼意思啊？沒意思，哪有編故事好玩呢！
*
《傲慢與偏見》非常順利的出版上市了，在耶誕節這個黃金銷售季節，賣得紅紅火火，畢竟人人都喜歡看談戀愛的小說。《英格蘭恐怖故事》第一卷 沒有那麼高的印數，但也印了1000本，1月開始發售，賣了3個月，之後又加印一次，700本，又賣了3個月。
哥特小說賣不過愛情小說，這也是在愛麗絲意料之中的。
工業革命帶來的是整個英國地區富裕家庭的猛增，民眾受教育的機會增加了，識字的人數猛增，女性接受教育的比例也提高了，而女性群體由於休閒娛樂不如男性群體多，看小說就成了一項非常時髦的活動。
作者有話要說：
*又到了在季榜尾巴上上下下的時候了，不麻煩的話，看完了順便留個言，補分我也需要的。
*章節名來自微信朋友圈吐槽，當爹的說兒子要是微信上找他，一準是說沒錢了，要錢恰飯哈哈哈哈。
*簡奧斯丁葬在老家漢普郡的溫徹斯特大教堂。
*溫徹斯特（Winchester）就是SPN裡溫家兄弟的姓。
第55章 智商稅
太太小姐們熱衷討論班納特五姐妹, 談論簡和伊莉莎白到底誰才是這個時代的完美女性，對達西和賓利的看法不一, 有人覺得賓利容易被朋友說服, 是個性子太溫和又沒主見的男人，達西則是個傲慢的被寵壞的男人，都不是好丈夫人選。有人則認為達西的家產足矣彌補他性格上的缺陷——這一條倒是獲得了普遍贊同的。
暫居倫敦的鄧波兒家也對講述英格蘭鄉村愛情故事的文學作品很有興趣, 當莎莉得知亨利·奧斯丁就是奧斯丁出版社的老闆，便請求亨利為她介紹《傲慢與偏見》的作者。亨利說，作者不願意使用字跡的真名，也不願意結識讀者，還是保持神秘比較好, 但他可以保證，她寫給J·奧斯丁的信一定會得到回復。
格蘭特對愛麗絲說到這事, 問她：「Mrs.Austen是你家的親戚, 是吧？是你的嫂子中的一個嗎？」他沒有直接猜測會不會是簡·奧斯丁的唯一原因，是因為署名是「Mrs.Austen」，而簡是勒弗羅伊太太。
「你猜。」
「我又沒有認識你家的全部親戚。」鄧波兒家在美國的親戚不多，有一些姻親, 遠遠比不上奧斯丁家的親戚多。
「研究作者到底是誰並不重要，你吃到了一隻足夠甜的蘋果，可不會想要知道那棵蘋果樹長什麼樣。」
「這個比喻不太恰當，畢竟寫作跟蘋果不能一概而論。」
「本質上沒有什麼區別。你沒有別的地方好去了嗎？」愛麗絲抬眼看了一眼正在討論繡花技巧的凱茜和莎莉。莎莉幾乎第一次見到凱茜就開始將她當成自己的好友, 威廉有兩個年長的已經出嫁的姐姐，都不住在倫敦, 其他女性親戚又不夠和藹，只有身份地位跟她差不多的凱茜能跟她談得來，再加上凱茜年長幾歲，她不知不覺將凱茜當成姐姐一樣的親密好友。
「別的地方也沒什麼好玩的。對了，你要看馬戲表演嗎？威廉說你很喜歡馬戲表演，每個月至少要去看一次。」
「錯了，我只在他們有新節目的時候去看。」常看馬戲表演的壞處就是現在沒有新節目已經沒法吸引她了。
「那你還有什麼沒看過？」
「那得看他們有什麼新節目吧？」
「現在已經春天了，咱們去索爾茲伯里吧。我計算過了，去兩天，在巨石陣那兒玩兩天，周圍轉一轉，玩兩天，回來兩天，也就7天到8天的時間，就算路上耽擱，也不會超過10天。」
愛麗絲琢磨了一下，「莎莉也去嗎？」
「她也去，她沒看過巨石陣呢。威廉也去。」
威廉這樣的貴族子弟除了當議員或牧師之外沒有別的職業好做，他不想去做什麼議員，更不會考慮做牧師，那就只有遊手好閒整天只想著玩了。
愛麗絲要是出門玩的話，肯定也不能一個人去，凱茜也得一起去；凱茜既然要去，那或許伊麗莎也會去，這樣就是很多人了，就當是遠途春遊，也不錯。
衛斯理在倫敦待到耶誕節之前，便回了格萊謝姆莊園，格萊謝姆夫人病了。起先不過是感冒發燒，後來感冒好了，卻越來越虛弱，到了3月初，連床都下不了。醫生悄悄對衛斯理說，格萊謝姆夫人恐怕時日無多，要他做好準備。
衛斯理憂傷的寫信給威廉，說他親愛的姨媽恐怕不久于人世了。
格萊謝姆夫人抱怨衛斯理快30歲了還沒有娶妻生子，怨恨當年簡沒有同意求婚。
「她就是看那個愛爾蘭窮小子長得好看！」她忿忿，「我的衛斯理難道比不上那個窮小子嗎？」
衛斯理頗無奈，「姨媽！現在就別說這個了。」
「還有你！你出去那麼多年，就沒有找到另一個可愛的女孩嗎？別告訴我，你還想著簡。」
「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簡現在過得很幸福，我為她感到高興。她不愛我，這沒什麼。要是她為了我的錢而跟我結婚，那才糟糕。」
「她是幸福了，但你呢？這叫我怎麼放心？我可告訴你，你別學那些終生不結婚的人，格萊謝姆莊園我留給了你，你可別因為沒有孩子就把這塊土地白白送給政府或是教堂。你好好找一個配得上你的妻子，她可以沒什麼錢，但一定得是個性情溫順的淑女，她得好好照顧你，照顧格萊謝姆莊園。」
「我會的，姨媽，我會的。你現在該休息了。」
離開格萊謝姆夫人的房間，衛斯理不由得苦笑：哪能說找個妻子就立馬能找到合適的呢？
他不再是當年那個青澀懵懂的大男孩了，這些年在外面，上大學、出國遊歷，也讓他清楚明白到金錢的魔力，但就像簡一樣，他也認為，沒有愛情的婚姻是無法想像的，他的問題不是錢，而是一直沒有遇到能讓他再次心動的女孩。
正因為他曾經愛過簡，到了外面見到那些女孩和女人，才明白簡是多麼可貴，像她那樣天真又堅持理想的女孩不多，大多數其實都很普通，有很多女孩比簡漂亮得多，可扒開她們的華服一看，內心蒼白，他簡直不敢相信他要是娶了那樣的女孩，將來可怎麼辦——威廉沒有這種顧慮，是因為他從來沒有真正的愛過什麼人，於是他就可以找一個天真溫順的美國女孩為妻。
其實也沒什麼不好的，威廉的性子，和莎莉倒還挺能互補，莎莉能夠待在家裡做一個安靜的小妻子，威廉至少在結婚的頭幾年會乖一點，不在外面玩的太浪，等到幾年後，他們有了孩子，莎莉也就顧不上他是不是去外面浪了。
多少夫妻都是這麼過來的。
啊！孩子！
一想到這個，衛斯理又覺得心裡頗不是滋味。海倫娜是很可愛，但那僅限於她身上屬於簡的那一半，他可沒法喜歡上屬於湯姆的那一半，再大方也做不到。湯姆的存在就是時刻提醒著他的失敗，他甚至有一度怨恨他們為什麼沒有回到愛爾蘭，那樣他聽不到他們的消息，也就想不到自己那可悲的失敗的少年時代的愛情。
這可真折磨人！
*
等到3月的月底，格萊謝姆夫人眼看著精神越來越不濟，隨時可能在睡夢中死去。
愛麗絲回到了斯蒂文頓，沒有住在牧師住宅，租了當年伊麗莎租過的拉格朗日花園，一行人短暫的住了兩天。
期間，愛麗絲和凱茜、伊麗莎去看望了格萊謝姆夫人。
不出意料的，愛麗絲也認為格萊謝姆夫人快不行了。
人將要死去的時候，臉色、神態都會有所改變，身上的氣溫也變得腐敗，就是用再多的香水也掩蓋不住。那可能就是傳說中的「死氣」。
衛斯理十分傷感，內疚於自己多年出門在外，沒有待在姨媽身邊。
格萊謝姆夫人這幾年偶爾見到一次愛麗絲，感歎她長大了，出落成鮮花一樣的小美人，也很滿意她成了一個淑女，居然精神略好了一些。
離開格萊謝姆莊園後，愛麗絲在馬車裡就感慨，「我看格萊謝姆夫人活不了多久了。哎呀！衛斯理就要繼承一個大莊園和很多很多田地啦！」還有數目可觀的現金。
格萊謝姆夫人是個寡婦，社交活動有限，最大的開銷也就是維護莊園、僕人薪水、開辦舞會，一年5、6000鎊的收入怎麼也花不完的，這麼些年存了不少錢下來，就算一年只存5000鎊，寡居15年來也有將近10萬鎊的鉅款了。按照衛斯理樸素的消費方式，這筆錢他活到80歲也不一定能用完，再說他還有自己的年金、繼承到的田莊的年金、奧斯丁打字機公司和奧斯丁出版社的分紅，可以說，就算他生個十個八個孩子，也不用為孩子們的將來發愁。
凱茜和伊麗莎都想到了簡。湯姆·勒弗羅伊的事業發展的很不錯，但總得來說，那也是他的職業，夠不上做個莊園主人這樣更符合她倆的價值觀，湯姆要不是成了下議院的議員，論社會地位肯定是比不上衛斯理的，論錢也比不上。
衛斯理繼承了遺產後，更加成了十裡八鄉所有家裡有未婚女兒的母親的攻略目標，到時候他光是舞會邀請就應付不過來，他也不可能拒絕掉所有的舞會邀請和做客邀請。
凱茜倒還好，伊麗莎就覺得簡還是有點可惜了，要是簡當初能答應衛斯理，那她現在就能有一筆10萬鎊以上的收入。
不過麼，已經過去的事情無法改變了。
愛麗絲也就是感歎一下衛斯理即將得到的遺產，別的都沒想到，也不會有什麼想法。
格萊謝姆夫人年紀跟喬治牧師差不多大，愛麗絲很容易就想到父親。喬治牧師年過70歲之後精神狀態大不如前，越發顯得老態。家裡有錢，也捨得花錢，但凡醫生說有什麼有益保養的東西，食物也好用品也好，能買的都儘量想辦法買來，媽媽為此亂花了很多錢。
要是吃的，愛麗絲覺得吃什麼不是吃，吃點山珍海味也沒什麼問題，這個時代也沒有什麼人工合成的亂七八糟的食物。但什麼帶磁療效果的波西米亞白水晶躺椅、用什麼保加利亞高山礦石整體挖鑿而成的水杯，喝了裡面的水之後可以調節人體血脈走向，這種東西就純屬交智商稅了，但還沒跟媽媽提一下不要信醫生做的傳銷，媽媽就開始哭，嚇得愛麗絲什麼都不敢說了。後來想想，交智商稅就交吧，這些東西沒啥用處，但也不能有什麼壞處，買個心理安慰也就罷了。
奧斯丁太太與喬治牧師算的上門當戶對，喬治牧師結婚的時候已經33歲，卡珊多拉·利比他小8歲，當時25歲，也算是大齡未婚女青年了，因為經濟問題遲遲沒有找到合適的丈夫。喬治·奧斯丁當時在牛津大學擔任聖約翰學院的訓育長，卡珊多拉·利的父親湯瑪斯·利曾經是牛津大學眾靈學院的院長，他們在牛津大學經人介紹認識，很快訂了婚。
喬治·奧斯丁當時已經從表親奈特先生那兒得到了斯蒂文頓的教區牧師職務，撫養他長大的法蘭西斯叔叔又給了他一小筆錢，這樣，年輕的奧斯丁夫婦就在斯蒂文頓定居下來——先是在迪恩教區住了4年，生下了詹姆斯、喬治、愛德華3個孩子；在斯蒂文頓的牧師住宅重新修整一新之後，搬去了斯蒂文頓。
結婚41年，養大了9個孩子，沒有孩子出生夭折或因病夭折，這說明奧斯丁夫妻的身體健康遺傳基因沒有大毛病，也說明了奧斯丁太太對孩子們的照顧十分細心。
奧斯丁家養育孩子的方式有點特別，一個孩子長到快1歲的時候，確定身體健康不會夭折，便送去附近的農婦家裡養育，直到3、4歲才回家。凱茜和簡也都是這麼過來的，唯一一個沒有被送去農婦家養育的孩子就是愛麗絲，那也是因為她出生的時候，絕大部分孩子都不在家，家裡只有凱茜、簡、查理斯，最小的查理斯都10歲了，家裡完全能照顧的來新生兒。
愛麗絲擔心年邁的父親，「我們要不要去一趟巴斯？我想看望爸爸和媽媽。」
「行啊，你說去就去。」凱茜向來不會拒絕小妹妹。這又不麻煩，馬車、馬車夫都是自家的，說走就走。
回了拉格朗日花園，凱茜就給巴斯的父母寫了信，說她們從索爾茲伯里離開之後，就去巴斯看望他們，沒准會住個幾周，然後再返回倫敦。
愛麗絲很高興，對格蘭特說，她要去巴斯看望父母。
格蘭特問：「巴斯？我聽說那兒是療養勝地，好玩嗎？」
「還行吧，挺熱鬧的，有很多人去療養。購物也很方便，很多地方跟倫敦差不多。」
「那我也想去。」
「你們不是要回去準備舉行婚禮嗎？婚禮是5月，對吧？」
「舉行婚禮的是威廉，又不是我，我當然想去哪兒就去哪兒。他們可以先回倫敦。」
「不要了，我們都是女人，你一個男孩，到哪裡去都不方便。」
格蘭特不服，「有什麼不方便的？有錢就有方便。」也是非常瞭解金錢的魔力了。
「一輛馬車可以坐4個人，你們是3個人，加我一個剛剛好。」他馬上做了決定，「我有一些金幣，去一趟巴斯大概需要多少鎊？」
「不亂花錢的話，2、30鎊足夠了。」
「那我帶100鎊吧。」
*
他們很快離開了斯蒂文頓，前往威爾特郡。
格蘭特對巨石陣表示略為失望，「就是一些大石塊嘛，不知道為什麼搞得好像很神秘。」
「神秘是因為運送大石塊的過程，索爾茲伯里附近不產這種岩石，所以必定是從很遠的地方運來的。人類不會建築沒有用處的建築物，想想古希臘古羅馬的那些神殿，如果裡面沒有神像，你可能也想不到那些遺跡會是神殿。」
格蘭特點點頭，「要是說是神殿遺跡的話，倒能說得通。」
4月初已經是春天，芳草萋萋，野花遍地。凱茜摘了一些野花，用緞帶纏繞著，編了一頂花冠，給愛麗絲戴上。
她的發色越來越深，已經是很深的金棕色，編著辮子，垂在胸前。穿著顏色淡雅的淺藍色長袖裙子，胸脯脹鼓鼓的，腰肢纖細，是個身材很好長得又漂亮的高個少女。
他倆不知不覺離開了凱茜他們，跑到巨石陣的中間，大石塊擋住了視線。
倆人隨意聊著，格蘭特說倫敦比他想像的繁華多了，但下麵的城市還是太小，小鎮太髒，鄉村更是小。
「難道美國不也是這樣嗎？」
「也一樣。不過，查爾斯頓可比不上倫敦，倫敦有很多新鮮玩意，我沒有見過。」
「那肯定啊，倫敦可以買到歐洲大陸很多國家的東西，還有亞洲、非洲、美洲的。倫敦可以說是國際化大都市呢。」
「國際化大都市？」這個詞很陌生，格蘭特念叨著。
愛麗絲解釋了一下這個詞，然後說：「不過也有不太好的地方，醫學不夠進步，很多病沒法治療，還在依靠放血療法，真可怕！」
「放血療法？」一聽就是什麼嚇人的治療方式！
「醫生有一個醫藥箱，裡面有一個小木盒，放著放血的工具，大概這麼大，」愛麗絲比劃了一下，「方型的，放在你的手臂上，按動按鈕，會彈出幾個刀片，在你的身體上切割出幾道傷口，這樣就可以快速的放出血。醫生助手會用一個碗在下面接著你的血。放的差不多了，再用紗布蓋上傷口。」
格蘭特皺眉，「聽上去就很疼。」
「錯了，據說不太疼，因為刀片很鋒利，整個放血的過程你都不會太疼，不過，放完血之後，你可能會有點頭暈，因為畢竟你會在一個極短的時間內失血。要是醫生不小心放血過多，你就會暈倒。」
「我可不要被人放血。」格蘭特忙說。
「美國沒有放血的醫生嗎？」
「大概是有的，不過我家人很少生病。我不喜歡生病，生病很難受。」
「說到生病，你打了天花疫苗嗎？」
「打了，剛到倫敦就打了。威廉說莎莉也得打天花疫苗，以後他們的孩子都要打疫苗。」
愛麗絲贊同的點頭，「那你對疫苗有什麼反應嗎？」
「好像沒有。是會發燒，是嗎？」
「對。」
「那我沒有。我身體很好的。對了，我騎馬騎得很好，什麼時候我們可以一起出去騎一整天的馬？」
「一整天？」愛麗絲連忙拒絕，「那太累了，騎幾個小時還是可以的。」
「那就這麼說定了。我要到9月才去牛津，這之前我都很空閒。」
*
既然到了索爾茲伯里，肯定要去一趟豐山莊園。威廉是親戚，便帶著未婚妻、小舅子和愛麗絲一塊兒去拜訪威廉·貝克福德。
鄧波兒姐弟對豐山莊園的壯觀大為震驚，並歎為觀止。
豐山莊園已經全部修建完畢，工期從1796年到1804年，長達8年。高達295英尺的塔樓高聳入雲，這使得它成了這塊土地上獨特的地標性建築。莊園主屋本身也極具特色，哥特式的瑰麗和陰鬱，在美國是絕對看不到這種建築的。
貝克福德不在家，蘇珊·貝克福德招待了親戚一行。
晚上在豐山莊園住了一晚。
臨睡前，蘇珊悄悄跑到愛麗絲房間裡，跟她說了半夜的悄悄話。
蘇珊下個月年滿18歲，但貝克福德似乎沒有意識到女兒長大了，該到了考慮結婚的年齡。她的社交面不廣，認識的人不多，有一些追求者，但沒有合適的丈夫人選。
她一方面擔心自己可能會拖到30歲都找不到丈夫，一方面又擔心自己結婚後，就剩了父親一個人在家，住在這麼大的莊園裡，一個人孤零零的，沒人陪著他。
「你要是結婚了，他可以住到你家附近。」
蘇珊愁眉苦臉的歎氣，「他不會的，他說他不耐煩應付我丈夫，包括他的家人。他也不怎麼喜歡孩子，叫我以後生了孩子，給他寄一封信說一下就好了。」
愛麗絲驚訝，「他可真——夠奇怪的！」
「他就是這樣的人。其實，他不愛瑪格麗特夫人，也不喜歡我，因為我不是他想要的兒子。」
愛麗絲沒法就此發表意見，明智的閉上嘴。那是他們父女之間的問題，貝克福德愛不愛女兒她可沒法瞎猜。蘇珊之所以會認為父親不愛她，多半還是因為貝克福德的古怪性情。愛麗絲對貝克福德的脾氣感受不深，是因為畢竟沒有住在一起，貝克福德對客人又不可能亂發脾氣、擺架子什麼的，相反的，因為他受過極好的教育，教養非常好，在陌生人面前態度可親十分和善。
貝克福德想要個兒子這很正常，畢竟太有錢了，不能沒有繼承人，但他並沒有得到他想要的男孩。其實他完全可以再找一個出身稍低的妻子，繼續生孩子，生他十個八個的，總能生出男孩，但居然沒有，可見他要不就是鐵了心準備瞎造完他的財產，要不就真的是個同性戀。
作者有話要說：
*買保健品這兒瞎寫的，不過當時應該也會有這種事物。
*格萊謝姆夫人的10萬鎊怎麼計算的呢？她丈夫生前他倆也不至於一點存款都沒有吧，四捨五入一下，10萬可以有。
*喬治牧師1805年1月21日病逝，本文裡讓爸爸活得久一點吧。
*英國人取名真的重名率太高了，一個家族裡往往會有很多同名的人。
喬治奧斯丁的次子跟父親同名，也叫喬治；
愛德華的長子小愛德華，次子跟祖父同名，也叫喬治，三子跟叔叔同名，也叫亨利，後來還有個兒子跟最小的叔叔同名，也叫查理斯，最小的女兒叫卡珊多拉簡，跟兩個姑姑同名；
大哥詹姆斯的兒子也叫詹姆斯；
法蘭西斯的名字取自喬治牧師的叔叔法蘭西斯，法蘭西斯叔叔養大了喬治牧師和姐姐費麗達菲亞；法蘭西斯的長女叫瑪麗簡，長子法蘭西斯，次子亨利，三子喬治，次女卡珊多拉；
查理斯的長女叫卡珊多拉，次女亨利葉特簡，長子法蘭西斯，接下來4個孩子名字分別是查理斯、喬治、簡、亨利。
第56章 木乃伊棕
蘇珊睡著了。
看著霸佔了半張床的蘇珊, 愛麗絲有點不忍心推醒她。
其實，她很可憐呢。當然, 有錢人的「可憐」也是錦衣玉食之後的不幸, 多少人願意跟她交換命運。
愛麗絲愈發覺得自己很幸福了。
次日，在豐山莊園吃過早餐，這才告辭離開。
*
鄧波兒姐弟仍然被豐山莊園的奇詭氣勢震撼著。
「貝克福德先生一定很有趣。」格蘭特篤定的說。
威廉失笑, 「用你的標準來看，確實算得上『很有趣』，但有的人不這麼認為。」
格蘭特不以為然，「是說他的同性戀傳聞嗎？」
「不僅僅是同性戀，當時Lord考特尼未成年。」
格蘭特這才恍然：這麼說貝克福德不僅僅是同性戀, 還是戀童癖。
莎莉露出震驚的神色。
「他們應該沒有什麼機會有實際性的接觸，」威廉說的很含糊, 「當時這件事情鬧的很大, 貝克福德因此不得不躲到國外，過了十幾年才回來。」
愛麗絲蹙眉，「關於未成年的考特尼與貝克福德的不恰當舉止，全部出自考特尼的叔叔之口, 沒有旁證，不能算定論。他們出入身邊都有僕人，如果同處一室而有什麼不雅舉止，僕人裡一定有人會看到。」
考特尼的叔叔不知出於何種目的曝光了侄子與貝克福德的不正常關係, 物證是貝克福德寫給考特尼的信，裡面確實充滿了愛慕之詞, 但無法以此判斷倆人真的有什麼不可描述的肉體關係，於是考特尼叔叔聲稱曾經見到他倆在同一張床上，他無意中闖入，貝克福德神色慌亂的從床上起來。
愛麗絲看到這份報導的時候就想「呸」的一聲：身為叔叔的人，見到侄子床上有另一個男人，還狀態親密，難道不是應該立即去告訴侄子的父母嗎？所以過了好幾年你才反應過來貝克福德是個禽獸？
貝克福德也不像為了情欲蠢到在小考特尼家裡就跟他上床的那種人啊！隨便找個藉口約小考特尼去他的住所，想幹啥不行啊！
那麼要不是考特尼叔叔為了毀掉侄子的名譽，讓哥哥取消他的繼承權，從而有機會得到爵位和家產，要麼就是貝克福德的敵人要搞臭搞死他。
這兩個方向，第一個因為老考特尼並沒有取消兒子的繼承權而作罷；第二個，貝克福德確實因此躲出國11年才回來，為此還丟掉了下議院的議員位子，金錢方面也應該會有所損失，就是不知道這個數額有多大，並且貝克福德得以回國，是否也是用錢買通了人脈？
細思極恐。
所以有錢也得有必要的權勢，貝克福德家能積累起百萬家產，不可能沒有高層和貴族親友，但如果有人一門心思的想搞你，還真架不住有心人的算計。
所以，這個教訓就是，要盡可能的低調賺錢，還得有些給力的後盾，湯姆只是下議院的資淺議員，感覺還是不夠牢靠。所以當時威廉·金斯利借著中間人的理由要入股出版社，她和亨利商量後，一致同意讓他入股；奧斯丁打字機公司裡黑斯汀斯先生的股份也一直在那兒，每年給他分紅，黑斯汀斯先生在上下議院、最高法院都有朋友，人脈還是很廣的。黑斯汀斯先生到倫敦來的時候，總會帶著亨利和湯姆出去應酬，將他倆介紹給他的親朋好友們。
*
威廉也不願多說這事，於是很快換了話題。說到格蘭特要跟著奧斯丁姐妹去巴斯玩玩，一定要注意安全，大城市麼，總會有無業遊民，要是看到紮堆的閑漢，不要靠近；如果有小童抱腿叫「爸爸」，趕緊走，指不定會訛你多少錢；口音短期內沒法改成英格蘭口音，所以出門會被人當冤大頭很正常，即使帶著僕人和奴隸也不見得能保護你不被人碰瓷。
格蘭特做驚訝驚奇狀，臉上表情豐富。
*
一行人在索爾茲伯里分手，威廉帶著莎莉返回倫敦，伊麗莎、凱茜帶著愛麗絲、格蘭特往巴斯去。
出門在外，僕人必不可少。
帶了4個健壯男僕，各人的貼身女僕；格蘭特帶了1個黑人奴隸，1個貼身男僕；愛麗絲還帶了雅各。伊麗莎和凱茜乘一輛馬車，愛麗絲和格蘭特同乘一輛馬車。
車廂裡也不是就他倆，愛麗絲的貼身女僕席德妮和雅各都在，馬車上路後不久，席德妮按照女主人的吩咐，拿出一張折疊小木桌，4個人開始玩牌。
格蘭特發現愛麗絲很會打牌，雅各這個人高馬大貌似憨厚的僕人也玩的很好。他早就知道雅各是愛麗絲的童年玩伴，但也就僅此而已了，誰還沒有個童年小夥伴呢，他倆身份差距太大，怎麼看雅各都不會是威脅。
等到了驛站，都是雅各在忙前忙後，將幾位太太小姐少爺都安排的妥妥當當，又去安排馬匹休息、喂草料，長途旅行就不自己帶草料了，在驛站一總算帳。雅各對各種物資的價格都很熟悉，賬算的很仔細，錢袋裡有總值不低於50鎊的各種面值的硬幣。
格蘭特便想，雅各的辦事能力倒是很強，又認識字，愛麗絲能讓他拿著這麼多錢，說明對他很信任，沒準將來雅各就是愛麗絲家裡的財政總管。這幾個月他經過惡補，也對英國僕從階級的等級和分別有所瞭解了。
路上走了兩天，到了巴斯後，直接去了奧斯丁夫婦住的旅館，奧斯丁太太已經為他們訂好了房間。
愛麗絲見到父母很高興，喬治牧師的氣色似乎比在倫敦的時候好了一些，媽媽的精神狀態也不錯。
格蘭特在巴斯覺得什麼都很新鮮。南卡羅來納州沒有什麼溫泉療養地，這次來了，他當然要去泡泡溫泉感受一下。溫泉的水暖乎乎的，帶一點硫磺味，泡個1、2個小時，還真的挺舒服。
每天早上，早餐之前陪喬治牧師出去散步，吃過早餐後休息一會兒，就跟喬治牧師一起去泡溫泉，帶著僕人伺候；中午隨便吃一點，睡個午覺，下午跟愛麗絲和凱茜在巴斯城裡溜達。
愛麗絲也是差不多的行程，早餐之前陪媽媽出去散步，有時候也是跟喬治牧師一起；上午跑溫泉，中午午睡，下午逛逛街，晚上去舞會，或是去看舞臺劇，巴斯的社交活動很多，永遠不愁沒地方玩。
格蘭特已經學會了英格蘭的社交舞，對跳舞的興趣很大，聽到音樂聲就想抖腿，但礙著愛麗絲還不能跳舞，大部分時間都陪著她聊天，偶爾邀請凱茜或是伊麗莎跳舞。
愛麗絲原本計畫在巴斯住兩周，然後返回倫敦參加威廉和莎莉的婚禮，但就在她們到了巴斯的第一個週六的晚上，伊麗莎在跳舞廳裡暈倒了。
伊麗莎的舞伴是格蘭特，她暈倒在地，格蘭特反應很快，及時的拉了她一下，沒讓她直挺挺的摔在地板上。
人群中立即發出了輕微的尖叫和倒抽氣的聲音，有人喊著「拿嗅鹽來」，有人喊著叫人們散開。
樂隊停止了演奏，格蘭特將伊麗莎抱到了跳舞廳旁邊的休息室，有人拿來了嗅鹽，跟過來的凱茜接過嗅鹽瓶，放在伊麗莎的鼻子下麵輕輕晃動。
奧斯丁太太也趕緊拉著愛麗絲過來了，「她怎麼了？」
伊麗莎面色發白，嘴唇青紫，過了好一會兒才醒來。
「我怎麼了？」她喃喃的說。
「你暈倒了。你覺得怎麼樣？」凱茜柔聲說。
「頭暈。」伊麗莎躺在沙發上不敢動。
格蘭特有點後怕，拉著愛麗絲小聲說：「她怎麼了？是不是跳舞廳裡太悶的緣故？」
跳舞廳裡人多，通風再好，也會很悶。
「可能吧，我又不是醫生，我怎麼知道？」這年頭由於醫療技術落後，得了大病小病，基本只能自己扛，使用草藥的療法實際是古代巫醫的延續，緊跟潮流與時俱進，在發現了埃及的古代木乃伊之後，就連木乃伊都能磨粉入藥，就別指望這樣的醫術能救治什麼人了。
木乃伊的實用性是愛麗絲偶然得知的，她去倫敦買繪畫顏料，其中有一種「木乃伊棕」，這麼奇怪的名字，她當然要問問店家，這是什麼，於是店家告訴她，這是用木乃伊磨成粉之後製作的混合顏料，很多大畫家都很喜歡這種濃郁的棕色——愛麗絲當然沒有買木乃伊棕，這太奇怪了，想想你死了多年之後被人挖出來，製作成顏料，這多麼奇怪啊！
接著她就打聽到，木乃伊粉做為止血藥劑的配方中的一種材料，添加在松香樹脂粉和阿拉伯樹膠粉中，製作成粉劑或是片劑，可以止鼻血和食道潰瘍引起的吐血，而且，人們普遍認為，人頭骨粉的效用更好。
伊麗莎在沙發上躺了十幾分鐘，期間一個僕人端來了蜂蜜水，奧斯丁太太讓伊麗莎喝下了蜂蜜水，等她可以站立，便帶她回了旅館。
到了第二天中午，奧斯丁太太喜氣洋洋的向丈夫、女兒們宣佈了一個天大的好消息：伊麗莎懷孕了！
伊麗莎已經43歲了，兒子小黑斯汀斯去世後，她基本上就放棄了再次成為母親的念頭，而她沒有意識到自己懷孕的原因是，她以為她到了絕經的時候。
凱茜和愛麗絲都很高興，都認為可愛又可靠的亨利哥哥應該有一個自己的孩子，男孩女孩都行，當然最好是個男孩子。
奧斯丁太太還誇了格蘭特，說他昨晚反應很快，做得好，沒讓伊麗莎真的摔倒，保護了伊麗莎和肚子裡的孩子。格蘭特乖巧的說了幾句好聽話，奧斯丁太太越看他越順眼。
喬治牧師也十分高興。本來他也已經放棄了見到亨利的孩子的希望，現在眼看著希望就在眼前了。他馬上給在倫敦的亨利寫信，問他是否是將伊麗莎接回倫敦，還是留在巴斯養胎，伊麗莎現在懷孕2個多月不到3個月，最好是等到懷孕6個月，確定不會流產，然後再回倫敦；或者要是覺得倫敦太過熱鬧，也可以回斯蒂文頓，仍然租住拉格朗日花園，在那兒一直待到生下孩子。
在倫敦的亨利接到信後樂開了花，馬上回信，說伊麗莎應該留在巴斯待到6月底，至於她想回倫敦還是去斯蒂文頓待產，得看她的意思。亨利又給伊麗莎寫信，問她要在哪裡待產，伊麗莎覺得還是倫敦比較好，方便，但又覺得斯蒂文頓安靜，適合養胎。
愛麗絲便說：「可以在我們的新家那邊待產，我本來就留了地皮，旁邊還可以蓋幾棟小別墅。」
奧斯丁新居在倫敦郊區，距離城區不遠，方便，又相對安靜，各方面條件都滿足了。
寫信告訴亨利，亨利馬上就去找了建築隊，在新居旁邊開工。建築圖紙是一開始設計新居的時候就一併設計好了的，愛麗絲要建築師畫了後世那種歐式獨立別墅的圖紙，上下兩層帶閣樓，一樓廚房客廳書房起居室洗手間，二樓4間臥室帶2個盥洗室，麻雀雖小五臟俱全，適合4口之家居住，沒有僕人房。
但僕人房蓋起來也容易，這塊預留的地皮就在樹林旁邊，距離主屋半英里，僕人房就順著樹林邊緣蓋了一排小木屋。
亨利不差錢，說蓋房子立馬就開工了，順便又在樹林另一邊預留的地皮也蓋起了同樣的獨立小別墅。
*
奧斯丁太太心頭又去了一塊大石，心情更好了，整天樂呵呵的。
愛麗絲的事情麼，反而不太發愁了，她認識的童年玩伴排排隊都能組牌局了，到時候就看她喜歡誰就好了，不愁不愁。
格蘭特也不錯，聰明漂亮嘴甜，出身稍差了一點，但好在家裡有錢，可以彌補一下，奧斯丁太太管的也就不那麼嚴了，只要凱茜跟著一塊兒去，隨便他們去哪兒玩。
到了預定的回程日期，就只有奧斯丁姐妹和格蘭特返回倫敦了。
*
這段日子天天都跟愛麗絲待在一起，格蘭特自覺跟她已經很熟悉了，倆人的身體距離越來越近，凱茜要是覺得他們靠得太近，便會用扇子在倆人中間擋一下。
回程的路上，還是雅各一路忙前忙後，一切都辦的很妥帖，回了家後，交了一本旅行開支帳本，凱茜用來記帳用，這是當年住在斯蒂文頓就養成的習慣。凱茜14、5歲就開始幫媽媽記帳，那時候收入不算多，每個英鎊都要好好計畫使用。
現在雖然家裡有錢了，可多年養成的習慣沒有丟掉，一定要好好記帳。
凱茜在記帳，愛麗絲去樹林旁的工地視察。格蘭特沒有忙著回家，而是準備留到吃過正餐再走，於是也跟她一起去工地。小別墅蓋的很快，框架都已經搭好了，再有兩個月大概可以完工，然後內部裝飾花上個1個多月，就可以入住。
「我以為你們會住在一起。」
「哎呀，這個你就不懂了，結婚的小夫妻要自己住，不能跟公婆住在一起。媽媽雖然性子很好，但再性子好，她也不是伊麗莎的親生母親。」
格蘭特並不太懂，「但母親就可以跟莎莉住在一起。」
「那最好也不要住的太久，威廉可不是什麼好脾氣的乖孩子，鄧波兒太太要是插手他倆之間的事情，威廉會發火的。」
「啊？」格蘭特愣住了，「我一直以為——」他突然醒悟過來，想了一會兒，點點頭，「我明白了。」
過了一會兒，他問：「你呢？」
「我？你說什麼？」
「你以後——嗯，我是說，你希望你以後的家是什麼樣子的？」
「這兒就是我的家。」
「我的意思是說……結婚以後。」
愛麗絲奇怪的看他一眼，「你問的真奇怪。」
「你沒想過嗎？」
「我以後要跟凱茜住在一起。」
「那沒問題。」格蘭特幾乎想都不想的就回答了。
這下愛麗絲可是真的要笑了，「我跟誰住在一起，需要你同意嗎？」
格蘭特抿著唇，不說話了。
愛麗絲在工地轉了一圈，督促包工頭保質保量完成建築，很快回了家。
*
威廉·金斯利與莎莉·鄧波兒的婚禮在5月的一個週六順利舉行了。
婚後，年輕的金斯利夫婦住在倫敦的一處別墅裡。僕人不多，大概10個，鄧波兒太太將莎莉的女奴和另一名男奴留給女兒，並經由正規途徑給予了兩名奴隸自由身份，簽訂新的雇傭合同。兩名自由黑人幾天後在一間教堂裡舉行了婚禮，成為合法夫妻。
格蘭特跟愛麗絲說到這事，「他倆其實在甜柚農場裡已經結過婚了，不過，美國實際上不承認奴隸之間的婚姻——你連人身自由都沒有，怎麼會有婚姻自由？」
「那你家呢？」
「南方莊園主不像你想像的那麼殘忍。殘忍的工頭倒是很多見，那是為了阻止黑奴逃跑。他們只要不逃跑，父親不願意鞭打他們。」
「那是因為，一個好的奴隸很值錢，是這樣吧？」
「當然了。一個受過教育的室內女奴的價格在600美元左右，長得漂亮的識字女奴能賣到1000美元；一個受過教育的室內男奴的價格比600美元稍微貴一點。要是一個強壯的農場男奴，也能值1000美元。普通奴隸的價格在200到500美元之間，孩子便宜一點，要不了100美元。」
愛麗絲驚詫的聽著，「你對奴隸價格很熟悉啊。」
「嗯，是啊，我應該知道家裡有多少奴隸、值多少錢。」
「你為什麼不想給他們自由呢？」
格蘭特好笑的看著她，「索尼婭和她丈夫只有到英格蘭才能給他們自由民的身份，如果在南卡羅來納州，他們當晚就會跑掉。」
「我不明白。」
「逃奴問題一直都有，一個好心善良的莊園主會讓他的奴隸吃飽穿暖還有個妻子，但仍然會有人想逃跑。比如，我有一個農場，裡面有30名黑奴，我全都給了他們自由，然後雇傭他們繼續做以前的工作，那麼，我是要支付薪水的。」
愛麗絲點頭，「付出勞動得到酬勞，這很公平。」
「我不在乎支付薪水，對我來說只是少賺一點，我一年賺3萬美元，跟一年賺2萬5千美元區別不大。但自由黑人的問題是，他們總是想跑到北方去，這樣，他們拿到薪水就會跑掉，而我的農場就沒人幹活了。」
愛麗絲這才明白過來，「我懂了。但奴隸制仍然是落後的、野蠻的、不可取的。」
「我知道，但我一個人也沒法改變美國奴隸制的現狀。」
*
因為外出一個月，愛麗絲的新作推遲了完稿日期，直到6月底才算寫完。
亨利去了一趟巴斯，將伊麗莎接了回來，住在奧斯丁新居旁邊的小別墅裡。伊麗莎對小別墅很滿意，整天忙著佈置新家。
她的肚子看著不大，行動還算利索。簡帶著海倫娜來看望她，再次恭喜她又要當媽媽了。
伊麗莎相當感慨，感傷了一陣子小黑斯汀斯，他要是活到現在，該有19歲了，正在念大學。
簡忙安慰她：「快別多想了，你該多想想現在這個孩子，他肯定能帶給你更多的幸福。」
伊麗莎勉強笑了笑，「是啊，我該為了這個孩子多想想。」她手掌輕撫腹部，「你呢？你也該再生一個孩子了，湯姆很想要個男孩。」
簡苦笑，「不是他想要就一定會有男孩的。」
「怎麼？你們……吵架了？」伊麗莎敏銳的覺察到了什麼。
「也不算吵架吧。」簡有些疲憊。
「為了孩子？」伊麗莎想不出來他倆還能為什麼吵架。他倆經濟沒問題，年收入能有2000鎊，在倫敦來說也能過得很舒坦了，有錢可以解決大部分問題。
「……對。他問我什麼時候才肯再生一個孩子。」
「那你們——你用了什麼方法避孕？」
「也沒有什麼新鮮的，就是避孕套，有時候分床睡。」
伊麗莎瞪大眼睛，「什麼？！」
第57章 女巫傳說
「我不願像媽媽和伊莉莎白那樣, 一個接一個的生孩子。」簡害羞的扭過臉，「孩子是很好, 很可愛, 但一個接一個的生，天哪！我光是想想都受不了！」
「可能這就是女人的命運。」伊麗莎歎息。她沒有一個接一個的生孩子，是因為那位可憐的福伊德伯爵在小黑斯汀斯出生後不久就掉了腦袋。
「女人應該能夠掌握自己的命運, 包括該生幾個孩子、什麼時候生孩子。」簡把海倫娜放下來，叫她去找愛麗絲阿姨，小海倫娜挪動著小短腿兒，喊著「愛麗絲阿姨」，跑走了。
「可這很難做到, 男人總是覺得他們應該掌握所有的事情，包括一周做幾次愛——」
表姐妹對視一眼, 都忍不住笑了。
*
海倫娜找到愛麗絲阿姨的時候, 愛麗絲正在給衛斯理寫信。
格萊謝姆夫人又熬了3個多月，終於在兩天前壽終正寢。
天熱，就是用冰塊保著，遺體也不能放太久, 葬禮定在後天，衛斯理希望愛麗絲能回去參加葬禮。
愛麗絲回信確認會回去，請他節哀。寫好了信，封上火漆, 喊來席德妮，讓她交給男僕, 送去郵局。
凱茜當然要一起回去，她則是給大哥詹姆斯寫信，說她倆回去要住在牧師住宅。
伊麗莎懷孕了，不方便總是跑來跑去；簡曾經拒絕過衛斯理的求婚，再見到他多少會有些尷尬，索性也不去了。
喬治牧師和奧斯丁太太在巴斯，趕不回去，但詹姆斯牧師會為格萊謝姆夫人主持葬禮，奧斯丁家有3名子女參加她的葬禮，已經足夠。
*
奧利弗·邦德菲爾德來到奧斯丁家的時候，愛麗絲正帶著海倫娜在彈琴。
彈琴技巧說不上多好，但自娛自樂的話，足夠了；少女嬌柔的嗓音，輕輕柔柔的像是拂在心頭。他只看到她挺得筆直的背，濃密的深金棕色的頭髮披散在背上，垂到了腰；她有纖細的腰肢，即使掩藏在寬鬆的長裙下，也足夠令人浮想聯翩。
她說話時候的輕柔甜美的嗓音，她的笑聲，她喊著海倫娜的名字，喊著他的名字——
席德妮向愛麗絲通報，奧利弗少爺來了。
她停下來，轉頭看了他一眼，「奧利弗，你怎麼知道我今天有空？」
「我算著你也該忙完了。」他走到琴凳後面，「你寫完了嗎？」
「寫完了。」
「我能看看嗎？」
「不能。我還沒有修改，等我修改好了，可以允許你看前10頁。」
「只能看10頁？」
「只能看10頁。」
他假裝歎氣，「那好吧。」
海倫娜用稚嫩的嗓音喊他，「奧利弗叔叔。」
他笑了笑，「海倫娜，你是跟媽媽一起來的嗎？」
海倫娜點頭，「跟媽媽一起來的。」
「那——可愛的海倫娜去找媽媽，好不好？」
海倫娜搖頭，「不，媽媽叫我來找愛麗絲阿姨。」
奧利弗碰了壁，有點灰溜溜的。他不知道今天海倫娜會來，沒有帶什麼適合送給孩子的小禮物。
愛麗絲看著他笑，一邊喊來了席德妮，「席德妮，把海倫娜帶到簡那裡。」
「愛麗絲阿姨，我想吃布丁。」
「好，布丁會有的。席德妮，拿幾個布丁送去給勒弗羅伊太太。」
席德妮帶走了海倫娜。
奧利弗小心的背對著鋼琴，坐在琴凳上。
「在彈誰的曲子？」
「巴赫。」
「巴赫？」他很懷疑。他自信聽過絕大部分巴赫的鋼琴曲，卻不記得有她剛才的彈的那一首。
愛麗絲沒有回答他。繼續彈琴，但不再唱歌了。
「愛麗絲，」聽了一會兒鋼琴曲，奧利弗終於開了口，「我想請你去看舞臺劇，你什麼時候有空？」
琴聲短暫中斷了一下。
「什麼劇？」
「《仲夏夜之夢》。」
「最近幾天沒時間，凱茜要帶我回斯蒂文頓一趟。」
「什麼時候回來？」
「去一天，待兩天，回來一天。」
奧利弗算了一下日期，「那我買週末的票。」
「我以為你該回牛頓莊園了。」
「我長大了。」他輕輕的笑了。
「嗯？」
「意思是我想待在哪兒都可以。」
愛麗絲點點頭，「你都快要大學畢業了。」
「愛麗絲，你什麼時候才能長大呢？」
「該長大的時候就長大了——」她突然停下來，很快站起來，「我要去收拾行李了。你要留下來吃飯嗎？或者你現在就該走了。」
「我才剛來。」奧利弗弄不清楚她怎麼突然想趕他走。他在倫敦的話，一周總要過來2、3次，也就是這個月她說要很忙，不讓他們過來打攪她。
想著又是小半年沒見她，她又長大了一些，他心裡就有一種說不清楚的喜悅——這很奇怪，她其實還是個孩子，頂多只能稱為少女，身體還沒有發育完全，他應該喜歡那種身材姣好的美人兒，有胸有臀，富有女性魅力的那種成熟女人，而不是什麼青澀少女。
5歲之差在少年時代還不太明顯，大家都是孩子，但到他年過18歲之後，就覺得差距有點大了：他已經成年，而她還是孩子。
要再過幾年，等她17、8歲，5歲的差距才又會不那麼突兀。
愛麗絲匆匆離開，把奧利弗甩在客廳裡獨自納悶。
*
凱茜一會兒過來，見客廳裡只有悶坐著的奧利弗，叫住女僕，問愛麗絲去哪兒了。女僕找了一圈，說愛麗絲小姐在自己房間裡。
凱茜跟奧利弗寒暄了幾句，奧利弗說他想請愛麗絲看舞臺劇，凱茜也說了明天就要回斯蒂文頓，要住幾天才回來。奧利弗便說想來愛麗絲今天會很忙，那他就告辭了，等她們回倫敦，派人送信給他，他好去訂票。
凱茜送走了奧利弗，上樓找愛麗絲。
簡帶著海倫娜也在愛麗絲房間裡，愛麗絲將小外甥女抱在腿上，喂她喝水。
「奧利弗今天是不是說錯話了？」凱茜問。
簡看著小妹妹。
「沒有，不過好像也算說錯話了吧。」
「他說什麼了？」
「他問我什麼時候才能長大。」
姐姐們互相看了一眼。凱茜微笑，「你問他說這話是什麼意思了嗎？」
「我又不是笨蛋，他的意思當然是我現在太小了，他不能跟我談戀愛——」這個時代正經的男女交往很認真，不以結婚為前提的戀愛都是耍流氓，是會被唾棄的。尤其奧利弗這種做事認真、人長得帥家裡有錢將來有爵位的男人，要是你跟他談戀愛，最後卻拒絕了他的求婚，媽媽一定會火冒三丈。愛麗絲一想到這個就煩。
姐姐們都笑起來，「那你對他是什麼感覺呢？」
「他要是不想跟我談戀愛，只是跟我出去玩，那倒沒什麼。不過——要是他以後跟哪位小姐訂婚了，我們就不能像現在這樣來往了。」她悶悶不樂，想著長大真沒意思！少年時期還可以不分性別的玩在一起，一旦有人成年了，性別區別就越來越大了。男人一旦覺得你同意了跟他從小夥伴關係轉變到情侶關係，就會要求獨佔，那她就不能跟其他男孩來往了。
「都是這樣的。不過你還小呢，不用著急談戀愛。」簡摸了摸她腦袋。
她嘟囔，「我才不著急談戀愛呢，談戀愛多沒勁！戀愛的喜悅是短暫的，之後就是無窮無盡的煩惱——就比如奧利弗吧，朱利安妒忌他妒忌得要命，男爵按照繼承人的要求嚴格要求奧利弗，但卻明顯寵愛朱利安，以後光是他家的財產這一塊就夠煩的；男爵還很年輕，沒准過幾年又會娶個年輕妻子，我可受不了要稱呼一個跟我差不多大的女人叫『母親』。」
簡抱住她大笑起來，「是是是！你考慮的可真周詳！」
「這是很可能會出現的問題好嗎！」
簡笑著看了一眼凱茜。
「再說我現在很忙，我有看不完的書，做不完的寫作計畫，練琴、畫畫、做針線活，我忙不過來，我可忙了！」
*
姐姐們離開愛麗絲的房間，凱茜就說：「看來她是真的不喜歡奧利弗，我是說，男女之間的那種喜歡。」
「她還小，不需要現在就煩惱這些。奧利弗也很年輕，他可以等到幾年以後再考慮這事。」
凱茜贊同：「她倒是跟露西完全兩樣，露西15歲的時候就已經——」她笑了一下：露西15歲的時候喜歡的可是湯姆·勒弗羅伊呢。
「露西比較早熟一點，不過還是有點蠢。」簡幾乎不記得這件事了。
「愛麗絲也很早熟，不過她的早熟跟露西的早熟不一樣。噢，對了，你聽說了嗎？露西就快生第二個孩子了。」
「沒人告訴我這個，」簡有些傷感的說：「露西很少給我寫信。」她嫁給了湯姆·勒弗羅伊，也就成了露西家的親戚。露西的母親安妮·勒弗羅伊太太去年底騎馬外出的時候不幸發生了墮馬事件，被馬踩斷肋骨，很快就斷氣了。簡十分哀痛。勒弗羅伊一家搬到阿什後，很快就跟斯蒂文頓的奧斯丁家來往密切，簡很喜愛勒弗羅伊太太，結婚之後也信件不斷。
露西今年25歲了，22歲結婚，丈夫是勒弗羅伊太太娘家的一個不算遠的親戚。露西收斂了輕浮急躁的性子，成了一個標準的賢妻良母。她的性子也沒什麼大毛病，就是普通少女對戀愛的憧憬，見到漂亮男孩就會覺得自己喜歡他，其實膽子很小，從來沒有做出什麼私奔的事情來。
簡和湯姆有時候會說到當年的大膽行為，要是當時真私奔了，並且私下舉行了婚禮，他倆沒准現在就在愛爾蘭的什麼小鎮寂寞度日，湯姆整天喝個爛醉，簡抱怨他沒賺到飯錢。最後倆人都會感歎年輕的時候真是有點蠢，但那種衝動又難能可貴。
愛情還是有的，要是湯姆不那麼著急繼承人的事就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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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麗絲第二天便跟凱茜一道出門了。她們走得很早，伊沃·戈登8點鐘過來，想跟愛麗絲一起吃早餐，才發現她不在家。
伊沃十分懊惱。
僕人問他還要留下來吃早餐嗎，他說不用，飛快的走出去，命人牽來他的馬，騎上馬飛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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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萊謝姆夫人葬在格萊謝姆家族墓地中，同已逝的丈夫並排，周圍都是逝去的先人。
詹姆斯牧師為格萊謝姆夫人主持了葬禮，塵歸塵土歸土，牧師結束葬禮詞後，衛斯理將手裡的白玫瑰放在棺蓋上，默念了一句什麼。
工人用繩索將棺木放進墓穴，衛斯理抓起一把土，灑在棺蓋上。
葬禮儀式很簡短，也沒有家屬發言什麼的，牧師念了禱文也就結束了。
參加葬禮的客人陸續離開，衛斯理仍然站在墓穴旁，悵然的看著墓穴裡的棺木。
詹姆斯牧師拍了拍他肩膀。
「衛斯理先生。」
衛斯理轉眼看了愛麗絲一眼，「愛麗絲。」他神情鬱鬱，似乎又瘦回了原本的樣子。
「謝謝你能來參加姨媽的葬禮。」他穿著一身全黑的衣服。
「這是我應該做的。」
「你說，人為什麼會死呢？」
「這是……上帝的意思？」
「人總歸要有一死，這我明白，但你最親近的人離開了，這就很讓人受不了了。我母親很早就去世，格萊謝姆夫人對我就像親生母親。愛麗絲，這個世界上最愛我的人不在了——」他難過的捂著眼睛。
「每個人的人生都不一樣，但死亡會是所有人的終點。總有一天，你，還有我，都會面對死亡。死亡並不可怕，反正你死了之後就是另外一個世界了，你什麼都不會記得，也不會感到疼痛。」
「你說，真的有死後的世界嗎？」
「可能吧。」
他輕聲說：「那我願意讓她的靈魂去往天堂。」
*
愛麗絲在斯蒂文頓多住了一天，臨走的前一天，去了格萊謝姆莊園。
莊園似乎一切都沒有變化，大宅前的水池仍然種著睡蓮，好幾種不同的睡蓮，正在花期，開滿美麗的睡蓮花。
「你以後要怎麼辦呢？以後就住在這兒了嗎？」愛麗絲看著滿池的睡蓮，想起幾年前在這兒畫睡蓮的時候。
「住一陣子，然後再考慮將來。」
「你喜歡做什麼事情嗎？你好像從來沒有說過。」
「你知道我不需要做什麼具體的工作的。」衛斯理的精神比葬禮那天好了一些，「不過你也知道，要是讓我待在莊園裡，整天只想著怎麼玩、怎麼花錢，這種事情我還沒有學會，所以我可能會去倫敦待幾個月，認真考慮發展一項事業。」
「你該將你這幾年出國遊歷的見聞寫下來。」愛麗絲提議。衛斯理在牛津大學學的也是文學，不過寫作這種事情講的是天賦，衛斯理在文學創作這方面的天賦一般，也就是個講清楚事情的水準。他寫信很有條理性，跟威廉那種想到哪裡寫到哪裡的風格迥然不同，適合作為一個記錄者。
「我會考慮的。你呢？你將來準備做什麼？」他回了英格蘭後大部分時間都待在格萊謝姆莊園，沒見過幾次愛麗絲。
「每年寫一本小說，這樣等我老了的時候，我就能驕傲的宣稱我也是著作等身的大作家啦。」愛麗絲仰著小臉。
「——我真有點慚愧，你……和簡從小就知道自己想要做什麼，對將來很有主見，可我——」他歎氣，「現在我總算知道為什麼簡會拒絕我了。」
湯姆·勒弗羅伊也是很早就對自己有了職業規劃，所以簡會喜歡湯姆也很正常。
愛麗絲真想說「不，簡只是看臉」。好吧，確實她不能瞎猜簡當時怎麼想的，但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他變成什麼樣子，簡也不會喜歡他。
「愛麗絲！」有人遠遠的就開始喊她的名字，是騎馬歸來的格蘭特·鄧波兒。
衛斯理皺了皺眉。
也不知道這熊孩子為什麼非要跟著姐夫姐姐來格萊謝姆，難道真的像威廉·金斯利說的，格蘭特喜歡愛麗絲？所以知道愛麗絲會來格萊謝姆，他就也跟著來了？金斯利夫婦帶著格蘭特，跟奧斯丁姐妹約好了明天一早一起出發，返回倫敦。
格蘭特直到倆人身邊才猛地勒住馬，看著愛麗絲，笑盈盈的說：「愛麗絲，你想騎馬嗎？」朝她伸出手，「我可以帶你一塊兒騎馬。」
這是一個長得很好的男孩，個子很高，相貌英俊，笑容可愛，很瘦，身姿挺拔，受過良好的教育，但有時候不太講究禮節。
格蘭特在英格蘭住了半年，口音有點改了，但不時仍然漏出美國南方口音，英格蘭本地人能很快分辨出他不是本國人。
「不要。」愛麗絲拒絕了。
格蘭特俐落的翻身下馬，這才向衛斯理打招呼，「衛斯理先生。」
衛斯理也向他點頭致意。
「一會兒我送你回家吧。」格蘭特殷勤的說。
「我跟姐姐一起來的，為什麼要你送？」
「這是禮節問題。你以前就住在斯蒂文頓對嗎？我想看看你長大的地方。」
「鄉下沒什麼好看的。」
格蘭特小聲嘀咕，「真小氣，我就是想多瞭解你一點，不行嗎？」
衛斯理又忍不住要皺眉。
愛麗絲沒有理會他的反問句，指著水池裡的睡蓮說：「我想帶幾棵睡蓮回去，你幫我挖幾棵。」
「啊？要怎麼挖？」格蘭特愣住。
「去問花匠。」
*
等到奧斯丁姐妹乘坐馬車離開，格蘭特正劃著船在水池裡指揮花匠挖睡蓮。
他抬頭見是奧斯丁家的馬車，著急的喊：「你怎麼不等等我就走了！」他站了起來，小船左右晃動，他站立不穩，一頭紮進了水池裡。
愛麗絲透過車窗見他栽進水池，樂得直笑。
「調皮！你根本不想要睡蓮，為什麼騙他去給你挖睡蓮？」
「他反正也是閑著，給他找點事情做。」
*
莎莉不知道弟弟是為了給愛麗絲挖睡蓮才掉進水池的，還以為是他貪玩，責備他怎麼還像個孩子，不穩重，母親怎麼能放心他一個人去牛津上大學。
威廉雖然不知道具體情況，但他夠聰明，猜出來了——格蘭特這麼大的男孩，已經過了沒事跑去水池裡玩的年紀，所以多半還是為了討好愛麗絲。
他和衛斯理都不認為愛麗絲會喜歡格蘭特，衛斯理是從家世方面考慮的，鄧波兒家是從白金漢郡的小鄉村裡走出去的暴發戶，而愛麗絲的父母先祖有羊毛大富商和男爵，愛麗絲自己又不差錢，鄧波兒家除非能跟貝克福德家的財產相比，不然奧斯丁家不會考慮格蘭特；
威廉則說，愛麗絲是個有眼光的女孩，格蘭特從目前來看，距離愛麗絲的境界差距不是一星半點，她不會喜歡一個沒有遠大目標的男孩，再說，她還很小呐，格蘭特的單戀對她來說，她可能根本沒放在心上。
*
奧斯丁姐妹都沒把格蘭特掉進水池這件事情放在心上。
返程的路上，中途在驛站休息，威廉先下了馬車，過去扶了凱茜和愛麗絲下車。格蘭特則扶了姐姐莎莉下車。
驛站外面的路面上都是馬糞，天熱，馬吃的飼料是黃豆渣、花生渣和青草，純草料的馬糞味道不大，但加上黃豆渣和花生渣，馬糞的味道就有點不可名狀了。愛麗絲皺著小鼻子，用手帕捂住鼻子和嘴。
要說這個時代的旅行有什麼不便的地方，最大的問題一個是速度太慢，第二個問題就是馬糞了。
別說驛站的工作人員沒有及時清理馬糞的習慣和意識，就是倫敦街頭也很糟糕，馬車多的地方，永遠都有馬糞問題。威廉說，就算現在歐洲最繁華的城市巴黎，街道上也是馬糞問題，有閑漢專門在街道上馬糞極多的路段鋪著木板，以供行人行走，當然，得收費，據說一天下來，能收好幾十法郎呢！
還有一個難以啟齒但又極其重要的問題，就是如廁問題。
驛站有洗手間還算好說，但路邊又不可能到處是廁所，所以如果你要是走了頗長一段路還沒有走到下一個驛站，就得面臨這個重大問題。
那麼，這個嚴重的問題要如何解決呢？男人還好一點，停下馬車隨便找棵樹就好了，女人可沒法純天然，這個時候就需要僕人了。僕人用圍帳圍出一塊地方，太太小姐們才能優雅的解決實際問題。
僕人在馬車下面鋪了木板，愛麗絲搭著威廉的手臂下了馬車，踩著木板走到驛站門前臺階上。
到了驛站附屬的餐館裡，威廉、格蘭特各自要了一杯啤酒，凱茜、愛麗絲、莎莉喝自己帶的玫瑰水。食物則是隨便點了一些，天熱，驛站餐館的食物也不會有多好吃，幾個人吃的都不多。
格蘭特低聲對愛麗絲說，在倫敦喝到過很不錯的啤酒，回了倫敦就帶她去嘗嘗；又問她喜歡那天他送過去的睡蓮嗎。愛麗絲收下了睡蓮，但留在斯蒂文頓詹姆斯家了，沒有帶走。
「噢！我還看到你以前在格萊謝姆畫的睡蓮了！很漂亮！威廉說你的技巧不算很好，但用色非常好，我很喜歡。可是，」他悄悄瞥了一眼威廉，「衛斯理先生不肯送給我，明明有好幾幅呢。」
愛麗絲記起來當年確實畫了很多張睡蓮，有些帶回家了，有些就放在格萊謝姆莊園，沒想到衛斯理會翻出那些畫。
「我現在會畫人物肖像了，不如改天你到我家來，我給你畫一幅肖像。」
格蘭特馬上高興起來，「那好！我明天就去找你。」
「明天不行，我得在家休息。」
「週末呢？」
「週末奧利弗請我和凱茜看舞臺劇。」
格蘭特頓時沉下臉，「那你也得答應我的邀請，我也想請你看舞臺劇，或是——我們去看馬戲團表演吧。」
「你這說的什麼話？我答應了奧利弗，就得也答應你的邀請？」
「那你憑什麼答應了跟他出去，卻不答應跟我出去？」
愛麗絲不想說話了，「我吃好了。」她站了起來，「我先出去了。」
格蘭特一臉莫名，「你剛吃了一點——」
莎莉扶額：這個弟弟也真的夠笨的！
凱茜叫正在另一張桌上吃飯的席德妮跟著愛麗絲，雅各也不吃了，匆匆漱口擦嘴，跟了出去。
*
愛麗絲在驛站旁邊的店鋪裡隨便轉了轉，買了一些杏子，讓席德妮拿去洗乾淨。
雅各問：「你沒吃飽吧？」
「沒吃飽。什麼都不想吃了。」
「奧斯丁太太讓我帶了幾個葡萄乾麵包，說你以前一直愛吃的，備著路上萬一你餓了。」
「好，等一下你拿給我。」想想格蘭特這個臭小孩說的什麼話，還是好生氣啊。但她不會跟人吵架，只能走開。
可愛的男孩子一旦開始妒忌就變得不那麼可愛了。
*
回了倫敦，格蘭特一連好幾天都沒見到愛麗絲，他鬱悶壞了，問威廉：「那天愛麗絲是生氣了吧？」他弄不明白，「她為什麼生氣？我說錯了什麼嗎？」
「你居然不知道你哪裡說錯了？」威廉驚歎，「你為什麼要跟奧利弗比？他們從小就認識，奧利弗就算不是男爵的繼承人，也是個很好的男孩子，他跟愛麗絲之間的友情，你覺得能跟你這個只不過認識她半年的人相比嗎？」
「我認識她8個月了！」格蘭特不服氣的說：「這又不是以認識時間長短來定的。但是——」他很苦惱，「愛麗絲跟我認識的其他的15歲的女孩不一樣，她——」
他低下頭，「我喜歡她，我討厭那個奧利弗，討厭伊沃·戈登，我討厭所有認識她的男孩，包括男人，只要他們不姓奧斯丁。」
「得了，別想那麼多了，我看，是你認識的可愛女孩子太少了，這樣吧，我們臨走之前，為你開一個舞會，只邀請漂亮可愛的未婚女孩，你說怎麼樣？」他和莎莉原本應該出去度蜜月的，但因為要去格萊謝姆參加葬禮，便推遲了行程。
格蘭特聳聳肩，「我無所謂。」
*
《仲夏夜之夢》是一出有趣的舞臺劇，莎士比亞作品，倫敦西區常年都有劇院上演莎士比亞劇碼，從伊莉莎白一世時代起，莎士比亞一直都是英格蘭人民最耳熟能詳的劇作家。
奧利弗訂了一個比較好的包廂，包廂不能距離舞臺太近，第一個包廂視角不太好，但又不能太遠，正對舞臺的最好的包廂很難訂到，那麼就退而求其次，訂旁邊的包廂。
包廂裡坐了4個人：愛麗絲、凱茜、奧利弗、席德妮；席德妮坐在愛麗絲身後，奧利弗的貼身男僕站在門邊。
他們都看過莎士比亞的原著，對於劇情也沒什麼不好理解的，也不怎麼說話。
幕間休息的時候，有人過來跟奧利弗寒暄，他出了包廂，到走廊上跟人說話，順便卷根煙捲抽。要說大學生涯有什麼「好處」，那就是乖孩子進去就學了一堆吃喝玩樂的新鮮玩意，在沒有正式進入成年人的世界之前，大學就是一個小型世界，考驗所有學生。
你得很有克制力，才會控制住花錢的欲望。
奧利弗跟威廉差不多，一年有1000鎊的零花錢，學費、住宿費、書本費不算在內；朱利安也是一年1000鎊零花錢，邦德菲爾德男爵倒不至於在這方面差別待遇。1000鎊已經算是一筆鉅款了，亨利哥哥在牛津上學的時候，一年頂多只有50鎊而已。
*
整個夏天就是在各種遊玩中度過的。
奧利弗、伊沃、拜倫、格蘭特都常來奧斯丁家，有時候男孩們會碰到一起，不過都還維持了表面的和平。
愛麗絲修改了一遍新書之後，將前5章拿給奧利弗看，奧利弗不露痕跡的誇了她一通，問她準備什麼時候拿去出版。家裡有個出版社的好處就是，只要她想出版，隨時能夠出版。
「我覺得有些地方寫的還不夠好，」愛麗絲猶豫著，「我想至少再修改一次，把一些不合邏輯的地方修改了。」
「我還沒有看過後面的章節，你要是不介意的話，我能看全文嗎？」
「不行，你要是現在就看了，等到出版之後再看，就沒有新鮮感了。」
「我保證到時候還會認認真真從頭到尾仔細看一遍。」
「你一次不能拿走太多，我只有一份稿件，沒有備份。」這時候不免要痛恨手寫時代，即使有打字機，400頁的長篇小說，她也不會沒事就多打一份的，就連修改，也是直接在稿紙上修改，以至於整本手稿上添添畫畫，字跡很不好辨認。
說是沒有備份，但還是重新打了一份，打完100頁後，就將這100頁原稿派雅各送去給奧利弗。
這本小說的名字叫《深淵的凝視》，是從《英格蘭恐怖故事》中的一個短篇擴展而來，添加了人物、地點、故事，主線是一個12歲的女孩，副線有兩條，一條是女孩的父母，一條是另一對年輕情人。
故事從一個普通的早晨開始說起。
12歲的女孩瑪格麗特在一陣疼痛中醒來，她的臥室裡發生了原因不明的小型火災，整個房間都被點燃了，但火勢沒有蔓延出她的臥室，而是燒焦了房間裡的所有傢俱和牆壁、天花板、地板，燒光了她的頭髮，她感受到的疼痛就是因為頭髮被燒光了；
瑪格麗特哭著去找父母，卻發現她的父母互相擁抱著，死在花園裡；
接著是父母的葬禮、收養她的親戚；親戚接走她的路上，馬車裡又發生了原因不明的火災，親戚夫婦被燒死了，但瑪格麗特仍然安然無恙。
到這兒故事才算開了頭。
瑪格麗特收到了父母和親戚留下的兩筆遺產，法官臨時指定了一個遠房堂兄作為她的監護人，但瑪格麗特並沒有按照原定計劃前去投靠她的監護人。
她沒法再在家鄉待下去，因為人們認為她「不詳」，是個自帶災禍體質的人，甚至有人翻出中世紀的「女巫」傳說，一口咬定是她用巫術殺了自己的父母和親戚。鄉民們因為迷信和恐懼，在一個刮著大風的夜晚來到瑪格麗特家，想要殺死她；
瑪格麗特想要逃跑，差一點沒跑掉，但最後還是成功逃跑了；在她離開了家之後，那些想要殺死她的人被一陣狂風卷裹著，飛到了半空中，然後拆成了碎塊落了下來。
於是，更加證實了瑪格麗特的女巫身份。
之後則是瑪格麗特的逃跑旅程，中間伴隨著種種不可思議的事件，她走過的地方，不是死了人，就是死了大批牲畜，人們害怕她，但又不敢真的傷害她。
奧利弗連夜看完了前100頁。第二天淩晨才睡著。下午起床後，收好稿紙，便連忙去了奧斯丁家。
「你寫的棒極了！」奧利弗真情實意的猛誇了她10分鐘，誇得愛麗絲自信心爆棚，美滋滋的。「我迫不及待想要看下面的故事，不然我可連覺都睡不好了。」
「可我還沒有重新打完呢。」
作者有話要說：
*如果奧利弗參照阿薩的話，伊沃就參照荷蘭弟啦。
第58章 署名問題
「我可以坐在你旁邊, 我保證不會說話，不會問你問題, 不會打擾到你。」
「不要, 我不喜歡工作的時候有人在我身邊。」
奧利弗只好放棄，「那你可得快一點寫，我真的非常想接著看下去。」
「我寫的很不錯吧？」
「何止不錯！你才15歲！你是天才！我還不知道有哪個15歲的孩子能寫出這麼精彩的故事。」
愛麗絲小尾巴都要得意的翹上天了, 不過還是要假裝謙虛一下，「我應該還是有提高空間的。」
對此奧利弗一點懷疑都沒有，「你會成為了不起的作家的。」
「我想用自己的名字出版，不過亨利還是覺得我應該繼續用Lady Christiana這個筆名。」
「Lady Christiana這個名字不好嗎？」Christiana是她的中間名。
「我想用真名。」
「那樣好嗎？」奧利弗有點猶豫，「或者你可以起一個男性的名字作為筆名。」
愛麗絲沉下臉, 「你是覺得女人不配在自己的作品封面上有姓名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名字說起來只是代號，作品本身仍然是你的, 這是沒法改變的。」
「奇怪了！我為什麼不能用自己的真名？啊！還是說, 你覺得女人就該老老實實待在家裡，做飯洗衣服帶孩子，不能有自己的事業？」
「我沒這麼說啊。」奧利弗頗是苦惱，「你為什麼在意名字？」
「我能用Lady Christiana這個名字, 但不願用什麼喬治·艾略特這樣的名字，你用了男人的名字，表示你向這個男人的社會妥協了，你假裝是男人中的一個, 這樣就會避免遭到男人的羞辱，他們會說那些女作家是『識字母獅』。這可真奇怪！難道有錢有權有地位的男人不都是想找一個接受過教育的妻子的嗎？難道不該是受教育程度越高越好的嗎？他們為什麼還會發明這種具有羞辱性質的詞？」
奧利弗居然覺得有些狼狽, 「你——」他想說「那不一樣」，但再想想，確實「不一樣」，男人可真是虛偽啊。
「瞧，就連你也認為女人不該出名，不該成為能被人熟知的人。」
「那首先是因為，能被人所熟知的女人，不是王室成員，就是一些名聲不好的交際花、高級情婦。」
「所以你認為，一個女人憑著自己的知識和能力，成為有名的作家也是一件羞恥的事情？」
「我沒這麼說——」
「可你就是這麼想的。」
奧利弗頓時抿著唇，不說話了。
愛麗絲收起稿紙，「你該回去了。」
*
奧利弗想不明白，為什麼好好的說著話，突然就跟她爭吵了起來。
矛盾點到底是什麼？
他在馬車上苦苦思索了很久，直到回了家還在想這件事情。
*
同樣的問題，愛麗絲也問了伊沃。
伊沃沒能看到《深淵的凝視》，但他知道Lady Christiana就是愛麗絲。
「你想用自己的真名就用啊，這有問題嗎？」他輕鬆的說：「我倒是十分期待能在封面上看到你的真名呢。」
「你不會覺得，女人不該出名嗎？」
「啊！說起來好像是啊！」伊沃一臉恍然的神色，「母親不喜歡那些『有名』的女人，不管是什麼樣的女人，都不喜歡。其實她看過市面上幾乎所有的愛情小說，絕大部分都是女作家，對吧？但她還是非常不喜歡，認為她們——怎麼說呢？覺得她們『不像女人』，大概是這個意思吧。」
「我不想知道戈登太太怎麼想的，我在問你的想法。」
「要是別人，我說不好。但如果說的是你，我覺得好像沒問題。」
「什麼叫『好像』？」愛麗絲瞪他一眼。
伊沃笑嘻嘻的說：「你得知道，這個世界上的一切問題都是錢的問題，如果你賺到了很多錢，那麼別人只有羡慕的份兒，根本不會在意別的。至於他們背後說什麼，誰還管那麼多！」
這倒是宇宙真理，錢才是萬物之本，有錢才能給人底氣。
不過，伊沃這麼說，也是因為他不知道愛麗絲已經很有錢了。幾個男孩都認為奧斯丁家的幾個公司全是亨利哥哥的，沒人知道愛麗絲是大股東，年收入上萬。
伊沃的回答算不上標準答案，但已經能讓愛麗絲感到滿意了。
「你要是因為以後我成了很有名的作家而看不起我，那我可就要把你捆起來，拖在馬後面，繞倫敦一周。」
「那種情況是絕對、絕對不會出現的。」他忙說：「你的書什麼時候出版？或者要是開始預售的話，我讓父親訂個50本，不，100本！」
「訂那麼多幹什麼？就是用來送人，訂20本也足夠了。」愛麗絲微笑著說：「別說這個了，我們騎馬去吧。」
騎馬是要換騎裝的，伊沃本來就是騎馬來的，已經穿了騎裝，愛麗絲上樓換衣服去了，他便在客廳裡等著她。騎馬是唯一一項可以不用帶上凱茜的戶外活動，凱茜不會騎馬。雅各倒是會跟著她，但雅各是僕人，不是她的哥哥，那就不算什麼了。
*
愛麗絲有快1個月沒理奧利弗，伊沃不知道他倆為啥吵架，心裡暗爽，提都不提奧利弗。他是不會主動下手黑奧利弗，但現成的機會不好好利用，那就是傻瓜。
奧利弗去了奧斯丁家好幾次，愛麗絲都沒見他，之後他外出了幾周，到8月底才返回倫敦，這才見到了愛麗絲。
奧斯丁家的地皮很大，有足夠玩板球的場地，奧斯丁家的小兒子查理斯·奧斯丁從軍艦上回來了，邀請了一些船上的軍官到家裡做客。軍艦上的軍官多數都是像查理斯這樣的家庭背景，中上層鄉紳階層家的孩子，低等貴族家的小兒子，既然能跟查理斯成為朋友，品性也不會太糟糕，可以算是很不錯的一群人。
愛麗絲換了男裝，跟哥哥和哥哥的朋友們玩板球，心情很好，於是見到奧利弗也沒有趕他走，還讓他一起玩，於是兩個人就這麼悄無聲息的和好了。
*
9月，男孩子們陸續離開倫敦，返回學校。
喬治·拜倫去了劍橋大學，主修歷史與文學。
格蘭特·鄧波兒也按照計畫去了牛津大學，主修歷史，輔修生物學和植物學。
愛麗絲幾乎每天都能收到信，男孩子們從牛津和劍橋給她寫信；
露辛達·格裡森夏天去了南安普敦消夏，準備10月回家，會從倫敦路過，小住幾天；蘇珊·貝克福德說她11月到倫敦，威廉·貝克福德終於打算在倫敦住上幾年，以便解決蘇珊的婚姻大事。
另外還有很多讀者來信，亨利每週給她拿一些讀者來信，她會挑其中的一些回復，打字機打字，然後手寫簽名。
衛斯理也寫了信來，說會在11月底到倫敦，在倫敦住一陣子，時間未定，可能是幾個月，也可能是幾年。
伊麗莎的預產期在10月底，喬治牧師和奧斯丁太太於是在9月底提前結束了療養，返回倫敦。
不過，就在父母回到家之前，簡突然帶著海倫娜回家了。
簡帶著女兒回家小住幾天不是什麼稀罕事，但如果是晚上才突然回家，那肯定只有一個原因：小夫妻倆吵架了。
因為早上起床早，奧斯丁家晚上9點半就都上床睡覺了。愛麗絲剛洗了澡，換了睡裙，就聽有馬車聲音過來，停下，有人敲門。
她詫異會是誰這麼晚來，拉了鈴，喊了席德妮上來。
席德妮一會兒上來了，說簡帶著小海倫娜突然回家。
愛麗絲穿著睡裙下樓，見簡倚在凱茜肩頭，眼圈紅紅的，問她：「怎麼回事？湯姆打你了嗎？」
凱茜皺眉，又好氣又好笑，「瞎說什麼？去，把海倫娜帶走，帶她上樓睡覺。」
小孩兒早就該上床了，這會兒小腦袋一點一點的，跟小雞啄米似的，就要睡著。
「湯姆要是對你動手，你告訴我，我去找他決鬥。」
「又在瞎說！決鬥需要你去嗎？我們有好幾個兄弟呢。呸！根本不是決鬥的事兒！你快走！別總是瞎胡鬧。」
簡也被她逗笑了。
愛麗絲笑嘻嘻的，「反正明天你們得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不然我就去把湯姆揍一頓。來吧小寶貝，愛麗絲阿姨帶你上樓睡覺。」
她抱走了海倫娜。
*
湯姆·勒弗羅伊大概2個小時後騎馬過來了。
愛麗絲睡得迷迷糊糊的，聽到有人在走廊上走來走去，敲門聲，女人的哭泣聲，男人的低語聲，過了十幾分鐘，聲音漸漸小了。
愛麗絲又睡著了。
到了早上，愛麗絲洗漱梳洗過後，下了樓，見湯姆坐在客廳裡，過去坐到他前面。
「愛麗絲。」湯姆臉色不太好。
「簡哭了。」她面無表情的說。
湯姆忐忑，「我知道。我的錯。」
「你們的事情，我管不了，但你讓她哭了，我就該狠狠抽你一頓馬鞭。」
湯姆有點驚訝。
「怎麼？我可不是受氣包，我姐姐也不是受氣包，你在外面受了誰的氣，自己憋著，別想把這股怨氣帶回家。簡對你不好嗎？簡漂亮又賢慧，還給你生了海倫娜，還有自己的事業，不是那種整天無事八卦的庸俗的女人——喂，」愛麗絲突然想到什麼，「你不會是在外面養情婦了吧？」
湯姆差點噴血，「不是！別瞎說！」
「真的沒有？」
「我是那種男人嗎？」湯姆扶額，「我在你父親面前發過誓的，絕不辜負簡。」
「哼，最好沒有，不然我就叫亨利打斷你的兩條腿。」
凱茜進了客廳，「愛麗絲，不許胡說了。」
愛麗絲又故意重重的哼了一聲，這才站了起來，「我先出去騎馬了，等我回來再吃早餐。」
*
一路騎著馬，一路琢磨，既然不是湯姆在外面養情婦被簡發現了，那麼最大的可能還是為了孩子吵架。亨利的孩子即將出生，湯姆就有點蠢蠢欲動，又想要簡再生一個孩子。
不過這個時代，也不能說湯姆的思想落伍，大家都是使勁生孩子，根本不管養不養得活，就像雅各家，雅各沒拿薪水回家之前，連給孩子們吃飽都是問題，不還是基本每隔兩年生個娃嗎？海倫娜已經3歲半，湯姆想再要一個孩子也是合情合理的，不要說湯姆了，就連媽媽有時候也嘀咕，說簡該再生個孩子。
唉！
這可真是沒辦法完美解決的問題！
要是現在是21世紀，醫學發達產婦新生兒死亡率極低，愛麗絲就不用那麼發愁了，可這不是。
最好的解決辦法是簡再生個男孩，這樣湯姆就不用總是焦慮催促了。但也還得忽略這個時代少兒的高夭折率，期盼孩子們都能健康長大。
她心裡很煩，不知不覺多抽了幾鞭，馬兒飛奔起來。
雅各嚇了一跳，趕緊策馬跟上。
*
湯姆·勒弗羅伊沒能接走妻子和女兒，挨到晚上，只得懨懨不快的離去。
又過了一天，中午，喬治牧師和奧斯丁太太到家了。
熱鬧了一陣子，父母都沒發現簡有什麼異樣，倒是被小海倫娜出賣了，奧斯丁太太問外孫女，她什麼時候來的，住了幾天了，海倫娜說天都黑了媽媽才帶她過來的。
這不用說，一定是他倆吵架了，簡一氣之下跑回了娘家。
奧斯丁太太先是心疼女兒，問明白是為什麼吵架之後，又覺得女兒實在有點任性，勸了她半天，要她還是跟湯姆和好，不過麼，不能自己主動回家，還是叫湯姆來接。
愛麗絲沒聽到媽媽怎麼跟簡談心，媽媽不許她在旁邊聽「女人的事情」，媽媽的中心思想大概就是那些，要尊敬丈夫啦，要好好過日子啦，孩子還是要生幾個的啦。
湯姆第三天又來了一趟，先是跟喬治牧師談了談，接著跟簡在外面草坪上轉了兩圈，摘了一束野花送給簡，於是大概算是和好了，晚上吃過正餐，帶簡和海倫娜回家了。
*
很快就到了10月底，在預產期前一天，伊麗莎生了一個男孩。
男孩很瘦弱，體重只有5磅3盎司，哭聲細弱。
媽媽很擔心孩子活不下來，把孩子抱了回來，雇了一個奶媽，日夜細心照料孩子。
伊麗莎生產很順利，晚上不用帶孩子，吃得好睡得好，身體恢復的也很好。
小侄子取名威廉，這是喬治牧師父親的名字，小威廉跟曾祖父同名。滿了月之後，伊麗莎接回兒子，小傢伙養得白白胖胖的，跟剛出生的時候簡直是兩個樣子。
這一個月可把愛麗絲折騰慘了。
家裡從來沒有那麼小的孩子常住，尤其剛出生的孩子，24小時都需要有人照料。別看小威廉瘦瘦小小的，哭聲極為洪亮，真是個暴脾氣的孩子。
孩子一哭，就把愛麗絲吵醒了。她跟媽媽抱怨小威廉太會哭了，媽媽反而把她說了一頓，責駡她這點吵鬧都受不了，將來怎麼照顧自己的孩子？
愛麗絲不服，「我以後才不會生孩子呢！」
媽媽瞪眼，「你說什麼？！」
「我又不會結婚，怎麼會生孩子？這種事情不存在的。」
媽媽火了，「愛麗絲·奧斯丁！你再說一遍？！」
愛麗絲馬上閉嘴，乖乖的不說話了。
奧斯丁太太跟丈夫抱怨，說凱茜這個壞榜樣，她不結婚就算了，現在連還沒到16歲的愛麗絲都想著不結婚，是不是想把她氣死？
喬治牧師被弄糊塗了，「你是想說凱茜，還是想說愛麗絲？」
「都是！」奧斯丁太太怒氣衝衝，「凱茜不願意結婚，拒絕了羅伯特，我的心裡可難過了！我不願意聽到別認說我的凱茜不好，你以為我不知道那些人背後怎麼說凱茜嗎？他們說凱茜可能有病，所以才不能結婚。可我就是聽到這種話又能怎麼樣呢？我要怎麼解釋？」
奧斯丁太太說著說著氣哭了，「凱茜是我心愛的女兒，我不願意她受委屈，所以她拒絕了求婚，我也沒說她什麼。家裡有一個不肯結婚的女兒已經夠多了，難道我的小愛麗絲也要一輩子做個老處女嗎？這樣准會被人說，我們家的女兒都不好。那我可受不了這個氣！」
喬治牧師連忙安慰她，「好了好了，愛麗絲沒准就是瞎說的，她嫌威廉太會哭，說實話，我也有點受不了他這個大嗓門，你說，他像誰？」
「沒准像你。我們的幾個兒子都沒有這麼會哭的。」奧斯丁太太馬上想到了，「說起來，愛麗絲認識那麼多可愛的男孩子，你聽她說過，到底喜歡哪一個嗎？」
「她怎麼會跟我說這個？你該去問問凱茜或是簡。席德妮不知道嗎？」
「唉，席德妮這個笨丫頭！她對愛麗絲倒是忠心耿耿，我問她什麼她都不說。要不是看在她對愛麗絲很忠誠的份上，我真想解雇她。」
喬治牧師笑了，「她只要對她的女主人忠誠就行了。好了，別擔心了，我瞧愛麗絲像是比較喜歡奧利弗和伊沃，他倆也喜歡她。我們的小女兒還小呢，她還不懂這個，等到過幾年，你就該操心，來向她求婚的男孩各個都很好，你該發愁的是不知道到底誰最適合她。」
「說到求婚，只要現在那幾個男孩裡有人來向她求婚，我馬上就讓他們訂婚。」
「這也太早了吧？我還想多留她幾年。」
奧斯丁太太歎氣，「我也想多留她幾年，但你瞧瞧，她可能是想先把我氣死。」
*
愛麗絲不知道媽媽準備現在就給她找個未婚夫，正在跟凱茜抱怨，「我不是不喜歡小威廉，但他要是不這麼總是哭就好了，我最受不了孩子使勁哭。最好一個孩子能很快長到1歲，跳過整天吃了睡睡了哭的初級階段。」
凱茜要被她笑死，「瞧你說的什麼話！你不也是從整天只知道吃了睡睡了哭的時候過來的嗎？」
「那不一樣，反正我是不知道我小時候什麼樣子。」愛麗絲理直氣壯的說：「我現在一點都不喜歡太小的孩子。要是像海倫娜那樣的小孩，我倒是很喜歡的。」海倫娜被教養的很好，又漂亮又乖巧，人見人愛。
「我覺得還行。威廉很可愛，他長得比較像伊麗莎，不像我們這樣，有個高鼻子。」凱茜指了指自己的鼻樑。
「媽媽不是覺得我們的鼻子很漂亮嗎？她說這是貴族式的鼻子。」
「已經看膩了，換一個樣式來看看。」
愛麗絲被凱茜逗笑了，「對啊，說的是！」
*
起先愛麗絲還挺擔心，亨利和伊麗莎是親表姐弟，血緣關係太接近了，生下的孩子會不會有什麼問題。還好，小威廉十個手指頭十個腳趾頭，很正常；不是白化病人，沒有什麼肉眼可見的肢體殘疾；滿月之後也沒看出有什麼問題。
伊麗莎本想搬回倫敦自己家裡，但亨利覺得倫敦郊區比城區好多了，仍然住在樹林邊的小別墅裡，預計要住到威廉滿1歲，再搬回去。
小別墅五臟俱全什麼都有，距離主屋很近，住起來其實挺方便的。媽媽白天會過去看看小威廉，凱茜通常陪著媽媽一塊兒過去，愛麗絲大概一周去1、2次。
9月份她又把《深淵的凝視》修改了一遍，重新打了一份稿件，拿給亨利看了。亨利將書名改為《女巫季節》，開始在報紙上打廣告，書店開始接受預定，定在10月底的萬聖節期間正式上市銷售。
至於署名的問題，《英格蘭恐怖故事》的署名是Lady Christiana，這是目前通行的女作家的署名模式，不用自己的真名，但也是女性的名字。愛麗絲拒絕用男性名字作為自己的筆名，提出要麼還用Lady Christiana，要麼就用Alice Austen。
亨利有點猶豫，提出用A·Austen，跟簡的署名一個模式。
作者有話要說：
*英國這個時候的合法婚齡可能低到14歲，英國探險家亞歷山大麥肯齊1812年娶了14歲的葛迪思瑪格麗特。美國各州不一樣，合法婚齡在19世紀應該都很低，再加上一直到21世紀都還存在的父母同意的童婚制度，愛倫坡1835年娶了13歲的表妹維吉尼亞。
第59章 小黃鸝
愛麗絲說, 要麼乾脆就用名字首字母，A·A好了。
亨利否決了, 覺得這不是一個「名字」。
最後兄妹倆決定抓鬮, 在小紙條上寫上幾個備選名字，團成小團，扔到銀盤子裡, 然後愛麗絲自己抓一個出來。
最後中選的是Alice Leigh，Leigh是奧斯丁太太的娘家姓氏，這也是在兄妹倆認可範圍內的名字。
*
亨利哥哥有了兒子，整天樂呵呵的，做事也特別有幹勁。愛麗絲想著當年意氣風發的兩個俊美青年, 現在都為人夫為人父，覺得他們變得過於世俗, 要不是一個是她哥哥、一個是她姐夫, 她都不想理睬他們。
所以，大抵人都是會變的？這或許就是「成長」？就是簡，現在也變了，不再是那個只想著做文學夢的文藝女青年, 成了記掛孩子的母親，也得為了現實向傳統觀念妥協。好在她的文筆和創作欲望沒有被磨滅，不然可就會是全世界的損失啦。
*
伊沃·戈登仍然是一周能寄2、3封信給她，說的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 但一句話都沒提過學弟格蘭特。愛麗絲後來找出他去年寄來的信，發現裡面除了一些無關緊要的同學, 既沒有提過表弟拜倫，更沒有提過鄰居奧利弗，就好像他倆不存在似的。
這是一種男性的天然警覺，給喜歡的女孩寫信，通篇只能有「我、我、我」和「你、你、你」，是不允許出現可能的競爭對手的名字的，就連愛麗絲很不喜歡的朱利安·邦德菲爾德、埃文·福爾摩斯，他也從來沒有提及。
伊沃上面有6個姐姐，實際是被養的很嬌慣的，但幸好並沒有被養成媽寶男，戈登先生很注意培養他的「男性氣質」，以確保他會是個合格的繼承人。戈登家的年收入將近1萬鎊，算得上是大地主階層了，但給女兒們的嫁妝不太多，每個女兒只能有300鎊的年金加一筆固定的嫁妝，這樣就去了將近2000鎊，伊沃將來能繼承到的財產是幾處房產和7500鎊的地產收入，足夠他過上很優渥的生活。
他在牛津大學一年的生活費是500鎊，比奧利弗的生活費少了一半，但你要是沒什麼太花錢的消遣，500鎊肯定是足夠用的。跟奧利弗一樣，他也學會了抽煙，每個月買一些上等的煙絲，買點不錯的葡萄酒，偶爾去拳擊場下個注，參加一些同學聚會，一般就是去餐館吃吃喝喝。
至於大學期間必做的另一件重要的事情，他還沒拿定主意。
拿不定主意的重要原因是，他覺得愛麗絲可能會非常反感這種事情。
戈登太太似乎從來沒想到，她的兒子已經年過18歲，該考慮到破處的問題了。
戈登先生在他暑假回家的時候問了他，是不是還是處男，得到了回答，也沒什麼表示，大概就是個「知道了」的狀態。不過還是找時間跟兒子說了一下，不建議他去找那些職業妓女，因為現在妓女中流行很多性病，尤其是梅毒，基本沒治。還帶兒子去教堂的病房參觀了那些得了梅毒的病人。
伊沃參觀過教堂病房後嚇得好幾天吃不下飯。
所以他決定還是暫時保有自己的處男之身，即使有可能被同學嘲笑，但，還是小命要緊。
他很策略的在寫給愛麗絲的信裡提到了這次非同一般的體驗，覺得那些人真是太可憐了。這個時代的妓女大多出身貧窮，比如像雅各家，如果父母不停的生孩子，而家裡沒法養活所有的孩子，很可能會把其中的女孩子賣掉，這些女孩子的去處絕大部分就是淪落到各個大中城市的妓院裡，或是在工廠密集的地方的妓院裡。
伊沃之前從來沒有見過這種掙扎在溫飽線下的群體，就是見到過，也不會多想，不會去思考「為什麼」。但他也不知道要怎麼辦，在詢問了教堂的牧師之後，他把當天身上帶著的20多鎊捐獻給了教堂病房。
他在信裡寫道：「父親認為我太心軟，但也沒有責備我，只是說，我以後不能見到可憐的人就捐錢，這樣我會很快變成窮光蛋。可我想，至少我能想辦法節省一點錢來幫助他們。我知道這個問題依靠我一個人是解決不了的，但如果能幫助其中的一個人或者一些人，那應該很不錯。」
伊沃有一顆善良的心，愛麗絲當然是要鼓勵他的，「可你還沒有繼承家產，所以你是想要節省自己的生活費嗎？那你準備一年節省多少錢呢？你花錢的地方少了，你的同學們說不定以為你家破產了。請你千萬不要餓壞了自己，行善務必量力而為。」
她覺得戈登家的教育方式挺有趣的，跟她知道的鄉紳家庭的教育方式很有點不一樣。比如奧斯丁家，恐怕喬治牧師是不會跟去上大學的兒子們討論何時破處的問題的，也不可能帶他們去參觀倫敦的教堂病房。就比如奧斯丁太太不會太早跟女兒討論男女之間的問題，怎麼也得到女兒訂婚之後才會說。
這個時代想要接受什麼性教育，要麼看畫冊，要麼聽長輩講解，當然男人要多一條路，還可以提前經由職業人士體驗。
愛麗絲沒有接收到伊沃信中的隱藏臺詞，他也不敢說的太明確了，怕她認為他腦子裡盡想著亂七八糟的事情。
*
相比起來，奧利弗的來信內容稍有變化。去年他還只是寫一些學校裡發生的事情，每一封信拿出來都跟校園日常小作文似的，今年就增加了很多自己的事情，更多的說「我」，也更多的說「你」，開始詢問愛麗絲的意見和看法。平心而論，他的用詞還是很謙遜的，比起朱利安的趾高氣昂來，是盡可能的將她當成平等的夥伴對待。
臨去劍橋大學之前，還特地寫了一封信向她道歉，承認上次他說的話不對，觀念陳舊，沒有把她當成一個同等的「人」來看待，反省了自己的態度，承認女性與男性是平等的，應該擁有一切「人」的權利，應該跟男性一樣。
不過，他也寫到，她跟他認識的女孩或女人不一樣，她是特別的。「這不是說你有異于常人有什麼不好，真正的天才都是與眾不同的，他們的言談舉止或許根本看不出來跟常人有什麼不一樣，但思想是進步的，是領先時代的。我隱約能覺察到你跟我是不一樣的，親愛的愛麗絲，我的藍眼睛的小黃鸝，我就要離開倫敦，有好幾個月見不到你，只能給你寫信。你能及時給我回信嗎？每次收到你的信都會讓我那一天的心情變得非常愉快。還沒有離開，我就已經開始想念你。我想，我應該告訴你，我每天都在想念你，這種想念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我急切的盼望你能快點長大，這樣我就能握住你的手，與你共舞。我想你的舞姿一定也是曼妙的，你學了那麼久的跳舞，我想成為那個跟你跳第一支舞的人。我會是那個幸運的男人嗎？等待你的回答。你的，忠誠的，奧利弗。」
這封信他放在抽屜裡有好幾天，才讓人送去奧斯丁家。
收到信的愛麗絲不知道要怎麼回信，索性就假裝看不懂，沒有回復。
所以，這就是為什麼男人沒法跟女人保持純真友誼的原因？男孩長大了，就會將童年友情轉變成愛情，或者他們自以為的愛情。奧利弗的信寫的還是很克制的，跳舞嘛，等她16歲了，可以進入社交界，參加社交舞會，當然是會跟別人跳舞的，跟少年時代的小夥伴一起跳舞很正常啦。他的每一句話拆開來看寫的都很普通，但放在一起看，怎麼就覺得有點不對勁？
奧利弗的信越來越多的說到她，用詞很謹慎，話題有一半都是在說耶誕節假期的安排，亨利·奧斯丁是否準備為她舉行一場舞會，介紹她進入社交界，她想邀請誰，她得答應跟他跳第一支舞和最後一支舞，其中很技巧的穿插著其他的話題，比如現在倫敦流行什麼樣式的舞裙，她做了舞裙嗎，是否又長高了；還說了他去劍橋大學附近的書店裡取回了預定的她的新書，花了好幾個晚上終於看完了，非常喜愛，花樣翻新的誇了她好一通。
愛麗絲的回信挑了一些話題回復，多數都是細碎的小事。舞會麼，肯定是要舉辦的，亨利會邀請很多人來參加舞會，露辛達和蘇珊也會來，奧利弗見過蘇珊，但沒有見過露辛達；說露辛達終於有了弟弟，一對雙胞胎，但她的母親格裡森太太因為產後大出血過世了。
她明確表示生孩子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女人的一生不該由她生了幾個孩子、有沒有生男孩來定義，不生孩子或許能多活幾年。
奧利弗很難回信，既不能說她說的對，也不能說她說的不對。他的母親也是因為生第三個孩子的時候難產而死，他當年已經5歲，對母親的去世印象深刻，因此對女人生育確實一直懷有恐懼和憐憫。但跟還在懵懂中的伊沃不同，他已經明白到，要是將來跟愛麗絲結婚，他不可能不要孩子，他有家產和爵位，必須得由男孩來繼承，他要是沒有孩子或是沒有兒子，家產和爵位以後就只能留給朱利安的兒子。
就像朱利安妒忌他一樣，他也妒忌著朱利安。母親去世的時候，朱利安還小，才2歲，他不記得母親了，於是對母親的過世也沒有什麼特別的感受，父親又很寵溺他，奧利弗為此常常感到痛苦，認為自己失去了母親的同時，也失去了父親。
所以，他是不會願意把家產和爵位留給朱利安的兒子的。他很可能會像威廉·貝克福德一樣，在活著的時候就可勁瞎花錢，管他那麼多呢！
*
伊沃當然不知道奧利弗約等於在信裡向愛麗絲求愛了，他也在為年底愛麗絲的社交舞會緊張。
「你得讓我跟你跳第一支舞，作為你最親近的好朋友，我應該有權利要求第一支舞。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做為你舞會上的男伴。我會駕著你喜歡的南瓜馬車去接你，你該有一雙水晶鞋，這樣你就會是舞會上最耀眼的公主。別擔心午夜12點的鐘聲。」
*
剛進大學的喬治·拜倫很快就沾染上所有大學生的惡習，沒有母親的約束，劍橋大學也不像哈羅公學那種嚴格的寄宿式中學，基本沒人管，上不上課也沒人管，當然要是缺課太多會面臨被開除的危險。拜倫學會了抽煙喝酒，跟一些紈絝子弟混在一起，生活費用完了，而拜倫夫人又不能再給他一份生活費，於是他開始在外面借債度日。
伊沃有時候會接到拜倫要錢的信，他挺大方，通常都能從生活費裡拿出幾十鎊給他寄去；奧利弗有時候也會給拜倫幾十鎊；朱利安對拜倫也還不錯，拜倫沒錢吃飯了就去找朱利安；埃文經濟不寬裕，對拜倫這種奢侈又荒唐的生活十分反感，接到拜倫借錢的信就當沒看見，不予理睬。
不過拜倫滿世界借錢，卻從沒找愛麗絲開過口，大概覺得愛麗絲是女孩子，又比他年紀小，雖然手裡有點錢，但大男人怎麼好意思開口找小女孩借錢嘛。倒是愛麗絲聽說拜倫花錢沒數，給他寄了100鎊。
至於其他的，愛麗絲沒有好管人閒事的熱情，沒有勸他少喝酒少玩樂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給他寄錢是出於少年友誼，至於他拿到錢怎麼花，她可管不著。
*
埃文仍然沒事就給她寫小論文，《女巫季節》上市後，更是洋洋灑灑寫了好幾封信寄給她。愛麗絲對他這種先挑刺再挑刺什麼都要貶低一通的小論文十分反感，寫信給奧利弗抱怨，說埃文這個愚蠢的傢伙，還沒有明白過來為什麼她從來不給他回信，沒人願意總聽別人的挑剔打擊，他是不是有病？有病快點去治啦！
奧利弗接到信樂了半天。
埃文其實還是懵懂，一直不明白自己喜歡愛麗絲，他還是小男孩的心態，喜歡欺負喜歡的女孩。這幾年埃文也是一直都能見到愛麗絲的，不可能一次都不見面，有一次他用剪刀剪掉她一綹頭髮，愛麗絲大發雷霆，用馬鞭狠狠抽了埃文一頓。
當時是在牛頓莊園，埃文被抽的在馬廄外面的地上打滾，僕人飛奔去通知福爾摩斯太太，等福爾摩斯太太趕來，愛麗絲已經抽完了，扔下了馬鞭。
福爾摩斯太太就看見自己兒子一身泥土，躺在地上哇哇大叫，一邊哭一邊嚎；愛麗絲窩在奧利弗胸前，哭得也很大聲。福爾摩斯太太雖然心疼兒子，但想想埃文的性子，准是又欺負人了，也不怪愛麗絲哭得這麼傷心，只好先安慰愛麗絲，再叫僕人帶走埃文。
從那之後，埃文老實了很多。
但還是個笨蛋。
他回信安慰她，說埃文是個笨蛋，笨蛋就是這樣的，你以後不要看他的信了，全交給我來處理。
朱利安給愛麗絲寫信，是出於妒忌，想著哥哥喜歡的女孩可不能輕易的被他得到，但沒想過愛麗絲壓根不看他的信；埃文則還是小男孩，也不用擔心。愛麗絲的喜好還是很鮮明的，很容易分辨。
拜倫只喜歡年長的女性，他對愛麗絲本來就沒有什麼男女之間的感情，也可以排除。
至於格蘭特，他根本不認為他會是什麼威脅。
*
《女巫季節》由於太長了，分成上下冊發行，一套定價1.99鎊，這算是正常定價。10月底開始正式銷售，到12月底聖誕銷售季結束，一共賣出了1500套。
伊沃·戈登從牛津大學附近的書店取回了預定的《女巫季節》，訂100套是有點誇張，訂了3套，一套放在宿舍裡，兩套帶回家收藏。
奧斯丁出版社花樣很多，除了常規的報紙廣告，還在書店派送了彩色印刷的廣告書簽。現在沒有彩色印刷機，要想套色印刷，只能用雕版手動套色，會大大增加成本，但成品很好看。
現在上市的是軟面精裝版本，一套兩本，封面也是套色印刷，非常講究的用了金色顏料，書名和作者名都是金色，封面也不是早幾年的純字排封面，在封面的四邊有凸起的花紋，也用金色顏料套色印刷。
這樣的封面當然新穎又高端大氣上檔次，擺放在櫥窗裡非常醒目，很多人就是為了這個封面，也想進去翻翻這本書。
耶誕節前還推出了硬殼的封套，定價0.99鎊，可以單買，也可以連著書一起買。又賣了幾百個封套。
還開始做平裝口袋版的廣告，分成4本，開本小到可以放在外套口袋裡，方便攜帶，在公園長椅上、馬車上都可以隨時掏出來看，所以叫「口袋本」。
*
《女巫季節》的上冊的下半本，開始倒敘和插敘，講述瑪格麗特父母的故事。
瑪格麗特的父母想要孩子多年，為此向一個不知名的遠古神祇求助，神祇答應了他們的請求，提出了交換要求，他們如果生了男孩，就把這個約定延續到兒子的後代；如果生了女孩，12歲的時候，要把女孩獻祭給神祇。瑪格麗特的父母太想要孩子，居然答應了條件。畢竟生下女孩的可能性只是百分之五十，他們心存僥倖，想著萬一生的是男孩呢？
但事實證明，神祇總是會贏的，他們生了一個女孩。
瑪格麗特年滿12歲後，她的父母已經忘了這個約定，於是，災難降臨了。
這條倒敘線中間穿插著主線，瑪格麗特循著父母生活的足跡，倒推自己12年的居住地，終於找到了他們求助於神祇的那座山峰。
她根據當年的召喚儀式，召喚出了神祇，可神祇卻說，他已經得到了獻祭，瑪格麗特父母的死跟他沒有關係，他也不會閑到去殺什麼人。
接著，一陣狂風卷過，電閃雷鳴，山崩地裂。
瑪格麗特昏了過去。
*
伊沃的專業是古典文學，別的不說，閱讀量是很大的，需要大量閱讀古希臘和古羅馬的詩歌、戲劇等文本，在他看來，愛麗絲的寫作技巧無疑是合格的，超出了一個15歲的孩子的平均水準。文筆不算是頂尖的一撥，不算是有靈氣，但長處在技巧嫺熟，也能很好的融合各種素材，巧妙的建構了一個複雜的現代傳說，是成長故事加冒險故事的組合，3條線交織而有條不紊，順敘插敘倒敘靈活交錯，閱讀體驗很好，能讓人一口氣不間斷的讀下去。
他很快寫信給愛麗絲，稱讚她會成為一個偉大的作家，如果這本書是一個20歲的青年寫的，那麼可以算得上是優秀，但如果是一個15歲的少年寫的，那就是驚人了。
*
露辛達10月路過倫敦的時候，《女巫季節》還沒有上市，她也不知道作者就是她少女時代的同學。
蘇珊·貝克福德是知道的，也是提前預定了2套，發售的第一天就叫女僕去取回了小說，花了好幾天才看完。
威廉·貝克福德也在看這本小說。
過了幾天，父女倆看完小說後，貝克福德父女去奧斯丁家拜訪了愛麗絲。
「恭喜你，我已經沒有什麼可以教你的了。」貝克福德說：「該掌握的你都已經掌握了，甚至比我想像的還要好。」
「謝謝您，貝克福德先生。」愛麗絲真誠的表示感謝。對於一個很有錢極其有錢的人來說，送什麼謝師禮之類的沒有必要，只要真正心存感激就好了。
「接下來只要繼續努力寫作，19世紀英國文學史上總會有你的一席之地。」
蘇珊驚訝的看著父親：他似乎也太高看了愛麗絲吧！
貝克福德沒有指導愛麗絲應該寫什麼題材，只是說，首先要自己喜愛，身為創作者自己都不喜愛自己的作品，怎麼能期待讀者喜愛？
作者有話要說：
*濟慈、雪萊、拜倫都是天賦型選手，靈氣過人，據稱司各特在看了拜倫的詩後，覺得自己再寫也不可能超越拜倫，於是轉行寫歷史小說去了。不過天才往往死的早，濟慈25歲，雪萊30歲，拜倫活得久一點，36歲就掛了。簡奧斯丁41歲病故。
第60章 女士優先
愛麗絲認為貝克福德說的很對。
小說做為一個正在興起的藝術創作形式, 實際上早在17世紀中期就已經出現了，但100多年來, 小說和小說閱讀仍然是「不入流」的消遣, 太太小姐們可以有自己的讀書俱樂部，但要是被男人發現在讀這些「低俗」的讀物，還是會覺得不好意思, 很假仙的表示「不過是消遣」。
女人被普遍認為只需要學習她們該有的文化知識就行了，比如會寫信能看報紙，閱讀小說是低級趣味，但就是閱讀什麼專業性著作，也是會被男人嘲笑的, 認為「你們女人用不著讀這些」。
也只有在像貝克福德這樣的人的家裡，閱讀小說和專業著作不但不會被嘲笑, 還會得到鼓勵。蘇珊沒有遺傳到父親的寫作天分, 可閱讀量足夠，就是日常寫信，遣詞造句也比普通人高出一截。
英國第一位靠寫書賺錢、能被稱為「職業作家」的女性是阿芙拉·貝恩（Aphra Behn），阿芙拉本人的經歷就很豐富多彩, 她出生寒微，1666年英國與荷蘭發生了戰爭，國王查理二世派阿芙拉前往荷蘭做間諜，但她沒有獲得報酬, 反而負債入獄，之後她開始創作劇本, 賺錢還債，並於1688年出版了傳奇小說《奧魯諾克》，當時從法國傳來的「英雄傳奇」在英國風靡一時。
因為阿芙拉的成功，英國之後湧現了不少女作家，但其中很多人只是模仿阿芙拉·貝恩，很多作品大打擦邊球，以情欲描寫為噱頭，這也不怪男作家和男性讀者覺得這些作品十分「低俗」。並且女作家因為眼界和閱歷的限制，小說作品格局不大，多數局限在情情愛愛的狹窄題材中。
貝克福德教導愛麗絲的時候，就說過她要開拓眼界，題材無所謂，但不能太局限，否則藝術生命不會長久。威廉·貝克福德在《瓦賽克哈裡發史》之後沒有寫過更出色更有名氣的作品，一來是因為他醜聞纏身，出版商不敢出版他的書；二來他有錢，不靠寫作賺錢，一本《瓦賽克哈裡發史》已經給了他應有的名氣，他也就沒什麼更高的追求了。
至於愛麗絲，也認為情欲描寫適當就好，要符合人物設定和故事，不然就有點喧賓奪主，簡·奧斯丁不靠什麼激情描寫，她的書也賣了200年，絕大部分女作家的作品可沒有這麼長的生命週期。
好吧，那就以姐姐為目標，也努力成為有經典著作傳世的偉大作家好啦！
*
蘇珊·貝克福德覺得15歲的愛麗絲能寫出《女巫季節》非常棒，但要論起喜愛程度，當然得是《傲慢與偏見》。她隱約知道J·Austen是奧斯丁家的一員，只是不確定到底是誰，畢竟奧斯丁家的女性很多，兩個姐姐三個嫂子，但在知道了所有奧斯丁小姐和所有奧斯丁太太的名字後，她把目標鎖定在簡身上。
「快說，J·Austen是不是就是簡？」蘇珊終於靠著堅持不懈的寫信，強行成為了愛麗絲的閨蜜。貝克福德說完了要跟愛麗絲說的話，又不愛跟喬治牧師深入討論什麼話題，已經告辭走了，但把蘇珊留下小住幾天。
「你怎麼知道的？」
「很難猜到嗎？你們家的女人只有簡的名字首字母是J，這有什麼難度？」
「猜到了也沒有獎勵。」
「真的沒有嗎？」蘇珊抱著愛麗絲，下巴擱在她肩頭，「你幫我找簡要個簽名好不好？」
「你要簽名？我現在就能給你寫一個。」愛麗絲推開蘇珊的臉，拿過一張紙，很快簽了一個「J·Austen」。
「這不算！」
「一模一樣的，我練過的。」
「你這是假冒！」蘇珊氣憤。
愛麗絲沖她做了個鬼臉。
但她很快就不計較這事了，「你家準備什麼時候給你舉辦舞會？我們會一直待在倫敦，直到我訂婚，你可一定要邀請我參加你的舞會。」
「訂婚？有人向你求婚了嗎？」
「還沒有。」蘇珊歎氣，「天知道為什麼我想找個合適的丈夫會這麼困難！」
「你沒有阿姨舅舅什麼的嗎？」
「有，不過他們幾乎不跟父親來往，父親覺得他們都太俗氣。」
「那也沒關係，你看你的親戚裡面誰家朋友比較多，你就過去住一段時間，貝克福德先生又不可能不讓你去。」貝克福德自己是很有藝術修養的，於是幾乎看誰都很俗氣，當然，有錢是主因。
「可我又不願意把他一個人扔下。父親很可憐，其實我倒覺得，父親可以有個情人，至於是男是女，我都無所謂。」
這個話題愛麗絲沒法參與，只好笑笑。
蘇珊接著就開始討論新舞裙的問題了，熱情洋溢的介紹了她的裁縫給愛麗絲，並約好時間一起去裁縫店。她對舞會的熱情明顯高漲，提到舞會就抖腿，一個勁的給愛麗絲灌輸舞會有多麼好玩。
愛麗絲懷疑的問：「有這麼好玩嗎？」
「我也說不上來到底好在哪裡，只是，音樂聲一響，你就忍不住要進舞池，可不管你的舞伴是男人還是女人！當然，對方也得是個很會跳舞的人才行，不然他要是總踩你的腳，你可能會想要把他的蹄子剁下來才能解氣！」
愛麗絲想起來，跳舞廳裡這種笨拙的傢伙還真不少，而且都是男孩。男人麼，經過多年訓練怎麼也不至於總踩舞伴的腳了，實在學不會的，還能不跳舞來藏拙；但男孩不一樣，他們剛進入社交圈，就指望在跳舞廳裡結識美麗的女孩了。
於是又想到當年衛斯理踩了簡的腳，以至於簡對他的觀感差到極點。所以，會不會跳舞也是一項重要指標呢。
蘇珊已經在那兒嘮叨了半天，說誰不會跳舞總踩她腳背，她才不是白白把腳背拿來讓別人踩的人呢，第一次被踩可以當做是那人失誤，第二次被踩，她連客氣話都沒說，直接離開了舞池。
愛麗絲要笑死了，「那個傢伙一定很尷尬。」
蘇珊昂著下巴，「我才不管他尷尬不尷尬呢。要知道，未婚女孩總是可以任性一點的。」
愛麗絲連連點頭，「是是是。」
蘇珊其實也就是個被寵壞的孩子，心地並不壞，教養是很好的，恃寵而驕也是有的，而因為是漂亮的女孩子，所以也很容易得到別人的原諒，更何況她家還很有錢。美麗的女孩任性一點有什麼關係？
蘇珊又說了一些阿姨舅舅們的事情，略過他們家庭的雞毛狗血不說，只說了他們對蘇珊的婚姻的態度，阿姨們希望她能跟親戚中的一個結婚。她的母親是第四代阿博恩伯爵的女兒，舅舅是第五代阿博恩伯爵喬治·戈登，蘇珊沒有直系的親阿姨，但他們這種貴族家族總是有數不清的親戚，阿姨們都是瑪格麗特夫人的表姐妹堂姐妹，就連蘇珊自己都數不清有多少阿姨舅舅姑姑叔叔，不過血緣關係最親近的就是阿博恩伯爵了。
貝克福德十分富有，蘇珊又沒有兄弟可以繼承家產，這就意味著貝克福德會給女兒相當可觀的一筆陪嫁。這是好事，又不是好事，對方的身份不夠高，就別想成為她的丈夫，而年齡相當的年輕男人又很少在20多歲就繼承爵位和家產。
阿姨們都想讓蘇珊嫁到自己家，夫家或是娘家都可以，於是蘇珊整天忙著認識陌生男人，每週至少參加4、5場舞會，跳舞跳的腳都疼了，跳舞鞋沒穿幾次就磨破。
親舅舅還是靠譜一點，他家的兒子比蘇珊小6歲，現在才13歲，所以也就打消了讓蘇珊嫁回戈登家的念頭，於是反而很用心的為蘇珊挑選合適的丈夫。
「凱薩琳夫人說，阿姨們並不是都為我好，她們介紹我認識的男人不一定都很好，要我小心分辨。」凱薩琳夫人是蘇珊的舅媽。蘇珊擺弄著愛麗絲的長髮，「你說，這有多煩人！以前在豐山，我發愁沒法認識合適的人選，現在我煩惱的是人選太多了，我怎麼可能去一個一個認識？」
「這好辦，只選那些長得漂亮的。」
蘇珊頓時哈哈大笑，「你說的對極了！」
威廉·貝克福德是美男子，人到中年也是個美中年；蘇珊的母親瑪格麗特夫人是美人，蘇珊的顏值也是超高的，肯定看不上相貌平平的人。
「對了，你還沒有見過我的表弟查理斯·戈登吧？」
「沒見過，他不是比你小好幾歲嗎？」
「比我小5歲多，比你小2歲，快滿14歲了。你什麼時候跟我去伯爵家拜訪，見一見查理斯。」
愛麗絲奇道：「為什麼要去見他？」
「因為他長得很好看。」
「——連你都覺得他長得好看，一定是個漂亮男孩。他在倫敦嗎？」
「在的，他們一家冬天一直都在倫敦，要到春天才回蘇格蘭。」
「那我可以邀請伯爵一家來參加我的舞會。」
蘇珊點點頭，「這沒問題。」
*
衛斯理是11月底到的倫敦，仍然住在海德公園旁邊。
到了倫敦沒幾天，便來奧斯丁家拜訪。
30歲的男人，言談舉止都極好，穩重成熟。
喬治牧師不禁要感歎他變化之大，奧斯丁太太則又是感歎將來他不知道要娶個什麼樣的妻子，格萊謝姆莊園和至少7、8000鎊的年收入，以及銀行裡的鉅款。
簡和湯姆現在經濟寬裕，有自己的小樓、一些存款、公司股份，但還是沒法跟衛斯理的身家相比。奧斯丁太太也就這麼一說，並沒有提到簡，畢竟簡的婚姻算得上不錯了，小夫妻除了上次吵架，還真沒有什麼別的矛盾。
喬治牧師留他吃了正餐，衛斯理和愛麗絲坐在餐桌兩邊，正好面對面。衛斯理說到他訂了幾套《女巫季節》，格萊謝姆莊園放一套，倫敦放一套，還預定了口袋版，以便隨身攜帶。
愛麗絲美滋滋的說：「你喜歡嗎？」
「很精彩，我很喜歡。」
「那我以後還會寫更多的小說，你也都喜歡嗎？」
「肯定會喜歡的，你不管寫什麼小說，都會很有趣，精彩，令人手不釋卷。」
「那當然！」愛麗絲對此可是很有自信的。
*
亨利這陣子忙著蒸汽印刷機的事情，已經到了最後驗收階段。
目前的技術水準已經足夠，蒸汽印刷機缺少的只是改進方向和研製資金，一旦有了工程師、有了資金，花個幾年時間，不斷設計、試運行、修改，幾年時間也就研製成功了，現階段只需要最後的運行驗收，要保證印刷機可以連續工作，時間從初級的72小時，最後增加到720小時，乃至更長時間。
印刷機的零部件現在大部分都是手工鑄造，為此雇傭了3名鐵匠；還有一些木匠活，雇傭了兩名木匠，其中就有雅各的木匠父親。雅各一家為此從牛津郡的小村搬到了工廠附近，雅各的大弟弟在跟鐵匠當學徒，另外兩個年過12歲的弟弟跟著自己的父親當學徒。
雅各一家為此對愛麗絲十分感激，雅各媽媽非常得意，當年她聽說Lady安娜要給小表妹找一個陪伴，立即讓兒子去試試，可以說是太機智了。雅各不算是那幾個孩子中間最機靈的，但沒想到愛麗絲偏偏看中了雅各。
雅各現在是愛麗絲的得意僕從，在家和出門在外，都是他打理愛麗絲的一切對外事務，小到派人往倫敦各處送信，大到出門旅行的吃住行，實際作用已經超出一個男僕所能做的，也不太像是男管家，反而更像財政總管（master's steward），愛麗絲正在想是不是要把他送到哪家去學習怎麼做財政總管。
她很信任雅各，雅各有著鄉村男孩的淳樸，家境貧困，卻沒有養歪，人品極好，有時候手裡會有多達數百鎊的現金，也沒想過從中貪污一點。實際按照他經手的事情，每個月偷偷拿個幾鎊，報帳的時候多報一點，愛麗絲也看不出來。
愛麗絲也不小氣，時常給他發獎金，他現在年薪有20鎊，平時的獎金一年也能有1、20鎊，在僕人階層來說就算是高薪了，衣食住行他都不用花錢，他的薪水有一半都給了家裡，再加上他父親現在的年薪，一家人現在可以說是吃穿不愁。
12月初，愛麗絲跟亨利哥哥去了印刷機工廠，最後驗收了蒸汽印刷機。
蒸汽機的噪音很大，但比不上創造一台新機器的激動，愛麗絲滿意極了，覺得錢花的不虧。
亨利很快就開始派出業務員到處跑，帶上宣傳單，滿英國推銷新型印刷機，對有意訂購新機器的客戶，提出包接包住包送業務，接你到倫敦實地看貨，或是報銷旅費。
至於定價麼，當然也不便宜，是成本的7倍。
*
耶誕節前兩周，大學裡的男孩們陸續回了倫敦。
伊沃到倫敦當天下午便來找愛麗絲，哭唧唧的說，她暑假給他畫的肖像畫不見了，他很珍惜的放在臥室床頭櫃上，愛惜得不行，可就在放假前，不知道怎麼就不見了。
「這用不著難過吧？我再給你畫一幅好了。」大男孩氣鼓鼓又有點心虛的神情還挺可愛的。
「那你什麼時候有空？」
「就這幾天——明天不行，明天蘇珊要過來，我們訂了新舞裙，明天裁縫店派人送來。」
「新舞裙？」伊沃眼睛一亮，興沖沖的說：「那我更要來了，我幫你看看舞裙好不好看。」
「我為什麼需要你來判斷舞裙好不好看？我覺得好看就行了。」
「你訂了幾條舞裙？」
「6條。」
伊沃點點頭，「我幫你選，姐姐們在家，總是叫我幫她們挑選舞裙的。」
愛麗絲一想，伊沃的審美觀不錯，在姐姐們的薰陶下，對顏色啦配飾啦都能說個頭頭是道，這點他可比奧利弗強多了。所以姐姐多也是有好處的。
「那好，明天你可以過來。我請你吃巧克力曲奇。」
「曲奇是什麼？」
「一種餅乾，加上巧克力，可好吃了。」
「那我一定要嘗嘗。」
「你留下吃正餐吧，然後我們可以過去看看威廉。」
男孩子們留下來吃正餐也是常事，甚至都不用加菜。愛麗絲喜歡吃美食，找了個做菜味道很不錯的廚娘，一般家常菜都做得不錯，還喜歡琢磨新菜色，奧斯丁太太把她多年的菜譜共用了。
小威廉一個半月大了，長得白白胖胖的。
伊沃對小孩子的興趣不大，覺得他們很煩，沒什麼意思。
倆人走著過去小別墅，回來也是並肩走著，席德妮在前面提著一隻馬燈，雅各在後面提著一隻馬燈。
伊沃說到他的姐姐們的孩子，說小孩子都太吵鬧，一點也不好玩，愛麗絲深有同感。
「你為什麼不喜歡孩子？我以為女人都會喜歡孩子。」他驚愕的問。
「誰跟你說的？」
「人人都這麼說，母親就這麼跟姐姐們說的。」
「我就不這麼想。孩子除了是繼承人之外，別的一點好處都沒有。」
伊沃想了想，確實是這樣。
「不過男人麼，不管有沒有家產和爵位，還都想著要有孩子，最好是男孩。」愛麗絲又說。
「這沒辦法啊，男孩子才能繼承家產和爵位。」
這是事實，習慣與法律都是只承認男性的繼承權的。
愛麗絲突然覺得氣餒，覺得就是賺再多錢也沒法很快改變這種思想。社會與國家要求女性結婚，而女性結婚後，財產權和人身權就不是自己的了，是屬於丈夫的；而女性在家裡沒有結婚之前，至少還能有財產權，做父母的也不能說想打死子女就打死子女。
印刷工廠裡雇傭了洗衣女工，為工人和管事漿洗衣服床單，愛麗絲偶爾聽到洗衣女工在跟人講她姐妹的事情，說她姐妹嫁給了一個紡織廠工人，也到紡織廠做女工，但女工的薪水往往只有男工的一半，童工薪水更少，紡織廠裡至少80%的工作崗位都是女工和童工，因為薪水更低，這樣成本就更低，利潤則更高；只有一些需要重體力的活和技術工作才有男工；
姐妹的丈夫一邊抱怨女工搶佔了他們的工作機會，一邊拿走了妻子賺的每一個便士，姐妹懷孕8個月還要工作，不然就連買麵包的錢都沒有，工作如此勞累，以至於在機器邊就生下了孩子。
愛麗絲聽得目瞪口呆。
所以這個社會還是男孩能過得更好一點，不管從哪個階層來說。
比如威爾士王妃，婚前怎麼也是一位公主，但也得為了國家遠渡重洋來政治聯姻，要是丈夫還算是個男人還好，偏偏威爾士親王的人品可不怎麼樣，在女兒出生後，為了達到離婚的目的，指責卡洛琳公主與人私通，鬧得滿城風雨，為英國無數八卦群眾增添了勁爆八卦，茶餘飯後，人們熱議著威爾士王妃的緋聞，熱度甚至超過了1804年在巴黎登基的法蘭西第一帝國皇帝拿破崙·波拿巴。
對女性的壓迫是從上而下的，是統一的，極少數女性可以運用美貌與金錢達到看似自由，但實際上，她們的命運仍然被男權社會操控著。
愛麗絲對此不太敏感的原因是她還沒成年，沒有結婚，沒有面對大部分具體問題，也沒有機會實地觀察到社會的最底層。
但受到的歧視還是很明顯的，比如，她不能像後世那樣，坦然的用自己的本名來署名，只能屈服一下，換了一個筆名。
貴族與紳士們講「女士優先」，實際上不是基於紳士風度，而是基於女性是柔弱的物種這個本質，他們認為女人是溫室裡的嬌花，需要呵護；他們讓女人學習一切討好男性的技能，比如音樂、歌唱、跳舞，以及調情技巧，全都是為了更好的服務男性，學得最好的女人能得到更好的丈夫、或是更多的金錢，女性的一切都是圍繞著男性的，你的教養、你的知識、你的溫柔，全都不屬於你。
作者有話要說：
*本著英國男孩是英國演員，美國男孩是美國演員的原則，格蘭特就參考格蘭特古斯汀（劇版《閃電俠》裡的小閃）或布蘭頓思懷茲（劇版《泰坦》裡的夜翼）啦。同是DC的男孩，他倆長得迷之像，氣質也挺像。（布蘭登是澳洲人，演祖籍英格蘭的美國少爺好像也還行。）
第61章 青蘋果之吻
伊沃驚愕極了, 「你是這麼想的嗎？」
「這難道不是事實嗎？」愛麗絲反問。
他抿著唇，不說話了。要說他沒有覺察到這個社會對女性的歧視和壓迫, 那是不可能的, 就比如姐姐們的嫁妝，因為父母必須把絕大部分家產留給他，姐姐們得到的嫁妝並不多, 所以想找到合適的丈夫也不太容易。大姐夫是牧師，二姐夫是律師，三姐夫稍好一點，大概因為三姐長得比較漂亮，嫁了一個有800鎊年金的小地主。還有3個沒出嫁的姐姐, 找丈夫就成了母親的頭等大事，但因為嫁妝不多, 同樣很艱難, 搞不好也會有姐姐像奧斯丁大小姐一樣，就此獨身，不結婚。
至於其他的，他沒有什麼切身體會, 瞭解的不多，但金錢這一項就夠瞧的了。
雅各兄妹都很規矩，沒事不會插嘴。幾個人靜靜的走了一程，伊沃才說：「我以後……」突然又不知道要說什麼才好了, 窘得不行，停下了腳步。
愛麗絲走出了幾步, 才發現他沒有跟上，轉頭看他，「怎麼了？」
他微微垂下眼簾，「我也說不上來——愛麗絲，你跟伊蓮娜她們不太一樣。」
「每個人都不一樣，沒有完全相同的兩個人。」
「我的意思是說——」他迅速抬眼看了她一眼，「你的想法跟她們不一樣，也許——」他想起來母親說過，愛麗絲跟著黑斯汀斯先生學的都不是什麼「正經」的知識，女孩不需要學習太多知識，「教養」跟「知識」不一樣，認為愛麗絲太野，男孩子會的玩意她都會，男孩子不會的玩意她也會，她就成了一個「非典型」女孩。
這其實還挺吸引她的，因為她跟他的姐姐們不一樣，姐姐們沒有人像愛麗絲這樣善於思考，她們屈服于父母的教誨，順從父母的意志。對他來說當然是好的，他將來會繼承絕大部分家產，這個原理他是懂的。每一個家庭都是這樣的，不是嗎？
「也許什麼？」
「我沒法說清楚。愛麗絲，你喜歡我嗎？」
「嗯？喜歡，我們一直是朋友，朋友之間當然是互相喜歡的，不然就不能稱為『朋友』了。」
「我也喜歡你，愛麗絲，不僅僅是『朋友』之間的那種喜歡。」他突然覺得嘴巴發幹，但還算流利的說了出來。
說出來之後，頓時覺得心頭輕鬆了一些，他帶著期盼的迫切心情看著她，期待她的回答。
愛麗絲皺著小眉頭，「你是說，像——簡和湯姆那樣？」
「對。」
「我說不好。你在牛津學到了什麼是愛情嗎？」
「我怎麼能夠把你來比作夏天？你不獨比它可愛也比它溫婉；狂風把五月寵愛的嫩蕊作踐，夏天出賃的期限又未免太短；天上的眼睛有時照得太酷烈，它那炳耀的金顏又常遭掩蔽；被機緣或無常的天道所摧折，沒有芳豔不終於雕殘或銷毀。但是你的長夏永遠不會雕落，也不會損失你這皎潔的紅芳，或死神誇口你在他影裡漂泊，當你在不朽的詩裡與時同長。」
愛麗絲笑了，「你學莎士比亞就學了這首？」
伊沃苦惱的喊了她一聲，「愛麗絲！」
他歎氣，「你怎麼一點也不像別的女孩？」
「難道你對很多女孩念過這首詩嗎？」
「——我沒有！」他繼續苦惱：愛麗絲的反應出乎他的意料，她冷靜的有點……像是根本不理解這是什麼意思。
「走吧，外面太冷了。」愛麗絲跺了跺腳。
她繼續往前走了，伊沃站在原地怔了一小會兒，忽然反應過來，小跑了幾步，追上她，伸手按住她的兔毛手籠，拉開手籠，握住她的手。
她的手小小的，暖暖的，握在手心裡，頓時心頭一陣酥酥麻麻，又癢又甜。
她很快掙開他的手，走得快了一些，接著小跑起來，跑過了席德妮。席德妮見她跑到前面去了，不明所以，也跟著她一路小跑。
等愛麗絲跑到門前，停下來微微喘了一會兒，才高聲說：「雅各，讓伊沃少爺從馬廄直接騎馬回家，不許他進來了。」
*
雖然初次告白似乎失敗了，但第二天伊沃再來奧斯丁家，愛麗絲對他也沒有什麼不同。
他來的早，跟奧斯丁一家一起吃了早餐，同桌的還有奧利弗。
奧斯丁太太對兩個男孩在家裡吃早餐一點意見也沒有，奧利弗漂亮伊沃可愛，她都很喜歡。
奧利弗帶了兩隻鳳梨來，廚娘拿去去皮切片，女僕送了一盤子鳳梨片到遊戲室，他們吃過早餐就去遊戲室玩檯球。
「今天有什麼安排？要出門嗎？」奧利弗問。
「不出門，等會兒蘇珊要過來，我們今天在家裡試新舞裙。」
奧利弗也是很感興趣，「那可正好。」抬眼看了一下在一旁不耐煩的伊沃，「我還沒看過你穿舞裙的樣子。」
「不要。凱茜說不能讓你們先看到舞裙，那樣等到舞會當天就沒有驚喜了。」
伊沃馬上說：「你說好了要給我畫肖像的。」
「不是說了今天沒空嗎？」
「什麼肖像？」奧利弗嗅到有什麼不同以往的異樣，立即問。
「愛麗絲夏天給我畫了一張肖像，但不知道被誰偷走了，她答應再給我畫一張。」伊沃一臉小得意。
「被人偷走了？那你可真是太不小心了。」
「愛麗絲，我沒有亂放，真的是突然就不見了。錢袋丟了我都不會心疼的，可是你給我畫的畫像丟了，我到現在還在難過。」伊沃做出一副可憐兮兮的神情。
奧利弗在心裡暗罵一聲：這小子還真是會裝可憐。
他是長子，在家裡在外面都要處處做出長子的樣子，又年幼喪母，不懂也不會撒嬌。而有6個姐姐又備受寵愛的伊沃就很懂什麼時候裝可憐、撒嬌了。
他悻悻：這小子真討厭！
他苦惱于沒有機會單獨跟愛麗絲在一起，於是一直不清楚她到底是沒看懂還是裝不懂。但想著以她的聰慧，不太可能看不懂，所以，就是裝沒看懂吧。
也許她真的是太小了，他不該過於著急，但如果她身旁還有其他虎視眈眈的小子，那就由不得他不著急了。
*
蘇珊·貝克福德10點鐘到了，裁縫店的送貨員已經把新舞裙送到了奧斯丁家，兩個女孩都各做了6條裙子，於是從馬車上捧下來一打紙盒，幾個女僕將紙盒送上樓，放進起居室了。
二樓本來沒有專門的起居室，用一間空閒的臥室做了愛麗絲和凱茜的起居室，不過絕大多數時間都是愛麗絲在用。起居室裡擺放著梳粧檯、大穿衣鏡、書桌、靠牆的小書架，三張單人沙發椅，一張長條的置物桌。
12只裝有舞裙的紙盒擺在置物桌上，席德妮和蘇珊的貼身女僕正忙著將舞裙拿出來，用衣架掛起來。紙盒都是一樣的淡粉色，用不同顏色的絲帶紮著以示區別。
蘇珊帶來了她的首飾盒，換一套裙子就要換一套首飾；愛麗絲也讓席德妮拿來了她的首飾盒，兩個女孩嘰嘰喳喳的互相查看對方的首飾盒，提出搭配意見。女孩子麼，哪有不喜歡漂亮裙子和閃亮首飾的。
蘇珊拿起一對耳環要給她戴上，這才忽然驚訝的發現，愛麗絲沒有紮耳洞。
「你怎麼沒有耳洞？這要怎麼戴耳環？！」她大呼小叫。
「我怕疼。」
「很小的時候紮耳洞就不會很疼了，只有一點點疼。」蘇珊比劃了一下，示意這一點點是多麼微不足道的一點點。
「戴別的就行了，項鍊就挺好看的，我喜歡項鍊。」法蘭西斯帶回來的寶石她挑了一些出來，用其中的一些做了首飾，其中就有一顆紅寶石的鏈墜，顏色鮮豔似鴿血紅，用一條不太細的金項鍊掛著，恰好垂在胸前，襯著雪白的肌膚，美不勝收。
奧斯丁家的長女和次女膚色都像媽媽，不算太白，愛麗絲則像姑姑，跟伊麗莎表姐一樣，都有很美的瑩白肌膚。
「你瞧，你怎麼都曬不黑！」蘇珊懊惱，「像我就不行，我稍微曬半天就變黑了，為此只好不在夏天的白天出門，或者不得不出門，一定要打著陽傘。」
愛麗絲很得意，「我確實曬不黑！」要說她可喜歡戶外活動了，一年到頭只有在冬天很冷的時候才不騎馬外出，這風吹日曬的，對皮膚不好，但這就是基因，夏天曬黑的皮膚，到了冬天就會白回來。
蘇珊嘟囔了一陣子，突然說到她的少年玩伴，「他們為什麼這麼早就來了？」
「你說誰？」
「還裝？！」蘇珊按住她，撓她的腰。「當然是奧利弗少爺和伊沃少爺啦。」
愛麗絲笑得打嗝，「他、他們怎麼了？」
「說，是不是他倆都在追求你？」
「沒有的事！他們從小就這樣，常到我家來。」
「騙人！我一眼就看出來了！」
「這麼容易就看出來了？」
「你喜歡誰？」
「都喜歡。」
「我不是說朋友的那種喜歡。」
「談戀愛的話，隨便哪一個都可以。但你知道的，不管是誰，最後都會發展到向我求婚。」愛麗絲懶洋洋的倒在沙發椅裡，蘇珊倒在她身邊另一張沙發椅裡。
「我真羡慕你，他倆都挺好，跟你從小就認識，你對他們都很熟悉。」
「你怎麼說話像我母親？」
蘇珊嗔怪的拍了她手臂一下，「這都得怪我父親，他沒有讓我早早認識什麼鄰居家的男孩。」但她也知道，她跟愛麗絲不一樣。奧利弗與伊沃從家世和經濟上都很適合愛麗絲，奧利弗的條件稍微優越一點。而她，在豐山附近可是很難結識到什麼適合的丈夫人選的。
「結婚很煩的，要盡可能的享受未婚時光，等到結婚以後，你就得開始生孩子。我光是想想就要嚇死了。」
蘇珊對此也深有同感。她的母親死于產褥熱，她出生不到一個月就失去了母親，等她長大到明白母親是因為什麼死的，必然會對生育懷有極大的恐懼。
「確實。但女人總是要生孩子的，除非她一輩子不結婚。」蘇珊小聲問：「凱茜是怎麼想的？她真的很愛福爾先生嗎？」
「他們也是從小在一起長大的，他們很愛對方。但你也知道，我家那個時候不太有錢，凱茜一直很傷心，我家那時候要是像現在這樣，有一點錢，那麼福爾就不必去什麼聖多明哥了。」
蘇珊歎氣，「我真為凱茜感到難過。相愛的人不應該因為錢的問題分開。」
「可是沒有錢是萬萬不能的。」
「這句話我聽你說都聽煩了。」
「那是因為你一出生就有很多錢等著你去花，你從來不知道沒錢是什麼滋味。」
蘇珊噘著嘴，「你也不知道什麼是『沒錢』啊。」
「嗯，我也不知道什麼是沒錢。」愛麗絲承認，「大概就是吃穿不愁，但閒錢沒有，不過那時候我家住在斯蒂文頓那樣的小村莊，就是想買點什麼，也沒地方買。」
「好吧，別說這些了，你以後要是沒錢，我可以給你，反正我要是不花，父親也會花光我們的錢。你要是明年就訂婚，我就給你送一大堆訂婚禮物，別客氣，父親有很多收藏品，我拿走幾件他根本不記得。」
「你還是把那些留作你以後的嫁妝吧。」
*
兩個女孩子直到午飯時間才下樓，下午沒有午睡，乘馬車出去逛街了。奧利弗和伊沃陪著她們一起出門。女孩子出門就是買買買，買了一大堆有用沒用的東西，馬車頂上擺滿了紙盒。
逛了街又去茶室喝茶吃點心。
漂亮女孩與英俊男孩確實很般配，茶室的人都以為這是兩對年輕情侶。
*
這之後，奧利弗和伊沃幾乎每天都來，不過錯開了，伊沃上午來，吃早餐後待上兩個小時，愛麗絲用3天時間給他重新畫了一幅鉛筆素描肖像畫；奧利弗下午來，也只待兩個小時，在樓下家務室待著，凱茜在繡枕套，愛麗絲在繡錢袋，他為她們念書，有時候是《傲慢與偏見》，有時候是《女巫季節》。
《女巫季節》的下冊從瑪格麗特暈倒之後開始繼續講述。
神祇居住的山峰一夜之間蕩平，成為一大堆亂石，有人路過，帶走了瑪格麗特。瑪格麗特一直昏迷不醒，在夢中，她「看到」一對逃跑的戀人，女孩是一個女巫，男孩是一名騎士，騎士本來被派去殺死女巫，但卻愛上了她，偷偷帶她逃走，從此東躲西藏；他們有了一個女孩，女孩長到12歲之後，一天晚上，騎士與女巫死於非命，女孩消失無蹤；
瑪格麗特醒來後，發現自己被人強暴了，於是十分冷靜的殺了那個人；她回到那座消失的山峰，再次召喚神祇；神祇並無實體，而是虛無，稱瑪格麗特為他的新娘，說他在遙遠的人類還沒有產生語言的時代就存在了，舊世界的人類崇拜他，地球上到處都是他的神廟，但因此他的神力也被分成很多份，在新世界的眾神時代，他得不到獻祭，於是越來越衰弱，只要瑪格麗特跟他合體，他就能重新成為超能邪神，重新統治地球；瑪格麗特說，我不是你的新娘，我是你的噩夢，我獻祭自己，就是為了殺掉你。
這是英雄傳奇的女性版，是極其少有的女性救世主版本，瑪格麗特以天真少女的本性追尋自我，尋找「我是誰」的答案，最後為了幹掉大反派邪神而獻祭自己。「女巫」實際上是知識女性的代指。
*
凱茜非常不喜歡瑪格麗特被強暴的這一段，奧利弗也沒法念這一段，於是他跳掉了這一段。媽媽也不喜歡這一段，但她沒說什麼。
威廉·貝克福德倒是認為這一段代表了女性受男權社會壓迫的事實，覺得是一種微妙的譬喻。
伊沃當然也看懂了這一段，古典文學不是白學的，他有一點點為了這種表現形式感到不安。
自從那天他握了愛麗絲的手而被她甩開，兩個人還沒討論過這件事。
愛麗絲給他畫肖像的時候，身邊至少也會有席德妮，他一直沒有找到機會跟她單獨在一起，好問問她到底怎麼想的。這可把他急壞了，眼看著耶誕節就要到了，他得回溫徹斯特家裡過節。
終於，離開倫敦的前一天，他又來了奧斯丁家，找藉口打發走席德妮。愛麗絲一個沒注意，房間裡就只有他們兩個了。
這個時代的住宅裡，如果不是重要的房間和臥室，一般不會上鎖；奧斯丁家因為常年除了父親之外沒有男人在家裡，姐妹倆的臥室都只是關上而不上鎖，起居室也沒有門鎖，樓上只許女僕上樓，男僕除了搬動傢俱，不允許上樓。
伊沃小心的關上門，這個時候，除了席德妮，應該不會有別人上樓。其實沒有得到奧斯丁夫婦的同意，他不應該跟愛麗絲獨處一室的，但他總得私下問問她。
「愛麗絲。」他慢慢走到她身邊。
愛麗絲似乎有點緊張，但又有點好奇。
「上次……上次你怎麼忽然跑開了？」
「哪次？」
伊沃伸出手，按在她手背上。
她低頭看著他的手：男孩子的手，手掌不算大，大概因為他個子不太高，骨架子比較纖細的緣故，手指細長，很可愛的男孩子的手。
接著他拿起她的手，在她手背上輕輕吻了一下。
接著又輕輕咬了一下。
「喂！你跟誰學的？！」她抽回手。
他揉了揉鼻子，突然飛快的在她臉頰上親了一下。
愛麗絲這下子算是嚇了一跳，「喂！」
「我又不叫『喂』。」
「伊沃·戈登！」這小子膽肥了！她推開他，「離我遠一點。」
「你不喜歡嗎？」
「你得問過我媽媽。」她回答。
「奧斯丁太太大概不會說什麼的。」他一本正經的說。
愛麗絲對他笑了一下。
他便覺得心裡猛地一跳，又是急切的跳了好幾下。
他試探著再次靠近她，小心的吻在她柔軟的唇上。
*
耶誕節期間，奧利弗、伊沃都不在倫敦。
格蘭特也在耶誕節前兩周回了倫敦，不過被威廉帶去鄉下了，直到耶誕節前兩天才回來。回了倫敦就急忙去找愛麗絲，強烈要求成為她的初次社交舞會上的舞伴。
「不行，我哥哥法蘭西斯回來了，他是我的舞伴。」愛麗絲一口回絕了。
「哥哥怎麼能成為你的舞伴？」格蘭特不解的瞪大眼睛，「在美國不是這樣的。」
「這裡是英格蘭。」
他不服，「我這樣個子又高長得又英俊的男孩，做你的舞伴才是很好的選擇。」
他倒是對自己的外貌有很正確的認識。
「你可以跟我跳兩支舞，或者三支，不能再多了。」
「第一支舞！」
「不行，我得跟法蘭西斯一起跳第一支舞。」
「那麼，最後一支舞。」
「也不行，最後一支舞要跟父親一起跳。」
格蘭特頓時不滿了，「那你是不是還要把你的幾支舞分給奧利弗、伊沃、喬治他們？」
「那當然。」
「我不允許！」
「你說什麼？！」愛麗絲不滿的瞪他一眼。
「我喜歡你，我不想看到別人跟你跳舞，如果他們不姓奧斯丁的話。」
你可滾吧！
「那我就一支舞都不跟你跳了。你在美國長大，沒學過英格蘭的社交舞，就是學了也跳的不好，沒准會一直踩我的腳。」
「我才不會呢！威廉教過我怎麼跳舞，我跳的可好了！」其實之前他們一起參加過舞會，在巴斯，伊麗莎因為懷孕暈倒那次。
「那你去找別人跳舞吧，蘇珊就行，蘇珊也很漂亮，還有露辛達。」
格蘭特嚷嚷：「我根本不想認識什麼蘇珊，或是什麼露辛達。我能吻你嗎？」
「不能。」愛麗絲連忙回答，「席德妮，過來。」她躲到席德妮身後。
他一臉不耐煩，「席德妮，讓開。」
「我要跟母親說，你不守規矩，以後不許你來了。」
「我喜歡你，你知道的。」
「不知道。席德妮，送鄧波兒先生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
*伊沃念的詩出自莎士比亞十四行詩。
*下一章，愛麗絲的初次舞會。
第62章 橫刀奪愛
格蘭特有些羞惱。他抿了抿唇, 頗是不悅，「愛麗絲——」正想說什麼, 法蘭西斯從外面進來, 很快走過門廊，到了客廳，「愛麗絲。」
格蘭特立即閉嘴, 隨即向愛麗絲行禮，「那我先走了。」
愛麗絲回了一個屈膝禮，沒有說話。
*
法蘭西斯看著格蘭特離開客廳，才蹙眉說：「怎麼看你好像不太高興的樣子？凱茜呢？她應該陪著你的。」
「她和媽媽出門了。」
法蘭西斯仍然蹙眉，覺得這樣不是太好, 總覺得有哪裡不對。
「你知道凱茜的帳本在哪裡嗎？」
「要帳本幹什麼？」
「看看我在家裡有多少錢。」
「我去找找。」愛麗絲上了樓，在凱茜房間的書桌裡找到帳本, 拿了下來。
法蘭西斯翻了翻帳本, 這些年他寄回來、托人帶回來的錢和物品頗有不少，現金有7000鎊，還有不少布料、珠寶、古董之類的，他拿了紙和鉛筆算來算去。
「在算什麼？」
「在算我夠不夠有錢結婚的。」
愛麗絲驚喜, 「你要結婚了？！」
「還沒有，準備下個月在南安普敦訂婚。」法蘭西斯笑了，「父親和母親會帶你和凱茜去參加我的訂婚宴會。」
「你的未婚妻是誰？」
「我的長官的女兒，瑪麗·吉布森。」法蘭西斯現年31歲半, 4月份的生日，今年2月調任海軍軍艦卡諾普斯號（HMS Canopus）的船長, 是海軍少將湯瑪斯路易士的旗艦軍艦。
「爸爸和媽媽知道了嗎？」
「昨天剛知道。」
「你是不是很快就要回到軍艦上？」
「是啊。怎麼？想要我給你帶什麼嗎？」
愛麗絲搖頭，「這場戰爭還得打到什麼時候？媽媽非常擔心你和查理斯。」
「她不用總是擔心，現在我們國家的海軍在海上是沒有對手的，就連拿破崙的海軍也沒法跟我們抗衡。不過真是可惜，我沒有趕上特拉法加的戰鬥。」法蘭西斯十分惋惜，他一心想跟法國海軍在海面上來個硬碰硬，這是男人關於戰爭的夢想，擊敗一支不可一世的艦隊。10月21日的特拉法加海戰，英國海軍大獲全勝，而那個時候，卡諾普斯號正好在北非進行補給，停留了4周，不幸錯過整場海戰。法蘭西斯感到很是沮喪。
英法之間的這場戰爭的爆發始於1802年3月簽訂的亞眠和約。
這場戰爭也跟奧斯丁家息息相關。
首先，是伊麗莎和亨利夫婦，在亞眠和約簽訂後，返回了法國，伊麗莎試圖拿回那個倒楣的福伊德伯爵當年被沒收的家產；當時的巴黎一片祥和，整個夏季和秋季，到處歌舞昇平，繁華奢侈，伊麗莎和亨利在巴黎停留了整個冬季和來年的春天，幾經周折，拿回了一些財產，並且很快找人變賣了這些財產。
可沒人能想到，和平只維持了1年，到1803年5月，巴黎會談破裂，英國大使在5月13日離開巴黎。隨即，法國軍隊和員警開始扣押港口的英國船隻，關押成年的英國公民。亨利險些被抓起來，夫妻倆花了不少錢，到處躲藏，最後花大錢雇了船把他們送出港口，送到多佛爾海峽上的英國軍艦上。
回來後，亨利將這段經歷寫了下來，伊麗莎也對愛麗絲口述了那些天的經歷，可真是把他倆嚇壞了。
本來亨利不太贊同妻子回去尋回前夫的財產，但他總是沒法真的拒絕伊麗莎。當時情形確實驚險，簡直嚇尿，回來後他就挺得意洋洋，覺得雖然自己沒有機會上戰場，但也算經歷了其中的一個事件。多佛爾海峽上的軍艦也負擔有救援英國公民的責任，船上的軍官是法蘭西斯的海軍學院同學，夫妻倆過了幾天就被送到英國港口，可以說是有驚無險。
除了亨利之外，法蘭西斯和查理斯的軍艦都在戰爭一開始就參加了海上軍事行動。
奧斯丁兄弟在海軍系統裡可以說是升職很快，法蘭西斯的同學只是中尉，法蘭西斯就已經能獨立指揮一條軍艦了。這也是跟沃倫·黑斯汀斯有極大關係的，黑斯汀斯先生運用自己的關係，保證奧斯丁兄弟在海軍系統內升職順利，法蘭西斯升任船長的時候還不到31歲，在海軍系統來說就是非常年輕的船長了。
查理斯比法蘭西斯小5歲，現在已經是上尉，只要在英法戰爭中有不錯的表現，升任船長也會很快。
奧斯丁一家受到黑斯汀斯先生的恩惠頗多，不說愛麗絲、法蘭西斯、查理斯3個兄妹，就是簡，也是因為黑斯汀斯先生答應用他的人脈為湯姆·勒弗羅伊鋪路，讓他儘早進入下議院，朗格魯瓦舅舅才放心同意湯姆和簡的婚事。他本來已經為湯姆看好一戶人家，女方有500鎊的年金，也有一些政治關係，但比較起來，奧斯丁家提供的條件要稍好一點。對朗格魯瓦舅舅來說，湯姆娶誰都可以，只要對方能幫助湯姆達成願望就好，在此前提下，才能照顧到湯姆的愛情。
其實不能說朗格魯瓦舅舅太現實，反而是現實一點更好辦，只要奧斯丁家能做的更好，這件婚事就沒有不成功的道理。朗格魯瓦舅舅也是一心為外甥的前途著想，至於愛情，一個單身到老死的老頭是不懂的。
成為船長的法蘭西斯哥哥終於要訂婚了，不久的將來就會結婚，奧斯丁大家庭裡就會繼續增添孩子。
愛麗絲已經有了一大堆侄子侄女：大哥詹姆斯家的安娜，12歲半；小詹姆斯，剛滿7歲；卡洛琳娜，剛出生；
三哥愛德華家的範妮，快到13歲；小愛德華，11歲半；小喬治，10歲，小亨利，8歲半；小威廉，7歲；伊莉莎白，5歲；瑪麗安娜，4歲；小查理斯，2歲；路易薩，1歲半；
四哥亨利家的小威廉，2個月；
簡家的海倫娜，快滿4歲。
目前來說喬治牧師和奧斯丁太太最喜歡的孫子輩是安娜和海倫娜。安娜是因為年幼時在斯蒂文頓住過一年多，海倫娜是因為經常過來小住，愛德華家的孩子們因為不太常見到祖父母，比起安娜和海倫娜來說，跟祖父母都不算親近。
現在又多了一個小威廉。
8歲半的小亨利還住在亨利叔叔家。
亨利哥哥有了自己的兒子，小亨利的處境就有點尷尬了，他倒是願意仍然將小亨利當成兒子一樣養育，只要愛德華夫婦願意的話，正式辦理收養手續也可以，伊麗莎也挺喜歡小亨利。至於家產，養子跟親生子一樣具有繼承權，亨利準備到時候一個孩子一份，儘量相等，但要是以後還有孩子，那就得修改繼承份額。
伊麗莎的財產在法律上已經屬於亨利所有，可亨利並沒有拿她的錢；倆人也已經說好，她的財產以後都是要給小威廉的，親媽留遺產給親生兒子，這可沒話說。
*
法蘭西斯對未婚妻十分滿意，眉飛色舞的向小妹妹說著吉布森小姐是多麼溫柔賢慧，嬌軟可愛。愛麗絲不禁想著，家裡的男人們似乎都喜歡那種傳統型的女人，溫柔可愛，居家賢慧，就連文藝女青年的簡，家務活也是一把好手，什麼都會；反觀自己，能讓女僕動手的絕不自己動手，一個錢袋繡了半年也沒有繡完，又不愛偽裝什麼溫柔賢慧，也不怪媽媽會著急，覺得她好像沒人要——呀呀呸！才不要等著被人挑選呢！
婚姻市場本來也就是雙向選擇，你挑剔對方夠不夠美麗溫順，對方也得挑剔你是否相貌英俊身家不菲呢。人類是趨向美的，美貌可以拉分，無論男女，不然為什麼簡拒絕了經濟條件更好的衛斯理，而選擇了湯姆？先有令人愉悅的第一印象，才有接下來的深入瞭解，以確定對方是否是你的靈魂伴侶。簡很幸運，湯姆能從思想上理解她；湯姆更幸運，他的妻子將會是莎士比亞之後的另一個英格蘭瑰寶。
簡很好的平衡了家庭和事業，在當一個賢妻良母的同時，兼顧了創作，並且數年如一日，堅持不懈，很了不起。
至於她自己，暫時還沒有想太多。
能找到跟她合拍的靈魂伴侶當然好，要是找不到，像凱茜一樣一直單身也可以。戀愛可能會帶來煩惱，但現在——伊沃的笑容是那麼可愛，一見到他的笑容，你就忘了別的事情。
*
回了溫徹斯特後，伊沃每天給她寫信，熱切盼望下一次見面。
奧利弗的信不多，只在耶誕節前收到一封信，耶誕節後第二天收到第二封信。
到了1805年的12月30日，伊沃、奧利弗都趕回了倫敦，愛麗絲·奧斯丁的第一次社交舞會將在31日晚上舉行。
也沒有什麼特別隆重的初登場儀式，亨利租了一間大跳舞廳，邀請了在倫敦的親朋好友，生意夥伴，舞會正式開始前，亨利帶著愛麗絲，在二樓的樓梯口，向客人們介紹了他的小妹妹，愛麗絲·奧斯丁。
愛麗絲穿著大方領的綢緞舞裙，露出一抹雪白的胸，戴了一根紅寶石吊墜的金項鍊；秀髮濃密，在腦後編了複雜的髮辮，戴著金色葉片與珍珠、小塊寶石的環狀發飾；裙身比前幾年的樣式稍微寬鬆，仍然是高腰款式，背後有緞子腰帶，結了蝴蝶結，裙擺滾了一圈褶皺花邊，裙長在腳背上，露出緞子舞鞋的鞋尖。
英法之間的戰爭仍在繼續，可並沒有妨礙法國的流行樣式傳到英國來，拿破崙·波拿巴成為皇帝後，帶起了巴黎宮廷的奢華風，女裙的樣式開始朝著繁複和過度裝飾的方向上走，但還不算太誇張。
以往，男孩們見到的都是穿的比較樸素的愛麗絲，騎馬的時候甚至還穿著男裝，現在見到她打扮的精緻漂亮，都是眼前一亮。
法蘭西斯儀錶堂堂，又是極為年輕的海軍船長，前途光明，他帶著愛麗絲領舞，一些家裡有待嫁女兒的太太們已經在忙著打聽他年齡幾許、有沒有結婚了，聽到他即將訂婚的消息，紛紛表示扼腕，然後又開始打聽奧斯丁家還有沒有沒結婚的兒子。
家裡有適齡未婚男青年的太太們也在忙著打聽愛麗絲。
社交舞會的意義就在於向外人宣告「我家有女兒待嫁啦」，也就表示這個女孩進入了婚姻市場，開始了雙向選擇的流程。最順利的就該像是愛德華哥哥的妻子伊莉莎白·布裡吉斯那樣，16歲進入社交界，17歲訂婚，18歲結婚。在鄉村，女孩到了21、22歲還不結婚就是大齡女青年，城市稍微放寬2、3歲，到25歲也該結婚了。男人的初婚年齡倒是可以一直推遲到35歲也不算晚，所以很多夫妻年齡相差10歲以上。
就像法蘭西斯31歲，瑪麗·吉布森才23歲，倆人相差8歲；喬治牧師和奧斯丁太太也相差8歲，姑姑費麗達菲亞和丈夫更是相差19歲之多。
*
一曲結束，伊沃就火急火燎的跑來邀請愛麗絲接著跳第二支舞。
愛麗絲答應了跟他跳第二支舞。
接著是第三支舞、第四支舞。
*
伊沃第一次跟愛麗絲跳舞，可樂壞了，一直在微笑。
但這種社交舞是4人舞，於是另一對舞伴是格蘭特和姐姐莎莉。格蘭特沒能邀請到愛麗絲，不過這四捨五入也就跟愛麗絲是他舞伴一樣了嘛，他很樂觀的安慰自己。
自從耶誕節前那天離開奧斯丁家，格蘭特就沒有再見過愛麗絲，去奧斯丁家幾次，愛麗絲都沒見他，搞得他一度極為鬱悶，只好去問姐夫威廉，這種情況應該怎麼辦。威廉說沒救了，你還是死心吧。
格蘭特覺得威廉可真是悶壞悶壞的。
*
跟喜歡的女孩子一起跳舞，感覺真的不一樣。每次碰到愛麗絲的小手，他的心都會一陣亂跳，那種喜悅沒法用語言描述，腦子裡只有一件事情，就是希望音樂永遠不要停下來。
她漲鼓鼓的胸脯因為跳舞的跳躍而微微彈動，胸不大，就是少女的可愛的適度飽滿的胸，紅寶石閃耀在他眼中，恰到好處的點綴，明亮的灰藍色眼眸、濃密的深金棕色長髮、嬌紅欲滴的鮮亮雙唇，構成了一個具體的她，一個具體的女孩。他願意用他知道的所有美妙的情詩來讚美她，只為博她一笑。
他剛回到溫徹斯特的家裡，姐姐們就全都看出來他戀愛了，雖然他害羞得不肯說出愛上了誰，但姐姐們一下子就猜到了是愛麗絲。戈登太太忙著耶誕節的事情，沒空留意兒子，伊沃也不準備現在就告訴她。
戈登太太不太喜歡愛麗絲，伊沃是知道的，但實際上，如果他要向愛麗絲求婚，並不需要母親的同意，只需要父親同意就行了。戈登先生很寵愛兒子，對愛麗絲的印象也還不錯，他不會反對的。
他已經想好了，他還有2年半畢業，但明年耶誕節過後就可以向愛麗絲求婚，這樣等他畢業了，他們就可以結婚，結婚之後，他們就去歐洲蜜月旅行，一年以後才回來。愛麗絲一直想去歐洲旅行，他可以帶她去任何她想去的地方。這可真是棒極了！
格蘭特還沒看出來他倆之間有什麼不同，莎莉已經看出來了，悄悄對弟弟說，愛麗絲是不是喜歡伊沃。格蘭特驚訝的瞪大眼睛看著他倆：果然！愛麗絲並不拒絕伊沃牽她的手，還一直對他笑！
格蘭特氣得不行。
*
愛麗絲接連跟伊沃跳了3支舞，這對一些人來說，就是一個很明顯的信號了。
正在打聽愛麗絲的太太們又開始打聽伊沃是哪家的少爺，覺得他太年輕了，年輕到不適合結婚，於是幾乎立即就將他剔除出兒子或親戚的競爭對手行列。戈登家的家世還不錯，但大英格蘭有的是家世更好的未婚男子，愛麗絲只要一年有2、3000鎊年金，就會是很多人看中的妻子人選。
而奧利弗，一旦反應過來愛麗絲似乎選擇了伊沃，心裡就特別的不是滋味：明明是我認識愛麗絲在前的。
這麼一想，伊沃就成了那個橫插一腳，橫刀奪愛的反派。
*
等到三支舞跳完，莎莉拉住伊沃說話，好讓格蘭特能去邀請愛麗絲。
但格蘭特又遲了一步，愛麗絲已經答應了奧利弗的邀請。
格蘭特氣得要跺腳。
*
跳舞的時候，奧利弗沒怎麼跟愛麗絲說話。
他也是第一次跟她跳舞呢。
他知道愛麗絲十幾歲在貝克爾夫人家學習的時候，就已經學過跳舞了，跳的很不錯，會很多種社交舞，舞姿輕盈，他一直期盼著有一天能跟她在一起跳舞。
這是愛麗絲初次以一個「成年人」的身份見到他。
對她來說，可能沒什麼新奇，對他而言，很新鮮。
要按照他所知道的男女交往的套路來說，一般是在社交舞會上結識對方，調調情，互相有好感後，就可以去女孩家裡拜訪，在家人的監護下交往，他們可以討論除了上床之外幾乎所有的話題。他可以同時結識多個女孩，女孩也可以同時接待其他追求者，雙方都可以挑選更適合的人選，直到互相確定心意，接著很快就會進行到求婚階段。從初次見面到求婚，期間的過程可能用時數年，甚至更久。
求婚之後，就要對對方忠誠，不能再跟其他人調情和交往了，不然，不論男女都會被認為是輕浮之人。
由於他早就認識了愛麗絲，沒了初見驚豔和之後的調情的步驟，這就有點讓他不知所措。普通的套路不再適合他們之間的交往，他又沒有姐姐或是母親可以諮詢，他不知道要怎麼面對愛麗絲。
一曲將盡，奧利弗沒等最後一圈舞轉完，便帶走了愛麗絲，「這兒太悶了，我找個房間，你休息一下。」
人頭攢動的跳舞廳裡確實很熱，愛麗絲一直在跳舞，鼻尖已經細細一層汗。
說是「找個房間」，但他並沒有帶愛麗絲到任何一間休息室裡去，而是帶她上了二樓，從走廊一路走到二樓的陽臺旁，稍微開了一扇落地窗，透進一絲冷風。
他小心的讓愛麗絲站到一個不會直接吹到冷風又涼爽的地方。
她從手腕上的絲綢手提袋裡掏出全棉繡花手帕，擦了擦鼻尖和額頭的汗。擦完汗，正要放回手提袋裡，奧利弗一伸手，拿走了手帕，放進他自己的外套口袋裡。
愛麗絲不由得愣了一下。
他接著從外套內袋裡掏出一塊手帕遞給她，手帕上繡著小小的兩個字母：O·B。
「我要我自己的手帕。」愛麗絲沒接。
「用我的手帕。」
「不要。」
「愛麗絲。」他沒有收回手帕，只是在手裡不住捏來捏去，「你和伊沃……你喜歡他嗎？」
「喜歡，他很好。」
「他、他也喜歡你嗎？」
「當然。」
「那我呢？你就沒想過一直喜歡你的我？」
愛麗絲驚訝的抬眼看著他，「你不說出來，我怎麼會知道？」
「我想……」他懊惱的輕輕咬了一下下唇，「那是因為我想等到你滿了16歲。我說遲了嗎？是嗎？可是——明明是我先認識你的。」他心裡突然有什麼東西猛的往下一沉，覺得有一種空茫的疼，算不上不是太疼，就總是有那麼一點空蕩蕩的茫然，些微的刺痛，弄得他心慌又心煩。
愛麗絲本來不想說什麼，但想了一下，還是說了：「我認識你們都同樣久，伊沃會哄我開心，你——你跟他不一樣。」
他垂下眼簾：伊沃是比他要開朗得多，雖然有時候不免要嫌棄他話多，但他是那種陽光一般的男孩，同樣是繼承人，伊沃活的要比他快樂。所以。愛麗絲會喜歡一個隨時揮灑陽光的快樂男孩，好像也不奇怪呢。
他在心底輕歎一聲。
愛麗絲以前說過，「性格決定命運」，又說過「細節決定成敗」，所以他竟然是從早在還不認識愛麗絲的時候就註定了他的失敗，是嗎？
他不算太爭強好勝的人，在家裡，即使朱利安總是跟他對著幹，他通常的處理方式也就是避開他不理會他，他覺得弟弟太孩子氣，他能夠忍耐這幾年，等他結婚了，搬離大宅，自然用不著總是面對他，所以，煩人的弟弟在他來說不是問題，也沒有理由非得把他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在伊頓公學裡他也不是拔尖的那一小撮，沒有做過年級長，但很能獨善其身，可以保護自己不被學長們欺負。這是他的性格使然，他的家境也不需要他時刻與人爭搶什麼，父親溺愛朱利安，可他的繼承人位置還是很穩固的，他不出大錯，父親不可能取消他繼承人的地位，他沒有必要去爭搶什麼。
但現在——
他頭一次發現，自己這種處事態度可能算不上很好，他即將面臨自己人生中第一次重大失敗，而他竟然想不出什麼辦法來挽救。
*
伊沃在跳舞廳裡找不到愛麗絲了。
他急急忙忙在一樓的幾間休息室裡找尋她的身影，法蘭西斯哥哥說愛麗絲上樓了，他也就趕緊跑上二樓。
她正站在陽臺的落地窗邊，面前是奧利弗。頓時一股兒嚴重的不安感在他心頭翻滾：奧利弗比他個兒高比他英俊比他有錢，還比他更早認識愛麗絲，奧利弗一直都很喜歡她，這他早就覺察出來了，從那時起，他就當奧利弗是情敵看待。他剛跟愛麗絲表白不到兩周的時間，還沒有機會鞏固他們的感情，萬一愛麗絲動搖了，覺得奧利弗也很好，那他可要怎麼辦？！
他可絕對不允許出現這種情況。
他快步走過去，距離她還有一段路程，便開始喊她的名字，「愛麗絲！」
她轉頭看見是他，便向他走過來，「伊沃。」
他朝她伸出手，一旦握住了她的手，這才覺得心裡踏實了一點。
再抬頭看過去，奧利弗已經不在窗邊了，想必是開了落地窗，去了陽臺上。
*
衛斯理在跟威廉說到愛麗絲身邊的男孩子。
威廉大歎小舅子格蘭特是個過於驕縱的男孩，愛麗絲肯定不喜歡他的態度，不會把他放在眼裡，愛麗絲到現在沒抽死他一定是看在衛斯理的面子上。
衛斯理奇怪的問：「跟我有什麼關係？」
威廉笑嘻嘻的說：「格蘭特是我的小舅子，而我是你的好友。」這個邏輯關係好像有道理，但好像又太扯了。
「愛麗絲從小就是個很有主見的女孩，我瞧她多半會喜歡奧利弗。」他也比較喜歡奧利弗，覺得奧利弗的性格跟自己有點像，都比較含蓄內斂，心地善良。
威廉搖頭，「你錯了，她一定更喜歡戈登家的男孩。」
衛斯理不解。
「她還是個孩子，誰能跟她玩到一起去，她就會最喜歡誰。再說，戈登很可愛。」威廉自得自己也算是閱人無數了，一定看得很准。接著又歎息，「哎呀！當年的小女孩也長大啦，我們怎麼能不老呢？」假裝摸了摸他下巴上並不存在的鬍鬚。他比衛斯理小1歲，今年也滿了30歲了，偶爾會裝模作樣感歎一下年華老去。
關於伊沃·戈登是否很可愛的話題，兩個好友並沒有異議，衛斯理也接受了威廉的猜測。本來他倆一連3支舞都在一起跳就很醒目了，等到他倆從二樓手牽著手下來，不用說也能確定，愛麗絲更喜歡伊沃。
衛斯理現在仍然是奧斯丁打字機公司和奧斯丁出版社的股東，他知道愛麗絲在這兩家公司也有股份，具體有多少股份並不太清楚，但肯定能讓她夠資格去跟邦德菲爾德男爵的繼承人以及戈登家的繼承人談婚論嫁。
他同樣也感歎時間過得如此之快，一轉眼就過去了10年，愛麗絲從6歲的小女孩長成了漂亮的大女孩，成年了，可以戀愛了。
他想到他牽著她小小的手，意外圍觀了心上人與別人親吻，那時候小愛麗絲試圖安慰他，那是多麼久遠的記憶啊！可又好像仍然像是發生在昨天一樣。
他記憶中的小愛麗絲與現在的少女愛麗絲的臉龐交疊在一起，這一天，這一晚，他像是忽然發現，愛麗絲真的長大了。
*
過了新年，日曆翻到了1806年。
先是奧斯丁一家全都去了南安普敦，參加法蘭西斯的訂婚宴會。亨利一家和簡一家也都去了。
愛麗絲見到了未來的五嫂瑪麗·吉布森。瑪麗確實像法蘭西斯說的那樣，是一個溫柔傳統的英格蘭美人，奧斯丁一家都對瑪麗非常滿意。
訂過婚，法蘭西斯便上了船，前往英吉利海峽登上自己的軍艦卡諾普斯號。愛麗絲堅決要求上哥哥的軍艦上參觀一下，法蘭西斯沒法拒絕她，只好讓她上了軍艦，匆匆帶她轉了一圈，在船上吃了正餐，才派人送她下船，換船返回南安普敦。
有個當船長的哥哥還是很爽的，船上的軍官們對她很和氣，稱她「奧斯丁小姐」；水手們也不敢造次，不知道她是哪家的小姐，於是一律稱她「Lady」。軍艦上沒有女水手，就連廚房都全是男人，一個女人也沒有，據說是因為女人在船上就會遇到災難，不吉利，但只是參觀一下當然沒問題，軍艦偶爾也會有海軍高級將領的女眷搭乘，身份高貴的女性就自動隱藏了不吉利的屬性。
*
亨利和湯姆先回了倫敦，伊麗莎帶著小威廉和小亨利，簡帶著海倫娜，跟著奧斯丁夫婦在南安普敦又住了兩周，這才回倫敦。
回到倫敦後沒幾天，湯姆派人到奧斯丁家送信，說簡懷孕了。
奧斯丁太太樂開了花，破例給了來送信的男僕雙倍小費，寫了回信打發男僕趕緊回去。
愛麗絲為簡感到高興，同時也有點擔心。不過簡已經生過一個孩子了，說起來再次生產會比第一次順利一點。
她平時就很注意養生，新家地皮夠大，除了豬她嫌臭，不讓養，其他的像是雞鴨鵝、鴿子、鵪鶉、火雞，都養了，奶牛也養了，奶羊也有。勒弗羅伊家沒有地方養動物，都是奧斯丁家每週給她送各種蔬菜、禽蛋。
愛麗絲堅決要求簡一周吃一隻鴿子，簡家的廚娘至少會8種鴿子的烹調方法，換著吃，有了海倫娜，也讓海倫娜跟著吃，每週一隻鴿子增加到兩週三只鴿子。其他各種食物，只要愛麗絲覺得簡應該吃一點補補，就給她送去。
簡比婚前體重增加了，不過她胖一點也很美，可以說是微胖界的佼佼者。湯姆因為喜歡拳擊，一直保持著比較瘦削的身材。至於小海倫娜，現在是一個體重超標的小胖妞，愛麗絲每次見到她，都覺得她似乎又重了。
愛麗絲開始寫新的小說，仍然是每天上午在書房工作，下午午睡起來後，跟媽媽、姐姐在家務室裡消磨一個多小時，她終於繡好了去年的那個錢袋，開始繡另一個錢袋。
伊沃帶著愛麗絲給他重新畫的肖像畫去了牛津，每天都給她寫信，有說不完的話。愛麗絲給他的回信也從一週一封增加到一週三封。
奧利弗也仍然給愛麗絲寫信，不過當然，不會再說「藍眼睛的小黃鸝」這種話了。
格蘭特不知道為什麼，這幾個月消停了很多，沒給愛麗絲寫信。
邀請愛麗絲參加舞會的請柬每週都送到奧斯丁家，奧斯丁太太或是凱茜每個週末帶愛麗絲出去參加舞會，她認識了很多年輕男人，有的長得很帥，有的很有錢，她花很多時間跟這些潛在追求者交談。之前沒有成年，旁觀的話，角度太窄，很多事情看不出來或是無法正面瞭解，現在，她成了可以跟男人討論較為深入的問題的成年人了，於是發現，這個時代很多男人只能用「無趣」兩個字形容。
他們對女人居然想討論什麼英法戰爭感到大為震驚，要是愛麗絲堅持說下去，他們就會非常焦慮，試圖轉換話題；有相當一部分男人的關注點甚至連戰爭都沒有，只考慮今天去哪兒參加舞會、明天去拜訪哪位小姐、後天玩個一整天牌，夏天去哪兒度假、秋天去哪兒打獵、冬天在哪裡窩冬，生活層次與思想高度並不比家庭主婦高尚到哪裡去。
至於什麼底層人民的水深火熱，他們是看不到的。他們只在意紡織品的價格，誇耀送給倫敦西區的名伶價值多少鎊的禮物，他們不知道蔗糖是甘蔗壓榨出來的，也不知道棉花要脫籽才能送進軋棉機，還認為是個女人就會生孩子，不能生孩子的女人沒有價值，就是有再多的嫁妝也不是一個完整的女人。
聽的越多，愛麗絲就越對這個時代感到絕望。
沒過幾個月，她就對這種社交舞會失去了興趣。
作者有話要說：
*本文中的社交舞參考《成為簡》裡的舞蹈，面對轉圈、輕快跳躍，還挺好看的。一美和安妮兩次跳舞都很好看。
*奧斯丁家現在算是資產階級新貴，社會地位提升了。因為奧斯丁家族和利家族都還算有底蘊，所以不算「暴發戶」。
*真實歷史上，法蘭西斯確實30歲就升任軍艦船長，這在現代也是非常快的晉升速度，黑斯汀斯幫他開路這個是wiki上說的，想來應該也是有的，不然一個普通家庭的年輕軍官不太可能升職這麼快，他自己本身的能力應該也很突出。法蘭西斯最後做到海軍上將，獲封GCB巴斯大十字勳章，可以被稱為「Sir」，奧斯丁爵士。查理斯最後做到海軍少將，獲封CB巴斯軍事勳章，比法蘭西斯的勳章低兩級，不能稱「Sir」。
所以奧斯丁家的社會階層真的比勃朗特家高出很多了。
——
*愛麗絲16歲，奧利弗21歲半，朱利安快20歲，埃文快20歲，伊沃19歲，拜倫快18歲，格蘭特18歲。簡30歲，湯姆快30歲，衛斯理30歲半。
——
*不要總想著愛麗絲是穿越的，穿越只是方便讀者代入，以及開金手指，沒有多提她前世是什麼來歷就是要儘量淡化穿越背景，其實完全可以當她是土著。你要總想著她是16歲的身體36歲的心靈，這書就沒法看下去了。
*年齡跟閱歷、思想境界不是必然呈正比的。
*少年男女，談個美好的小戀愛不好嗎？
*注意，一定要注意，「只戀愛不結婚」是作者本人我說的，愛麗絲從來沒有說過她只會戀愛不會結婚，只是考慮到結婚後會面臨生育和財產權問題，才一直想著不要結婚，目前她沒有堅決認定不婚，只是想掌握選擇權和決定權。
*愛麗絲選擇誰根本不影響本文劇情，跟不上她思路的男孩必定會慘遭淘汰，愛麗絲是不斷成長的，男孩們也是會成長的，沒有誰是一成不變的。愛麗絲的目標是追尋自我，完善自身，感情線只是輔助，重要，但不是必要。
*愛麗絲現在的心境接近真實的簡奧斯丁，沒有愛情找不到靈魂伴侶寧願一輩子單身。
第63章 綁架惡龍的公主
簡也帶她去了幾次舞會。現在這種風格的裙子比幾年前的樣式要稍微寬鬆一點, 能遮擋孕肚。4個月的孕肚只是微微隆起一點點，不顯眼。這個時代稍有地位的女人懷孕後就默認只能待在家裡, 要儘量少的出門, 以免被人看到隆起的肚子，似乎這是什麼羞恥的事情。
上一次簡懷孕的時候，愛麗絲不在家, 沒機會見到她懷孕時的樣子。現在她發現，懷孕的女人會下意識的護著肚子，總是會保護肚子裡的孩子。
「你該學著享受。」簡說。
「他們都太無聊了。」愛麗絲不耐煩的扇動蕾絲摺扇。
「把你的耳朵堵上。」簡一臉正經的建議。
「我一想到這些人一年收入數千鎊，卻如此愚蠢又自負，就一點興趣都沒有了。」不但如此, 那些人一開口，她心裡自帶的吐槽小彈幕就能把他們的臉給遮住。
「自負和愚蠢, 是男人的代名詞。」
「那湯姆呢？」
「有時候也是自負和愚蠢的。」
愛麗絲忍不住發笑, 「這話可不能讓湯姆聽到。」
簡對她眨了眨眼睛。
湯姆很聰慧，自負也就是必不可免的，也是正常的；至於愚蠢，可能也是有的, 這不是智力上的那種「愚蠢」，而是一種——怎麼說呢？還是屬於閱歷上的局限性吧。
簡確定懷孕後沒多久，就從倫敦城區搬到奧斯丁家暫住。亨利在蓋小別墅的時候，是同時蓋了兩棟, 現在亨利一家住著一棟小別墅，另一棟就住著簡和海倫娜。
天氣轉暖後, 伊麗莎和簡每天下午睡過午覺就帶著小亨利、小威廉和海倫娜過來，跟奧斯丁太太、凱茜在一塊兒做兩小時針線活，吃過正餐再回去。愛麗絲往往又要偷懶，沒摸半小時針就會溜走，帶小亨利、海倫娜出去玩，也叫簡多走走，不要總坐著。
小別墅旁邊的樹林基本就是奧斯丁家的私人樹林了，去年蓋小別墅的時候，也順便在樹林裡用鵝卵石鋪了蜿蜒的林中小道，還在樹下移植了一些野生漿果灌木。海倫娜可喜歡新家了，新家旁邊有樹林，還有一大片草坪，可以瘋玩瘋跑。小亨利有著男孩子的普通特質，非常會撒歡，但也已經懂得要照顧弟弟妹妹，會記得看著海倫娜。
這種幸福生活十分愜意，父母俱在，兄姐友愛，沒有什麼雞毛狗血的事情，最容易發生的利益糾葛在這個家庭幾乎不存在，愛麗絲覺得就是這麼一直過下去也不錯。
人生不一定非得歷經暴風驟雨才能成長，那種成長是痛苦的，帶給你的是一生陰影。和風細雨也一樣能讓人成長。
現在跟簡住的近了，愛麗絲也長大了，姐妹倆有了很多話題可以說。愛麗絲會對簡說到她觀察到的男人們的那些可笑又愚蠢的事情，簡總會用她嘲諷又精闢的語言總結一番。
要是有人來拜訪愛麗絲，簡和凱茜總有一個陪著她，也很懂愛麗絲的意思，要是她不耐煩應付對方，姐姐們會很快找理由把那人打發走。
媽媽這時候的心思都放在簡身上，對愛麗絲的丈夫人選不是很著急，大概是因為前面已經有奧利弗和伊沃候選，她的標準也提高了，得家世、年金、相貌都很好才會考慮。
伊沃3月底回了倫敦一趟，待了一周，每天一早就到奧斯丁家來，待到下午吃過正餐才回家。早上趕過來跟愛麗絲一起出去騎馬，然後回來洗澡換衣服，一起吃早餐，愛麗絲去書房工作，他就在一旁默默看書。下午帶小亨利和海倫娜出去玩，通常會讓席德妮和雅各照看兩個孩子，他倆跑進樹林裡，過很久才會出來，而往往愛麗絲的裙擺都會被灌木上的木刺勾破。
初戀是青澀又甜蜜的，就是接吻也小心翼翼。
嘴唇碰著嘴唇，有點急躁，而毫無章法。
伊沃明顯不太會接吻，從側面證實了他在牛津大學還挺乖的，沒有亂來；愛麗絲作為被動的接受的一方，覺得他笨得可愛。
伊沃總是有說不完的話，幾乎什麼都要跟她說，說大學裡的事情，說姐姐們，說父母，說自己。總想碰她，時刻牽著她的手不想鬆開，很快就主動自覺的發展成只要沒人看見，手臂就攬住她的腰。愛麗絲一開始覺得挺彆扭的，總是推開他，他便一臉可憐兮兮，用濕漉漉的眼眸看著她。
愛麗絲對男孩子的puppy eyes沒有抵抗力，頓時心軟。
奧斯丁們於是都知道了，兩個少年在戀愛。
媽媽對伊沃沒有意見，他倆年齡相近，從小認識，伊沃又嘴甜，很討人喜歡，奧斯丁全家都很喜歡他。媽媽雖然有時候覺得伊沃不如奧利弗沉穩，但伊沃畢竟還很年輕，沒到20歲，再過幾年，年紀稍長，自然也就沉穩了；家世又好，出身名門，年金豐厚，相貌即使沒有奧利弗英俊，可也是帥氣開朗，愛麗絲沒選奧利弗而選擇了伊沃，這還有什麼好挑剔的呢？
伊沃臨走前的一天，帶愛麗絲去倫敦城區買東西。他手裡有200鎊，看到什麼都想買給她，沒買什麼昂貴的物品，小零碎兒買了一堆，什麼時新花色的布料啦，各種緞帶花邊啦，蕾絲扇子蕾絲手套珍珠髮夾；一打亞麻手帕；好幾頂帽子，用蕾絲花邊或緞帶或珍珠裝飾；幾雙鞋子，材質各異；幾隻女式絲綢手提袋，繡著精緻的繡花；還買了化妝品，眉筆香粉唇膏。
回家的馬車裡，伊沃急匆匆的就想為她塗唇膏，打開小瓷罐的蓋子，用右手食指指肚沾了一點點唇膏，讓她側過臉，左手捏著她下巴，小心的為她塗唇膏——結果還沒塗完，馬車車輪碾過一顆小石子，微微顛簸一下，他手指一滑，唇膏便塗到她下巴上了。
他忍不住笑。
愛麗絲嗔怪的拍了他手臂一下，從手腕上的手提袋裡拿出手帕。
伊沃忙說：「我幫你擦。」
他倆並排坐著，臉龐湊的越來越近……接著凱茜適時的咳嗽了一聲，才沒讓他倆真的吻上。
伊沃有點臉紅，忙轉過臉，假裝「我什麼都沒幹」。
*
既然有了伊沃，媽媽對愛麗絲不愛出去參加舞會就沒什麼意見了，舞會麼，最大目的是結識可能的丈夫人選，愛麗絲輕鬆跳過不斷結識、試探、互相拜訪的過程，從少年玩伴裡選了一個非常合適的人選，媽媽覺得她還挺省心的。
早先她發現小女兒十分有主見之後，一直擔心愛麗絲會做出什麼出格的舉止，名門淑女跟情郎私奔這種事也是時有發生，每一樁都會是各種社交圈裡茶餘飯後的八卦佐料，她可不願意自己的女兒也做出這種會給家族帶來壞名聲的事情。現在看來，她的擔心是多餘的。
*
戈登太太在不久前終於知道兒子愛上了奧斯丁家的小女兒，對丈夫嘀咕，愛麗絲頗為野性，只是看著乖巧，怕自家的乖寶貝會被愛麗絲玩弄。戈登先生覺得太太想多了，但還是去了一趟牛津，找兒子談了談。
伊沃便跟父親說了自己的未來計畫，訂婚結婚去歐洲遊歷，他滿心喜悅，一心想跟家人分享他的喜悅。
戈登先生想的比較實際，問他：「奧斯丁小姐怎麼想的？」
伊沃明顯愣了一下，「我還沒有跟她說過這些。」
「那你準備什麼時候說呢？」
「年底。」
「你確定她也跟你一樣的想法嗎？我是說，她想過要跟你結婚嗎？」
「她會不願意嗎？」伊沃吃驚的疑問。
「按說應該不會。我的兒子這麼好，這麼優秀，她一定也會愛你。」
伊沃害羞的笑了。
*
到了4月底，愛麗絲寫完了新小說，凱茜便帶她去牛津郡探望安娜表姐。
這些年，愛麗絲也見過幾次安娜表姐，安娜表姐還是那樣，整天一身黑，神情嚴肅，面相日趨蒼老。
安娜表姐還住在10年前那間小別墅，僕人不多，生活悠閒。
不過，跟10年前不一樣的是，她似乎收養了一個小女孩。不算正式辦了手續的收養，但女孩跟著安娜表姐住，穿戴打扮和教育，都像一個小淑女。
「克雷爾，來見過奧斯丁家的阿姨，這是卡珊多拉，這是愛麗絲。這是克雷爾。」
克雷爾規規矩矩的稱她們「阿姨」，行了屈膝禮，年齡大概10歲左右。
見過面後，安娜打發走克雷爾。
「這是附近村莊裡一個農夫的孩子，他家養活不起，要把她賣掉。」安娜說的很簡短。
愛麗絲想，這就是越窮越生，越生越窮的普遍現象。在農村因為要做農活，沒有男丁可不行，所以生了一個男孩還不夠，還得不停的生，最好家裡能有3、4個男孩，這樣等到孩子長到8、9歲，就可以做一些輕活，14歲就能頂一個壯勞力；女孩也是要的，得有人在家做飯喂雞喂豬洗衣服，妻子忙著生孩子，是沒有太多時間和精力做家務的，但女孩太多了也不行，畢竟張嘴就要吃飯，結婚要給嫁妝，投入產出比太低。
雅各一家算是幸運，遇到了愛麗絲。雅各父親怎麼也能算是手藝人，技術工種，只要給他一份穩定的工作就能養活家人；雅各自己也很爭氣，成了愛麗絲身邊最不能少的忠僕。他家原本就在這附近的村莊，愛麗絲給他和席德妮放了一天假，讓他們兄妹回去看望親戚，對他倆來說，這也就算是衣錦還鄉了。兄妹倆在奧斯丁家吃的好穿的好，又都接受了教育，已經不是以前的村童村姑。
安娜不愛跟人說自己的事情，於是奧斯丁家也是直到現在才知道克雷爾，凱茜很快寫信回家，對父母說安娜表姐收養了一個小女孩，這對她還挺好的，對克雷爾也很好。安娜能有點具體的事情做，不至於整天悶在家裡。
愛麗絲在牛津郡住了一個月，期間雅各帶她去田間地頭轉悠。春耕剛過，就得忙著鋤草，這時候哪有什麼滅草靈之類的農藥，全都是手工。鋤草不是什麼重體力活，女孩也能做，於是都是天剛亮就去田裡鋤草，幹完活回家吃早餐。這附近多是種小麥，也種玉米、馬鈴薯這種高產易飽腹作物，花生榨油，花生渣可以喂豬，花生也種的多，不過這時候花生剛冒頭，還沒開花。
至於菜地裡種的種類就多了，大部分市場上可以看到的蔬菜都有種，還有人種了不少番茄，現在英格蘭人也已經越來越多的食用番茄了，多是做湯，孩子們拿它當水果吃，燉肉放一些番茄，酸酸甜甜別有風味。
菜價十分便宜，幾個先令能買一大堆蔬菜。
附近幾個村莊都溜達遍了，愛麗絲也增長了對這個時代英格蘭鄉村最底層勞動人民現狀的見聞。
農夫也是趨利的，這是人之本性，也想著能讓子孫後代跳出困在土地上窮困現狀，但由於教育程度跟不上，有些人是因為沒錢，有些人純是因為太笨，而「笨」也多數因為沒有接受過基礎教育，沒法去學一些技術活，比如你要是做木匠，總得能看懂圖紙吧？木匠師傅也不願收沒有基礎的學徒，你總得學會拼寫才行。
受教育程度嚴重局限農村人口提高收入，他們只能在土地上找生活，努力耕種，獲得極為微薄的收入：要交田租，要自家吃，能用作物資交換的地產所剩無幾。
當地教堂倒是開了小學校，教授孩子們拼寫，但往往孩子們一來沒有定性，總想著玩；二來，學不了幾年，10歲到12歲，就得給家裡幹活，或是出去做學徒，很少有人能一直學到15歲，教育成果不顯著。
愛麗絲分別給設立小學校的教堂捐贈了各30鎊，這就足夠小學校運轉一年了。
席德妮便覺得小主人十分善良，試探著問，家裡是不是還需要僕人，她舅舅家的次子該到了出來工作賺錢的年紀。
「他不能再去我家，我家只能有你家的兄妹。」愛麗絲拒絕了，「但他可以到安娜表姐家試著做工，廚房幫傭總是要人做的。他多大了？」
「13歲。」
「會拼寫嗎？」
「學了一點。」
「你看，雅各做我的玩伴的時候才10歲，就已經學會很多單詞了，你得知道，肯用功學習的人才會有更好的出路。雅各以後肯定是我的總管，他的子女都能去上正規的學校，只要他的孩子夠努力，幾十年後，誰也不會記得你們家是從牛津郡的小村莊裡出來的。」
「愛麗絲小姐。」席德妮很激動。
「你也一樣。你以後也是跟著我的，你會是我的女管家，你要是結婚了，以後有了孩子，我也送他們去正規的學校，不過你最好不要生太多孩子，你父母就生了太多孩子，本來要是只有你和雅各，你們家不用離開坎博恩也能過得很好。」
席德妮平時經常被小主人洗腦，對「女人不要生太多孩子」接受良好，家裡子女多的壞處她體會很深，小時候總是吃不飽，半夜餓哭是常事，這可不是什麼很好的童年記憶，直到哥哥開始送錢回家，家裡的情況才算好了一點。
愛麗絲認為生6個孩子是上限，畢竟這個時代嬰幼兒夭折率太高，很難保證孩子們都能活到成年；像奧斯丁家9個孩子都活下來了（喬治哥哥的病是意外，而且畢竟沒死），算是很幸運了；雅各家因為沒錢看病，先後夭折了3個孩子。
她當然不可能限制僕人們生幾個孩子，你管天管地，還能管人家夫妻上床造人？所以才要機會教育，隨時給雅各兄妹洗腦：孩子要有，但多了就不好了，4個孩子是理想狀態，6個孩子也勉強，8個孩子，天哪！想想養大一個孩子你得花多少錢！
算一下經濟賬，雅各兄妹就被這筆費用嚇到了，紛紛表示還是少而精比較好。
*
既然到了牛津郡，自然要順便去牛津大學看望男朋友。
先派了雅各過去，在牛津大學附近的旅館租了房間。雅各看了一圈旅館，覺得都挺亂的，旅館的長租住客多是學生，包養著長期或是短期的情婦，還有那種短租幾天的，用處自然是你懂的，這種旅館當然不適合好人家的年輕淑女。
於是在稍遠一點的地方租了某家鄉紳的小別墅，說是給奧斯丁家的小姐居住，就是奧斯丁打字機公司家的小姐，很順利的租到了，先付了一周的租金。
到了5月的第一周，凱茜又帶著愛麗絲去了牛津大學。
*
牛津大學數百年前就成立了，幾百年來，周邊建築圍繞著學校的教學樓和宿舍樓不斷增加，整個校區沒有圍牆，教學樓、宿舍、圖書館穿插著住宅樓、教堂，城區地處泰晤士河河區，泰晤士河的支流查維爾河穿過城區，河面上時有小舟悠然而過。
教堂、各學院鼓樓等較高的建築多在中世紀就建造完成，當時流行哥特式建築風格，校區裡也就隨處可見哥特式的尖頂，又奇異的跟後代的建築風格微妙統一，獨具韻味。
學生們的家長、兄妹來探望也是常事，但只在交往階段、還沒有訂婚，出身良好的女孩前來看望男朋友並不多見。凱茜和安娜是都不太懂這期間的分別，愛麗絲則認為男女朋友分隔兩地，互相探望是應該的，沒有多想。
伊沃興高采烈的帶她在校區裡閒逛，指給她看他上課的教學樓，帶她去他的宿舍小樓。愛麗絲跟凱茜一起參觀了他的臥室，很滿意的發現她給他畫的肖像就放在床頭櫃上。
伊沃很乖巧的表示，再也不會弄丟她送的東西。
*
愛麗絲在牛津大學又待了10天，這才返回倫敦。
途中經過斯蒂文頓，在大哥詹姆斯家住了兩天，帶侄女安娜一起回倫敦，安娜也到了該去學習淑女教育的年紀了。
回到倫敦後，愛麗絲開始修訂新書。
新書書名《綁架惡龍的公主》，講了一個古怪又有趣的中世紀公主與騎士與惡龍的故事，仍然以脆弱而逐漸堅強的女孩子為主角，本質仍然是成長故事加冒險故事，故事的結尾神轉折，令人意想不到。
修訂完畢後，仍然是先拿給亨利哥哥過目，再送去給貝克福德先生過目。
蘇珊·貝克福德莫名瘋狂喜歡這本書，迫不及待的看完了，又迫不及待的寫信給她，說喜歡得不得了。
等到倆人下次見面，蘇珊滔滔不絕的讚美了她好一通，說她的小腦袋裡怎麼會有這麼好看的故事，簡直要等不及新書上市，她會讓她認識的人都去預訂的。
「你的上一本書寫的太沉重了，我不喜歡，我喜歡這本。露易絲公主真是太棒了！我可喜歡她了！」
「結尾你也喜歡嗎？」愛麗絲納悶的問。
「喜歡！超級喜歡！我心目中的露易絲公主就該是這樣的！乾脆！俐落！不廢話！」
「貝克福德先生也喜歡嗎？」
「噢，他可喜歡了。他認為你寫的很好，寫作技巧也趨於完美，不過他還是認為你得寫一些現實題材，你可能得再過幾年才能寫好，畢竟你還沒有出去遊歷過。你想出去遊歷嗎？或許我們倆可以一起去？」蘇珊突發奇想。
「只要貝克福德先生同意的話。」愛麗絲一想，覺得這也不錯，沒准是跟貝克福德先生一道。跟聰明人一道出門遊歷的好處可能在於，他總是有不同的見解，那樣會很有趣。
「我倒是擔心奧斯丁太太會不同意。」關於奧斯丁家到底說說了算的問題，早年是喬治牧師，自從喬治牧師退休後，大事都是奧斯丁太太做主，小事是愛麗絲做主。
「要是跟貝克福德先生一起去的話，母親應該不會反對。」
「父親準備帶我走遍英格蘭，拜訪一些親戚。」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才發現編輯把我文案改了，刪掉了平行對照時間線的兩條。這是為了讓讀者對奧斯丁時代有個更直觀的概念特地列出來的。
本文的時間線開端1795年，是中國清高宗乾隆年號的最後一年，之後乾隆傳位給兒子嘉慶。
1789年，法國開始了長達41年的法國大革命。
1804年，拿破崙稱帝。
1804年，美國探險家開始橫穿北美大陸，此時美國從密西西比河往西都還是印第安人的地盤，白人極少。
1790年，第一批英國自由民移居澳大利亞，此前20年，澳大利亞都是英國的罪犯流放地。
1775年到1783年，是美國獨立戰爭，格蘭特鄧波兒出生在獨立戰爭結束之後。
1861年到1865年，是美國內戰，又稱南北戰爭，是《飄》、《小婦人》的背景年代。
第64章 欲壑難填
蘇珊歎氣, 「我覺得他主要目的是想實際看看我的那些求婚者的家庭，你要知道, 有很多人家裡已經在負債了, 卻還能在倫敦社交界裝出一副很有錢的樣子。」
「這不是很正常嗎？錢可以沒有，那股子有錢人的做派可萬萬不能丟。」
蘇珊不屑，「他們沒想過總會被人發現他們已經窮到口袋裡連一個英鎊都沒有了嗎？」
「明日事明日愁, 先把今天打發過去就好了。再說，要是能跟你結婚，不就會有一大筆錢了嗎？」
「我就那麼想結婚嗎？」
「我看著不像。你該多玩玩，到24、5歲再結婚也可以。」
「多玩玩？」蘇珊意有所指的壞笑著，「你這是什麼意思？」
「就是玩的意思, 你想哪兒去了？先轉轉英格蘭，再去威爾士、蘇格蘭、愛爾蘭, 然後歐洲轉一圈, 怎麼也要3、4年吧。」這個蘇珊，思想很不純潔！
「父親未必願意陪我去。要是只在英國倒還好，去歐洲，」蘇珊搖頭, 「太遙遠了。」
「他又沒有政府職務或是生意，你家的種植園都在牙買加，遠著呢，也不需要他親自打理生意。他不是一直在收集藝術品嗎？不如歐洲轉一圈, 我們可以陪著他去買藝術品。」
蘇珊被打動了，連連點頭, 「是個好主意！等我回去問問他。」
兩個女孩於是熱切的討論起來想去哪個國家，愛麗絲想去法國西班牙義大利，蘇珊想去丹麥冰島瑞典，倆人還都想去俄羅斯。
「要是有時間的話，我還想去美國，不過美國現在沒什麼好玩的。」愛麗絲說。
「美國太遠了。」
「距離倒不是問題，現在坐船過去也很安全，主要是那兒有愛剝白人頭皮的印第安人。他們會殺了所有的白人男人，把白人女人抓回去給他們生孩子。」
蘇珊將信將疑，「不是都說那兒的野蠻人是『高貴的野蠻人』嗎？」
「哎呀！你可真是天真！你想想，要是你在家鄉過得好好的，忽然從遙遠的地方來了一些人，插上國旗宣佈這兒就是他們的領土了，然後在你的家鄉開闢種植園、開採金礦銀礦，還帶去了天花，殺死了你的大部分親人朋友，你難道不會想要殺死這些外來者？」
蘇珊愣住，「什麼？」
愛麗絲反問：「你沒看過那些書嗎？」
「什麼書？」
「《征服新西班牙信史》、《西印度毀滅述略》，看過這兩本就差不多能瞭解當年西班牙人『征服者』在中美洲和南美洲都幹了些什麼『好事』。要是看完了還想多瞭解一點中美洲印第安人的歷史，可以看看《印卡王室述評》。」
「我記一下。」蘇珊忙拿出小本子記下來，「天花又是怎麼一回事？」
「美洲大陸距離歐洲十分遙遠，那兒沒有人得過天花，於是當那些西班牙人、葡萄牙人、法國人、英國人越來越多的到來，同時也帶去了很多疾病，流行感冒、天花，印第安人對天花沒有抗體，大概80%的印第安人死於天花，很多小部落幾乎整個部落全死光了。就好比豐山或是斯蒂文頓那樣的地方突然流行起一種可怕的疾病，不用幾個月，整個村莊的人全死光了。」
光是想像一下，蘇珊就覺得可怕之極。同時又很佩服，「你怎麼知道的這麼多！」
「多看書。」
「父親不太喜歡我看很多書，他說，知道的越多，人生就會越痛苦，他希望我能儘量快樂。可他就不限制你多看書，這不公平！」
「那是因為我不是他的女兒。」
「那你現在快樂嗎？」
「很快樂。我想要的都有了，沒理由不快樂。」
蘇珊嘟著嘴，「這也很不公平！你有……這麼多哥哥姐姐，每個人都很疼愛你。還有伊沃這個小傻子，我早就看出來他愛你。快告訴我，你和他……親吻是什麼滋味？」
「這可不能告訴你。」愛麗絲對她做了個鬼臉。
*
走遍英格蘭的旅行計畫很順利的得到了奧斯丁太太的批准。威廉·貝克福德給奧斯丁夫婦寫了一封信，邀請愛麗絲作為蘇珊的女伴，隨他去幾個郡拜訪親友。
拜訪親友這種事情太常見，有人能一整年甚至好幾年都在親戚家來來去去，特別適合家裡有點錢但又不太富裕的人家，有錢的親戚有時候能連你的旅行開支都包了。貝克福德當然不是去親戚家蹭吃蹭住的，奧斯丁太太也想到他多半是去考察未來女婿人選去了。
6月初，貝克福德父女和愛麗絲便啟程離開倫敦。
有錢人出行，要帶很多人。愛麗絲仍然是帶了雅各和席德妮，雅各的另一個妹妹凱特現在也在奧斯丁家做女僕，這次是第一次跟小主人出門。
貝克福德父女各自帶了貼身男僕貼身女僕，另外有6名男僕、3名女僕、1個15歲的跑腿小廝、3名車夫，一共三輛馬車，10匹馬，一大堆行李。
雅各和貝克福德家的外出負責男僕山姆騎馬跟在馬車旁，主人有吩咐的話，可以隨時跑前跑後處理；貝克福德父女與愛麗絲乘坐一輛四輪雙側敞篷馬車，這種馬車叫Landau，早晚天氣涼爽的時候可以打開車廂透氣；貝克福德家的3名女僕與貝克福德先生的貼身男僕乘坐一輛普通廂式馬車，席德妮、凱特和蘇珊的貼身女僕、小廝乘坐第三輛馬車，5名男僕其中的3個分別坐在馬車夫旁邊，另兩名男僕坐在主人馬車的車廂後面。
6匹馬拉車，雅各與山姆各騎一匹馬，另帶兩匹馬替換。
人多、車多、行李多，行走的就比較慢，他們也不著急趕路，離開倫敦後，先從肯特郡一邊，從東到東南，再從東南到西南的南安普敦，再到更遠的德文郡埃克賽特，期間伊沃放假了，跑到南安普敦來跟他們匯合；又從德文郡往上，經過薩默塞特郡，到了巴斯，在巴斯住了兩周；之後繼續往上，到西北的格羅斯特郡，去戴爾斯福特拜會了沃倫·黑斯汀斯；戈登一家都在這邊消夏，於是也在戈登家小住了幾天。
威廉·貝克福德自幼聰慧，博覽群書，有著有錢人的通病特別隨心所欲，也有著聰明人特有的能一針見血看穿本質的本能。
一路上為他的年輕學生講解人情世故，風土風俗，天文地理，人文經濟，幾乎什麼領域都懂，部分專精。蘇珊是很聰明，但因為看書少，所學所知有很大的局限，不如愛麗絲吸收的快；伊沃也很聰明，但貝克福德的知識面太廣，他只能部分跟上。
貝克福德私下有點嫌棄伊沃不夠聰明，配不上愛麗絲。
「你當年跟著黑斯汀斯先生學習是非常正確的，他能教給你我沒法教你的事物。但你得知道，這個世界上，聰明的人往往最痛苦，因為他們知道的太多，看到的太多。」
「可是，如果不學、不知，那就太無知了，即使痛苦，也不知道自己的痛苦、這個時代的痛苦源自何處。」
「這個時代所有的痛苦都源自欲望。」
愛麗絲低下頭，想了好一會兒，表示同意，「確實，人的欲望是無止境的。欲望有如深溝，你永遠都填不滿這條深溝。」
「說的對極了！對金錢的欲望也好、追求藝術的欲望也好，甚至最基本的，對肉體的欲望，都是無止境的。人類的本性是貪婪的，為了追求這些欲望，就會去廝殺、去爭搶、去掠奪，而這偏偏是人類進步的動力，是不是有點可笑？」
「這是——歷史進程的必然性？人類的發展史就是戰爭史，也是掠奪史，就比如——」
「就比如美洲征服史，是嗎？」
愛麗絲有點不好意思的笑笑：貝克福德家的財產就是建立在「掠奪」之上的。
「這確實很矛盾。一方面作為我個人，如果沒有我的曾祖父的經濟頭腦和強硬手段，貝克福德家不可能在短短三代內就積攢下巨大的財富，而沒有財富的我，再聰明，前途也有限，還可能早就死了，不過話說回來，我要是沒有繼承這麼巨大的遺產，也不會有人為了錢而讓我身敗名裂。」貝克福德冷笑了一下，「所以你看，世界上的事情也都是相輔相成的。錢能讓我過著我想過的生活，但錢也給我帶來了無盡的煩惱。
「另一方面，我的所學讓我認識到這個世界是多麼的冷酷、殘忍、不公平，這對我是一種超越了個人感受的痛苦，我其實不知道要怎麼做才好，一個人的力量是多麼渺小啊！」
「所以 ，你才不讓蘇珊看太多書？」
「這個時代，對女人來說也是痛苦，」貝克福德傷感的說：「我本來可以再娶一位太太的，即使這麼多年過去了，還是有人試圖給我介紹可能的妻子人選，但我想，何必呢？冠上我的姓對那個女人來說未必是什麼好事。我知道，對方更可能看中的是我的錢，而不是我這個人。蘇珊不用過得像我這麼痛苦，我會給她一筆足夠豐厚的嫁妝，好讓她願意跟誰結婚都行，至於愛情，不一定是必需的。」
對於一位父親來說，貝克福德做的也沒有什麼錯。
人類確實是知識越多越痛苦，亞馬遜雨林中的原始部落的人民可能一輩子只需要考慮吃飽肚子、生兒育女，他們不知道也不關心雨林之外是什麼樣子的、這個地球是不是圓的、別的地方的人是怎麼生活的，無知往往更容易得到幸福。
*
在戈登家小住的幾天，貝克福德父女給戈登夫婦留下了深刻印象。
貝克福德要是願意好好交際，那是根本找不出一點毛病的，禮節教養完美無缺；蘇珊也是個很會偽裝淑女的女孩，人又長得漂亮，是那種典型英格蘭溫婉美女的長相。
戈登太太一時鬼迷心竅，居然想著要是伊沃能跟蘇珊結婚就好了。
戈登先生連忙打消了妻子的念頭。婚姻講究門當戶對，戈登家不是巨富，也沒有高貴的爵位，就算蘇珊愛上了伊沃，貝克福德也絕對不會同意的。
戈登太太這才算罷。
愛麗絲根本不知道戈登太太忽然異想天開。她以前也曾在戈登家小住過幾天，不過那時候年紀還小，現在則是伊沃的女朋友，住著的感覺又不一樣。
戈登家的僕人們第一天就明白了，小主人將來會跟奧斯丁小姐結婚，伺候的非常熱情周到。得罪了未來的女主人絕對不是什麼好事，除非你不想幹這一行了；就是跳槽，也得要前主人的推薦信，才好找下家。
伊沃也沒想到自家老媽會突發奇想。
這幾天他過得快樂極了，愛麗絲前幾年在他家住過，那時候還小，他腦子裡整天就是想著幾個人在一塊兒瘋玩。現在，仍然是「玩」，但因為從玩伴變戀人，就覺得當年的回憶都是那麼美好。
他們一早起床就騎馬外出，去他們之前玩過的地方，那些地方因為有著少年時期的回憶，都閃著金色的陽光，美好，難忘。
早餐也在外面吃。讓女僕裝好野餐籃，裡面放上麵包、水果、牛奶，再帶一張野餐毯，隨便找一處草坪，伊沃去拴馬，愛麗絲鋪上野餐毯，兩個人享受著愉快的二人時光。
這不合規矩，但他們都假裝不知道這回事。
伊沃不太會照顧人，有6個姐姐的男孩就是這樣的，姐姐們通常會幫他把所有的事情都考慮周到，具體的事情則由僕人去做，他習慣了被照顧，是不太懂得要去照顧女朋友的，特別是不帶僕人出來的話。
好在愛麗絲也並不太介意這一點，他想不到，她能想到就行了，伊沃的好處就是性子很好，你只要吩咐他，他就會乖乖的去做。
這都是小事，關於將來則是大事。
這一片很多地方都是戈登家的田產，他家在格羅斯特郡和漢普郡都有很多田產，城裡的房產主要在溫徹斯特和倫敦，格羅斯特郡的法拉第莊園是祖產。
伊沃便問：「你喜歡這兒，還是溫徹斯特，或是倫敦。」
「倫敦。倫敦是大城市，買什麼都很方便。」
「那我們以後可以長期住在倫敦，偶爾過來住幾天。父親比較喜歡法拉第莊園，母親喜歡溫徹斯特大宅。」
「我們？」愛麗絲意外。
「你和我。」
她沒說話。
「好不好？」伊沃小聲問。
「什麼好不好？」
「你和我一起住在倫敦，這樣離你家也很近。」
「你考慮的太早了吧。」
「不早了。你看，我還有兩年畢業，」伊沃也不是一點都覺察不到，立即修訂了計畫，「等我畢業了，再過幾年——」他又覺得好像有哪裡不對，遲疑的停了下來。
過了幾分鐘，他頗有些困惑的問：「是不是這個時候，我就該向你求婚了？」
愛麗絲簡直失笑，「我不知道。」
「別人或許需要在結婚之前互相瞭解，可我們都認識好幾年了，是不是可以跳過這一步？」
「可能吧。」
「那你——你會考慮跟我結婚嗎？」他小心翼翼的問。
「我沒有想過。」
「沒想過什麼？」
「沒想過結婚。」
這個回答令他大為吃驚，「你什麼意思？」
「我才16歲，16歲半，我怎麼可能現在就考慮到結婚的事情？」她理直氣壯的說：「你也還沒有到20歲呢，或許你很快就會遇到別的可愛女孩，到時候你就會後悔。」
「我不懂。」他繼續困惑，「你是不願意結婚，就像——像是凱茜那樣，還是不願意跟我結婚？」
「我覺得我們應該再多保持幾年目前這樣的狀態比較好，你說呢？」
伊沃突然心頭火起，跳了起來，「你撒謊！你——你是不是發現你現在喜歡奧利弗更多一點？或者，你在那些舞會上認識了其他、其他男人？！」
愛麗絲一臉莫名：「這跟奧利弗有什麼關係？」
她接著就恍然：「你妒忌奧利弗！」
伊沃迅速臉紅了，「才不是！」
他氣呼呼的，在一旁走來走去，「我早就知道奧利弗喜歡你，不過他是個笨蛋，他不敢對你說。他現在畢業了，就在那邊，」他抬手胡亂指了一下，根本不是牛頓莊園的方向，「他在那兒，你過去找他吧！」
他氣憤的拿馬鞭抽著田野裡瘋長的紫花苜蓿，抽得綠色汁液飛濺，很快就抽得一小片紫花苜蓿殘亂不堪。
愛麗絲很覺得好笑的看著他發瘋。
抽了一會兒，他覺得這種行為孩子氣又無聊，愛麗絲大概會笑話他，懨懨不快的住了手，轉頭看她，「愛麗絲。」
他猶豫了幾秒鐘，走回來，跪坐在野餐毯上，拿手帕給她擦了臉上濺到的植物汁液，「你總是這麼冷靜，12歲的時候你就像18歲，16歲的時候，你像25歲。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可笑？」他羞怯的垂下眼簾。
「沒有，你很可愛。」愛麗絲忍不住要笑，「不過確實有點可笑。你得再長大一點才行。」
「那你得答應我，在我去你家徵求奧斯丁先生同意之前，在我向你正式求婚之前，你不要給其他人求婚的機會，或是許可，或是暗示，就連——就連奧利弗也不行。」可愛的女孩總是討人喜歡，再說現在她自己有收入，一年少說能有1、2000鎊的稿費，雖然知道的人沒幾個，但她要是想結婚，可以說選擇很大，她的選擇比蘇珊要多得多。
「你放心吧，誰來求婚我都不會答應的，因為我現在壓根沒想過結婚。」
伊沃覺得她的回答好像真的不太對頭，但這句話的意思也可以理解為，她現在不想結婚，但不說明她以後不會結婚，她只要答應不會應允別人的求婚就行了，他就不相信能有誰比他更瞭解她、更適合她。
「你真的不會喜歡奧利弗？」
「奧利弗是很好，長得好看，個子又高，但他太悶了，沒有你可愛。」
他不滿的嘟嘴，「這話什麼意思？就是說，你覺得我長得不好看？」
「我沒說啊，你也很好看，不過你們倆不一樣。」
「嗯？是嗎？哪兒不一樣？你說。」
伊沃很快忘了剛才的不快，又膩膩歪歪的跟她低語起來。
*
奧利弗確實就在不遠的地方，就在牛頓莊園。
他今年剛從劍橋大學畢業，決定繼續念一年碩士。反正也沒事做，不如還待在學校裡。
貝克福德父女和愛麗絲到了附近的戴爾斯福特，他當然也已經知道了。然後，他們又住到了戈登家的法拉第莊園。
很明顯，貝克福德父女完全是為了愛麗絲。
他妒忌得不得了，妒忌得不知道要怎麼辦才好。
朱利安整天嘲諷他沒看住從小看著長大的女孩，父親雖然沒有說什麼，但突然非常頻繁舉辦舞會，大概是想讓他儘快結識別的女孩吧。
既然舉辦舞會，自然是要邀請鄰居的。
戈登先生和戈登太太帶著未婚的3個女兒來了，貝克福德父女也來了，愛麗絲也跟伊沃一起來了。
本來，戈登太太的意思是想讓3個未出嫁的女兒中的一個成為牛頓莊園未來的女主人，但雖然她們年齡跟奧利弗相仿，可就是不來電。女兒們都很喜歡奧利弗，誰能不喜歡有教養將來有爵位的漂亮青年呢？但奧利弗完全沒有想跟她們調情的意思，她們也就一直保持著友好鄰居的態度。
女孩子們都很敏感，戈登小姐們、蘇珊都很快看出來，奧利弗喜歡的人是愛麗絲。姐姐們立即達成默契，不讓奧利弗有機會單獨跟愛麗絲跳舞。奧利弗的問題是他太有教養，如果女孩示意他應該邀請她們跳舞，他很難拒絕。
反而是朱利安，居然找到機會去邀請愛麗絲。
愛麗絲立即表示拒絕。
朱利安也沒有強求，站到她身邊，「你真的喜歡伊沃這個笨蛋嗎？」
這說的什麼話！
愛麗絲側目。
作者有話要說：
*《征服新西班牙信史》是16世紀一名參加過中美洲征服戰爭的西班牙士兵寫的，新西班牙是現在的墨西哥。
《西印度毀滅述略》是15世紀一位西班牙多明我會教士寫的，西印度是現在加勒比海地區（古巴、波多黎各、牙買加，包括佛羅里達半島）、中美洲（尼加拉瓜、瓜地馬拉、尤卡坦半島）、南美洲（哥倫比亞部分地區、秘魯部分地區）等地區的統稱。
這兩本書的作者都以親身經歷講述了歐洲征服者在美洲犯下的種種殘暴行徑，一切暴行都赤裸裸的是因為金錢。
*《印卡王室述評》的作者是印卡王室旁系公主與西班牙殖民者的後代，全書9卷，從印卡帝國的起源開始，一直說到白人征服者的到來。
第65章 苦艾酒
「那傢伙有什麼好的？他能跟奧利弗比嗎？」
「我以為你討厭奧利弗。」
「可他是我哥哥。」
——懂了, 他是非常妒忌哥哥，但就是那種小孩子的妒忌。
「你父親應該好好教教你什麼是兄弟友愛。」
「那就不勞你操心了。」朱利安撇嘴, 「你看我哥哥, 他就不知道找我們的表親去攔著伊沃。伊沃有什麼好的？就憑他姐姐多嗎？」
「你們以前——你跟伊沃不是好朋友嗎？」伊沃被人拉著說話，走不開，眼睛卻一直往這邊瞟。
「朋友是一回事, 兄弟是另外一回事。」朱利安從僕人端著的盤子裡拿了兩杯酒，遞給她一杯。「說起來，你不是一直都跟奧利弗玩的嗎？難道你更喜歡笨蛋，而不是更聰明更好看的那個？」
愛麗絲笑了一下，「我應該告訴奧利弗, 其實你很關心他。」
「才、才不是呢！」
伊沃終於能過來了，「朱利安。」一邊跟少年玩伴打招呼, 一邊不動聲色的將愛麗絲擋在身後。
*
直到他們離開舞會, 坐上馬車，伊沃才問：「朱利安跟你說什麼了？」
「沒說什麼。」
他一臉懷疑：「他可不是那麼好說話的傢伙。」
「他還能說什麼？他說了，我高興聽就聽幾句，不高興我就當他是狗叫。」
坐在對面的蘇珊「噗嗤」一下笑了。
威廉·貝克福德笑眯眯的, 沒有糾正她的用詞。在很多小細節上，貝克福德相當隨意。
「那就好。」伊沃松了一口氣：他還真有點擔心朱利安突然也喜歡她。說起來愛麗絲跟他們在一起玩的時候，奧利弗從來不會帶上朱利安，因為愛麗絲一直就不待見朱利安, 覺得他莫名其妙。
*
第二天，邦德菲爾德男爵突然帶著兩個兒子過來拜訪戈登夫婦。
來的非常早, 在戈登家吃早餐之前就來了。
愛麗絲正跟蘇珊、戈登小姐們在外面花園散步，奧利弗、朱利安兄弟過來了。
兄弟倆向小姐們行禮，女孩子們隨即屈膝還禮。
奧利弗隨即說：「貝克福德小姐，我想跟奧斯丁小姐單獨說幾句話。」
蘇珊隨即看了看愛麗絲，得到她的同意，才點了點頭。
戈登小姐們都不想走。奧利弗是弟弟的情敵，可不能給他機會單獨見愛麗絲。
朱利安立即迎上戈登小姐們，攔住了她們。
*
奧利弗陪著她默默往前走了一會兒，「愛麗絲，昨晚——昨晚一直沒有機會跟你說上話。」
「你太好脾氣了，你到現在都沒有學會拒絕嗎？」
「對小姐們，可能不太好說出拒絕的話。」他當然知道昨晚戈登小姐們是什麼意思，家裡有幾個姐妹有時候還真是神助攻。
「你想跟我說什麼？」
「嗯……愛麗絲，我們認識了6年了，你剛到戴爾斯福特的時候，才10歲。」
「10歲半。」
他笑了笑，「你現在16歲半了，其實，我原本是想等你到17歲，或者18歲再跟你說這些的。你也許認為我太溫和，以前……一起玩的時候，我總是讓著你，讓著伊沃、喬治，那不是因為我不知道什麼是『爭強好勝』，而是我什麼都有了，我沒必要為了一個遊戲非得爭出一個勝負。對男孩來說，不，對男人來說，勝負是很重要，但不是每一項都很重要。不過，我可能是把事情想得太好，而忘了考慮你的意願。」
他停下來，演望著不遠處的園林植物看了十幾秒鐘，隨即轉頭看著她，「你選擇了伊沃，我都快要妒忌瘋了。他一直是個幸運的傢伙，從前你就比較喜歡他，要是伊沃不在，你有時候都不願出來玩，所以我不得不每次都叫上伊沃，但那時候，我以為你只是喜歡一個能跟你玩到一起去的男孩。而愛情，戀愛或是結婚，那不一樣。」
「伊沃不僅僅是一個玩伴，他很好。」想了想，挽救一下，「你也很好，但你跟伊沃真的不一樣。」
「是哪裡不一樣？我知道你不在意金錢，也不在意爵位，那你到底在意什麼呢？」
「就是——那種感覺吧。伊沃能讓我高興。」
奧利弗這下子終於表現出驚訝了，「就這麼簡單？」
「人活著很累，能得到快樂才是比較重要的。我什麼都不缺，有錢就有社會地位，奧斯丁家這幾年賺了一些錢，足夠我過上任何我想過的生活，我就不會為了錢或是爵位勉強自己。」
「我不會用錢或是爵位逼迫你。」奧利弗急忙說。
「我知道你不會。你的問題就是你太溫柔了，這不是缺點，但你應該學著自私一點。你的天性優秀得不像是一個貴族的繼承人，大多數時候，你非常好。你適合——」她頓了一下，「凱茜說你適合成為一個丈夫，我要是想結婚的話，你可能是最適合我的那個人。但我，我可能不會結婚。」
奧利弗糊塗了，「你這是什麼意思？你不想結婚？還是不想跟伊沃結婚？」
「跟其他人無關，我就是不想結婚。你知道我現在一年賺多少錢嗎？」
「保守估計，1000到2000鎊，將來會更多。」
「對。你看，你、伊沃、喬治，甚至包括朱利安，你們將來都不會工作，用不著自己賺錢，你們能做的最大的商業決策就是該不該繼續置辦田產和房產。你們跟我不一樣，我想自己賺錢，我也能做到用自己學到的技能來賺錢，你想一想，這樣的我，適合結婚嗎？」
「你想自己賺錢，跟你想不想結婚沒有衝突。」
「或者我應該這麼說，我有自己的思想，你——你們別想要我在家做賢妻良母，再說，結婚後女性就沒有自己的財產權了，一直未婚反而能保有財產權，那麼我為什麼要選擇結婚呢？而如果我不想結婚，你又有爵位需要傳給你的兒子，我又怎麼可能適合你呢？」
奧利弗的三觀受到了精准打擊，他第一次知道，原來她是這麼想的。
這個時代到處都是終生未婚的女性，受教育程度不高的女性結婚率最高，因為她們沒有錢，只能為了生存而結婚；蘇珊那樣的富豪階層或是父兄有爵位的女性結婚率也高，因為家庭壓力，都會希望她們能嫁給門當戶對的男人；反而是愛麗絲這種鄉紳階層的高級一層，單身女性最多，她們不婚的原因各異，大部分是因為沒有合適的嫁妝，有些則是因為兄弟貪婪，抓著姐妹們的嫁妝不放。
而像愛麗絲這樣，哥哥們都有錢，教養又好，兄妹友愛，她自己也不缺錢，卻主動想要選擇不婚，其實還是很少的。
「你還太年輕，你現在這麼想，是因為凱茜對你的影響。」想了好一會兒，他才說：「你要是真的誰都不選，我倒沒那麼難過了。可你現在……明明選擇了伊沃，可你居然又說什麼不會結婚。你對伊沃也說了同樣的話嗎？」
「說了。」
「他沒有被你弄糊塗嗎？他沒有發火嗎？」
「他可能沒有聽懂我真正的意思。你聽懂了嗎？」
「我聽懂了，這又不難理解。」這確實是一個新的大難題。他發現，這個難題是無解的。「那你的意思就是，你不會接受我的求愛了，是嗎？」
「不會。」
「可你也不可能總是和伊沃保持目前這種狀態，他肯定會向你求婚的。你要是拒絕了他，就沒有想過他會受到傷害嗎？」
「那你能嗎？」
「——我不能。」他十分痛苦，「我是想要跟你結婚的，我熟悉你的性格、你的脾氣，你愛吃什麼、不愛吃什麼；你喜歡玩的玩意我都會，你想要玩什麼我都可以陪著你，你想去哪兒玩都可以，去歐洲、或是去美洲都可以，要是你喜歡遠東，我也可以陪你去。你想住在哪裡都隨便你，你想一輩子都寫小說，我也絕對支持。可我一定要跟你結婚，不然，你要是自由之身，你肯定會走掉的，這甚至跟我是不是足夠理解你無關。你不喜歡受束縛，你到現在還沒有離開家，是因為第一你年齡太小，第二，你的父母還都健在。」
這會兒換成愛麗絲感到驚訝了：別的不說，最後一點他確實說對了。
喬治牧師年紀大了，身體一年不如一年，再怎麼去療養，精氣神也不行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去世，她不想在他離世的時候遠在他鄉，趕不及回來見他最後一面。
所以可見，奧利弗真的是很懂她，這一點又要比伊沃強多了。
「別說這個了。」
「我今天就是來跟你專門說這件事情的。要是你能給我希望，我可以等你，等你厭煩了伊沃，跟他分手。」
「那有分別嗎？我不會答應伊沃的求婚，肯定也不會答應你的求婚。」
「我有希望，希望你再長大幾歲之後，改變現在的主意。」
「我已經想好了。結婚沒勁，特別沒勁，戀愛就足夠了。我只要快樂，只想要快樂，任何一件事情要是讓我不快樂了，我就放棄它。」
奧利弗深深吸了一口氣，「你才16歲半，要是等到你26歲半還是同樣的想法，那我就承認自己的失敗，我會考慮找一個跟我差不多出身的女孩結婚，如果我有個女兒，我會給她起名叫愛麗絲。」
他握住她的左手，低頭吻在她手指的戒指上，「我愛你，我藍眼睛的小黃鸝。我對你的愛是沒有期限的，但我的等待是有期限的。」
*
伊沃很想知道奧利弗到底都跟她說了些什麼，但愛麗絲一句話也沒跟他說。
他疑慮重重，抓心撓肺，帶著懷疑，返回了牛津大學。
貝克福德父女加愛麗絲，也終於再次出發，先往西，去了威爾士的加的夫，再往北，從伯明罕到利物浦、曼徹斯特，越過古羅馬長城遺址，一直到蘇格蘭的格拉斯哥，參觀了格拉斯哥大學，本來還想去更北的亞伯丁，但此時已經10月底，天氣越來越冷，蘇珊和愛麗絲都不想再往北去了。
於是從格拉斯哥折返，從東部和中部走，經由設菲爾德、考文垂，路過劍橋。
*
劍橋大學跟牛津大學類似，都是圍繞著大學教學樓、宿舍樓、圖書館，一圈一圈往外擴展。學生日漸增多，各種設施也應有盡有，比如小旅館、酒館等等專注玩耍的地方。
某家小酒館裡，喬治·拜倫喝得醉醺醺的，跟幾個年輕男人一起高聲喧嘩著。男人們窩在一起，尤其喝醉了之後，討論的基本就全是女人了。
淑女們是不能拿來說笑的，那會很輕浮，但那些以做情婦為生的女人們就可以隨便開玩笑了。他們說到住在某某小屋的某個女人，粗俗的討論她的胸和大腿，曖昧的擠眉弄眼，說到得意處哄堂大笑。
但是，忽然之間，小酒館裡變得安靜下來，人人都在往門口看。
一個穿著男式呢子大衣的女孩出現在門口，正脫下外面穿著的狐皮滾邊長斗篷，遞給一旁的高大男人。很快脫下男式的皮手套，手上還戴了一副乳白色的小羊皮手套，隨手接過身後男僕手裡的馬鞭。
她有一頭濃密的棕褐色的長髮，從鬢邊一路向後編起，露出雪白姣好的面容。
呢子大衣裡面穿著男式的V領毛衣，白襯衫領子的褶邊，穿著倫敦最新流行的長褲，粗花呢面料，配一雙短筒靴，不是那種傳統的馬褲加長筒襪和皮靴的搭配。
可以說穿的很新潮，又因為是女孩，還是個漂亮女孩，於是十分醒目，小酒館一時之間像是被定住了，沒有人說話、喝酒，都看著她。
穿著講究，姿態自然也是受過良好教養的模樣，是一位淑女，只是不知道淑女為什麼會跑來小酒館？小酒館裡是有女人，但都是「那種」女人，跟淑女的差距可以說是天差地別了。
小酒館面積不大，她睃了一圈，很快就找到目標，徑直走過來。
喬治·拜倫喝醉了，但還不至於醉到看不清她的臉。
他從看到她之後就一直在發愣，「愛麗絲？你怎麼來了？」
愛麗絲迅速打量了一番拜倫身邊的人：年齡都不算大，大部分是男人，還有幾個三陪的女人，看起來非常之庸俗。
她很納悶：拜倫居然能容忍跟這些人出來浪？
「伊沃說你整天喝得爛醉，所以我來看看你。」
「你怎麼——你特地來看我的嗎？」拜倫有點糊塗。伊沃其實暑假給他寫信說過愛麗絲在環遊英國，但他一直以為她早就返回倫敦了。
「我路過。」男僕早把拜倫身邊的女人趕走，掏出手帕擦了又擦椅子，才請她坐下。「你還沒喝完嗎？我怕你走不動路，特地叫了喬治一起來。」喬治是貝克福德家的男僕。
拜倫眯著眼睛看著她，口中酒氣濃重，愛麗絲不得不拿手帕捂住鼻子，嫌棄的說：「你臭死了，你要是不喝了，我們就離開這兒。」
他將腦袋靠在她肩頭，「你帶錢了嗎？我欠了一些酒錢。」
愛麗絲嫌棄的推開他，「滾開！別以為你喝醉了就可以不講規矩。」轉頭對雅各說：「去把喬治少爺的賬結了，300鎊以內全部結清，超過300鎊結一半。」
酒友們將其他幾個女人都打發走了。
有人問她要喝酒嗎，她搖頭：才看不上這種小酒館裡的啤酒或是威士卡呢。
雅各一會兒回來了，說酒錢是100多鎊，不到200鎊，已經結清了。
100多鎊的酒足夠把拜倫放裡面淹死，淹死100個拜倫也足夠了，所以要麼他整天喝個爛醉，要麼就是充冤大頭，時常為酒友買單。這不過是一家酒館，沒准別的酒館也掛著賬呢。
愛麗絲可不準備幫他結清所有外債，她隨即站了起來，要男僕喬治架起拜倫，送他回宿舍。
*
剛出酒館的門，拜倫就吐了一地。
愛麗絲趕緊又走開幾步，捂著鼻子，「你可真糟糕！」對雅各說：「去酒館要一杯白水，給他漱漱口。」
拜倫靠在酒館門廊的柱子上，醉醺醺的笑著，「伊沃呢？」
「他不是在牛津嗎？問得好奇怪。」
「噢！對！我都忘記了！你拿著馬鞭，你是騎馬來的嗎？」
「沒有，馬鞭是用來抽人的，要是你不老實一點，我就用馬鞭抽你一頓。」
拜倫大笑，「就像你抽埃文那一頓一樣？」
「對，就像當年抽埃文一樣。」她甩了甩馬鞭，馬鞭在冷冽的空氣中揮動，發出了輕微的哨聲。
「愛麗絲，你今天真美。」
「我一直都很美的好吧？」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
雅各拿了白水出來，拜倫漱了口，又把剩下的半杯水喝了，這才說：「我好多了，我們趕快回去吧，外面太冷了。」
「你的斗篷呢？」
「賣掉了。」
真是個敗家子！
「你窮到需要賣衣服了嗎？」
「也許是送人了，誰記得這麼多呢？」拜倫不在意的擺擺手。
*
他一個人住一整棟宿舍小樓，臥室在樓上，樓下客廳裡很亂。
「你的僕人呢？怎麼不給你收拾一下房間？」
「我不知道他去哪兒了，啊，這個該死的混蛋！是不是又偷懶了！」
愛麗絲又想翻白眼：主人不像個樣子，僕人肯定不會拿主人當一回事，沒准就拿著主人的錢出去花天酒地了。
「你滾去睡覺吧。喬治今晚會留下，」男僕喬治吃驚臉。「明天不要出去喝酒了，我和威廉·貝克福德先生住在國王旅館裡，你明天一早過來跟我們一起吃早餐。」
她用馬鞭的末梢輕拍一下拜倫臉龐，「聽到沒有？」
「知道啦。」
「喬治，早上6點就把他叫起來，他要是不肯起床，就給他臉上來一杯冷水。」又吩咐男僕。
*
次日一早，喬治·拜倫精精神神的出現在國王旅館的餐廳裡。
愛麗絲讓雅各給了男僕喬治5先令的小費，打發走男僕。
拜倫恭敬的對貝克福德先生行禮，又跟蘇珊、愛麗絲行禮。
規規矩矩的吃過早餐，拜倫陪著他們三人在劍橋大學校區裡轉悠了1個多小時。貝克福德對劍橋大學的興趣不大，覺得大學教育只能教出來平庸之才，真正聰慧的人不需要進大學學習，真正的天才少之又少，不能浪費時間在大學裡。
拜倫即興做了一首詩，說的是昨晚愛麗絲去小酒館找他這件事。貝克福德說他在作詩上小有天分，但得少喝一點酒，並對他說了苦艾酒的好處，一杯抵八杯。
愛麗絲說他喝酒喝得太多，輕則酒精肝，重則酒精腎。
蘇珊問什麼是「酒精肝」。
愛麗絲便回答：「你用酒泡一塊豬肉或是牛肉，泡它個十來天，這塊肉能都當蠟燭點燃了，更何況你整天喝酒呢？喝酒太多的人，內臟都會壞掉。」
蘇珊覺得有點道理，但可能還需要實驗來證明。又問「酒精腎」是什麼？
貝克福德便打斷了她們的對話，說不用知道的太多。
拜倫雖然也不知道什麼是「酒精腎」，但酒多傷身從他父親身上就知道了，他父親被稱為「瘋狂的傑克Mad Jack」，有錢喝酒沒錢吃的好一點，35歲就死於肺結核。
他悄悄問愛麗絲，是不是不喜歡他喝酒。又慘遭嫌棄：「喝太多酒就會吐，臭死了。」
他便有點訕訕，畢竟在一位淑女面前喝多了大肆嘔吐可真是太沒有形象了！
雖然吧，愛麗絲跟他相差不到兩歲，少年時期在一起玩了那麼久，他什麼狼狽樣子她都見過了，可還真沒有見過他喝醉。他就是再灑脫，這種沒教養的事情也不適合讓小夥伴看見。
便小聲說：「那我以後不喝酒了，不過可能沒法一下子戒掉，總之，會少喝一點。」
「苦艾酒也別喝的太多。」
「好。」論起苦艾酒這種文學男青年的必需品，他也早就喝過了。苦艾酒也講究品質，好的苦艾酒確實很不錯，能很快達到讓人飄飄欲仙的地步，還不上頭，不會有太難過的宿醉。
作者有話要說：
*苦艾酒就是《全蝕狂愛》裡蘭波和魏爾倫喝的那種會變綠的酒，苦艾酒據說有致幻作用，所以在19世紀文藝青年圈裡很受歡迎。
*19世紀初期已經開始流行現代長褲了，就是褲長到腳踝的這種，不過流行範圍還不太廣，時髦的人才穿。
第66章 戴安娜
「說說看, 你在劍橋還學會了什麼？」愛麗絲今天沒有穿昨晚的男裝和長褲，穿了一條淡綠色的細棉布裙子, 矢車菊藍翻領呢子長大衣, 腳下是一雙翻毛小羊皮短筒靴。
「學會了——嗯，就那些唄。」
「有好好上課嗎？」
拜倫笑了笑：貝克福德剛剛才說過天才用不著上大學的問題。
就聽她又說：「天才也得遇到足夠好的老師，你別聽貝克福德先生那麼說, 那是因為他有極好的家庭教師，他從小得到的就是最好的教育，自己又足夠聰明，當然不覺得上大學有什麼必要。」
拜倫頓時神色略為黯然：幼時過得困苦也是他一生的記憶。雖然他們母子的「困苦」不是指的吃不飽穿不暖，但他本來依靠母親的財產就能過得很舒適, 那筆應該用來撫養他的錢卻被父親拿去揮霍了。
所以他也不談什麼良好的教育，以至於遇到了一個極為糟糕的家庭教師：家庭教師對年幼的他做了不可描述的事情, 並且毆打他, 過了很久，凱薩琳夫人才發現這件事，把家庭教師趕走了。
這些事情是他的隱秘，他從未對外人說過, 就連戈登先生都不知道。戈登舅舅只知道他們在蘇格蘭的時候過的不怎麼樣，時常給凱薩琳寄錢，又常在暑假接他過來住上整個夏天。
愛麗絲也只是知道凱薩琳夫人精神狀態不太穩定，經常爆發歇斯底里狀態, 戈登先生不太提到這位堂妹，更是從來不提凱薩琳的糟心亡夫。由凱薩琳·戈登的事件再次可以得出結論, 女性還是不要結婚比較好，凱薩琳要是不結婚，以她的財產完全可以過上衣食無憂的生活，一個經濟不寬裕的單身母親帶著孩子，在任何時代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唯一可以得到安慰的事情是，她生了一個將會給她帶來巨大榮譽的兒子，這或許就該是上帝給她的補償了。
拜倫很快換了話題，「你什麼時候返回倫敦？」
「很快，離開劍橋就去倫敦。」
「法拉第莊園怎麼樣？」
「還是那樣，幾乎沒有什麼變化。」
「戈登太太說什麼了嗎？」
「沒有，她能說什麼？」
「伊沃說今年耶誕節或許會在倫敦過。」
「是嗎？是跟戈登先生和太太？還是？」
「當然是想去你家過，你讓你的父親邀請他。」
「——他怎麼沒跟我說過？」
「也許他會直接寫信詢問奧斯丁先生。」
「戈登太太不會不高興嗎？」
拜倫輕笑，「你管她高不高興呢，讓伊沃去想辦法安撫好她。」
這倒是。
「能再借給我200鎊嗎？」他又問。
「不能，」愛麗絲馬上拒絕，「你有了錢總是亂花，我只能再給你50鎊，你別把回家的錢都花光了。」
他有點不好意思，「母親會派馬車來接我。」
「那就去買一件厚實的斗篷——」她還想再說什麼，就聽有人在不遠處喊她名字，「奧斯丁小姐！」
她轉頭看去：是奧利弗。
*
「我以為你畢業了。」
「是畢業了，還可以再讀一年碩士。」奧利弗瞥了一眼拜倫，然後向貝克福德父女行禮，「貝克福德先生，貝克福德小姐。」
貝克福德父女還禮。
幾個人一路繼續走著，蘇珊走累了，說該回旅館了。
一行人回了國王旅館，鬧著要回來休息的蘇珊強行留下，跟愛麗絲一起去了咖啡室。貝克福德先生倒是上樓休息去了。
「你的詩集我看了，我覺得那不能算是你最好的作品，甚至，還有點糟糕。」奧利弗對拜倫說：「詩歌固然是抒發你的內心的表現形式，可詩歌應該是高雅的、美好的，你還是得仔細挑選一下，最好剔去其中一些。」
愛麗絲問：「什麼詩集。」
拜倫有點慌了，「沒、沒什麼，那個你不能看。」責備的瞪了一眼奧利弗。
奧利弗低頭笑了一下。
「他寫的很糟糕嗎？」
「不，相反，有些寫的不錯，但其中的一部分，不適合一位淑女看到。」
「手寫稿？」
「不，印刷稿。」
「公開發行了嗎？」
「沒有。」拜倫搶著回答，「好了別提了！我現在也意識到『這個東西』不該印出來。奧利弗，你就不該說到這件事！」
愛麗絲想像不出來到底是什麼「詩歌」才會讓拜倫覺得很窘，以至於不敢讓她知道。
蘇珊對奧利弗很感興趣。幾年前他們曾經在豐山莊園見過，但那時候他們都還是少年，匆匆一面，沒有什麼特別深刻的印象。幾個月前又在戈登家見過，不過也沒有說上幾句話。
奧利弗應付著蘇珊，沒有不耐煩，一直很溫柔。
這就是他的缺點了，他對誰都很有教養，可能只有對朱利安才會比較態度惡劣。這就使他成了一個受人喜歡的男青年，也就意味著他就是那種俗稱「中央空調」的男人，你弄不清楚他對待別人跟對待你有什麼不同。
伊沃因為在家裡備受寵愛，性子很直，喜歡就要整天黏著你，不喜歡連應付都懶得，態度非常鮮明。拜倫就更別說了，喜好也異常鮮明，表兄弟倆可以說志趣相投性情相似，才能玩到一起去。
貝克福德父女一路確實拜訪了一大堆親戚朋友，以及女婿候選，高矮胖瘦美醜見了幾十個，但目前為止一個滿意的人選都沒有，愛麗絲覺得以這父女倆的挑剔程度來看，蘇珊沒准真的得挑到24、5歲才能結婚。這個年代，基本25歲就是女性的結婚上限了，年紀再大一點，多半就只能嫁個家裡有好幾個孩子的40歲鰥夫。
奧利弗說起來也夠得上資格成為蘇珊的丈夫候選人：年輕漂亮，將來有爵位，家裡財產也還可以，用不著花用妻子的錢，蘇珊的嫁妝可以全部留給他們將來的孩子。
想想還真的挺有可能的。唯一的問題可能就是貝克福德仍然會嫌棄奧利弗不夠聰明。
喝了兩杯咖啡，奧利弗與拜倫告辭了，約好了晚上來跟他們一起吃正餐。
*
蘇珊興致勃勃的說：「奧利弗現在長得真好看！」
「他以前就很漂亮。」青春期也沒長歪，從小帥到大。
「我忘了問他多大了！」
「他比你大不到2歲，1784年9月出生。」
「我覺得他很好，性子很溫柔，人也聰明，年齡也很合適。」蘇珊在床上打著滾，「我想多留幾天，跟奧利弗多聊聊。」
「我以為你會喜歡年紀再大幾歲的男人。」
「誰會喜歡一個半老頭啊！沒意思！我喜歡年輕漂亮的男人，他要是會逗我開心就更好了，就像伊沃對你這樣。」
「那恐怕奧利弗也不符合你的要求。」
「也許只是因為我們還不算熟悉。快告訴我，你們以前都在一起玩什麼？」
「板球、騎馬、打獵、爬樹掏鳥窩、下河摸魚。」
蘇珊目瞪口呆：「這都是男孩子玩的！」
「女孩子不能玩嗎？又沒有什麼難度。」
「那樣、那樣不夠淑女。」蘇珊糾結了，「你說的這些我都不會，勉強算是會騎馬吧，可我得側坐，沒法像你一樣用男式馬鞍。」
「側騎馬鞍事故高發，稍微跑快一點就很容易摔下來。」愛麗絲搖搖頭，「你知道為什麼男人給女人發明了側騎馬鞍嗎？」
「不知道。咦？有什麼特別的原因嗎？不是因為這樣姿勢優雅嗎？」蘇珊皺眉。
「姿勢優雅？那就不要命了？」愛麗絲很不淑女的翻了個白眼，「側騎馬鞍的出現是因為，女人如果使用男式馬鞍，很容易撕裂處女膜。」
蘇珊一臉震驚：「什麼？等等！你怎麼知道的？」
「多看書。」
「我是說，處女膜的問題！」
「看醫學書。」
「真見鬼！原來是這樣！可是你——你一直都用的男式馬鞍的。」
「處女膜就是一層膜，破不破不用在意。」
「可是，」蘇珊猶豫的咬著下唇，在她耳邊悄聲說：「還是會有很多人——非常多的人在意這件事情，你聽說了嗎？威爾士親王為了離婚，就連卡洛琳公主婚前失貞這種鬼話都說了出來。」
愛麗絲厭惡的說：「是啊，當年結婚的時候不說，現在想離婚了就隨口胡說，這位王位第一繼承人的人品可真的不怎麼樣！」
蘇珊歎氣：「可不是嗎！幸好夏洛特公主長得很像她的父親，不然——」她皺了皺眉，認為這種低俗的八卦不該她來說。
她悶悶不樂了好一會兒，才說：「我聽說——第一次總是很疼。」
「不同的人對疼痛的反應不一樣，有的人是會感覺到特別疼。」
「我很怕疼。」
「別想那麼多。你之前不還說過，要享受幾年戀愛的快樂嗎？」
「戀愛是很快樂，但你不能總換人。」
愛麗絲大笑，「你想換就換，誰還能說你什麼嗎？」
「父親——」
「貝克福德先生不會攔阻你尋找快樂。」
「說的也是！」蘇珊又高興起來，「先讓我快樂幾年，其他的事情以後再考慮吧！」
要是普通人家的女兒，真得考慮「名聲」問題，但有錢可以包容一切，蘇珊是可以實力演繹什麼叫「有錢，任性」的，貝克福德也應該不太在意女兒多談幾次戀愛。
*
貝克福德果然答應了再多留幾天。
已經臨近聖誕假期，碩士又不像本科生那樣會有很多科目考試，奧利弗還算清閒，於是每天都到國王旅館來，陪著愛麗絲和蘇珊。
他很快覺察到蘇珊對他有男女之間的好感，十分警覺的保持了距離：他可不想愛麗絲對他有什麼不好的誤會。
蘇珊也很快明白過來，奧利弗仍然愛著愛麗絲。
晚上吃過正餐，奧利弗和拜倫告辭之後，蘇珊拉著愛麗絲上樓，到她房間。
「你怎麼不告訴我，奧利弗仍然喜歡你？！」她氣憤的問。
「他跟你說了什麼？」
「他沒有說，但我看到他看你的眼神，他總是去看你。」
「我又不能不讓他看我。」
「你可真是個壞女孩！」蘇珊笑起來，「你有了伊沃，又有奧利弗，說說看，還有誰偷偷喜歡著你？」
「那我可不知道。」
「你還是個小女孩，」蘇珊捏了捏她的臉，「等你再長大一點，會有更多人愛你。」
「你不也是嗎？愛你的人多到必須編號，貝克福德先生才能弄清誰是誰。」
蘇珊笑倒，「你知道他們都是因為什麼才愛我的，不是我這個人，至少大部分原因不是因為我本人，而是因為我的嫁妝。」
「那麼他們至少會對金幣忠誠。」
「可是愛情呢？」
「愛情不是必需的。」
「你很奇怪，你真的是我見過的最奇怪的女孩。」蘇珊雙手攏著她濃密的頭髮，「你跟伊沃戀愛，卻說愛情不是必需的，我有預感，你一定會弄碎他的心。」
「那可不一定。」
*
凱薩琳夫人派來的馬車沒能將喬治·拜倫接回紐斯特德莊園，拜倫放假之後就跟貝克福德父女一起去了倫敦。
4個年輕人同乘一輛馬車，路上拜倫花了一上午，看完了愛麗絲的新書《綁架惡龍的公主》。
故事有一個傳統的童話式開頭，惡龍數年前擄走了黑森林王國的露易絲公主，國王發佈了高額懸賞，希望能有勇士救回公主，救回公主的勇士會得到一大筆賞金，數年來一直有人前往惡龍巢穴，但沒人能救回公主；惡龍繼續在四周搞破壞，搶走了其他國家的公主，終於，一位著名的屠龍騎士決定出發去救回這些可憐的公主；
屠龍騎士召集隊伍，來了一些雞鳴狗盜之徒，真正的騎士因為這幾年去屠龍而死去的勇士過多，都不願意參與這次致命的行動；屠龍騎士一路遇到各種情況，不斷有人受傷，隊伍從一開始的20多人，直到只剩下一個年輕的小夥子；
最後，當屠龍騎士來到龍的巢穴中，吃驚的發現，那些被擄走的公主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四下玩樂，而可憐的惡龍被關在籠子裡，籠子外面堆滿了惡龍掠奪來的金銀珠寶；而他的同伴，那個俊美的小夥子就是露易絲公主；
同病相憐的惡龍告訴屠龍騎士，露易絲公主厭煩了那些來求婚的笨蛋，於是雇傭惡龍「綁架」了她，那些公主們也都是雇主；屠龍騎士驚訝的說，你可是龍啊，有魔法的龍，怎麼能屈服于一個女人？來吧讓我拯救你！
惡龍二話沒說，立即向露易絲公主舉報了獄友，公主手提長劍，手起劍落，一下子就砍掉了屠龍騎士的腦袋。
*
這是一個反傳統的童話故事，根本就沒有什麼「騎士拯救了公主最後迎娶公主成為國王走向人生巔峰」這種俗氣的套路，還不失機敏的嘲笑了「騎士」。
童話中的公主們終於從面目模糊整齊劃一的紙片人變成了鮮活的「人」，有了自己的思想，還有了自己的俐落手段，結尾爭議很大，大部分讀者認為一位公主怎麼能殺人呢？而且，公主怎麼可能打得過屠龍騎士？又覺得惡龍太笨了，怎麼不想著逃跑？
就連拜倫，也覺得有點邏輯不通。
「你把公主換成王子。」愛麗絲說。
換成王子的話，殺死屠龍騎士似乎就沒什麼問題了——等等！那為什麼惡龍會願意幫助王子？王子也不需要為了婚姻煩惱吧？
拜倫想來想去，覺得這個故事還真的沒法轉換性別來看。
「真的是一個奇怪的故事，但奇怪的是，我居然還挺喜歡的。」拜倫說：「奧利弗，你看過了嗎？」
「看過了。」
「你也喜歡嗎？」
「很喜歡。」奧利弗琢磨著，這也是一個充滿隱譬的故事。結合她說的不想結婚的思想來看，這本書半公開支持了女性的不婚主義，並且列舉了不婚的好處，她要是像瑪麗·沃斯通克拉夫特直接明說「我支持女性不結婚」，肯定會遭來巨大的爭議和各種攻擊性評論，但她用小說的形式表現出來，相對就溫和多了，看不懂深層隱喻的人只會當這是一個新奇的故事。
拜倫沒有看懂，是因為他不知道愛麗絲的不婚思想。
*
回了倫敦後，愛麗絲整天待在家裡，哪兒都不想去。
伊沃、拜倫、奧利弗仍然常來拜訪她。
簡在9月初生下了她的第二個女兒，戴安娜。
愛麗絲其實蠻想簡能生個兒子的。這不是說她不喜歡女孩，只是，湯姆多半還想繼續要孩子；而且女孩在這個時代受到更多的局限，不如男孩更容易得到快樂和幸福。
小戴安娜現在看起來長得比較像簡，才滿100天，是個健康活潑的嬰兒，哭聲宏亮。簡生過孩子後恢復的不錯，愛麗絲總算放心了：奧斯丁家的健康基因還是不錯的。
她問簡是不是還準備再生孩子，簡苦笑：「再生？像媽媽或是伊莉莎白那樣，1年半或是兩年生一個孩子？」她搖了搖頭，「誰也不能保證下一個一定是男孩，我不想再生孩子了。或許湯姆和我就是沒有兒子的命運。還好，我們不用像愛德華那樣，必須有男孩繼承土地。」
這倒是。既然沒有限定繼承的約束，那就是生男生女都一樣了。
簡還住在小別墅，湯姆隔一天過來過一夜，一早再乘車返回倫敦。不過現在是聖誕假期了，下議院也已經封院，他就徹底搬過來住了。
愛麗絲覺得湯姆似乎格外喜愛小戴安娜，天氣好的日子，中午必定要帶她出去曬曬太陽。不需要具有紫外線的物理知識，這個時代的人也知道嬰幼兒多曬太陽對身體發育比較好。
「你跟湯姆達成共識了嗎？不再要孩子。」
「他同意了。以後我們把財產留給兩個女兒，這樣她們可以多一點選擇，結婚也好、不結婚也好，隨便她們吧。」簡神態有些疲憊，「這次你出去旅行，玩的高興嗎？」
「太高興了！」愛麗絲頓時眉飛色舞，「還是需要多去一些地方，才能多一些閱歷。我很喜歡旅行，就是旅行實在太累了，我現在在馬車裡能很快睡著，只要它不太顛簸的話。」
她跟簡說起貝克福德先生是多麼的知識淵博，又很開通，像他這樣的人居然被人陷害，沒法進入下議院，實在是國家的損失。
「貝克福德先生確實私德上有點『問題』，主要是不符合教義。」簡從宗教方面來考慮這個問題。
「貝克福德先生並沒有傷害別人，小考特尼叔叔的證詞根本不能相信。我倒是認為貝克福德對小考特尼有一種柏拉圖式的愛戀這還說得通。」
「這可不是我們所能知道的，貝克福德先生現在也放棄辯解了吧？」
「大概是放棄了，他當初逃出國也是因為可能會被人用亂石砸死。其實很多人根本不記得當年的事情了，畢竟我們的國家每天都有新鮮的故事可以傳播。」
「我猜，你說的是威爾士親王。」
威爾士親王除了鬧離婚之外，還一直都有情婦，絕大多數都是女演員，或是丈夫有爵位的貴婦人。
貴婦人成為國王或是王子的情婦在英國歷史上是尋常事，是傳統醜聞，像現任國王喬治三世這樣幾乎沒有緋聞沒有情婦的國王，倒是少見了。
愛麗絲聳了聳肩。
「你這個聳肩的動作到底是跟誰學的？我實在看不慣。」
「格蘭特。他們美國人都這樣，聳肩的意思是『who care』。」
「噢，格蘭特！他給你寄了好幾封信，在你的抽屜裡。」
「等我回去再看。」愛麗絲逗弄著搖籃裡的戴安娜，撓著她的小下巴，小肉團團咧開嘴笑了。
伊沃在跟愛麗絲交往，這件事情可是要及時傳達給同在牛津的格蘭特的。格蘭特有好幾個月沒給愛麗絲寫信，下半年她不在家，他倒是又開始給她寫信了。
第一封信裡非常委屈的抱怨，她突然就跟伊沃成了一對戀人，可讓他難過了。伊沃雖然不錯，但他更好一點呀，他以為她是喜歡他的。
作者有話要說：
*拜倫父母都很糟心，父親是典型浪蕩子，花錢沒數，欠了一屁股債，35歲死在法國，拜倫應該蠻恨他父親的，後來跟人說他爹自己抹脖子掛的，但好像應該是得肺結核死了。當時肺結核死亡率很高，因為沒有藥可以治療；他母親精神狀態不穩定，有時候極其溫柔，有時候又非常暴躁。
大概9歲的時候，拜倫的女家庭教師引誘了年輕的學生（毫無疑問這是戀童），影響了拜倫對女性的偏好以及對女性的矛盾心理。拜倫繼承了叔叔的爵位和莊園後，終於可以過得好一點，也有錢去糾正馬蹄足了，據說是在倫敦找了一個不錯的醫生，訂做了足部支具。進了哈羅後，開始對男性之間的友誼產生了興趣。在哈羅他應該過得還可以，跛足不明顯，還曾經代表哈羅參加了板球比賽。
15歲的時候，拜倫向遠房表親瑪麗查沃斯求愛失敗，於是開始寫詩，本文目前時間線1806年底，拜倫已經在11月匿名出版了第一部 詩集《Hours of Idleness》，不過好像是私人印刷，沒印幾本，詩歌似乎也沒什麼好的，據說裡面有很多小黃詩，後來拜倫將這部詩集收回，開始修訂。
第67章 平安夜
愛麗絲就納悶了, 他從哪兒看出來她喜歡他的？他向來自說自話。
繼續看下一封信。
倒是沒說伊沃什麼了，就是說他自己, 說他在牛津大學的學習, 他學了什麼課程，這對他成為一名探險家有什麼幫助；展望不遠的將來，他結束了在英國的學習之後, 就會徵集一支隊伍，回到美國進行西部大冒險；
說到牛津大學裡其他學生的放縱生活，覺得那很沒有意思：喝酒，適度就好；抽煙，很時髦, 他現在也學會怎麼分辨上等煙絲和劣質煙絲了；至於女人，庸俗的女人他是看不上的, 不夠漂亮他也看不上, 漂亮有知識有思想又有教養的女孩不太多，他喜歡的女孩得足夠理解他，甚至還能成為他的旅途夥伴，那就最好了；
他向她描述美國的風景, 在海上的航程，無邊無際的大海能重新塑造一個人，使你能夠領悟到，一個「人」是多麼渺小, 亙古不變的大自然才是永恆；他想發現這個地球上尚不為人所知的那些疆域，作為一個「發現者」, 而不是「侵略者」。
愛麗絲發現，格蘭特要是不那麼霸道，說話還挺有趣的。美國男孩確實跟英國男孩不一樣，也許這就是眼界和思想境界的區別，新世界的人帶有更勇往直前的特質，鄧波兒家從老鄧波兒開始，就具有闖蕩天下的勇氣，也因此換來了財富，老鄧波兒要是還留在英格蘭，是萬萬不可能跟男爵成為親戚的。
威廉今年也成為了幸福的父親，莎莉8月份生下了一個健康的男孩，威廉、男爵夫妻都十分高興。威廉的哥哥已經有了5個女兒，但還沒有兒子，沒準將來威廉的兒子能夠繼承爵位。
鄧波兒太太還留在英國，見到了外孫的出生，非常喜愛小嬰兒，但她留在英國太久了，必須得回南卡羅來納州，家裡還有丈夫、長子、年幼的次女等著她回家。
總的來說，格蘭特的信沒有以前那種「你必須一切都聽從我」的驕傲了，他換了一種溫和的容易讓人接受的方式來說話，大概是在牛津大學裡終於意識到，他家的那點錢算不上什麼，牛津有的是比他家有錢還比他聰明的男孩。他也提到了一些同學說的話往往很有深意，他根本弄不懂他們在說什麼，自信心有點兒受挫。
*
媽媽和凱茜整天忙著給小戴安娜做衣服，小孩子長得快，一件衣服往往剛做好，沒穿半個月就小了，靠簡和她家的女僕根本做不過來。媽媽試圖讓愛麗絲再次拿起針線，但她總能躲掉，把該她做的活交給席德妮和凱特姐妹去做。
凱茜勸媽媽別再跟愛麗絲較勁了，「她不喜歡做針線活，就隨她去吧，你多教教凱特，她能靜下心來學，也願意學。」
一旁的凱特抬起頭，羞澀的笑了笑。
媽媽歎氣，「雖然她以後結婚了也不需要親手做全家人的衣服，但是，也不能一點都不會吧？」簡直愁人。針線活不是考較一個女孩淑女修養的全部，但也是一項重要因素，她不願意將來愛麗絲的婆婆因此挑剔她。
凱茜和簡都能靜下心來做做針線活，還做得很不錯，但到了愛麗絲這裡就碰壁了，她有時候也會埋怨喬治牧師，當年為什麼答應讓愛麗絲去戴爾斯福特，愛麗絲該在家學習針線活的時候，卻在戴爾斯福特學著怎麼玩板球、騎馬、打獵，真的太不淑女了。
「她也不是不會，」凱茜拿起愛麗絲年初做的那個半成品錢袋，「這不是做的挺好的？她就是不願意花時間在這上面。」
媽媽無奈，「瞧，一個錢袋做了一年也沒做完。」
「她不是出門旅行去了嗎？要是在家裡待著，一定早就做完了。」
凱特說：「愛麗絲小姐說，天太冷了，她手冷，所以就不想做針線活。」
冬天做針線活都是圍在壁爐前，並不是很冷，所以她還是在找藉口。
*
奧利弗在倫敦待了一周，來了兩次奧斯丁家，很快就去了牛頓莊園，今年他家不在倫敦過耶誕節。
格蘭特也來了幾次，接著就被鄧波兒太太帶走了，他們今年跟威廉一家在一起過耶誕節，威廉在肯特郡新買了一處別墅。
喬治·拜倫在戈登家過耶誕節，但因為伊沃得到邀請，要來奧斯丁家過聖誕前夜，他強烈要求要一起來。
伊沃差不多每天都到奧斯丁家來，從早上待到下午吃過正餐才回去。奧斯丁太太很多時候就讓他倆單獨待著，通常是在書房裡，有時候在客廳，或是遊戲室。
說是兩個人單獨待著，其實除了書房之外，客廳裡總是有人，有時候是喬治牧師或是奧斯丁太太，有時候是僕人走過來走過去；遊戲室裡也有僕人伺候，還有侄女安娜、侄子小亨利、外甥女海倫娜出入。
安娜只比愛麗絲小3歲半，現在13歲半，也是個亭亭玉立的少女了。她也在貝克爾夫人那兒學習淑女教育，也是要學3年，學完了就是15歲半。
小亨利則是9歲半，亨利送他在附近的教堂學校上學，準備到他12歲就正式辦理收養手續，小亨利已經改口叫亨利叔叔為父親了。
小威廉1歲多一點，走路還不太穩當。小傢伙集合了父母的優點，長得很可愛，養的也很好，胖乎乎的，憨態可掬。
海倫娜即將年滿5歲，長得很漂亮，是外祖母的心頭肉，地位不可動搖。
至於才3個多月的戴安娜，還是個只能躺在搖籃裡的奶娃娃。
伊麗莎和亨利仍然住在小別墅，準備明年春天天氣暖和了搬回倫敦。
奧斯丁家還是有很多孩子，很多人，是個熱鬧的大家庭。
拜倫也愛往奧斯丁家跑。
他是獨子，家裡沒有兄弟姐妹，也從來沒有跟同父異母的姐姐在一起住過，很羡慕愛麗絲家裡這麼熱鬧，而又兄妹友愛，家庭氛圍很好。
但他認為，過於安逸的生活可能會降低愛麗絲的創作欲望。
「你過的太幸福了，幸福的人不需要用詩歌或是小說來抒發什麼情緒，你也沒有那麼多煩憂或是痛苦需要用文字來向這個世界宣戰，這是你的致命缺陷。」
「這我可不能同意，莎士比亞也沒有什麼需要抒發的痛苦，照樣寫出了很多廣受歡迎的劇本。」
「那不一樣——」
「不一樣？因為莎士比亞是男人，而我是女人嗎？」
「——不是！再說，誰說莎士比亞沒有痛苦？他失去了他唯一的兒子！」
「喔——那好吧。但安逸生活會失去創作欲望還是一個偽命題。先說說，你創作是為了什麼？」
「激情。」
「『激情』是什麼？」
「是動力。生活需要激情，人不能沒有激情。」
「我是問，具體是什麼？」
拜倫想了想，發現要解釋清楚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就比如——失戀；」
——可她跟伊沃的感情很好，倆人甜膩膩的，她根本不可能體驗到什麼叫「失戀」。
「或者是，喪親之痛；」
——但她父母俱在，兄姐都好，也從來沒有體會過。
真的是令人妒忌。
「或者，是理想，你想為之奮鬥的事物。」
「你說的不準確。應該是創作需要激情，而不是因為『激情』。創作的原因是多種多樣的，有人是有話要說給別人聽，有人純粹是因為金錢。」
「那你呢？」
「我？兩者皆有吧。創作是寂寞的事情，它是從你的思想、你的心靈中汲取力量，或是元素，或是隨便怎麼稱呼，然後你把它塞進一些句子裡，或者一些故事裡，文以載道或許太沉重，但每個作者必定都會有他想說的話、他想表達的思想，未必需要是什麼宇宙真理。痛苦確實能讓你凝練出華麗的語句，你大聲呐喊而想讓人聽見，是因為我們本質上都需要『傾訴』，這跟你的人生是否痛苦無關，所以，安逸的生活就會消磨創作欲望這種偽命題肯定是錯誤的。」
拜倫低頭想了好一會兒，「你說的對，這確實是偽命題。」又有點困惑，「是因為我們需要『傾訴』嗎？」
「這世界上所有的人都需要傾訴，但大部分人只能做到『傾聽』。有天賦的人是極為稀少的，知道自己有天賦的人就更不應該浪費自己的天賦。」
拜倫有點臉紅了，「可我那也是為了體驗不同的生活層面。」
伊沃便說：「得了，別為你的荒唐找藉口！父親最近對你很不滿意，說你花錢太多，紐斯特德莊園的租金還不足夠支付你的費用。凱薩琳姑姑寫信抱怨你一個暑假在家待不了幾天。」
拜倫抿著唇，不說話。
「凱薩琳夫人的病又發作了嗎？」愛麗絲問。
「她總是這樣，我剛回家的時候，她非常高興，對我好極了，但沒幾天就開始哭，嘮叨個沒完。我要是帶同學回家，她就不高興；可我要是參加舞會跟什麼女孩多說了幾句話，她仍然不高興。我不知道她想要我怎麼做才好。」拜倫再天才，現在也就是一個不到19歲的大男孩。
愛麗絲尋思著，這個表現不像歇斯底里，倒像是一個控制欲超強的母親的典型表現。凱薩琳夫人一直跟兒子相依為命，她只有這麼一個孩子，當然把所有關注都放在他身上；拜倫年少的時候還好說，現在成年了，又開始懂得男女或男男情感了，就不會再完全「屬於她」，她當然無法接受。
她的所有哭鬧、所有不滿，其實就只有一個問題，不想拜倫離開她。
於是拜倫也就更不想回家了，耶誕節都不想回去。
「你該收斂一點花錢的速度，攢點錢，獨立出來，一年回去見她幾次，但時間不要太長。」
拜倫歎氣，「我也知道應該離她遠一點，但她要是寫信說她病了，我還是不放心她。」
愛麗絲也沒話說了。裝病確實是最快的方法，但這個方法不能使用的太多。要她看，凱薩琳夫人這純屬閑的，她要能忙起來，可能要好一點。就像奧斯丁太太，她多忙啊！幾個孫子外孫光是做衣服每天都忙不完，自己過的充實一點，兒女也不至於那麼心累。
她越發覺得奧斯丁家真的是美好家庭的典範了，伊沃這種家庭幸福的孩子體會還不深，像蘇珊、拜倫，甚至奧利弗，都喜歡她家的氛圍，實在也不奇怪。
伊沃又問拜倫，到底在外面欠了多少錢，拜倫自己都算不清楚，說大概有2000鎊了，把伊沃嚇到，說你幹啥了花了這麼多錢！
愛麗絲的注意力被這筆欠債吸引了，「你這是不是花錢花的也太快了！奧利弗一年有1000鎊零花錢，但他頂多只花4、500鎊，這裡還有給你的大概100鎊；伊沃一年只有500鎊零花錢，也有100鎊是給你的，你說說，他倆都沒有你花的多，你到底花在什麼地方了？」
拜倫要哭了，「我也不知道啊！總是有人借錢給我用，我一直搞不清楚我手裡有多少錢，反正有錢就用光。」
愛麗絲詫異，「他們確定你能還得起？」
伊沃翻了個白眼，「確定。真要沒錢還債，他可以把紐斯特德莊園賣掉。」
愛麗絲想了一下，「這樣吧，我一年給你200鎊，你以後要想出版什麼詩集之類的，奧斯丁出版社要有優先權，奧斯丁出版社要是不願意出，你才可以拿去給別家出版社。」她想著拜倫的詩集不知道賺不賺錢，但他的才華是毋庸置疑的，只要沒有喝酒喝成腦殘，或是被人敲了腦袋，那些光彩奪目的詩篇若干年後就會從他的腦子裡抖落出來，成就他的天才之名。提前綁定他不吃虧，甚至還可能是很好的事情。
拜倫這下子居然有點害羞了，「我不要你的錢。」
「是嗎？我幫你結清酒錢的時候你怎麼不這麼說？」
伊沃馬上踢了拜倫一腳。
拜倫連忙溜了，「我去看看廚房有什麼點心。」
*
伊沃嘀咕，「別幫他還債，父親都氣得不想給他錢了。」
「戈登先生一年給他多少錢？」
「大概100鎊到200鎊。」
這也是不少錢了，畢竟戈登家三個出嫁的女兒一年也沒多少年金。戈登太太估計為這事還會跟丈夫吵一架。
「你不妒忌嗎？」
「妒忌什麼？那是父親的錢，他想給誰就給誰，再說，喬治就是有點……」他皺眉，「是不是因為去了大學，沒有人約束他，所以他就管不住自己了？」
「這跟性情有關，大學其實很考驗一個人的自製能力，沒有自製力的人要麼是笨蛋，要麼是天才，因為天才是不屑于計較金錢這種俗氣的東西的，有錢要花，沒錢也要花，重點是姿態好看。」
「那我就是個俗人，我覺得應該是該花的一定不要省，不該花的，一個便士都不要花。」
愛麗絲表示同意，「是應該這樣。」但又懷疑，「你知道什麼時候該花錢嗎？」
伊沃委屈，「你怎麼總覺得我還是小孩？」
「你不是嗎？」
「我比你大3歲，我已經20歲了！」他挺了挺胸，像是在示意他已經是個標準意義上的「成年人」了。他是12月初的生日，剛過了20歲生日。
她沒說話，只是看著他。
20歲的年輕男人，臉長得嫩，看上去仍然像只有17、8歲，大概因為在家很受寵愛，神情總是帶著一種孩子氣的天真。是可愛的，但可能……也因此總會覺得他有點不成熟。可世間純真難得，她還真不想讓他快點長大。
「你這樣就很好。」書房跟藏書室合二為一，裡面有書桌，窗前有舒適的低矮的沙發，雙人的和單人的。
他倆並排坐在雙人沙發上，腿挨著腿，膝蓋碰著膝蓋。
他倆個子差不多高，愛麗絲稍微矮小半個頭，坐著可以平視，她微微低下視線，看著他下巴上淺淺的青色的胡茬，小心的抬手用指肚揉了一下他下巴。
他頓時臉紅，低聲喊她名字，「愛麗絲——」
「噓——」她纖細的手指放在他唇上，「小聲一點，別讓人聽見了。」
他緊張的閉上眼睛，細心體會著她柔軟的舌尖舔舐他的嘴唇的觸感。說起來雖然從去年耶誕節前表白後到現在也有一年時間了，但他倆見面的時間不多，也就是夏天在一起旅行，待的時間超過1個月，身邊還總有蘇珊這個搗蛋鬼，極少有機會好好親吻她。
之前都是他主動吻她，今天……她忽然主動了，這感覺真不錯！她外出大半年，是有一點改變了，除了長大了一點之外，還有點——嗯？或許這就是他們總在說的，女人的調情技能？他們說，一個善於調情的女人，能讓你快樂無邊，心裡眼裡除了她，就再也看不到別人了，除非這份愛情變淡。
他想，他肯定不會改變對她的愛，他也同樣不希望她改變對他的愛。他們就應該在一起，這是多麼順理成章的事情！
甜甜的吻，她小小的嘴唇軟得像玫瑰花瓣，甜得像蜂蜜，他頭暈目眩，渾身燥熱。
直到有人進來，他倆才驚慌的猛地分開。
*
1806年的聖誕前夜。
伊沃和拜倫都在奧斯丁家過的。奧斯丁家照例是先慶祝了愛麗絲的生日，然後吃聖誕大餐，吃過大餐後，去聖誕樹下拆禮物。
聖誕樹是湯姆和伊沃去外面樹林砍回來的一棵中等個頭的冷杉。10年前英國還不流行在客廳裡擺放聖誕樹，這種風俗從日爾曼國家傳來，本國王室現在屬於日爾曼系的漢諾威王室，德國親戚們把他們那兒時興的玩意都及時的帶了過來，很快就在倫敦風靡一時。
愛麗絲喜歡裝飾聖誕樹，她弄了好些閃閃發光的小裝飾物掛在樹枝上，還有一些紮著絲帶的糖果，這讓孩子們都很高興，吃過聖誕餐後，愛麗絲姑姑允許他們去拿那些糖果吃。
奧斯丁家的熱鬧氣氛在伊沃看來還好，他家孩子多，聖誕前夜一向很熱鬧，但喬治·拜倫就不一樣了，他很少見到這種歡樂的大家庭，心裡很是羡慕。
他倆都送了愛麗絲生日禮物和聖誕禮物，愛麗絲也回送了他們聖誕禮物。伊沃得到了一隻新錢袋，拜倫得到了一個很厚的小開本筆記本，封面用真絲做了封套，非常精美。
伊沃美滋滋的立即換下了舊錢袋，「是你做的嗎？我聽凱茜說，你一年才能做一隻錢袋。」
「當然是我做的，你要好好珍惜啊，不要弄丟了。」
拜倫忙問：「這也是你自己做的嗎？」
「筆記本是訂做的，訂做了一大箱呢，封套是我自己做的，好看吧？主要是現在他們沒法弄出套色的印刷機，好的彩色印刷機可以完美複製一張油畫，只是沒有那些凸起的顏料。沒有彩色印刷技術，就只好用布做封套了。」
「我很喜歡，很別致。」
伊沃送的生日禮物是一隻寶石髮夾，聖誕禮物是兩枚白水晶的西洋棋棋子。
拜倫送的生日禮物是一根馬鞭，聖誕禮物是一隻羽毛蘸水筆。
愛麗絲和伊沃都不知道拜倫送馬鞭是什麼意思。
*
拆過了聖誕禮物，愛麗絲坐到鋼琴前，彈了一首聖誕歌曲。
現在流行的聖誕歌曲多半都是教堂聖歌，還沒有後世的流行歌曲中的聖誕歌，既沒有《Jingle Bells》，也沒有《Winter Wonderland》、《We wish you a Merry Christmas》或《God Rest Ye Merry》，於是她唱了一首《Silent Night》。
Silent night，holy night。
平安夜，聖誕夜。
All is calm，all is bright。
萬暗中，光華射。
*
燭光搖曳，照映在她波光瀲灩的眼眸中，如天上星辰般閃爍明亮。
作者有話要說：
*說到拜倫的外債，最後欠了3萬多鎊，等他母親去世後，他就把莊園賣了9萬多鎊，一舉還清債務，還剩不少，所以後來才能有錢招募軍隊去希臘。
*拜倫的死因好像不很確定，有人說他死於瘧疾，但當時瘧疾有特效藥金雞納霜，死亡率大大降低了；有的資料說是不明發熱，然後經由放血療法，最後可能由於放血工具消毒不徹底，感染而轉成敗血症。1824年2月15日發病，4月19日去世，前後只有兩個多月時間。
第68章 放血療法
亨利名下又多了一家公司, 奧斯丁工業，主營蒸汽印刷機。
他實在是忙不過來, 於是將打字機公司的主要運營工作交給表親湯瑪斯。湯瑪斯自從次子小湯瑪斯失蹤之後, 又生了一個兒子，名叫沃爾特，現在2歲半。湯瑪斯升職了, 薪水更高了，於是家裡可以雇得起更多的僕人，瑪麗表嫂將兩個年幼的孩子小愛麗絲、沃爾特看得很緊，至於長女四月，比愛麗絲大快2歲, 現在是快到19歲，也到了談婚論嫁的時候。
至於長子弗萊明, 自從他弄丟了弟弟之後, 就再也沒有回過家。他現在在法蘭西斯的軍艦上服役，是少尉軍官。
出乎父母意料的是，四月偷偷喜歡上了喬治·拜倫。
瑪麗表嫂覺得拜倫是長得很俊美，但腿腳不好, 大大減分；而且像他那樣的貴族，肯定看不上四月，四月既沒有受過什麼正經的淑女教育，文化層次不高, 長得不算漂亮，嫁妝也沒有豐厚到能讓男爵折腰。瑪麗表嫂表示還是得講個門當戶對, 雙方肯定互相看不上，還是別想太多了。
四月很委屈，「為什麼愛麗絲就可以隨便挑？她都有戈登了！」
愛麗絲剛到倫敦的時候，在她眼裡不過是個鄉下窮親戚，沒想到10年過去，當年的鄉下小女孩成了有錢小姐。
「那是因為她有爭氣的哥哥！」瑪麗表嫂一想到長子就氣不打一處來，至今她仍然怨恨弗萊明沒有照看好弟弟。「亨利可以給她一筆嫁妝，好讓她能跟戈登家的兒子結婚。」
這麼一說，四月也沒什麼好說的了。她是妒忌愛麗絲，但愛麗絲的境界顯然比她高出許多，就連少年玩伴個個都是優秀青年。
「好了，別看拜倫長得很漂亮，我可是聽說，他在劍橋學了很多不好的玩意，還欠了很多債，你是覺得你父親有這麼一筆錢幫他還債嗎？要是我們家像貝克福德家那樣有錢，倒是可以考慮。你看看貝克福德小姐，她就看不上拜倫。我看，她以後恐怕是要嫁給公爵的。」
公爵這個等級對四月來說太高階了，她無法想像。「愛麗絲認識了貝克福德小姐，就再也不跟我玩了。」
瑪麗表嫂皺了皺眉：這確實是事實，愛麗絲不在家的時候倒不覺得，但她回了倫敦，也很少來找四月玩，四月要是想見她，只能去奧斯丁家。也就是因為去了奧斯丁家，四月才見到了拜倫。
少女都喜歡長得漂亮的男孩，這是正常現象，瑪麗表嫂並不會因此責備女兒，但必須得跟她說清楚，為什麼她認為他倆不般配。拜倫要是看上了四月，自然會前來拜訪她，但可惜，他肯定沒有。
愛麗絲長大了，比起小時候可以說變得很漂亮，氣質獨特，有一種特別自信的神采飛揚，這一點是四月比不了的。蘇珊·貝克福德也有那種自信的神態，她倆能成為好友太自然不過。
還有商人的女兒露辛達。露辛達·格裡森來倫敦必定會去找愛麗絲，受過良好淑女教育的露辛達也有那種非常自信的神采。瑪麗表嫂覺得，女孩子還是要去學點淑女教育，四月沒能接受過很好的教養，確實不太好尋找到合適的丈夫。她家現在有了一些錢了，但還沒有有錢到讓男方忽略四月的教養問題。
瑪麗對湯瑪斯提到四月的小心思，湯瑪斯驚訝：「拜倫是男爵！他不會看上四月的。」又有點心疼女兒，想著四月將來要是能找個牧師結婚，或是民兵團的年輕軍官做丈夫，就算是好婚姻了。拜倫自己長得漂亮，認識的又是愛麗絲、蘇珊這樣的漂亮女孩，他恐怕都沒有記住四月到底長什麼樣子。
*
拜倫確實根本沒有注意到四月。
他眼裡只有兩種女孩：漂亮女孩，以及路人。
男孩同理。
*
過了新年之後，伊沃與拜倫分別返回學校。
奧利弗直接從牛頓莊園去了劍橋，沒有再返倫敦。
格蘭特倒是從肯特郡回來一趟，到了奧斯丁家一次，不過是跟威廉和莎莉一起來的，規規矩矩的扮乖孩子。
愛麗絲開始整理旅行筆記，按照路線一份一份標好、編號，查找資料，修訂錯誤，重新潤色，用打字機重新打了一遍，手工裝訂起來，放在那兒。
喬治牧師看到這份旅行筆記，饒有興致的開始翻看。
喬治牧師1731年5月出生，現年75歲半，不到76歲，在19世紀初期絕對算得上長壽了。他身體一直很健康，很少病痛，操勞半生，晚年得以頤養天年，膝下子孫成群，倒也老懷甚慰。
英國人不作興祖父母帶孫子，不過兒子、女兒住得這麼近，走不到10分鐘就能走過來，實在也很親近了。
當父母的說是不偏心，實際還是有所偏愛的。六個兒子裡面，兩個小兒子法蘭西斯、查理斯都是12歲便去了海軍學院，雖然心疼他倆小小年紀就離開家，但說起來，跟父母在一起的時間不算長；
長子詹姆斯性子較沉悶，次子喬治智力不足，三子愛德華12歲就去了遠親奈特家，所以，喬治牧師和奧斯丁太太最偏愛的自然會是漂亮又嘴甜、性子又很活潑的四子亨利；
三個女兒裡面，愛麗絲沒有出生的時候，父母都偏疼簡；等到愛麗絲出生後，喬治牧師最疼的就是小女兒；奧斯丁太太雖然覺得愛麗絲有點多餘，本不應該有她，但誰不疼自己生的娃呢，一聽到愛麗絲在倫敦病了，立即放下一切連夜趕往倫敦，日夜守護在小女兒身邊。
姐姐們也都覺得父母偏愛最小的孩子實在再正常不過，愛麗絲小時候淘氣，但並不令人生厭，是可愛的淘氣，兄姐們都喜愛她。
愛麗絲賺了錢之後也很大方，耶誕節總會給侄子侄女們準備很多禮物，一人一份，誰都不能少。媽媽覺得她自己還是個孩子呢，沒必要給侄子侄女們送禮物，她就說，哎呀不要破壞我買買買的快樂，花錢是一件多麼快樂的事情啊！
媽媽說不過她的歪理。
*
到了1807年的2月，愛麗絲同喬治牧師一道外出，去附近教堂看望教堂病房的病人後，回來當晚就開始發燒。
她自己是非常小心的，因為知道這個時代醫學不怎麼發達，一向小心謹慎。就是這次去病房，也堅決要求父親和她都戴上棉紗口罩，不要接觸任何病人，不管他們得的是什麼病；回家後，脫了衣服泡在酒精裡，讓凱特為她用大朵棉球沾了酒精擦拭全身，也要求父親照樣做。
她以前也跟喬治牧師去過教堂病房，都是這麼一套流程下來，沒出過什麼問題。喬治牧師退休了，但還是心系窮人，一個月總要去一次教堂病房看看，捐點錢，可以說是為人善良又熱心公益。
但事情往往總要有那麼一次「萬一」。
愛麗絲根本不知道為什麼會發燒，教堂病房的教士和修女們也不會讓喬治牧師和愛麗絲真的去碰觸病人。媽媽一看愛麗絲發燒了，急得當晚就叫雅各去請了醫生。
等醫生來了，也沒法知道是什麼病，於是就決定先放血，看看她會不會退燒。
放血的原理是基於此時醫學認為發燒是疾病導致體內血氣過多，放血可以將導致疾病的細菌帶走，列文虎克生於1632年，這個時候英國的醫生都已經用上了顯微鏡，但也才到「之所以然，但不知其所以然」的階段。
愛麗絲燒得迷迷糊糊的，見醫生從醫藥箱裡拿出了一個黃銅的小方塊，啞著嗓子，對席德妮說，要她叫醫生一定先給放血刀消毒。
醫生一臉莫名，說什麼是「消毒」？祖祖輩輩都是這麼用的，沒聽說還需要什麼消毒。
席德妮叫凱特端來一隻乾淨的瓷碗，倒了一碗蒸餾過的高濃度酒精，將放血刀泡在酒精裡，看著手錶，泡了30分鐘，才讓醫生拿走放血刀。
黃銅放血刀是一個接近正方體的小塊，貼在手臂皮膚上，冷冰冰的，很舒服。
醫生按動按鈕，貼著皮膚的一面彈出4片刀片，猛地在愛麗絲手臂上割出4個刀口。
放血刀拿走了，手臂上的傷口汩汩的流出暗紅色的血。
凱特拿了一隻黃銅臉盆擱在她手臂下，血不斷的滴到臉盆裡。
愛麗絲甚至都不覺得痛。
*
放血療法雖然不科學，但現在也沒有什麼更科學的方法，只好被放血了。不管有用沒用，至少能讓媽媽感到安心。
媽媽半晚上沒睡，守在她床邊。
凱特一直在給她換額頭的毛巾，用溫水打濕毛巾；為此女僕半夜起來燒水，灌進保溫瓶裡，拿到愛麗絲的臥室。
到了第二天上午，愛麗絲的體溫降下來一度，精神好了一些，嚷嚷著餓了，但真端了飯菜上來，她又苦著臉說吃不下沒胃口。
昨晚放血的刀口很細，放血的部位也是有定規的，不會因此割到手臂上的大血管，流了一會兒血，傷口凝結收口。席德妮還按照愛麗絲的吩咐，在放血刀割傷她手臂之前用酒精棉球消毒手臂，傷口收口之後，用酒精棉球快速擦拭傷口，再用乾淨紗布擦拭。
到了半夜，愛麗絲的體溫又升上去了，到了40度。
於是醫生又被半夜找來，換了一隻手臂放血。
她病情反反復複，發燒一周，都是白天體溫稍降，晚上又升了上去，愛麗絲很擔心是不是得了腦膜炎之類的，搞不好要燒成個傻子，擔憂得不行。
兩隻手臂又放了一輪血，她就再也不願放血了，這沒等病好，放血放成了木乃伊，好像也不是什麼好事。
等她終於不發燒了，喬治牧師不知為何，也病倒了。
也是白天體溫稍降，晚上又升了上去。也是採用了放血療法，但畢竟喬治牧師年老體衰，比不得愛麗絲還很年輕，體質好。
愛麗絲漸漸好了起來，發燒的時候吃得不多，瘦了幾磅，漸漸的也長了回來。
但喬治牧師一直發燒，體溫徘徊在38度到39、40度，漸漸瘦了，起不來床。
亨利急得不行，差不多把倫敦所有有名的醫生都請回家來給父親看病，但熱度退不下去，顯然情況不妙。
兩個大女兒輪流照看著父親，奧斯丁太太每天用溫水給他擦拭身體；伊麗莎本來說好了春天就搬回倫敦，現在也沒法搬回去，每天白天過來接替凱茜和簡，變成三個人照看喬治牧師。
奧斯丁太太不讓愛麗絲去照顧喬治牧師，說她還沒有痊癒，身體虛弱，不要再病倒了，怕她再被傳染。
愛麗絲悶在自己房間裡，媽媽不讓她外出，只有天氣晴朗的時候能中午在外面草坪上散散步、曬曬太陽，連騎馬都不准許。她鬱悶的給伊沃寫信，說病了一次，父親也病倒了，媽媽都不讓她出門了。
伊沃是在她病好了之後才知道她病了一場，寫信抱怨她就應該及時告訴他，這樣他就能從牛津跑過來看她。
到底還是在3月底過來一趟，待了一周。
來了奧斯丁家，先去探望喬治牧師，大為吃驚幾個月不見，喬治牧師竟然如此衰老，瘦得皮包骨頭，精神極差。
他很是難過，這不用多少醫學常識也能看出來，喬治牧師身體不行了，不久于人世。
喬治牧師是精神不濟，但還不至於病的糊塗了，他看到是伊沃，勉強一笑，「young man，你是不是該有什麼話對我說？」
他動了動手指，示意守在床邊的凱茜離開。
凱茜也知道這時候喬治牧師是要跟伊沃單獨說話，很快離開了。
伊沃在凱茜空出來的椅子上坐下。
「奧斯丁先生——」他難過得低下了頭，「我本想再過兩年再來請求您的同意，愛麗絲……愛麗絲希望能在您身邊多留幾年。」
「愛麗絲……你得確定她真的喜歡你。」
「我確定。」他忙說：「我也確定我很喜歡她，不是，是很愛她。」
「那你要知道，愛意味著責任，你得發誓，一輩子照顧她、愛她，絕不能違背你在結婚禮壇上許下的誓言。」
「我發誓，先生，我發誓會一輩子照顧她、愛她，絕不背叛她。我請求您的允許，先生，允許我向您的女兒愛麗絲求婚。」
「你可以去向愛麗絲求婚，伊沃，你是個可愛的孩子，我真希望見到你跟我的寶貝結婚的那一幕，但你知道愛麗絲是個太有主意的女孩，她——」喬治牧師停下來，咳嗽了好一會兒。
伊沃忙從旁邊小桌上倒了一杯溫水，遞給他。
凱茜進來了，喂喬治牧師喝了水，低聲說：「別說這麼多話，伊沃會留下來，有什麼話，明天再說。」
喬治牧師疲憊的閉上了眼睛。
*
次日白天，伊麗莎過來接了凱茜的班，凱茜回房睡了半天，中午起來，在外面草坪上找到愛麗絲。
伊沃正陪著她曬太陽，她躺在躺椅上閉著眼睛，倆人低聲說話。
見到凱茜過來，他一下子緊張起來，「奧斯丁先生他——」
愛麗絲也一下子就坐了起來，瞪大眼睛看了一圈。
凱茜忙說：「不是不是，我來找愛麗絲。」
伊沃拿起愛麗絲的手，在她手背上吻了一下，「我先走開一下。」
愛麗絲點點頭。
凱茜望著伊沃走遠了，這才坐下來，「愛麗絲——」
她歎了一聲，「父親……恐怕沒有幾天了。」說著眼圈就紅了，「我真難過，我恨不得代替父親去死。」
「凱茜——」她本想說生死有命，人都是要死的，可那個人是父親，是疼愛她們的父親，這種過於理性而接近冷酷的話根本沒法說出口。
「父親放心不下你，總跟我說，你別……你別太固執。我是因為湯姆死在異國他鄉，我連他最後一面都沒見到。你不一樣，不管是戈登，還是拜倫、邦德菲爾德，或是那個莽撞的鄧波兒，你可以從他們中間挑選你最喜歡的一個。父親希望你能跟一個非常愛你、又懂得照顧你的人在一起度過一生。或者不是他們中的一個，以後你認識了更好的男孩子，或是男人，挑一個，這樣，父親、母親、我、簡、你的哥哥們，就都會放心了。」
「可是我不覺得有什麼必要一定要結婚。我現在已經有幾萬鎊的存款，英國通貨膨脹又不是很厲害，這筆錢足夠用到我去見上帝的那一天，我一個人就能過的很好，沒有必要非得結婚、生孩子。」
凱茜摸了摸她下巴，「你是害怕結婚，還是害怕生孩子？」
「結婚可能真沒什麼好害怕的，我害怕結婚了就要不停生孩子，做丈夫的如果想要孩子，做妻子的不可能一直拒絕，除非——但如果最後要鬧到上法院申請合法分居的地步，當初又何必要結婚呢？很多人不結婚也一樣在一起過一生，合則來不合則去，這樣簡單多了。」
凱茜搖搖頭，「你是要把父親氣死嗎？父親可以接受你不結婚，但你要是不結婚而成為什麼人的情婦，父親不會安息的。」
「哎呀！你想哪兒去了！」愛麗絲有點著急，「我的意思就是，為了避免將來必定會為了生不生孩子爭吵而分居，還不如一開始就不要考慮結婚的事情。簡每次生孩子我都害怕得要命，就怕她因為生孩子把命送掉，我喜歡湯姆，但他要再堅持讓簡繼續生孩子，生到男孩為止，那我可就要討厭他了！簡存在的價值又不是一直給他生孩子！」
「是啊，」凱茜歎氣，「簡的價值又不是生孩子。可是——」
她也有點犯愁，「我是可以接受你不結婚的，但母親肯定沒法接受，她總抱怨我給你做了個壞榜樣，家裡可以容忍一個女兒終生不結婚，不會再容忍另一個女兒也不結婚。何況，我的小妹妹還這麼漂亮可愛。」
她憂愁的一笑，「可是，伊沃怎麼辦呢？他昨天肯定請求父親的允許了，父親也肯定會許可他向你求婚，他要是求婚了，而你沒有答應，母親准會把你一頓好罵。」
愛麗絲不禁蹙眉深思。
「你不喜歡伊沃嗎？」
「不是啊，我很喜歡他，他能讓我快樂。」
「那你也同樣喜歡奧利弗或是喬治或是格蘭特嗎？」
「格蘭特以後要做探險家，他不會在英格蘭常住，我可不能攔阻他成為世界聞名的探險家。」
「喬治呢？你是嫌棄他的殘疾嗎？」
「那怎麼會？喬治長得很好看，憑這一點我就能無視他的腳部殘疾。他不喜歡我，我是說，那種男女之間的『喜歡』，他喜歡較為年長的女人，同時也喜歡男孩，爸爸大概不知道這一點。」
凱茜一臉震驚，立即就把喬治·拜倫剔除了。
「奧利弗總不會也喜歡男孩吧？」
愛麗絲要忍不住大笑了，「他不是。」
「他很喜歡你，這我能看得出來。其實，之前我和母親一直以為奧利弗會先開口向你求愛。」
「媽媽比較喜歡奧利弗吧？」
「是啊，他長得好看，還是男爵的繼承人。我們家要是還在斯蒂文頓，那可能你跟奧利弗不怎麼門當戶對，但現在，你有一筆很可觀的嫁妝，跟男爵的繼承人結婚根本不是問題。」
「媽媽還真是現實。」
「生活本來就是現實的。好了，你得好好想想，伊沃要是向你求婚，你到底要不要答應。不答應的後果會是要承受伊沃的心碎，以及母親的怒火，你得好好想清楚。」
*
但是出乎愛麗絲的意料，伊沃待了一周，一直沒有向她求婚。
她想，也許他忽然發現，結婚要面臨的種種問題，他還很年輕，剛滿20歲，現在就考慮到結婚確實太早了，再過10年，等到30歲了結婚也不算晚，他還沒有享受到成年男人的快樂呢，就要步入婚姻，這可能真的會嚇壞他。
他不開口，她就樂觀的認為這個問題幾年之內不用考慮了。
作者有話要說：
*英國這個時候可能是華氏度和攝氏度共存混用。我國溫度計量單位使用攝氏度，所以本文中也使用攝氏度，這樣方便理解。
*21世紀全球只有美國還在用華氏度。
第69章 葬禮
伊沃其實並不應該在奧斯丁家留宿, 但他到倫敦郊區時間已經太晚，不太好半夜再去城區, 於是就這麼不太講究的在愛麗絲家住了一晚。
之後幾天都是回戈登家的倫敦居所。
愛麗絲鬱鬱寡歡, 他也不好總逗她笑，中午陪著她在外面曬太陽、散步，明顯的說話比以往少多了。
「伊沃。」愛麗絲終於注意到他說話過少, 簡直不像他了，「謝謝你這幾天陪著我。」
「這是我應該做的，我應該陪著你，一直陪在你身邊。」
「可你有自己的事情，你得回去上學。」
「上大學又不是必須。」
「最好還是有始有終。」
「其實, 你知道我不是一定非得讀完大學的，對吧？」
「——對。可我不能去大學讀書, 而你能上大學卻不讀完4年, 那我會恨你的。」
他笑了一下，「好，我知道了，我一定會念完大學的。」
他們走在樹林裡, 樹林裡的覆盆子灌木還沒有開花結果，倒是開了一些野花，小小的粉紅色的花，淡紫色的花。
伊沃蹲下來摘了幾朵小花, 「送給你。」
小小的花，沒有什麼香味, 只是蓬勃的開放著，是春之聲。
到處一派春天景象，嫩葉舒展，青草萋萋。
愛麗絲手裡拿著小小的花束，頗是茫然，「伊沃——」
他轉回頭看她，「嗯？」
「我父親——」話還沒開始說，只覺得心頭一陣惶恐，忍不住眼淚汪汪。
「想哭嗎？」輕輕抱住她，臉貼著她臉，「想哭就哭吧。」
溫熱的液體很快洇在他脖子上，她的眼淚，她輕淺的鼻息，她抽泣的細弱聲音，都讓他心疼不已。
「我就要沒有爸爸了。」她悶悶的說：「我真的沒法想像，家裡沒有爸爸會怎麼樣。媽媽……媽媽是很好，可總要有爸爸，才是一個完整的家。媽媽會難過，凱茜會難過，簡會難過，我也很難過。可是，我能怎麼辦呢？我不想讓爸爸死掉，沒人想讓爸爸死掉，可我沒有辦法。我一點辦法也沒有！」
這個問題是無解的，生老病死，是命定的軌跡，人從出生起就奔著「死」而去，這是單程的旅程，沒有回頭路，也不能暫時停下。
他略顯笨拙的拍著她的脊背，「這是人生的必然，你沒有辦法的。最終，我們都會死去。」
「這真讓人沮喪啊！你說，人活著是為了什麼呢？」
「活著，創造自己的價值，這樣當最終的時刻到來的時候，你可以自豪的說，我的一生沒有虛度。」
「我知道爸爸的一生一定沒有虛度，但是，我還是會希望他能夠多活幾年。」
伊沃暗自歎息：她應該是害怕了，不過，誰能不害怕呢？不，與其說是害怕，不如說更像是恐慌，她一直長在父母的羽翼下，從來沒有真正離開。他其實很難體會到愛麗絲的恐懼，在很多方面，他倆很相像，都是最小的那個孩子，得到父母兄姐的疼愛，都活潑好動，所以他會喜歡愛麗絲再正常不過，他相信她對他也是同樣的感覺。
他試著去體會她現在的心情：要是換成我的父親久病在床，即將死去，我會是什麼樣子？
這個假像嚇壞了他，他頓時熱淚盈眶：我也沒法接受！
「愛麗絲，別傷心了，我會一直陪著你，不管什麼時候，只要你需要我，我就趕過來，多遠我都會趕過來。我可能……可能我太笨了，不知道要怎麼安慰你。你要記住，我愛你，我的一切都是你的，我的靈魂、我的肉體，都是你的，還有我的錢。我知道這個時候跟你提什麼結婚不太合適，所以我會等，」他抬起她下巴，「等你不那麼傷心了，等你再長大一點。」
愛麗絲剛想說什麼，就聽見他緊接著說下去，「我會讓你快樂，你不就是最喜歡我這一點嗎？我保證不會讓你遇到任何會使你煩惱的事情，我只想讓你一輩子都快樂。」
他拉起她的手，輕輕吻在她手心裡，「你總是說，人生苦短，要及時行樂，這樣，當你將來老得只能拄著拐杖的時候，能很高興的回憶一生，覺得沒白活。這很好，我也很同意。你上次說你不想結婚，我覺得，你還是沒有考慮清楚。上帝造物從來都是成對的，雄與雌是相伴的，我們一生都會尋覓我們缺失的另一半，有些人找到了，有些人一生都沒有找到。我知道你是我的另一半，我就是知道，你想躲也不行。」
愛麗絲驚訝的抬眼看著他。
「別這樣看著我。我問過你父親了，他允許我可以向你求婚，但我想將求婚放到不遠的將來。」
「你害怕會遭到拒絕？」
「當然害怕！」他有點煩悶的皺著眉頭，「我拿不定你是怎麼想的，你一直都跟別的女孩不一樣。像我的姐姐們，她們遇到求婚這種事情總是會很害羞，但我知道她們會有什麼反應，可你——我不知道還有女孩居然會跟男人這麼冷靜的討論著求婚和結婚的事情。有時候我真想打開你的小腦袋，看看裡面是什麼構造，你到底是怎麼思考問題的。」
她沉吟了一下，很認真的說：「你看不懂的。」
「我不需要真的理解你是怎麼思考問題的。別總是小看我，」伊沃很不服的說：「你似乎還當我是當年那個13、4歲的男孩，我已經長大了。你知道男人是怎麼思考問題、解決問題的，我們看到一樣非常喜歡的東西、一個非常喜歡的人，一定想要將之劃歸私有。上次——」
他停頓了一會兒，不太情願的說：「你一直沒有告訴我，上次奧利弗跟你都說了些什麼，但我大致能猜出來一些。他准保是向你求愛了，但你很可能會拒絕他。哼，奧利弗這個笨蛋！我真該感謝他的猶豫，他一直不明白，有些事情可以不在乎不爭取，但愛情不能。現在，你是不是會認為我才是比較聰明的那個？」
愛麗絲無法反駁，想了一下，點頭，「你比他積極。」
伊沃很是得意，「所以你就別東想西想啦，我就是要跟你在一起，要跟你結婚。我雖然不知道你為什麼不想結婚，但這並不重要，要是因為錢的話，我可以簽署法律檔，絕不動用你的一個便士，勒弗羅伊先生一定能起草一份極好、對你極為有利的法律檔。其他的，我想不出來還有什麼了。」
她半天沒說話。
伊沃開始擔心了，他想不出來到底她還有什麼好猶豫的，他認為他已經將所有障礙都掃除掉了：奧利弗，或婚後財產。
他不在意奧利弗，是因為奧利弗顯然並沒有得到愛麗絲的愛；不在意金錢，是因為將來他會繼承相當可觀的一筆財產。從小生活優渥的人對錢看的就不會太重，因為從來沒有缺過錢。
「一定要結婚嗎？」
「那當然。」伊沃詫異的看著她，「難道你想——我怎麼可能跟你住在一起而不跟你結婚？」
愛麗絲有點敗給他了：這人的思路真的很簡單直接。
「你等一下！我都不會跟你結婚了，為什麼還會跟你住在一起？」
「那你是什麼意思？」
「就是——嗯，我不想結婚的原因之一是我不想跟誰……睡在一張床上。」
伊沃先是笑了一下，但很快就臉紅了：「你知道『睡在一起』是什麼意思嗎？」
「我知道！」她瞪了他一眼，也覺著臉有些熱，到底不太好討論這種事情的。她想，他倆還真是有點——不走尋常路。
果然，伊沃歎氣，「你真是個奇怪的女孩子。我從來沒有聽說過哪位淑女會跟未婚夫討論這個問題。」
「你還不是我的未婚夫呢。」
「總有一天會是的。這個問題現在我沒法跟你討論，奧斯丁太太應該會跟你說的，你不需要現在就懂。」
「我已經知道了。就是……嗯——」她突然發現，還真的不太好說出口。
「以後再說。」他連忙推脫，「以後我總會好好跟你說清楚，結婚意味著什麼，睡在一起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孩子。」
「——對。」
「我不想結婚，不想要孩子。」
伊沃大為吃驚：「什麼？什麼！」
*
查維爾河河水緩緩流動，河面上每隔一段距離就有一座小橋，小橋的形狀各異。
河中有船，船夫撐著船，在河面上輕快的遊曳。
伊沃悶悶不樂的半躺在船上，一手拿著酒杯，腿邊放著一個冰桶，冰桶裡有半瓶酒。
另一隻手的手指間夾著一根手捲煙。
他說不上這算是什麼情況，也弄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什麼情緒。
是不解，還是震驚？或是兩者都有？
愛麗絲總是跟別的女孩不一樣，這就是他愛她的理由之一。
不，愛一個人其實不需要什麼理由，就是愛她，就是想要她。
他受到了嚴重的打擊，但卻更清楚的明白了自己想要的是什麼。
愛麗絲果然會是那種將所有事情都考慮到的人，他都還沒有想過孩子的事情，她卻已經想到了。女孩子總是這樣，想的很多。一旦明白了她真正的恐懼，就能明白為什麼她不想結婚。
他想不明白的是，為什麼她會害怕生孩子？他的姐姐們都有孩子，要是姐姐們約好了一起回娘家，家裡會有一堆孩子吵吵嚷嚷的跑來跑去。他從來不覺得生育有什麼危險。
女人不都是要生孩子的嗎？也不可能每個產婦都會遇到什麼危險的產後大出血或是什麼其他致命感染。他沒出嫁的另外3個姐姐也從來沒有擔憂過生孩子的事情啊。
她自己的姐姐，簡，也生了兩個孩子了，很健康，沒什麼事，為什麼她會悲觀到害怕？
他始終弄不明白這一點。
*
衛斯理這幾年常住倫敦。
愛麗絲生病的時候，他過來看望過她兩次；喬治牧師病了，他每週都會來至少一次。
伊沃過來看望愛麗絲，他見到他倆在外面草坪上散步，少年男女，青春美好，於是這份感情也像是陽光下的花朵，美麗而又生機勃勃。
他不記得伊沃多大年齡了，大概跟當年他和簡差不多年齡吧，很年輕，憧憬愛情，但卻不知道，愛情是會傷到人的。
戀愛是很美好，但愛麗絲跟簡不一樣，簡遇到合適的人，會願意結婚，而愛麗絲可不一定。
奧斯丁家的女孩子，都很特別呢。
他想起自己年少時候無疾而終的愛情，簡弄傷了他，他用了好幾年的時間才讓自己走出來。即使現在，見到簡也還會讓他有一種莫名的失落，簡越幸福，就越襯托出他的失敗。
他不願總跟奧斯丁家有什麼牽扯，但實際上，他總是會跟奧斯丁家有牽扯。
他儘量讓自己忙碌起來，從亨利·奧斯丁手裡將《倫敦晨報》接了過去，現在是報紙的主編，每天看稿件就讓他忙個不停。
這很不錯。
*
喬治牧師病了有兩個多月，終於在4月的最後一天，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迴光返照的時候，他讓愛麗絲到他身邊。
「愛麗絲，我的寶貝，我的小天使，我最放心不下你。你是個好孩子，但不一定是別人眼裡的好女孩，我擔心你，我怕沒有人能真正看懂你，而你就會痛苦一生。」
「爸爸，我可能也不需要有人看懂我。」
「傻孩子，你是個女孩，你還是要找個能愛你、照顧你的男人，跟他度過一生。我的寶貝，要是你遇到了那個人，你可以跟他結婚，我允許他向你求婚了。」
「爸爸——」
「伊沃是個好孩子，他會是個好丈夫的，這一點爸爸可以保證……奧利弗，奧利弗是不錯，但你肯定更喜歡更主動一點的伊沃，」喬治牧師親切的微笑著：「你和伊沃從小就認識，這很好，他會遵守他的誓言——真可惜，我不能挽著你的手，帶你走結婚紅毯啦。好孩子，別哭，爸爸會在天上看著你的，爸爸永遠不離開你。」
*
衛斯理趕到奧斯丁家的時候，正遇到愛麗絲哭得暈倒了，被雅各抱回她的臥室。
他嚇壞了，「愛麗絲！」
席德妮跟在雅各身後，匆匆走過去，都顧不上向他行禮。
衛斯理好不容易抓住跟在席德妮身後的凱特，「愛麗絲小姐怎麼了？」
「她哭暈了，我得去找嗅鹽。」凱特也匆匆走了。
凱茜聽到他在走廊上說話，出了主臥，強忍淚水，「衛斯理先生，謝謝你能來。」
「奧斯丁先生他怎麼了——」他實在不用問這一句的，愛麗絲都哭暈了，顯然，喬治牧師已經亡故。
奧斯丁家忙忙亂亂，亨利也是剛趕到，趕上見父親最後一面；
伊麗莎和簡一起跪在床邊，低聲念著主禱文；
附近教堂的牧師被請了來，給喬治牧師進行塗油禮，口中低念禱文；
奧斯丁太太木然站在床尾，看著床上的丈夫——亡夫。
亨利已經在跟湯姆·勒弗羅伊低聲商量喬治牧師的後事：要派人送信給斯蒂文頓的大哥詹姆斯、接來二哥喬治、派人送信給肯特郡的三哥愛德華；再給南安普敦的法蘭西斯的妻子送信，法蘭西斯還在軍艦上，瑪麗·吉布森剛生下長女，上周才派人送信過來；查理斯也在軍艦上，他倆是趕不回來參加葬禮的，不過都能派人送信通知到；
另外還有很多親戚朋友需要送信，一些住得近的親友會來參加葬禮。
這天剩下的時間，奧斯丁們都在互相確定各種事宜，唯一不忙的人只有愛麗絲。
她暈倒了大概幾分鐘，雅各抱她回了房間，放她在床上，她很快就醒了。
醒了之後，嘔吐了幾次，把雅各兄妹三個都嚇壞了。
*
葬禮定在4天后，墓地在奧斯丁家的樹林的另一邊，去年那塊地出售，愛麗絲又把樹林那邊的地買下來了。她很愛買地，連在一起的地皮要買，不挨著的地皮只要出售，也會盡力買下。
原本那塊地她也沒什麼打算，想著開墾出來做農田，或是蓋房子，喬治牧師確定不治之後，她就跟媽媽說，那塊地拿出來做家族墓地，以後他們都會葬在一起。
奧利弗·邦德菲爾德、朱利安·邦德菲爾德、埃文·福爾摩斯、伊沃·戈登、喬治·拜倫、格蘭特·鄧波兒都來參加了喬治牧師的葬禮。
追悼儀式先是在附近的教堂舉行，儀式結束後，詹姆斯、愛德華、亨利、表親湯瑪斯、女婿湯姆、以及伊沃，6個人抬了棺木送出教堂，放上馬車，馬車隨即駛向墓地。
奧利弗沒想到奧斯丁家會讓既沒有跟愛麗絲結婚也沒有訂婚的伊沃做抬棺人，明明有其他人可以選擇。
——所以，這是說，奧斯丁家承認伊沃會是愛麗絲的丈夫了？
他心痛難忍。
愛麗絲又病了，就連追悼儀式也是勉強才能站穩，席德妮扶著她出了教堂。
2月份愛麗絲大病一場，他收到消息的時候，她已經痊癒了。他是想過要過來看望她，但他來了之後，見到的卻是伊沃跟在她身邊，他當時氣得轉身就走了。
他不該走的，他現在後悔了。
愛麗絲比上次見到他的時候瘦了很多，下巴尖了，臉更顯得小了。
在墓地裡，她又哭了，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她哭得如此傷心，而伊沃——居然可以抱著她的肩膀，在她耳邊低語，安慰她。
而奧斯丁們一點都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對。
——伊沃得到了愛麗絲的家人的肯定，沒准在病床前向她求婚了。
奧利弗覺得自己已經陷入了深深的妒忌中。
直到這一天，他才體會到拜倫在他的詩歌中寫到的愛情帶來的痛楚，拜倫的詩或許是孩子氣的、稚嫩的，但那種絕望的失落，一點也沒摻假。
陽光明媚，而他絲毫也沒有感受到陽光的溫暖。
他是游離在這個世界外的一縷微風，不被人覺察，不被人看見；他的愛情還沒有付出就已經被拒絕了，他傷心不已，怨恨伊沃的存在，心裡竟然恨不得愛麗絲趕快對伊沃說她不會結婚，那樣，伊沃就會品嘗到失望；他想讓伊沃狠狠的被傷害，愛麗絲有本事能讓他心碎，就同樣有本事讓伊沃心碎。
*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墓地的，也記不太清楚自己是哪天離開倫敦的，他回了劍橋，繼續上課。
上課，下課，去圖書館，做作業，寫論文。
吃飯，睡覺，玩板球，玩檯球。
喝酒，抽煙，喝一點苦艾酒，抽一點大麻。
到了6月的第三周，他碩士畢業了。
*
愛麗絲自從葬禮之後就沒有再給他回信，他還是一周給她寄一封信，不過，現在不太能寫滿整整一張紙了。
愛麗絲誰的信都沒回，拜倫的信沒有回，拜倫還說，她也不給伊沃回信了。
拜倫說，愛麗絲又病了。
這次病得時間相當久，從葬禮之前就開始生病，暈倒、嘔吐、咳嗽、夜汗、持續低燒，放了幾次血，她就不願意再放血了。
伊沃5月底又回了一次倫敦，但聽說，奧斯丁家不讓他去見愛麗絲，說她病得厲害，不能見客。伊沃沒有見到愛麗絲，只好很快回了牛津。
拜倫跟奧利弗一起回了倫敦，但兩個人也都沒見到愛麗絲。
奧斯丁家的人都不肯說愛麗絲到底得了什麼病，奧利弗派男僕暗中觀察了幾天，要求男僕將奧斯丁家發生的事情都記下來，彙報給他。
醫生沒有來過，但奧斯丁家似乎在準備讓愛麗絲外出療養，馬夫去鐵匠那兒重新給馬匹釘了新的馬蹄鐵，車夫在給廂式馬車做保養，但不知道要去哪兒；
雅各去倫敦市區訂做了新的行李箱，一套有7、8個，看樣子準備在外面住上好一段時間；
亨利和伊麗莎帶著小亨利、小威廉搬回了倫敦城區；
簡和湯姆也帶著海倫娜、戴安娜搬回了倫敦；
簡和亨利一次也沒有來探望過愛麗絲。
作者有話要說：
*爸爸去世了。喬治牧師實際上在1805年1月去世。
第70章 失蹤的男朋友
這不太難推測。
第一, 愛麗絲確實生病了，還是傳染病, 所以簡和亨利都帶著孩子搬走了；
第二, 可能病得還不算致命，所以要送她去外地療養。
除此之外，還有另外一件讓奧利弗奇怪的事情：牛津大學也已經放暑假了, 可是，伊沃去哪兒了？
拜倫表示他也不知道伊沃在哪兒，他原本也以為伊沃會到倫敦來。
奧利弗很快又去了一次奧斯丁家，這次他一個人去的，沒有帶拜倫一起。
奧斯丁太太仍然沒讓他見愛麗絲。
「抱歉, 她真的只能臥床，沒法下來見你。」
「我知道她病得很嚴重, 還是傳染病, 您不用擔心，我不害怕會被她傳染。」
奧斯丁太太微微苦笑，「可我不能讓你被傳染了。相信我，我不讓你見她, 是為了你的健康著想。」
「她是得了肺結核吧？」
他會直接猜測肺結核，也是因為肺結核是高發常見傳染病。
果然，奧斯丁太太神色陰鬱的回答：「我不是刻意想瞞著你，只是你也知道, 這個病……愛麗絲可能活不了多久了。」
奧利弗低下頭，「我知道這個病很難治癒, 但有錢總歸治癒的可能性更大一點。醫生到底怎麼說的？」
「醫生說最好送她去南方溫暖的地方療養。」奧斯丁太太擦了擦眼角的眼淚，「我過幾天就要陪她去維特島，在那兒住兩周，等著法蘭西斯的軍艦調動，然後送她去葡萄牙的馬德拉島療養。」
奧利弗抬起頭，似乎有些猶豫，「愛麗絲呢？她想去療養嗎？」
「她——」奧斯丁太太終於失聲痛哭，「我的愛麗絲！她覺得這不算什麼大病，整天安慰我，說出去曬幾個月太陽就會好了。上帝啊！」
奧利弗很是局促，「奧斯丁太太，她不會有事的，我是說，她肯定能痊癒。」愛麗絲會有很好的心態，也是他意料之中的，她一直是個活潑開朗的女孩，即使生病，也一定會樂觀對待，積極治療的。
凱茜很快進來，「母親，您別再難過了。肺結核也不是……也不是一定就治不了，很多人都治癒了，我們的小愛麗絲肯定也會痊癒的。您別為了還沒有發生的事情難過。」
奧利弗想著，奧斯丁家不久前才埋葬了男主人，接著又要面臨最小的孩子可能很快也會死去的狀況，奧斯丁太太肯定受不了這種雙重打擊，只怕要是愛麗絲死了，奧斯丁太太也沒多長時間好活了。
不，不能這麼想！愛麗絲是不會年紀輕輕就這麼死掉的！
「我想見見她，」他轉而問凱茜，「奧斯丁小姐，您幫我問問愛麗絲，她願意見我嗎？」
愛麗絲不願意見他，但給他寫了一張字條，讓凱特送下來。
「我就要出去療養了，別擔心，我不會太早就死掉的。」
奧利弗也寫了字條，要凱特拿上去給她。
「你覺得怎麼樣？精神還好嗎？」
「我挺好的，但我不能冒險傳染給你，所以我不能見你。」
「既然奧斯丁太太和奧斯丁小姐都不害怕被傳染，那我也不怕。我想見你，非常想。」
「她們是我的親人，你不是。喬治呢？他怎麼沒跟你一起來？」
「我沒跟他說要來你家。他出去玩去了。你要是不方便下來，我是否能上樓？」
「我變的好瘦！一看就是一個病人，我覺得你肯定認不出我來了。」
「沒關係，你變成什麼樣子我都會認出你。」
「我要先去維特島待幾周，那兒有一家不錯的療養院，也許我在維特島上就會漸漸好一些了，到那時候你才能見到我。」
「我也會去維特島，我會每天都過去看你，陪你聊天，讀書給你聽。」
愛麗絲沒有問到伊沃，奧利弗也沒有提到伊沃。
*
這天，他仍然沒能見到愛麗絲。但弄明白她到底是什麼病，這幾天總算沒有白過。
他很快開始準備前往維特島的旅程。
邦德菲爾德家在維特島上有別墅，所以住房是不用擔心的，想住多久都可以。愛麗絲說的那間療養院他也聽說過，維特島不大，從哪個點到另一個點都不算遠，騎馬10分鐘肯定到了，就能每天過去陪著她。
至於可能被傳染的問題，既然奧斯丁太太都不怕，他也沒什麼好怕的。
拜倫見他收拾行李，問他：「你要去哪裡？」
「維特島。」
拜倫納悶，「愛麗絲病得那麼重，你不去想辦法看看她，卻要去什麼維特島——噢！我知道了，愛麗絲要去維特島療養，是嗎？」奧利弗叫男僕暗中觀察奧斯丁家的事情並沒有瞞著他，男僕回來彙報，大部分情況他也都知道。
「那伊沃怎麼辦？」一個是表親，一個是童年好友，要說拜倫不知道這倆都愛上了愛麗絲，那就是他眼瞎。
「你知道伊沃在哪裡嗎？」
拜倫搖頭，「我讓休寫信去溫徹斯特和法拉第莊園都問了，僕人們都不知道伊沃去了哪裡，反正既不在溫徹斯特，也不在法拉第莊園。」休是拜倫的貼身男僕。
眾所周知，僕人們是最喜歡抱團打成一片的，你要想知道這個家庭裡的任何隱私，只要跟僕人搞好關係，他們什麼都知道。
奧利弗也覺得奇怪呢，伊沃怎麼突然失蹤了？
不過，這可不在他的考慮範圍內，甚至他還暗搓搓的想，最好伊沃從此以後不再出現。
*
奧斯丁太太帶著愛麗絲出發的那一天，奧利弗天沒亮就到了她家門口。
愛麗絲從窗戶那兒看到一輛馬車停在門前的馬車道上，還挺詫異：「誰來了？是伊沃嗎？」打發凱特下去看看。
凱特一會兒上來了，「是奧利弗少爺。」
「怎麼不是伊沃？」愛麗絲蹙眉。她沒想到奧利弗這麼早就到了。那麼，媽媽同意他一起去？不過，這也用不著媽媽同意，他家有別墅在維特島，他想什麼時候去就什麼時候去，媽媽也沒法打消他的念頭。
「伊沃少爺上次走了之後，就再也沒來過。小姐，伊沃少爺是不是——」凱特很為小主人擔憂。
「他不會的。」愛麗絲很猶豫：伊沃會因為她得了傳染病而嫌棄她嗎？這很難說，畢竟沒人想跟一個很可能會死的人繼續交往下去，但至少，要分手的話，他也應該寫一封信告訴她吧？他要真的為此提出分手，她也不會責怪他。
她心煩意亂，「別提他了。凱特，我擔心你也會被我傳染上，這個病是有潛伏期的，你跟著我去，要是真的發病了，也好在一塊兒療養。」
「小姐，我不會得病的，瞧，我結實著呐！」15歲的凱特舉起了手臂，表示「我很壯」。她是個微胖的姑娘，個子不高，比雅各矮了快兩個頭，席德妮也比她高很多，雅各總說凱特是家裡的「小豆子」。
愛麗絲要被她逗笑。雅各兄妹跟她最接近，要是傳染的話，他們兄妹三個是最有可能得病的，所以她想著還是把他們都帶走。醫生來給她檢查身體的時候，也給奧斯丁太太、凱茜、家裡的所有僕人都檢查了一遍。侄女安娜住在貝克爾太太家裡，現在也不讓她過來了，奧斯丁太太還寫信對貝克爾太太說，請她找個醫生去給安娜檢查身體。
所幸的是，到目前為止，除了愛麗絲，沒有其他人發病。但這時候的醫生並不知道肺結核被傳染後會有潛伏期。
愛麗絲突然想到，會不會伊沃已經被她傳染了，所以他沒法過來看她？
她忙給奧利弗寫了一張字條，要凱特送過去。
一會兒，奧利弗回了字條，「喬治沒說伊沃也病了。伊沃5月來過倫敦後，直接回了牛津，僕人們從4月之後就都沒有見過他。」
愛麗絲想不出來伊沃還能遇到什麼情況。
*
僕人們忙忙碌碌的，將行李箱搬下樓，放到馬車頂上。除了雅各兄妹3個之外，還帶了1名女僕、3名男僕，兩輛馬車、兩名車夫。
奧利弗便覺得奧斯丁家實在太節省了——他自己一個人出門，都要帶4名男僕、2名女僕，這還算是少的，再少，那就太不像樣了。
天亮了。
雅各將愛麗絲從樓上抱下來，直接送到馬車裡。馬車車廂改裝過，比普通車廂要寬一點，一邊是車座，另一邊是一張簡易床鋪。
說是簡易床鋪，也就是長度不夠，上面佈置的很舒適，鋪著極厚的坐墊，車廂也都用棉花填充車壁，蒙著天鵝絨，還扔著大大小小的靠枕。
奧利弗剛才參觀過新車廂了，想著這應該能盡可能的讓旅途舒適一點。
等到愛麗絲下樓，他也沒有說一定要現在就看到她，只是站在自己的馬車旁邊，遠遠看了她一眼。
她確實瘦多了，手臂細細的。沒看到她的臉，但想來應該是瘦得厲害。
他心中惶恐，生怕她這一去，就再也回不來。
頓時心中一陣灰心，想著即便她要死了，他也想在這一段時間裡陪著她。
馬車很快啟程。
先是奧斯丁家的兩輛馬車，接著是奧利弗的馬車。駛出支路到了主路上，奧利弗的僕人馬車跟上，然後拜倫騎了馬過來，上了奧利弗的馬車。
奧利弗詫異，「你不是說不去嗎？」
「你們都不在，我一個人留在倫敦也沒有意思。」
奧利弗懷疑，「是有人追債嗎？你到底欠了多少錢？」
「怎麼會有人追債？倒是有人想借一大筆錢給我。我覺得這也太奇怪了！」
奧利弗搖頭，「你知道沒人會做虧本生意就好。」
拜倫笑嘻嘻的點點頭。「愛麗絲怎麼樣？今天你見到她了嗎？」
「沒有見到。她瘦了很多，等下應該也不會下馬車吃早餐。你有什麼話要跟她說，就寫張紙條，叫她的女僕拿給她。」
拜倫皺眉，「肺結核真的很麻煩，她可能……」
「別這麼說她。她不會有事的，她不會這麼早就——」奧利弗說不出「死」這個詞。
拜倫望著車窗外，突然轉換話題，「太悶了，你該把車廂打開。」
奧利弗用手杖敲了敲車頂，馬車停下來，花了一點時間，打開一半車廂。
*
仍然是到南安普敦乘船，奧斯丁太太沒有去看望弗蘭西斯家的女兒，只寄了一封信給瑪麗·吉布森，說為了孩子和她的健康，就不去看她們母女倆了。問她家裡僕人夠用嗎，錢夠用嗎。瑪麗回信，說不用擔心，錢夠用，小瑪麗·簡很好，她也很好，等愛麗絲療養好身體痊癒了，回程的時候再來看小侄女。
在南安普敦住了幾天，很快租了船去了維特島，奧斯丁家在療養院訂了一個套房，愛麗絲帶著席德妮和凱特，直接入住療養院。奧斯丁太太則住在附近的旅館。
奧利弗本想請奧斯丁太太住在他家的別墅，奧斯丁太太堅決拒絕了。
頭幾天，他還是沒能見到愛麗絲，只是遠遠見她坐在木輪椅裡，雅各推著她出來曬太陽。他在倫敦就專門問了醫生，肺結核要怎麼治療。醫生說沒啥好的治療方法，就是吃好睡好，多曬太陽，如果第一段患者半年內沒有轉成第二段，那麼有可能痊癒，要是到了第三段，那麼對不起，等死吧。
奧利弗心下惶恐：愛麗絲已經這麼瘦了，沒准已經到了第三段。
他委婉的向奧斯丁太太詢問愛麗絲到底第幾段了，奧斯丁太太說是第一段，因為發現的早，醫生說她可能是2月染上了流行性感冒，於是身體虛弱，加上奧斯丁先生的過世，她悲傷過度，那段時間吃得很少，便發病了。她自己很警覺，連著幾晚低燒不退，馬上就要雅各去請醫生。
奧利弗這才算是松了一口氣。
療養院的伙食很不錯，有錢的話，想吃什麼都可以，新鮮水果、各種海鮮應有盡有，可以說比倫敦菜市場上的食材還豐富。
療養院的醫生每週給愛麗絲檢查一次身體，主要是聽肺雜音、看痰的顏色。肺部疾病必定會導致呼吸異味，愛麗絲為此不願意見奧利弗，給他寫字條，說我要是死了，可不要你一想起我就只記得我是個臭臭的病人。
拜倫每天都陪奧利弗去見愛麗絲，也都是只能遠遠看她一會兒。
她漸漸的像是好轉了一點，長胖了一點，也能自己獨立走個十幾分鐘了。到了第三周，奧利弗乘了家裡的輕便馬車，過去接愛麗絲。
這次，愛麗絲自己從樓上走下來了。
「醫生說我好轉了。」她笑著對他說。
「我就知道你會好起來的。」他也回以微笑。他覺得愛麗絲可能誇大了一點，她一點也不臭嘛，還有一股薄荷的清新味道。
果然她說：「我到糖果店訂做了薄荷味的糖。」她從斜背的布挎包裡拿出一隻不太大的透明玻璃瓶，裡面有一些淡綠色的糖果，「你要嘗嘗嗎？」
他點點頭。
她便對凱特說：「去拿一瓶沒開封的糖果給奧利弗少爺。」
*
薄荷糖有一股糖的甜味，還有一股清涼的薄荷的味道。
很甜。
輕便馬車只有一排沒有車頂的車座，一個馬車夫坐在駕駛座上，只用一匹馬拉著。
奧利弗吩咐馬車夫去海邊。
海邊沒有什麼適合走路的沙灘，倒是有很多懸崖。輕便馬車停在一處岩石邊，奧利弗爬上岩石，一隻手拉住一條絲巾，將愛麗絲帶了上來。
「小心，看著我落腳的地方，踩實了，再上來。」他回頭看著她，小心叮囑。
「我爬岩石可不比你遜色呢。」她不服氣的說。
「我知道，但你還是要小心。」
岩石並不高，不一會兒就爬上去了，但愛麗絲還是覺得很累，額頭出汗，喘息的也有點厲害。
「在這兒坐下吧。」奧利弗脫了外套，鋪在岩石上。
她坐了下來。
他隨即在她身邊坐下，幾乎緊緊挨著她。
「你不怕被我傳染嗎？」
「不怕。」他搖頭，「我身體可好了！」他吃得好睡得好，又沒有什麼不良嗜好，身體可棒了！
「你檢查過嗎？」
「檢查了。」
愛麗絲輕歎：「生病真糟糕！我再也不想生病了。」
這話很是孩子氣，他笑了，「沒人想要生病。你現在開始好轉了，就不要多想，好好療養。」
他遲疑了一下，小心的碰了碰她手掌。她戴著露指的蕾絲手套，手指纖細，皮膚蒼白，比白色蕾絲還要白。
她沒有甩開手。
他便按在她手背上，隨即手指交叉在她指縫裡，握住她的手。
她輕歎了一聲，但沒有說什麼。
「我會陪著你的，陪你去馬德拉島，或者你還想去哪裡，我都陪著你。」
她微笑著，點了點頭。
他便滿心歡喜，覺得渾身輕盈無比，似是要飄到空中。
他打開糖果瓶，捏出一粒糖果塞到她口中。接著，自己也吃了一粒。
很甜的薄荷糖。
他們都沒有提到伊沃。
奧利弗還是不知道伊沃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拜倫給伊沃寫了信，說到愛麗絲的病，以及她去了維特島療養，他要是看到了信，有兩周的時間讓他趕過來。維特島又不是遠在天邊，他能來，伊沃也就能來。拜倫讓邦德菲爾德家的僕人每隔一天去戈登家的別墅看看，是否有人來，沒有，戈登家今年沒到維特島來消夏，伊沃也沒有來。
*
愛麗絲又在維特島上待了一周半。
每天，奧利弗上午過去陪著她在療養院的草坪上散步，有時候用輕便馬車接她出去走走；中午她要午睡，下午4點才起來，躲過中午最熱的時間，下午帶她出去騎一會兒馬。
奧斯丁太太再三交代奧利弗，不要讓愛麗絲騎馬騎的太快，別讓她累著，也別讓她從馬上摔下來。
騎過馬送她回療養院，依依不捨跟她告別，約好了明早再來，這才歡欣的返回別墅。
拜倫嘲笑他陷入了愛情，他反問，如果你有機會跟你愛的女孩每天都在一起，你會怎麼做？拜倫無言以對：他為愛瘋狂的時候，可是哭死哭活不願返回哈羅的。年少的他以為愛情就是一切，沒想到他愛的女孩居然說，她實在厭煩了一個「愛哭的瘸子」。
大概每個少年都會有這麼一段註定失敗的愛情。
拜倫也納悶為什麼伊沃到現在還沒過來。他往溫徹斯特和法拉第莊園都寫了信，倫敦也留了信，他只要看到信，沒理由不趕緊過來的。所以，他到底怎麼了？
奧斯丁太太也在納悶這個問題。
愛麗絲則不願提到伊沃。媽媽只要一說伊沃，她就裝「好累，你別跟我說這個討厭的問題」。
媽媽很是憤憤，「他一定是嫌棄你得了……這個病！」
「這不能怪他，他要真的害怕了，誰也不能說他什麼。算了，媽媽，別提他了。明天我想吃點除了魚之外的食物，魚是很好吃，可也不能每天都吃啊。」
「那吃什麼？火雞？烤肉？醃肉？」
「吃點新鮮的蔬菜。」
「明天讓席德妮去看看廚房有什麼蔬菜。只要你想吃，只要這個世界上有，我就一定讓你吃到。」花錢的感覺確實很爽，不用考慮費用問題，花錢能得到最好的醫療、最舒服的房間、最新鮮的食材。
愛麗絲正在好轉，這就讓媽媽覺得錢花的值！但當然，想要痊癒還得很久，不過，只要有希望，花再長時間、再多錢，也在所不惜。
奧利弗也是這麼想的。他擔心奧斯丁太太沒有帶太多錢，奧斯丁家的公司是亨利的，不是喬治牧師的，奧斯丁太太和愛麗絲不一定有太多錢，愛麗絲自己的錢大概有3000鎊，說起來就是在維特島住上一年也足夠了，但要是去馬德拉島，他覺得還是得多帶點錢比較好。
他在倫敦算了一下自己有多少錢，光是這5年的生活費就存下了2000多鎊，再加上16歲之後父親給他的年金，他手裡有2萬鎊現金。這在一個不到23歲的年輕人來說，算得上是一筆鉅款了。
作者有話要說：
*1865年，法國軍醫Jean-Antoine Villemin首次證實了結核病的傳染性。
*1882年,德國科學家羅伯特·科赫宣佈發現了結核桿菌,並將其分為人型,牛型,鳥型和鼠型4型,其中人型菌是人類結核病的主要病原體.肺結核就是主要由人型結核桿菌侵入肺臟後引起的一種具有強烈傳染性的慢性消耗性疾病.常見臨床表現為咳嗽,咯痰,咯血,胸痛,發熱,乏力,食欲減退等局部及全身症狀.肺結核90％以上是通過呼吸道傳染的,病人通過咳嗽,打噴嚏,高聲喧嘩等使帶菌液體噴出體外,健康人吸入後就會被感染。
*1921年，卡介苗（Bacillus Calmette–Guérin，BCG）研製成功。但卡介苗只對嬰兒和青少年有保護性。
*1952年研製出了肺結核特效藥異煙肼，很便宜，從此之後肺結核就不再是一個窮人得了基本等死的傳染病了。
*肺結核也是可以自愈的。我弟高中得過肺結核，症狀非常不明顯，全家都不知道，他自己就好了。到高考前體檢，拍X光片才發現他肺上有3個鈣化點。
*蒲公英的話，我看了一下，煎劑對結核病菌無效。作者不懂醫學，還是不提這些了。
*肺結核是慢性傳染病，潛伏期比較長，是否發病跟體質有關，傳統是說，長期營養不良易發病，我國解放前肺結核致死率很高，所以又稱為「肺癆」。有錢人吃的好，發病率肯定低於貧民，得病以後也能及時治療，還能出國療養。《茶花女》裡瑪格麗特就得的是肺結核。
*魯迅、郁達夫、蕭紅、林徽因、契訶夫、卡夫卡、濟慈、雪萊、席勒、愛倫·坡、蕭邦都得過肺結核。
*MT大概是導致人類死亡人數最多的病原微生物。這種古老的病原微生物，在2017年仍然奪走了130多萬人的生命。全世界1/3的人口是MT的潛伏感染者，此時的感染者不會表現出症狀，也不具備傳染性。大約有5-10%的潛伏感染者會變成活動性結核病，這時患者就具備了傳染性，患者痰液中的病菌會經過空氣傳播，傳染給其他人。
第71章 馬德拉島
但錢這個問題不是很好開口, 他想了好幾天，才委婉的對愛麗絲提出, 他願意支付她前往馬德拉島療養的費用, 包括奧斯丁太太以及隨行僕人的費用。
愛麗絲先是吃驚的瞪大眼睛看著他，看得他有點心慌，接著她就笑了。
他忙說：「我是擔心……奧斯丁太太錢帶的不夠。」
她溫柔的說：「謝謝你的好意, 母親帶了匯票，錢用完了會去銀行取。」
奧利弗窘了一小會兒，假裝坦然，「我怕你因為錢的問題等不到完全痊癒就匆匆離開。」
「錢跟人的性命不能比，如果有希望能治癒, 我肯定不惜花光所有的錢來治療。錢花光了可以再賺，命只有一條, 死了就沒了。」
「你能這麼想就最好了。總之, 不要為了錢的事情擔憂，在我心裡，什麼都沒有你重要。」他伸手輕輕拂弄她鬢髮。
「我知道啦。」
早先她知道自己是得了肺結核，也嚇壞了, 怕自己真要年紀輕輕死掉，畢竟那些出現在各種小說裡的肺結核病患者基本都沒有什麼好下場。19、20世紀的作家特別喜歡在作品裡描寫肺結核病患者，一來因為肺結核病常見高發，二來, 當然是肺結核發病時候咳血的淒美場面了，後世笑稱這是「文藝青年病」。事實上, 肺結核帶菌者極為常見，一旦居住條件或飲食條件不好，就很容易發病。
她也明白她為什麼會發病，就是因為父親去世導致的心情低落，以至於厭食、晚上睡不好，這樣白天就不會想出門，總想睡覺，一直待在房間裡；加上之前得了流感，免疫能力下降，於是結核桿菌趁機發作。
要是在後世，肺結核壓根不算什麼大病，發現的早基本都能治癒，藥物也不貴；而現在的問題就是，還沒有人發現肺結核是因為結核分歧桿菌感染導致的，沒有特效藥，有錢人還能去空氣清新的地方療養，窮人得了肺結核基本就是等死了。
醫生說她發現的早，現在只是第一段，症狀不太嚴重，之所以會一下子瘦的那麼厲害，主要不是因為肺結核，而是因為厭食，要她先好好吃飯。
得病不算可怕，隨之而來的才算讓愛麗絲認識到人性——友情以及愛情。
貝克福德父女在參加了喬治牧師的葬禮之後，返回了豐山莊園。得知愛麗絲生病，蘇珊第一時間寄來了1萬鎊，說是她的全部私房錢，要她用這筆錢去國外療養，也是第一時間推薦了馬德拉島。馬德拉島之前是葡萄牙領地，拿破崙上臺後，英國海軍趁亂實際佔領了馬德拉島，馬德拉島上現在有英國陸軍駐軍和軍港，是地中海船隻前往英國、北歐沿海各國的中繼站，法蘭西斯的軍艦要護送前往馬德拉島的補給船，愛麗絲就是在等哥哥派人來接她。
露辛達也來參加了喬治牧師的葬禮，還在奧斯丁家住了幾天，愛麗絲本著要對人負責的態度，也給她寫了信，要她趕緊去找醫生檢查。露辛達回信說自己沒事，給她寄了1000鎊，也叫她趕緊去療養。
至於衛斯理和威廉，分別來探望過她，只是她同樣沒有見他們。他倆都知道奧斯丁家有足夠的錢送她出國療養，威廉幫她找了好幾名醫生來複診，醫生們的年齡不同，但都說她還好，只是第一段，及時療養，痊癒的可能性很大；衛斯理說要陪她們去馬德拉島，但奧斯丁太太覺著他既不是女婿又不是親戚，不好麻煩他，堅決推辭了。
至於伊沃——要說她有多愛伊沃，倒也沒有，伊沃對她恐怕也是一樣的，一聽到她病重，就嚇得跑掉了。她給牛津大學宿舍寄了兩封信，又給溫徹斯特的戈登大宅和格羅斯特郡的法拉第莊園各寄了一封信，但都沒有得到回信。她想過這幾封信會不會被戈登先生或是戈登太太藏了起來，不讓伊沃看到，但她病了，他又不是不知道。收不到她的信，他怎麼也得寫信過來問問吧？
還在倫敦的時候，她還抱著希望，伊沃放假了，總該能來看她了吧？但是，奧利弗和拜倫都來了，他仍然沒有來，這可讓她失望極了。
生病的人因為有太多時間沒法打發，總會東想西想。
——伊沃或許並不是不想來看她，沒准他回牛津之後就發病了，所以他沒法來？但是，寫封信又用不著很多力氣，也花不了很多時間。所以，這件事情的唯一解釋只能是，他被父母關起來了，不許他過來看她。
一個失去人身自由的人才會沒辦法過來看她，就連寄信都不能。
這麼一想，她倒勉強算是能接受了。
做父母的想要轄制不聽話的孩子，最常用的就是經濟封鎖；經濟封鎖也不管用的時候，大概會是威脅斷絕父子關係；再下一步，就該是禁錮人身了。
噢，可憐的伊沃！
他一直都是父母的乖寶寶，備受寵愛，從來沒有面臨過重大選擇，很難說他會不會反抗父母，說不定很容易就會被說服了：不給錢加斷絕父子關係就足以讓99%的年輕男人望而卻步，剩下那1%為了愛情頭腦發熱的年輕人有一半的幾率會被現實教做人，另一半幾率會被發誓這次要狠下心來的父母關起來。
所以不管伊沃遇到的是什麼情況，他倆之間的感情再也沒法維持原樣了。
她有點難過。但從戈登夫婦的角度來看，他們也並沒有做錯什麼，畢竟負責任的父母就應該保護孩子不受傷害，不要跟快要死的女孩繼續來往。一對戀人之間的感情會受到無數外界因素的影響，如果對方的父母不喜歡你，那麼，最好還是不要勉強了。
就讓這段少年愛情隨風而逝好了。
*
疾病是會改變一個人的。
不管是愛情，或是其他。
仔細回憶之前的人生，愛麗絲認為自己過得未免太順利了。
「一切順利不好嗎？」奧利弗疑惑的問。
「如果只想做一個淑女，我的人生當然最好什麼波瀾都不要有，最大的問題也就是選擇誰成為丈夫。」她望著他笑了一下，「女人一生中最重要的事情有兩件，第一件是選擇父母，其實我們選擇不了，誰都選擇不了，這個作廢；第二件就是選擇丈夫，選擇一個『好』丈夫很重要。不對，我說錯了，其實有三件，最重要的第三件，是女人要選擇自己成為什麼樣的人。」
「男人不也是嗎？我們選擇不了自己的父母，但能選擇我們的妻子，以及我們想要成為什麼樣的人。」
「你說的對。」她拎著裙子，在過膝的草叢裡走著，「大部分像我這樣階層的女孩，走著一條很多人都在走的路，也是這個社會想要她們走的路：長大、學著怎麼做一個賢妻良母、到了合適的年齡就結婚，然後生一大堆孩子。可我不知道，難道女人的命運就該是生一大堆孩子、整天操勞不休嗎？」
「你上次——你上次似乎不是這麼說的。」他跟在她身後，踩著她走過的地方。草叢裡她走過的地方倒伏了一片，又緩緩彈回來一些。轉頭望向來路，足跡已經不很明顯。
「我上次說什麼了？」
「你說，你是一個能自己賺錢的女人，所以我別想讓你待在家裡做賢妻良母。」
她瞥了他一眼：這人也是非常會順杆爬了，明明根本沒有他什麼事好嗎？
「所以，你弄明白我在說什麼了嗎？」
「明白了一點。」
「我以前還一直認為自己永遠年輕，根本就不會死——我才17歲，怎麼也得到70歲才會面臨死亡的問題吧？」
「你別總想著會死，你不會這麼年輕就——」他垂下眼簾，望著地面的草叢，「你還這麼年輕，你還沒有去過那些你想去的地方，沒有做完你想做的事情，你不會死的。」他走快幾步，跟她並肩，左手握住她的右手。
她朝他笑笑，「我沒有總想著會死啦，我還挺樂觀的。你呢？你害怕嗎？」
「這沒什麼好害怕的，我可能早就被傳染了，但一直沒有發病，也許一輩子都不會發病。要說害怕，我也只是怕你——怕你會有什麼事。」
「那你父親呢？他知道了嗎？」
「這事跟他有什麼關係？」奧利弗詫異。
「說不定他會威脅不給你年金了，或者取消你的繼承人資格。」
他輕笑，「你把男爵大人看成什麼樣的笨蛋了？你得了肺結核，後續只有兩種情況：第一，你痊癒了，這就沒什麼好說的了；第二，你……你病逝了，這也沒什麼好說的。在他看來，最『糟糕』的情況不過是我跟你結婚，然後你死了，我成了鰥夫。不過，這你就不用擔心了，即使我成了鰥夫，也會再找到一個合適的妻子的。」
愛麗絲表示贊同，「這確實。」客觀分析一下，確實沒毛病。
「所以他沒什麼好擔心的。」
她半開玩笑的說：「要是男爵願意出個2、3萬鎊，買我離開你，我一定會把錢收下。」
「好，你可一定要收下，然後這錢我們一人一半。」
她頓時哈哈大笑。
奧利弗大部分時候很溫和，愛麗絲幾乎沒見他發過火，就是埃文以前欺負她，他也只是背後收拾埃文，沒讓她見過他發飆。他有那種接受過良好教育的英國人的特有的冷幽默，她經常gat不到他的幽默感。
她以前認為伊沃跟她的性情相似，更合得來，奧利弗不免略嫌沉悶了一些，但——
「又在想什麼？」
「在想——法蘭西斯要什麼時候才能到呢？我想早點去馬德拉島看看。威廉和衛斯理他們去過馬德拉島，說那兒還不錯，有碼頭有軍港，還有很多貿易公司，很多運到英國的貨物都在那兒轉運，沒准那兒會有很多新鮮的外國食物。」
「我聽說已經有人在那兒開闢的葡萄種植園，出產的葡萄很不錯。」
「用來釀酒？」
「對，也有大粒的那種葡萄，當水果吃的那種。」
她停下腳步，他隨即也停下來。
她看了他一會兒，欲言又止，最後只是說了一句：「再多走一會兒吧。」
*
法蘭西斯比預計的時間晚了一周才派船過來接奧斯丁太太和愛麗絲。他派人帶了一隊水手，租了一條小型漁船到碼頭來接人。
是湯瑪斯表哥家的弗萊明，小夥子在海上曬得皮膚黝黑，看著十分健壯。他今年24歲半，比愛麗絲大7歲，比奧利弗大1歲半，愛麗絲跟亨利到倫敦去的時候，弗萊明剛去海軍學院。
奧斯丁太太給弗萊明帶了湯瑪斯寫給他的信、妹妹四月和小愛麗絲寫給她的信，還給他帶了一些衣服。弗萊明翻了翻信，發現仍然沒有母親瑪麗寫給他的信。他掩藏住心底的失落，故作輕鬆的說，船長已經給他們準備好了船艙，僕人也可以全部帶過去，不用擔心。
一個多小時後，他們登上了卡諾普斯號軍艦。
英國與法國在海面上的局勢已經接近穩定，法國艦隊基本見了英國軍艦就躲開了，維特島到馬德拉島上航路暢通無阻，但為了以防萬一，運送軍需補給的貨船還是需要軍艦的護送。
軍艦上的飲食習慣跟陸地上一樣，都是下午吃正餐，不過軍艦上的午餐吃的更好一點。有一半的菜色都是魚蝦等海產品，還有很豐富的水果、蔬菜、肉類，可以說伙食相當不錯，或者至少軍官們吃得相當不錯。
法蘭西斯邀請母親以及奧利弗與他共進晚餐，陪坐的還有其他高級軍官。弗萊明沒有上座的資格，他帶著奧斯丁家的僕人給愛麗絲送去了晚餐。
「你吃過了嗎？」
「我等下和其他軍官一起去餐廳吃飯。」
「你們吃得跟法蘭西斯不一樣嗎？」
弗萊明笑笑，「只是少幾樣菜，差別不大。」
「這麼多菜，我一個人吃不完，坐下來一起吃吧。」
船艙裡大部分傢俱都固定在地板上，但還是有些椅子可以搬動，席德妮搬了一張座椅過來。
他倆雖說是親戚，但實際今天才見了第一面。
她說到以前沒見過他，弗萊明笑著搖頭：「你小時候我見過你，你那時候大概4歲。」
「那時候我太小了，不記得了。」
「你長得真快！」
「我都17歲了。」
「嗯，你比四月小兩歲。四月……她怎麼樣？」
「她挺好的，有位詹金斯先生最近常去拜訪她。瑪麗說——嗯，瑪麗說四月可能年底就會訂婚。」湯瑪斯表哥家現在經濟寬裕了，給四月找個門當戶對的未婚夫還是沒問題的。瑪麗表嫂為了避免四月再次愛上門不當戶不對的男人，趕緊著帶她到處參加舞會和其他社交活動，效果顯著。
「——我母親還在恨我嗎？」他垂下眼簾，不敢看她。
「她幾乎不提到你，也不再提到小湯瑪斯。」
弗萊明用叉子無意識的叉著一條魚，將魚肉叉成一瓣一瓣，「母親永遠不會原諒我了。」
「她總會原諒你的。她已經失去一個孩子了，不能再失去一個。」
「父親說，他還在找湯瑪斯，他不會放棄的。」
愛麗絲點點頭。瑪麗表嫂其實反而是先放棄的那一個，她將她的愛和全部關注都給了幼子沃爾特，不再提丟掉的小湯瑪斯，也不再提再也不回家的弗萊明。
也就是這個時代離婚很不容易，而他們又再生了一個孩子，不然的話，就算沒法離婚，他們也會分開。孩子因意外死亡或失蹤後的頭一年，最容易導致夫妻離婚或分手，絕大部分夫妻都會陷入互相指責中，比如瑪麗責怪湯瑪斯不能每天都回家，湯瑪斯責怪瑪麗為什麼沒有帶著弗萊明和小湯瑪斯一塊兒去劇院。
想著前幾天她才對奧利弗說過她的生活過得太順利，比起弗萊明來說，她真的是很幸福了。所以現在上帝終於看不過眼，要讓她得一場大病？
*
海上的行程很快，一路暢通無阻的到了馬德拉島。
補給船和軍艦都在軍用碼頭停靠，法蘭西斯在碼頭上雇傭了馬車，將奧斯丁太太、愛麗絲、奧利弗送去英國人聚居的豐沙爾，他在豐沙爾租好了別墅，不過他不知道會多一個奧利弗，而且他也不適合跟愛麗絲住在同一棟別墅裡。
奧利弗去住了旅館。
豐沙爾建設的不錯，本地原住民早就被遷走了，絕大部分葡萄牙移民也被驅逐回本土，現在豐沙爾基本都是英國人，除了建築風格還是葡萄牙殖民地風格之外，其他就跟英國小城市沒什麼兩樣，走哪兒看到的都是英國人，聽到的都是英國口音。
7月的馬德拉島不太炎熱，因為地處海中，雨水多，早晚極為涼爽，中午稍熱，也很少超過30度，已經迅速成為英國有錢人最喜歡的海外療養地。
物產很豐富，早就種植了香蕉、葡萄、西番蓮、無花果、木瓜、鳳梨、柑橘、番茄、甘蔗，重點經濟作物是葡萄和甘蔗，甘蔗制糖，葡萄釀酒。
基本沒人種小麥，全靠英國本土運送麵粉，然後運回去各種水果和白糖、葡萄酒，生意做得很紅火。
還因為水果出產多，本地麵包房特別喜歡做水果麵包和果醬麵包，鬆軟美味。
奧利弗每天早上7點過來，陪愛麗絲外出散步，回來的時候，就在路邊的麵包房買上一些麵包當做早餐。愛麗絲喜歡喝果汁，凱特每天早中晚都會用擠壓式的手動榨汁器做幾杯果汁，葡萄混西番蓮，木瓜混鳳梨，柑橘混鳳梨，甘蔗混木瓜，各種混搭。
無花果不好榨果汁，主要是鮮食，因為馬德拉島降水多，不算太甜，甜度可以說是剛剛好。
吃過早餐之後，愛麗絲不著急回別墅，而是在豐沙爾唯二的書店裡隨便挑一家逛逛，差不多每天買一本書，書店裡大部分都是小說，因為來療養的人可不想整天看什麼嚴肅的讀物，小說最好了，適合打發時間。
奧斯丁出版社幾乎所有的小說都在書架上，奧利弗還挺詫異，怎麼奧斯丁出版社鋪貨居然都鋪到馬德拉島上了？
除了J·Austen的《理智與情感》、《傲慢與偏見》、今年新出版的《珍妮特》之外，還有Lady Christiana的《英格蘭恐怖故事》第一冊 、第二冊、第三冊，Alice Leigh的《女巫季節》上下冊、《綁架惡龍的公主》。
愛麗絲對一些遊記感興趣。這個年代歐洲人喜歡寫遊記，也喜歡看遊記，很多知名作家都寫過在本國之外的國家旅行的遊記。有的人寫的有趣，有的人寫的詳細，就算那個國家和城市你去過，但看別人用文字敘述出來，還是別有情趣。
「你想去哪個國家？如果只讓你選3個國家的話。」愛麗絲手裡拿著一本中東遊記，隨口問。
「義大利、奧斯曼、中國。」
她意外，「中國？為什麼？」
「大概因為，很遠，很神秘。」他反問：「你呢？你想去哪個國家？」
「俄羅斯，埃及，美國。」
「這好辦，等你痊癒了，我們可以一起出去遊歷，我陪你去美國，你也可以陪我去中國。」
女人在外旅行極少有自己出門的，僕人不能算正式的陪伴，必須跟父親、兄弟一起出行，再有就是丈夫了。當然，還能是寡婦。
愛麗絲沒有父親了，哥哥雖然多，但沒人能陪她一起旅行，奧利弗又不是她的丈夫——噢！他又轉著彎在說「將來」了。
這人還真是含蓄！
「那還要很久呢，至少要一年吧，一年要是不行，得要兩年，或是三年。」
「幾年都沒關係。」這會兒書店裡沒有其他客人，他小心的拂了一下她的額發，手指繼而在她臉龐上輕輕撫摸了一下。她因為還病著，他倆之間最多就是拉把手、碰觸她臉蛋這種接觸程度了，他還從來沒有吻過她。
作者有話要說：
*伊沃Ivor的發音應該是艾佛，但就像Asa音譯成阿薩一樣，屬於迷之音譯。
*伊沃到底出了什麼事？且聽以後分解。
*馬德拉島是C羅老家，有個C羅博物館。邱吉爾在馬德拉島度假過。茜茜公主被診斷為肺結核的時候去過馬德拉島療養，不過她不太喜歡馬德拉島。
第72章 忠誠衛士007
8月的陽光從玻璃窗照射進來, 淡淡的暖意。
他的手心也暖暖的。
她抬頭凝望著他。
他灰藍色的眼眸明亮得像是發著光，也同樣專注的凝望著她。手指劃到她小小的下巴上, 然後輕輕的點在她唇上。
淡粉色的軟軟的嘴唇。
指肚輕輕的擦著她唇瓣, 想像著要是吻在上面該是什麼感受。
劍橋的同學無一例外的都會說到女人，說到親吻是什麼滋味，有人喜歡經驗豐富的年長女性, 有人喜歡青澀少女。要說他都快23歲了還沒有接吻的經驗，那也不現實，不過也就僅此而已了。
他一直相信只要耐心等待就會等到最美好的愛情，等待或許會很讓人煎熬，或許會失去信心, 但一旦等到了他想要的結果，那就會非常甘美。
就比如, 現在。
愛麗絲。
朱利安說的沒錯, 他愛上了他從小看著長大的女孩，這有點奇怪，但又不奇怪。
16、7歲情竇初開的時候，他喜歡上一個親戚家的女孩, 那個女孩跟著她的母親到鄉下來度假。女孩比他大兩歲，男孩子在剛知道什麼是「愛情」的時候，往往都會喜歡比他年紀大一點的女孩，她們看上去成熟, 但又還沒有脫離少女的階段，處在女孩與女人的中間階段, 新鮮甜美誘人。
懂的也很多，一切女人應該會的小手段都會了。
表親跟他調情，嘲笑他的羞澀，嘲笑他正在變聲的嗓音，嘲笑他下巴上的痘痘。
他們在草料棚裡躲起來接吻，但被愛麗絲和拜倫撞見，雖然他倆那時候還都是小破孩，但還是令他覺得十分窘迫。
愛麗絲應該不記得那時候的事情了吧，畢竟——那可是很多年前了。
他低聲說：「愛麗絲，我想吻你，一直都很想。」
她臉頰浮上了一絲緋紅，眼睛看著他的襯衫衣領，想著他這次到馬德拉島上來，大概是預備著住上至少兩年的，帶了一大堆行李，光是襯衫就有將近100件，樣式和材質各自不同，以確保不管遇到什麼場合都有合適的襯衫穿——
等等，打住！別再想這些奇怪的小細節了。
她伸出手指，輕輕摸了摸他的衣領：全棉，帶有硬襯，平展的領尖。
然後是他的喉結。
她摸得他癢酥酥的，躲閃了一下。
「別動。」她低聲說。
手指又碰到他下巴，輕輕的撫摸了幾下。
一點點胡茬的觸感，很——奇怪。他是個男人了呢。
他握住她的手，將她的手心貼在臉上。她的手心微涼，手指纖細柔軟。她瘦了很多，就聯手也不像小時候那樣，肉嘟嘟軟乎乎的。
他輕吻著她手心。
一點一點的，從手心的紋路吻到指尖，一根指尖一根指尖的慢慢吻著。
*
有人進了書店，門頭的銅鈴「叮鈴」一響。
*
拜倫沒有跟著來馬德拉島，他還得回劍橋上學呢。他差不多每週都寫信，分別寫給愛麗絲和奧利弗，英國本島的郵件跟著每週到達的客船一起過來。
他寫給奧利弗說，仍然沒見到伊沃，他甚至跑了一趟溫徹斯特、法拉第莊園和牛津大學，就連格蘭特都不知道伊沃去哪兒了。
給愛麗絲的信沒有提到伊沃，倒是說了他跟格蘭特居然成了朋友，格蘭特很會玩，他倆甚至約好了等到畢業就一起去歐洲遊歷——他們都是1805年上的大學，也會在同一年畢業。
格蘭特是從威廉那兒得知愛麗絲生病的消息的，他也去看過愛麗絲，但愛麗絲肯定同樣不會見他。鄧波兒太太已經回了美國，根本沒人約束得了他，愛麗絲不見他，他就搬了工人們用來修葺房屋外牆用的長木梯子，想要爬到她的二樓臥室窗前。奧斯丁太太嚇壞了，想著這個美國熊孩子也真的是皮上天！趕緊叫僕人幫他扶著梯子——叫他下來他肯定是不聽的。
愛麗絲隔著窗戶跟他說了幾句話，要他老實一點，不然奧斯丁太太以後會禁止他來拜訪。
格蘭特下了梯子之後，乖乖的去向奧斯丁太太道歉。奧斯丁太太也實在拿他沒有辦法，只好寫信給威廉·金斯利，要他約束一下小舅子，於是，格蘭特隨即就被送去蘇格蘭的某地了，直到牛津大學開學才被送回來。
閨蜜們的信也是一週一封的頻率。露辛達問她在維特島和馬德拉島的見聞，蘇珊貝克福德問她有沒有在維特島和馬德拉島上認識什麼有趣的人。
威廉兩週一封信，衛斯理一週一封信。
貝克福德先生的信不太多，有時候就是在蘇珊的信後面附上幾句話。
黑斯汀斯先生的信也不太多，一個月兩三封，多數時候都是在詢問她的病情，要她隨時彙報病情摘要。
還有哥哥嫂子姐姐姐夫侄子侄女們的信，愛麗絲和奧斯丁太太幾乎每天都要花至少半個小時的時間寫信。
奧利弗也要給父親寫信，還有一些親戚朋友的信。
因為愛麗絲的病，奧斯丁家在馬德拉島是不接待客人的，也沒有請過客。只有奧斯丁太太偶爾應邀參加過一些舞會，以及太太們的下午茶會。
奧利弗則非常受歡迎，每天都有請柬送到他入住的旅館。
馬德拉島氣候宜人，是英國新興的海外旅遊療養勝地，很多人即使沒什麼真正的病，也要來「療養」一下，其中不乏有錢有地位的年輕女性，或是「病人」，或是陪伴父母。
年少英俊的男爵繼承人當然就成了非常受歡迎的客人。
席德妮每天晚上臨睡前都會跟小主人八卦，今天又是誰家請客，邀請了奧利弗少爺，那家是怎麼樣的，是哪兒的人，家庭情況，有什麼尊貴的親戚。
愛麗絲對席德妮的八卦能力歎為觀止。
「你不該做我的貼身女僕，你該去軍情五處做女間諜，准保能大殺四方。」
「什麼軍情五處？」席德妮手挽著小主人的長髮，正用一把木梳，細心的從頭梳理到尾。
「沒准你就是女版007。」
「007又是什麼？」
「一個超厲害的間諜。他出身貴族，為了大英帝國奉獻了自己的青春和熱血。」愛麗絲開始瞎編，修正了詹姆斯·邦德的歷史背景，放到英法七年戰爭期間。這場戰爭從1756年到1763年，距離現在不遠；又加上現在仍然在繼續的拿破崙戰爭，英國跟法國一直是競爭對手，英國民眾也一直很有愛國熱忱。
席德妮聽得入神，都忘了要跟小主人八卦的事情。
*
奧利弗大部分時候會在別墅跟奧斯丁母女一起吃正餐，正餐一般6點半吃，吃完後有時候他會陪著愛麗絲在外面草坪上散散步。要是不留下來吃正餐，那一般就是晚上要去參加什麼宴會或舞會了。
愛麗絲對此沒什麼意見。他也不可能一天到晚陪著她吧。他倆的關係並沒有確定，就算確定了、訂了婚，他也還是可以隨意選擇是否接受邀請，畢竟對方也不可能在請柬上說明：家有待嫁女兒，此乃相親節目。
男人是需要社交的嘛。
奧斯丁太太現在不跟小女兒提到伊沃了。她在家的時候就跟凱茜和簡抱怨過，沒想到伊沃如此絕情，連一封分手信都不願意寫，愛麗絲還一直盼望著他能來，實在是可憐。她氣得不行，發誓再見到伊沃一定不會給他好臉色看。
凱茜認為伊沃准是被他父母說服了，伊沃自己不賺錢又不存錢，全靠父母，一旦用不給錢來威脅，伊沃多半是要妥協的；簡狗血一點，覺得伊沃多半是被父母關起來了——牛津大學開學了，但伊沃並沒有返回學校。
奧斯丁太太收到信，也認為伊沃最有可能是被父母關在家裡，或是乾脆遠遠的送到愛爾蘭去了——沒錢的男孩待在另一個島嶼上，可沒那麼容易回來。
她現在很是樂於跟愛麗絲說到奧利弗。
同樣是從小在一起長大，又是從可愛的男孩長成了英俊青年，奧斯丁太太對他沒什麼不滿意的地方，再說，伊沃嚇跑了，可奧利弗卻能夠一直陪著愛麗絲，這份感情可以說非常讓人感動了。
「媽媽，你是覺得奧利弗以後會繼承男爵的爵位，所以才更喜歡他一點的吧？」
「瞎說！他只要家世跟你差不多，沒有爵位我也會喜歡他。」
「他很好嗎？他悶得要命！」
「哪裡悶了？他是不太會逗你開心，但他只要能跟你談得來、會是個好丈夫就行了。我倒是覺得奧利弗更沉穩一點，他會更懂得要好好照顧你，這樣，我就能放心了。」
「媽媽！」
「當我在天堂見到你父親的時候，可以告訴他，我把你交給了可以信任的男人。要是到時候你父親還沒有在天堂裡認識什麼別的女人的話。」
「——媽媽！」媽媽的幽默感也很古怪呢！
「別擔心，我肯定要活到看著你走上結婚禮壇的。你得有一個隆重的婚禮，找一位主教來為你主持婚禮，還得穿一件全世界最美麗的結婚禮服。」
愛麗絲想了一下，決定還是放棄這個話題。
其實想想，現在她很危險：凱茜是不可能結婚生孩子了，簡又決定以後不會再生孩子，這樣媽媽就會有太多閒暇時間，眾所周知，閒暇時間太多的媽媽，要麼沉迷跟老年閨蜜八卦，要麼就沉迷給家裡還沒有結婚的孩子尋找妻子或是丈夫。
這可大大不妙。
這幾年還好一點，因為她病著，沒有痊癒之前，媽媽還不會重點考慮她結婚的事情，可要是她痊癒了——
還有奧利弗，她雖然說過自己不想結婚，但因為沒有誰深入的討論下去，他可能並沒有把她的話當真，或者回認為她以後會改變主意。
要是她仍然決心不結婚的話，確實應該跟他說清楚，這樣至少他可以去尋找一個願意結婚的女孩。
一想到這件事情她就覺得很煩：就不能有什麼兩全其美的辦法嗎？
她給簡寫信，說到她不願意結婚，但如果奧利弗求婚，而她拒絕了，他會傷心的；奧利弗是個很好的人，她不願讓他傷心；可如果他們不結婚而同居，就得面臨需要採取避孕措施的問題；奧利弗會不會答應還不好說，就算他答應了，但還有失敗的可能性，那麼她可能未婚先孕，媽媽一定會氣得火冒三丈，罵死她；而要是她不慎懷孕了，她不會捨得孩子成為私生子，就得跟奧利弗結婚；所以這種事情太煩人了，她是不是應該現在就跟奧利弗分手，然後讓他離開馬德拉島，回去英國？
簡的回信在10月初寄到了。她說，這個問題複雜到她弄不懂；如果你愛奧利弗，那為什麼不願意結婚？如果是因為婚前財產的問題，湯姆可以為你寫一份對你很有利的婚前財產協議，以保證你的財產不會被除了你的孩子之外的人拿走，連丈夫都不行；如果是因為怕生孩子，那麼，只要奧利弗願意，也不是問題，畢竟沒有孩子的夫妻也是很多的，你可以從侄子裡挑一個喜歡的孩子收養，愛德華哥哥和法蘭西斯哥哥都會讓你隨便挑的。你看，你所有的煩惱都會有解決的方法，所以問題是，你愛奧利弗嗎？還是說，你還愛著伊沃，不能忘記他，所以不願意真心去愛奧利弗？
愛麗絲被這封信弄得心煩意亂，於是將信放在一邊，沒有忙著回信。
*
在馬德拉島上待了3個月，每個月檢查一次身體，用木聽筒聽肺雜音，查看痰液，愛麗絲仍然沒有痊癒，但也沒有惡化，病情良好。肺結核中期會咳血，而愛麗絲的病情因為發現得早，沒有咳過血，算是非常及時，也很有希望治癒。
馬德拉島沒有冬天，進入10月後，氣溫也只是稍降。
島上有最新的巴黎樣式的舞裙和日常裙的樣式，愛麗絲如今用不著舞裙，奧斯丁太太便跟凱特一直在給她做新的家居裙、外出裙。愛麗絲還帶著席德妮和凱特一起做一些手工活，用緞帶做縫在裙腰和裙邊的蝴蝶結，層疊的絲帶發飾；到金匠那兒訂做細金絲，繞成多圈的手環，串上大顆的海水珍珠，十分時髦又雅致；再複雜一些的首飾，便畫了圖紙，拿去金匠那兒訂做。
又重拾起繪畫，每隔一天就帶上畫架畫具到處去寫生，主要畫花卉和植物，偶爾畫豐沙爾郊外的遠景，或是懸崖邊的海景。
這天，奧利弗帶她去海邊畫畫。
看著她架好了畫架，雅各搬來椅子放在畫架前面，讓她坐下。奧利弗便問：「你怎麼不畫人物肖像？」
「那比較難。」
「是嗎？」他站在她身後，低頭望著她頭頂的發帶，「你給……你為別人畫過肖像畫，那時候不覺得難嗎？」
「給誰？」愛麗絲都忘了有這麼一回事了，詫異的反問。
奧利弗抿著唇，「你忘了？那就忘了算了。」
她想了一會兒，想起來了——她只給伊沃畫過肖像畫。
這傢伙！為什麼總不肯直接說？所以這一點他不如伊沃，或者說，不如伊沃臉皮厚，伊沃想要什麼，就會不假思索的開口索取。
「你可以直接說，讓我給你畫肖像。」她轉頭瞥他一眼，見他臉上神情有些局促，又有些糾結。
「我……」他像是不知道要怎麼說。
「你在別人面前肯定不是這樣的。」
「嗯？怎麼說？」
「我以為，男人都應該——都是直接開口要求的，你要是在伊頓也不知道怎麼提要求，肯定會被欺負。」
他笑了，「你怎麼知道？我好像沒跟你說過伊頓公學是什麼情況。」
「只有男孩子的地方，肯定是這樣。每個班都會有一個或幾個欺負人的男孩，但欺負人的孩子不一定會成為年級長，年級長通常是那些愛出風頭的傢伙，你應該可以在伊頓明哲保身，既不會太出色，也不會到被人欺負的地步。法蘭西斯和查理斯都說過海軍學院裡的男孩子是什麼樣子的，我想，伊頓、哈羅那種學校也差不多。」
奧利弗驚異，「你怎麼知道？」
「你的性子就是這樣的，你太善良，不會欺負別人，但也不會願意被人欺負。而你也不願意表現的太出色，更不願意為其他學生煩心，成為年級長除了權利之外，還有無數瑣碎的事情需要處理。」她放下剛打開的顏料盒，放下調色盤和畫筆，走到一旁的野餐毯上坐下，凱特剛在野餐毯上放好麵包籃和水壺。
「來，坐下。」她拍了拍野餐毯。
奧利弗坐到她身邊，「你說，你是不是偷偷去過伊頓？」
「我沒有。」她笑，「你又不是很難懂，我認識你這麼多年了，對你已經有了相當的瞭解。快說，我猜對了嗎？」
「說的全對。」
「我還沒有問過你，你在伊頓過的怎麼樣？」
「挺好的，我是說，大部分時間都挺好，有一些玩得來的同學，有些你見過。」
愛麗絲點點頭。
「還有一些煩得我再也不想看到他們的同學，不過那都是小事。」
「你在學校打過架嗎？」
「打架？」他笑了，「當然——沒有。打架不能解決問題，學校也不允許。」
她表示懷疑，「我不信。還有呢？你們會偷偷在廁所裡抽煙嗎？」
他一挑眉，「你怎麼連這個都知道？」
「男孩子嘛，總是想讓自己顯得更成熟一點。」全世界的男孩子都是一個德性，不管什麼年代。
「在劍橋呢？我看劍橋那兒挺亂的，有很多——有很多，嗯，我不知道那叫什麼，我去酒館找喬治的時候，他們身邊有些女人，顯然不是什麼好人家的女人。」
「那個你不用知道。」
「你在劍橋沒有認識什麼漂亮姑娘嗎？」
「沒有。」奧利弗回答的十分乾脆。
「沒有？」回答得太乾脆了，愛麗絲很是表示懷疑。
「咳，你要知道，父親是絕對不允許我隨便亂來的。至於喬治，」他微微有些臉紅，「喬治沒有父親，凱薩琳夫人也沒法約束他，所以——」
「是怕你會跟哪個身份低微的女孩私奔嗎？」
奧利弗窘得猛地咳嗽了好幾聲。
「你怎麼突然咳嗽起來了？」愛麗絲有點慌張，「我們快點回去吧，去找愛德華醫生給你檢查一下。」
「不是，你別慌。」他忙說：「我不是得病了。我是——你是不是知道的也太多了一點？」她怎麼什麼都懂！
「這種事情不少啦，我們住在斯蒂文頓的時候她們就總是討論這些，哪家的兒子跟女僕私奔了，或是哪家的女兒被民兵團的小軍官給騙走了。」
他微笑，「你該說說你住在斯蒂文頓的事情，我還不知道你小時候是什麼樣子。你喜歡斯蒂文頓嗎？」
「我在斯蒂文頓的牧師住宅出生的，你有時間的話可以過去看看，那兒現在住的是我最年長的哥哥詹姆斯一家。斯蒂文頓挺好的，就是太小了，也太偏僻了，我比較喜歡倫敦。」她突然歎了一聲，想起來伊沃之前問她是想住在哪兒，倫敦還是溫徹斯特。那好像是昨天才發生的對話。
當時不覺得有什麼，以為可以以後再考慮，沒准她愛上伊沃之後，就會改變主意，願意結婚了也說不定。
奧利弗不知道她為什麼會歎氣，以為她想念從小居住的地方。
「你要是喜歡斯蒂文頓的話，我們可以在那附近租一座小別墅，你可以每天過去。」
「我不是——我是在想，伊沃。」
他心裡一緊：果然還是忘不了他，是嗎？
「算了，也沒什麼好說的，他要滾蛋，就讓他滾蛋吧。」她意興闌珊。
「別，你要是生他的氣，就說出來，別總是悶著。」
「我是生他的氣——我還沒死呢！等我咳血了再說好嗎？！」愛麗絲氣呼呼的，「我又不是一定會死。總之，我總是記恨他這一點，我不會原諒他的，不但不原諒，我還想用馬鞭狠狠抽他一頓！」
作者有話要說：
*有錢人家的男人，100件襯衫絕對是有的。
第73章 This is a
「別。要是你想用馬鞭抽他一頓, 你別動手，我幫你抽他。」他往她身邊挪了挪, 握住她的手。「別想著他了, 你現在最該想的人，是我。」
「我每天都能看到你，用不著總想著你。」
「那你沒看到我的時候呢？會想我嗎？」
「也許吧。」
「那可不行。」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就用手臂抱住她肩頭, 臉貼著她臉龐，「你得想著我，只准想著我。」
她剛說過他要學會提出要求，他馬上就從善如流，提出了要求。
年輕男人的鼻息擦在她臉龐上, 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男性的氣味，很淡的古龍水香味, 傳統的清爽橙花味, 恰到好處，很好聞。
他們都明白他倆不能挨得這麼親近，可是，管他呢！
「你也想著我嗎？」
「很想你, 剛離開你我就開始想你，想著明天早上就能見到你，那麼我就總是很快樂，可是——」
「『可是』什麼？」
「我很想能每天都在你身邊, 24小時不離開你。你覺得呢？」
「那樣的話，我們得住在一起才行。」
「想跟我住在一起嗎？」
「我不知道, 媽媽或許會覺得你不適合搬進來住——噢！你說的不是這個！」
奧利弗笑著捏了一下她臉蛋，「你有時候很聰明，有時候又笨笨的，不過，總的來說還是很聰明。」
「我想，我們應該多保持一陣子這樣的狀態。」
「什麼意思？」
「就是戀愛關係。」
「這叫『戀愛關係』嗎？」
「大概是吧。」
「瞧，你現在才肯這麼說，我還以為你永遠都不肯說我們是戀人了。」
戀人。
這個詞聽上去感覺很不錯。
兩個人心裡都樂滋滋的。
「要吃點什麼嗎？」奧利弗拿過麵包籃，挑了一隻鳳梨麵包，「你喜歡吃鳳梨，這我可一直都記得。」掰了一小塊麵包塞進她嘴裡。
經過烘烤的新鮮小麥麵粉的香氣，帶著一絲鳳梨的甜香，甜絲絲的。
天氣晴朗，海風悠然吹過，吹動她的頭髮。
髮絲拂在他臉上，他伸手拂開髮絲。
這是美好的一天。
*
「明天，你還過來畫畫嗎？」
「我今天畫畫了嗎？」
笑聲。
「明天，我還是一早就過去接你。」
「別總是來得太早，不然別人會以為你跟我們住在一起了。」
「那你說，我幾點過去？」
「7點半比較好吧。」
「7點20分。」
「也行。」
「7點10分。」
「可能還是有點早。」
「那就7點15分吧。」
*
整個上午就這麼消磨掉了，到中午收拾畫架回去的時候，愛麗絲都沒有往畫布上抹過一筆。
奧斯丁太太看到雪白的畫布，沒有說什麼。
愛麗絲進了客廳，「媽媽，我等下要跟奧利弗出去吃飯。」
「那我得去換件衣服。」奧利弗單獨帶愛麗絲出去散步、騎馬、畫畫勉強可以，畢竟不是人多的公眾場合，但要是出去吃飯，就不能只有他倆一起了，做母親的必須陪著。
「我也得換一件裙子。」一天換好幾件衣服的生活，她也已經很習慣了。
母女倆一起上樓。
「我的寶貝，瞧你，最近心情好像好多了。」媽媽沒有回自己房間，而是跟著愛麗絲到了她的房間。
愛麗絲打開衣櫃挑裙子，「大概因為馬德拉島日照時間比較長，多曬太陽有助於有個好心情。」
「不是因為奧利弗嗎？」
「有一部分是因為他吧。」
「你喜歡他嗎？」
「喜歡。」
「很喜歡？」
「很喜歡。」
「他愛你。」
「這我知道。」
「那你……你也愛他嗎？」
「這我就不知道了。」
「什麼叫『你不知道』？」
「媽媽，什麼是『愛情』？」
「最簡單的，就像爸爸和我。」
愛麗絲挑出一條裙子，放在床上，隨即坐在床邊，「像你和爸爸？你愛爸爸嗎？」
「當然愛了，小傻瓜，不愛他，怎麼會為他生下你們兄妹幾個？」
「是這樣嗎？愛他就會為他生孩子？」
「當然啦。瞧你們兄妹幾個，個個都很好，都非常善良、優秀、漂亮，你們是爸爸媽媽的驕傲。你想想，將來——」奧斯丁太太笑著為她攏了一下頭髮，「奧利弗是個漂亮孩子，你也是個漂亮女孩，將來你們的孩子該多可愛！」
愛麗絲有點懷疑：媽媽今天說的話有點奇怪，而且，態度真的過於溫柔了，說的話還過於有誘導性質。
「現在說什麼孩子也太早了吧，」她試探著說：「首先我得確定我真的愛他。我得確定我是因為愛他而結婚，而不是因為他的長相或是他的爵位，或者，他的溫柔。」
「這是應該的，你確實應該確認你愛他，我想他可能也在等你愛上他。他準備好求婚了嗎？」
「媽媽！我怎麼會知道這個！」她跳下床，脫了身上的裙子，換上了挑出來的裙子。
「你可以告訴他，他隨時可以來向你求婚。」
愛麗絲準備直接忽略這一條。
*
共進午餐的時候，奧斯丁太太壓根沒提他倆的事情。就是非常樂觀的提到，島上新來了一位肺病醫生，她已經為愛麗絲預約了後天的看診時間。
愛麗絲很配合，看診嘛，其實讓哪位醫生看都差不多，奧斯丁太太有著關愛子女的母親的通病，總覺得一位醫生看診不甚牢靠，要是多位醫生都做出類似的診斷，她才會放心。
奧利弗便問奧斯丁太太預約了幾點，後天他來接愛麗絲，送她去診所。一直都是他陪她去複診，也能第一時間就知道她的病情。他其實早就已經以愛麗絲的未婚夫自居，只是她一直不知道而已。
*
吃過午餐後奧利弗送了奧斯丁母女回到別墅，約好了下午4點過來，便告辭離開。
愛麗絲午睡起來，先偷偷跑去媽媽房間，翻看她收到的信，找到簡的最近一封信，很快流覽了一遍，又照樣折好，放進抽屜，然後趕快溜回自己房間。
不出她所料，簡在信中很委婉的說到愛麗絲的顧慮，說愛麗絲可能會為了不一定會發生的事情，而狠心放棄愛情。
簡一直都認為，結婚是需要愛情的，不能為了對方的金錢和地位勉強自己，哪怕對方再有權勢、再富有也不行。是否接受求婚是女性為數不多的可以自由選擇的事情，結婚並不可怕，婚後兩個人要一起面對的事情可能有點可怕，但不是絕對。
所以，媽媽會那麼說，也是想說服她嘍？
媽媽畢竟是接受過良好教育的女性，要是不廢話嘮叨，還是能有理有據的進行說服工作的，比如她今天說的就很好。
簡也說了，愛麗絲年紀還小，可以在家多留幾年，不過要是她同意了求婚的話，就先訂婚，訂婚後媽媽就不用總是擔心了。這個時代極少有人會退婚，除非有一方有什麼品行上的大缺陷，或是犯罪入獄了。所以事先打探清楚對方家世人品很重要，但愛麗絲和奧利弗因為從小就認識，早已知道這些情況，根本不用擔心。
簡確實也是很為她著想了。
畢竟催婚也是全球大同的共性，無論哪個年代都是如此。
*
奧利弗下午過來，愛麗絲讓他陪她到外面涼亭坐著，叫席德妮、凱特搬來畫架，拿來素描鉛筆和炭筆。
「你要畫什麼？」奧利弗伸頭看了看畫板，她正在往畫板上貼畫紙。
「畫你。」她指了指涼亭欄杆邊的座位。涼亭不大，主要用來休閒，是個六邊形，其中一邊是入口沒有欄杆，另外五個邊都有欄杆與座椅，上面鋪著舒適的棉花坐墊，擺放著十幾個大小不一的靠枕。
奧利弗坐下來，「我就這樣坐著就行了嗎？」
「你坐著就好了。」她也坐了下來。
先用炭筆虛虛的打了一個輪廓，很快畫出了一張速寫，用時沒有超過30分鐘。
奧利弗覺得還沒說幾句話，她就說畫完了。
「這麼快？」他很快走過來，看著畫紙上的人像，「這是速寫吧？」速寫當然跟油畫人物肖像沒法比，但她抓住了他的神韻，單看速寫，他是一個優雅的男人，身高腿長，比例好，臉和腦袋都小，愛麗絲以前就說過他長得很精緻，但不適合成為畫架的模特，因為長得算不上有特色。
「是速寫。」她放下炭筆，用濕毛巾擦了擦手。雪白的毛巾上頓時有了一小片炭黑色的污漬。
「過幾天再畫別的。不過油畫我學的不好，我想用這段時間好好練習一下，但馬德拉島上沒有很好的繪畫老師。」
「那沒關係，你可以慢慢學，慢慢畫，我隨便你畫多久都可以的。」
「你就不怕我從你青年的時候，畫到你長了鬍子，長了白頭發？」
「那有什麼好怕的？」他笑嘻嘻的抓住她的手，拿到嘴邊，吻了一下她手背。
*
過了兩天，奧利弗來接愛麗絲去看診。
病情方面仍然跟愛德華醫生診斷的一樣，正在好轉，但尚未痊癒，只要不惡化，就是好消息。
奧斯丁太太這才算真正放心。
既然放鬆了提了幾個月的心，奧斯丁太太也有閒情在馬德拉島發展一下她的社交圈了，聊天的時候開始提到愛麗絲的病情大有好轉，只要過了冬天還沒有惡化，明天夏天可能就會痊癒。太太們都恭喜她，說她可算能放下心來了。
由於奧斯丁打字機的暢銷，奧斯丁這個姓氏在有英國人的地方都能算得上有名氣，有人問她家是不是打字機公司的奧斯丁家，奧斯丁太太含蓄又驕傲的說那是她的第四個兒子的產業，又獲得了太太們的一致好評。
能來馬德拉島療養和度假的人家都是有錢人家，基本家裡都有一台奧斯丁打字機，打字機確實方便好用，太太們中間也很流行用打字機寫信，畢竟不可能每一位太太都願意下功夫練出一筆好看的字體，打字機打信就完美的解決了這個問題。
至於奧斯丁工業的主打業務蒸汽印刷機，知道的人極其少，奧斯丁太太也就基本不提這家公司了。印刷機賣了快兩年，銷售的很不錯，英格蘭本地印刷廠有一半都更換成了蒸汽印刷機，印刷時間大大縮短，這意味著小印廠也可以接大單，當然主要還是宗教讀物。
印刷機的成本高昂，售價和利潤也跟打字機不可同日而語，可以說是非常賺錢，第一年就賺回了開發成本，第二年已經開始盈利。獨有市場確實非常有賺頭，當然也得花很多錢打點上下關係，公關費支出也很高。
奧斯丁工業的股東構成很簡單，只有亨利和愛麗絲，他倆把他們那幾年從打字機公司分到的分紅，大部分都投入到印刷機的前期開發上了，開始盈利後又將利潤用於擴大再生產，計畫在印刷機正式銷售五年後，可以開始拿分紅。
愛麗絲是以貝克福德家的年收入來作為樣板的，威廉·貝克福德在牙買加種植園的年收入是10萬英鎊左右，奧斯丁家幾個公司的利潤加起來也到不了一年10萬英鎊。
她小心保守這個秘密，除了亨利哥哥、衛斯理、威廉、媽媽和兩個姐姐、伊麗莎表姐、湯姆·勒弗羅伊、湯瑪斯表哥，沒有其他人知道她其實是一個年收入至少1萬鎊的有錢女孩。奧利弗他們也只是知道她寫小說一本能有500鎊到800鎊收入，這在這個時代的女性來說就是非常能賺錢了。她琢磨著，是不是應該至少告訴奧利弗？
奧利弗對她沒有秘密，他幾乎什麼事都跟她說，也從來不覺得有什麼需要隱瞞的。他的生活相對單純，既然在大學裡沒有胡搞瞎搞的話，他就沒有秘密了。
縱觀目前她在19世紀初期搞生產開發的項目，她的選擇十分小心，打字機與印刷機都沒有技術難度，只是缺乏開發資金，以及開拓市場的前瞻性，他們做了，於是就佔據了這兩塊空白市場，利潤很是可觀。奧斯丁公司靠這兩樣產品就足夠發家致富，到了世紀末，奧斯丁家就會成為英國的上層富豪家族。
奧斯丁太太不會這麼想，她也想不到這個前景。沒人能想到這個前景，這個時代的人怎麼會想到第一次世界大戰會摧毀歐洲各個參戰國的貴族階層呢？這個時代也沒有人能想到，將來全世界各個國家都越來越重視經濟開發，土地貴族將會沒落，取而代之的是像奧斯丁家族這樣的新興工業富豪家族。
*
愛麗絲與奧利弗在一起待的時間越來越長。
奧利弗在馬德拉島上也發展了新的社交圈，有一些年齡相仿的年輕人整天呼朋喚友的，總來找他玩。他們在一起乘著輕便馬車賽車，有時候會堵塞豐沙爾的交通；騎馬競賽也是常事，那就通常是從豐沙爾往其他的定居點跑的賽程了。
還有必不可少的，就是炫耀女伴的美貌。
「女伴」跟「戀人」是兩個概念，也絕對不會是未婚妻。
「那你豈不就是這群人裡面唯一一個沒有女伴的人了嗎？」愛麗絲瞪大眼睛。
「你知道那些傢伙是什麼德性，」奧利弗根本不在意這種事情，「那些女伴都是為了他們的錢。你是擔心我會被那些傢伙嘲笑嗎？別傻了，我怎麼可能會擔心別人的嘲笑，非得去弄一個什麼『女伴』？」
「你們怎麼分辨一個男人身邊的女人是什麼性質的？」
「直接介紹『這是我的未婚妻』。沒有介紹的，都只是女伴，或是情婦。」說著，他皺了一下眉頭。
「怎麼了？」
「是我父親。」他歎氣，「朱利安寫信要我回家，說父親有了一個——嗯，情婦，沒准以後會成為我們的繼母。」
「他不是以前有過好幾個情婦嗎？」
「你怎麼知道這些的？！」他瞪她一眼。
「僕人們說的。僕人們什麼都知道。」
「你這個小鬼靈精！」他笑著伸出手指點在她鼻尖上，「你總是愛偷聽別人說話。」
「我才沒有呢！都是那些僕人太不注意，到處說主人的隱私。」
「他既然做了，也就不會怕僕人們說來說去。他以前的情婦……反正就是那樣吧，你說他身邊一直沒有女人陪伴，這也不現實。不過以前朱利安沒有這麼慌過，情婦麼，召之即來揮之即去，既然是情婦，就不會成為牛頓莊園的女主人。但這次這位夫人——」
「她多大了？」愛麗絲忙問。
「年紀不小了，30多歲了，有一個女兒。」
「那你們要多一個繼母，還要多一個繼妹。」
奧利弗又皺眉，有點無奈，「我是繼承人，我將來得到的一切都不會有什麼變動，但朱利安不一樣，父親可能會給新妻子留下一筆財產，還很可能會給她的女兒也留下一筆嫁妝。」
愛麗絲點頭。
貴族和有錢人為了保證家產不會被子女們瓜分，而越分越為稀少，確定了繼承人制度，以保證繼承人能得到家產中的絕大部分，這樣這個家族的嫡系能始終保有絕大部分家產。繼承人不一定總是長子，但一般都會是長子，除非長子犯了什麼原則性的錯誤。
長子繼承制度也就意味著除了長子之外的兒子們能得到的家產極少，絕大部分小兒子們都得仰仗大哥，這也是為什麼十字軍的多次東征都能召集到很多騎士，天主教教廷發動聖地之戰，許諾騎士們在東征中得到的財產、爵位、封賞，都是他們自己的，這樣就有無數小兒子成為東征騎士，夢想打拼出自己的爵位和家產。
所以父親可能再娶，奧利弗不一定著急，朱利安可就比較焦慮了。
「可男爵要是想再娶，你回家能怎麼樣呢？」
「不能怎麼樣，我又不可能攔阻他，畢竟他才是男爵，是父親，他想做什麼都可以。朱利安擔心他的那一份財產越分越少，而我，擔心另一個弟弟。」
愛麗絲忽然想起來了：對了！都說，邦德菲爾德男爵家還有一個兒子，只是沒人見過，牛頓莊園的僕人們也從來沒提過，至少她從沒偷聽到。
「是那個沒人見過的小弟弟？」
「對，」奧利弗勉強笑了一下，「父親一直沒有再娶，很大程度是因為阿爾伯特。我是不是從來沒有跟你提過他？」
「沒提過。」
「阿爾伯特出生就有殘疾，沒有手和手臂，也沒有腳和小腿，接生的產婆嚇得要死，說母親生了一個妖怪。父親非常惱怒，但母親第二天就死了，他來不及怨恨母親。」他低下頭，傷感的落淚，「母親死了，父親並沒有把阿爾伯特扔到荒野裡，只是把他遠遠的送到蘇格蘭的一戶人家養著，除了他剛出生的那幾個月，到現在我都沒有見過阿爾伯特，甚至不知道他到底在哪裡、是不是還活著。」
愛麗絲想著，男爵沒把阿爾伯特弄死，到底算不算一件好事？
這個時代的人思想還很愚昧，生下了殘疾的孩子會被認為是上帝降罪，或是天譴，或是這家的父母與惡魔做了交易，適用哪一種說法完全看散播謠言的人的心情。喬治哥哥還好生下來是個健康的孩子，只是後來生病才導致殘疾和智力障礙，不然肯定也會被人說三道四的。
聽奧利弗的描述，阿爾伯特應該是肢體發育不全，這種先天畸形通常孩子都活不長，沒准這個不被承認的孩子早就死了。
「他以前因為阿爾伯特不肯再娶，現在忽然想再次結婚，是不是意味著，阿爾伯特已經死了？他終於用不著背負著這個大包袱。」
「或許，你可以直接問問男爵。」她掏出自己的手帕遞給他。
他苦笑，抬手接過手帕，擦了擦眼淚，「我小時候問過，每次一問，父親就會大發雷霆，罵我想多了，我根本就沒有一個小弟弟，我只有朱利安這一個弟弟。」
嗯，男爵會否認家有殘疾兒子也是正常的。
「其實，你要這麼想，阿爾伯特沒法像你們這樣奔跑、跳躍，沒法騎馬，沒法上學，或許對他來說，死亡才是解脫。」
作者有話要說：
*Asa真的是太瘦太瘦太瘦了！他最好去舉舉鐵練練身材咯。不過想想大提提到現在也是很瘦，可能體質天生就不長肉的。
*希望Asa以後可以演刀特胡，本土長壽兒童偶像劇不來一發嗎？
第74章 草根大富豪
「——我不知道, 」他神情很是迷茫，「或許你說的是對的, 他死了會比較幸福, 但他是母親拼了命生下來的孩子，我不知道……我可能一直在恨他，因為為了生下他, 母親送了命。」
「那你想不想知道他到底是死了還是活著？」
「我不知道。」他有些惶恐，拉著她的雙手，「我一想到這件事情就非常害怕，因為我弄不清我想要什麼結果。我可能不是一個好哥哥，也不是一個好兒子。」
「別這麼想。你很好, 是一個好人，將來——嗯, 也是一個好哥哥, 至少朱利安不知道怎麼辦，會寫信問你的意見。啊，說起來，我以前一直以為朱利安恨你。」
「他就是孩子氣, 你不用理他。以後你高興見他就見見他，不高興見他，我就把他打發得遠遠的，不讓他來惹你煩。」
「你要回去嗎？」
奧利弗想了好一會兒, 內心掙扎片刻，「還是回去一趟, ，不然朱利安要煩死我。父親再婚不需要我們的同意，但他應該會告訴我一聲。我會跟他談談將來朱利安能得到的財產問題，至少不能讓他餓死。」
「那你什麼時候走？」
「就這幾天，我待會就讓人去訂船票。我會早點回來，你想要我給你帶些什麼嗎？」
「隨便吧，我沒有什麼特別想要的東西。」
「乖乖的等我回來，我會回來陪你過耶誕節。到時候，你就18歲了。」
雖然在整個歐洲來說，14、5歲的新娘並不少見，可還是普遍認為女孩子得到17、8歲才適合結婚，因為太年輕的孕婦很可能熬不過生產過程。
18歲，是女性普遍公認的適婚年齡。
*
奧利弗很快回了倫敦。
而簡和湯姆帶著海倫娜、戴安娜來了馬德拉島，租了豐沙爾郊外的一處別墅，準備住到過了新年才回去。
愛麗絲見他倆莽乎乎的居然帶著孩子一起來了，著急的對他倆說，不許帶著孩子過來這邊別墅，媽媽要是想念外孫女們，可以過去，但要注意衛生，在馬車裡備幾條新裙子，換過衣服、好好洗手，才能去抱女孩子們。
簡和湯姆過來看望她，也只肯讓他們遠遠的「看」她一眼，她不跟他們待在同一間房間裡，也不跟他們在同一張桌上吃飯。
簡倒是沒有那麼緊張，優哉遊哉的帶著丈夫孩子遊山玩水。豐沙爾和其他的定居點都有很不錯的花園，可供參觀遊覽，有山有海有花，景色優美。
島上的花店出售各種花卉，湯姆每天都給簡買一束花，附上寫滿甜言蜜語的字條。
奧利弗也在花店訂了花，即使人不在島上，仍然每天一束花送過來。
過了兩周，亨利一家4口也到了馬德拉島。
愛麗絲覺得她的哥哥姐姐乃至媽媽都沒有正確認識到肺結核的高傳染性可不是來虛的。
*
耶誕節前兩周的一天，愛麗絲帶著雅各兄妹外出畫畫。
馬德拉島沒有什麼適合游泳的海灘，多山，多懸崖，草木蔥蘢，愛麗絲的繪畫技巧算不上很好，也就是個普通水準，花卉較好一點，於是最近經常練習畫山和海水。她選的地點都挺偏僻，就是不想遇到什麼人。
所以居然有人騎馬過來，她還挺奇怪的。
馬蹄得得，在空曠的郊外很引人側目，愛麗絲和雅各兄妹都轉頭看過去，一個又高又瘦的男人騎馬到了距離他們只有兩個馬身的地方，才乾脆俐落的勒住馬，翻身下馬，「您好，小姐。」
愛麗絲看著他，沒有回答他。
雅各緊張的擋在她前面，凱特和席德妮也從野餐毯上站起來，走了過來。
那人笑了笑，「我沒有惡意，只是，這附近可很少見到喜歡畫山巒和海水的女孩。」
愛麗絲從雅各背後露出半張臉，「你住在這附近嗎？」
「我住在那兒。」那人指了一個方向。
「哇喔！我知道那裡！母親說她本來應該租那間別墅的，那兒能直接看到海，還帶一個很不錯的花園。所以，是你搶走了我的海邊別墅嗎？」
「這事我可不知道。」
「你住那邊多久了？」
「快兩年。」
「你準備什麼時候搬走？」
那人大笑，「抱歉，可能還得要兩年。我是喀爾文·玻西。」
「你好，玻西先生。」
「我就不打攪你了，Miss？」
「奧斯丁。」
「好的，奧斯丁小姐，下次再見。」
喀爾文·玻西翻身上馬，飛馳而去。
*
第二天，喀爾文·玻西又在同一地點見到了愛麗絲。
「奧斯丁小姐。」他仍然是一個人騎著馬飛奔而來。
「我以前也來過這兒，怎麼從來沒有見過你？」
「我出海去了，這次去了5個月，才回來。」
「出海？你是哪艘軍艦上的軍官嗎？」
「不是，我不是軍人。」
「商船的船長？」
喀爾文大笑：「猜對了一半。再猜猜看。」
她搖頭，「猜不出來。」
「我得走了。我後天請你和奧斯丁太太共進晚餐，你覺得奧斯丁太太會答應邀請嗎？」
「我不知道，你可以試試看。」
*
奧斯丁太太收到海邊別墅的請柬，十分奇怪，「我們見過這位玻西先生嗎？」
「我不知道你見過沒有，但我見過，前幾天我在海邊畫畫，見到了他。」
「噢？他怎麼樣？」
「挺有禮貌，但可能沒有受過很好的教育，一些詞的發音不對，但他應該不是英國人，或許是在外國長大的，有一點法國口音，還有一點葡萄牙口音。」
「那他可能會是一個私生子，或者出身一般。他長什麼樣？」
「很瘦，個子很高，大概跟奧利弗差不多高，大概——有30歲吧，我不太看得出來他到底多大了，沒准很年輕。他上唇留著小鬍子，左邊臉頰上有一道傷痕，大概是很久以前很小的時候留下的，傷口平復的還不錯，是白色的，不是紅色的。」
奧斯丁太太蹙眉，「如果有人臉上有傷疤，那我一定會記得在哪兒見過他。我確定之前沒有見過他。」
「他說他出海5個月，剛回來。」
「船員？軍艦上的軍官？」
「他說他不是軍官。你可以直接問他。」
*
奧斯丁太太第二天給喀爾文·玻西回了一張字條，說愛麗絲患了肺結核，恐怕沒法出門做客。喀爾文回信，說他近距離接觸過很多肺結核病人，沒有發過病，並不畏懼，再一次非常誠懇的邀請她們母女一定要來做客。
請柬邀請的是奧斯丁母女，亨利陪著母親和妹妹一起去了。
主人很熱情，菜色極其豐富，很多海產，魚蝦蟹，蛤蜊生蠔帶子竹蟶海螺，紫菜海帶裙帶菜海白菜龍鬚菜麒麟藻，烹調方法不一，但都很美味。
喀爾文相當健談，見多識廣，去過很多國家和地區，永不冷場，但很精明的一直沒有提到自己到底做的哪一行。亨利和奧斯丁太太都看出來他不是那種繼承家產的有錢人家的子弟，甚至出身還有可能極低，也可能很不堪——沒准真是什麼私生子。
愛麗絲很奇怪為什麼亨利或媽媽不直接問他是做什麼的。
「聽你說了那麼多有趣的經歷，可你還一直沒說自己是做什麼的。」上餐後甜點的時候，愛麗絲終於挑了一個她認為合適的時間問了。「你不是軍官，顯然也不是水手，至少現在不是水手。」
「我做過幾年水手，從在甲板上擦木板的小水手做起，一直做到大副。」
「用了幾年時間？」
「10歲，到20歲。」
亨利挑眉，「20歲的大副！那可是相當年輕啊。」大副是船上的二把手，有時候是一把手，如果船長太忙的話。大副的要求很高，除了要熟知船上的一切事務和所有水手，還得能夠平衡船長與水手們之間的關係。
「我學的很快。」喀爾文輕描淡寫的說。
「然後呢？你現在是船長？」
「這麼說的話，也沒錯。幾年前我買下了一條船，重新全面維修、粉刷過，最近這段時間停在豐沙爾的碼頭上，進行例行維修保養，以及補充淡水和柑橘。」
愛麗絲點頭。淡水是不管什麼船隻上面最大宗的貨物，所以海上航行船隻總會多次停靠，補充淡水儲備。柑橘則是預防壞血症。
早期航海大發現時代，因為不知道缺乏維生素C會造成壞血症，長期海上航行最糟糕的不是吃不飽，而是船員的莫名死亡。那時候的水手往往都有一口很糟糕的牙，很多人30多歲就掉了一半的牙齒。
喀爾文的牙齒也算不上很好，掉了幾顆牙，補了金牙，所以以此才能判斷，第一他小時候沒錢，吃得不好，沒有足夠的水果吃；第二現在有錢，可以補牙，還是金牙，窮人多半就只能讓掉了的牙齒空在那兒不去管它，或者補個便宜的合金牙。之所以有錢人多數補金牙，也是因為銀或銀合金很容易會氧化，金的化學性質穩定，可以歷久彌新。
「不過，你還是沒有說到底以什麼為生。不可能是軍艦，也不太可能是客船，那麼，是貨船或是是捕魚船嗎？」
「都不是。再猜。」喀爾文微笑。
「那就是——等等！現在有尋寶獵人嗎？」她本來想猜是不是走私，但要是走私，他多半會帶開話題，畢竟走私在什麼時候都是嚴重的罪行，暴利，一旦被抓到了，基本死刑沒跑了。於是排除掉所有可能性，剩下的最稀少最奇怪的，多半就會是真相。
果然，喀爾文·玻西相當意外，「你怎麼會猜這個？很少有人知道這個——算是職業吧。」
愛麗絲興致勃勃，「你打撈上來什麼了嗎？」
亨利看了看奧斯丁太太，兩個人都很迷惑不解。
奧斯丁太太便說：「你們在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
「母親，玻西先生是尋寶獵人，就是在近海打撈沉船，要知道，很多地方都有大量沉船，要是能打撈到一條貨船，那可是非常賺錢的！」
亨利這才恍然，「噢！我聽說過！有人在做這個行業，但很少，很艱難，畢竟很多沉船根本不知道到底沉在哪裡，只有一個大致的方位，很難準確定位。」
於是跟喀爾文討論起來，說有幾個小有名氣的尋寶獵人在倫敦尋找投資人，不過很難找到感興趣的投資人，畢竟這項工作可能歷時多年全無回報，不是對此極其感興趣的投資人，不會白白往裡砸錢。
有些投資人因為對某段歷史很感興趣，或是對某些船隻感興趣，才會冒險投資，因為你很有可能找不到你想找的那條船，到最後可能血本無歸。
亨利之前沒有聽說過這個職業，是因為沒錢，交際圈不夠大，這種小眾冷門奇葩行業的消息不會流傳到他耳朵裡。現在他也能算是小有資產的成功商人，消息管道大大擴大，就什麼都能聽到了。
愛麗絲對法律問題很感興趣，「可理論上那些沉船應該屬於船主，船主要是有繼承人，或者船主是一家大的航運公司，到現在都還有，你豈不是要將打撈出來的貨物交給他們？」
「這個當然會事先去跟船運公司或船主交涉，一般是給他們20%到40%的貨物，尋寶獵人和投資人按照比例分配其他貨物。」
「可要是這條船上的貨物沒有那麼特別，是不是就可以直接無視船主？」
喀爾文笑了笑，「大概吧，畢竟要是一船貨物價值十幾萬鎊，20%也是很多錢了。」
愛麗絲琢磨了一下，「要是失敗率不是很高的話，這類投資倒是非常划算的，很多貨物都不怕水，特別是早期沉船多數都是金銀珠寶，很多貴重金屬和古董，要是能打撈出一船珠寶，那可真是要一夜暴富。」
喀爾文笑而不語。
*
奧斯丁太太回請了喀爾文·玻西，叫了亨利和湯姆做陪，愛麗絲沒有出現。
湯姆也對尋寶獵人的法律問題很感興趣，他的思維方式是法官式的，認為船主肯定要得到貨物補償，因為船主運送貨物是要付出成本的，一條船沉了，船主付出的是船隻的成本和貨物的成本，這一條是繞不過去的；但尋寶獵人和投資人也需要獲得利潤，不然那不是白忙活嗎？所以問題的重點就是分配比例問題了。
亨利則認為尋寶獵人的收入太不穩定，可能好幾年都沒有辦法獲利，他不會考慮投資這個行業。
之前亨利和愛麗絲討論到尋寶獵人這個職業，愛麗絲說這一行是典型的「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一旦打撈到有價值的沉船，獲利也是巨大的，可以稱之為「暴利」。
她對喀爾文的職業非常感興趣，她在海邊畫畫，喀爾文經常過來，從停下來交談幾句話，很快進展迅速到專程過來陪她聊天。愛麗絲問的問題多而雜，喀爾文回答的很詳細，從尋找沉船資料開始，說到要去哪兒尋找航海日誌、航海地圖，絕大部分沉船根本沒有本次航行的船長航海日誌，因為跟著船沉下去了，只有極少數船長獲救的事件中，才有航海日誌留下來；還有的船長沒有獲救，但船員獲救了，可船員通常文化有限，壓根說不清經緯度，也就找不到具體的沉船地點。這樣就需要盡可能的尋找資料，確定一個大致範圍，然後在航海地圖上劃分格子，一格一格的找。
「可也只能在大陸架的近海尋找沉船吧？稍微遠一點，海水太深，沒有人能潛到很深的海底。」
「潛水夫確實是一個大問題，想找到經驗豐富又身體強壯的潛水夫太難了，我不得不自己尋找人手進行訓練。」
「有什麼潛水工具嗎？」
「有潛水衣、潛水頭盔、潛水鐵靴，要是那塊海域會有鯊魚，我就得弄一個鐵籠子，把潛水夫放在裡面，才能下水。」
「條件限制太大了，你缺乏必要的、好用的工具。你有競爭對手嗎？」
「有一些，但不是太多，畢竟我們這一行，想找到足夠的投資不太容易。」
「但只要有足夠的利益，總會有人願意出錢的。」
「那也得是到中期之後了，到我確定了沉船的具體地點，至少要縮小到幾十海裡面積之內，才會有人願意投資，這之前的前期資金，得我自己掏。」
「可你要是已經確定了地點，還需要投資人嗎？」
「可能就不需要了。」他笑笑。
「還是一個人賺錢比較爽。那打撈出來後，怎麼銷售呢？」
「瓷器好辦，往距離最近的港口一運就行了。這個是無法標識的，誰也不會知道我從哪兒弄到的這麼多瓷器，瓷器的價格還不錯，破損不多的話，總能賣一個好價錢。」
「金銀珠寶呢？」
「這就很難了。著名的幾條運送金銀珠寶的沉船大家都想打撈，不那麼著名的沉船，運送的金銀珠寶有限。不過，有一次我打撈到一條本該運送給西班牙國王查理五世的貨船，得到了一大堆金幣。」
他從外套的內袋裡取出一枚金幣，示意她伸出手，將金幣放在她手心裡，「我留了一些做紀念，瞧，成色非常好的墨西哥金幣。」
金幣在她雪白的手心裡閃閃發亮。因為金的化學性質穩定，即使在海底待了兩百多年，也一點沒有磨損，新得好像才從墨西哥城的鑄幣廠生產出來一樣。
新西班牙成為殖民地後，不久就發現了大型銀礦，於是西班牙政府決定在首府墨西哥城外設立鑄幣廠，大量鑄造銀幣和少量金幣，然後運送回西班牙本土。
所以，這傢伙現在是個大富豪了，不差錢。
*
奧斯丁太太很快就知道喀爾文常去陪愛麗絲，便不讓她再出去畫畫了，藉口快到耶誕節，要她乖乖待在家裡。
喀爾文也就跟著到家裡來拜訪愛麗絲，想邀請她外出參觀花園、散步或是騎馬，但奧斯丁太太總是用她的病做藉口，不讓她出門。
不出門就不出門吧，她倒不介意啦，正好可以拿著筆記本，讓喀爾文多講講海上的故事。喀爾文的確切年齡是29歲半，明年3月年滿30歲。他的人生經驗可以說是異常豐富，比亨利這種鄉紳階層的接受過高等教育的男人人生經歷豐富多了，也比湯姆這種從愛爾蘭小城到倫敦的律師人生經歷豐富多了，可以說，他是除了沃倫·黑斯汀斯之外，愛麗絲認識的第二個經歷豐富的男人。
而黑斯汀斯先生的經歷多數跟高層決策有關，喀爾文的經歷就是非常草根了。
他說到在船上做擦甲板小水手的經歷，說到水手們之間也是各種爭鬥，必須要奸詐一點才能順利存活下來。他見證過無數水手的死亡，有時候一場風浪就能淹沒好幾條船；他見識過很多風浪，走運的是，他活了下來。
他明顯的接受過教育，但不算是太好的教育，詞彙量不足。12歲的時候，他得到了船長的喜愛，讓人教他閱讀，教他怎麼看航海圖、怎麼用六分儀和指南針；後來，船長口頭收養了他，讓他成為養子，但法律手續沒有辦全，等到船長意外去世後，他的家人不承認他是養子，一個子兒都沒給他，把他趕走了。他很快就在另外一條船上找到了工作，繼續出海。
「你不恨船長的家人嗎？」
「恨？為什麼？」
「是不是成為正式的養子，就該分你遺產？」
喀爾文輕蔑的一笑，「我並不在乎船長的遺產。我只是可惜他們連葬禮都不讓我參加，船長對我很好，沒有他，就沒有現在的我。我可以靠自己的努力賺到錢，賺很多錢。我已經賺到了很多錢，即使我現在什麼都不做，不再尋找沉船，我的錢也足夠讓我快樂的過到100歲。可是，那樣沒勁，我喜歡海洋，海洋才是我的家，將來，我也會死在海上。」
第75章 一千零一夜
喀爾文的經歷很豐富多彩, 但有時候有點前後不搭。要是只聽他說，並不容易覺察出來；但記錄下來, 就會發現有時候他對於一段經歷的前後說法不太統一。愛麗絲也不問他為什麼前後不搭, 這很簡單，必定是那段經歷有什麼地方難以啟齒，面對性命攸關的災難, 最考驗人性，人可以做出最可怕的事情來自保。
她把這些前後不統一的地方單獨列出來，留著以後再問一遍，或者幾遍。
奧斯丁太太不喜歡喀爾文接近愛麗絲，亨利和湯姆也覺得他不靠譜, 唯恐她被這個充滿壞男人氣質的傢伙迷住。要不是喀爾文臉上的傷痕破了相，他也算得上相貌英俊了, 但可惜, 這道傷痕使得他的面相顯得頗為兇狠。
「沒准是跟人爭鬥的時候被人砍傷的。」凱特猜測。
「也許是燙傷。」席德妮猜測，「小姐，您沒有問問玻西先生，他臉上的傷疤怎麼來的嗎？」
「沒問。我倒覺得, 這讓他能夠約束他手下的人，畢竟要是沒有這道傷疤，他看上去可就太瘦弱了。」
「他看上去確實有點凶，特別是他不笑而又瞪著你的時候, 可真的——有點嚇人！」凱特小聲說。
「他瞪過你嗎？」愛麗絲問。
凱特點頭，「有一次我給您送水果, 打斷了他說話，他就很不高興的狠狠瞪我。我還以為他會抽出他的佩劍砍死我呢！」
「別傻了，玻西先生不會砍死你的。」席德妮翻了個白眼，「他又不是海盜！」
「啊！沒准他就是個海盜呢！」愛麗絲突然喊了起來，「有船打劫的時候就當海盜，沒有船打劫的時候就去做沉船打撈，永遠都有活幹！」
凱特跟著大呼小叫，「玻西先生是個海盜！哇哇哇哇！」
「打劫！打劫！快把你的錢交出來！」愛麗絲大喊著。
「噢！勇敢的海盜先生，我把錢都給你，求你不要殺死我！」
「你們這些該死的有錢人！我要代表月亮消滅你們！」
席德妮扶額，「好了好了，你別玩的太高興了，一會兒又睡不著。」
愛麗絲在跟凱特表演「海盜大戰有錢缺德富翁」，凱特拿出她看過的舞臺劇的表演方式，誇張的表演起了跪地求饒的富翁、嬌滴滴動不動暈倒的富家千金、驚慌失措的管家，和一臉「who care」的淡定貴族老太太。
要不是這個時代演員還是社會底層，愛麗絲真的很想讓凱特去倫敦西區做專業演員了。雅各家的孩子都挺聰明，雅各不用說了，要是他身份夠的話，去上牛津大學也是可以的；席德妮作為她的貼身女僕，已經可以不用她吩咐就把所有的事情都做好了；雅各教了妹妹們讀寫，席德妮和凱特都能自己獨立寫信，語句通順沒有嚴重的語法錯誤；凱特女紅很棒、模仿別人並自由表演，是個讓人開心的女孩。
既然成為演員不算是個好職業，愛麗絲就在想，凱特以後可以出編織紋樣的書嘛。後世這種圖書每年不知道要出多少本，賣的都還不錯。
不過因為這個時代還沒有照相機，凱特得學會畫畫，這樣以後才能自己繪製圖樣。凱特現在才開始學繪畫是太晚了，但不要求學成個畫家大師的話，學個幾年，畫毛衣圖樣是絕對沒問題的。
*
這天晚上臨睡前確實太興奮了，以至於愛麗絲躺到床上後，半夜都沒睡著。
喀爾文·玻西非常有意思，肯定不是個「好人」，但是一個有故事的人。不過他的「故事」不一定都是真正的自己的經歷，有些可能是別人的事，有些則乾脆就是謊言。
很迷人，自帶一種危險氣質，和浪子氣質，有股痞勁兒，還有一股狠勁兒。以前總是聽說，男人不壞女人不愛，還真的挺有道理的，但他閱歷太深以至於她根本看不透他。
相處起來倒沒什麼困難的，他幾乎能搭上所有的話題，態度一直很好，是一位紳士；很會察言觀色，從不說她不喜歡的話，難以覺察的討好她，就算奧斯丁太太「無意中」提到她已經有了一位全家都喜歡的追求者，也沒能攔阻他。
亨利認為，喀爾文到了考慮娶一位合適的妻子的年紀。男人麼，賺到了一輩子都花不完的錢，當然就會考慮到將來，考慮到子孫後代，只不過他工作性質不穩定，要是總是一去幾個月不在家，可就不適合成為丈夫了。
奧斯丁太太、亨利、湯姆都是如此考慮的，所以他們根本就沒把喀爾文當成她的丈夫人選。
喀爾文每次來拜訪她，都會送她禮物：一枚穿了金鏈的墨西哥金幣，一盒雪白小巧的貝殼，一頂裝飾著短尾信天翁尾羽的帽子，一缸顏色各異的金魚，一把用金粉塗飾的里拉琴，都不算很貴重的禮物。
送禮物還附送故事，簡直像《一千零一夜》的山魯佐德，讓人欲罷不能。
每次喀爾文一走，奧斯丁太太就要「不經意」的念叨，怎麼奧利弗還沒有回來？他都走了快一個月了，該不會是出什麼事了吧？
唉，奧利弗！一旦習慣了他的陪伴，多日不見，還真的非常想念。
*
奧利弗一直都有信寄來，一周兩封，說他還得在倫敦待幾天，不過一定會趕在耶誕節前回到馬德拉島；說朱利安為了未來繼母的事情跟父親大發脾氣，倒還不完全是為了財產的問題，他似乎有一種將要失寵的焦慮；
父親讓他見過了未來繼母和未來繼妹，原來那位夫人不是30多歲，只是看上去年輕，其實已經42歲了，有一個20歲的女兒，正在尋找丈夫。未來繼母委婉的表達了想要他娶未來繼妹的意思，只要父親不正式收養她，那麼她在法律上就不會是他的無血緣的妹妹，結婚也就沒有障礙了。他為了這事跟父親也差點吵翻了。
愛麗絲回信說可以讓朱利安娶繼妹，這樣就可以解決問題了：朱利安會得到男爵給未來繼妹的嫁妝，奧利弗不用擔心會被塞一個妻子，未來繼母也可以放心女兒的將來。
奧利弗回信說你似乎忘了，我才是繼承人；又說朱利安特別討厭未來繼妹，娶是不可能的，他想連父親的再婚都破壞掉，讓這對母女滾蛋。
愛麗絲心想他家的狗血劇情還挺多的，跟連續劇似的。
拜倫和格蘭特每週也有信寄來。格蘭特一心只有學習，暫時不關注戀愛，也對學校周圍的女人不感興趣，他說威廉教他怎麼辨別那些只為錢的女人，他認為要是為了欲望而跟女人上床可真的很沒意思，他忙著呢，忙著學習，簡直學不完；
拜倫就很隨便了，常對她提到他在劍橋最好的朋友約翰·埃德爾斯頓，用詞曖昧又豪放，gay裡gay氣的，她很懷疑他倆是不是已經有了什麼不可描述的曖昧關係。他們決定畢業之後一起去歐洲遊歷，還興致勃勃的問，她想不想跟他們一起去。
那當然是要去的，能跟幾個男生一起出行，安全還是很有保障的，可真是一個不錯的提議。她很快回信同意，並猛誇了他一通，又寫信讓凱茜給拜倫寄去了100鎊——不能給的太多，不然這傢伙又會亂花錢。
*
凱茜在耶誕節前一周來了馬德拉島。
奧斯丁家今年頭一次在海外領地過耶誕節，還挺新奇的。馬德拉島沒有冬天，仍然一派夏日景色，全家人都沒有在這麼溫暖的地方過過冬天，實在是一次非常新鮮的經歷。
奧利弗派人專程送來了一棵冷杉樹，跟凱茜同一天到達馬德拉島，還帶來了他的信。
男僕將冷杉樹連著大花盆搬到客廳，按照愛麗絲的指示放在角落裡。
護送冷杉樹的男僕把信交給愛麗絲，「少爺請你不用寫回信給他，他很快就會過來。」
「他什麼時候來？訂好了船票了嗎？」她打開火漆封口。
「已經訂好了，下一班客船他就會過來。」
她點點頭，「好，你回旅館吧。凱特，給他小費。」
凱特給了男僕一個10先令的硬幣。
*
喀爾文·玻西起先沒注意到客廳角落裡的冷杉樹，直到愛麗絲開始佈置聖誕樹，他才留意到。
「這是什麼？」
「聖誕樹，剛在倫敦流行沒幾年。」
「你在往上面掛什麼？」
「彩色緞帶，玻璃球，糖果，雪花，貝殼。看，這是你送我的那一盒貝殼，我用絲線將它們網起來，掛在綠色的針葉樹枝上，很漂亮，對吧？」
「或者你可以給它們打個孔。」
「噢！不要！這會破壞它們的美。」
「這些裝飾物，代表了什麼？」
「我不知道，可能什麼都不代表，就是好看。」
「只是『好看』？」喀爾文蹙眉。
「就是好看，可愛，有趣。你不覺得嗎？」
「我不太清楚，」他有點困惑，「我覺得這些裝飾物似乎沒有什麼必要。要是它們出現在一位女士身上，我還能夠理解，可是，掛在樹上——」
他可能是個實用主義者，覺得裝飾物是無意義的。
「可能是沒有什麼必要，但看到精緻的裝飾物，這是一種『美』，能令人心情愉悅，你不這麼認為嗎？」
他蹙眉沉思片刻，「好吧，要是你覺得這很有意思，那我也會覺得這很有意思的。這個要放在哪裡？」他拿起一顆小小的玻璃球。
「這樣掛在樹枝上。你得保證它不會掉下來，不然就會摔碎的。孩子們會跑過來玩，所以容易碎的玻璃球要掛的比較高一點。」
喀爾文比她要高一個頭，很輕鬆的就將玻璃球掛在較高的樹枝上。
她把聖誕樹的下半部分空出來，留給孩子們去裝飾。聖誕樹下放著裝飾物的盒子，大大小小，裡面放了很多閃亮亮的小裝飾物。
「你哥哥和姐姐的孩子們都很可愛，我見過他們，他們有一天去我的別墅參觀花園。」
「他們是很可愛。」
「兩個男孩、兩個女孩，你最喜歡哪一個？」
「都挺喜歡的，不過真要說喜歡的話，我比較喜歡女孩們。」
「我也喜歡女孩，她們很漂亮，又很乖巧。」
「孩子們要過來了，我得回房間了。」
「好，那我明天再來。」
「你不過耶誕節嗎？」
「過啊，家裡有僕人，又不用我動手做什麼——噢，你這是在告訴我這幾天就別過來見你了，是嗎？」
「過幾天，也許母親會允許我外出，我想去你的別墅花園看看，簡說你的花園很美。」
「你隨時去都可以，我會告訴管家。」
「你要外出嗎？」
「過了耶誕節我會比較忙，我得開始準備下一次出航。」
「大概要去多久？」
「1月底出發，要到夏天才能回來。」
「到那個時候我可能就痊癒了，我就會回英格蘭了。」
「那真是太好了！要是到時候你已經走了，我會去倫敦拜訪你。」
愛麗絲笑了一下，「你知道我家在哪裡嗎？」
「不知道，但這不難打聽。」他彬彬有禮的向她和奧斯丁太太告辭。
*
之後的兩天，喀爾文·玻西沒有過來拜訪她，但禮物還是每天都送，一天一束鮮花，第一天送了一顆淡粉色的水晶球，大小剛好夠她握在手裡，冰涼沁心；第二天送了一顆非常大的白色海水珍珠。
「這顆珍珠太漂亮了！」簡驚歎。
「太貴重了，愛麗絲不能收，讓人送回去。」奧斯丁太太說。
「確實很漂亮，或者我們送一件差不多價值的禮物回去？」愛麗絲有點捨不得，「瞧，這顆珍珠要是做成一隻發簪那會多麼漂亮！他的工作都是在水下，沒准這對他來說不算什麼。」
奧斯丁太太嗔怪的瞥她一眼，「對他來說可能無所謂，他可能有一箱子同樣品質的大珍珠，但對我們來說，如果不想讓他誤會我們贊同他追求你，那還是要讓他知道的。你不會喜歡上他了吧？」
「他很有意思，但不太有審美情趣，我想他的成長環境不允許他有什麼高雅的愛好，這種人通常都實際的可怕。要是他知道——」愛麗絲突然停下來。
「要是他知道什麼？」奧斯丁太太問。
「要是他知道愛麗絲就要訂婚了，那他就會明智的離開。」簡很機智的解釋。愛麗絲這幾天終於同意讓哥哥姐姐們跟她同處一室了，只是還不讓孩子們跟她在一起。
愛麗絲有點羞澀的低頭一笑。
「奧利弗這次回來，就該來求婚了吧？」奧斯丁太太有點激動。
「他會的，他要是還不來求婚，我就讓湯姆去跟他談談。」
「可是，媽媽，我還不想這麼早就離開你。」
「真是傻孩子！」奧斯丁太太伸手輕撫她臉龐，「只是先訂婚，結婚麼，可就不用著急了，你可以在家待到20歲，或者22歲。」
簡笑著說：「那奧利弗可會等得非常著急了。」
「下一班客船什麼時候能到？」愛麗絲問。
「就是今天，今天是耶誕節前最後一班從南安普敦到馬德拉島的客船。」
「噢！那我們該派人去碼頭接他！」
「你自己不去接他嗎？」
「噯？我可以去嗎？」
「去吧，讓雅各陪著你，給奧利弗一個驚喜。」
*
愛麗絲跑上樓換外出服。
「凱特！去把雅各叫來。席德妮，幫我梳頭，我要去碼頭。」
凱特跑開了。
「是去接奧利弗少爺嗎？我聽雅各說，今天是最後一班從英國來的客船。」席德妮先幫她換好裙子，讓她坐到梳粧檯前，拿起梳子。
「雅各知道所有的船期嗎？」
「他特地去看的，說小姐肯定會問到。」
「還有什麼國家的船？」
「很多，法國、葡萄牙、西班牙、義大利。」
「噢對，我知道島上有很多其他國家的人，不過人們似乎都只喜歡跟自己本國的人來往。還好島上的英國人足夠多。」
凱特進來了，說雅各來了，在門外。
「叫他進來吧，我換好衣服了。」
雅各進來，「小姐，要出門嗎？」
「要去碼頭。南安普敦的客船幾點到？」
雅各掏出懷錶，「下午兩點以後。」
「准點嗎？」
「這可不好說，畢竟海上航行很難說，不過都會在天黑之前到達。」
「那我們可以在碼頭旁邊的餐室等著，吃點點心，喝杯茶，帶幾本書過去看，你看到船進港了，我們再過去。」
席德妮為她編好了髮辮，凱特也準備好了外出要帶的東西。
*
豐沙爾的客船碼頭停著一些船隻，有大有小，其中就有喀爾文·玻西的「玻西號」。
「快看！小姐，那是玻西先生的船！」凱特亂興奮的指著玻西號。
「我以為他的船應該停靠在貨船碼頭。它不是應該進港維修的嗎？這麼快就修好了？」
「那我就不知道了。不過，玻西號看上去很不錯呢，很大。」
「也不是很大啦，只能算是中等船。船越大就越貴，需要的船員也就越多。」
「船大一點是不是也會快一點？」
「現在還不行，等到全面使用蒸汽引擎的話，就會是引擎功率越大，船速就越快了。」
「什麼是『引擎』？」
「一種機器，用煤或是木頭做燃料，驅動，帶動船隻，或者機器。像我們家現在做的蒸汽印刷機，就是用蒸汽引擎帶動印刷機快速工作。將來可能會出現更好的燃料，不過現在最好的燃料還是煤。」
「完全聽不懂。」
「船用蒸汽引擎的時代就快到來了，玻西先生應該能活到給玻西號換上新式引擎的時候。」
旁邊有人輕輕的咳嗽了一聲，「奧斯丁小姐。」
「玻西先生。」
「你好。沒想到能在碼頭上見到你。你是——」
「我在等英國來的客船。」
「應該就快到了，英國的客船總是下午才到。」
「你是？」
「我來碼頭辦事。你想到玻西號上看看嗎？」
「下次吧。」
「那好，玻西號還會在此停泊一個月，你隨時想上船看都可以，即使我不在也可以，我會吩咐大副。」他輕抬帽子，示意告辭。
*
看著喀爾文離開，凱特才小聲說：「我總覺得玻西先生會揮舞著劍把你搶到他的船上去。」
「你又瞎說！玻西先生根本不是那種人。」席德妮無奈的看著妹妹。
「你看多了小說。走吧，我們去餐室吧，我還沒來過碼頭這兒的餐室。他家的茶要是不好喝，就把我們自己的茶葉拿出來。」愛麗絲轉身朝餐室的方向走去。
餐室距離碼頭還有幾百米，剛下過一場雨，地面有些泥濘。愛麗絲走了幾步，就覺得可能會弄髒鞋子和裙擺，還是上馬車吧，於是轉身讓凱特把馬車喊來。碼頭上沒有什麼專門的停車位，都是先來先占靠前的好位置，已經停了一溜接人的馬車。
奧斯丁家的車夫剛把馬車停在邦德菲爾德家的馬車旁邊，還沒來得及跟他家的車夫交流一下煙絲袋，又被喊走了。
愛麗絲右腳剛踏上馬車的小梯子，就聽有人興奮的說：「愛麗絲！你怎麼知道我今天會到？」
*
席德妮一臉驚訝的看著小主人：她臉上表情挺平靜，可能有點困惑，但總的來說很淡定。
凱特則一臉驚訝的瞪著伊沃·戈登：他瘦了一些，頭髮有點亂，沒有穿著講究的外套，而是穿得像一個碼頭工人。
「伊沃？你怎麼——」愛麗絲皺著眉。
「你怎麼了？你不高興嗎？我給你寄了信，我從喬治那兒得到你的地址，立即就給你寫信了。你……你沒收到我的信？」
「喬治沒說見過你。」
「他沒說嗎？」伊沃也詫異了，「那你今天是來碼頭接誰的？」
「我來接奧利弗。南安普敦的客船不是還沒有進港嗎？你怎麼來的？」
「我從法國上的船——我沒辦法直接從南安普敦過來，只能從法國轉道。」他急急忙忙的解釋，「我一旦知道你在哪兒，就立即趕過來了。你說什麼？奧利弗？你——」
第76章 背叛與反抗
他神色略顯憔悴, 又很是傷心，「我每天都在想著你, 想你見不到我該有多難過——他們、他們不讓我看你的信, 誰的信都不給我看，還當著我的面燒了你的信，即使我哭著求他們, 也不行……母親說你就要死了，不許我去見你，我要是因為你也得了肺結核，你就是沒死，她也會殺了你、殺了你全家。」
愛麗絲猛翻白眼：戈登太太這嚇唬誰呢？！
「然後呢？」
「他們把我送去威爾士的親戚家, 我路上逃跑了兩次，但每次都被抓了回去。在威爾士住了兩周, 我又跑了, 這次他們乾脆把我送去了愛爾蘭。那兒沒什麼好吃的，我又總想著你，還沒有錢回來，我都快要急瘋了！」
愛麗絲想像了一下他深夜偷偷潛逃未遂被抓回去的樣子, 覺得很好笑，忍不住笑了起來。
「你還笑！你不知道我那幾個月是怎麼過來的，沒錢去哪兒都不行，」伊沃歎氣, 「這次我總算知道了，為什麼你總是說『沒錢萬萬不能』。我沒有錢, 就沒辦法乘馬車去港口，也沒辦法買船票回到英格蘭。」
「那你怎麼弄到錢的？」
「我把衣服賣了，還有腰帶！你上次教我在每條腰帶內側都縫幾枚金幣，還真的派上了用場！」這會兒他又眉飛色舞起來，「不過付了船費我就沒什麼錢買麵包了，我得很節省。」
「是啊，你都瘦了這麼多！」她歎氣，「我本來很生氣，氣你連一封分手信都不給我寫。可你——那你現在離開了愛爾蘭，你父母會怎麼樣對你？」
她對他招了招手，「來吧，上車吧，我送你去旅館。你得好好洗個澡，然後吃點好吃的，買幾件像樣的衣服。」
伊沃心裡壓著她來接奧利弗的事兒，但明智的沒有現在就質問她，乖乖的上了馬車。
*
「去安妮女王旅館。」愛麗絲吩咐凱特。然後對伊沃邪惡的笑了一下，「是奧利弗住的旅館，他沒有租別墅，一直在旅館住著。」
他低著腦袋，「奧利弗……他一直陪著你，所以，你就喜歡他了，是嗎？」他聲音低低的，還有點哽咽。
「現在先不說他，好嗎？」她溫柔的說：「快說說你，你父母是不是又派人抓你？」
「是啊，我都沒敢直接去倫敦，先去劍橋找喬治——不是，我先從牛津路過，不過朱利安不在牛津大學，然後才去了劍橋。我找黑斯汀斯先生借了一些錢，他給了我500鎊，我很小心的用，可是喬治又從我這兒拿走了200鎊。」
「別總是給他錢，他總是亂花錢。」
「然後喬治說、說奧利弗陪你去了維特島，又陪你來了馬德拉島，我心裡……我心裡可亂了。我馬上就給你寫了信，讓你等著我，我很快就會過去找你。可是……我在南安普敦等了三班客船都沒辦法上船，我都急瘋了。只能先到勒阿弗爾，再從勒阿弗爾過來。」勒阿弗爾是英吉利海峽對面直對著維特島的法國海港。
愛麗絲沒說話。
他說的很簡單，但可以想像一下，他被父母軟禁起來之後這大半年都經歷了一些什麼。作為一個備受寵愛的孩子，他活到20歲從來沒有想過要反抗父母，因為用不著；現在，乖兒子變得叛逆了，戈登先生會怎麼想先不說，戈登太太一定會認為，是她帶壞了自家的乖兒子。
伊沃反抗得越激烈，戈登太太就越厭惡她。
伊沃也在想著她。她既然是去接奧利弗的，那麼奧利弗肯定是回英國去了，朱利安也不在學校，可能是家裡有什麼大事發生，他回家處理事情去了。
他心裡很是紛亂。自從喬治·拜倫說了愛麗絲跟奧利弗的事情之後，他心裡就一直亂得不行。一方面他認為愛麗絲不會輕易放棄他倆之間的感情，另一方面，他又非常明確的知道，她得了可能會死的病，而奧利弗不怕被傳染，一直陪著她，光是這份真情就能讓他輸得一塌糊塗。愛麗絲或許不愛他，也不愛奧利弗，但如果要她選擇，她很可能會選擇一直陪著她的奧利弗。
光是這麼想想就讓他難過得不得了，難過得沒法呼吸了。
「戈登先生沒有威脅要取消你的繼承權嗎？」
「他就我這一個兒子，取消了我的繼承權，難道讓他把財產給其他不姓戈登的人嗎？他才不會呢！」
「可以給喬治。」愛麗絲還有心情開玩笑。
伊沃哼了一聲，「母親不喜歡喬治。」
「戈登太太除了自己的孩子們，誰都不喜歡。」
他歎了一口氣，「對。她也不喜歡你，一直都……不太喜歡你。」
「她現在肯定是非常討厭我了。」她淡淡的說。
他煩躁的說：「管她喜不喜歡呢！只要我喜歡你就好了。愛麗絲，我愛你，一直都愛你，見不到你的這半年，我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愛你。」
「也許你該好好想一想，是不是真的愛我。」
伊沃震驚：「你什麼意思？你認為我不愛你，所以你就愛上了奧利弗，是嗎？！」
「現在不要提他好嗎？」
「我偏要提！」他怒氣衝衝。
席德妮坐在愛麗絲身邊，嚇得臉都白了：從來沒有見過伊沃發這麼大火！他一直很好脾氣，總是笑嘻嘻的，很快樂，也將快樂帶給別人。
「你背叛了我！」他傷心的喊了一聲。
「你別這麼說。」
「事實就是！我吃不好睡不好，整天惦記著你，而你呢？你沒用兩個月就把我忘記了！」他狼狽的抬手胡亂擦著眼淚。
「我沒有忘記你。」愛麗絲蹙眉，不耐煩的說：「你又不是小孩子，別哭了。」
「我就要哭！是你傷害了我，你弄碎了我的心，還不想看到我的眼淚？這不可能！」他眼含淚水，有些兇狠的瞪著她，「你吻著奧利弗的時候，是不是會想到我是怎麼吻你的？」
「別瞎說了，我的病還沒有好，我怎麼可能吻他？」
馬車適時的停了下來，到旅館了。
「好了，快擦擦眼淚，趕緊去休息一下。你身上還有錢嗎？或者你——嗯，叫奧利弗的僕人帶你去成衣店買衣服，掛在他的賬上吧。」她下了馬車。
伊沃跟著她下了馬車。
「等一下，你臉上髒髒的，我給你擦一下。」愛麗絲從腕上的手包裡拿出手帕，仔細為他擦了擦臉上的污漬。
亞熱帶的冬季陽光照在他臉上，臉上有灰漬、淚痕，髒兮兮的，但也因此有一種倉皇又可愛的神態，又倔強又委屈，可憐兮兮。
「那你以後要怎麼辦呢？要是戈登先生說，你不回家就不給你錢，怎麼辦？你就沒法回去念完大學了。」
「他們給我辦了休學。」
「還有一年，是吧？」
「對。」
「我可以借錢給你念完最後一年，但你得想好，是不是真的要跟你父母斷絕關係，這意味著你不再是他們的繼承人，你懂的吧？」
他神色倉皇，一臉無助，「會這樣嗎？」
「你覺得呢？你不聽他們的話，非得跑來見我，他們不會喜歡我的。」她重新疊了一下手帕，換了乾淨的一角，給他擦了一下兩邊眼角。「你沒有經濟獨立，就得聽他們的話，他們可能本來只想讓你等一年，等著看我的病是會好轉，還是會死，可你肯定一直不聽他們的話，一直在反抗，是不是？」
他迷惑又困惑的點點頭，「你怎麼知道的？」
「做父母的都是這樣的。席德妮，開好房間了嗎？」
「開好了，就在奧利弗少爺的房間隔壁。」席德妮遞過來房間鑰匙。
「你先上樓吧，叫人給你準備熱水，洗個澡，還得洗洗頭髮。我現在去給你買幾件襯衫，一會兒就回來。」
「你別又把我忘記了。」他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兒。
「快上去吧。」
*
愛麗絲在襯衫店裡買了20件襯衫、20件內襯的針織背心、20條全棉四角內褲、20雙襪子、20條手帕；又去成衣店買了5件長外套、10條長褲、5根皮帶；再去毛衣店買了5件長袖毛衣、5件毛線背心；去鞋店買了5雙皮鞋、3雙皮拖鞋，都是叫店家直接送去旅館伊沃的房間。
算了一下差不多買齊了，這才回去旅館。
一路想著，伊沃既然說寫了信，那肯定是有信寄過來的，他犯不著為了這個撒謊。
那麼，信呢？肯定是媽媽沒給她，不讓她知道伊沃真的是被父母關起來了。至於拜倫的信，也肯定是媽媽扣下來了，因為拜倫的信不是每週都有，所以有時候沒有他的信，她也沒覺得奇怪。
她有點氣憤：媽媽不該扣下寫給我的信！
但你要去跟奧斯丁太太講什麼基本人權和隱私權，她壓根不會搭理你。
這就是時代的悲劇啊！
愛麗絲氣惱，但又沒有辦法。奧斯丁太太的想法也很簡單，就是不希望她和奧利弗之間有什麼阻礙，邦德菲爾德家的劇情再怎麼狗血，實際問題不大，不會影響到奧利弗的繼承權；而戈登家就不一樣了，戈登太太不喜歡愛麗絲，婆媳矛盾會很尖銳，做母親的肯定不會希望女兒整天待在這樣的婆婆眼皮下討生活——雖然實際上她用不著、也不可能看戈登太太的臉色過日子，但生活嘛，誰還不希望快快樂樂簡簡單單的呢？
媽媽今天說到奧利弗回來就會求婚，她不能馬上就說：不，我還不想結婚。只好委婉的表示了一下，但媽媽直接認為她是捨不得離開家，很愉快的表示，先訂婚，結婚可以晚幾年。唉！這也是一件難辦的事情！她要是敢跟媽媽說，暫時不考慮結婚，即使是奧利弗也不考慮，媽媽說不定會給她來個一哭二鬧三上吊，逼她答應。
直到到了旅館，下了馬車，她還沒想好要怎麼回去面對奧斯丁太太。
雅各扶她下了車，她還有點奇怪，「你怎麼在這裡？奧利弗呢？」她把雅各留在碼頭上等著南安普敦的客船到來。
「奧利弗少爺上樓了。」
凱特在一邊小聲說：「奧利弗少爺會不會跟伊沃少爺打起來呀？」
席德妮瞪她一眼：這傻姑娘滿腦子狗血劇情！
「你上樓請奧利弗少爺下來。」
雅各上樓了。
愛麗絲坐到旅館大堂的休息區，席德妮給她拿來了玫瑰水，倒在自己帶來的水杯裡。
一杯水剛喝完，奧利弗下來了。
「愛麗絲。」他平靜的喊他。
一個月沒見，他幾乎沒有什麼變化，還是溫和優雅。
伊沃緊跟在他身後，「愛麗絲！」
*
嗯，還好，倆人臉上沒傷，衣服沒亂，看來不像是剛打了一架。
伊沃穿著乾淨襯衫和新外套，就不再像是個碼頭工人了，還是那個可愛又陽光的大男孩，還是個少爺。
愛麗絲站起來，「我們出去走走吧，奧利弗，伊沃。」
她先上了馬車。接著是伊沃、奧利弗。
席德妮想跟著上車，愛麗絲揮揮手，示意她下去。
「雅各跟著。你和凱特先回家，告訴太太，我不回去吃晚餐了。」
「可是——」
「沒什麼可是，我能照顧好自己。雅各，去我上次畫畫的地方。」
雅各點點頭，坐到車夫旁邊。
*
海風從海面上吹過來，到底是冬天了，還是有些冷冽的。
奧利弗先下了馬車，扶下愛麗絲，伊沃隨後跳下馬車。
「有點冷，你的圍巾呢？」奧利弗又上了馬車，從車廂後面掛著的包袋裡找出一條寬大的羊毛圍巾，給她披上。
她對奧利弗笑了一下。
伊沃頓時不安起來：他確實想不到這些小事。
「你最近都在這兒畫畫嗎？」奧利弗問。
「對，畫了幾天。」
「這兒景色不錯。」
「我本來是去碼頭接你的。」
「我知道。」
「伊沃突然出現了。」
「嗯，這我也已經知道了。」
伊沃緊張的喊她，「愛麗絲。」
她也朝他微笑了一下，「伊沃，我曾經想過你說不定為了逃跑而從馬車上摔下來，摔斷了腿。」
伊沃瞪大眼睛。
「你不在的時候，發生了很多事情。比如，是奧利弗跟著我去了維特島，又來了馬德拉島。」
伊沃低下頭。
「戈登太太不喜歡我，現在甚至還非常恨我，就像奧斯丁太太會更喜歡奧利弗差不多。」
伊沃猛地抬頭，「你說什麼？！可那是、那不是我的錯！我告訴過你，我一有機會就逃跑，我花了半年時間才真正逃跑成功！我愛你！我不顧一切想要回到你身邊！」
「可你用錯了方法！你就不能假裝順從戈登太太嗎？就像我，媽媽總說要我早點訂婚，我明明不想訂婚更不想結婚，但我會跟她說，好的媽媽，只要有人來向我求婚——」
奧利弗、伊沃震驚：「什麼？有人向你求婚了？！」
接著又震驚：「什麼？你不想結婚？！」
「我跟你們說過的，我現在不想結婚，怎麼？你們的記性不至於這麼差吧？」她很不耐煩，「我不是說你做的不對，但明明可以有更溫和的方法達成目的，你卻——你只想著你自己，你都沒有為我想一想！好，我們先假設一下，你求婚了，然後我答應了，我們結婚了，你母親不喜歡我，雖然我們不會跟她住在同一所住宅裡，但她要是想給我找不痛快，可以有一百種方法，那我可受不了，我會哭，會責怪你，那我們之間的感情就會很快完蛋！你想過嗎？你沒有！我會很痛苦，然後我們還不能離婚，我就會跟你分居，然後找上十個八個情人，就為了讓戈登太太不痛快！」
伊沃震驚：「你在說什麼？！」
奧利弗撫了撫額頭，「愛麗絲，有人向你求婚了嗎？」
「還沒有。」
「那我們現在就走，我去見過奧斯丁太太，然後就向你求婚。」
「不要。」
「你說什麼？」奧利弗皺眉，「你不是已經拒絕了伊沃嗎？你既然不會選擇他，那我肯定會向你求婚。」
「我現在不想結婚，」她乾脆的說：「結婚是最沒意思的一件事情，結婚只是因為要繁衍後代，我不想生孩子，所以我就不會結婚。我之前跟你說過的，對吧？」
奧利弗心情沉重的點點頭，「你說過，但我以為……你自己並沒有那麼確定。」
「我原本以為戀愛能讓我快樂，但現在看起來，我一點都沒有得到快樂，那我為此投入的時間和感情可就太虧了，投入產出比不成比例，我就不會想要繼續下去。」
奧利弗心亂如麻，「你瘋了——女人都會想要孩子的，你現在說不想要孩子，那是你還小，你不知道——」
「我已經想過了，我不喜歡孩子，我也不會是個好母親，我不願意生孩子，那我對你們來說就沒有女人的基本價值了。你們都是想要有孩子的，對吧？我沒說錯吧？」
奧利弗胡亂的點點頭。
伊沃則既沒點頭，也不說話。
「所以就這樣了，我願意結婚的前提是不生孩子，你或者伊沃要是同意，那我隨便跟誰結婚都可以。」
奧利弗的臉色漸漸發白，「愛麗絲！」
他彷徨而痛苦：「你知道我——那不可能！」他抓住她雙肩，「你真無情！你一點都不愛我！我還以為……我一直以為你總該有那麼一點點愛我，可你沒有。」
「你肯陪著我，不怕我的病，我很感動，可是感動又不是一定會變成愛。簡說要我確定是不是愛你，我得愛一個人，才能跟他結婚，可其實，要是你能讓我快樂，我也不一定非得愛你，或者，我可以假裝愛你。總之，我現在不愛你，但我要是願意跟你結婚，偽裝愛你，你根本覺察不出來。可我不能欺騙你，我得跟你說實話。現在，你還會想向我求婚嗎？」
「見鬼！去他的什麼愛情！」奧利弗惡狠狠的搖晃她，「你這個奇怪的女孩！我才不在乎你是不是愛我、以後會不會給我生孩子，我就是要跟你結婚！」
他用力拉她的手腕，「我們現在就去找奧斯丁太太，不，見鬼！我又不是非得徵求她的同意——她不是一直都很喜歡我嗎？你瞧，我有一枚戒指，我這次回倫敦買的，我偷偷量了你的手指，一定很合適——」
他手忙腳亂的從外套口袋裡掏出戒指盒，顫抖著手打開盒子，取出戒指，慌張又笨拙的給她戴在無名指上。
伊沃總算從「極度震驚以致呆住」的狀態緩過勁兒來了，忙上前去拉開奧利弗，「你幹什麼？她都哭了，你快放開她！」
接著，他臉上猛地挨了一拳，揍得他腦袋一暈。
接著，又挨了一拳，又一拳。
*
戒指的戒圈還是略小了一點，奧利弗用了很大的力氣將她的手指指節塞進戒圈，疼得她喊了一聲。
一向溫柔的奧利弗終於被她刺激到瘋狂了，她有點害怕，哭著喊他名字，想讓他放手。
兩個人打了起來，在草地上翻來滾去，雅各忙帶走了她。
「你快去把他倆分開。」她哭著說。
有人從她身邊走過，跟雅各一起，將扭打中的奧利弗與伊沃分開。
*
一直在別墅裡忐忑不安等待著的奧斯丁太太吃驚的看到愛麗絲眼睛紅腫，進了客廳。
「愛麗絲？你怎麼——你怎麼哭了？！」
「媽媽！你為什麼要把伊沃的信藏起來？」愛麗絲傷心的看著她。
奧斯丁太太頓時心虛，「我不想讓你再想到伊沃。」
然後她看到伊沃一邊眼眶青紫，進了客廳。
震驚！
隨後進來的奧利弗也沒有好在哪裡，臉上紅腫了一塊。
奧斯丁太太略心疼，「席德妮，去把藥箱拿來。」
「別管他倆！」愛麗絲沒好氣的說：「先去給我拿一盆溫水和一塊肥皂來。」
「凱特去拿溫水和肥皂。」奧斯丁太太說。
席德妮和凱特飛一般的跑開了。
這還沒完！
雅各進來了，說玻西先生來拜訪愛麗絲小姐。
奧斯丁太太頭疼：這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請玻西先生回去吧，小姐今天身體不舒服。」
「玻西先生幫我拉開了兩位少爺。」雅各馬上介紹情況。
奧斯丁太太頭更疼了。
第77章 痛快不痛快
愛麗絲氣鼓鼓的坐在沙發上, 又用力拔了一次戒指，還是卡在指節那兒, 拔不下來。
奧利弗先是抿著唇, 過了一小會兒，喊了一句：「別拔下來！戴著它！」
伊沃馬上也喊了起來：「她不喜歡戴著！她根本就沒有同意！」
簡忙說：「別太用力了，別弄破手指。」拉著她的手, 揉了揉她的指節。
戒指其實很漂亮，橢圓形的紅寶石，大概有6克拉左右，大小合適，金色戒圈, 寶石兩邊有鏤空的花紋。
愛麗絲覺得特別委屈，「我沒有同意, 奧利弗抓著我的手戴上去的。」
簡驚愕的瞥了一眼奧利弗：他漂亮的臉上帶了傷, 反而給他增添了一種除了溫柔之外的危險氣質，而且不知道怎麼的，今天的奧利弗看上去有點眼熟。她想了一會兒，才恍然發覺, 奧利弗現在的神情頗像在拳擊場上的湯姆，有股兒狠勁。
凱特端來了臉盆，拿來了香皂，放在桌上。
簡拿起香皂打濕, 在愛麗絲的指節上塗上皂液，慢慢的取下了戒指。又將戒指清洗了, 用手帕擦乾，放在桌上。
凱特端走了臉盆，拿走香皂。
奧利弗歎了一口氣，「愛麗絲——」
*
喀爾文·玻西已經進了客廳，正好看到簡從愛麗絲手上取下戒指。
他已經飛快弄清目前的狀況：愛麗絲的兩個追求者，奧斯丁太太似乎偏愛高個子的那個，但愛麗絲現在似乎在為什麼生他倆的氣，可能誰都不算很喜歡。
兩個年輕男人他都沒有見過，也不知道他倆的名字，不過這不影響他的理解和觀察。兩個人都很喜歡愛麗絲，這毫無疑問，但「喜歡」的程度有沒有到達「愛」，就不好說了。
噢，還有，戒指，是哪一個向她求婚了？應該是高個子的這個吧。
愛麗絲一抬眼看到喀爾文，很不耐煩：「誰讓你進來的？」
「愛麗絲！」奧斯丁太太提高聲音。
「多管閒事！我說了請你幫忙了嗎？有雅各就夠了，不需要你多事！」
「愛麗絲，你的教養呢？」奧斯丁太太責備的說。
「要什麼教養？我煩死了，整天這個不能做、那個不能說，我現在就是要痛快的說、痛快的做！誰讓我不痛快，我就要讓他加倍不痛快！」愛麗絲發著狠，「他倆從小在一起長大，一年不知道要打多少架，這次打不死對方下次繼續！要你多管閒事！」
喀爾文居然脾氣極好，「是我的錯，下次我該先問問你。」
「那你現在可以走了，我這還有事情沒有處理完呢。」
喀爾文從善如流，「好的，我再說幾句話就走。我跟過來是不放心你，怕你處理不來，不過現在看來，我多慮了。愛麗絲小姐，我們雖然認識的時間不長，只有十幾天，但我想我已經給你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身體健康，喝酒很有節制，沒有在什麼地方養著情婦，沒有父母兄妹，現在有10萬英鎊的財產，正在計畫在陸地上定居，或許是法國，或許是英國，但要是你能答應我的求婚，我就會選擇在英國定居。」
客廳裡的人全體震驚！
愛麗絲實在很想笑的，「你還缺一枚戒指。」
「現在這個情況，向你正式的求婚好像不太合適。別擔心，戒指肯定有的。後天是聖誕前夜，也是你的生日，我還會再來拜訪你的。」他輕抬帽子，向女士們告辭，「請允許我告辭。」
*
喀爾文·玻西走了之後，愛麗絲非常不嚴肅的笑了起來。
凱茜都無奈了，「真是個孩子！」
奧斯丁太太讓奧利弗坐在另一張沙發上，給他清理了一下左顴骨上的傷口。傷口不大，只是一點擦傷，傷口周圍紅腫了。
伊沃的臉上沒傷，就是眼眶青紫了，看上去也非常的可笑。
凱茜叫凱特去廚房煮幾個水煮蛋。
「別打架啦，」凱茜細聲細語的對伊沃說：「你和奧利弗從小就認識，跟愛麗絲也認識了這麼多年，有什麼不能好好說的，非得打一架？」
伊沃委屈兮兮，「是奧利弗先動手的。他為了、為了給愛麗絲戴上戒指，都弄哭她了，我過去拉開他，他就給了我一拳。」
奧利弗馬上兇狠的瞪他一眼。
愛麗絲很是無所謂的說：「男孩子嘛，就是這樣，總是覺得用拳頭就能解決問題了。奧利弗，我以為你長大了之後就不會總想著打架了，你在伊頓不是從來不打架的嗎？」
「我說什麼你都相信嗎？我就是跟別人打架，也不可能告訴你。」
「咦？是嗎？你沒有什麼都對我說真話？你要是之前就有這麼好玩，那我就不會嫌你太悶了。」
「現在知道也不晚。」奧利弗走過來，拿起桌上的戒指，「你現在要不要考慮收下戒指？」
「現在不要。」
「為什麼不要？我可以不在乎你不願意生孩子的想法，還不夠嗎？」
「我現在又改變主意了，我就是什麼都不要，不要生孩子、不要結婚。」
奧斯丁太太覺得自己可能聽錯了，「愛麗絲·奧斯丁！你到底在說什麼？！」
「就在說這個，我不想結婚、不想生孩子。簡說要我確定是不是真的愛奧利弗或是伊沃，或是其他人，才能考慮結婚的事情，我現在想清楚了，我才不要一年半就生一個孩子，一直一直生下去，我受不了那種生活。所以我就不結婚了，就算奧利弗現在說他可以不要孩子，我也不想跟他結婚。」
奧斯丁太太心絞痛發作，「啊！你說什麼？你說什麼！你是不是要氣死我？！」她氣得臉色發白，「你是要跟凱茜學嗎？可是凱茜是沒有辦法，要是福爾還活著，她是會結婚的。可是你——你隨便選擇誰我都不介意，奧利弗也好，伊沃也好，格蘭特也不錯，就是喬治，他要是愛你，我也可以不介意他的荒唐，但是你——」
「男孩們，不是，男人都煩死了，一旦進入到戀愛階段就會很快想著結婚、想著生孩子，沒勁，特別沒勁！就不能愉快的光是談戀愛嗎？非得時刻想著家產、繼承人，沒勁！」
奧斯丁太太又是一陣心絞痛，「你在瞎說什麼？！你是想成為那種女人嗎？到底是誰灌輸給你這種可怕的、墮落的思想？！」
「只為自己考慮怎麼就墮落了？我又不是要包養他倆！」
「我不許你再瞎說這些了！你現在給我上樓，好好想清楚！」
愛麗絲跳了起來，「媽媽，我要是心情不好，我的病就會加重了，我要是開始咳血了，那就快死了，我就要死了，媽媽，你就別用結婚這種還很遙遠的事情來讓我煩惱了。」
*
愛麗絲蹬蹬蹬跑上了樓，留下一堆爛攤子。
凱茜傷感了一會兒，還是打起精神，「今天……實在太亂了。奧利弗，你先回去，戒指也拿回去。」
奧利弗將戒指收起來，「她這段時間身體怎麼樣？去複診了嗎？」
「她挺好的，一直都還不錯，沒有加重，不過確實，她要是心情不好，說不定病情就會惡化。你先回去吧，回去好好考慮一下。愛麗絲今天跟你說了什麼我不知道，但她從小就很有主見，她的想法一旦確定了就很難改變。」
「那我先回去了。我後天再來。」奧利弗又瞥了一眼伊沃，隨即向奧斯丁太太、凱茜告辭，離開了。
*
「你怎麼樣？」凱茜又問伊沃，「還疼嗎？」
凱特拿來煮好的雞蛋，放進涼水裡湃了一下，剝了一隻雞蛋遞給凱茜，凱茜用雞蛋在他青紫的眼眶周圍滾動。
「不太疼了。」伊沃閉著眼睛。凱茜真的很溫柔呢，就像他的大姐一樣溫柔。
「別打架了，知道嗎？愛麗絲其實最不喜歡你們打架，還是因為她打架。她今天到底說了什麼？」
「就是她剛才跟奧斯丁太太說的那些。」
「那可真是——有點糟糕。」
「我弄不懂她。」伊沃有點傷心的說：「她是不是一點都不愛我？」
「你問過她了嗎？」
「還沒有。不過她說了，她不愛奧利弗。」
「奧利弗是奧利弗，你是你，你總得問清楚吧？還有，你也得想清楚，要是她真的不想生孩子，你還願意跟她在一起嗎？」
「我不知道。父親說，我肯定得有個繼承人的，但是我……但是我——」
「你還從來沒有想到過孩子的事情，對嗎？」
伊沃睜開眼睛，慌張的看了一眼凱茜，「沒有。那還太早了吧？愛麗絲……她怎麼……她想的有點太多了。」
「那不是她想的多，是奧斯丁太太就是這麼教育我們的。我們要做好成為一個妻子的準備，一旦結婚了，很快就要成為一個母親。愛麗絲……她不太一樣，你見過哪個女孩是從小被卸任印度總督和全英國最富有的平民共同教育長大的嗎？沒有，她是唯一的一個，所以，她想的就會跟我和簡不一樣。」
「我真的不懂她。我的姐姐們都有孩子，簡也有孩子，所以為什麼她會不想生孩子？不是每一個女人都會想要有自己的孩子的嗎？對不起，凱茜——」
「不用跟我說對不起。或者，你確實應該跟她好好談談。有一點簡說的沒錯，她必須要確定自己是不是愛你，或者奧利弗，才能考慮結婚。至於孩子……我也不是很清楚她到底怎麼想的。」
剛才愛麗絲上樓了，簡也跟著上樓了。奧斯丁太太在奧利弗走後也上樓了，她說她氣得頭疼，要去好好休息休息。
凱茜挺擔心媽媽會跟愛麗絲吵起來，想著簡在旁邊大概能勸著她倆，不過，媽媽很會嘮叨，愛麗絲今天又特別的暴躁，沒准她倆能大吵特吵。
「那我——」伊沃看了看樓梯，很想上去。
「愛麗絲現在正在生氣，你明天再來吧。正好晚上回去也想一想，你們到底——」凱茜不由得歎氣：真傷腦筋啊。「總之你得先確定你是真的很愛她，然後再聽聽她的想法，認真的談一談，說清楚。」
*
伊沃也走了。
凱茜環視了一圈客廳，微微苦笑：別人家或許要發愁女兒到了適婚年齡，卻沒有合適的求婚者，現在愛麗絲面對的問題是，合適不合適的求婚者都有了，但問題反而出在她身上。
愛麗絲不想生孩子或是害怕生孩子，這一點簡和她之前就討論過了，奧斯丁家裡就有一個因為生孩子去世的前任大嫂，再加上蘇珊的母親、奧利弗的母親，都是因為生孩子引發的病症去世，她會害怕生孩子真是再正常不過。
媽媽總說自己身體健康，生下的孩子身體都不錯，將來生育不會有問題。簡兩次生孩子她都很擔心，所幸簡的身體不錯，沒出什麼問題。但這就更讓媽媽增添了「我的孩子都很健康」的自信，愛麗絲要是用生育的風險來說事，媽媽肯定得罵她瞎想、危言聳聽、自己嚇唬自己。
凱茜心煩意亂，上了樓，先去愛麗絲的房間。
媽媽果然在她房間裡，正在罵她。
愛麗絲倒在床上，蒙著頭大哭。
簡急得不得了，試圖勸走媽媽。
席德妮和凱特都被趕出了房間，正在走廊上茫然無助轉來轉去。
凱茜趕緊進去，「母親，快別生氣了，你和愛麗絲現在都不能發怒，要小心。」
奧斯丁太太也罵的累了，心好累，「你說，她怎麼這麼不省心？！這都得怪你！你沒有做一個好榜樣。」
凱茜疲憊，「好好好，都怪我。」
「你又罵凱茜幹什麼？凱茜又沒有做錯什麼。」愛麗絲一邊哭一邊喊。
「她沒有錯，那就是你做錯了！你還不承認嗎？」
「我沒錯，我就是沒錯！」
「你——」奧斯丁太太氣得手直抖，「你要是說你不愛奧利弗或是伊沃，我都不會生氣，你覺得他倆不好，可以再去認識其他人，這沒什麼，結婚前當然要好好挑選，多挑幾年也沒有關係，可是你——」
凱茜對簡使了個眼色，簡馬上過來，抱著奧斯丁太太的肩膀，「母親，快回去休息一下，讓我和凱茜再勸勸她，她就是任性胡鬧，等她想明白了就好了。」
奧斯丁太太倒也沒有堅持留下，順水推舟的離開了她的房間。
*
媽媽走了，愛麗絲也就不哭了。
凱茜坐到床邊，掀開被子，輕輕撫著她頭髮，「你可真任性！」
她歎氣，「在這個世界上，想要說出心裡話真難！」
想了想，問凱茜：「媽媽把伊沃的信藏起來了，這事你知道嗎？」
「我才來沒幾天，我怎麼知道？你該問問簡知不知道。」
「簡也不知道，她說要是她知道這事，肯定會勸媽媽把信給我。」
凱茜點點頭：這倒是簡會做的。
「媽媽確實不應該把你的信藏起來，這樣不好。該交給你自己去處理，不過，可能你確實處理的不是很好。」她半躺下來，「現在要怎麼辦呢？伊沃，還是奧利弗？或者玻西先生？」
「都不要，我一個都不要。」愛麗絲悶悶不樂的說：「媽媽最喜歡奧利弗，但奧利弗肯定要有繼承人；伊沃也一樣。至於玻西先生，媽媽不喜歡他，不可能同意的。不過我還真想過，要是他們讓我煩了，我就馬上去跟玻西結婚，然後上船，遠遠離開英格蘭。」
凱茜嚇了一跳，「你可千萬別這麼做！你得想想媽媽，她會傷心的。」
「我為媽媽已經想得太多了。或許我該離開媽媽，在外面過幾年一個人的生活。媽媽很愛我，可同時也太束縛我了。我該過一過獨立的生活。」
「別瞎說了，哪有母親仍然健在，你一個未婚女孩卻自己居住的道理？」
「那我也不介意隨便找個人結婚，然後新婚之夜就捅死他，這樣我就會成為一個快樂的寡婦，我就能自己一個人住了。」
凱茜徹底被小妹妹打敗了，「你就瞎說吧！」
*
睡了一覺起來，問題還在那兒，仍然沒有解決。
愛麗絲破天荒在床上躺著，沒有立即起來。
席德妮來給她洗漱，說伊沃已經來了，想要見見她。
「他吃過早餐了嗎？叫廚房給他準備早餐。」想著他明顯瘦削的臉，還是挺心疼他的。雖然昨天責怪他不該反抗父母，但其實對他來說，這是一種進步，他忽然發現可以不必什麼都聽父母的，也許對他而言是了不起的進步。他這幾個月的經歷也一定很豐富，他終於學會了處理具體問題，比如從哪兒弄錢、每天要花多少錢吃飽肚子，這對他來說都是以前的21年裡從來沒有考慮過的問題。
她懶洋洋的坐起來，讓席德妮拿來鏡子：眼睛腫腫的，臉也有點浮腫。
歎了一口氣，讓席德妮再去拿一盆冷水來。
席德妮出去了，簡進來了。
「要見伊沃嗎？那我跟母親出去散步，你和他在客廳裡或是餐廳裡談一談。」
愛麗絲點點頭。
「想清楚了再說話，不要一氣之下隨便亂說，你要是弄碎了他的心，那可不好辦。」
「但我總得對他說實話吧？我不想欺騙他，這之前我們一直沒有討論過比較……比較深入的問題，但現在看來，不說不行。我就不明白，為什麼我想要享受戀愛的快樂會這麼——這可真煩！」她煩躁的撓著頭髮，「或許我該去結識那種同樣不想結婚不想要孩子的男人。」
「就瞎說。那種男人非常的不負責任，你該知道，會考慮到結婚才是一個好男人的基本素養，他還得有點錢，還不能太無趣。」
「你說的這些，玻西先生也剛好具備了。」
「哎呀！別提玻西先生了！母親覺得他很危險，還擔心你真的會一氣之下就同意跟玻西先生結婚，到時候在海上飄來飄去的，沒個著落。」
「他不是要在陸地上定居嗎？那我就住到南安普敦去。」
簡拿起梳子給她梳頭，「這之前你不還說不想太早離開家嗎？」
「媽媽這麼對我，扣下了我的信，還要逼我跟奧利弗訂婚，我不想待在家裡了。」
「未婚女性獨自居住的唯一可能性是父母雙亡，這你知道的吧？」
她點點頭，實在不知道要怎麼辦了，「那要麼，你們離開馬德拉島的時候，讓媽媽也跟著回去，凱茜留下來陪我。不然我就偷偷跑掉，我的病還沒有痊癒，我說不定會死掉的。」她可憐兮兮的看著簡。
簡想了好一會兒，「那我得跟母親商量一下。」她一耍無賴，拿自己的病說事，簡就沒法抵抗了。
*
凱茜一早起來，寫了信讓雅各送去亨利的別墅，讓他去跟奧利弗、伊沃、玻西分別談談。亨利還不知道昨天愛麗絲鬧的這一出，雅各簡單的交待了一下情況。
伊麗莎表姐聽說奧利弗揍了伊沃，簡直樂壞了，「沒想到最溫柔的奧利弗會是先動手的那個。」
「凱茜要我去跟他們3個談談，可我真不知道要怎麼『談』。」亨利歎氣。
「很簡單，就問他們是不是真的愛著愛麗絲，為了愛麗絲能做到什麼程度。生不生孩子又不是愛麗絲一個人說了算的，萬一他們沒能力讓女人懷孕呢？還沒有結婚就考慮到生孩子的問題太早了吧？愛麗絲跟簡一樣，沒有愛不會考慮結婚，沒准她愛的那個不愛她，那就解決問題了，愛麗絲現在誰也不要，再去尋找其他合適的人選。」
「你越說越複雜了。」
*
伊沃坐在餐桌邊，女僕端上了早餐，放在餐桌旁的長條桌上。
他起身拿了盤子，挑選早餐。
奧斯丁太太剛剛跟簡一塊兒出去散步了，她們要散完步才回來吃早餐，實際現在上早餐至少早了半個小時。
愛麗絲很快也到了餐廳，拿了盤子挑選早餐。
伊沃小心看了看她：眼睛還腫著，有點好笑，但又非常可愛。
他有大半年沒有見到她，全憑記憶中的她支撐著下來。不過想想，他記憶中的她跟現在這個真實的她似乎不太一樣。
第78章 禁書
也許是相貌有了點變化, 也許是神態有了些變化，總之, 她有點變了。
愛麗絲沒花幾分鐘就拿好了早餐, 坐到餐桌邊。
他也趕緊坐在她身邊。
「愛麗絲。」他小聲說。
「嗯？」
「昨晚……你昨晚好像沒吃飯就上樓了。」
「席德妮後來給我端了晚餐，在房間裡吃的。你呢？你回去旅館好好吃飯了嗎？」
他點點頭，「吃了一點。」
「你身上還有錢嗎？」
「有的, 奧利弗給了我100鎊。」
愛麗絲突然覺得這很好笑：他倆幾小時之前剛打了一架，然後奧利弗居然還給伊沃生活費。
「等下我叫雅各去銀行取錢，你身上沒錢可不行，就先拿——500鎊吧。你讓旅館的人幫你雇一個男僕，沒有僕人也不行。」
「奧利弗給了我一個男僕, 說我在島上住著的時候就適應一下只有一個僕人的生活。馬德拉島上很難雇傭到很好的僕人。」
愛麗絲簡直想捶桌了。
「那麼說，你們和好了？」
「也……不算和好吧。不過就跟小時候打架一樣, 用不了幾天, 我們就和好了。」他大概也覺得這很好笑，於是很高興的笑了起來。
可這是因為愛麗絲還沒有選擇他們中的一個，等她做出了選擇，那就沒法維持友好了。
「還要回去上學嗎？」
「你希望我能大學畢業的, 就只有一年了，我想回去念完。」他乖巧的回答：「不過要等到明年夏天。我們一起回去，好不好？你的病到了夏天也該痊癒了，到時候正好一起回去。」
愛麗絲沒說話。
他有點心慌, 「愛麗絲，」右手放下叉子, 按在她放在桌上的左手上。「你昨天說的……」
她打斷他，「先吃飯，不然待會兒你可能吃不下了。」
只好先吃飯。
兩個人都吃得很快，一邊吃，一邊喝熱可哥。
吃過早餐後，又漱了口。
愛麗絲起身離開餐廳，伊沃趕緊跟上。
席德妮給她披上一件帶帽斗篷。
「我們出去走走吧。」
出了門，她才想起來，「昨天我忘了給你買帽子了，等下你自己去買幾頂帽子。」一位紳士衣櫃裡至少得有幾十頂帽子，就像淑女需要至少幾十雙鞋子一樣。「還有什麼不夠的，自己去買。」
他乖乖點頭，「我會的。」
又走了一會兒，到了涼亭裡。涼亭裡現在掛著竹簾子擋風，欄杆旁的座椅上沒有鋪著坐墊。愛麗絲叫跟在後面的凱特回去拿坐墊和靠枕，把她打發走了。
「坐吧。」她先坐在光禿禿的座椅上。
伊沃有點不安的坐在她身邊。
「想問我什麼嗎？」
他低下腦袋，「我……你昨天說的，是真心話？」
「當然。」
「昨天凱茜問我是否想過孩子，我其實根本沒有想過，那還是很久以後的事情，現在用不著去想。」
「可是孩子的問題是繞不開的，我不想你以後為了這個跟我爭吵。」
「我都聽你的。」
「哎呀！你現在是會這樣說，但以後說不定要後悔。」
「那麼……你告訴我，你、你愛我嗎？」
「不愛。」
他猛地抬頭看她，一臉傷心，「可我愛你，非常愛你。」
「那就試著別愛我了。」想想覺得可能太無情了一點，又改口說：「或者該等我們再長大一點，要是我以後改變了主意，或者——嗯，我也說不好，如果兩個人都沒想清楚，或者有一方沒有想清楚，將來說不定會很糟糕，那就不好了。」
「你什麼意思？」
「我也不知道。」她煩躁起來，「結婚的前提應該是愛吧，可我不愛你，也不愛奧利弗，我就不能跟你們結婚。唉，錯了，是不能跟你們中的任何一個人結婚，這其實跟將來要不要生孩子、會不會生孩子無關。」
像是有什麼東西猛地捶在他胸口，他疼得臉色頓時煞白，說不出話來。
「你別擔心，要是戈登先生不肯原諒你、不給你錢，我會給你學費和生活費，不要擔心，我比你想像的有錢多了。別不好意思拿我的錢，你是我的朋友，我對朋友很大方的。」
他猛地喊了一聲，「愛麗絲！」
她停下來，有點驚愕的看著他。
「奧利弗說的沒錯，你真的太無情了。我還以為，你不愛我，至少也會愛奧利弗，可是你——」
愛麗絲咬了咬下唇，沒說話。
「你真自私！可我沒法不愛你，也許就是你的自私讓我更愛你了，你真奇怪，你奇怪極了！好了，我懂你的意思了，不是，我可能還是沒懂，但你不愛我，這我聽懂了。」他手捂著眼睛，止不住眼淚從指縫裡掉落。「你以前總是譏笑男人的誓言多數都是謊言，可我不是。你是我第一個愛上的女孩，也會是最後一個愛上的女孩，只要你沒有死，我就會愛你。而你要是死了，不管是現在死去，還是將來的什麼時候死去，我就會立即陪著你一起死。你或許不會相信我對你的愛是如此的深厚，但事實就是，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
她深深的歎氣，「別說什麼死不死的，我現在不會死的。至於將來，人人都會死。」
*
簡·奧斯丁和湯姆·勒弗羅伊帶著兩個女兒、亨利·奧斯丁和伊麗莎帶著兩個兒子，與奧斯丁太太一道，乘坐耶誕節後第一班客船返回英國；同船返回英國的，還有奧利弗·邦德菲爾德。
喀爾文·玻西1808年1月底登上了玻西號，離開豐沙爾港口。
伊沃·戈登在馬德拉島住到3月初，才回了英國。他沒有回家，路過倫敦，去拜訪了奧斯丁太太，向她說了愛麗絲的情況，她很好，體重增加，不咳嗽了，就快要康復，幾位肺病醫生都樂觀的預計她過了夏天就能痊癒。之後他去了劍橋，劍橋大學還沒有放假，他跟拜倫在一起住了幾個月。
拜倫問了愛麗絲的病情，很高興她就快康復了。不過得知愛麗絲既沒有選擇奧利弗，也沒有選擇伊沃，感到大為吃驚。
但又說：「我也覺得她不會選擇你們中的任何一個，因為你和奧利弗都差不多，都沒勁極了！」他很是幸災樂禍的大笑起來。
你可滾吧！
伊沃氣憤的瞪著他，「這很好笑嗎？」
「我親愛的表哥，別悶悶不樂了，你要想，她不愛你們中的任何一個，這或許是一件好事。」
「這怎麼會是好事？」
「至少你們還會是朋友，你和奧利弗、和愛麗絲的關係都還沒有變，這挺好的。」
「奧利弗呢？他不在倫敦，是回牛頓莊園了嗎？」
拜倫裝模作樣的驚訝：「你不知道嗎？他參加了陸軍，現在正在皇家軍事學院進修，到9月底訓練完畢，至少會是中尉軍銜。」
伊沃這下子可算是震驚了，「什麼？！」
「說真的，我倒是奇怪愛麗絲到底怎麼跟奧利弗說的，居然讓他瘋狂到去參加軍隊！」拜倫搖頭，「我以為我才會是那種一激動就跑去參軍的人，而不該是一向很冷靜的奧利弗。」
「我不知道，他倆單獨談的。」
「你們都沒勁！不過奧利弗現在變得有趣了一點，他要是被派駐國外參加了戰爭、而又活了下來，沒准到時候愛麗絲就會愛他了。」
伊沃狠狠瞪了表弟一眼：這傢伙，立場真的有點問題。
「快告訴我，」拜倫親密的摟著他肩膀，「愛麗絲最近都在做什麼？」
「就那樣，每天上午散步、騎馬，中午午睡，下午工作。」
「她在寫新書了嗎？」
「在寫新書，但沒給我看。」他悻悻。
「哎呀！不知道這次她要寫什麼書，好期待！」
*
新書寫的很快，到這年的8月底就上市了。
這次仍然是女主角，書名《薔薇之夏》。
安娜貝爾是一位新興資產階級工廠主的女兒，剛結婚，與丈夫感情不錯；安娜貝爾有一筆還算不錯的嫁妝，丈夫年輕可愛，有一筆過得去的年金，表面上看來一切都很好；但漸漸的，夫妻之間的對話越來越少，越來越無趣，安娜貝爾覺得無法忍受這種一成不變又乏味的生活，她決定離開家；她跟丈夫之間有過三次談話，一次激烈爭吵一次平靜對話一次雙方都精疲力盡；周圍的人，包括安娜貝爾的父母都勸她回家，跟丈夫好好過日子，並且都認為她沒事找事，純屬閑得，認為她要是有個孩子，就會安安穩穩的做一個賢妻良母；安娜貝爾索性帶著女僕跑到國外去了；10年以後，長期分居的丈夫病故，留下一個情婦和兩個孩子，丈夫臨終前請求安娜貝爾收養他的兩個孩子，這樣孩子們就能夠合法繼承他的財產；安娜貝爾辦好了收養手續，將孩子們仍然留給丈夫的情婦撫養，再次去往國外。
小說上市後賣的很好，引發各階層讀者大範圍的討論。之前從來沒有人寫過類似的女主角，大海航行全靠浪的捕獵男人型的女主角倒是有人寫過的，還不少，賣點都是相當熱辣的性愛場面。
《薔薇之夏》一反之前流行的傳統型嬌軟女主和放蕩型渣浪女主，塑造了一個「沒事找事」追求自我意志的女主角，評論極端兩極分化，一些人大罵安娜貝爾就是閑得，家境好又溫柔的丈夫都不要、不滿足，自作孽不可活，最後丈夫有了情婦和私生子也是不得已，值得同情，而不應該被罵；另一些人大罵身為丈夫的人不能理解妻子，還特麼有了情婦和私生子，本質就是個渣男，即使安娜貝爾不出走國外，將來丈夫也一定會有情婦和私生子，那安娜貝爾豈不是要活活氣死，她又不差錢，為什麼要受這種氣？
接著就有人說，這年頭不在外面有幾個情婦、搞出幾個私生子的男人太稀少了，這不算個事好嗎？
反對方便說，正因為那種男人稀少，所以安娜貝爾意識到丈夫不靠譜，就離開了，有問題？你有權利養情婦搞出私生子，安娜貝爾也有權利離開。
雙方辯論不斷，在一些評論性雜誌和一些刊登書評的報紙上熱議得如火如荼。幾個月後，男人們終於意識到不能讓家裡的女人看這本小說，強烈要求封禁《薔薇之夏》。
*
南安普敦開往馬德拉島的客船。
這是9月的一天，客船越往南行，氣溫越高，不過因為是海上，空氣流通，體感並不算熱。
客船分頭等艙二等艙三等艙，按照階級地位分的明明白白：主人們住頭等艙，管家住二等艙，僕人住三等艙。
查理·衛斯理靠在頭等艙的欄杆邊上，眺望著大海：其實前後左右都是海水，實在也沒什麼好看的。
威廉·金斯利和莎莉帶著兒子查理斯5月份去了馬德拉島度假，說要過個一、兩年再回英國，衛斯理這一次除了去看望好友，另一個任務就是護送奧斯丁姐妹返回英國。
上次看見愛麗絲還是喬治牧師的葬禮，那時候她病著，站都站不穩，需要女僕扶著她，在墓地裡哭得差點暈過去。他甚至羡慕她是個年輕女孩，可以想怎麼哭就怎麼哭，他就不行，他是男人，即使在姨媽的葬禮上，他也得強忍心痛、忍住淚水。
之後她很快病得越來越厲害，直到離開倫敦，他都沒能再見她一面。
當時他憂心忡忡，擔心她這一病就會死了。上帝是很偏愛一些人，他們年紀輕輕就才華橫溢，但同樣的，上帝也會過早收回他們。
沒有什麼是完美的。
*
雅各等在豐沙爾碼頭上。
金斯利家也派了馬車和僕人來接衛斯理，等客船靠岸，接到了衛斯理，直接送他去了威廉租的別墅。
衛斯理在路上問了愛麗絲的病情，又問凱茜好嗎，雅各一一回答。
愛麗絲小姐很好，已經複診過，愛德華醫生確定她已經痊癒了，但卡珊多拉小姐不放心，正在挨個給她預約其他的肺病醫生，要所有的肺病醫生都確診她痊癒了，才能放心。
到了威廉的別墅，衛斯理寫了一封信交給雅各帶過去。
凱茜接到信，立即打開看。「衛斯理說，他可以等你見過所有的肺病醫生，一定要確定你真的全好了，然後我們就可以回家了。」
「我早就好了，就是你一直不放心，一定要我多住這兩個月，不然我們7月份就能回去了。」
「你都出來療養了，那就不在乎多這兩個月，我可一定要把健康的你帶回家。媽媽每次寫信來都要跟我說一遍，要我一定好好照顧你。」
「媽媽真的是很操心。」愛麗絲淡淡的說。
亨利、簡和湯姆輪番勸奧斯丁太太，終於讓她同意先回英國。愛麗絲當時真怕媽媽非要留下來，那恐怕就只好她自己離家出走了。估計簡也是這麼跟媽媽說的，說凱茜留下來，至少愛麗絲不會自己跑掉，不然，天知道她一個年輕女孩會在外面遇到什麼事情——其實怎麼可能她一個人跑掉，她肯定得帶著雅各兄妹的。
但這個時代沒有年輕女孩獨自在外旅行的，身邊必定要跟著年長親屬，或是父母，或是兄姐，或是專門的年長女性陪護人，僕人再多也不算數。凱茜陪著她也是合乎規矩的，媽媽只好妥協。
亨利哥哥也不是很放心她倆在馬德拉島上，於是又給她們留了3名男僕，叮囑僕人一定小心守護兩位女主人的安全，等回了英格蘭，按照在馬德拉島待的時間，補發薪水，也就是實行出差雙薪制度，僕人們倒也很有工作熱情，而且按出差時間發雙薪，也沒什麼好爭的。
奧斯丁太太每週給她倆寫信，愛麗絲也給母親回信，就是說一些日常的事情。媽媽不提訂婚的事情，她也不提將來的事情。
倒是凱茜，剛過耶誕節就收到了信，這次還是一位布裡吉斯。
三哥愛德華的妻子伊莉莎白姓布裡吉斯，伊莉莎白的娘家弟弟愛德華·布裡吉斯比凱茜小兩歲，一直未婚，前年見過凱茜後，偶有來訪，到了去年秋天，奧斯丁太太和愛麗絲都不在家，愛德華·布裡吉斯來訪的勤快多了，很清楚的表示出了追求的意思。
之前也有一位布裡吉斯先生追求過凱茜，還向她求婚了，但她拒絕了求婚，愛麗絲估計這位布裡吉斯先生也不會成功。
凱茜今年35歲，在女性來說就是絕對大齡了，也早就沒有什麼結婚的前景了，奧斯丁太太本來已經放棄，但現在又有一個條件不錯的追求者，又是親戚，人品也不差，媽媽就又開始蠢蠢欲動：愛麗絲還小，又很倔，只能隨她去了；凱茜可是一個聽話的孩子，這次一定要把握機會。
凱茜只好跟愛麗絲說，就因為媽媽沒法左右你，現在又開始追著我想要我結婚了。
愛麗絲也對媽媽這種恨女兒嫁不出去的心態沒有辦法，這個時代絕大多數母親肯定都還是希望孩子能乖乖結婚生子的，因為她們也都是這麼過來的。奧斯丁太太結婚很晚，25歲才結婚，26歲才生下第一個孩子，所以愛麗絲現在說不結婚，她也很快就妥協了，畢竟愛麗絲還可以再等幾年。但凱茜就是重中之重了，要是有機會能把她嫁出去，媽媽還是願意為此努力一下，挽救一下的。
這幾個月跟大姐在一起，姐妹倆也很是增加了姐妹情誼，凱茜瞭解到愛麗絲是怎麼思考問題的，為什麼會說不願意生孩子；愛麗絲也瞭解了凱茜為什麼不願意結婚，就是有很合適的人選也不願意答應求婚。
凱茜已經習慣了一個人生活——好吧其實不是一個人生活——她還是個處女，對男女之間床上的那點事情從來沒有接觸過，也就很難有什麼性欲，不需要什麼男人，於是就不覺得有什麼必要結婚，甚至因為宗教背景問題，覺得床上的那點事兒有點噁心。
愛麗絲覺得姐姐就是個清心寡欲的聖女，她只要想明白了自己想要什麼樣的生活就行，別人無權改變她的決定，即使是媽媽也不行。不過還是壞壞的說，要是煩了媽媽逼婚，就也搬出去住。
姐妹倆為了她要不要搬出去住，討論了很多次。
凱茜認為她還是得在家住著，一個未婚女孩在沒有父母兄姐的陪伴下獨自居住，這可很不好聽，她會被人當成「那種」女人，就算她壓根不接待任何客人，還會被人傳謠言。
愛麗絲表示「who care」，凱茜就說她想得太簡單，要是因為不存在的事情被詆毀了名聲，將來她可就沒辦法再尋找到合適的丈夫了。
「那就不結婚了，這多簡單啊！」愛麗絲歎氣，「為什麼你們都覺得我非得結婚呢？」
「我可以忍受媽媽時不時的嘮叨和逼婚，你不行。」凱茜也歎氣，「但要是讓我放下媽媽，陪你住在外面，我怎麼忍心？」
愛麗絲也覺得這不可行，她是拿定主意不想再跟媽媽住在一起了，或者至少這幾年不回家住；但媽媽身邊要是一個女兒都沒有，也很可憐。
「要不，我可以去跟安娜表姐住？或者請她到倫敦去住。」她絞盡腦汁想著家裡還有什麼合適的親戚，她只要跟一位年長女性親戚一起居住，也沒什麼問題。「或者安娜表姐可以去跟媽媽一起住，你跟我一起住。」
凱茜扶額，「這倒也行，不過安娜能跟媽媽合得來嗎？還有，她願不願意離開牛津？」
「你寫信問問她唄。她那個養女叫什麼名字？」
「克雷爾。」
「克雷爾也該到了去學淑女教育的年紀，你告訴她，我可以介紹克雷爾去貝克爾夫人那裡，正好讓她到倫敦來住。我記得她在倫敦有自己的房子，不過租給別人住了，她可以住簡的小別墅——啊，不對，我們在旁邊還有地皮，讓亨利再蓋兩間小別墅好了。」愛麗絲興高采烈的計畫著。
第79章 命運
於是, 凱茜給安娜寫了信，問她能否到倫敦來暫住幾年, 跟奧斯丁太太住在一起, 不過不是住在同一間住宅裡，或是跟愛麗絲住在一起，愛麗絲要搬出來住幾年, 不知不覺就寫了滿滿一張紙；
愛麗絲則是給亨利哥哥寫信，讓他看看家裡的地契，看著再在奧斯丁家旁邊蓋兩間小別墅。
新的小別墅在6月初開工，全木的建築蓋起來很快，到8月底也就蓋完了, 然後就是室內裝潢，也很快。
安娜寫信回來, 說她要考慮考慮, 她不太想跟奧斯丁太太住在一起，哪怕不住在同一所住宅也不樂意，但是可以跟愛麗絲住在一起。凱茜很快回信，說這樣也行。安娜回信, 問她們什麼時候回倫敦，房子租好了嗎。
愛麗絲其實早就有了自己的房子，剛滿16歲，她偷偷找衛斯理幫她在倫敦買了一處住宅, 也是一棟兩層的小樓，一直沒有過去住過, 雅各每個月帶著凱特去打理一下，雅各跟著她來了馬德拉島，就是衛斯理每個月派人過去看看，打掃一下。她沒告訴過奧斯丁太太，就連亨利哥哥也不知道。
愛麗絲便給安娜表姐回信，說房子在倫敦的哪條街，面積還可以，足夠住下她倆，和僕人們。安娜表示滿意，說還得有克雷爾的房間，她準備明年過了新年就送克雷爾去學習。
那都不是個事，很容易安排。倆人交流愉快，只用了2、3封信就確定完畢所有細節。
愛麗絲就覺得人生一片大好，特別滿意。
*
衛斯理第二天一早來看望奧斯丁姐妹，很驚喜的看到愛麗絲真的比起葬禮那時候好很多了，長胖了點，臉頰紅撲撲的，血色很好。他尋思著這應該是她常進行戶外活動，騎馬之類，非常欣慰。
「看到你現在這樣，我才真的相信你已經全好了。」
愛麗絲樂呵呵的，「是嗎？我還以為你們男人都喜歡那種苗條又蒼白的女孩子呢。」
「怎麼可能？那種動不動就暈倒、身上帶著嗅鹽的女孩子，我見了准是要趕緊躲開的。」
愛麗絲打量著衛斯理：他比簡大幾個月，今年33歲了，在這個時代正處在男人的黃金年齡，年收入過萬，開銷不大，沒有不良嗜好，溫和善良，無父母無兄妹，沒什麼破事兒，簡直是最佳丈夫人選；威廉說他到現在還沒有對哪位淑女動心，幽幽的說都怪簡當年拒絕了他，搞得他都沒自信了。
現在想想，不是他沒有自信了，而是要是你少年時代的心上人是簡·奧斯丁，還真的沒法轉而喜歡上其他女孩。他的擇偶標準被人為提高了一大截，自然就沒法看見其他適合的妻子人選了。
「凱茜這周再帶我去兩位醫生那兒複診，就差不多了，我可是跟島上所有的肺病醫生都很熟悉了呢，他們可沒少賺我的看診費。」
「花再多的錢也不要緊，只要你能好起來。」
「我現在全好啦！要不要陪我出去騎馬？」
「我沒換騎裝。」他為難的說。
「哎呀！偶爾不穿騎裝也不要緊啦！雅各，去把伊沃的馬牽來。」
*
她個子似乎又長高了一點，但因為衛斯理個子太高，她稍微長個1英寸一點也看不出來。就是看她垂在馬肚邊的長腿，感覺她是長高了。
她沒穿裙子，而是穿的男式騎裝，長褲不是那種到膝蓋的男式褲子，也不穿什麼男式的長筒襪，就是那種長到腳踝的長褲，薄羊毛呢材質，褲腿從膝蓋往下收窄，塞進馬靴裡。
女人只能穿裙子，是要將雙腿隱藏在長裙下，這樣會給人一種隱藏的神秘感，裙裾掀開讓男人看到裙子下面的襯褲是十分不雅的，但她直接穿了男裝的長褲，好像……也沒什麼問題。
衛斯理感到奇怪的是，要是別的女孩這麼穿，他說不定也會像其他男人那樣，認為這個女孩太傷風敗俗，可要是愛麗絲，他就覺得再正常不過。這可能是她說過的，「濾鏡效應」，他從來都不覺得愛麗絲的任何做法有什麼問題，還會覺得她什麼都做得對、做得好！
比如這次，奧斯丁太太被迫先回了英國，亨利·奧斯丁提起這事，就要幽幽的說，家裡三個妹妹都不是傳統意義上的「乖女兒」，一個比一個難搞，凱茜不婚簡拒絕了衛斯理愛麗絲拒絕了奧利弗和伊沃，三個女兒都遠比兒子們難搞多了，六個奧斯丁男孩除了老二喬治，就連最小的查理斯，也在去年結了婚，妻子范妮·法蘭西斯·帕爾默很快就傳出懷孕的消息。
那天亨利喝多了，於是不謹慎的多說了很多話，說到愛麗絲不想結婚更不想生孩子，奧斯丁太太為此十分煩惱，但她又不能把愛麗絲捆起來狠狠揍一頓，暴力修正她的婚姻家庭觀，愛麗絲沒准會離家出走。
衛斯理想了一下，沒准愛麗絲真的會離家出走，她的倫敦小密屋是他經手的，亨利不知道這事，他倒不擔心她沒地方去，她一個人獨居合不合規矩這事他其實也沒怎麼放在心上，也不覺得她不想結婚不想生孩子有什麼問題，只要她覺得這樣能得到快樂就好了。
「快樂」其實是一件稀缺品，人生幾十年，煩惱常在，而真正的快樂不常有。
*
愛麗絲騎馬不算很快，也就是個普通速度，畢竟她沒有運動文胸可以穿，策馬奔騰導致的問題很多，可能會墜馬摔死摔殘，也可能會磨破大腿，但最要緊的問題是胸，所以這個時代的女性就算騎馬也只能慢跑。
衛斯理也覺得這個速度很好，不快不慢。
他們跑了一大圈，跑到豐沙爾郊外去了。
愛麗絲指給他看喀爾文·玻西的別墅。這位玻西先生，他也已經聽亨利提過了，亨利擔心「年少無知」的愛麗絲會被老練的玻西騙走，所以威廉說要去馬德拉島度假，亨利就托他看著點愛麗絲。
「喀爾文上個月才從海上回來，我和凱茜不方便在家裡請客，等會兒我派人給他送信，叫他給你送請柬，請你去做客。他很有趣，經歷非常豐富，你肯定會喜歡他。威廉都很喜歡他。」
衛斯理笑笑，「你跟玻西先生經常見面嗎？」
「是奧斯丁太太叫你來做間諜的嗎？」她歪著腦袋看他。
「算是吧。」
「不算多吧，他一周來拜訪個兩、三次。」
「這還不算多？」他挑眉。
「不算多，伊沃可是每天都會過來的。」
「所以，你跟戈登——」
「還是朋友啊，只是在一起玩的話，他還是一樣的很好玩。」
衛斯理有點弄不懂了，「但那跟你們之前有分別嗎？」
「有啊，」愛麗絲很肯定的點點頭，「他現在不會吻我了。」
咦，好像確實沒什麼問題呢。
「所以，玻西呢？」
「他就算是個朋友吧，不過，就像母親和亨利、湯姆他們擔心的，喀爾文太神秘了，亨利和湯姆在豐沙爾這一塊打聽過，人們只知道他買下玻西號之後的事情，沒人知道他是從哪兒冒出來的，這就意味著，他的出身可能不怎麼樣，沒准是個海盜。」
「那你還敢讓他來拜訪你？」他有點不安，「萬一他真是海盜——」
「天哪！你比亨利還要擔心！」愛麗絲爽朗的大笑起來，「別忘了，我的兩個哥哥可是海軍軍官，他要是敢對我怎麼樣，法蘭西斯准保給他來個七海追殺。他也去打聽過法蘭西斯和查理斯了，他不敢的。」
衛斯理也笑了，「我是把這個給忘了。」再厲害的海盜也不可能跟正規軍對抗，各國海軍對追繳海盜也都很有心得，只要軍隊想打擊海盜，可以說沒有打不了的，很多時候不怎麼管海盜，還是因為投入產出的問題，要是經濟損失不大，圍剿海盜不能得到很多金錢利益，或是勳章封賞，海軍通常不怎麼管小股海盜的小騷擾。
「你長大了。」他不由得說。
「嗯？我是長大了，我已經18歲，再過幾個月就19歲了。」
「我是說，你考慮問題很周詳，奧斯丁太太的擔心看起來沒什麼必要，你能照顧好自己。」
「那當然了！我很聰明的，雅各也會保護我。」
「嗯，雅各很好，他很能幹。」
「我對他也很好的，他家的弟妹現在都有工作，溫飽不愁，甚至還有錢購置房產，我覺得就很好了。」
他琢磨著，雅各肯定就是她將來的財政總管了，愛麗絲不用實際管理下面的僕傭，她只要確保雅各對她的忠誠，雅各自然可以很好的慣例約束僕人們，管理僕人也是一門學問，還很耗費精力，她可不會把她的時間放在怎麼管理僕人上面。
愛麗絲開始往回走了，回程騎的稍微快了一點。他仍然跟在她後面。
*
喀爾文·玻西非常有趣。
也很精明。
跟誰都說得來，對愛麗絲非常溫和，有問必答，即使是回答不了的問題，也很認真的說，這我不知道，我得去問問別人。
他說他正在做的事情，沉船打撈，這個職業很冷門，屬於高投資高風險高回報，只有膽大心細又狂熱的人才適合做這個職業。
衛斯理髮現，愛麗絲雖然對沉船打撈極為感興趣，但要讓她一連幾個月都飄在海上，缺少淡水，洗澡都不方便，她絕對不願意。她過慣了有人伺候每天洗澡的生活，更別說船上都是一幫臭氣熏天的缺牙水手，她是絕對過不了那種生活的。
既然她不可能腦子一昏跟玻西跑掉，玻西又不可能腦子發昏把她偷偷帶走，於是可以說這個玻西就解除危險了。衛斯理放鬆下來，饒有興味的跟喀爾文·玻西說起了他們在美國的時候，人們常說起的一些著名沉船。
喀爾文說他也想過要去美國海岸線那兒走一圈，還在搜集資料的階段，他要開始計畫、確定目標、盡可能的搜集各種資料，才能真正開工。打撈一艘沉船往往需要耗時數年，還有雖然確定了沉船地點，但因為海底過深，無法打撈的情況，不是每次都能保證一定成功。他算是比較走運的，成功打撈了一艘很值錢的沉船。
晚餐結束後，客人們告辭。
喀爾文站在馬車下，跟愛麗絲說了一會兒話，問她臨走之前有時間嗎，他帶她去海底看沉船，不很遠，就在另一個島嶼聖港島邊上。馬德拉島其實是群島，馬德拉島是最大的主島，附近還有幾個小島，聖港島是其中較大的一個小島，也住了人。
「要下水嗎？」
「當然，要下水才好玩。你想去嗎？」
「想去。」她點點頭，「但你知道我肯定不能一個人跟你去玩，你得邀請別人。」她看了看一旁的衛斯理。
喀爾文立即邀請了衛斯理。
*
聖港島的沉船之旅很好玩。
實際上，仍然是一大幫人都去了：愛麗絲、凱茜、衛斯理、威廉，莎莉本來也想去，但小查理斯還是太小了，不適合去危險的水域，她只好留下來。
凱茜沒有下水，衛斯理、威廉、喀爾文，帶著愛麗絲下了水。
兩名水手在前面帶路，沉船距離海邊不遠，大概也就是半海裡的路程，乘了小船到沉船地點，然後從小船上翻身下去，凱茜留在船上。
水很清澈，海底較淺，多岩礁，喀爾文在小船上介紹，這條船是當年葡萄牙人艦隊裡的一條，觸礁沉沒了，船上的值錢東西、貨物當年就被打撈走，船體撈不了，便扔下了，但還是很有意思的。
因為不是深海，也沒有什麼危險的水生動物，木制的船體長滿了海藻和吸附在木板上的有殼軟體動物。
這個時代還沒有潛水氧氣瓶，也不是人人都能水下憋氣好幾分鐘，參觀沉船的過程比較折騰，得經常浮上來換氣，不過總的來說還是一次有趣的經歷。
最折騰的就是因為沒有游泳衣，男人們還好，穿著連體衣露出大腿也沒什麼關係，愛麗絲只能穿著帆布長褲下水，但帆布含水就太沉了，等她上了小船，凱茜吃驚的發現，她把褲腿割掉了。
凱茜差點暈過去，趕緊給她披上斗篷，讓她蓋住腿。本來她就不太贊成愛麗絲下水，畢竟太不方便了，她得脫了裙子，換上男裝，可她拒絕不了愛麗絲，只能讓她下水，沒想到——
她皮膚很白，兩條白花花的大腿，太晃眼了。這可一點都不淑女，主要是旁邊還有3個大男人看著呢，這還不算那些水手們！
凱茜要氣死了。
愛麗絲反而沒什麼感覺，只是覺得衣服貼在身上，濕漉漉的很不舒服。
小船很快回到了玻西號上，凱茜讓席德妮趕緊給愛麗絲換下濕衣服，換上幹的裙子。
*
回了別墅，凱茜才開始質問她，「你到底怎麼想的？誰讓你把腿露出來了？」
「我腿怎麼了？」愛麗絲還有點莫名其妙。
「一位淑女可不該讓除了丈夫之外的人看到你的……大腿！」凱茜低聲說。
「噢！你說這件事情。」愛麗絲這才意識到，「長褲下水以後太沉了，於是我找喀爾文要了匕首，把褲腿割掉了，這樣我游泳會比較順暢，不然我可能會因為褲子太重而淹死。」
「就瞎說吧！我就不該同意你下水！沉船到底有什麼好看的？」凱茜嘮叨起來也很可怕，很有媽媽的風格。
「很有意思呢！要是能潛水進去就更有意思了。」
「我看一點意思都沒有。」凱茜嫌棄的說：「你知道男人都是什麼德性，女孩子的身體不能隨便被人看到的。」
「噢，是嗎？所以他們看到女人的大腿就會想到上床，是嗎？」
「難道不是嗎？」
「這我說不好，要不，明天你問問衛斯理？或者玻西？」
「那可算了。我們回了英國，就跟玻西先生再也不見了。你可要記住，玻西來歷不明，就是他把金幣堆成一座山，你也不許答應他。」
「哎呀，我知道啦！他太複雜了，我只喜歡他的故事，不喜歡他這個人。而且他的金牙太醜了，我不喜歡。他要是改鑲象牙的假牙，那還算勉強可以。」
凱茜被她逗笑了，「那沒准他會去重新鑲個牙。」
*
衛斯理在馬德拉島待了10天，期間陪愛麗絲去不同的診所複診，得到了同樣的診斷結果：她痊癒了。
於是他訂了9月底的船票，不日即將返回英國。
僕人們開始收拾行李。病時的舊裙子因為長胖了，穿不了了，全都就地燒掉。又扔了好多有用沒用的東西，將在島上買的馬車、馬匹就地轉手賣掉，忙碌了幾天，終於到了開船的那一天。
威廉、喀爾文都到碼頭上送他們。
喀爾文沒有躲著人，大大方方的對愛麗絲說，他過幾個月要去英格蘭，到時候會去拜訪奧斯丁太太和她，請她不要將他拒之門外。
愛麗絲說你得先去改鑲個牙，金牙不好看。
衛斯理覺得她對玻西說話十分輕鬆直接，像是一點都不在意他會不會介意。玻西這個人也很有意思呢，他居然同意了，說象牙也不錯，夠堅固又顏色好看。
威廉祝他們一路順風。
愛麗絲很快上了船，到了自己的房間。
頭等艙的房間很寬敞，是個套間，女僕可以睡在外面起居室的沙發上，比下面的三等艙要舒服多了。
客船起航後，她才出了船艙，到了甲板上，回望馬德拉島：從去年到今年，住了一年多，現在終於要回去了。
*
從南安普敦上了岸，先去了法蘭西斯家。
法蘭西斯剛好在家休假，陪著妻子女兒，不亦樂乎。見了姐姐和康復的小妹妹，非常高興，留她們住了一周，說他會送姐妹回家，衛斯理便先回了倫敦。
法蘭西斯的女兒瑪麗·簡剛1歲半，是個可愛的小女孩，已經會走了，還走的很穩當，說話還不算流利，畢竟還小，會說一些簡單的詞了，但詞彙量還很小。
這麼小的孩子，需求也不大，就是吃喝拉撒。
奧斯丁家的兄妹感情都很好，互相聯繫緊密。愛麗絲住在馬德拉島上，每週都能收到家人的來信。法蘭西斯因為常在海上，所以結婚兩年多，只有一個孩子；而三哥愛德華可就是努力增產報國的典型人物了，三嫂伊莉莎白又懷孕了，將在10月初分娩。
五嫂瑪麗·吉布森說還沒有收到歌德慕沙姆的信，還不知道生了沒有。說到伊莉莎白已經有了10個孩子，而她還比凱茜小幾個月呢——凱茜是1773年1月出生，伊莉莎白是1773年10月出生。
這個意思就是，凱茜還是個單身女性，而伊莉莎白即將有第11個孩子……
這個問題，姐妹倆在馬德拉島上的時候也已經討論過了，兩姐妹一致認為自己萬萬受不了那種不停生孩子的生活，所以要是參照伊莉莎白的話，凱茜就能理解愛麗絲關於生孩子的恐懼了。
而法蘭西斯送姐妹倆回到倫敦，卻發現奧斯丁太太不在家——她留下一封信，要他們到了倫敦後立即前往肯特郡的歌德慕沙姆莊園，伊莉莎白生下孩子後，因為產褥熱去世了。
倆姐妹又跟法蘭西斯趕著去往肯特郡。
*
有10個孩子的大家庭是相當驚人的，剛出生的嬰兒在哇哇大哭，最大的孩子范妮也不過才15歲半，還沒有到可以參加社交舞會的年齡。孩子們以一年半到兩年的間隔陸續出生，除了被收養的小亨利，家裡現在有5個女孩，5個男孩，光是保姆就得好幾個，再加上男僕女僕，這一大家子可真夠瞧的。
也很亂。
因為女主人突然過世，家裡的這一堆事兒一下子沒人能夠拿主意，女管家根本忙不過來，奧斯丁太太到達後，才接手了家裡的這一攤子事情。
亨利也帶著小亨利來了。伊莉莎白是小亨利的生母，他當然得回來。小亨利這幾年見生母不多，但孩子就是孩子，母親去世了，他哭得極為傷心。
作者有話要說：
*三嫂伊莉莎白是奧斯丁家第二個因生孩子去世的媳婦。日後查理斯的妻子帕爾默也是因為生孩子去世的，還是母女雙亡。
第80章 疑車無據
男主人愛德華六神無主, 深陷在愛妻驟亡的痛苦之中。
他倆無疑是有愛情的，不然也不會生這麼多孩子, 但要命的是, 生孩子會要命。愛德華剛40歲，就成了鰥夫，還帶著10個孩子, 基本也甭想再結婚了，有勇氣做10個孩子的繼母的女人少之又少。
奧斯丁太太帶著大孫女范妮處理家事。范妮沒有像姑姑愛麗絲和堂妹安娜那樣，去某位夫人家專門學習淑女教育，都是伊莉莎白在家教育她，範妮還小, 沒到16歲，伊莉莎白也沒有教她太多處理家務的技能, 畢竟她沒想到自己35歲就會死, 還以為範妮可以慢慢學。
簡和湯姆沒來，他倆帶著兩個女兒回愛爾蘭探望祖父母，預期要待到過了耶誕節才回來。
法蘭西斯到了之後，便跟亨利在一起處理葬禮的事情, 找來了當地教區的牧師，定下了葬禮時間。
凱茜和愛麗絲主要負責照顧孩子們。
年紀尚幼的幾個孩子都有保姆，但保姆畢竟沒法跟母親相比，況且孩子也太多了！小亨利回家後, 伊莉莎白的11個孩子就齊全了，大一點的孩子還能懂母親不在了, 小一點的孩子根本理解不了什麼叫「死亡」。
剛出生的孩子是個男孩，還沒有取名。
瘦瘦小小的，出生還不到一周，哭聲細弱。
奧斯丁太太擔心孩子養不活，雇了一個奶媽，叫她帶著自己的孩子住在莊園裡，方便隨時喂孩子。
一個沒滿月的嬰兒至少需要兩名女僕日夜照顧，再加上伊麗莎表姐。奧斯丁太太覺得凱茜沒有生過孩子，不懂要怎麼照顧一個奶娃娃。
凱茜和愛麗絲主要負責範妮以下小寶貝以上的這8個孩子，加上小亨利，3歲的小威廉歸伊麗莎自己帶。
想要管教好9個年齡從14歲半到2歲半的孩子是一項艱巨的任務。姐妹倆商量了一下，分工合作，愛麗絲管教男孩子，凱茜照顧女孩子。
男孩子分別是14歲半的小愛德華、快到13歲的小喬治、11歲半的小亨利、10歲的小威廉——父母叫他威爾、5歲的小查理斯。
女孩子是8歲的伊莉莎白、7歲的瑪麗安娜、4歲的路易薩、2歲半的卡珊多拉·簡。
女孩子們的年齡較小一點，男孩子14歲半就已經是半個大人了。
10月初也不算太冷，每天中午帶著男孩子們在外面草坪玩板球，就足夠消耗掉他們多餘的精力。3個大男孩板球已經玩的非常不錯，即使住在倫敦的小亨利，跟著養父叔叔也學了很多板球技巧。
男孩子們很快就玩到一起去了，儘管興致不高。小亨利這幾年跟兄弟們見面不多，但很快就重新親密起來。
小愛德華本來跟愛麗絲不熟悉，愛麗絲表現出很高的板球技巧之後，他就服了這個年輕的小姑姑。
要說去年祖父去世他們都還沒有什麼太深的感觸，母親的突然去世，可算是讓他們迅速認識到了真實世界的殘酷。每天陪伴他們的母親是他們最親近的人，甚至超過父親，父母的死亡是他們面臨的第一個人生重擊，世界向他們揭示了殘酷的一角，從此以後，他們就是沒有母親的孩子了。
5歲的小查理斯還不很懂什麼是「死亡」，沒人對他解釋這個。大男孩們則是突然之間就懂了。
在教堂裡，孩子們按照年齡順序，挨個上前見了母親最後一面。
孩子們之後，是其他親戚們。
愛麗絲看著躺在棺木裡的伊莉莎白，她確實很美，奧斯丁家的男人們都喜歡那種傳統型的英格蘭美人，小嘴小鼻子小臉，嫺靜柔美。
她想，真可憐，才35歲，就躺在棺材裡了，留下了11個孩子。
這太可怕了。
她還沒有來得及跟媽媽說過什麼，媽媽整天忙得很，沒空跟她談心。她只跟伊麗莎和凱茜感歎過這事，認為生孩子實在是太不可控的事情了，就算是好好的生下了孩子，仍然有未知的危險等著你。
凱茜沒生過孩子，伊麗莎只生了兩個孩子，但都對此表示，確實如此。伊麗莎惋惜小嬰兒剛出生就沒了母親，能不能活下來還不好說；凱茜則認為，伊莉莎白完全可以少生幾個孩子，這樣也不至於過早的就去世了，孩子們沒有母親，可是不太好呢。
男孩子還好說，女孩子很可能會因為沒有母親教導，會被將來的夫家挑剔，很難找到合適的丈夫。
姐姐們考慮問題都很現實。
凱茜知道愛麗絲心裡特別恐懼這事，一有機會就安慰她，別想太多，她會幫她說服媽媽，先別急著催婚。
愛麗絲想著，暫時也就只能這樣了。只要媽媽不奪命催婚，日子還是能過的，不過還是得暫時跟她分開幾年，享受一下不被嘮叨的日子。
*
葬禮之後，奧斯丁太太和凱茜留在歌德慕沙姆，暫時照看愛德華和孩子們。
亨利和伊麗莎帶著兩個兒子、愛麗絲回了倫敦；法蘭西斯則返回南安普敦。
奧斯丁太太不在家，愛麗絲也就沒有忙著收拾東西搬出去住。凱茜跟她說好了，會幫她跟媽媽說，她要搬出去住，媽媽難免會發火，但最終她還是會妥協的，畢竟愛麗絲只是搬到倫敦去住，她隨時能去看望女兒。
愛麗絲查看了新蓋的小別墅。
奧斯丁家附近現在有了5間小別墅，散佈在方圓不超過1.5英里的地方，走著就能到。別墅雖小，五臟俱全，還盡可能的安裝了現在能買到的最好的盥洗設施。
家裡的大宅和這5間別墅的產權實際上都屬於她，還有房子周圍的宅地，算一算，她其實已經是個小地主了呢。
這讓她樂滋滋的：想想看，將來這些土地其實會在大倫敦的市區裡，奧斯丁家族有這麼多土地，可就是真·有錢家族了。繼承人的事情嘛，她就做個奧斯丁挺好的，將來她可以從哥哥們的孩子裡挑選一個男孩做繼承人，把現金留給他，房地產則放進家族信託基金裡，這樣就能保證最大宗的土地財產不會被哪個後代敗家子糟蹋掉。
200年，說起來不長，但對一個家族來說，又很長。哥哥們生很多孩子，其實優勢還是很顯著的，至少能保證奧斯丁這個姓盡可能的延續長久。
亨利哥哥對她結不結婚表示無所謂，從家族本身的角度說，愛麗絲不結婚，其實對他最有利，這樣愛麗絲的財產就會留在奧斯丁家，留在家族信託基金裡，而不會被她帶去夫家。
他也在漢普郡和肯特郡、倫敦郊區買了一些地皮，主要是田地，因為有出產，而不是像愛麗絲這樣，只買荒地和宅基地，他同意愛麗絲的意見，認為長期來看，投資土地最穩定。
跟亨利商量了之後，覺得他倆能保證他們去世後，奧斯丁家還能延續50年，到下一個世紀初，也就算完成了歷史使命了。畢竟本事再大，也不能活它個幾百年，照看子孫後代無窮盡也。子孫要是不爭氣，那也沒辦法，隨他去吧。
*
簡以將近一年半一本書的速度，從1801年的《理智與情感》，之後的《傲慢與偏見》、《曼斯費爾德公園》、《簡妮特》，到今年1808年的《諾桑覺寺》，已經出版了5本小說，銷量都不錯，《理智與情感》累積銷量已經有5000本，《傲慢與偏見》6500本，《曼斯費爾德公園》4000本，《簡妮特》出乎意料的賣到9000多本，《諾桑覺寺》因為才上市2個月，剛賣了1500本。
愛麗絲寫的比簡快，已經出版了《英格蘭恐怖故事》4冊合計10000本、《女巫季節》上下冊合計5000本、《綁架惡龍的公主》3800本、《薔薇之夏》4000本。
相比而言，簡的寫作題材單一，全部都是英格蘭鄉村愛情故事，愛麗絲則是哥特題材、幻想題材、現實題材都能寫。
對了對帳本，愛麗絲發現姐姐比自己賺的多，大歎還是愛情故事賣得好，嚷嚷著自己也要寫愛情故事。
亨利逗她，「你有認真戀愛過嗎？」
她還挺理直氣壯，「那也不妨礙我瞎寫一通啊。」
「你只要不把戈登和邦德菲爾德寫進你的書裡，我隨便你怎麼寫。」
「那怎麼會啊！那是我的隱私，我不會寫他們的。」
「或者可以讓金斯利把他的『光輝事蹟』說一點給你聽聽。」
「那算了，他那種少爺——」愛麗絲擺擺手，「再說，他要真敢說，莎莉准會氣死。莎莉比較天真，還是讓她一直天真下去吧。」
「那你呢？」
「我怎麼了？」
「你就不是個天真少女了？」
「我也天真，我當然是個天真的寶寶。不過我跟莎莉不太一樣。」
亨利輕歎，「母親這次可被你氣得不輕。」
「都過去10個月了，她總不會還在生氣吧？」愛麗絲驚慌。
「那倒沒有。不過麼，她不念叨你了，又該念叨凱茜了。布裡吉斯——」亨利苦笑。
親姐姐過世了，愛德華·布裡吉斯肯定要來參加葬禮，也留在歌德慕沙姆莊園小住，陪著姐夫。於是，那可就是跟凱茜天天見面了。
未婚未育的凱茜看著比實際年齡要小7、8歲，打扮打扮就是說她只有25歲也沒問題。她自己又小有資產，也還在生育年齡段，所以要是男方不介意她的實際年齡，凱茜也能算是很不錯的妻子人選了。
可凱茜早就下定決心不結婚了，所以這第二個布裡吉斯還是會遭到拒絕，媽媽也還是沒法實現嫁女的心願。
就不知道媽媽在明白過來凱茜和愛麗絲都不想結婚之後，會不會來個大爆發。
*
愛麗絲決定去上班。
不是朝八晚六的那種上班，而是一周去一次，工作地點是《倫敦晨報》的編輯部。
亨利第一次反對她，「你不用去上班，要是讓人知道我的妹妹去報社上班，那可是要嘲笑我的。」
「會嗎？」
「你要弄明白一點，像我們這樣的家庭，男孩可以出來工作，開辦公司，那沒什麼，很多跟我們家相似的家庭都差不多，就算是貴族，家裡有公司股份的也不少。但女孩不能出來工作。」他搖頭：「這意味著家裡無法提供給你們合適的生活，得要你們出來賺錢，雖然我甚至不會給你發薪水，但在別人眼中，我可能就要破產了。」
「這也太過分了！」愛麗絲氣呼呼的，「我大致上明白一點，現在外面沒有什麼合適我這個階層的女孩的工作，要是再過10年，我可以像貝克爾夫人一樣，在家裡教授年輕女孩淑女教育，但到某個莊園做家庭教師這種事情不適合我，除非對方是王室成員，是吧？」
「對。即使對方是公爵，你不樂意，他也沒法逼迫你。全英國其實只有國王陛下和王后陛下、威爾士親王能強迫你做你不喜歡的事情，但實際上，你要真不願意，他們也沒有什麼必要強迫你。」
她想了好一會兒，覺得還真是沒辦法。現在女性可以從事的職業極少，大多都是服務型職業，即使家庭教師，在這個時代來說也就是個服務型職業；還有女打字員、女店員、女僕、女管家，噢，當然，還有那種職業情婦、職業伴游女郎，那就是社會的另一個方面了。
還有女作家，絕大部分女作家都不得不使用筆名，並且羞于讓外人知道自己靠寫小說賺錢，那些寫激情愛欲小說的女作家固然如此，就是像簡這樣大受歡迎寫愛情故事的女作家，也沒辦法真正用自己的本名來署名。
她有點憂愁，「可我想試試看做點事情。」
「你不用真的去上班，你要想做什麼，直接去跟衛斯理商量。」亨利也沒把這事放在心上，想著她大概是以為上班會有什麼新鮮感，還想著她真的要堅持，就讓她嘗試一下真正的朝八晚六工作制，要不了一周她就會嚷著不幹了。
亨利名下的4家公司，只有報社愛麗絲沒有股份，亨利要是不同意她去上班，她也不能不聽他的。好在其實她想做的事情根本用不著去上班，這小小的抗爭以她的不堅定而失敗。
於是就去找衛斯理開了幾次會，很認真的提出了幾個策劃案。
衛斯理這幾年做報紙主編已經很有經驗，他的性子就是做事認真、細緻，大刀闊斧搞革新這種事情不適合他，但要他細緻的打理一家報社，卻正好在他的能力範圍內。
他差不多把愛麗絲提出來的所有策劃案全都否決掉了，理由基本都是安全問題，最後只勉強同意了其中一項策劃案，覺得還算能在控制範圍內。
策劃案很快就立項了，批了預算，然後尋找線人，安排各種事宜，預計到聖誕假期過後，正式開始工作。
*
凱茜在耶誕節前兩周回到了倫敦。
「媽媽呢？怎麼沒跟你一起回來？」愛麗絲奇怪的問。
凱茜一副心好累的疲憊神情，「媽媽要多住一陣子。」
「她不會是一怒之下把你趕走了吧？」
凱茜不由苦笑，「也差不多了。」
「你是不是又拒絕了一個布裡吉斯？」
凱茜沒有回答，但表情已經說明一切。
「那可不怪媽媽要生氣了。」愛麗絲笑嘻嘻的說。
「我現在才覺得，簡真是幸運，遇到了她愛的人。」凱茜深深歎氣，「羅伯特很好，愛德華也很好，可我就是沒法喜歡他們。媽媽說我，」她苦笑，「她說我都記不得福爾長什麼樣子了，早該忘記他。可這跟福爾沒什麼關係，我就是……沒法再愛了。」
她並不難過，就是很平靜的陳述事實。
愛麗絲點點頭，旗幟鮮明的表示支持，「反正你做什麼決定我都支援你，只要那是你自己的意願就行。」
不過還是很擔心，「媽媽沒有罵我吧？」
「你又不在她身邊，她罵你幹什麼？」凱茜好笑的看著她，「不過我不能保證她回來以後不找你的麻煩。」
「我有事情要做，這幾年最好還是不要住在家裡。」
「做事？做什麼事情？」
「可能有時候要去倫敦之外的地方，不過我現在不能告訴你。」
「媽媽就是擔心這一點。她答應了你可以搬去城區住，不過一定得要安娜表姐來跟你一起住，不然她可不放心。安娜表姐有獨居的經驗，不會讓你有什麼麻煩。」凱茜輕輕拂弄她頭髮，「說起來你就快19歲了，想想伊莉莎白，她像你這麼大的時候，已經懷孕了——範妮之前還有一個孩子，不過剛出生幾天就死了，不然範妮應該有個姐姐。」
這事她倒是第一次知道。
想想她要是現在就結婚、懷孕了——這麼一想，就忽然打了個冷顫，覺得好可怕好可怕！
*
1809年4月的一天，天氣晴朗。
喬治·拜倫跟好友約翰·埃德爾斯頓一路說笑著回了宿舍小樓，他的腿上戴著支具使得他走起路來盡可能的像個正常人，要是不去看他的腿部支具，幾乎覺察不到他走路有什麼異樣。
他就快要畢業，這是他在劍橋大學的最後幾個月。
度過了4年花天酒地揮霍無度的生活後，他對大學生活已經沒有什麼眷念了，一心想要趕緊畢業，好去天高任鳥飛。
他不是一定得上大學，但上大學是他唯一一個能擺脫母親嚴密控制的機會，這4年的大學生活不僅僅讓他學會了花錢——並且身負重債——還讓他意識到他是可以離開母親的。
他正跟約翰說到他們畢業之後的歐洲遊歷。
「你不是說好了邀請我跟你一起去的嗎？」
有人突然接了一句。
拜倫轉頭看過去，「愛麗絲！」
他疑惑又吃驚：「你怎麼——你的頭髮怎麼了？！」一臉痛心疾首，「你的頭髮多美啊！你怎麼——你怎麼捨得把那麼美的頭髮剪掉了？！」
她的頭髮很濃密，一度長髮及腰，幾年前稍微剪短了一些，現在則是剪短到跟男人髮型一樣的長度，只到耳下。
穿著男式的短外套、男式長褲，手裡握著一根馬鞭。
拜倫將她從上到下打量了一個透徹，「你穿著男人的衣服，可又不是男人，哎呀，我真說不好！」
「不好看嗎？」
「好看，但你得知道，絕大部分人看到你穿成這樣，准會以為你腦子壞了。」
她爽朗的大笑，「你是想說我穿的有點不倫不類吧？」
「我沒覺得，我倒是覺得你這麼穿很好看。」他笑嘻嘻的攬住她肩膀，「你要是長得不這麼漂亮，沒准我會把你當成新來的學弟。」
愛麗絲馬鞭一橫，拍在他胸口，「放手！」
拜倫只好放手，「你到底為了什麼剪短了頭髮？怪可惜的，我可喜歡你的長髮了。我要有個妹妹，她就應該像你一樣，有很美的濃密的長髮。」
「這不難，你戴一頂長假髮，就可以對著鏡子看到你的妹妹了。」
約翰·埃德爾斯頓猛地笑了，連連點頭。
「快進去吧，」拜倫推了一下約翰，「不能讓那些無聊的人看到她，他們沒准會說她是我的又一個——」他突然停下來沒有繼續往下說。
約翰·埃德爾斯頓神色有點不太自然，隨即哼了一聲，「別理他們，反正你就快要畢業了，誰要是廢話，就揍他！」
拜倫大笑起來，「對！狠狠揍他！」
他倆說的含糊，可愛麗絲也琢磨出來了，他倆這種親密程度，即使在現在還是純男校的劍橋大學也很引人注目。拜倫本來就不是什麼低調的孩子，正常的同學友誼和可能有不可描述的肉體關係的男男友誼，肯定是兩碼事，會被人背後議論，但應該沒有明確的證據，所以也就是個背後非議的程度了。
據說，在男生宿舍裡，有20%的男生會嘗試男男性行為，在目前這種純男校的環境下，比例會更高。
第81章 邦德菲爾德中尉
拜倫的成長環境其實一直不好, 父親性子暴躁，花錢沒數, 還很不負責任, 最後一走了之；母親軟弱又偏執，還經常陷入歇斯底里狀態；9歲被家庭教授引誘，過早的認識到「性」；哈羅同學嘲笑他的足部殘疾, 因此他時常會跟人打架；到了大學又被人帶上了吃喝嫖賭抽的邪路。他到現在還沒有變成一個社會渣滓真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
他的宿舍小樓裡就住了他一個，據說舍友不堪騷擾，晚上不睡這兒。
約翰·埃德爾斯頓住另外的宿舍小樓，沒有跟他住在一起。
拜倫讓他們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叫僕人倒酒。
「你這次又是路過, 來檢查我有沒有亂花錢的嗎？」
「伊沃說你要是沒有人管著，就會亂花錢。」
拜倫嘻嘻一笑, 「那是因為, 能夠隨便花錢真的很爽！」很親熱的坐在她身邊，「伊沃這次跟戈登先生鬧翻了，居然學會了節約，真沒勁！」
「他只有500鎊的生活費了, 再也沒有什麼額外收入，不省著點怎麼辦？」一個年輕男人，一年花500鎊其實相當不少了，想想10多年前, 奧斯丁家可是用一年200鎊就養活了全家11口人呢，還帶幾名僕人, 所以500鎊是肯定夠用的。只是伊沃肯定還是會給拜倫至少100鎊，於是他就只有400鎊了。
「他就應該使勁在外面借錢，這樣等債主找上門，戈登先生只好原諒他，叫他回家。」
愛麗絲為了他的機智都想捶桌了：這倒是很管用的，戈登先生為了避免他在外面欠下巨額債務，只能選擇原諒他。不過看起來，伊沃大概會覺得沒有父母嘮叨的日子過得也很爽，都不太想回家了。
因為伊沃中間休學了一年，所以他也會跟拜倫、格蘭特兩人同一年畢業。他也已經參加了拜倫組織的前往歐洲遊歷的團體旅遊項目，這個團體旅遊項目現在確定的成員是伊沃、拜倫、約翰、格蘭特、愛麗絲，一共5個人。
男僕用銀盤子呈上了今天收到的信，一共3封：他的母親凱薩琳夫人的來信、伊沃的信、另一個叫約翰的人的來信。
拜倫拿開凱薩琳夫人的信，又將伊沃的信放在一邊，先看了約翰·霍布豪斯的信。
看的很快，看完就將信放在一邊，然後拆開伊沃的信，拿給愛麗絲。
伊沃的信寫的不長，就說了一些這幾周的生活，說伊蓮娜前不久結婚了，戈登夫婦沒有通知他回家參加婚禮；伊蓮娜偷偷把他的一些東西帶來出來，派人送給他，還給了他一些錢；又說戈登夫婦已經知道愛麗絲病癒了，於是松了口，說只要他回家，他偷跑出來的事情他們可以當做沒發生。
信的最後他說，一個人不受約束的日子超爽的，他已經不想回去了。
這大概就是幼鳥終於離巢的感覺吧。
就像拜倫，一旦離開了控制欲超強的凱薩琳夫人，就再也不想回去受約束了。伊沃也是如此，雖然戈登太太跟凱薩琳夫人是兩種類型的母親，但那種想控制兒子的一舉一動的心態是一樣的。
這麼一想，奧斯丁太太比起她倆來，可算是好很多了，至少愛麗絲搬出來住，她沒有大哭大鬧，最終還是同意了。愛麗絲把頭髮剪短了，奧斯丁太太也沒怎麼嘮叨她，只是叫她把剪下來的頭髮收好，不要隨便扔了。
「你要給他寫信嗎？」拜倫叫僕人拿來了寫字臺。
這是一種小型木箱，打開後是一個傾斜的寫字臺，用來放在桌上寫字用，裡面的格子裡可以放置蘸水筆、信紙、墨水瓶，不用的時候可以收起來放在一邊，旅行帶著走也不占地方，很方便。簡12歲的時候，喬治牧師就給她買了一個寫字臺，簡一直用到結婚；婚後湯姆給她買了一個新的寫字臺，專門用來寫作用，舊寫字臺就用來寫信的時候用。
愛麗絲自己也有一個寫字臺，也是喬治牧師買的，不過她不太愛用。
她給伊沃寫了信。「親愛的伊沃，我在劍橋，在喬治這兒。這幾個月我很忙，就沒給你寫信，也沒有收到你的信，要等我回了倫敦才能看你這幾個月給我寫的信。我要跟喬治商量一下去歐洲旅行的事情，做好預算後，他會告訴你，你需要帶多少錢。別擔心，不會太多的。我現在有了重大變化，你看到我的時候准會大吃一驚！替我向伊蓮娜問好，祝她新婚愉快。想念你的，愛麗絲。」
寫完後，將信紙遞給拜倫，拜倫便在她的信紙下面接了幾句，「我現在急切盼望出發的那一天！我想先去中東和北非，你知道我一直想去埃及和阿爾及利亞，還有耶路撒冷。我們肯定要從直布羅陀經過，到時候我們一定要去拜訪一下奧利弗。」
愛麗絲便問：「奧利弗在直布羅陀嗎？」
拜倫驚訝，「你不知道嗎？他被派駐去直布羅陀了。」
*
遠在英國海外領地直布羅陀的奧利弗·邦德菲爾德沒有得到前往法國戰場的調令，而是被派駐其他非戰區駐地。
先是去馬德拉島待了4個月，上個月剛調派直布羅陀。據說這次調動是跟西班牙軍隊突然在直布羅陀邊界增兵有關，英國陸軍也立即往直布羅陀增派了兩個排的陸軍，還調了兩艘軍艦過去，名義上是補充給養，一直停留在直布羅陀的港口。
其中一艘軍艦是英國皇家海軍二等風帆戰列艦海王星號（HMS Neptune），船長湯瑪斯·威廉姆斯上校，1805年特拉法加海戰中，海王星號將在那場戰役中陣亡的海軍上將霍雷肖·納爾遜的屍體護送到了直布羅陀，法蘭西斯·奧斯丁因為錯過了這場重大的海戰一直頗覺惋惜；另一艘軍艦是三等風帆戰列艦聖奧爾本號（HMS St Albans），船長法蘭西斯·奧斯丁。
船長們的任期一般不長，在一艘軍艦上待個2、3年就會調任。湯瑪斯·威廉姆斯早先曾擔任護衛艦代達羅斯號的船長，奧斯丁家最小的男孩查理斯從海軍學院畢業後，第一次登艦就是在代達羅斯號上任少尉。
威廉姆斯上校和奧斯丁家是親戚，愛麗絲的表姐簡·庫珀曾經是威廉姆斯太太，但婚後沒幾年，簡·庫珀死於馬車事故，幾年後威廉姆斯上校才再次結婚。
法蘭西斯跟前表姐夫這幾年時有見面，都參加了這次拿破崙戰爭，在地中海地區和英吉利海峽來來回回。
軍艦停靠在港口，船長要上岸聯繫當地駐軍軍事長官，開個會，查看是否有新命令。
法蘭西斯吃驚的發現，年輕的奧利弗居然在直布羅陀。
直布羅陀軍事地位極為重要，是出入地中海的咽喉，任何船隻想要打直布羅陀海峽走，都能被當地駐軍看得一清二楚，得不到英軍的同意，不可能偷偷摸摸的出入。
目前英國政府沒有宣佈直布羅陀是正式境外領地，也就沒有總督，當地駐軍直屬軍事委員會管理，最高軍事長官實際等於總督，目前是一位羅斯少校。邦德菲爾德中尉是少校之下軍銜最高的軍官。
威廉姆斯上校46歲，羅斯少校40歲，奧斯丁少校35歲，邦德菲爾德中尉24歲，還差幾個月才到25歲。
羅斯少校有點意外兩位船長跟新來的中尉是熟人——其實只有法蘭西斯見過奧利弗，不過麼，這個時代親戚多就是這樣的，沒准到處都是熟人，有熟人也好辦事，這沒什麼稀奇的，甚至還挺好，至少真的要跟西班牙軍隊幹起來的話，溝通可能更有效率一點。
直布羅陀城非常小，名副其實的「彈丸之地」，土地面積只有6平方公里，有一個很不錯的深水港口，可以停靠船隻。拿破崙戰爭中發揮了很重要的作用，是英國海軍重要的補給地，當地經濟主要依靠從英國本土送來的給養物資的轉運，小部分是來往補給的船隻上的水手上岸消費。
對於小妹妹少年時代的小夥伴突然跑來參軍了，法蘭西斯也認為是愛麗絲不知道對奧利弗說了些什麼，以至於這位未來的男爵發了瘋跑來參軍。
奧斯丁太太寫信說愛麗絲病好了回了倫敦之後，她就再也管不了她，今年更是有好一陣子不在倫敦，不知道跑哪兒去了；她說要是法蘭西斯認識什麼靠譜的年輕軍官，不妨讓他回國休假的時候到倫敦來拜訪，愛麗絲對那個玻西先生很感興趣，說明她喜歡那種經歷豐富的人，伊沃和奧利弗都是沒有什麼冒險經歷的少爺，也許她就是不滿意這一點。
法蘭西斯琢磨著母親或許是有點異想天開，但又非常合理呢。愛麗絲不喜歡一成不變的生活，奧利弗和伊沃是很好，但也就是傳統意義上的「好孩子」，沒准她真的會喜歡海軍軍官。於是還真的挨個考察了他認識的現役海軍年輕軍官，尤其是那些30歲左右、已經成為船長或即將成為船長的那些。
喀爾文·玻西是什麼樣的人，他也已經打聽過了，也是從玻西號下海才開始有他的行蹤，這說明要麼他的出身不為外人知，要麼就是更簡單一點的，他改過名字，玻西不是他的真名。
這種人當然不可能成為他的未來妹夫，想都不要想。
*
奧利弗邀請了法蘭西斯到他的居所做客。
「我剛寫信回家，說見到了你。放心，我沒有說你在直布羅陀。」
奧利弗笑了笑。派駐境外領地的軍官包括海軍軍艦上的軍官都不能在家信裡直接寫上他們現處何地，家屬的回信也只能寫軍艦名字，軍部會將信和包裹打包發送到軍隊駐地以及軍艦停靠港口，目前運送信件的任務也是由海軍船隻完成的。
奧利弗的家信則是由馬德拉島駐軍轉寄，因此總是收到的比較遲。
「愛麗絲給你寫信了嗎？」法蘭西斯又問。
「沒有，她不知道我……被派駐國外了。」
法蘭西斯驚訝，「你是不是沒有告訴她你參加了陸軍？」
「沒有。這沒什麼好說的。」
「我覺得這不太好。你們——我不知道你們之間有什麼問題，但你參軍了，居然不告訴她。」法蘭西斯搖搖頭，「你知道她是什麼性子，准會以為你沒把她當朋友。」
奧利弗苦笑了一下，「我不想只做她的朋友。」
想了一會兒，才又說：「我弄不懂她。她跟我……大吵了一架，說我一點都不瞭解她，也不願去理解她。可我就是沒法弄明白她。」
「我也弄不懂她，」法蘭西斯連忙說：「但我是她哥哥，我不用真的弄懂她在想什麼，我只要全心支持她就好了。最基本的，她想做什麼就讓她去做，我只負責關心她的安全問題。」
奧利弗又是苦笑，「可我也不是她的哥哥，你說的這些，不適合我。」
法蘭西斯認真的想了想，「或許，你該從另一個方面著手，想想她是怎麼思考問題的。噢對了，4月初的《倫敦晨報》一連刊登了三期《英格蘭紡織廠女工生存現狀調查報告》，你看過了嗎？」
「沒有。那是什麼？」奧利弗不解。
「署名雖然是一個很古怪的筆名『真理之眼』，但我想，這應該是愛麗絲寫的，寫作風格很像她。」
「等一下，我記下來。」奧利弗拿了紙、筆，記下文章名字。「她為什麼會關注這個——」
紡織廠女工？跟愛麗絲這樣的女孩最直接的聯繫，大概只有那些會被做成漂亮舞裙的棉布了吧？
「這我也不知道，我正在等報紙送來。亨利提過愛麗絲最近為了一件事情離開了倫敦，還——」法蘭西斯猶豫了好一會兒，才說：「她還把頭髮剪了，剪得很短。」
奧利弗簡直驚呆了。
*
伊沃·戈登也驚呆了。
直接嚷嚷起來：「你怎麼把頭髮剪了？！你該知道我很喜歡你的頭髮！」
「咦？你難道不是喜歡我這個人嗎？」愛麗絲白他一眼，「你要是只喜歡我的頭髮，那可太簡單了，我把剪下來的頭髮送給你就好了。」
拜倫笑得前仰後合，「你可真笨！」
「你住嘴啊！」伊沃瞪著表弟。
這是在倫敦，拜倫自己的住所。
愛麗絲到現在也沒弄明白拜倫是買的房子還是租的房子。
約翰·埃德爾斯頓恍惚提過一句，說拜倫已經欠了幾千鎊的債，愛麗絲琢磨著什麼時候債主拿刀追他幾條街那可真就有趣了。不過麼，債主似乎並不著急，愛麗絲也就不著急了。男人總是有辦法弄到錢，這可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已經是5月底，拜倫、伊沃、格蘭特都來到了倫敦；約翰·埃德爾斯頓還沒有畢業，他比拜倫低兩屆，但也準備一塊兒出國遊歷；還有約翰·霍布豪斯，他比拜倫大1歲半，去年畢業，他的父親是律師和下議院議員，很有錢，也計畫和他們一起出國。
於是一行就是6個人。
年紀最大的約翰·霍布豪斯下個月才年滿23歲，年紀最小的埃德爾斯頓19歲，愛麗絲比埃德爾斯頓大幾個月，現在19歲半。霍布豪斯對隊伍裡有個女孩倒沒什麼意見，畢竟出錢最多的除了霍布豪斯，就是愛麗絲了。再說，女孩子要外出旅遊，跟幾個男人一起走還是很安全的，
拜倫非常豪邁的做了個1萬英鎊的預算，霍布豪斯5000鎊；愛麗絲2000鎊，其中包括伊沃的費用；拜倫2000鎊，其中包括埃德爾斯頓的費用；格蘭特1000鎊。霍布豪斯承包了旅費，其他人各自支出食宿費用。
拜倫看著雖然要負擔2000鎊的費用，但很大可能會是霍布豪斯借錢給他，所以霍布豪斯基本忽略了他。
霍布豪斯對拜倫說，要怎麼走，第一站去哪兒第二站去哪兒，訂什麼客船，幾個人，多少房間，具體事情當然是他的外出男僕負責，包括買多少船票、幾等艙。6個人出行，光是僕人就得帶一大堆了，每個人的貼身僕人必不可少，這就至少是6個僕人；其他僕人也得帶啊，僕人不僅僅是做事的，還得是旅途上的保鏢，所以要挑選那種身強力壯的。
於是僕人得至少帶上20個，可能還不止。霍布豪斯要他們把各自要帶的僕人名單和人數計算一下，僕人的費用也包括在這1萬英鎊裡。
伊沃在馬德拉島上用的是奧利弗的男僕，等他回了英國，男僕就返回了牛頓莊園。雖然他沒有跟父母和好，但他的貼身男僕還是在牛津大學開學後就去了牛津。他就只帶貼身男僕一個，其他的僕人準備跟拜倫和愛麗絲共用；
愛麗絲還是帶雅各、席德妮、凱特，再帶兩個強壯男僕；
格蘭特帶4名黑人僕人，包括貼身僕人在內；
拜倫想帶他10個8個僕人，被霍布豪斯否決了，只讓他帶1個貼身男僕，1個女僕，2個男僕；埃德爾斯頓帶1個貼身男僕，1個女僕；
霍布豪斯帶一個貼身男僕，2個女僕，6名強壯男僕。
於是光是僕人就有25人，再加上6個主人，一共31人，可以說是浩浩蕩蕩旅行團了。
幾個人在一起開會過於吵鬧，光是第一站就吵了半天，格蘭特說要去葡萄牙，拜倫想去馬德拉島，伊沃和愛麗絲去過馬德拉島了，於是說想直接去卡薩布蘭卡，最後霍布豪斯拍板了，說第一站去馬德拉島。
約翰·霍布豪斯長相一般，沒有拜倫和奧利弗長得俊美，在劍橋學的藝術和文學。他的父親自牛津大學畢業，之後去倫敦念了中殿法律學院，10年前成了下議院議員。
拜倫跟他的關係很好，霍布豪斯是拜倫為數不多的益友之一，也常借錢給他。拜倫的男爵領地出產不多，凱薩琳夫人每年只給他300鎊生活費，遠遠不夠他的花銷。他朋友多，欠債也多，對往來帳目一直就沒算清楚過。
伊沃在倫敦住在拜倫家，埃德爾斯頓本來也住在拜倫家，但不久之後就搬走了，據伊沃說，埃德爾斯頓家派人來抓小約翰，硬把他抓回家。
伊沃因為之前有過類似的經歷，還挺同情埃德爾斯頓的。
約翰·埃德爾斯頓在聖三一學院是唱詩班領唱，他發育遲緩，17歲了還像14歲，變聲也晚，變聲也不明顯，到現在都還是少年嗓音。拜倫喜歡埃德爾斯頓，大概跟他的少年相貌有點關係，他倆無疑有不可描述的親密關係，埃德爾斯頓送了一個心形的紅玉髓胸針給拜倫，而拜倫一有機會就將紅玉髓胸針別在衣領上，還給埃德爾斯頓寫了很多詩歌，不過當然，都很隱秘，不能直接說是寫給他的。
情人被抓回家了，這讓拜倫消沉了好一陣子，天天以酒消愁，喝個爛醉。
伊沃對他的性向不贊同，但也沒什麼好說的，畢竟從小一起長大。再說拜倫也不是不喜歡女人，只是他標準很高，只喜歡美人。
伊沃開玩笑的對愛麗絲說：「幸好我知道我長得不符合他的審美。」
弄得愛麗絲笑得不行，說你未免想得太多了。
伊沃便說：「要是有機會，我帶你認識一下瑪麗·查沃斯。」
「是那個拒絕了喬治，還說厭煩了他這個哭哭啼啼的瘸子的你們的表親？」
「嗯哼。」伊沃不滿的皺眉，「她憑什麼這麼說喬治？真是太無理了！」
「查沃斯小姐那時候訂婚了吧？」
「對，訂婚了。現在該是什麼太太——不記得了，反正已經結婚了。喬治大概已經忘了她吧。」
「那就是說瑪麗·查沃斯很美？」
「很美。有點像——像貝克福德小姐。」
「噢，那她確實很美。對了，蘇珊下個月訂婚，我得派人去跟霍布豪斯說一聲，我要去參加蘇珊的訂婚宴會，我們得晚一點走。」
作者有話要說：
*去當軍官的奧利弗什麼樣子，參考一下Asa的《Journey's End 旅程終點》。這片講的是一戰，Asa這小身板，太瘦了。
*關於一個貴族出行要帶多少僕人，拜倫在希臘的時候，是帶了11個還是13個僕人來著，還帶了寵物，猴子和鸚鵡，可以說有錢沒錢，貴族范兒不能跌。
*約翰·埃德爾斯頓和拜倫是情人，埃德爾斯頓送給拜倫一枚紅玉髓胸針，拜倫早期很多首詩歌據說都是寫給約翰·埃德爾斯頓的。埃德爾斯頓1811年21歲就去世了，拜倫為其寫了多達7首挽詩。
第82章 漢密爾頓
「訂婚？」伊沃驚訝, 「跟誰？」
「一位侯爵，克萊茲代爾侯爵, 第九代漢密爾頓公爵的兒子。」
伊沃想了又想, 才說：「我記得克萊茲代爾侯爵年紀很大了吧？」
「對，是個老頭了。」愛麗絲做了個鬼臉，很嫌棄的說：「他比蘇珊大19歲！真可怕！侯爵都夠當她爸爸了！」
她叫來拜倫的僕人, 讓他把寫字臺拿過來，很快寫了張字條，叫僕人送去霍布豪斯家。
「我弄不懂她怎麼想的，沒准是她習慣了貝克福德先生的照料，所以要找一個年紀夠做她父親的丈夫。不過她祖母就姓漢密爾頓, 她跟公爵其實是遠親。」她歎氣，「我也知道, 她嫁給侯爵是最好的選擇, 侯爵將來會繼承公爵的爵位，爵位夠高，能保護她和她的父親，但愛情呢？」
「有時候, 有很多人沒有辦法因為愛情而結合。」
「那該多難過！」
「也許貝克福德小姐並不會覺得很難過。」
「你又不是她，你怎麼知道？」
伊沃抿了抿唇。
要說他現在終於弄明白了一點，就是愛麗絲認為愛情很重要，沒有愛情是不可能考慮結婚的。結婚說起來她還不算恐懼, 她恐懼的是跟著結婚必定到來的生孩子。去年底她的三嫂伊莉莎白又是因為生產之後的產褥熱而過世，更加深了她的恐懼。
今年的頭三個月, 她去了倫敦郊區的紡織廠臥底，但衛斯理找的線人一看她的手，就說她不合格，她的手細皮嫩肉的，手心一點繭子都沒有，怎麼看都不是一雙勞動人民的手，她只好被迫放棄了親身嘗試一下工廠女工的艱苦生活的念頭。
雖然沒能真的進紡織廠，倒還是去了一戶工人家庭住了幾天，體驗真正的勞動人民的日常生活和三餐，但不幸的是，也沒有堅持幾天，就被跳蚤打敗了，洗澡、洗頭、從裡到外換了乾淨衣服，最後因為頭髮太濃密，難以乾燥，索性剪短了，折騰了一周才算擺脫了跳蚤。
這以後愛麗絲只能認了，消消停停的，以採訪為主。
她跟拜倫說到跳蚤事件，抱怨被跳蚤咬得身上都是紅包塊，很久才消掉，但還是留下了疤印。亨利就說她太折騰，衛斯理也覺得她折騰，一直在說她不用那麼折騰自己也一樣能做好想做的事情。
拜倫取笑了她一番，差點被她按住打了一頓。
她以前就是挺能想的一個女孩，常常有新鮮主意，會玩又愛玩，所以他們幾個才能跟她玩到一起去，而不是像其他女孩那樣，既沒法玩到一起去，又會嫌她們太嬌滴滴，事多。
愛麗絲也「事多」，但那是另一種不同的性質。
他們不再是戀人了，但好像也沒有什麼不同，除了他不能再吻她之外。
在馬德拉島上他就想明白了，按照愛麗絲的思路，她沒有痊癒之前，連跟你待在同一個房間裡都不樂意，就怕傳染你，所以她就算之前跟奧利弗是戀人了，可奧利弗一定沒有吻過她。於是自己還是唯一一個吻過她的男人。
這可讓他美滋滋的，覺得自己在她心裡到底還是不一樣的。姐姐們都說，女孩子一定會記得第一個吻她的男孩，愛麗絲絕對是初吻，他也是。
拜倫說他應該去結識其他可愛的女孩，她們不需要有多麼特別，只需要溫柔美麗就可以了。
溫柔美麗的女孩很多，但沒人能像愛麗絲那樣，給他留下深刻的印象，他要是按照她的樣子去尋找未來的妻子，基本上是沒可能找到的。
*
既然決定要去參加蘇珊·貝克福德的訂婚宴會，就要給她送禮物，倒不是訂婚禮物，而是未來的結婚禮物，蘇珊給她寫信，說了婚期定在明年4月。愛麗絲這幾天都在忙著找一件合適的結婚禮物。
但對於一個從小就非常富裕的女孩來說，真不知道什麼樣的禮物才合適。要珍貴，不能太寒酸，但又不能太貴，畢竟奧斯丁家也就是普通資產階級新貴，算不上大富豪。
她又忙著再寫了一張字條，叫人送給約翰·霍布豪斯，讓他打聽一下侯爵的性情與愛好。
關於這位克萊茲代爾侯爵，未來的漢密爾頓公爵，可是很有名氣呢。也很走運。
漢密爾頓公爵是蘇格蘭貴族，本來這位侯爵——名叫亞歷山大·道格拉斯-漢密爾頓——的這一支不是公爵的繼承人，漢密爾頓本姓道格拉斯，道格拉斯家的血緣關係可以上溯到蘇格蘭國王詹姆斯四世，亞歷山大祖父的祖父威廉·道格拉斯伯爵迎娶了第一代漢密爾頓公爵的女兒，第一代漢密爾頓公爵因為沒有男性繼承人，公爵爵位給了他的弟弟，弟弟成了第二代公爵之後，也沒有兒子，威廉·道格拉斯婚後將姓改成道格拉斯-漢密爾頓，繼承了已故岳父的大部分爵位；
之後爵位傳到亞歷山大的伯父，第六代公爵手中，但亞歷山大的兩個堂兄都沒有男性繼承人，於是爵位到了亞歷山大的父親阿奇博爾德手裡，這時候，漢密爾頓公爵之下還有一大堆爵位：布蘭登公爵、克萊茲代爾侯爵、道格拉斯侯爵、阿倫伯爵、拉納爾伯爵、劍橋伯爵、阿文勳爵等。傳統是，父親繼承所有的爵位，但一般只用最高等級的爵位稱呼他，他的兒子們可以用其他等級較低的爵位稱呼，亞歷山大於是有時候被稱為克萊茲代爾侯爵，有時候也被稱為道格拉斯侯爵，但不能被稱為漢密爾頓公爵或布蘭登公爵。
亞歷山大·道格拉斯-漢密爾頓1767年出生，比1786年出生的蘇珊·貝克福德年長19歲，現年42歲，是個有名的花花公子，瀟灑風流了20年，年輕的時候相貌極為俊美，人到中年也還是個美男子；而未來岳父威廉·貝克福德出生於1760年，這就是說，這對翁婿年齡只相差7歲——
漢密爾頓家有那麼多爵位和領地，錢肯定是不缺的，亞歷山大除了是個情場好手之外，還是一名藝術收藏家，這一點他可是跟未來岳父有不少共同語言。
亞歷山大已經是上議院的議員，是個輝格黨，貝克福德曾經做過下議院議員，也是輝格黨；包括今年3月剛得到上議院議員席位的喬治·拜倫也是輝格黨，約翰·霍布豪斯還不是議員，但他的政治傾向也是輝格黨。
所以除了愛麗絲有點不滿意亞歷山大·漢密爾頓太老了之外，其他人都挺滿意的。
就連蘇珊也沒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她在訂婚宴會之前邀請愛麗絲去了她的居所，貝克福德給她在倫敦郊外買了一座莊園，作為她的嫁妝之一。
她滿心喜悅的向愛麗絲訴說亞歷山大是多麼的會說情話，又非常瀟灑，穿著很時髦，什麼流行穿什麼，不，他就是流行，他穿什麼，倫敦的上流社會男士們就忙著模仿他；他玩什麼，也很快就有一大幫人忙著仿效他。她向亞歷山大推薦了好友的著作，於是，整個英國的貴族們就忙著到書店裡去訂書。
「可他已經對別的女人說了20年的甜言蜜語，他要連你都打動不了，那他也太失敗了。」愛麗絲很客觀的說。
「那我可不管！他就算說一大堆能填滿英吉利海峽的甜言蜜語，可也不是沒人能成為他的妻子嗎？想想看，將來我可是會成為公爵夫人呢！」
「那我見到你是不是要向你行禮？」
「不用啦，不過你可能要向亞歷山大行禮，我是說，等他繼承了公爵的爵位之後，那可能還要很多年呢。」
「公爵多大了？」
「69歲。」
「那可真不年輕了！」
確實，在這個醫學水準不發達的時代，一場感冒可能就要了你的命，一次莫名其妙的發熱也可能讓你很快死掉，能活到70歲絕對是長壽了。
「貝克福德先生喜歡漢密爾頓嗎？」
「還行吧，你知道他的，一向有點古怪，反正他同意了求婚，就說明他不反對。」
這倒是真的。貝克福德一向恣意妄為，有錢任性，要是真的不喜歡漢密爾頓，不會同意他向自己女兒求婚的。沒准倆人是因為有共同愛好而成為好友，然後貝克福德就說服了漢密爾頓娶自己的女兒。反正要是嫁給一個不靠譜又沒什麼錢的伯爵之類，還不如嫁給一個他看得上的男人。
花花公子的長處就是很懂怎麼討女人歡心，蘇珊會被他迷倒也是正常的，這不能怪蘇珊抵擋不了甜言蜜語，男人嘴甜起來確實很能哄人；蘇珊從相貌、家世、家財上來說都是上上之選，要不是當年貝克福德被人坑了那麼狠狠一下，沒能獲得勳爵爵位，現在蘇珊也會是一位Lady，跟公爵之子就更門當戶對了。貝克福德再有錢，也還是一介平民。
「你以前不是說過，不喜歡年紀比你大太多的男人嗎？」
蘇珊歎氣，「我是這麼說過，可你不覺得年輕男人，不，男孩，都太沒有定性了嗎？漢密爾頓是個花花公子沒錯，但好處就是，他什麼樣的女人都見識過了，就不太會在婚後搞出什麼情婦私生子。」她微微苦笑，「我也想有一個像伊沃小傻子那樣愛我的男孩，或者像奧利弗那樣的漂亮青年，可即使你們從小在一起長大，也很難保證他以後不會偷情。」
「這個問題真沒有辦法解決，誰能知道『將來』呢？人心是會變的，我不像你，我不敢嘗試。」
「嗯，我也不敢。不過你想想，漢密爾頓42歲，沒幾年就到50歲了，到時候他該擔心的是我會不會找個年輕情人，我才不擔心他！」
愛麗絲頓時哈哈大笑起來，「你說的對極了！」
這年頭，貴族女性有情人的也不是少數，國王喬治三世與妻子夏洛特王后夫妻情深，沒鬧什麼情婦私生子這種王室常見醜聞，但他的兒子們自威爾士親王以下，在男女問題上都亂的不行，情婦們的範圍從公爵夫人伯爵夫人到女演員都有；就是在歐洲其他國家，國王或王子有公開的已婚情婦也是常事。這還是備受關注的王室，要是你不跟王室有關聯，私下有什麼情婦情夫的，就更多了。
這說明不管是法律也好，或是道德標準也好，跟有權有錢的人是沒有關係的，制定規則的人用不著遵守規則，規則只能用來約束那些無力反抗的人，有錢不一定能夠隨心所欲，有權有錢就一定能夠隨心所欲。
愛麗絲隨後說到已經定下了出行的時間，她結婚她就回不來了。
「過幾天我會先把結婚禮物送給你。」
蘇珊很可惜，「你該看看我的婚禮，會由大主教主持婚禮，威爾士親王也會到場。」
「威爾士親王這麼胖，他能出門嗎？」
蘇珊樂得大笑，「也許來不了，由他的代理人來代表一下就行了，不管他。不過我聽說，威爾士親王可是非常喜歡簡的小說呢，他在他所有宮殿裡都擺了一份簡的所有小說。」
「這事我聽說過了，他的代理人來問亨利，J·Austen到底是我家的哪一位太太。」
「就不告訴他！」蘇珊忙說。
「對，就不告訴他。」奧斯丁家要是不肯說，威爾士親王也沒有辦法，只能不了了之。
「可惜我不能跟你一起去。你說說，你病好了，也不說去豐山陪我住幾個月，現在你又要出國好幾年，等你回來，我說不定都有孩子了。」
愛麗絲歎氣，「你知道我最害怕這個，你什麼都別告訴我，別讓我為你擔心害怕。你說，為什麼世界上最危險的事情只有女人能做，而那些該死的男人卻認為這不算什麼？」
想了一想，又加上一句，「包括我的哥哥們也是這麼認為的。你看伊莉莎白，她18歲結婚，到35歲就生了11個孩子，噢，不對，是12個孩子，他們的頭生子生下來就夭折了。這多可怕！還有大哥詹姆斯的第一個妻子安妮，生第二個孩子的時候母子雙亡，現在的妻子瑪麗只生了3個孩子就不生了，不是他們不想繼續要孩子，而是瑪麗生卡洛琳娜的時候傷了身體，不能再生孩子了。」
蘇珊臉色發白，「別說了，你別說了！」
「總之你知道我的意思，好好鍛煉身體，多散散步，騎馬慢跑，找個好醫生，少生幾個孩子，孩子們間隔時間長一點。」
「你一個未婚的女孩子說這些，也不害臊的！」蘇珊有點害羞了。
「這都是平時媽媽對我們姐妹說的，除了最後兩句。你的那些姨媽應該有人告訴你這些，或者找個醫生問清楚——」但想想，現在的醫生還在用放血療法包治百病，溫泉浴包治百病，就感覺實在是離譜，一點也不牢靠，只好歎氣，作罷。
*
到了蘇珊的訂婚宴會這一天，愛麗絲、伊沃·戈登、喬治·拜倫、約翰·霍布豪斯都去了。
英國上流社會等級森嚴，其他客人們一聽愛麗絲只是「Miss」、伊沃、霍布豪斯只是「Mr」，就知道他們出身不高；拜倫是男爵Baron，他出席訂婚宴會是夠格的。不過因為蘇珊也只是「Miss」，倒也沒什麼問題。
說是宴會，其實是舞會，在漢密爾頓公爵的倫敦宮殿舉行。亞歷山大·漢密爾頓介紹了未婚妻貝克福德小姐及她的父親，之後帶著蘇珊跳了第一支舞，隨後客人們才進入舞池。
拜倫和霍布豪斯沒有帶女伴，他們輪流跟愛麗絲跳舞。
蘇珊喊了愛麗絲過去，將亞歷山大介紹給他，未婚夫隨即邀請愛麗絲跳舞。
42歲經驗豐富又很會說話的高級貴族的那種氣質確實跟伊沃他們幾個年輕人不同，成熟，風度翩翩，極具魅力。亞歷山大也提到3個年輕人，他對政治的興趣不是很大，耽於享樂，但政治傾向在那裡，當然希望自己的黨派越來越壯大。喬治三世登基初期打壓過輝格黨，也就是現在國王的健康出了故障，多年不問政治，沒精力打壓政敵，這才讓輝格党重新壯大起來。
關於年輕男人的話題輕輕帶過，亞歷山大便說到蘇珊很重視她這個閨蜜，等她從歐洲遊歷回來，他邀請她去他們婚後居住的宮殿小住幾個月。
伊沃、拜倫、霍布豪斯對亞歷山大·漢密爾頓的評價都很高，覺得他很有人格魅力，態度從容優雅，社交能力極強，藝術修養也很高，宮殿裡到處都是藝術品，歐洲各國的都有，從古希臘大理石雕像到歐洲知名不知名畫家的畫作，總之就是處處透露著低調的華麗。
見過亞歷山大後，愛麗絲也覺得19歲的年齡差不算個事了，貝克福德先生是個聰明人，他為女兒選的丈夫不會差到哪裡去；中年男人的好處就是，結婚幾年、生幾個孩子後，他也就沒精力出去搞東搞西了，安全係數大大增加；再說他還有個極為耗費時間和金錢的愛好：藝術品收藏，這種人的藝術修養也很高，藝術修養高的人多半都有自命清高的臭毛病，也就是蘇珊這種生下來最大任務就是怎麼花錢的無憂無慮的女孩才能入他的眼，他看不上那種俗氣的女人。
從來沒有為錢煩惱過的蘇珊自帶一種怡然淡然的天然出塵氣質，這是極為稀少的，別的有錢人家的女孩還得擔心將來的嫁妝，因為家裡總會有繼承人要拿走絕大部分家產，蘇珊沒有兄弟，就沒有這層煩惱。
不過麼，結婚前的女孩是珍珠，沒准結婚後的女人就變魚眼珠，且看將來亞歷山大會不會突然驚覺小仙女也是會跟他計較錢的。
*
愛麗絲送給蘇珊的結婚禮物是幾套自己做的耳掛，耳掛不需要有耳洞也能戴，她自己一直都沒有打耳洞，於是每年做幾套耳掛戴著，常換常新。
給未來的公爵夫人的禮物就不能太簡單了，材料得選上好的，於是特地到金匠那兒去訂做了金線，因為金子太軟，裡面加了一點黃銅，不然硬度不夠；寶石選了當初法蘭西斯帶回來的那些寶石中的幾顆，當年大顆寶石愛麗絲自己收起來了，奧斯丁太太又覺得小顆寶石賣不上價，一直都沒拿出去賣，就是法蘭西斯結婚的時候，給了他一大半，愛麗絲當時留了最小的那一批，正好現在可以派上用場。
硬寶石最堅硬的就是鑽石，其次是紅寶石、藍寶石，藍寶石還有其他顏色，但統稱都是藍寶石，還有綠寶石。紅藍寶石是氧化鋁，綠寶石是鈹-鋁矽酸鹽礦物，沒有紅藍寶石硬度高。愛麗絲手裡的小顆寶石什麼顏色都有，做出來的耳掛也極美，算不上很貴，但很特別。有錢人嘛，要的不是多貴，而是獨一無二。
不過耳掛也沒啥技術含量，很容易仿製，愛麗絲也就沒想過開發一個珠寶品牌。
訂婚宴會後第二天，蘇珊便寫了信給她，說耳掛很精美，她很喜歡，已經戴上了。
另外亞歷山大·漢密爾頓差人送來了一張1萬英鎊的銀行匯票。
這1萬英鎊應該是她剛確診患了肺結核那時候，蘇珊給了她1萬鎊，但她沒要，前往維特島之前，派人送回了豐山。這會兒換了個手，又讓亞歷山大送給她，愛麗絲也不矯情了，愉快的收下。這樣一來，外出旅行的費用就不用自己掏腰包了，還能連拜倫都包養了。
她跟拜倫說到這筆錢，拜倫先是感歎公爵家就是有錢，超有錢，隨隨便便送出去1萬鎊，眉頭都不帶皺一下的。接著就找她借錢，說還債。
「有人找你追債嗎？」愛麗絲樂呵呵的想像著債主操刀追他八條街的情形。
「沒有，他們可都放心的很，反正我家的莊園在那兒又跑不掉。不過你也知道，利息有點嚇人，我可不想以後真的得賣掉莊園才能還上欠債。」拜倫很無所謂的說，似乎欠了一屁股債壓根不是個事。
作者有話要說：
*據說貝克福德很喜歡女婿，又同為當時英國知名藝術品收藏家，所以他倆真的很可能之前就認識。
*蘇珊和亞歷山大的長子叫威廉亞歷山大漢密爾頓，威廉應該取自外祖父，漢密爾頓家之前多用詹姆斯等名字，雖然祖先叫威廉道格拉斯漢密爾頓，但後來幾代叫威廉的不多。威廉亞歷山大娶了巴登的瑪麗公主，瑪麗公主的母親是拿破崙一世與約瑟芬皇后的養女，於是漢密爾頓公爵家族與拿破崙一世有了聯繫；
威廉亞歷山大與瑪麗公主的兩個兒子都沒有男性繼承人，爵位傳給了漢密爾頓家族的其他男性後代，現任漢密爾頓公爵跟蘇珊貝克福德沒有血緣關係。
威廉亞歷山大與瑪麗公主的女兒瑪麗維多利亞漢密爾頓嫁給了摩納哥親王阿爾伯特一世，瑪麗維多利亞的孫女是摩納哥親王雷尼爾三世的母親，雷尼爾三世1956年與奧斯卡影后格蕾絲凱利結婚。
於是，威廉貝克福德是現任摩納哥親王阿爾伯特二世的先祖。
第83章 我的天使
他要是敢提賣莊園, 凱薩琳夫人准得徹底歇斯底里。
「我得算一下能給你多少錢。你也得算算，你到底欠了多少錢。」
「這個我得問問休。」拜倫喊來了貼身男僕, 休很快掏出了一個小本子, 上面詳細記錄了拜倫的欠債。
「酒錢；飯錢；外出遊玩的費用；衣服鞋帽費用若干；不可描述的費用和旅館房間費用，略略略；總計——」愛麗絲翻著帳本，「5000多鎊！」
她驚呼：「你花的確實有點多！這還不包括你已經結清的賬！你4年花了多少錢？7000？8000？」
「不太清楚。休？」
「不到9000鎊, My Lord。」
9000鎊在愛麗絲看來不算多，畢竟4年平均下來，一年也就不到2500鎊，但算算現在英鎊的購買力，就非常驚人了。
愛麗絲扶額, 「我可以一次性給你5000鎊，但你得給我寫一張借條。讓雅各和休跟你一起去, 把你在別人那兒的借條都拿回來。你自己再去弄一點, 把這些欠債全還了。」
拜倫笑嘻嘻的，猛地在她臉上親了一下，「謝謝你，愛麗絲, 你真是我的天使！」
愛麗絲嫌棄臉，「你只是從有很多債主變成只有我這一個債主，也不知道你樂個什麼勁！」
*
約翰·埃德爾斯頓被家人抓回家後，倫敦開始流傳著喬治·拜倫男爵與唱詩班少年的不倫之戀的醜聞。英國人可以不介意威爾士親王有很多情婦, 但如果一個男人喜歡另一個男人，噢, 那絕對有問題，應該被關起來，或者被砸死。
拜倫因此加快了準備工作，帶著休和雅各趕緊的去把外債結了，忙了幾天，終於把所有借條都拿了回來。
外出的馬車也在準備，馬夫檢查馬匹的健康和馬蹄鐵，車夫檢查馬車的狀況，確保出行順利。
愛麗絲給伊沃、拜倫和自己都訂做了新的行李箱，鑒於現在埃德爾斯頓取消了行程，又變成5個人出行。
格蘭特知道愛麗絲正在做出行準備，也把他的一些事情交過來做，理由是他的僕人都是美國人，不懂這些。
愛麗絲於是也幫格蘭特訂做了行李箱。
出行前一周，埃文·福爾摩斯來找拜倫，說他和朱利安也要跟他們一起走。
拜倫為難，「你知道愛麗絲會跟我們一起走，她不喜歡你們兩個。」
「這個應該不是什麼問題吧？我和朱利安下午會去拜訪她。」
「好吧，希望愛麗絲現在已經忘了你當年做的好事。」
埃文不滿的說：「我才是被她狠狠抽了一頓的人好吧？」
「你還敢說？」拜倫沒好氣的白他一眼，「你為什麼要去——你幹了什麼？剪了她的頭髮？」
「我哪記得是因為什麼？十幾歲的時候我們腦子想的都不知道是什麼，我現在是有教養的成年人了，不會再那麼混蛋了。」
「那我不陪你們了，你和朱利安過去這兒找她。」拜倫給了他愛麗絲的地址。
*
愛麗絲沒有見了他們就揍，當然，都不是小孩子了嘛。
她上次見到他倆，是在父親的葬禮上，他倆跟伊沃同歲，都是1786年出生，埃文1月，朱利安2月，伊沃12月。愛麗絲住在戴爾斯福特的時候，奧利弗不讓埃文和朱利安跟愛麗絲在一起玩，但愛麗絲不是每天都會跟他們一起玩，她不在的時候，就是男孩子們自己紮堆玩。
兩個人現在都是已滿23歲，正經是成年人了，都很彬彬有禮的向愛麗絲行禮，再也不復當年中二魯莽少年的模樣。
「你們也要出國遊歷？我以為你們去年就該走了。」
「本來是該去年走的，可是因為——嗯，因為奧利弗跑去加入了陸軍，父親極為惱火，說不能同時失去兩個兒子。」朱利安平靜的敘述。
「男爵怎麼樣？結婚了嗎？」
朱利安撓了撓額頭，「結婚了。」
「你們的繼妹呢？」
「瑪麗安娜。」
「瑪麗安娜怎麼樣了？」
「挺好。跟她的母親住在一起。」
「牛頓莊園？」
「是啊。」
「男爵夫人怎麼樣？」
「很好，很溫柔。說不定奧利弗會多一個弟弟，或者妹妹。」
「那不是很好嗎？他只有弟弟，還沒有妹妹。」
「是挺好的。話說回來，你想念奧利弗嗎？」
「他離開馬德拉島後就沒給我寫過信。」
「哎呀！」朱利安輕呼：「那他可真是生氣了。」
埃文說：「反正我們這次是要順路去看他的，喬治說他在直布羅陀。」
「父親找了人，奧利弗想去法國戰區，但父親擔心他會死在法國，所以就讓他去了其他駐地，遠離戰區。」
這麼說，男爵還是很珍愛這個長子的。奧利弗跑去參軍了，朱利安只好留在家裡安慰父親。如今也該去看看年輕的軍官奧利弗在軍隊混得怎麼樣，是不是後悔了。
「好吧，你們可以跟我們一起走，但我們都準備的差不多了，你倆得自己準備行李。」5個人出行跟7個人出行沒有什麼分別。「你們得去見見約翰·霍布豪斯，他負責出行的行程。因為你們是臨時加入，他不會負擔你倆的旅費。」
朱利安忙說：「男爵大人給了我足夠的旅費，這個不用擔心。」
*
第二天，朱利安派人送信來，說霍布豪斯已經安排好了，幫他們買好了船票，不過因為他們是臨時加上的，沒有頭等艙，只有二等艙的船票了，不跟他們在一起。
再過一天，喀爾文·玻西前來拜訪她。
「你好，奧斯丁小姐。」
「你好，玻西先生。」
「你太難見了，我來了倫敦幾次都沒見到你。」
「你知道我住在哪裡？我是說，這幾個月我沒有住在家裡。」
「我去拜訪過奧斯丁太太了，她說你不在倫敦，外出有事。」
「對，我才從——從外地回來。你最近一直留在倫敦嗎？」
「不是，也是在倫敦以外的地方。我在沃金厄姆看中一棟別墅，距離倫敦不遠，地點也不錯，價格也挺合適，這次來就是帶了錢來簽合同購房。」
「你真的要在英國定居？」她很好奇。
「是啊，總是要置辦陸地上的房產。沒准我會娶妻生子，希望我的孩子可以在英國接受教育。」
「我能問你到底是哪國人嗎？出生地？父母？」
他笑了一下，「我不記得自己的父母了。父母不重要，國籍也不重要，不過因為要在英國定居，我想辦法辦了英格蘭的出生證明，現在，我就是一個在英國出生、法國長大的公民。」
愛麗絲點點頭。
「我聽說你要出國旅行，」他又說：「要去很久嗎？」
「要去很多地方，至少一年吧。」
「一年也不算很久。」他微笑，「等你回來了，我再來拜訪你。說不定那時候我可以有時間在倫敦多住一段時間，住個幾年。」
他站了起來，「我該走了，我會給你寫信，寄到這兒來。你知道我的位址，回信可以寄到馬德拉島。你要是到地中海旅行，提前寫信告訴我，我會提供船隻供你使用。」
「我們會去馬德拉島，要是到時候你在島上的話，我們會去跟你商量船隻的事情。」
*
拜倫差點沒走成，出發前兩天，凱薩琳夫人來了倫敦，想帶他回紐斯特德莊園。拜倫對母親說了他的同性戀傳聞，說還是出國避避風頭，等到這件事沒人提起了再回來。凱薩琳夫人又歇斯底里了一通，嚇到了跟拜倫同住的伊沃。
鑒於這表兄弟倆現在都沒什麼錢，出發前，愛麗絲讓雅各給他倆各送去了100鎊現金，男人手裡沒錢可不行。
拜倫對愛麗絲給他零花錢的事兒已經習慣了，伊沃還有點彆扭。
「你真笨！」拜倫歎氣，「愛麗絲根本就不是計較這點小錢的人，朋友之間如果一直計較這些就沒勁了。」
「我知道，但是——」
「但是什麼？你覺得愛麗絲是女人，你不該用女人的錢？她還是你的分手前女友？你真是笨蛋！」拜倫親昵的抱著表哥的肩膀，「你想想，我們要在歐洲玩個一、兩年，這是什麼意思？就是你可以每天都見到她，兩年！要是這樣你都沒法讓她愛上你，那你可就笨得沒救了！」
伊沃仔細想了想：確實，拿她的錢是有點彆扭，但，愛麗絲為他支付了牛津大學最後一年的學費和生活費，他其實早就在用她的錢了；錢是可以還清的，不管是將來跟父母和好之後從父親手裡拿錢，或是別的錢，他相信自己能還得起這筆錢，但更珍貴的應該是愛麗絲的情誼；他總是惦記著這些錢，也未免太不灑脫了，沒准要被她嘲笑；
至於他們之間的愛情，他一直都想要讓她真正愛上她，但一直沒想到什麼好辦法，跟她一起出國遊歷確實是目前來說最好的方法了，每天都能見面，還沒有任何阻擋，他要連這個機會都不能好好利用，就真的是拜倫說的笨蛋了。
*
按照預定的行程，愛麗絲一行在6月的最後一天，踏上了旅程。
她的馬車還是上次生病的時候改造過的那輛馬車，可以舒舒服服的坐著，甚至還可以小睡。
拜倫、霍布豪斯同乘一輛馬車，伊沃、格蘭特同乘，埃文、朱利安同乘，愛麗絲帶著席德妮和凱特乘了一輛馬車；之後是其他僕人們乘坐的馬車，行李放在各自馬車車頂上。
這次是到朴茨茅斯乘船，計畫是先去馬德拉島，然後乘船前往葡萄牙首都里斯本，橫穿伊比利亞半島，到西班牙首都馬德里，再從馬德里往南，到直布羅陀，從直布羅陀上船，到卡薩布蘭卡，之後一路從北非內陸走，繞過撒哈拉大沙漠，從阿特拉斯山脈的北邊走，到阿爾及利亞首都阿爾及爾，再到突尼斯。
長途旅行很考驗隨行人員的辦事能力，每天總是有各種問題，從早中晚餐的停留地點到晚上住宿地點，馬車晚上停放和看守，馬匹餵食休息，行李搬上搬下，零零碎碎的事情一籮筐。
7名主人，要開至少7間房間，再加上僕人的房間，車夫的房間，一行人往往就能佔據一整間小旅館，而通常的情況是，旅館要是太小，房間不夠——因為總是會有其他旅客——就得分開住。
霍布豪斯是領隊，僕人們搞不定的事情都去問他，7個人帶了3名外出男僕，分工合作，雅各分配到了住宿，休負責車馬，霍布豪斯的男僕葛文負責其他。
在朴茨茅斯上了船，只帶了愛麗絲的馬車上船，還有男人們路上要騎的馬，其他馬車、車夫返回倫敦。
*
海上行船其實很枯燥，沒什麼好看的，特別是前後左右看不見陸地或島嶼，沒有參照物的話，就更沒勁了。
下午3點半開船，途徑維特島停留了3小時，傍晚8點再次開船，前往馬德拉島。
*
一行人在維特島上吃了今天的正餐。人多，口雜，總是很熱鬧，不愁沒話題。
嚴格的來說，愛麗絲也不應該跟這些不是親戚的男人一同出行，但人數夠多的話也沒什麼問題了。奧斯丁太太知道她要出國後，掙扎了一番，也就隨她去了。
凱茜和簡都勸她，愛麗絲想著出國想了十幾年，現在跟拜倫他們一道出去，人多，也不怕她出什麼事。拜倫雖然男女關係上荒唐，又花錢沒個數，可另一個好處就是這人社交能力強，討人喜歡，臉帥好辦事。
湯姆又跟她說了愛麗絲的旅伴：伊沃肯定沒問題，他倆雖然分手了，可友情依然，沒有翻臉不相往來；霍布豪斯老成穩重，也沒啥不放心的；格蘭特這個美國熊孩子就是皮了點，個人能力也不錯，畢竟他一個外國孩子在牛津大學順利活了下來還畢業了（此處略有誇張）；朱利安和埃文，一個是奧利弗的親弟弟，一個是奧利弗的表弟，也沒什麼不放心的。
奧斯丁太太稍微放心了一些，但還是覺得，要是他們中間有人更年長一點才更放心。
愛麗絲不知道媽媽很為她擔心，一心想著可以出國浪了！美滋滋！
錢是不用發愁的，霍布豪斯肯定會帶至少多一倍的錢，她自己也帶1萬鎊，一些現金，加上銀行匯票，各國首都都可以到銀行兌出當地貨幣。
跟能幹的霍布豪斯一同出行的好處也很明顯，基本上她什麼事情都不用操心。拜倫被母親寵溺的有點過頭，生活能力低下，離開僕人衣食住行都是問題；其他幾個也差不多，最好的就是有逃跑經歷的伊沃，不過他也說了，外出旅行煩人的事情太多，能不自己操心還是別自己操心的好。
頭等艙的房間很寬敞，帶一間客廳，男人們都去霍布豪斯的房間玩牌，愛麗絲沒去，說回房洗漱一番就該睡覺了。
但結果她也沒有很快躺平睡覺，而是去了甲板上。
海面平靜，遠遠的有一點燈光，大概是其他船隻。
海風吹在臉上，十分涼爽。剪了短髮後，她就覺得世界是另一個樣子了，短髮清爽，頭皮也不會被濃密的頭髮墜得發疼，就是吹風的時候不免頭髮會被吹得亂七八糟。
席德妮給她披了一條羊毛圍巾，摸了摸她臉，「小心別著涼了。」
「我等一會兒就回去。」
夜晚的天幕與海面遠望根本無法分辨，都是墨黑深邃的，可能唯一可以區別的就是天幕上有星辰。
漫無目的的遙望了一會兒，她叫席德妮去把她們帶的望遠鏡拿出來。
不用自己搬運行李的話，當然可以帶上很多東西，打字機、望遠鏡這種笨重的東西都能帶上。
英國的制鏡師已經能製作出直徑很大的望遠鏡，早先是用白水晶鏡片，玻璃製造工藝進步之後，現在就是用玻璃鏡片，早期很多天文學家都會自己手磨鏡片，自己製作符合自己觀測要求的望遠鏡。現在製作工藝更規範化了，訂做一架很好的望遠鏡比以前簡單多了，還帶木制可移動三腳架，滿足隨時隨地觀測天空的要求。
她的天文學知識是威廉·貝克福德教的，不太精深，也就是個分辨星座的水準，不同的星星有不同的亮度、顏色和大小，表示了它們的遠近距離、壽命，星空的迷人之處在於，它們沒有邊際。
從這顆星到那顆星，從這個星座到另一個星座，時間不知不覺過去了，直到她覺察到有人走到她身後停下。
她轉頭看了一眼：是格蘭特。
他朝她笑了笑，「星辰很迷人，是不是？」
她沒說話，只是點點頭。
「我差點就想改行研究天文學了，不過要是讓我每天夜裡對著望遠鏡觀察夜空，沒幾天我就會嫌煩。」
她笑：這傢伙就是個坐不住的孩子，探險家倒真的是非常適合他的性子的職業。
「你沒有玩牌嗎？」6個人是湊不起兩桌牌的。
「我不太玩得好惠斯特牌。」他倒是勇於承認。
「那你會玩什麼牌？」
「都玩的不太好，會玩，但不精通。」
「我只跟伊沃和喬治玩過，沒跟另外幾個玩過牌，我猜猜——霍布豪斯一定玩得非常好，埃文可能也不錯，朱利安玩的一般，可能跟你差不多。所以朱利安現在大概也沒在玩牌了？」
格蘭特驚異，「你怎麼知道？你說的太准了，你確定你沒跟他們玩過？」
「沒有。這個用不著撒謊，牌技看個性，你不喜歡玩牌，你可能更喜歡那種比較簡單直接的運動。你應該檯球玩的不錯，不怎麼喜歡板球，高爾夫球可能比較適合你。」
格蘭特笑著點頭，「我比較喜歡羽毛球，但牛津還是玩板球的人比較多。」
「羽毛球不是激烈對抗型的運動，最多只能有4個人玩，都是男生的大學肯定只會流行需要團體合作的、身體對抗性強的集體運動。」
「哎呀！你說對了！我確實不太喜歡人很多的運動。」
「所以你要是下國際象棋的話，應該也還不錯。」
「你怎麼什麼都知道！」
愛麗絲沖他一挑眉，「因為我聰明！」
「愛麗絲。」朱利安從甲板的另一邊走過來，「你們在聊什麼？」
「在聊運動。」看來是沒法繼續觀測夜空了，她叫過席德妮，收起望遠鏡。
「運動？什麼運動？」
「說你們都喜歡玩板球，格蘭特玩的不太好。」
朱利安便問：「你在牛津待了4年，都沒學會玩板球？」
「我在牛津忙著學習，沒時間玩板球。」
「板球需要很多時間練習，不練習肯定玩得不好。」朱利安一本正經的開始討論怎麼才能玩好板球。
「你們聊吧，我要回去睡覺了。」愛麗絲打了個呵欠，離開了甲板。
她走後，兩個年輕男人互相看了一眼，面無表情。
朱利安冷笑了一聲，先走開了。
*
早上，愛麗絲到了餐廳，拿了盤子取食物。
拜倫剛在餐桌邊坐下，「快來，坐這兒。」他示意他身邊的座位。
「你要喝什麼？」她看他沒拿飲料。
「咖啡，謝謝。」
愛麗絲給他端了一杯咖啡，自己拿了一杯牛奶，放在桌上。再去拿食物，夾了兩片培根、一隻水煮蛋、兩片麵包、一小碗蒸南瓜、一些新鮮黃桃、半隻柳丁，坐到拜倫身邊。
「午餐不知道有什麼，我想吃烤魚了。」拜倫說。
人生最常思考的問題不是什麼生與死，我是誰，你愛不愛我，而是一日三餐。
「我想吃生蠔，或者扇貝，還有葡萄。」
「等下讓僕人去廚房問問。你昨晚睡的好嗎？」
「睡的很好。你呢？你第一次出海吧？」
「算是吧。以前也就是從南安普敦到維特島，還沒有真正在海上過夜。我還以為我會興奮得睡不著，沒想到剛躺下很快就睡著了。」
伊沃進來了，「喬治，愛麗絲。」
「晚上船上有舞會，你們要參加嗎？」伊沃很快拿了一盤食物，坐在愛麗絲身邊。
作者有話要說：
*說到牛津大學什麼樣，馬修古迪去年主演的劇集《發現女巫A Discovery of Witches》是在牛津大學取的外景，很美。
第84章 半島戰爭
「船上沒什麼漂亮的女孩, 我就不去了。」拜倫說。
「愛麗絲？」
「去吧，反正也沒有別的事情做。」
「我陪你去。」伊沃忙說。
她瞥他一眼, 「我現在覺得你不應該跟我們一起走, 你該跟朱利安他倆一起。等到了馬德拉島我們就分開走吧。」
他委屈：「為什麼？我沒做什麼惹你煩的事情吧？」
「你不用總是在我身邊走來走去。你沒有別的事情好做了嗎？」
「暫時沒有。」
拜倫聽不下去了，推開餐盤，「伊沃, 我覺得有必要要跟你好好談談了。」
「談什麼？」
「放下你的培根！你少吃一片培根不會餓死的。」拜倫拉走了伊沃。
*
桌上放著兩隻馬口鐵罐，幾張綿紙，一隻長柄煙斗，兩隻威士忌酒杯。
一雙修長勻稱的手從馬口鐵罐裡捏出一撮煙絲，放在綿紙上, 仔細的卷了一根煙捲。
拜倫把煙捲遞給伊沃，拿起火柴盒給他點上煙捲。然後又卷了一根煙捲, 自己叼上。
兄弟倆倒在沙發裡。
喝酒, 抽煙。
「這麼早就開始喝酒，好像太過分了。」伊沃說。
「管他呢！你不覺得你太一本正經了嗎？」
「那是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愛麗絲不喜歡太悶的人。」
伊沃半天沒說話。
「你說過那個玻西的事，愛麗絲對玻西很感興趣, 為什麼？因為玻西不是『正常人』，他不像你這樣有個好出身，他也不會循規蹈矩，他手段很多, 沒有一點能耐的人，沒法管理他收下的那些個水手——我敢說那些水手裡一定有海盜。」
「他太複雜了。」
「對, 就是太複雜了，所以愛麗絲只是對他感興趣，不會愛上他。但是，你從她的喜好上就可以看出來，她自己就不是循規蹈矩的人，她會在盡可能的範圍內放縱自己，你要是太悶，她也就只會喜歡你的陪伴，但不會愛上你。」
「你說的有點複雜，我弄不懂。」伊沃苦惱的說。
「我沒法告訴你要具體怎麼做，但首先，你不能總是在她身邊出現。」
「你這說的我就更不懂了。我們在一起旅行，我肯定天天都會在她身邊出現。」
「我是說，她做什麼，你不用總是陪著她。還有，你該有自己的事情做。」
「那是什麼意思？」
「你總得有點自己的愛好和事業吧？你看格蘭特，他一心想做探險家，他學的東西很多很雜，白天會跑去駕駛艙實地觀察，他有自己的事業，愛麗絲就喜歡這種人。」
伊沃閉著眼睛想了一會兒，「我大概明白了。其實，像你我、奧利弗、朱利安，都不用有什麼真正的職業，只需要發展一些愛好就行了，但愛麗絲——」
「或者你以後也可以考慮進入下議院，勒弗羅伊就是下議院的議員，奧斯丁家並不排斥女兒的丈夫是政客。我已經是上議院的議員了，霍布豪斯將來也很有可能進下議院，漢密爾頓也是上議院的議員，你想要進入下議院，我想那不是什麼問題。選好你的選區，不用兩年你就能進入下議院。」
「那也要選區有議員空缺吧？」
拜倫扶額，「你真的一點都不懂這些！不過沒關係，霍布豪斯會幫你分析是格羅斯特郡的選區合適，還是漢普郡的選區合適。」
伊沃琢磨著，愛麗絲倒真的可能不會討厭他成為議員。她說過，「政客」與「政治家」是兩種不同的概念，政治人物為自己謀利益這很正常，但同時也應該為民眾發聲，這才能算「政治家」，而不是「政客」。
拜倫說的沒錯，他要是整天無所事事，像別人那樣只顧惦記著吃喝玩樂，愛麗絲真的會瞧不起他。少年時代無所謂，誰玩的好誰才是受歡迎的男孩，但長大成人就不一樣了。她會比較欣賞能做實事的人，比如亨利·奧斯丁那種，或是閱歷豐富的人，比如玻西。他自認自己沒有什麼商業頭腦，最適合他的職業就是議員。至於文學創作，那屬於紳士們的愛好，不能算職業。
比如拜倫已經出版了一部詩集（雖然是私下印刷一共也沒有印刷多少，後來還被他收回了），今年又出版了一本小冊子，其中諷刺了目前英國文學界的一些現象，引發了苛刻的批評。但那不算「職業」，也談不上「事業」，不過是小打小鬧的消遣，是他過於活躍的天分的一次不充分的表現。
*
晚上的舞會，結果是格蘭特和朱利安陪著愛麗絲去的。跳舞廳不大，客人不多，還算熱鬧。
舞會上，她總算意識到，朱利安對格蘭特的敵意到底是什麼一回事了。
這傢伙，跟少年時也沒什麼分別，區別就是他現在不說「你不能怎樣怎樣」，而是直接採取行動。他不讓格蘭特連著跟她跳舞，要是格蘭特崴了腳滾蛋就最好了；話裡話外嫌棄格蘭特是從野蠻之地來的野人，嘲笑他穿著紳士的服裝戴著禮帽也不像文明世界的紳士。
愛麗絲一開始還以為是他少爺的驕傲性子發作，看不起別人，沒多久就發現，他除了瞧不起格蘭特，還瞧不起伊沃。
戈登家族其實跟利家族一樣，都是祖上有爵位，伊沃家是旁系，但一直都有錢，屬於鄉紳階層的最上層，中等地主；奧斯丁家族祖上是大商人，喬治牧師在世時，屬於鄉紳階層的最上層的偏低一層，現在大家長實際不是大哥詹姆斯，而是四哥亨利，屬於新興資產階級。
於是從家世來說，伊沃跟愛麗絲是最門當戶對的，奧利弗實際屬於貴族階層，就像漢密爾頓一樣。
但朱利安的意思是，男方社會階層稍高是正常的，所以愛麗絲應該屬於奧利弗。
這種大男子主義思想先不忙著批判。
「這麼說，你是代表奧利弗來監視我的？」
朱利安嗤之以鼻，「奧利弗這個膽小鬼！」又說：「什麼叫『監視』？監視是偷偷摸摸，我是正大光明。」
這小子，狂妄的性子一點沒變。
「你怎麼知道奧利弗怎麼想的？他沒准現在恨我恨得要命！」
「他恨你？」朱利安側目，「你想哪兒去了？」
「他不給我寫信，也沒告訴我他去參加了陸軍。」
「他發瘋。這都得怪你！」他瞪了她一眼，「父親在家氣得要死，威脅說要取消他的繼承權，他都不理睬，還是跑了。」
「咦？他沒有繼承權，爵位和財產不就都是你的了嗎？」
「要是父親真的決定取消他的繼承權，那我當然高興，可父親就是拿這個來嚇唬他的，」他悻悻，「他根本不害怕。」
這家父子三人的感情還真好。
「男爵他……責怪我了嗎？」
「責怪你幹什麼？又不是你慫恿他去參軍的。」朱利安奇怪的看她，「別擔心，父親其實很喜歡你，他要是遷怒你，那他就是個糟老頭！他已經幹了一件糊塗事，要是為了奧利弗而責怪你，就更糊塗了。」
愛麗絲稍微放心了一點。
男爵比戈登太太更開明，不會隨便遷怒，這其中有受教育程度的原因，也有兩性思考問題的方式不同的原因。在馬德拉島上，伊沃給父母寫信，說明他的近況，請他們放心，他沒死，愛麗絲也沒死，他順利的到達了馬德拉島；戈登夫婦沒有回信；伊沃又給已婚的3個姐姐寫信，大姐回信說，戈登先生雖然生氣，更多的是擔心他在外面的日子，知道他沒錢，怕他受委屈；戈登太太就很生愛麗絲的氣了，覺得她勾引了自家的乖兒子，以至於乖兒子不乖了。
*
之後幾天，伊沃常跟霍布豪斯待在一起，倆人很快熟悉起來。霍布豪斯還不是議員，但已經是輝格党的活躍分子，頭腦清晰，已經規劃好人生，計畫從歐洲回到英國後，就開始謀求下議院議員席位。
既然可能是將來的同僚，就要好好考察一下對方的政治觀點。所幸，伊沃是拜倫從小到大的好友，他倆的三觀近似，對一些社會問題的看法也相當接近；拜倫既然能夠跟霍布豪斯成為好友，他的政治觀點也跟霍布豪斯是接近的，並且受到霍布豪斯的重大影響。
到了馬德拉島之後，一行人全在旅館住下。
朱利安與埃文第二天去馬德拉島的英國軍營取奧利弗的家信，島上現有600多名英國陸軍，主要負責豐沙爾港口的安全。
明面上說現役軍官不得在家信中透露駐紮地，但接受過高等教育的人在信裡稍微暗示一下，收信人基本就看懂了，拜倫就是這麼知道奧利弗現在在直布羅陀的。
英國陸軍軍官都是自願招募，但多數都是像亨利·奧斯丁這種鄉紳階層家庭的兒子，接受過一定的教育；或是貴族家的旁系，沒有爵位的子弟；海軍軍官的成分也大致相同，絕大多數都是像法蘭西斯和查理斯這種出身。
英國陸軍在1809年約有20萬人，而1804年只有13萬多人，這5年因為拿破崙戰爭中英軍減員劇烈，陸軍一直在不停招募更多的士兵，部隊擴大了，編制也增加了。
但直到1809年，陸軍中的貴族以及貴族之子的軍官，只有140人，奧利弗就是其中之一。
奧利弗參加軍隊的時候，正值伊比利亞半島戰爭爆發，半島戰爭始於1807年7月，拿破崙一世對葡萄牙與英國之間的貿易極為不滿，要求葡萄牙向英國宣戰，葡萄牙沒有答應，於是，法國與西班牙聯軍入侵了葡萄牙，軍事行動從11月19日開始到30日結束，葡萄牙攝政王放棄里斯本，帶著王室成員倉皇出逃到殖民地巴西。
王室逃跑得如此匆忙，以至於居然在碼頭上扔下了14輛裝滿珠寶的馬車。
英國到1808年7月開始介入半島戰爭，這時候奧利弗正在皇家軍事學院進修指揮課程；
接著由於西班牙境內的反抗活動，以及其他，法國與西班牙翻臉，同盟解除並立即成了敵人，法國軍隊在11月入侵西班牙，12月1日，馬德里投降；
一個月後，1809年1月，2萬6千人的英軍在與8萬人的法國軍隊遭遇，這場戰役被稱為「科倫納之戰」。英軍的指揮官約翰·摩爾想將原本有3萬人的軍隊從半島戰場撤出，主要原因是因為氣候惡劣，寒冷加上地處英軍極不適應的山地地形，缺醫少食，使得英軍的作戰極為艱難；英軍一路向科倫納港撤退，路上丟下了3000多傷病員；但由於後勤調度沒跟上，英軍在科倫納港等了兩天，運輸船都沒有到達，以至於被迫跟追擊的法國軍隊來了一場正面戰；
戰役進行的非常激烈，英軍陣亡900人，還被迫殺死了帶不走的2000匹戰馬、摧毀了幾百支火炮，扔下數百名病得太重的士兵，這些士兵後來全死了；但還是在戰役開始的前期想辦法送走了4000多名受傷和生病的士兵；
這是一場激烈的戰役，也是一次不光彩的撤退，最大的戰鬥損失是指揮官約翰摩爾在戰役中被炮彈碎片擊中，受了致命傷，他的肋骨斷裂，左肩和左胸都有大量傷口，醫生想辦法給他包紮了傷口；幾個小時後，摩爾得知英軍保持了戰鬥的優勢，這才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科倫納戰役之後，英國國內不出意外的出現了兩種不同的看法，一方認為摩爾進行了不光彩的撤退，嚴重影響了英國軍隊的整體士氣，還使得西班牙與英國的關係變得緊張，以至於西班牙南部的殘餘西班牙軍隊往直布羅陀調動，試圖在英軍士氣大跌、直布羅陀成無後援據點的時候，尋找機會奪回直布羅陀；
另一方認為摩爾及時撤出了2萬5千人的軍隊，最大限度的保存了部隊，這使得英國能有可用部隊及時補充其他戰場，功大於過。
英軍在西班牙的部隊撤出戰場，但在葡萄牙還有一支2萬人的軍隊，約翰·摩爾陣亡後，葡萄牙的英軍在4月有了新的指揮官，亞瑟·衛斯理將軍。
法軍入侵西班牙的時候，奧利弗剛被派駐馬德拉島；次年4月便調往直布羅陀。
*
在倫敦的時候，他們就很關注半島戰爭；到了馬德拉島，朱利安也想辦法打聽直布羅陀的消息。目前的消息是，直布羅陀邊界的西班牙軍隊幾乎全部撤走，支援中部戰場；直布羅陀增加的英軍沒有撤走，現在有3000多名英軍駐紮在小小的直布羅陀，人數比馬德拉島駐軍多出將近4倍。暫時來說直布羅陀還沒有危險，法國軍隊主要關注西班牙北部與中部的富庶地區，還沒有空閒來關注直布羅陀。
幾個人便都放心下來。
拜倫不用為好友擔憂了，就開始在島上到處浪。他喜歡騎馬，整天騎馬到處去；對男女關係也相當隨便，很快就在島上度假的年輕女性中尋找到新的愛人；
格蘭特很惋惜馬德拉島早就被葡萄牙人開發了，失去了那種天然的野性，英國人的到來更加劇了島上的現代化過程，俗不可耐；不過豐沙爾之外的地區還是有點可看性的；
愛麗絲因為在馬德拉島上住了1年多，興趣不大，只在周邊逛逛，非常悠閒的度過了這兩周。
喀爾文·玻西在他們之後一周，返回了馬德拉島，邀請了他們去他的別墅做客。
不出愛麗絲所料，拜倫立即喜歡上了玻西，覺得他神秘有趣，還跟玻西來了一場友誼拳擊賽。
拳擊在倫敦的時髦男青年中也是一項廣受歡迎的活動，就連格蘭特都會。相對而言，英國男青年們的拳擊技巧都是套路，玻西的拳擊技巧就很野路子。
而且看得出來，玻西留了餘地，並沒有全力進攻，最後兩人微妙的打平了。
拜倫也看出玻西放水了，不過因為打得很過癮，就不在意他放水的事兒了。
第二天又來跟玻西商量船隻的事情，玻西說可以送他們去里斯本，但因為半島戰爭的緣故，他們最好繞過戰區。
在島上待了兩周，一行人便乘坐玻西號前往葡萄牙首都里斯本。
*
衛斯理將軍到了葡萄牙後，很快就在5月打了一場第二次波爾圖戰役，將法國軍隊打出了葡萄牙，里斯本目前相當歌舞昇平。
他們在里斯本住了不到一周，很快搬去了里斯本附近的海濱城市辛特拉。
辛特拉除了是度假勝地之外，還有很多中世紀乃至更早前的建築，威廉·貝克福德也在辛特拉住過一段時間，挑剔的他也對辛特拉讚不絕口；葡萄牙王室的夏宮也在辛特拉，王室喜歡在夏天到辛特拉來消夏。
他們租住了一處很大的海邊別墅，但還是太擁擠了；過了三周，愛麗絲和拜倫、伊沃搬去附近的一處較小的別墅。
葡萄牙王室還待在巴西沒有回來，葡萄牙沒有君主，只有代理人，實際上處於軍事管制之下，軍隊擁有極大的權利。
像所有戰爭中的國家一樣，軍需品的生意非常好做，葡萄牙是沿海國家，魚和其他水產什麼時候都不缺，水果也不缺，缺的是牛羊豬等肉類和小麥麵粉，英國與葡萄牙的貿易做得紅紅火火。喀爾文·玻西又買了一條商船，做起了轉手貿易生意。
愛麗絲和拜倫、伊沃都懷疑玻西在走私，但這事跟他們無關，就當不知道。
玻西偷偷給他們送了一些醃肉之類，雅各說應該是法國軍供品，所以法國軍隊在葡萄牙西班牙大肆搜刮食物，後方的軍需品卻被無良商人倒賣出來了……
「這賺錢的不就是無良商人和走私販了嗎？」愛麗絲琢磨著。
「對啊。」
「英國有嗎？」
「應該也有，不過他們就算倒賣，也只會倒賣到葡萄牙西班牙，不太可能倒賣去法國。」要說英法之間的世仇，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結下的，兩國沒事就打一架，兩國群眾也互相看不順眼，不過，英國人倒是不排斥法國流行風就是了。
「也對，只要有50%的利潤，就會有人鋌而走險，要是能賺一倍，叫他們賣了親媽也沒問題。商人就是見利忘義。」
「玻西不就是嗎？」
「他反正賺的是葡萄牙人和法國人的錢，不管他。」愛麗絲揮揮手，表示不在意。
「他說不定會被法國人抓住，然後砍了他的腦袋。」伊沃說。
「那也管不了。他既然敢做走私生意，就該對此有覺悟，沒准什麼時候就被抓住，被砍了腦袋。」
拜倫則是興奮的說：「我想上他的船跑一趟。」
「你？」愛麗絲看看他，「算了，船上可沒有僕人伺候你，人家做的是刀尖舐血的生意，你去幹什麼？」
「那多有意思啊！我還沒見識過走私呢！」
「那又不是玩！」愛麗絲沒好氣的翻白眼，「你是不是沒事做了，去游泳吧，這樣萬一法國人再打回來，我們可以遊回英格蘭。」里斯本距離英格蘭的哪一個點都可遠著呢，她當然是胡說八道。
他們雇傭了兩個當地的僕人，每天出去買菜，也打聽消息，里斯本當地報紙每天及時更新半島戰爭的近況，說衛斯理將軍的軍隊到哪裡了，法國軍隊在哪裡，西班牙軍隊又在哪裡。葡萄牙軍隊目前跟英國軍隊是聯軍，不過據說衛斯理將軍跟葡萄牙軍隊的指揮官合不來，葡萄牙指揮官總想保存自己軍隊的實力，不肯賣力作戰。
他們都很關心衛斯理將軍的情況，其他的都不關心，再有就是直布羅陀的消息。在馬德拉島上朱利安收到了奧利弗的回信，他還在直布羅陀，不知道會待多久。他想去西班牙加入衛斯理將軍的部隊，但是沒有調令他不可能隨便離開。
朱利安為此趕緊給倫敦的父親寫了信，叫他注意奧利弗的調動，最好把他繼續調走，調去北非，遠離戰場。
作者有話要說：
*又查了一下，拜倫是右足殘疾，有說是馬蹄足的，也有說是小兒麻痹症導致的殘疾，還有人認為是骨發育不良。馬蹄足是足內翻，單足或雙足，中國人相對較少發病，男性比女性較多發病，跟基因有關。現代可以用手術在嬰幼兒時期糾正。
*《香水：兇手的故事》男主就是馬蹄足。
*拜倫1809年6月11日啟程前往歐洲遊歷。先到里斯本，然後穿過西班牙，不知道去沒去馬德里，然後經直布羅陀，前往地中海，大概年底到了希臘，1810年3月到了土耳其君士坦丁堡，1811年7月回到倫敦，因為他母親病重了，凱薩琳夫人8月1日病逝。
*亞瑟·衛斯理就是日後的威靈頓公爵。
第85章 私生子
朱利安問愛麗絲為什麼不給奧利弗寫信, 他不給她寫信，但她可以給他寫啊。
她覺得朱利安說的也沒什麼不對——誰說就一定要男人主動呢？女孩子也可以主動的嘛！朋友之間不用計較。
奧利弗那不知道是男人的驕傲, 還是被拒絕的羞惱, 總之就是非常彆扭，也很是衝動。
她試著去分析奧利弗的思路，他要麼就是想作個大死, 於是去參軍，還想去戰場，只求快點死；要麼就是想以此來逼迫他自己——但為了什麼呢？
他應該知道，他要是死了，那跟她就再也沒有以後了, 對吧？這個道理他懂的吧？
所以，到底為什麼呢？
她在朱利安的信後面加了幾句話, 又給他單獨寫了一封信, 但沒有收到奧利弗的回信。
*
里斯本有點臉面的大中貴族很多都跟著王室一起跑了，留在葡萄牙的都是消息不靈通的小貴族，但這沒有妨礙他們尋歡作樂。
法國軍隊將逃跑的大中貴族的家產全都沒收，拿走了能拿走的所有值錢東西, 還將一些住宅出售。不少葡萄牙人做了葡奸，跟法國軍隊勾勾搭搭，法國軍隊撤出葡萄牙後，那些人中機靈的早早跑了, 沒來及跑掉的就被反攻倒算了，輕則關押, 重則槍決。
里斯本時不時就有拍賣會，沒什麼真正的滄海遺珠，就買了一些過得去的風景畫，一些小擺設。
幾個人都在學葡萄牙語，拜倫學的比較快，為此很是沾沾自得，給英國的其他朋友寫信都不忘要炫耀這事。
愛麗絲也寫了一大堆信寄回倫敦，又給奧利弗寫了一封信，跟著朱利安的信一起寄到馬德拉島轉寄。朱利安收到了奧利弗8月初寄來的信，之後就沒有再收到他的信。
奧利弗仍然沒有給愛麗絲回信。
*
7月底，衛斯理將軍指揮2萬英軍、西班牙的奎斯塔將軍指揮3萬5千西班牙軍隊，在馬德里西南的塔拉維拉跟4萬6千人的法軍打了一仗。塔拉維拉戰役雖然只打了兩天，但交戰雙方都損失慘重，2萬人的英軍有6200多人傷亡，其中800人戰死；西班牙軍隊有1200多人的傷亡；法國軍隊損失了900多人，另外有6200多人受傷，156人被俘。
戰鬥減員比例相當大，雙方都算不上勝利，法國軍隊很快就從塔拉維拉撤退，跑的很快。
之後另一支法國軍隊開始向塔拉維拉南部推進，威脅將要阻斷衛斯理部隊退回葡萄牙的路線，衛斯理部隊迅速回撤攔阻，放棄了在塔拉維拉奪取的法國軍隊的火炮，就連部隊士兵的大部分行李和彈藥都放棄了，以求快速撤出這一帶。塔拉維拉一帶有兩條山脈，英軍非常不適應山區作戰。
並且，衛斯理將軍不相信他的西班牙盟友，英軍完全沒有交通工具，全靠腿走；少數龍騎兵部隊在塔拉維拉戰役的第一天就受傷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已經不成建制；他們還缺乏補給，西班牙軍隊自己也沒有足夠的食物，無法按照事先承諾的，提供英軍足夠的食物和其他補給。
愛麗絲在辛特拉收到了法蘭西斯的信，他要她密切注意半島上的戰役，要是法國軍隊又打回葡萄牙，她就趕緊逃。這封信沒走海軍的通信系統，於是可以寫一點不該寫的東西。他提到1月他的聖奧斯本號走了一趟科倫納港，將撤出西班牙戰場的英國軍隊送回本土；之後便去了直布羅陀，見到了奧利弗，當年那個瘦瘦高高的少年長大了，成了軍人，雖然還是那麼瘦，可看上去真的同以往大不一樣。
「你可能會驚異他的改變之大，他想去經歷真正的戰鬥，而不是總在戰區之外調來調去。」法蘭西斯寫道。目前他的軍艦在地中海海域來往，主要任務第一是封鎖法國海軍，第二是隨時支援伊比利亞半島上的英國軍隊。
愛麗絲回信，「他到底想幹什麼？或許你該敲暈了他，把他送回英國。我欣賞他保家衛國的勇氣，但並不希望他真的死在伊比利亞。你要是再見到他的話，問問他為什麼不給我寫信，也不給我回信。」
查理斯·奧斯丁目前不在地中海或英吉利海峽上，他在1804年10月25歲時被提升為單桅帆船印第安人號的船長，印第安人號相當小巧，是一種輕型快帆船，船小，船上的人員也少。製造地點在百慕大群島，下海之後，印第安人載著船長查理斯前往英國皇家海軍的北美站服役。
英國的奧斯丁們都在擔憂伊比利亞半島上的戰爭，覺得他們不該停留在里斯本。但事實是，里斯本現在算是半島上的大後方，葡萄牙人都在傳說，衛斯理將軍會帶著英國軍隊回到葡萄牙境內，休養生息，治療傷病員，喂飽士兵。
葡萄牙境內現在沒有戰鬥，算是很和平了，人們忙著耕種，恢復生產，畢竟人人都要吃飯，法國軍隊沒有到處燒殺搶掠，受影響較深的只有里斯本和為數不多的幾個較大城市，小城鎮和鄉村基本無礙，很快恢復了農業生產，以及正常商業。
跟葡萄牙人「能過一天是一天」的「樂觀」相比，愛麗絲和旅伴們倒覺得形勢一片大好：愛麗絲是因為知道拿破崙一世最終會被反法同盟幹掉，滑鐵盧之戰沒有幾年了；霍布豪斯是認為，法國的戰線拉得太長，伊比利亞半島拖著法國將近10萬軍隊，在北邊，法國還同時跟俄國、奧地利、普魯士等國交戰，兵力過於分散，開戰地點過多，最終導致拿破崙一世顧此失彼，終將失敗。
《泰晤士報》隨著郵船及時送到里斯本，英國國內開始有人抱怨為什麼政府要送那麼多英國軍人去外國戰鬥，軍隊的減員巨大，英國本土年年增加募兵人數，還要訓練幾個月才能參加戰鬥，這對國家財政來說是沉重的壓力，每天幾萬鎊的燒錢，而現狀是只需要用海軍艦隊封鎖住英吉利海峽和多佛爾海峽，豈不就是萬事大吉了嗎？
簡直沒毛病！愛麗絲都要為提出封鎖海峽的人點贊了！
*
住在海邊，每天去遊個泳是必須的。伊比利亞半島正在打仗，一點也沒妨礙葡萄牙人到海邊消夏，整個8月，辛特拉的海邊都是人。
伊沃、拜倫都喜歡游泳，每天能在海邊消磨大半天時間，光看海灘上的熱鬧情形，你壓根想不到半島的另一邊在進行著殘酷的戰爭。
19世紀初的女士泳衣是笨重的羊毛裙，長度及踝，這樣就不會露出大腿，以及也不會貼身。基本上穿著這種泳衣就別指望真的游泳了，吸水後的羊毛裙十分沉重，只能在淺水區泡泡水，不能去較遠的水域，以免被沉重的泳衣墜到水底淹死。
於是愛麗絲就把游泳的時間放在晚上。通常她在天黑後就上床睡覺，半夜2點起來，換上自製的泳衣：細棉布的背心式緊身胸衣、細棉布的包臀短褲，下水遊上1個多小時。
她第一晚下水游泳，就被伊沃發現了。
他是穿著睡褲出來的，身上披著真絲的睡衣，敞開著，露出胸膛。
愛麗絲正在水裡遊著，忽然有人遊到她身邊，她猛地嚇了一跳，忙停下。
「是我，別害怕。」伊沃低笑著說。
她游泳是奧利弗他們幾個教的，牛頓莊園附近有一條小河，除了極冷的冬天，男孩子們春夏秋天玩得滿頭大汗，就會往小河裡一鑽，脫個精光，互相嬉鬧。直到愛麗絲來了，他們才學著不會脫光，還教會了她游泳。
她瞥了他一眼，踩了一下水，遊開了。
「你沒說你要半夜來游泳，明晚我陪你。」
「不要。」她趁著換氣的當兒，飛快的說了一個詞。
「我陪著你，這樣比較好一點。」
她又停下來，「你忘了我說過的，要你離我遠一點。」
「那不可能，我們住在一起、吃在一起，每晚睡在同一間住宅裡，我怎麼可能離你遠一點？」
「我就不該答應喬治，讓你們住過來。」她懊惱。理論上她現在真的是包養了伊沃和拜倫這對兒難兄難弟，所以她說要搬出去住，他倆就臭不要臉的跟著她一塊兒搬過來了。
伊沃得意的一挑眉，「我陪著你，這多好啊！你一個人游泳怪悶的，我陪你游泳、陪你說話。」
「說什麼？你每天跟喬治還說的沒夠？」男孩子在一起也不知道怎麼會有那多麼話說，屁大點事倆兄弟都能嘰嘰呱呱說個半天。
「喬治當然跟你沒法比。」
「等下我就去告訴喬治，說你嫌棄他。」
「別啊，」伊沃忙說：「那他又要跟我抱怨半天了。」
她踩了一下水，再次遊走。
*
夜風涼爽，身上有水，出了水面，海風一吹，還是有點冷的。
愛麗絲猛甩了幾下腦袋，把頭髮上的水甩得到處都是。
伊沃喊起來，「別晃腦袋——怎麼還是跟小時候一樣？用毛巾擦乾頭髮，別瞎甩腦袋，不然一會兒又該喊頭疼了。」
席德妮趕緊為她披上浴巾，也遞了一條浴巾給伊沃。
「你不是只帶了一條浴巾嗎？你還特地跑回去給他再拿一條？」
「伊沃少爺也不能凍著啊。」席德妮給她用幹毛巾擦頭髮。
「他又不冷，男孩子都不怕冷的。是不是？」轉頭問他。
「嗯，不怕冷。」他用浴巾擦了擦身上海水，隨手將浴巾裹在腰上。
這還是他上了大學後，愛麗絲第一次看到他赤裸的上半身。
少年時代是常見他脫光上衣啦，但那時候他就是個十幾歲的瘦弱男孩，一度瘦得能看見肋骨，相反的，拜倫從小居然是個小胖子，長大後才瘦了下來。
表兄弟倆差不多身高，體重也差不多，伊沃稍微瘦一點，但現在看著，居然胸肌腹肌一樣也不少，看著很是健壯。
愛麗絲不由得多看了幾眼，想著多半是練拳擊的緣故。拜倫練拳擊是想多一點運動量，好控制體重，他不能跑步，所以鍛煉的方法不太多；伊沃大概也出於同樣的考慮，不過他是得多長點肉，倆兄弟的目標不一樣。
伊沃注意到她在看他的胸，居然有點臉紅了，一時間不知道是想讓她多看幾眼還是不想讓她看。不過心裡是很高興的，甚至還有點雀躍：男人總是很明白自己的身體是健康的，是美的，這有點——
好像有哪裡不對。
她的身體也是美的，胸比幾年前大了一點，不過還不是很大，掩藏在極為合身的背心式胸衣下面，清晰的勾勒出身體的曲線。第二性征開始發育後，男孩們就會注意到女孩子日益隆起的胸，開始有了性意識，知道女孩子跟他們絕對是兩個物種。女性的胸是性的象徵，男人的目光總是第一時間放在胸上。
然後是雪白的腰腹，雪白的雙腿。
她將浴巾隨意的披在背上，露出兩條長腿。
緊窄的短褲露出修長的小腿和豐滿的大腿，這也是他第一次見到她成年後的腿——小時候她就是個樹枝一樣瘦弱的女孩，腿很長，但也很瘦，那時候他不覺得她跟他們有什麼太大的區別——這是一雙女性的腿，豐盈健美白皙。
他失魂落魄的看著她的腿，看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她已經離開了沙灘。
他回過神來，趕緊追上幾步，「愛麗絲！」
*
要說他對愛麗絲沒有什麼這樣那樣的想法，那就是撒謊。男人與女人之間的那些事兒，他雖然沒做過，但已經全都瞭解了。拜倫嘲笑他20多歲了還是處男簡直是個笑話，很貼心的教了他所有男女之間的理論知識，不過也就是理論知識了，他唯一想進行實踐的女人只有愛麗絲，別的女人都沒法讓他有衝動。
回了房間，脫了睡褲，草草用冷水沖了一個澡，沖掉身上的海水，然後鬱悶的倒在床上，輾轉了半天才讓自己平靜下來。
*
很快，拜倫也發現愛麗絲在半夜起來游泳，於是也在半夜爬起來跟她一起游泳。
伊沃真想叫表弟滾蛋。
愛麗絲跟拜倫在一起明顯比較放鬆一點，也不會感到尷尬。幾天之後，伊沃驚訝的發現，表弟越來越經常的跟愛麗絲待在一起。
他倆早上一塊兒出去散步，討論文學作品和社會現狀，伊沃雖然也跟他們一起散步、一起討論，但他倆的思路轉的太快了，他根本跟不上。
拜倫極為聰明，這是伊沃早就知道的；愛麗絲也很聰明，這他也早就知道，但他一直錯誤的認為，愛麗絲沒有拜倫聰明，但現在，他發現自己想錯了。
愛麗絲或許在靈性上不如拜倫，但她看書實在太多，以此彌補了靈性上的缺陷。黑斯汀斯教她從全域從整體上看待事物，貝克福德教她從別人看不到的地方去看待事物，她看待世間萬物的角度便既全面又能另闢蹊徑。
他倆都批判戰爭，但也都認為，戰爭對國家來說必不可少，「弱國無外交」，富裕而強大的國家才能保證她的公民能夠更自由更富有，簡單的來說，就像他們在葡萄牙旅居，葡萄牙人現在很歡迎英國人，走哪兒態度特別熱情，這就是因為衛斯理的軍隊帶來的好處，不管他們是真心喜歡英國人還是不敢得罪英國人，他們因此在葡萄牙過的很舒適，這是顯而易見的好處。
還討論了目前西班牙全境搞的轟轟烈烈的遊擊戰。民間自發的遊擊隊在打擊法國軍隊上做出了極大的貢獻，這也是後世各種戰爭中被推崇的遊擊戰的初始。遊擊隊大大阻擋了法軍的行進速度，在正規軍的正面戰役中起到了極好的作用，拖延了法軍的行動速度，搗毀法軍的後勤給養，破壞法軍的後勤補充線，打亂法軍的作戰步伐。
愛麗絲認為這代表了人民了力量不可忽視，拜倫基本表示同意，但覺得遊擊隊缺乏正規訓練，可能會付出太多人員傷亡，這是不可取的，最好的遊擊隊人員應該是有經驗的退伍軍人，或者也可以是海外雇傭兵，總之，讓一個單純的農民放下鋤頭拿起來福槍是不可取的。
愛麗絲沒有接受過系統的高等教育，但看了很多書，黑斯汀斯偏政治，貝克福德偏文學和藝術，她的閱讀量之大，也只有拜倫能跟她相比，甚至還沒法跟她比，畢竟拜倫之前不愛讀政治和軍事方面的書。
好在愛麗絲對哲學方面興趣不大，書讀的不是太多，拜倫才終於有了可以驕傲的地方。
他倆白天待在一起的時間越來越長，拜倫甚至都不太出去約會了——他在辛特拉結識了一位葡萄牙小貴族的女兒，前一陣子總是跑出去偷偷幽會。
愛麗絲想起來這事，就問他，「那位瑪蒂爾德小姐呢？」
拜倫還愣了一下，「誰？」
「就是那個非常年輕的葡萄牙小姑娘。她多大？有15歲了嗎？」
「喔——你說的是那個瑪蒂爾德。」他恍然。
「你難道還認識很多瑪蒂爾德嗎？」
「沒有太多，就——噢，你不是真的想知道。怎麼？」他一挑眉，「為什麼忽然想到瑪蒂爾德？」
「你不去見她了？」
他揉揉鼻子，「你上次不是說她太年幼了嗎？要知道她已經到了可以結婚的年齡了。」
愛麗絲吃驚，「葡萄牙結婚年齡那麼小嗎？」
「葡萄牙女孩12歲就可以結婚了，英國也是。」
「等一下！為什麼英國女性合法結婚年齡那麼小？」
拜倫驚訝，「你沒有看過這些法律條款嗎？」
她懷疑的看他，「問題是，我不知道不奇怪，你為什麼會知道的？」
「這是根據以前的天主教教會法規定的，男孩14歲，女孩12歲，被視為進入青春期，於是就可以不經父母同意結婚了。但事實上這種情況不多，英國是因為《1753年婚姻法令》，規定英格蘭與威爾士地區的婚姻締結必須通過教堂，或者由市政府頒發結婚證書，才算合法有效，年齡下限提高到21歲。但實際上要是你的父母同意，你12歲就能結婚。」
「你不算英格蘭人吧？」
「我算半個蘇格蘭人。但因為男爵領地在英格蘭，所以我現在是英格蘭人。」
「這不會是因為你想跟哪位小姐私奔，所以去查的吧？」
拜倫又揉揉鼻子，「算你猜對了。」
「瑪麗·查沃斯？」
他歎了一口氣。
少年時代的愛情，熱烈又衝動，可以理解。
*
21歲的喬治·拜倫的愛情來得快，去得也快，從瑪蒂爾德身上可見一斑。
這可能也是男人的通病，他們覺得一旦「得到」了一個女人，就對她再也提不起來興趣了。紐斯特德莊園的管家寫了信來，說已經按照之前他的吩咐，打發走了他不喜歡的人品有問題的僕人，然後問他，那個名叫露西的年輕女僕應該怎麼處置，露西下個月就要臨產了。
拜倫回信讓管家去問凱薩琳夫人，孩子如果生下來能活，就讓凱薩琳夫人隨便處置，是留下來養育也好，還是送給別人撫養也好，隨便。露西的處置也隨便，不過最好不要趕走她。
寫完了回信，拜倫想了想，問一旁正在看書的愛麗絲，「你覺得我這麼寫合適嗎？」
「什麼合適不合適？」愛麗絲抬頭，接過管家的信和拜倫的回信。
看完了信，她說：「你不覺得那個孩子的處置應該問問孩子的母親嗎？露西是吧？她多大？」
「17歲？或者應該18歲了？」拜倫不確定的說。
愛麗絲算了一下時間，「你耶誕節回去的時候？」
「是啊。」
「紐斯特德莊園應該可以留下一個女僕和一個孩子吧？雖然是你的私生子，可沒准會是個可愛的孩子。凱薩琳夫人知道這事嗎？」
「她知道。」
「既然她沒有趕走露西，那就留下露西和孩子。不然你要是趕走她們，她一個僕人，沒有別的生存能力，能幹什麼呢？很可能就會淪為妓女了。」
作者有話要說：
*拜倫的第一個孩子，是他家的女僕露西生的一個男孩子，名叫Lucy Monk（這個名字好奇怪啊），1809年9月出生。
*是的，沒想到那時候英國和歐洲的婚齡這麼低！女孩普遍12歲到14歲就能結婚了，男孩14歲到16歲。
第86章 辛特拉之吻（慎買）
「既然她沒有趕走露西, 那就留下露西和孩子。不然你要是趕走她們，她一個僕人, 沒有別的生存能力, 能幹什麼呢？很可能就會淪為妓女了。」
拜倫的問題，是數千年來所有貴族們的統一問題，即女僕和村姑、農婦這種底層女性不算「女人」, 實際上，在所有貴族和土地領主的家裡，默認女僕是向所有的男主人開放的，有時候也包括女主人。
愛麗絲不可能去管紐斯特德莊園的事情，也不可能現在就一下子扭轉拜倫這種物化女性的思想, 只能就事論事。紐斯特德莊園怎麼也能養活這對母子，這個孩子不管是男是女, 將來要是拜倫回去見到了孩子, 說不定願意送孩子接受教育，這對那個孩子來說肯定是好事。
私生子的問題也古已有之，有些被生父承認，更多的私生子根本不知道父親是誰。是否承認私生子完全看生父的經濟能力, 而跟合法妻子的意願無關，事實上就是現在，要是有哪位老爺領回家一個私生子，做太太的絕大部分都只能默默忍受。
拜倫重新寫了一封信, 說讓露西和孩子留下，也就是這麼著了, 沒有交代管家要好好照顧露西或是孩子。
寫完後，又問：「你要看看嗎？」
「不看了。」愛麗絲捧著書。
他便疊好了信，拿出火漆、印章，封好信，放在一邊。
「你今天要寫信嗎？」
「昨天寫過了。」
「有沒有給奧利弗寫信？」
她抬眼瞥他一眼，「不告訴你。」
「他沒准已經忘了你。」拜倫站起來，在起居室裡走來走去。「愛麗絲，你知道什麼是調情嗎？」
「不知道，沒學過。」
「女人不是都該學會怎麼調情的嗎？」
「不需要啊，我在外面沒有見過比奧利弗或是伊沃或是你更好的男人，沒興趣，用不上。」
「咦，是嗎？」他猛地坐到她身邊，撞了她一下。
「喂！」她不滿的猛拍了他胳膊一下。
「哎呀，對不起。我給你揉揉。」他討好的說：「你真嬌氣，這樣你才算像是個女孩子了。」
「你認為的『女孩子』，是不是得瘦瘦弱弱的、嬌滴滴的，動不動就暈倒？」
「那倒不是，首先，得長得漂亮。」
愛麗絲想了想，「嗯，這才是你一貫的審美。露西漂亮嗎？」
「很漂亮，都不太像農夫的女兒了。」
「她就是草窩裡的金雞，可惜。」
「什麼？」
「算了，沒什麼好說的。」
「你想說什麼？你不喜歡露西？」
「你說的好好笑啊，我又沒見過她，從何談『喜歡』？」
「那你……你喜歡我嗎？」
「喜歡啊。你為什麼這麼問？」
「伊沃給你念過情詩嗎？」他的思路猛地來了個大劈叉。
「他給我念莎士比亞的十四行詩。」
「真沒勁！我以為他會給你念他寫的詩。」
愛麗絲意外，「伊沃會寫詩嗎？」
「當然會的。」
「他沒告訴我。他人呢？」
「去找霍布豪斯了吧。」
「對哦，他最近跟霍布豪斯走的很近，為什麼？」
「我對他說他可以去競選議員。」
「議員？他性情天真，從政可能不適合他。」
「那你覺得什麼適合他？」
「做個富貴閒人就很適合他。沒事出去遊山玩水，寫寫遊記，清閒又優雅。」
「奧利弗適合做什麼？」
「他？適合做個男爵老爺，不適合成為軍官。不過，我倒是很迫切的希望能早一點看到他穿軍裝的模樣。他穿紅制服一定很好看，亨利穿紅制服就很帥氣。」她想像中身穿紅制服的奧利弗也會有不輸亨利的英俊，他本來就是個很漂亮的男人，軍事訓練肯定會鍛煉他的體魄，她預期到他會有些變化，但他沒有真正經過戰火的洗禮，改變應該不會很大。
拜倫大笑，「你們女孩子總是喜歡身穿制服的男人。」
「是又怎麼樣？亨利哥哥穿紅制服真的很英俊，那幾年他可受歡迎了，他去參加舞會，人人都會多看他幾眼，每個女孩子都希望他能邀請她跳舞。」
他便問：「你喜歡跳舞嗎？或許我們應該舉辦一次舞會。」
「還行吧，要跟可愛的舞伴一起跳舞才比較好玩。」
「我可以陪你跳舞。」
「你？」
拜倫不喜歡跳舞，是因為右足內翻，特製的鞋子只是讓他走路接近正常，跳舞的話，就太累了，還很容易導致腳疼腿疼。
「我可以陪你跳一支舞，或者兩支舞。」
「好吧，我們確實也應該舉辦一次舞會了。你去跟霍布豪斯說吧，他們那邊的跳舞廳比較大。問問他需要多少錢。」
「錢的事情，你不用擔心。奧利弗？」
「什麼？你怎麼又提到他？」
「你愛他嗎？」
「愛？你今天很奇怪，問的過多了。」
「因為你總是這樣，對什麼都不太能提得起興趣，不像小時候。你以前倒是很容易就對什麼事情興趣滿滿。」
「那是因為小時候不會的東西很多，於是有什麼新鮮的東西可以玩，就會很容易高興。現在——你知道人長大了，就越來越不容易對什麼事情感到興趣，興奮。你呢？你以前愛過瑪麗·查沃斯，現在還愛她嗎？或者你愛上了別的人嗎？比如，可憐的小埃德爾斯頓。」
「算是愛過吧。」他將腦袋放在她肩頭，「瑪麗拒絕了我，我可難過了，甚至都不想回到哈羅。我想過跟她私奔到蘇格蘭去，唉！約翰，約翰很可愛，我愛他，愛過他，但他回家了，可能以後我都不會再見到他。你知道人們是怎麼說我們這樣的人的，我們是『不正常』的，『非自然』的，違背了聖經。」
「你的愛來得太快了，又太多。」
「你的愛就是太少了，你這樣會少了很多人生樂趣。想想看，你肯定不願意一輩子活到80歲，都還是個處女吧？沒有經歷過性愛的女人很可憐，你沒有領略過性愛的快樂，就不會知道世界上還會有這麼令人愉快的事情。愛麗絲，我知道你還是個處女，你都19歲了，像你這麼漂亮的女孩到現在還是處女，這很不可思議。」
他朝她耳朵輕輕吹氣，溫柔又誘惑的低聲說：「你得知道男女之間的性愛，才更能體會人生、體會這個世界，才會寫出更好的人物。你的小說什麼都好，就是在這一點上非常糟糕。你沒有愛過什麼人，甚至都沒有跟人做過愛，你的人生體驗是不完整的——」
震驚！
愛麗絲驚呆了，趕緊推開他，「你在勾引我嗎？」
「不是啊，要是真的勾引你，這會兒我該掀開你的裙子或是解開你胸衣上的扣子了。」
她怒瞪他，「你這個混蛋！席德妮，把我的馬鞭拿來！」
「你要抽我一頓嗎？」
「抽死你！」
「好吧，我可以讓你抽一頓，但抽完了，你得讓我去你的房間。」
愛麗絲白他一眼，「滾蛋！」
*
這天半夜，游泳的時候，伊沃震驚的看見，拜倫吻了愛麗絲。
那一刻他不知道是什麼心情，心裡又酸又疼，身上又冷又熱。
一個是他從小玩到大的表弟，一個是他心愛的女孩。
他使勁捋著頭髮，不願意相信這是真的。
*
倆人面對面站著，海水不斷蕩來蕩去，拍打著他們的胸口。拜倫視線放低，看著她雪白的胸——天色極暗，只有沙灘上幾盞油燈的光亮。他們在一個拍賣會上買了一枝燈架，上面可以安放8個燭臺，或者掛上8盞油燈，用來在沙灘上照明很實用。
油燈裡添加了丁香粉末，一股幽幽的香味飄散。
「怎麼樣？你喜歡嗎？」他低聲問。
「我說不上來。」
「比伊沃或是奧利弗好很多吧？至少我知道伊沃沒吻過幾個女孩。」
「你知道的未免太多了。」
「再來一次吧，讓我好好教教你。」
*
伊沃在沙灘上看著他倆的腦袋沉到水下，覺得心痛得沒法忍受了。
*
世界上最糟糕的事情可能不是你眼睜睜的看著你還愛著的女孩跟你最好的朋友親吻，而是明明之前那個混蛋還幫你出主意要贏回那個女孩，轉眼之間他卻愛上了她。
可另一個方面來說，他倆也並沒有什麼問題，用不著問他的意見。
他不是她的什麼人，她是自由的，想愛誰都可以。
*
霍布豪斯同意了舉辦一次舞會，也不知道他們從哪兒弄到的錢，舞會辦得相當奢華，邀請了很多葡萄牙貴族，用的是拜倫男爵的名義。
當然也邀請了瑪蒂爾德一家。
瑪蒂爾德是一個15歲的嬌豔少女，個子嬌小，手小腳小，打扮得非常美麗，髮型是最新的巴黎流行髮型，使用了過多的緞帶，撲了很多香粉；發卷兒也很多，堆在頭頂和兩鬢；胸口也盡可能的露了出來，出乎意料的是，胸圍很可觀，是個童顏巨乳的美少女。
愛麗絲不禁讚歎，拜倫的審美眼光可真的是沒得說！頂呱呱！
來向瑪蒂爾德獻殷勤的男人十分多，聽說，因為她家沒什麼錢，她想找個合適的未婚夫比較困難。要是那些有錢的大中貴族沒逃離里斯本，她應該已經訂婚了。
整個晚上，拜倫跳了3支舞，都是跟愛麗絲跳的。他腳不好，能間歇著跳完3支舞就算是很了不起了。
他沒去找瑪蒂爾德，瑪蒂爾德也沒怎麼關注他。
他挺淡定的，「瞧，她也並不怎麼喜歡我。」
「你要是對她說，你有1萬英鎊的年金，她肯定會狠狠愛你。」
拜倫大笑了幾聲，「對，你說的對極了！」
「其實她也沒什麼問題，女人無法依靠父兄或家族得到足夠的嫁妝，又沒有謀生能力，就只能把自己的外貌標價出售，年金2000鎊，不行；年金5000鎊，勉強；年金1萬鎊，快抓住他！」
「確實是這樣。」
「所以問題在哪裡呢？是沒本事為女兒或姐妹賺到足夠嫁妝的父兄？還是因為男人不讓女人有什麼謀生技能？」
「女人不需要出去工作，也沒有什麼適合女人的工作。」
愛麗絲輕歎，「是啊，這真是個世紀大難題。」所以一定要先有經濟能力，能靠自己的勞動維持生存，才能談身為「人」的權利。
歷史是向前發展的，人類社會也一直在不斷進步，就比如在法國，上次拜倫提到英國的法定婚齡後，她搜集了一下資料，發現法國之前的結婚年齡也是女性12歲，男性14歲，拿破崙一世的政府在1804年頒佈了新的婚姻法，規定女性婚齡15歲，男性18歲，這就是其中一個進步了。
這個時代的女性接受的教育不多，在物化自己的同時，其實也是將男性物化了，不看對方的智商情商相貌能力，只看年金，男人也是可悲的，當然總的來說，社會等級高的男人能活得更好一點，女人總體普遍都活得很不快樂，即使貴族女性也同樣悲慘，分別只在貧窮的女人在茅草房裡哭，富有的女人在莊園或是宮殿裡哭。
*
拜倫整晚都待在愛麗絲身邊，終於讓朱利安覺得不對勁了。
趁著邀請她跳舞的時候，朱利安趕緊問：「你最近跟喬治似乎過於親密了。」
「那不關你的事。」
「怎麼不關我的事？」朱利安翻個白眼，「你是奧利弗愛著的人，以後會成為他的妻子，我得幫他看好你。」
這傢伙說話還是那麼的欠揍。「你真的好可笑啊，奧利弗可以重新追求我，用不著你來多事。」
「我明天就催霍布豪斯趕緊出發！」他氣呼呼的說：「奧利弗一直沒有新的信寄過來，你就不擔心嗎？」
「你不是說男爵找了人把他又調走了嗎？」
「是找了人，但到底有沒有調走、往哪兒調走，我還不知道。我得等他寫信過來才能知道，可最近幾周都沒有收到他的信。」朱利安很是煩躁，「這個笨蛋！我真擔心他。」
愛麗絲也有點擔心，但她想著奧利弗總不會真的想去戰場上體驗生死吧？他一向不是那種人。就是小時候在一起玩，他也會非常注意安全，他是那種想儘量把事情做好的人，喜歡一切都按照既有的程式來，是個守規矩的人，但不是死板的恪守規矩。現在仔細想想，他其實控制欲也很強，努力想把事情做到完美的人都會有控制欲，分別只在控制欲有多強了。
相反的，伊沃、拜倫都不算控制欲很強。
接下來朱利安又警告她不許多跟拜倫接近，又說了拜倫有許多情人，男女都有，還經常同時有好幾個情人，花了很多錢在這些情人身上。
「你不會喜歡他的，他不會全心全意愛你。」
愛麗絲詫異的反問：「我又不愛他，為什麼會要求他全心全意的愛我？」
*
跟一個很會調情的情場高手在一起是很開心的。
拜倫很會說話，只要他願意的話，說話就像詩句，富有美與韻律，非常討人喜歡。
會給她念一些描寫愛情的詩，還會為她寫詩，寫完了就念給愛麗絲聽。他十幾歲的時候就開始寫詩，少年時代的詩歌還很稚嫩，但已經靈氣逼人。他現在的創作風格已經接近成熟，寫作速度也很快，詩歌本身是一種文藝創作形式，負擔的是情感上的宣洩，對拜倫這種多情的人來說，寫詩表達愛意差不多是一種儀式了。
「仿佛是烏雲從遠方的太陽，得到濃厚而柔和的色彩，就是冉冉的黃昏的暗影，也不能將它從天空逐開；你那微笑給我陰沉的腦中，也灌注了純潔的歡樂；你的容光留下了光明一閃，直似太陽在我心裡放射。」
*
拜倫忙著寫詩，愛麗絲也沒放下每天的片段寫作。
他也帶了打字機，但主要用於寫信，寫詩還是堅持用筆，認為用羽毛筆寫下的句子才有詩性和靈氣，工業化的產物打字機太過於冷冰冰；愛麗絲則已經非常習慣使用打字機來寫作，就像後世的電腦，一旦你習慣之後，就會覺得科技產品遠比手寫更快速方便。
她每天會寫1000字到2000字，有時候就是寫寫今天發生的事情，比如在沙灘上遇到的人，對他們進行外貌描寫，他們的對話、走路姿勢、穿戴，這是一種必要的細節描寫訓練；還會寫下旅行中的見聞，自己的心情，大約相當於草稿版的旅行遊記；遇到有趣的人物或事情，她會將之加入自己的素材庫，分門別類的收好。
作為一個作家，要有很強的觀察能力，要有強烈的創作衝動，還要堅持不懈的進行創作，有人只寫了一本書就能留名文學史，但更多的人會堅持每天寫作，十分多產。
這個時代出了很多天才，可以說，任何時代都有許多天才熠熠發光，愛麗絲一直不覺得自己算是天才，只能算是個聰明人。聰明人總是能明白自己的長處和短處，但不是所有的聰明人都能儘量揚長避短。
聰明人沒有獲得成功的非常多，大多數還是跟性格有關。很多時候，不是智力決定命運，而是性格決定命運。
*
拜倫寫詩極快，基本一蹴而就，寫完後頂多改改使用不當的詞，不會反復修改。他沒有什麼具體的創作計畫，屬於想到哪兒寫到哪兒，相當隨心所欲，這種性格也非常適合創作詩歌。小說的寫作在他看來太規範，太沉悶，他頂多就是寫點旅行手記，幾百個字頂天了。
他的好友很多，有些是導師，有些是詩友，差不多每天都要寫信，倒不是一次就能寫滿一張紙，有時候要幾天才會寫完一封信。寫信就不是太講究語言精煉了，會說很多細碎的事情，這一點大家都是一樣的。
他興沖沖的告訴母親凱薩琳夫人，說他現在愛上了愛麗絲，他似乎才發現她是如此可愛，比他認識的任何女孩都可愛，還能跟他討論很多問題，他覺得自己這次是真的戀愛了，愛麗絲是可以成為他靈魂伴侶的那種女孩，並且她還很大方，不介意他以前的情人什麼的；說他現在在葡萄牙待的很快樂，似乎煩惱的事兒都沒了。
凱薩琳夫人收到信後納悶了半天，心想難道愛麗絲不是伊沃·戈登瘋狂愛著的女孩嗎？這表兄弟倆到底怎麼回事！
*
伊沃終於找了個藉口把拜倫打發去霍布豪斯那邊。
愛麗絲還在午睡。半夜要起來的話，白天她肯定得補覺，會多睡1小時。他讓席德妮去叫醒她。
過了十幾分鐘，愛麗絲才懶洋洋的下樓。
「有什麼事情需要打斷我的午睡？」
伊沃見到她下來，就從沙發上站起來，接著很快坐下，又很快站起來，「你坐這兒。」
他緊張的有點奇怪。
她坐下，「凱特，有什麼水果嗎？拿一點過來。」
凱特很快端了一盤葡萄和鮮無花果過來，放在桌上。
愛麗絲捏了一顆無花果放進嘴裡。
「愛麗絲——」
「說。」
「你和喬治——你愛上他了嗎？」
「你就是想知道這個？」
「我……」伊沃緊張的拽著沙發上的蕾絲蓋布，「我害怕你真的會愛上他。你們有那麼多話可以說，我都插不進你們的對話。」他一臉委屈兮兮的神情。
「愛情並不重要。不對，我說錯了，愛情很重要，但，喬治？他的愛太多了，太容易給予，這就很危險，因為太容易受傷。」
「我問的不是這個。」
「愛可不是那麼輕易的事情，我們女人不能太多情，如果我們想要真正的愛情，就得小心。大多數女人一生不知道什麼是愛情，或者，衝動的愛上了、結婚了，才發現對方的真面目，從此活在痛苦中。」她搖搖頭，「你說喬治？他很好，在某種意義上來說。」
「什麼意思？」
「他說我——嗯，缺少完整的人生體驗，這會妨礙我的創作，我應該痛快的去愛，或者應該痛快的去做愛，這樣才能激發我的創作熱情、點燃我的創作激情，當然，也包括生命中的激情。」
作者有話要說：
*拜倫的詩選自他本人的詩《我見過你哭》（1814年），收錄在詩集《希伯來旋律》中，譯者我國詩人穆旦（查良錚）。拜倫與雪萊、濟慈同為英國浪漫主義詩人。
*拜倫這種多情的情場老手，會試圖勾引愛麗絲很正常。
第87章 威靈頓子爵
震驚！
拜倫居然會對愛麗絲說這種話！
可惡！
這個無恥又大膽的傢伙！
他想起拜倫曾經說過, 愛麗絲之所以不會愛上他或是奧利弗，因為他倆總體而言非常沒勁, 過於沉悶。
所以, 要像拜倫這樣無恥，她才會喜歡？
「那你——那你們——」他心煩意亂，不知道要怎麼說才好。
「你想說什麼？」
「你們——呃, 他去過你的房間嗎？」
「那跟你沒有關係。」
「有關係！」他猛地站了起來，「我一直愛著你，我不明白——」他說不下去了。
他低下腦袋，拼命的想現在應該怎麼辦，要說點什麼, 不能什麼都不說，如果他現在承認失敗, 失落的走開, 那她就更不可能愛上他了。
愛麗絲沒管他，一個勁的在吃水果。像個花栗鼠似的，腮幫子鼓鼓的，咬著無花果, 咕吱咕吱的。
他想了好一會兒，才重新坐下來，拈起一粒紫得發黑的葡萄，仔細的剝了皮, 塞進她口中。
「也許我該換一種方式對你——無恥一點，強硬一點。你喜歡他什麼方面？我肯定沒法變成他那樣, 但也許你會重新發現我身上惹人喜歡的地方。」
「你別跟他學。你就是你，做你自己就好了。」
「可我要是不改變的話，你還是不會愛上我。」
「不，你弄錯了一點，你不是為我改變，是為了你自己。你得想清楚，你是什麼樣的人、你想成為什麼樣的人、你想做什麼。喬治說你可以去競選議員，但如果你根本沒有想明白自己想不想從政，花費了很多時間和精力，最後成了議員，卻發現這一點都不能讓你快樂，那你就虧大了！你將來會很有錢，足矣讓你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像格蘭特，他想成為探險家，便一直在為此而努力。你也一樣，考慮清楚你的人生目標，然後才是愛情、婚姻、家庭。」
伊沃吃驚，「我以為你會說，愛情才是最重要的。」
「你真笨！」她不客氣的說：「對我來說，先有錢才是最重要的。對你來說，確定自己的人生目標才是最重要的，愛情只是錦上添花，如果沒有愛情，也不要緊。或者像喬治那樣，可以隨意的去愛，那樣也不錯。喬治就很懂得怎麼給自己找樂子，你是他的表哥，你該跟他學學。」
「我跟他學什麼？到處尋歡作樂，找很多情人？」
「那樣也不錯。他說你還是處男——」愛麗絲眼看著伊沃的臉飛快的紅了，覺得這真的很好笑，大笑起來，「哎呀！他果然說對了！」
「我以為，第一次應該跟我愛的女人一起。」
「那樣不好吧？你該學會怎麼做愛，這樣就會給你將來的妻子以身體上的愉悅——怎麼？你認為只要男人得到性的愉悅就行了？」
「你不該——你怎麼什麼都知道？！」他歎氣，「不過我不應該感到吃驚，你長大了，這些都該懂了。但我還是非常不想跟你討論這種事情。」
「你可以跟喬治討論，但如果他要帶你嘗試一下，你得注意安全，要知道現在妓院裡流行很多種性病，你要是得了梅毒之類的，還是趕緊跳海死了算了。」
*
時間已經是9月中，朱利安還沒有收到奧利弗的信，終於等不及了，催著趕緊走。鑒於此時馬德里還是法軍控制，他們取消了前往馬德里的行程，直接南下，前往西班牙的塞維利亞，然後去加的斯，再到直布羅陀。
愛麗絲在辛特拉住了7周，在葡萄牙總共待了2個月，覺得住的也夠久了，是該出發了。於是愉快的收拾行李，乘上馬車。
朱利安本來早就嚷著要走，但又怕他走了之後，奧利弗的信才寄到，於是不得不耐著性子多等了2周多。
期間邦德菲爾德男爵又有一封信寄到，信裡說是托人把奧利弗調去了相對安全的北非，也就是他們離開直布羅陀之後會去的卡薩布蘭卡，但尚不清楚調令是否已經下到了直布羅陀。
伊比利亞半島上河流極多，前往塞維利亞的旅程走的頗是折騰，有時候馬車有時候換船。到了西班牙境內，換了西班牙嚮導，幾個人又開始學西班牙語。
他們走的相對很慢，要是需要等渡船，有時候可能得在河邊的旅館住上一、兩天。半島戰爭沒有打到半島的最南端，但影響還是很大，幾乎所有的農產品都在漲價，什麼都在漲價。很多有錢人從中部和北部跑過來，跑到塞維利亞和加的斯，夠機靈的貴族與富豪已經從西班牙西北部和東部的一些港口跑了，去了英國以及一些地中海國家。
幾個人從小都是錦衣玉食，只有拜倫和愛麗絲小時候家境不算很好，但也是能吃得飽、儘量吃得精緻的人家，路上稍微吃得差一點都會喊個不停。
他們帶了很多美酒，葡萄牙和西班牙、法國產的葡萄酒、香檳酒，旅途很無聊，乘渡船還能欣賞一下沿途風景，但要是坐馬車，就有點沒勁，男人們從中午就開始喝酒，一個人一下午能喝完一瓶酒。
愛麗絲也喝酒，只喝最好的葡萄酒。喝的很有節制，中午一杯，晚餐後一杯。
男人還喝苦艾酒，有時候伴著一煙斗的上等煙絲。拜倫喝了苦艾酒之後，確實——更容易暴躁了。
進入西班牙境內後，某天開始下雨，他們因此在渡口住了一周等待雨停。
他們一行人佔據了渡口附近的一整間小旅館，還有一些僕人住不下，只能住到鄰近的農夫和船夫家裡。鄉村地區，沒有什麼像樣的道路，全是泥地，一下雨就十分泥濘。下雨天只能待在室內，確實很容易讓人氣悶。
格蘭特抱怨到處都濕噠噠的，很不舒服；朱利安則抱怨這場雨不知道要下到什麼時候，他可急著想趕快到達塞維利亞呢；拜倫閑著沒事，突然有幾天胡吃海塞的，把他們帶的醃肉蔬菜水果一通猛吃，霍布豪斯一個沒注意，就發現這傢伙吃多了，吃的發撐，吃掉了他們至少兩天的存糧，氣得把他大罵了一頓。
因為下雨，愛麗絲沒怎麼出房間，聽到霍布豪斯怒駡拜倫，下了樓，在小旅館大廳裡見到可憐兮兮一副乖乖聽訓神情的拜倫。
「怎麼回事？」
霍布豪斯無奈，「你瞧瞧！拜倫這傢伙，又突然暴飲暴食。我倒不是心疼吃掉的肉和水果，拿錢再出去買就是了，只是這麼暴飲暴食對身體不好。你看著吧，他吃多了，又該嘔吐了。」
拜倫可憐兮兮的看著她，「愛麗絲——」
「他常這樣嗎？」她沒有理會拜倫。
「大概一學期總會來這麼至少一次。」
「突然吃太多，然後嘔吐？」
「差不多。」
「是不是每次這麼幹之前，他心情都不太好？」
霍布豪斯想了想，「確實。」
「下雨天容易讓人心情陰鬱，這不算什麼嚴重的事情，不過確實對身體不好。」
她讓拜倫的貼身男僕休扶他回房間，看護他不要吐得到處都是。
他繼續用可憐兮兮的表情看著她，「愛麗絲，陪陪我。」
「才不要！你一會兒要嘔吐，臭死了。」她一臉嫌棄，揮揮手叫休趕緊帶走他。
霍布豪斯叫來了管食物的僕人，問他還有多少食物和酒水，也沒說不許拜倫要東西吃。食物麼，有錢就能買到，不需要對他實行管制。他也沒有罵拜倫，說餓他幾頓。
拜倫回了房間，不多久果然吐了。休用一個木桶接了嘔吐物，服侍好他，拿出熏香爐，點了一小塊沉香放進香爐。
拜倫躺在床上，有氣沒力的說：「去跟奧斯丁小姐說，我吐過了，問她要不要過來看看我。」
愛麗絲過了幾分鐘過來了，坐在床邊的凳子上，「你吃這麼多，胃不難受嗎？」
他歎氣，「難受，可我控制不了。」
「你這是一種焦慮症加抑鬱症。」想想現在還沒有佛洛德，只好解釋，「下雨天會讓人心情憂鬱，你找點別的事情做就好了。」他這是神經性暴食症，跟神經性厭食症是相反的症狀。
「在房間裡有什麼事情好做呢？」
「跟霍布豪斯他們下下棋，打牌，玩雙陸。」
「煩人，都玩過了。」他半靠在床頭，手指一下一下的勾著她短袖的袖口。形狀可愛的小蓬蓬袖，袖口打著褶皺，開著口，用一顆菱形的貝殼紐扣扣上。
「寫寫詩，或者隨便亂寫。」
「沒心情。」
「那你沒救了。」她站起來。
「別走。」他趕緊拉住她的手。
「放手！」她輕呼。
「就不放。」反而用力將她拉到懷裡，「今天該讓你熟悉一下男人的身體。」
「今天？不是好時機。」
「你不是說，讓我找點別的事情做嗎？」
「今天不要，你剛吐過，我一想到你哇哇亂吐的樣子就一點興趣都沒了。」她推開他，「改天吧。」
「唉！」他歎氣，「那我睡覺了，你可別趁我睡覺的時候，偷偷去見伊沃。」
愛麗絲斜睨他一眼，「什麼叫『偷偷』？我想見誰就見誰，光明正大，用不著你管。」
*
伊沃和朱利安一起出去了，到了傍晚才回來。
沒出門的幾個人正在吃晚餐，霍布豪斯跟格蘭特、埃文坐一起，愛麗絲和席德妮坐一起，拜倫自己一個人坐一張桌子。
伊沃將雨傘遞給僕人，脫了沾滿泥的木套鞋，脫了斗篷，過去坐到愛麗絲對面，「喬治怎麼了？」
「他又暴食，我讓他只吃一點蔬菜和水果。」她吩咐凱特，「凱特，拿一條乾淨毛巾給伊沃少爺擦手，給他上菜。」
朱利安也脫了木套鞋、斗篷，坐了過來，「凱特，我也要擦手。把我的菜端過來。」
伊沃斜了他一眼。
「你們今天去哪兒了？」她問。
「去看能不能從陸路走，這樣下雨，也不知道到底幾天才能停。」
沒有準確的天氣預報，出遠門只能看天氣走路。
「能走嗎？」
「走肯定能走，就是得繞路。」
她想了想，「要是霍布豪斯也願意從陸路走，那我們明天就出去。下雨下的我也很煩。」
霍布豪斯也不願意再等下去了，於是很快拍板決定明天就改從陸路走，立即吩咐僕人們出去檢查馬車馬匹。他們人多行李多，只有愛麗絲的馬車是從英國帶過來的，又在辛特拉買了幾輛新馬車，準備到了直布羅陀後或是賣掉或是寄放在直布羅陀，直布羅陀上有3000多名英國軍人，一些軍官家屬，還有一些碼頭工人，除了軍營之外是有一大片普通住宅區的。
於是僕人們開始忙碌起來，檢查馬車，給馬匹喂草料，檢查馬蹄鐵，收拾行李，檢查儲備食物。
愛麗絲有5個僕人，伊沃1個貼身男僕，拜倫5個僕人，這就是11個僕人，也要一陣子忙碌。他們用不著自己拖行李，於是就想什麼慣用的東西都帶上，光是床單就至少帶上1打，枕頭也得帶上好幾隻，室內拖鞋好幾雙，她的馬車車廂上加了一個架子，將金魚缸都帶上了。
第二天，雨仍然沒停。
霍布豪斯安排馬車，伊沃、朱利安、埃文的馬車第一輛，愛麗絲的馬車第二輛，他和拜倫、格蘭特的馬車第三輛，後面是女僕們乘坐的馬車，男僕們分坐馬車後面、騎馬。
10月的第一個週末，他們終於到了塞維利亞。
*
霍布豪斯預計在塞維利亞住2周，然後前往加的斯待上4周，再前往直布羅陀，待上2周，隨後前往卡薩布蘭卡，度過耶誕節後，前往阿爾及爾。
朱利安只在塞維利亞待了兩天，立即跟埃文輕裝騎馬前往直布羅陀。他們帶了5個強壯男僕，格蘭特又把一個身高快到兩米的高壯黑人僕人借給他們。畢竟半島在打仗，說不好路上會遇到什麼狀況。
加的斯是海濱城市，塞維利亞距離加的斯不遠，運輸方便，市場上會有新鮮海產出售。加的斯目前算是西班牙的戰時首都，軍部和臨時政府都待在加的斯。
剛在旅館住下，幾個人就趕緊寫信寄出，給家人朋友更新一下回信位址，之所以要至少住上幾周，也是因為要寄信收信，再瞭解一下目前的戰爭局勢。朱利安也是給父親寫了信才出發的，說好了不管奧利弗在不在直布羅陀，他都寫信給愛麗絲，奧利弗在直布羅陀的話，他倆就留在直布羅陀等他們過來匯合；要是奧利弗已經調走了，他倆就回塞維利亞。
塞維利亞距離直布羅陀也沒有多遠，騎馬兩天便到了。去兩天，回來兩天，第四天下午沒到吃晚餐的時間就回來了。
朱利安回了旅館房間，匆匆換了衣服，脫了馬靴換上室內拖鞋，忙著去找愛麗絲。
愛麗絲正在寫信，凱特給朱利安開了門，過來稟報，「朱利安少爺回來了。」
她轉頭看著朱利安，「怎麼了？」
「他不在直布羅陀，」朱利安煩躁的很，「他8月份就走了，去了衛斯理的部隊。」
她皺眉，「什麼意思？他又沒有戰鬥經驗，為什麼會去戰區？」
「誰知道！」朱利安焦躁的在她面前走過來走過去，「那個什麼羅斯少校說，因為衛斯理的部隊減員嚴重，需要補充步兵和軍官，就把他調去了，還帶走了一個連，不過好事可能是，他升職了，現在是上尉。」
「一個連多少人？」
「滿編制是120人，可能多可能少，不過一般都不滿。」
「最近沒聽說英國軍隊在打仗，昨天得到的消息，衛斯理的部隊已經撤回葡萄牙。」
朱利安愣住了，「所以我們離開了葡萄牙，那個笨蛋卻正在葡萄牙？」
「那現在你要怎麼辦？」
「我得——我得去找他，親眼看看他是否還活著。」
「衛斯理的部隊從7月份之後就沒有跟法國軍隊對上，他既然沒有趕上塔拉維拉戰役，就不會有事。」
「你要跟我一起去嗎？」
愛麗絲遲疑了一下，搖搖頭，「他現在肯定沒事。你見到他之後，可能還來得及趕到直布羅陀跟我們匯合。」
「他要沒事，我就再去直布羅陀，跟你們匯合。」朱利安同意了，「我得去找霍布豪斯商量一下，我留了一個僕人在直布羅陀看房子，羅斯少校幫我們找了一處房子，很大，很不錯。」
*
伊沃得知奧利弗居然真的去了戰區，也大為吃驚。
「他真的瘋了！」瘋不瘋倒不在意，而是——
拜倫也大歎，「沒想到他這麼小心謹慎的一個人，居然真的跑去了前線。」
兩個人都在想愛麗絲現在會怎麼看奧利弗。
伊沃試探的說：「沒准她會覺得奧利弗笨得要死。」
「可能也不會，」拜倫歎氣，「我本來以為你倆都沒勁，沒想到——這下子糟啦！」他突然跳起來，「不管怎麼樣，都不能讓她去找奧利弗！」
*
自從他上次暴飲暴食後，愛麗絲有好一陣子沒搭理他。那幾天他過得很不好，暴飲暴食的後果就是有好幾天腸胃不好，除了當天被迫嘔吐之外，第二天走路上也吐了，整個車隊不得不全部停下，愛麗絲為此嫌棄得不行。
暴食的後果還有他這幾天必須控制飲食，每天只在早晚吃一點白麵包和馬鈴薯蔬菜湯，到了塞維利亞，才可以多吃一些魚。
伊沃也是這次知道他有這個問題，愛麗絲解釋這是一種飲食失調，跟精神壓力有關，簡單的說，他需要曬太陽，維持好心情。
*
朱利安和埃文休息了一天，又帶了幾個男僕往北去了，這次是回到葡萄牙境內，大概在布朗庫堡附近，他們不知道衛斯理部隊的具體位置，那是軍事機密，但到了那附近應該也就不難知道了。
愛麗絲讓朱利安帶去了她給奧利弗的信。
*
他們在塞維利亞一直住到朱利安的信寄到。
「親愛的愛麗絲：希望這封信能給你帶去好心情，我見到我那愚蠢的哥哥了，他很好，沒有受傷。這邊西班牙軍隊剛跟法國軍隊打了一仗，似乎在西班牙境內的薩拉曼卡附近，西班牙人請求衛斯理將軍——噢，現在應該稱呼他『威靈頓子爵』了——支援，但子爵大人覺得西班牙人靠不住，拒絕參戰。實際上，我們剛離開辛特拉，威靈頓就到了里斯本。不過，這不重要。他還是不願意給你寫信，說只要知道你很好就行了。我覺得他真的變傻了。朱利安。又：我和埃文會在這邊多住幾天，還是按照原定計劃，到直布羅陀跟你們匯合。再：奧利弗穿著軍裝確實很好看，邀請他參加舞會的請柬多得我兩隻手都拿不下！小心！你這樣是會真的失去他的！」
愛麗絲把信拿給伊沃和拜倫看了，幾個人都放心了。
霍布豪斯說：「別擔心，像他那樣的貴族子弟極少會真正上前線，威靈頓應該會把他留在指揮部。而且他之前沒有作戰經驗，他上前線能幹什麼呢？」
既然不用為奧利弗擔心，她也就不著急想見到他了。他到現在都不願意給她寫信，不知道是還在生氣，或是因為他的大男子尊嚴，或是別的什麼。
所以男人都是這麼孩子氣，彆扭，一心想等著別人去哄。
*
霍布豪斯沒有租到加的斯的海邊別墅，只好退而求其次，租了海邊的旅館。加的斯本來就是度假城市，也是西班牙的優良海港和軍港。
剛到旅館，愛麗絲就忙著打發雅各到軍港去查看，聖奧斯本號正停靠在軍港裡進行簡單維修和補充給養。
法蘭西斯寫了一張字條，交給雅各帶給愛麗絲，說明天去旅館找她，她離開里斯本後的家信都寄到他這兒來了，他會把家人的信帶給她。
兄妹倆還是愛麗絲去年病癒返回英國的時候見到的，這也有一年沒見面了。法蘭西斯比愛麗絲大15歲，愛麗絲出生的時候，他已經從海軍學院畢業，上了軍艦了，其實從來沒有跟小妹妹在一起生活過。
第88章 奇異恩典
他第一次見到愛麗絲的時候, 她剛2歲，還是個小娃娃。他有了一個短暫的假期, 於是匆匆回家看望父母和兄妹。小妹妹出乎意料的很可愛, 簡出生的時候他才20個月大，其實已經根本不記得小不點點的簡是什麼樣子了，小妹妹讓他第一次清晰的體驗到抱著一個小不點點的小女孩是什麼感受。
不太熟稔的兄妹之間的關係一般就兩種, 要麼是漠不關心，要麼就是無條件寵溺。海軍低級軍官沒有什麼額外的經濟來源，除了跟軍銜固定的津貼之外，就是參加戰鬥得到的獎金了，查理斯用他第一次參加戰鬥的獎金——30鎊——給母親和姐妹們買了黃玉的小首飾, 法蘭西斯也用他第一次參加戰鬥的獎金——比查理斯稍微多一點——給母親和姐妹們買了一些東方真絲和法國緞帶。法蘭西斯還給小妹妹多買了一個法國娃娃，小女孩十分喜歡那個娃娃。
在加的斯的海濱旅館見到愛麗絲, 法蘭西斯頓時感歎, 當年那個小不點點也長大了，就快20歲了。
愛麗絲愉快的擁抱了哥哥，將他介紹給同伴們。年輕男人們向他行禮，稱他「奧斯丁船長」。其中伊沃、拜倫他之前見過, 霍布豪斯沒見過，格蘭特聽說過名字，但也沒見過。
坐下來之後，他們談到目前加的斯的情況。
法蘭西斯說：「理查·衛斯理侯爵正在加的斯, 他是新的駐西班牙大使。」
「因為衛斯理將軍？」霍布豪斯問。
「對，他8月份到的, 一直忙著協調西班牙軍隊與衛斯理部隊之間的關係。」
需要聯合作戰而友軍根本就是豬隊友，這確實太讓人頭疼了。作為軍隊的指揮官，最基本的就是要努力用最少的代價取得最大的勝利，衛斯理將軍必須避免前任約翰·摩爾的失敗，國內現在對政府派出數萬軍隊參加一場在國外的戰爭已經非常不滿，他承擔不起失敗。衛斯理侯爵為此不惜放下國內的政治事務專門跑來西班牙幫弟弟協調盟友關係，以確保他的成功。
——果然還是有兄弟好辦事，想想看又覺得多子多福還是有一定的存在意義的。
伊沃便問拜倫：「你要不要去拜訪一下衛斯理侯爵？」
拜倫搖頭，懶懶散散的說：「他不喜歡我。剛好，我也不喜歡他。」
愛麗絲看看他。
霍布豪斯為奧斯丁兄妹解釋，「拜倫和衛斯理家的威廉是好友。」
「哪家的威廉？」法蘭西斯問。「威廉」是個極為常用的男孩名字，衛斯理家兄弟5個，第三代很多了。
「威廉·波爾-衛斯理。他的父親是衛斯理家的次子。」那就是大使的弟弟，衛斯理將軍的哥哥。
那就明白了，這個威廉一定是拜倫的酒友之類，是個敗家子，所以不討叔伯們的喜歡，連帶他的狐朋狗友也不待見。
大使先生在倫敦的社交界不太受歡迎。他出身於一個愛爾蘭-英國貴族家庭，父親是第一代莫甯頓伯爵，父親死後，他成為第二代莫甯頓伯爵。他有4個活到成年的弟弟，威廉·衛斯理（威廉·波爾-衛斯理的父親）、亞瑟·衛斯理、傑拉德·衛斯理、亨利·衛斯理。大使之前與一位法國演員亞森特·蓋布裡埃爾-羅蘭同居多年，生有5個孩子，一直到1794年才跟亞森特結婚，搬到倫敦居住；亞森特夫人無法進入倫敦社交圈，因為她基本不會說英語。
威廉·衛斯理早年在海軍服役，之後退役，參選議員。衛斯理家族是托利黨（保守黨），跟拜倫、霍布豪斯的輝格党（自由党）是政敵。
目前英國政府由托利党成立的內閣管理，喬治三世國王1783年年底任命了當時年僅24歲的英國史上最年輕首相威廉·皮特，當時人們以為他是一個過渡性的代理首相，沒想到皮特的任期長達17年，直到1801年才離職，但1804年，威廉·皮特再次成為英國首相，直到1806年1月去世。
衛斯理家族是皮特首相的支持者，衛斯理侯爵1797年成為印度總督；威廉·衛斯理1807到1809年成為海軍部長（是法蘭西斯的上司的上司）；亞瑟·衛斯理1802年被提升為少將。
威廉·皮特自稱是「獨立的輝格黨」，但人們將其視為托利黨，他的政治傾向表現的比較中立，後世政治歷史學者認為他的性情很不英國，孤僻又過於清高。他在任期間正值法國大革命和拿破崙戰爭的初期，以及工業革命發展的重要時期，他努力平衡兩個政黨，大力發展經濟，保證英國從封建制度穩定過渡到資本主義制度而沒有發生過大的社會震盪，後世認為他是英國最傑出的首相之一。
沃倫·黑斯汀斯對這位比他年輕27歲的首相十分推崇，認為皮特是一位卓越的領袖；他被彈劾期間，皮特首相對他表示了支持，最後上議院裁定黑斯汀斯的所有罪名都不成立，其中必然有政治派別和勢力的博弈，也從另一個方面表示了首相對他的支持。
黑斯汀斯沒有具體的政治傾向，奧斯丁家也沒有具體的政治傾向，奧斯丁家的男人們對政治不太敏感；湯姆·勒弗羅伊在下議院中傾向輝格黨，但實際上輝格黨此時算不上是一個制度完善的正式的政黨，所以才有威廉·皮特認為自己是輝格黨這種奇怪的事情。
因為霍布豪斯此時已經明確自己是個輝格党成員，還把拜倫帶成了輝格黨，他們便就各自的政治傾向開始討論。
法蘭西斯認為只要是對英國有利的政策就是好的政策，管他出自托利黨內閣還是輝格黨內閣；愛麗絲基本同意哥哥的意見，認為只需要看效果，如果政治家們都能以國家的強盛和人民的福祉為首要考慮，少一點傾軋，國家就會更為興盛強大。
霍布豪斯先是嘲笑了奧斯丁兄妹的天真，接著很快就承認，愛麗絲所說的確實是一種完美的形態，雖然實際上不可能實現；政客們確實大部分時候都在互相傾軋，但總歸會逐漸進步，做出對人民有利的實事，這是歷史進步的必然。
拜倫則是把威廉·皮特以下的托利黨人挨個嘲了一通，覺得政客們都太在乎自身利益，上議院都是高高在上的貴族，下議院都是不差錢的有錢人，怎麼會真正為人民發聲。愛麗絲嗆他壓根不知道平民乃至貧民的所需和所求，就不要嘲諷別人了。
拜倫有點訕訕。
格蘭特對英國的政治一無所知，也不在意，他對英國內閣的興趣只在於英國政府支持的一些大型探險活動。美國獨立戰爭後，英國丟掉了富庶的北美大陸的東部沿海地區，加拿大地區氣候寒冷，不可能開闢棉花和甘蔗種植園，在經濟價值上遠遠不如美東地區，於是就很著急尋找新的殖民地，加緊控制印度。
他把話題拉到新的殖民地上。
接著愛麗絲便說：「皮特應該在他的任期內完成廢除奴隸制度的法案，《1807年奴隸貿易法案》早就可以成為『1806年法案』或者『1805年法案』。」喬治牧師生前是溫和的支持廢奴派，奧斯丁家的子女全都遵從了父親的意願，都對奴隸制度表示了反對。
格蘭特有點尷尬，畢竟美國現在是最大的奴隸市場，鄧波兒家的莊園和農場有上千名奴隸。他自己的黑人奴隸是到了英國才解除了人身買賣契約，成為自由人的。
「而且1807年法案還是太溫和了，只是廢除了英國本土和上加拿大的奴隸貿易，並沒有因此釋放現有的奴隸。」愛麗絲又說：「這意味著奴隸制仍然存在。」
霍布豪斯表示同意，「但你得知道，為什麼只是廢除奴隸貿易就用了幾十年的時間，這是因為很多大貴族都從奴隸貿易中獲利巨大，這些既得利益者不會願意主動放棄巨大的利潤。要不是因為反對奴隸貿易現在已經呼聲巨大，他們根本不會考慮放棄。」
「所以一切都可以歸結於利益，只要有足夠的利潤，他們什麼都敢賣。」
「世界是殘酷而真實的。」
接下來他們又討論了「人權」，關於人的權利的定義各自不同，美國人格蘭特認為首先要有人身自由，這就又要說到奴隸制度，奴隸可是沒有人身自由的，最後格蘭特同意，奴隸貿易與奴隸制度確實是毫無人性的、落後而殘忍的，但他對家裡的財產沒有處置權，他連自己家的奴隸制度都搞不定；愛麗絲說女性的人權也得不到保障，先不說黑人女性奴隸的悲慘命運，白人自由女性就是在家庭裡也沒有「人身自由」，已婚女性沒有「離婚自由」、「財務自由」；伊沃和拜倫都同意女性應該享有跟男性同樣的權利，但就「離婚自由」這個話題，又討論了好一會兒。
霍布豪斯認為，如果女性有離婚自由，那麼這個社會的基礎可就糟糕了！英國的離婚率一定會飆升。
「那是因為很多丈夫特別不像話吧！」愛麗絲掃了一眼拜倫，「比如約翰·拜倫，像他那樣的人就不該結婚，凱薩琳夫人要是能夠離婚，至少還能保有一點財產，可以過得好一點。」
拜倫苦笑了一下，但沒有表示反對。
霍布豪斯也苦笑，「這種情況確實值得同情。」
「其實你也知道很多男人不適合成為丈夫，但社會要求一個男人必須娶一個門當戶對的太太，一個有嫁妝的女孩也應該成為妻子，結果造就了很多怨偶，而絕大多數情況下，做丈夫的很糟糕，而妻子還沒法離婚。這很不公平。」
「女孩應該更謹慎的選擇丈夫。」
「問題是，很多女孩確實沒法在婚前就知道這個求婚者很不靠譜。」這又不是自由戀愛的時代，就是自由戀愛的時代，結婚後才發現被坑的女人也很多，所以這種情況實際一直都有，任何年代都避免不了。
男女都存在「追逐財產」的那一小撮人，很多年輕男人婚前就負債累累，比如拜倫，比如衛斯理將軍；拜倫的父親娶了兩位妻子，都是貪圖她們的財產。
*
法蘭西斯走後，拜倫想來想去，越發覺得自己好像跟那個被他瞧不起的父親也沒什麼分別？可能差別在於，他不用以跟愛麗絲結婚來得到足夠的錢償還債務？
他有點驚恐、迷惘，在旅館走廊上走來走去，不知道該不該去找愛麗絲說說這事。
凱特從樓下上來，很奇怪的看著他，「喬治少爺，你弄丟房間鑰匙了嗎？為什麼不回自己的房間？」
他咬著手指指甲，「你家小姐呢？」
「還沒回來，她跟伊沃少爺出去買東西了。」
「那好吧，等她回來，你過來告訴我一下。」
「好的，喬治少爺。」
*
愛麗絲的房間是一個套間，臥室帶外面的起居室，起居室就類似一個小客廳了，拜倫進來的時候，伊沃正坐在愛麗絲身邊，倆人在擺弄他們買的東西。
「你剛才應該跟我們一塊兒去買東西。」愛麗絲笑著對他說。
「買了什麼？」他坐在她的另一邊。
「你看，這是貝殼做的胸針，很好看對吧？也不貴。」雪白的貝殼，帶著獨特的紋理，一個廉價的小裝飾物。
他拿過貝殼胸針，不知怎麼手上稍一用力，掰斷了貝殼。
他一愣，愛麗絲就笑了，「你怎麼使這麼大力氣？」
伊沃也笑，「肯定他覺得不好看，不喜歡，幫你掰斷了。」
他忙說：「不是——我一直在想，我現在豈不是就跟約翰一樣了？別人借給我錢，除非一下子要借給我幾千鎊我還會仔細考慮一番，幾百鎊這種，我壓根不會多想，他願意借我就使勁花，但你……」
「你花我的錢感到不自在了？」
「也不是——」話說回來，一路上花她的錢的人，還有伊沃呢。「總之有點奇怪。」
他這麼一說，伊沃也覺得有點不自在了。
「你真笨！你為了錢糾結，這可不像你。你就當我的錢袋是銀行吧，你從銀行借款，以後是要還錢的，旅行的費用暫時不算，那5000鎊你要還我的，我還給你算了利息，你是不是沒記住你簽的借條？」
拜倫這才松了一口氣，「對，我忘了。」
其實這個時代超多人身負巨債，所以才會有超多負債人跑到國外不回來的事情，法院裡有關債權債務的訴訟也占很大比例，拜倫4年大學欠債5000鎊，並不算多。
他很快就把錢的事情拋在腦後了，「你晚上想吃點什麼？我這兒還有一瓶很好的白葡萄酒。」
「我們剛才買了一些不錯的麵包和餅乾，等一下叫席德妮拿過來。」
他們在辛特拉買了幾塊品質很好的小地毯，愛麗絲嫌旅館房間裡的地毯不乾淨，早就叫僕人拿走地毯，換上自己的地毯，鋪在沙發前面，上面扔著靠墊。
重新擺放了茶几，用成套的中國瓷器盛放麵包和餅乾，擺在茶几上，還有滿滿一盤的奶油，用來蘸餅乾或是麵包吃。
愛麗絲和拜倫都很喜歡吃甜食，拜倫因為體重問題，知道吃太多甜食會導致發胖，對甜食的心情是又愛又恨。愛麗絲對他解釋為什麼他們都會喜歡甜食，主要不是為了口腹之欲，而是因為大腦活躍的人需要大量攝入糖分補充營養，於是他現在可以毫無心理負擔的吃著他愛吃的甜食了。
法蘭西斯給她帶來了一大堆家信，她拆了幾封信看。
先是凱茜的信，說她和媽媽又去了歌德慕沙姆，愛德華哥哥不打算再娶妻，10個孩子夠他忙活20年的，沒必要再娶一位妻子生更多的孩子。
然後是簡的信，說海倫娜和戴安娜都很好，湯姆在上次的競選中沒能繼續成為議員，打算重回法院，當個法官。他因為出身太低，不是貴族後裔，想在內閣裡謀一個職位基本不可能，職位太低他也不願意，還不如成為法官好一點，不過到底是在倫敦的英格蘭最高法院，還是去愛爾蘭最高法院，他還沒拿定主意。
媽媽的信裡說，讓她注意身體，路上不要太累，最好儘快離開伊比利亞半島。然後很高興的告訴她，她又做姑姑了，查理斯的妻子范妮·帕爾默去年生了一個女兒，取名叫卡珊多拉·艾絲滕，之所以他們現在才收到消息，是因為查理斯的家在百慕大群島，信件不能及時寄到。範妮是百慕大司法部長最小的女兒，1790年出生，比愛麗絲小幾個月——還好，媽媽沒有提到愛麗絲的婚事。
愛麗絲樂呵呵的說她又有了一個小侄女，伊沃和拜倫都很識相的恭喜她。外甥麼因為簡不想再生孩子，應該就只有海倫娜和戴安娜了。
她便說：「將來我要給海倫娜和戴安娜都留一筆錢，她倆可以自由選擇要不要結婚。簡和湯姆雖然賺錢不少，可是花錢也多，我讓簡多買幾處房子，這樣女孩子們以後都可以有自己的房子住。」
表兄弟倆其實一直不清楚愛麗絲有多少錢，他們只知道她有出版小說的收入，因為都是自家的出版社出的，亨利這個大老闆給妹妹們的稿費相當豐厚，只收取了必要的費用。他倆對錢敏感又不敏感，都知道錢的魔力，但都沒什麼賺錢的技能，對於愛麗絲靠寫小說賺錢，他倆實際上比奧利弗接受的更快、更好。
伊沃對女孩子手裡需要有點錢表示贊同，他還有兩個已經過了最佳結婚年齡的姐姐在家待著，就因為戈登先生沒法給更多的嫁妝，以至於遲遲沒有合適的求婚者——求婚者肯定有，但男人沒錢是沒法結婚的，約翰·拜倫那種靠臉和花言巧語結婚的男人畢竟不多。
拜倫沒有親姐妹，只有一個剛結婚的同父異母的姐姐，奧古斯塔·拜倫從小被母親家的親戚養育長大，倒是沒缺過錢。
不過他也同意，說不管是男是女，有錢選擇會更多。
表兄弟倆都沒有把話題拉到愛麗絲本人身上。
*
朱利安陸續有信寄來，說到衛斯理將軍，說他是個瘦削的男人，貌不驚人，是個軍事家，目前衛斯理的部隊正在里斯本以北的地區駐紮休養，衛斯理想在里斯本北邊修築數道防線，以抵擋法國軍隊的進攻，從倫敦調來了幾個軍隊工程師，正在實地考察地形。他之所以知道這個，是因為奧利弗負責工程師的安全問題。
第二封信說奧利弗常問到她，朱利安便問他為什麼不給她回信，愛麗絲離開倫敦後可是給他寫了好幾封信了。奧利弗說沒什麼好說的，他調駐國外一直沒發生什麼事，每天就是待在軍營裡，不打仗，也沒什麼危險。
第三封信就說，防線已經開始動工，先是對劃出的防線區域進行焦土政策，將那兒的居民全都遷走，果樹砍掉，田裡不管種了什麼全都搗毀，家畜拉走，一頭豬一隻雞都不留下，並且徵收了很多家畜家禽以補充軍糧，還將徵用農夫建築防線的任務下發，葡萄牙政府和當地居民都挺配合，葡萄牙政府為此支付了農民遷居的費用和徵用農夫工作的薪水。奧利弗此時被調回衛斯理的指揮部，負責後勤的一些事物，主要是保障食物儲備，冬天要到了，還得負責給3萬英國士兵弄來足夠的帳篷、毯子、取暖用的木柴、乾淨的飲用水等等等等，事情瑣碎又麻煩，並且他還在學葡萄牙語，以便更好的工作。
霍布豪斯認為這是托利党的衛斯理將軍不願意讓傾向輝格黨的奧利弗進入軍務決策圈；愛麗絲認為奧利弗沒有實戰經驗，做後勤保障並不丟人，還是最快熟悉軍務的方式，一位元將軍必定要熟悉後勤，你可以不做，但不能不懂；奧利弗入伍不到兩年，剛升到上尉，已經算是很快了。
作者有話要說：
*2006年多倫多電影節首映的電影《奇異恩典Amazing Grace》就講的是《1807年奴隸貿易法案》的事情，本尼迪克特康伯巴奇扮演英國最年輕的首相威廉皮特，艾恩格拉法德扮演廢奴法案的推動者威廉威爾伯福斯。
第89章 安德列與特蕾莎
愛麗絲沒法修復跟奧利弗的關係了, 這一點還挺讓伊沃暗搓搓的高興的。奧利弗未必恨她或者生她的氣，但可能不知道要怎麼繼續跟她相處, 所以乾脆膽怯的選擇不理她, 當她不存在。
哼，他以前就這樣，膽怯, 畏懼失敗。他想事事完美，想成為一個完美的愛人，也想追求一個完美的愛人，結果他發現愛麗絲不是他想像中的那樣，就嚇壞了。
愛麗絲多可愛啊！她一點都沒責怪奧利弗不告訴她他去參軍的事, 還很關心他，不然不會在沒有回信的情況下給他寫了好幾封信。
奧利弗怎麼能狠心不給這麼可愛的愛麗絲寫回信！
不過, 奧利弗的膽怯就是他的機會, 他才不要管他呢！
至於拜倫——
*
「愛麗絲，我上次跟你說的，你該到正確認識男人身體的階段了。」臉貼著臉，聲音盡可能的低, 而又能讓她聽清。
「嗯，然後呢？」
「我認為，你需要一個模特。」
「好主意。那該找誰呢？」
拜倫委屈，「還用得著找其他人嗎？我不就可以嗎？」
「你？」她斜睨他, 「你行嗎？」
他叫起來，「我怎麼不行？我身材很好的！」
「算了。」愛麗絲推開他, 站起來，走開了。
*
拜倫跟愛麗絲的關係有時候親近有時候疏遠，比如，在加的斯他們很親密，愛麗絲晚上去游泳，拜倫總是跟她一起；等到了卡薩布蘭卡，拜倫迷戀上一個14歲的義大利男孩，常去帶他出來玩。
拜倫的審美眼光是沒得說的，義大利男孩名叫安德列，長得就像希臘神話傳說中納西索斯，清秀美麗。他跟著母親和姨媽到卡薩布蘭卡來度假，他是家裡唯一的男孩，有兩個雙胞胎姐姐，都十分美貌。
愛麗絲也很喜歡安德列，誰不喜歡美麗又靦腆的男孩呢？
至於那對雙胞胎姐姐，克利斯蒂和安潔麗卡，也常跟弟弟在一起，所以實際上，拜倫在跟姐弟三人同時約會。
雙胞胎17歲，青春又美貌，惹人喜愛。
拜倫是英國貴族，同伴也都富有而彬彬有禮，安德列的母親便沒覺得這有什麼不對，還很鼓勵兒女跟拜倫他們在一起玩。
拜倫對安德列寵愛異常，大半時間跟美少年膩歪在一起，倒沒有什麼公然的親密舉止，就是做什麼都在一起，吃飯、玩耍，他教安德列玩英國板球、如何品嘗美酒，教他跳英國流行的小步舞。
安德列很喜歡拜倫，但明顯他對愛麗絲更有興趣，於是經常就變成拜倫、安德列、愛麗絲、伊沃、雙胞胎在一起玩。
朱利安與埃文基本上做什麼都在一起。這對表兄弟對著雙胞胎大獻殷勤，但他們弄不清到底誰是克利斯蒂誰是安潔麗卡。雙胞胎很樂於跟他們玩「猜猜我是誰」的遊戲。
卡薩布蘭卡的一個月過的很快樂，整天就是吃喝玩樂。遠離英格蘭，遠離伊比利亞，遠離一切煩心的事情。摩洛哥幾乎沒有任何有關拿破崙戰爭的消息，這兒的人們不關心戰爭。
愛麗絲把寫作、公司、家人、奧利弗等等都拋到腦後了，除非寫信的時候才會想到他們。
這才像是度假嘛！
說是「遊歷」，其實就是一個超長假期，有錢就能玩的很爽。
他們在卡薩布蘭卡過了耶誕節，跟安德列和他的家人一起吃了聖誕大餐。耶誕節過後，安德列和雙胞胎隨母親和姨媽登上客船，返回義大利。安德列非常依依不捨，跟拜倫約好在羅馬再見。
安德列一家走後，愛麗絲一行人也離開了卡薩布蘭卡。
阿特拉斯山脈的南邊氣候乾燥涼爽，因為是冬天，沒有雨水。有一些河，不過都儘量繞過去了。路上有一半的時間愛麗絲會騎馬，累了就回到馬車上休息，沿途的風景確實跟英格蘭和伊比利亞半島都大為不同，但看多了也有點審美疲勞。尤其中途他們遭遇了一夥兒柏柏爾人強盜的打劫，要不是他們很明智的帶了很多來福槍，並且除了幾個女僕外，人人都會開槍，還真不好說他們會有什麼遭遇！
當時的情況看上去危險極了！
一隊柏柏爾人騎著馬圍過來，舉著彎刀，有人從很遠的地方就開始開槍。
他們找的摩洛哥嚮導當即就嚇趴下了。
霍布豪斯立即命令所有的人都下馬，愛麗絲也下馬車，叫車夫將幾輛馬車圍起來，女人們待在馬車裡面。男僕從馬車裡取出來福槍，緊張的裝彈，裝彈完畢後就遞給幾位男主人。
馬不是戰馬，聽到槍聲嚇得亂躥，男人們都下了馬，放走馬，在路邊找了岩石之類的掩體。
霍布豪斯冷靜指揮，帶領同伴和男僕們打退了柏柏爾強盜。這一小撮強盜沒想到這些外國少爺們居然帶了武器，丟下十幾具屍體，倉皇逃走了。
除了一個男僕被打中了胳膊之外，沒有其他人受傷。
少爺們都是第一次遇到強盜，也是第一次真正對著活人開槍，都亂興奮的，也沒有什麼心理障礙。格蘭特帶著他的黑人僕人上前檢查了屍體，那個高大黑人撿起一柄彎刀，一個一個的戳著屍體，確保他們真的死了，死透了。
拜倫興高采烈的跑去跟愛麗絲說：「瞧！我至少打中了3個人！」
「跟打獵物有什麼不一樣？」她淡淡的說。
「確實有點不一樣——我知道這時候我該說，他們也是人，我不應該擅自奪去他們的生命，可是如果不殺了他們，死的可就會是我們。這時候可不能講究什麼人權啊生存權啊，這個道理我還是明白的。」
「我聽說，第一次殺人的人，心理會有一點波動。」
拜倫皺眉，「不懂那是什麼意思。」
「你開槍的時候害怕嗎？」
伊沃在一旁回答：「害怕，怕極了！你看！我的手一直在抖。」他伸出雙手，果然抖得厲害。
「你會害怕才是正常的，喬治不知道害怕，不太正常。」愛麗絲握住他的手。
拜倫嘀咕：「我有什麼不正常？我正常極了！伊沃你這個膽小鬼！」
不會害怕的只有拜倫和那個高大黑人僕人，愛麗絲雖然拿了來福槍，但沒有開槍，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害怕。
霍布豪斯不敢停留，叫僕人們去找回跑掉的馬。
「我們得趕快離開這一片。如果那只是先遣隊，我們就完了，我們的人太少，槍也不夠。」
格蘭特也說：「我們得趕緊走，輕裝，扔掉所有行李，帶上錢就行了。」
愛麗絲第一個喊起來，「不行！不能扔下行李！」
拜倫也喊：「怎麼可能扔下行李！」
霍布豪斯摸了摸額頭，「那就叫女僕儘快收拾一些必需的行李，把沒用的全扔了，我們儘快趕到奧蘭，到奧蘭乘船去阿爾及爾。」
女僕們忙著收拾行李，把能在奧蘭買到的物品全都扔下，少爺們不肯扔下衣服，100件襯衣可是要裝上整整兩隻行李箱的。愛麗絲的衣服也不能隨便扔下，不過最後還是挑出一整只行李箱的衣服扔下。
將馬車精簡到兩輛，馬找回來大部分，還有一些沒找到，幸好也沒有那麼多馬車需要拉車的馬了。
傍晚之前，他們就重新上路了。
高大黑人僕人留在最後，等他們走出一段路後，將丟下的馬車、強盜屍體、行李箱，全都放火燒了。他們帶了很多酒，也沒法全部帶走，其中一部分高濃度酒就用來當做助燃劑。
拜倫回頭望望馬車點燃之後冒出的濃煙，不住唉聲歎氣，可惜了那些酒。
「好啦，別歎氣了，等到了奧蘭，你再買上30瓶酒好了。」愛麗絲說。
「別給他買酒了，他最近喝得有點多。」伊沃忙說。
「一點也不多！我這幾年喝酒很克制了好吧？」拜倫不服的嘀咕。
霍布豪斯也說：「你是得少喝一點。」
拜倫歎氣，「要是不能喝酒，人生就少了很多樂趣！」
「你的樂趣太多了。」
「人生在世，就該享受，別管有錢沒錢，先享受了再說！就好比喝酒、吃好吃的。」
「還比如，安德列，對嗎？」她說。
「那當然！別說你沒有覺得享受，年輕的肉體，鮮亮的青春，這不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嗎？」
「男人十幾歲的時候不會喜歡同樣年紀的女人——女孩，但等你們過了20歲，或者25歲，就會把目光放在十幾歲的少年身上。」
「你敢說你不喜歡安德列？」
「我喜歡啊，誰不喜歡美少年呢？」
「所以你就承認吧！」
「承認什麼？」
「承認你也喜歡明媚的少年。」
「這是一種普遍的審美情趣好吧。伊沃，格蘭特，你們喜歡安德列嗎？」
伊沃和格蘭特都點頭。
伊沃說：「美是一種普遍標準，美麗的人體是上帝的造物，必定是符合絕大部分人類的審美的，所以稱之為『美』。自然的風景是美的，就是一望無際的沙漠也是美的，海是美的，山川是美的，富有韻律的詩句是美的，青春健美的肉體是美的，『美』的事物能讓人感到愉悅。」
「我可沒讓你寫小論文。」拜倫笑嘻嘻的說：「上帝的造物就是留給能欣賞的人欣賞的，所以我喜歡美少年是理所當然的。」
確實沒錯。
「欣賞或喜歡是沒錯，但是——」伊沃說：「那應該算不上『愛』。」
「為什麼不能算『愛』呢？我愛你，愛愛麗絲，愛奧古斯塔，也愛安德列，這沒有什麼本質上的區別。」
「你能同時愛很多人？」
「愛又不是非此即彼的，也沒有限額，我可以愛你們所有人，這不難。」
伊沃皺眉，「你的愛未免太多了。」
拜倫沖他一挑眉，似乎很是得意。
*
精緻的中國瓷器的茶具可以扔下，100件襯衫也可以不要，打字機和旅途中寫下的文字不能丟——還有用蕾絲花邊紮好的一疊家信，同樣重要。
所以儘管他們扔下了很多東西，愛麗絲還是帶走了打字機。
*
1810年3月的一天，雅典。
愛麗絲寫完給媽媽的信，將信紙從打字機滾筒上抽出來，檢查一遍拼寫沒錯，在最後手寫上自己的名字和今天的日期，折好，拿出火漆、印章，點了蠟燭，融了火漆，澆在信紙上，蓋上印章。
今天一上午都在寫信，桌子上很快放了一小疊封好的信。
「凱特，把信拿去郵局寄了。」
「來了！」凱特放下手裡的裙子，起身過來拿了信。
寄信不難，到郵局交給工作人員，按件收費，從錢袋裡摸出幾枚硬幣，工作人員收走所需郵費，全程可以一句話不用說。
*
他們在希臘住了快有3周。希臘大概是每個歐洲青年出國遊歷的必到之地，擱後世就是網紅打卡旅遊尋根勝地。尤其像他們這種大學生，學的不是文學就是哲學，或是歷史，全都跟古希臘有密切關係，到希臘一游也就成了「追溯歷史」的一環。
相對葡萄牙、西班牙的戰時氛圍，摩洛哥、阿爾及利亞的異國情調，希臘具有一種世外桃源似的恬靜，具有典型地中海國家的濕潤氣候炎熱天氣，還有別的國家所沒有的文化底蘊——當你隨便上哪兒走走都是文化古跡，都曾經在神話傳說、文學著作、人物傳記裡出現過，那種感覺真是非常之妙。
希臘目前並不是一個天主教或東正教主權國家，東羅馬帝國滅亡後，希臘被奧斯曼帝國統治了數百年，奧斯曼帝國是伊斯蘭教國家，於是現在希臘是由伊斯蘭教國家控制的東正教國家。
美國獨立戰爭不僅是英國丟掉了境外最大一塊殖民地，還給其他國家的殖民地、被佔領國家以激勵，那些深陷在被奴役被壓迫中的民族和國家，突然明白了他們是可以抗爭自由的。希臘各地的反抗運動其實已經是星星之火，一直在積聚能量。
法國大革命也給了希臘人民以信心，很多外國人也會自願投身到希臘獨立運動中。
但在希臘的首都雅典，這種革命熱情還不明顯。
拜倫在雅典住在一位馬克裡夫人家，這位夫人是英國駐希臘的前領事的遺孀，馬克裡一家住慣了希臘，馬克裡夫人帶著幾個兒女，仍然住在原來的居所。拜倫與霍布豪斯一起借住她家的客房，愛麗絲和其他幾人租了附近的一處別墅，距離不遠，走路15分鐘可到。
馬克裡家有3個年輕的女兒，年齡從15歲到12歲不等，都非常迷戀年輕俊美的拜倫，拜倫也對三姐妹產生了愛戀之情，他尤其喜歡最小的名叫特蕾莎的女孩。
不過就像他愛著安德列一樣，他與特蕾莎也沒有什麼過於親密的舉止，他的愛情更多的像是對「美」的欣賞，青春鮮美肉體的本能吸引力。
特蕾莎是很美的，剛剛開始發育，第二性征尚不突出。那種美麗就像是玫瑰花蕾，你知道她盛放的時候會美豔絕倫，但現在，她所有的美麗仍然收斂在少年的瘦削身體裡。
拜倫這種人註定是多情的，但又很無情。比如他們取消了突尼斯的行程，從阿爾及爾直接乘船前往熱那亞，橫穿義大利半島，沒有去羅馬，而是去了威尼斯，在威尼斯住了兩周，然後從威尼斯乘船到了阿爾巴尼亞，從阿爾巴尼亞走陸地進入希臘，到了雅典。
於是拜倫並沒有提出要去羅馬，去跟安德列見面，只是給他寫了幾封信。
一行人裡，霍布豪斯是拿主意計畫行程的那個人，男人們因為紳士風度，總是很照顧愛麗絲，但實際上，最受寵的居然是拜倫，拜倫想去哪兒他們就去哪兒，他才是決定行程的那個人，霍布豪斯可以說對他十分寵溺。
愛麗絲覺得地點無所謂，是因為她隨便去哪兒都差不多；格蘭特主要目的是增長見識和旅行經驗，也是隨便去哪兒都差不多；朱利安和埃文在威尼斯跟他們分手，說要遊遍義大利，然後再去雅典。
至於伊沃，反正跟著愛麗絲走，他也無所謂。
拜倫在威尼斯開始正式的寫詩，走一路寫一路，到了雅典之後基本寫完了，是一部長篇詩歌集，名為《恰爾德·哈羅爾德遊記Childe Harold's Pilgrimage》。
愛麗絲仍然沒有動筆開始寫新書，素材、旅行手記倒是寫了一大堆，叮囑凱特，行李箱裡的衣服可以不要，手稿不要丟了。
她遲遲沒有定下來下一本書寫什麼，也是因為處在一個關口：今後到底要往什麼方向發展？
要說一位作家完全可以什麼題材都寫，這跟文筆無關，跟文學素養和擅長的題材有關，跟想像力和觀察力有關。瑪麗·雪萊的《弗蘭肯斯坦》被譽為「最早的科幻小說」，她還有其他作品，但都不如處女作有名而具有震撼力，其實《弗蘭肯斯坦》的娛樂性不強，仍然討論的是「人性」，這是當前絕大部分小說都會說到的話題，《弗蘭肯斯坦》用一個新奇荒誕的故事講了一個舊話題，獲得的成功是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
這個時代英國的文學作品主要屬於浪漫主義派別，哥特小說也屬於浪漫主義。
詩歌是高雅的，小說創作是不入流的，低俗的，一些有名氣的小說大多為了諷刺社會現象或是君主制度，比如笛福1719年出版的《魯賓遜漂流記》、斯威夫特1726年匿名出版的《格列佛遊記》，具有時代特色。
簡·奧斯丁的創作題材極為單一，但卻是她最擅長的英格蘭鄉村愛情故事，她從來不為「下一本寫什麼」而發愁。而她的風格其實不屬於浪漫主義，跟現在幾乎所有小說作家都不一樣，自成一體。
愛麗絲之前的作品也屬於浪漫主義小說，她的問題在於，她幾乎什麼都能寫——除了詩歌之外——但沒有特別喜歡的題材。之前貝克福德就說了，她不能總寫浪漫色彩特別濃厚的那種哥特小說，她得嘗試一下其他題材，找到自己最擅長的。
她試著寫了幾個簡短的開頭，1000字或是2000字，但都不滿意。
*
「其實要是喬治不介意，我倒是想用他做主人公。」她半開玩笑的對伊沃說。
伊沃從打字機上抬起頭，「我想他不會介意的，甚至還會很高興。但你要寫一個什麼故事？」
「就是一個快樂的年輕男人，到處尋歡作樂，尋找他的真愛。」
伊沃一下子笑了，「他的愛情太多了。他太容易愛上什麼人，只要對方長得很美。」
「貝克福德先生說我應該寫自己熟悉的事情，生活、周圍的人。作家描寫人物和事件，除了想像力之外，大部分還是從自己的生活中汲取素材的。」
「一百個人講述同一個故事，就會有一百個不同的故事，甚至更多，這完全取決於你到底要怎麼寫、怎麼選取素材。」
「你呢？你不想嘗試寫點什麼嗎？」
「我？」他笑笑，「寫詩歌，我怎麼都比不上喬治，還是算了——你別笑，喬治是我的教授說的那種『天才』，他們隨便寫一個句子，就比你苦思冥想好幾天寫出來的詩句更優美。我想這真的就是一種天賦，太讓人羡慕，甚至沒法妒忌他們。」
「這倒是。」這點愛麗絲是絕對同意的。拜倫的詩歌也是經過200年來的無數讀者、學者的共同鑒定的，詩歌創作比小說創作更講究「靈感」，也更講究「天分」。小說創作尚且可以依靠寫作和學習來提高，詩歌就是純看天賦的文藝形式了，妒忌不來。
「至於寫點其他的，要我寫點比較文學的論文還行，寫小說，對我來說也很難。我想我就是那種只懂默默欣賞的讀者。」
他從打字機滾筒上取下信紙，「我沒法給你更好的建議，但是，創作首先要有那種迫切的想寫點什麼創作衝動吧？不是說我今天決定寫個什麼就能馬上動筆寫的。開頭總是很難，等你想好了，也就不難了。」
作者有話要說：
*笛福《魯賓遜漂流記》（1719年），最早的荒野求生種田文。
*斯威夫特《格列佛遊記》（1726年），匿名出版。
*《Childe Harold's Pilgrimage》似乎更應該翻譯成「哈樂德少爺遊記」。
第90章 奧林匹亞
道理她都懂, 但就是下筆難。
寫作不是我有什麼素材，我就能寫什麼, 也不是坐在寫字臺或打字機前就能憋出來一個故事, 你首先要有傾訴的欲望，「文以載道」不一定載的是「大道」，也可以是僅僅只是你對這個世界的理解。
作家們寫不被社會接受的愛情、寫令人絕望的失戀、寫殘酷的生活將愛人變成了面目可憎的傢伙、寫生活對你這個小可愛做的一切讓你痛苦絕望的事情, 天人永隔或天各一方的悲劇永遠比大團圓的喜劇更能讓人有共鳴而記憶深刻。
悲劇就是摧毀美好的事物。
所以有人曾經說，唯有痛苦才能讓人有傾訴的欲望，如果太過幸福，只顧著享受生活，就沒有什麼想說的了。
*
「想去哪裡玩？」伊沃折好了信, 放在一邊，又放了一張信紙在滾筒上。
「伯羅奔尼薩斯。」
「喬治說想去特洛伊。」
「你想去哪兒玩？」
「克里特島。」
「那我們就去伯羅奔尼薩斯, 和克里特島。」
伊沃遲疑：「你不和喬治一起嗎？」
愛麗絲很覺好笑, 「我為什麼要跟他在一起？」
「我以為——」
「以為什麼？我和喬治——」她露出一絲頑皮的笑，「他不像在追求我，是嗎？」
「確實不像，先是安德列, 現在是特蕾莎。」
「討論這個問題，你得先弄明白喬治的思路。你先說說看，安德列和特蕾莎是什麼樣的人？」
「——外國人？」
「對。還是很年輕的外國人。喬治對他們沒有『責任』，要是在英國, 首先他不能隨心所欲的跟安德列一塊兒玩，雖然他們之間的舉止算不上親密。還有特蕾莎, 在英國的話，他如果不是特蕾莎的表親，那基本不可能跟她一塊兒出去玩，雖然要是馬克裡夫人允許的話，特蕾莎已經可以跟喬治結婚了。」
「我覺得喬治不會想跟特蕾莎結婚。」
「說對了。喬治不想結婚，至少現在不想結婚，他就不會對任何一個人做出承諾，或是接近承諾的舉止，或是暗示。」
「那他對你也是這樣嗎？」
「不是。」愛麗絲又笑，「他一方面不知道要怎麼應付我，一方面是為了試探我，所以才會總跟特蕾莎姐妹在一起。」
伊沃弄糊塗了，「你這是什麼意思？我聽不明白。」
她想了一下，「這不太好對你說明，就還是用喬治來舉例好了，喬治其實在某些方面來說很單純，他就是想要快樂，他其實不在意縱情歡樂之後的後果，只在乎現在能得到的快樂，口腹之欲也好，肉欲也好，他就是『我想要』的那種人，所以你明白為什麼他大學4年能用掉將近1萬鎊了吧？」
伊沃吃驚的瞪大了眼睛，「他用掉了這麼多錢！」
「他覺得我是一種必須延遲才能『得到』的快樂，就不會很著急想要『得到』我。不，這麼說明其實也不太準確，怎麼說呢？他認為跟我的交往是一種——遊戲吧，而這中間，我又不會阻止他去尋找其他的快樂。」
「我真的弄不懂。你……你也變成喬治那種人了嗎？」伊沃苦惱的皺著眉。
「我不是，我很挑剔的，我還沒遇到能比你們幾個更好的男人。」她從桌上的葡萄酒瓶裡倒出一些淡金色的酒液，小嘬一口，「你知道男女之間最好的相遇是什麼嗎？」
「是什麼？」
「不是在哪個舞會上遇到，也不是從小就在一起玩板球，而是一種更激烈、更熱情的方式。我說不好，那是一種釋放在空氣中的荷爾蒙資訊素，你一見到那個人，就知道非得跟他來上一段轟轟烈烈的愛情不可，他對你也有同樣的感覺，那才叫真正的愛情。」
伊沃立即反對，「才不是這樣！你太狹隘了！」他氣憤難忍，「你把我們這幾年的友情扔到哪兒去了？！」
「你也說了，那是『友情』，不是『愛情』。」
「我以為，兩個人相愛，至少要有一定的瞭解，對方的為人如何，是否善良。沒有這個基礎，就沒法談什麼愛情。」
「用不著，我管他是個海盜還是什麼奇怪的人，他只要長得符合我的審美就行了，其他的，都屬於無關緊要的問題。」
「你變了！」他痛心疾首，「一定是喬治帶壞你！」
*
幾天後，愛麗絲、伊沃、格蘭特去了伯羅奔尼薩斯半島。
第一站直奔奧林匹亞遺址。
自從1766年英國考古學家理查·錢德勒重新發現了奧林匹亞遺址的準確地點後，一直陸續有一些考古學家到伯羅奔尼薩斯半島來考察，但希臘政府無暇展開正式的考古發掘，奧斯曼帝國也無意於此，奧林匹亞遺址仍然留在地下，只在地表上有一些很小的非正式的挖掘工作。
愛麗絲他們到了奧林匹亞遺址後，發現這兒正有一隊法國考古隊在進行小範圍挖掘。
他們差點錯過這支考古隊，是因為這兒現在還是一大片沖積平原，除了樹木之外，既沒有什麼人，也沒有什麼古代建築遺跡。
格蘭特大失所望，「我以為這兒該有一些神廟的遺址，就像我們在雅典看到的那些。」
「據說這是因為希臘政府一直沒有批准探險隊的大面積發掘，聽說德國人、法國人都申請過了，好像英國人也申請過。不過你知道奧斯曼帝國是什麼德性，他們肯定不會希望你們在希臘挖出什麼古代宗教建築。」
「我以為藝術應該是不分國界的。」格蘭特說。
「你該上一點政治局勢的課。」伊沃搖搖頭。
「再說，挖掘一個具有重大歷史意義的遺址會需要很多錢，你得努力去找錢，可能很多年都找不到合適的資助人。」愛麗絲說：「比如你，你想好回美國以後要去什麼地方了嗎？」
「亞馬遜雨林。」
「那你該知道，那會很艱難，十分艱難。」
「我知道。」
他們是騎了馬來的，沒找嚮導，就瞎轉悠，叫幾名男僕到處轉轉看。其中一名男僕帶回了法國考古隊的領隊。
這個時代的考古學家肯定都是男人，領隊是一個劍眉星目高鼻薄唇，灰藍眼眸清澈明亮的高大男人，瘦而不弱，英俊得不像一個考古學家。
他也騎了馬，戴著一頂寬邊軟呢帽，不疾不徐的走到近前，「我是加百列·貝爾尼松，法國人，我們有一支考古隊在前面工作。」英語發音很標準，幾乎聽不出法國口音。
愛麗絲3人也通報了姓名。
加百列便說：「奧斯丁小姐，有興趣去看看我們的挖掘現場嗎？」
「你們獲得了希臘政府的批准嗎？」
「如果你是說正式的大型發掘工程的話，還沒有。」加百列微笑，「但他們允許我們可以做一些小的發掘，主要是確定這片遺址的面積有多大。」
「你弄清楚這片遺址有多大了嗎？」
「暫時沒有。我想這是一個長期的勘探工程，我想盡可能的弄清楚遺址的邊界在哪裡，這樣我才能知道最少需要多少資金。」
愛麗絲恍然，點頭：「確實，什麼都離不開錢。」
歷史遺址發掘活動跟探險活動一樣，都離不開錢，靠自己的錢做事的可不是太多，就比如若干年後一心想要發掘重現特洛伊的海因裡希·施裡曼。大部分考古學家還是得依靠外界資金，有時候是博物館專項資金，有時候是私人資金。
因為目前有關考古法律的不完善，歐洲很多國家的探險家、考古學家都利用法律漏洞，在亞洲、非洲、美洲大肆搜刮具有歷史意義的古董，翻翻後世的那些著名歐洲、北美博物館，堆滿了各個國家的古董和歷史，這就是赤裸裸的強盜行徑。
愛麗絲只對考古活動感興趣，但對考古發掘之後的事情不太感興趣。
騎馬沒走多遠就到了考古隊的挖掘現場。確實不是很大的地方，是一片樹林的中間地帶，考古隊清理出了一塊地面，除去了地表上的雜草，在地面上挖了一塊大概20平方米大小的坑，深度大概有3、4米。
加百列·貝爾尼松為他們介紹了考古隊裡其他的隊員，人數很少，只有5個人，其他還有雇來幹粗活的10個當地農夫。
3月好在不熱也不冷，希臘沒有冬天，這一點倒是很適合考古挖掘工作。
他們在挖掘現場旁邊搭了5個小帳篷，1個大帳篷，加百列這個領隊住在大帳篷裡。他請愛麗絲三人進了大帳篷。
大帳篷裡有一張簡單的行軍床，一張大桌子上放著地圖，另一張大桌子上擺放著他們從地下挖掘出來的一些建築碎片和器皿的碎片。
加百列對愛麗絲說明這些碎片都是什麼上面的：陶器、馬賽克地板和馬賽克玻璃窗、帶有花紋的神廟立柱，還有首飾碎片。
他指著一個木盤裡一小撮顏色暗淡的金屬片，「這應該是一種金合金的首飾，但我們還沒法把它拼成一件完整的首飾，可能丟了一些配件。」
又指著一柄小巧的匕首，「它的外鞘生銹了，但刀刃還沒有生銹，是目前我們挖掘到的最有價值的東西。」
行軍床旁邊有一張木椅、一張書桌，書桌上放著一台打字機，打字機旁邊有一個很大的筆記本。
「那是你的筆記本嗎？」愛麗絲問。
「是的。」
「我可以看看嗎？」
加百列微笑著，伸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愛麗絲走過去，先掃了一眼打字機上的商標：不是奧斯丁牌的打字機。呸！無恥的法國人！還能不能重視一下智慧財產權和專利權？！
然後她才開始翻看加百列的筆記本：筆記本大到沒法一隻手拿起來，只能平攤在桌面上。隨手往前翻，是一些地圖，基本就是伯羅奔尼薩斯半島各個區域的地圖；然後是一些複製的古代奧林匹亞的地圖；另外附紙貼上去的理查·錢德勒的筆記，英文的；他自己的一些筆記，法文的。
加百列站在她身後，「你能看得懂法文嗎？」
「能看得懂。」
他輕輕的鼻息擦在她耳邊，接著她才意識到，他為了貼在她耳邊說話，彎下了腰——
*
伊沃和格蘭特也同時注意到了他的動作，互相看了一眼，兩個人立即就明白了，這個法國佬！
伊沃立即說：「愛麗絲，到外面來看看，你剛才不是還說想下去看看嗎？你該自己動動手。」
愛麗絲點點頭，問：「貝爾尼松先生，我能下去看看嗎？」
他便微笑：「我帶你下去。噢，另外，你可以叫我加百列。」
第91章 克里特島
這傢伙！赤裸裸的勾引！
伊沃惱火極了。
愛麗絲只是笑笑, 很快走出了帳篷。
*
考古挖掘並不有趣，很多時候就是在挖土, 他們還沒有挖到足夠深的地方, 只有一些零星的碎片，沒有完整的建築物。
加百列教她認識挖掘工具：各種不同的小鏟子、各種不同的小刷子，以及其他工具。並教她怎麼使用那些工具, 態度殷勤得可疑。
考古隊的其他5個人全都側目看著加百列。
伊沃與格蘭特也側目。
他倆站在大坑上面。
「你得看好了愛麗絲。」格蘭特說。
「你瞎說什麼。」
「瞧，這個——貝爾尼松，他似乎……法國人似乎都這麼熱情，你們英國人都太含蓄了，就是拜倫也不夠熱情。你知道嗎？我為了見愛麗絲一面, 搬了一架梯子爬到她的窗戶外面，雖然後來我被威廉送去蘇格蘭了, 但我一點也沒有為此後悔。」
「那你現在？」伊沃倒真沒有聽說這件事。
「愛麗絲是很好, 但是，她不是那種能在家裡等待丈夫回家的女人。」他給了伊沃一個「你懂的」眼神。
伊沃懷疑的瞥他一眼，「就這樣？」
「就這樣。怎麼？你不相信嗎？」
「那只能說明你根本就不愛她。」
「不，那是因為我算是比較瞭解她。或許沒有我想的那麼瞭解她, 但我能理解她的想法。她有興趣跟我一起去亞馬遜，但不會留在查爾斯頓給我生孩子。」
伊沃震驚，「你怎麼知道的？」
「她又不難懂。好了，快下去, 把她帶上來，我可看夠了那個法國佬對她獻殷勤。」
*
他們在奧林匹亞遺址附近的克羅內裡住下。克羅內裡是個很小的村子, 全村只有不超過30戶人家，不到200人。
有了上次被跳蚤咬得渾身是包的慘痛教訓，愛麗絲現在走哪兒都不怕費事的帶著自己的被褥枕頭床單。當初在摩洛哥把全套床上用品都扔下了，到了奧蘭又重買了一整套全新的。他們在奧林匹亞遺址參觀的時候，席德妮就已經在借住的農夫家裡鋪好了床。
伊沃和格蘭特當然也要換上自己的被褥，木板床是硬了一點，湊合幾天還是沒問題的。
加百列每天一大早就騎馬過來接愛麗絲，陪她出去騎馬，然後回來吃早餐。他們也在克羅內裡租住農夫的房間，不過有一半的時間會住在帳篷裡。
「住在帳篷裡？伯羅奔尼薩斯太濕潤了吧，會有很多蟲子。」愛麗絲打量著帳篷，帳篷是非常厚實的帆布做的，這種帆布之前專供海船，是船帆專用布料，極為結實，採用機織之後就更結實了，還是防水的。
「這是沒辦法避免的，不過這不算什麼障礙。」
「會不會挖很久都找不到你想找的地方？」
「當然會。野外考古非常枯燥，大部分時間可能你都只能在那兒挖土，挖幾個月都挖不出什麼有價值的東西。」
「那不是應該換地方挖嗎？至少在奧林匹亞，你知道地下肯定是有東西的，問題只是在準確的地點。」
「對，理論上是這樣。來，嘗嘗這個，這是我的家鄉的口味，你去過法國嗎？」加百列遞給她一隻小的麵包籃，裡面放了兩隻新鮮出爐的香軟麵包。
「沒去過。這叫什麼？」麵包小小的，圓圓的，看上去很普通。
「就叫麵包。」他用法語說了「麵包」這個詞。
小麥麵粉的香味，帶著一絲奶香味。咬了一口，細軟而甜。
「用了牛奶？」
「大概吧。我覺得很好吃，從小母親就給我做這種麵包吃。」
「你帶了誰來？家裡的廚師嗎？」
「帶了一個專門做飯的女僕。我可以不要男僕伺候，但不能沒有一個很會做飯的女僕。」
「你家是貴族嗎？」
「算不上。你看我的名字裡沒有『de』，只能算是比較有錢吧。」
「比較有錢？是1789年之前的有錢，還是1789年之後的有錢？」1789年是法國大革命開始的那一年。
加百列頓時笑了起來，「1789年之前的有錢。」
考古是燒錢的愛好和職業，還有他所接受的教育，都需要金錢來支援。所以貝爾尼松家在舊時代有錢，在新政府應該也混得不錯。
接著他很自然問：「我能問一下你的芳齡嗎？」
「1789。你呢？」
「1774。」
她意外，「看不出來。」其實35歲，真的不算「老」啦，在歐洲來說，男人要到了30歲才能算是一個合適的結婚物件：有點錢，有點閱歷。
「我是不是該慶倖多年野外生活沒讓我真的變成一個野人。」
「你做這行很久了嗎？」
「大學畢業之後，在歐洲遊歷了兩年，就開始挖土了。」
愛麗絲樂得大笑了幾聲，「還真是挖土。」
加百列挑眉，「你覺得這行怎麼樣？」
「我挖不動土。」
「很多太太小姐壓根對這行不感興趣，她們覺得我們都是野人，都是怪人，她們可能以為考古學就是坐在圖書館裡翻翻古籍和地圖。」
「就是男人，對野外考古的興趣也不是很大吧？或者這就是你們更喜歡金銀珠寶的原因？」
「這很顯然。大部分私人資助人其實對歷史根本不感興趣，他們只想知道，到底宙斯的神像是不是全部用黃金製作的，上面是不是鑲嵌了無數寶石。」加百列淡淡的說：「如果你沒法保證提供足夠的回報，他們一個法郎都不願意掏。不過，別說這個了，你看。」
他從外套口袋裡取出一小塊亞麻布，四角攏在一起用絲繩系緊，解開絲繩，裡面是一片金色的金屬片，上面印有人物頭像。
「這是一枚古埃及的金幣，是我20歲的時候去埃及玩，在獅身人面像下麵撿到的。」他握住愛麗絲的左手，將金幣放在她手心，「這枚金幣一直是我的幸運符、護身符，我想把它送給你。」
愛麗絲笑了一下，右手捏起金幣，對他示意一下，隨即走到寫字桌前，將金幣放在打字機旁邊，又從手腕上的手包裡拿出一枚英鎊，放在古埃及金幣旁邊，「我出一英鎊給你，你去換一台英國產的奧斯丁牌打字機。」
加百列看起來有點困惑。
*
他們在克羅內裡住了3天，隨後前往伯羅奔尼薩斯半島的其他地區。伯羅奔尼薩斯與希臘本土的連接點是一條狹窄的陸橋，本身不是島嶼，所以被稱為「半島」，半島之上還有4個小的半島，全都向南，伸入地中海中；小半島有各自的海灣，與克里特島之間隔著基西拉島、安迪基西拉島、基西拉海峽、安迪基西拉海峽，克里特島北邊的水域被稱為「克裡特海」，克裡特海再往北去，過了基克拉澤斯群島，希臘與土耳其之間的那片水域，就是愛琴海。
伯羅奔尼薩斯半島上雖然有很多古代遺址，比如邁錫尼文明遺址、斯巴達遺址等等，但現在都還處在尚未挖掘的階段，最主要的原因一個是金錢，另一個就是奧斯曼帝國。要等到奧林匹亞遺址正式開始發掘，歐洲考古學家才開始蜂擁到希臘來。
現在希臘能夠稱得上旅遊景點的古代神廟遺址，大多都在雅典附近，比如在雅典衛城的帕台農神廟遺址。帕台農神廟保存相對完好，在它附近的雅典娜古廟則只剩下依稀可辨的基座，赫菲斯托斯神廟數百年來被當做基督教堂使用，是極少數仍然完整的古希臘建築。
克里特島的情況跟伯羅奔尼薩斯半島一樣，雖然一直傳說這兒是《荷馬史詩》中提到的米諾斯迷宮所在地，但一直沒有什麼像樣的出土文物，也沒有像樣的考古發掘。
於是克里特島也就只能像伯羅奔尼薩斯半島那樣，做一個純粹的觀光地來旅遊了。
*
他們在克里特島待了快有1個月。
包了一條漁船，體驗了一把克裡特海漁民生活。
一日三餐全是海鮮，早餐麵包、優酪乳、煎鱈魚或其他魚類；午餐有烤肉、魷魚淡菜米飯；晚餐吃得很晚，基本每道菜都有海鮮，pita餅幾乎什麼都可以卷，烤肉、炸墨魚圈、醃漬小黃瓜、洋蔥圈、番茄，還有碎肉、洋蔥、乳酪烤制的傳統希臘美食慕沙卡，裡面的材料也可以隨便添加，魚蝦蟹都可以放。
希臘人大量食用橄欖油，做菜、燒烤，還可以直接飲用；橄欖製品也非常多，做成甜鹹蜜餞，喝酒也不忘放一顆青橄欖，當水果吃，還可以配菜吃，可以說有100種橄欖的吃法。
愛麗絲酷愛吃橄欖蜜餞，走哪兒手包裡都得放一小包橄欖。
*
格蘭特上次說過「她又不難懂」之後，伊沃深刻反省了一下自己：確實，好像我一直都沒有從她的角度去考慮過問題。
要說奧利弗因為從小到大都被要求成為一個完美的長子，所以不管他是否能理解愛麗絲，都會很好的照顧她。而他作為一個被寵愛的寶寶，在這方面可就差遠了，他不知道她喜歡什麼，也不懂她在想什麼。
她跟他的姐姐們不一樣，這是多年以前他就知道的，所以他本來就不該把她想成普通的女孩。
普通女孩是什麼樣子的？應該就像他的姐姐們那樣，到了參加社交舞會的年齡，腦子裡就沒有第二件事情了，那是因為整個社會、整個家庭都在告訴她們，她們應該儘量在如花的年齡找到一個合適的丈夫，結婚生子，努力做個賢妻良母，在家操持家務、生他十個八個孩子，每天又忙又累，還能嘮叨個不停。
這個前景立即嚇壞了他：這麼說，愛麗絲也會變成那種俗不可耐的家庭主婦？
她要真的變成那種女人，他還會愛她嗎？
應該不會的，光是想想他就受不了了。
就比如戈登太太，他親愛的母親。
他愛母親，但離開家之後，他才意識到，母親給他的愛已經是沉重的束縛，她把她的意志強加在他身上，壓根沒有聽過他的意見，根本不管他的想法，一門心思的認為他還小，他不知道愛麗絲得的病到底有多嚴重。
沒法跟愛你的人對話，這對他來說，是人生第一個重大的衝擊。
那段日子他過得糟透了！
那是雙重的煎熬，一方面他不得不鼓起勇氣反抗父母，一方面他惦記著生死不知的愛麗絲，如果說一開始他還是一種孩子氣的執拗，到後來，就變成了一種執念，他在思而不得的漫長的想念中，將她在他心中的形象美化了，她是遙遠的不可及的星辰，美好又珍稀，「得到」她就成了這一切煎熬的最好的獎勵，唯有如此，他才能說服自己，反抗父母是值得的。
他讀過非常多的美好的文字，莎士比亞，以及古希臘古羅馬的戲劇，他嚮往一份美好的愛情，或許是激情澎湃的，或許是細水長流的，但一定會是甜蜜的，也許會帶有一點點心酸，一點點忐忑不安，但到最後，終歸會是甜蜜的、兩情相悅的，那樣才是他想要的愛情。
如果你少年時代的玩伴是愛麗絲這樣的女孩，其實你就看不見其他女孩了。
遠離愛麗絲的那幾個月中，他已經明白了這一點。
她其實一點都不完美，不像奧利弗想像中的那樣——要是一個女孩讀的最多的是政治和軍事方面的資料，她就肯定不會是傳統社會要求的那種「完美」的女孩。他自覺超過奧利弗的一點是，他已經明白了，但奧利弗似乎還不明白這一點。
奧利弗從小被男爵要求成為完美的長子、完美的繼承人，他也會要求自己的妻子是一個完美的女人：她得長袖善舞，在社交圈做個人人稱讚的女主人，她將不會有自己的時間去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她得為了丈夫付出，為了將來的孩子付出。按照爵位繼承的要求，愛麗絲至少得生兩個男孩才行，要是生不出男孩，就得一直生下去，這是她無法接受的。
所以她說不想結婚、不想生孩子其實沒什麼問題，她已經有了兩個因生孩子去世的嫂子，要是不害怕那就是個傻瓜。她會這麼想是正常的，她要是想不到才更奇怪。
奧利弗雖然在馬德拉島上說了他可以不要孩子，但想想怎麼可能！他家裡有爵位要繼承，說不要孩子那是騙人呢！愛麗絲肯定能分辨出來，所以最後他們還是分手了，這可是太好了！
他一直忿忿，就因為他被遠遠送走，不能陪著她，就被奧利弗趁虛而入。可惡！這個無恥的傢伙！
還有喬治！他納悶了很久，不知道喬治和愛麗絲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喬治是那種性情，他很容易愛上美人，多情又善變，他似乎是在引誘她，但愛麗絲——他發現他確實不太能理解她。
喬治這個沒心沒肺的傢伙，說他不懂如何接吻，愛麗絲好可憐，都沒有品嘗過真正的美妙的吻，得意洋洋的宣稱要讓她領略到能點燃她的吻，並且還想讓她學會欣賞男人的肉體——就為這，倆兄弟差點打了一架。
本來這次跟她一塊兒出來玩，喬治不在，他是想快人一步，先帶她熟悉一下男人的身體，她在辛特拉的海邊，可是目不轉睛盯著他赤裸的上身看了半天的，他對自己的身材可是超有自信的——但又出現了新的情敵！
那個可惡的法國佬！
他謹慎的挑選時機，提醒她，奧利弗還在葡萄牙跟法國軍隊打仗，她不能隨便愛上一個法國佬。
她笑了一會兒，才說，這不該是他能管的事情。
*
加百列·貝爾尼松在4月的最後一周到了克里特島。
傍晚，愛麗絲乘坐的漁船回到了碼頭，剛一下船，就看見加百列身姿筆挺的站在棧橋盡頭。
「愛麗絲。」他含笑喊著她的教名。
「加百列。」她看上去很高興，「你沒說你會來。」
他瘦長的手指豎起，放在唇前，「我偷偷跑來的。」
「我們今天捕了一些魚和蝦，你能吃蝦嗎？」
「我喜歡吃蝦。」
「那真是太好了！我還沒有吃膩這些海產品。你最喜歡吃什麼？」
「各種魚，魚我都喜歡吃。」
「我也喜歡吃魚，不過只限海魚，海魚只有一根大的魚刺，要是吃淡水魚，那我就糟了！我吐不好那種小刺，總會卡著。」她一邊往岸上走，「我們住在這兒的一家民宿裡，席德妮暈船，她不能跟我們一道出海。出海很好玩，要是沒有生存壓力，出海非常有趣。」
「瞧你玩的真高興。」
「你要懂得，快樂是稀少的，能快樂的時候就要儘量快樂，這樣你才不會等到臨死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白白過了一輩子，既沒有好好吃，也沒有好好玩，那就虧大了！」
說著她忽然一腳踩空，從棧橋的盡頭差點摔了下去。
加百利反應很快，趕緊上前一步，一把抱住她。
她先是嚇了一跳，然後就笑了，「我習慣了船上的步伐，下了船居然不知道怎麼走路了。」
她穿著一身棉麻混紡的長袖襯衫和長褲，腳上穿著在雅典鞋匠那兒訂做的牛皮人字涼鞋，棕褐色的頭髮已經比在英格蘭出發的時候長長了許多，可以紮起來了，於是用發繩隨意的紮了起來，戴了一根用彩色麻繩編織的發帶——這是本地希臘窮人女孩的發飾，但戴在她頭髮上，就覺得那是一件價值昂貴的裝飾物。
他很快放開她，「你們住在哪兒？我還沒有找到住的地方。」
「我們住在一間——民宿吧，我不知道他們還有沒有空房間，不過你可以住隔壁其他漁民家。這兒遊客不多，沒有什麼像樣的旅館。」
天色很快暗了下來，漁民點上了火把照明。
伊沃從後面趕上來，手裡拿著一根火把，「愛麗絲。」
她親切的說：「等會兒我做蝦給你們吃。」
伊沃一臉受驚，「你做菜？不，不要了。」她壓根就不會做菜好嗎！
「我學過的，再說蝦怎麼做都會好吃，不會太難吃啦。」
伊沃勉為其難，「你確信你能做好？」
「我可是很難得想要做菜的。」
*
結果，出乎意料的，她做的烤大蝦居然還挺美味。
「橄欖油，檸檬草，歐芹，芫荽子，小豆蔻？」加百列仔細品嘗。
「還有一點嫩薑。」她笑眯眯的說：「蝦頭可以不吃，也沒什麼好吃的，主要是這兒，蝦的胃在它的腦袋裡，就是這一塊，它主要吃水裡的水藻，和水裡動物的屍體，不算很髒。」
伊沃扶額，「你說的噁心死了。」
「那你別吃了。」
他立即閉嘴。
*
第二天一早，加百列便過來了，跟他們一塊兒上了漁船出海。
他們在船上也不做什麼事情，格蘭特實地使用了幾天六分儀和陀螺球，已經搞懂在海上要怎麼使用這些儀器。
漁民告訴他們要怎麼看魚群潛遊的蹤跡，每天隨便甩幾網出去，打撈一些魚蝦上來做食物，收穫有多有少，但每天都有，可以說光是吃，他們根本吃不完每天打撈上來的這些海產品。
還有軟體動物和海藻。
因為這兒少有闊綽的英國少爺小姐來玩，還一待幾周，這些祖祖輩輩都沒出過克里特島的希臘漁民覺得他們可稀罕了。
全程交流都靠伊沃，伊沃在大學裡是要學古希臘語的，到了希臘後又學了現代希臘語，溝通沒問題。
伊沃壓根不想帶上加百利，但他不能對愛麗絲說「不」。他要說他妒忌加百列，她准會笑話他。
哼，不過是一個自大的法國佬！
*
但他低估了法國佬的無恥，和——那種他一直沒法弄懂的奇怪的感覺。
漁船很簡陋，比起客船來，船員的艙室很簡陋，也很狹小，駕駛艙後就是船艙，專門收拾了3間艙室給他們3個人休息用。
伊沃一旦意識到愛麗絲與加百列都不在甲板上，心裡就大叫不好。
他回到船艙，推開愛麗絲的艙室——艙室是不上鎖的——又驚又怒的見到他倆果然擁抱在一起，吻在一起。
作者有話要說：
*Gabriel加百列，又譯加布裡埃爾、蓋布裡埃爾，男女名都常見；Michael米迦勒，又譯邁克爾，男名常見，女名也有，少見；Raphael拉斐爾，男名常見。
第92章 達達尼爾海峽（慎買）
他氣得要命, 低聲喊了一聲：「愛麗絲！」
愛麗絲一臉驚嚇，就好像……翹課被抓現行的中學生？她一把推開加百列, 指著他說：「他勾引我的！」
伊沃微微眯起眼睛：這個他可以接受。
他伸出手, 「過來。」
她趕緊走了幾步過去。
伊沃帶她回了甲板上，一路默默，拉住她的手。
「伊沃。」她小小聲的說：「你為什麼不生氣？」
他心裡狂喊：我怎麼不生氣！我快要氣死了！
但嘴裡居然這麼說的：「我們分手了, 我記得呢。」
「你現在還愛我嗎？」
他愣了一下，「為什麼這麼問？」
「你要是說不愛我了，我可能會有一點挫敗感。但你要是回答還愛著我，那麼我又想勸你別再愛我了。」
「那我還真不知道要怎麼回答了。」他遲疑著想了好一會兒，「愛麗絲, 告訴我，你知道什麼是『愛』嗎？」
「你要說男女之間的愛的話, 我真的不知道。你剛才真的救了我, 我一定是瘋了，他……要是再吻我一會兒，我可能就要忍不住去——去脫了他的衣服。」她一臉困惑，「他身上有一種特別的氣質, 我說不好那是什麼，你、喬治、奧利弗、格蘭特，你們身上都沒有那種氣質。」
她苦思冥想，「或許稱之為『氣質』也並不準確, 總之，就是一種危險的氣息。」
他憂鬱的凝望著她, 「我知道那是什麼，那就是你愛上他了。你沒法控制的想接近他，是不是？」
「好像是的。但那可能也不是愛，而只是——一種本能的吸引力？」她煩惱的說：「這要是愛的話，那就太危險了，我不喜歡這樣。」
*
這天晚上，加百列回到自己的房間，拿出一瓶葡萄酒，斟了一杯，小嘬一口。
年輕女孩柔滑的嘴唇的觸感仿佛仍然留在他唇上，他下意識的伸手輕撫自己的嘴唇，回味那短暫的時光：像吻在最細膩的中國絲綢上，嫩滑，美妙，又短暫。
年輕人的愛戀是那麼明晃晃的掛在臉上，不用特別說明也能看出來。年輕的愛戀固然可愛，但問題可能也在於太清淺了，或者有什麼其他問題，愛麗絲明明看得出來年輕的戈登的愛戀，但卻當做看不見。
於是似乎算是一份不被接受的明戀？
伊沃·戈登的身世不難看出，養尊處優的天真少爺，壓根不知道自己將來想做什麼。是個家境富裕備受寵愛的孩子，這樣的大男孩，愛上一個漂亮女孩並不出奇，但如果那個女孩有點與眾不同，那就比較有趣了。
*
有人輕輕敲門。
「誰？」他問。
「加百列。」女孩子輕柔的聲音。
他意外又驚喜，趕緊過去給她開門。
她換下了船上的那一身襯衫長褲，穿了一條淺桃粉的繡花長裙，頭髮披散著。
克里特島4月的夜晚十分涼爽，她穿的單薄，手心微涼，伸手撫在他臉上。
他關上門，插上插銷。
「你的手好冷。」他低聲說。
「外面有點冷。」
「你怎麼現在過來？」他雙手按在她兩隻手背上，隨即吻了吻她雙手的手心：先是左手，再是右手。
「我想……你能再吻我一次嗎？」她似乎有些害羞，先是低下頭，幾秒鐘後，又抬起頭。
但又嘀咕，「你長得太高啦！」
「算高嗎？」他輕笑。
「我得踮著腳。」
「不用，你別動。」他微微躬身，輕柔的在她嘴唇上啄吻了一下。「是這樣嗎？」
「不是——」她遲疑著，伸出手臂攬住他脖子，「是這樣。」
她真的是缺乏接吻的經驗，吻得亂七八糟，但很快就被他引導著，投入到熱切的吻中。
他的雙手先是按在她纖細的腰肢上，很快就緊緊抱住她，差不多要把她抱起來了。
她弄不清吻了多久，一個接吻非常有經驗的男人會帶你領略到接吻的妙處，她腦子裡暈乎乎的，幾乎無法呼吸，不得不推開他，中途休息一小會兒。
沒有說話，用不著說話，就是密不可分的緊緊擁抱，嘴唇也密不可分。
這叫什麼？法式深吻，是吧？
管他呢！
這個吻比她之前的任何一個吻都好，都美妙，即使拜倫也沒法跟他比。
她突然覺得身體騰空，是被他抱了起來，很快，他便將她輕輕放到床上。
他從嘴唇吻到她耳後，輕輕咬住她耳垂，低聲在她耳邊說：「你是不是從來都沒有見過男人的身體？」
她迷迷糊糊的，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他非常迷人的輕笑起來，英俊的臉龐在昏黃的燭光下像是閃著光。
「加百列。」她喊了一聲他的名字，接著歎了一口氣，「你長得太好看了，我沒法不被你吸引。」
他慢慢的吻到她脖子上，在她喉頭輕輕咬了一下。
「你要不要……你要不要脫了衣服？」她拉著他的襯衫領子問。
他很快脫了襯衫，露出精瘦結實的胸膛。
「我就知道你的身材很好。」她坐了起來。
加百列跪坐在床上，「你怎麼知道？」
「長得這麼好看的人可不能是個只有一塊腹肌的傢伙，我不喜歡胖子。」她將臉貼在他胸口，男人的氣味，荷爾蒙的氣味。
「我會記住這一點的。」
她的手臂先是抱住他的腰，不一會兒就決定將他推倒，讓他躺在床上。
她的手從他的手臂一路撫摸上去，摸得他渾身癢酥酥的，又覺得很新奇。「你是真的從來沒見過男人的身體，是嗎？」
「沒有。」
男人的美好肉體，沒有什麼贅肉，體脂率很低，大概得益于常年野外工作，加上鍛煉，身材管理很棒。伊沃的身體看上去也跟他差不多，平時一定沒少鍛煉。不過，別想著伊沃了，還是慢慢享用面前這具開放的美好肉體吧。
*
他們互相撫摸，緊緊擁抱，密密深吻，難以分開。
*
但就像她來的時候那麼突然，她走的也很突然，他已經脫了她的長裙，長裙下是白色真絲背心和真絲短褲，露出白皙纖細的手臂，和同樣白皙的光潔大腿。
她忽然像是清醒了過來，滾下了床，「我不能——天哪！」
她忙著在地板上找到自己的裙子，胡亂套上。
「愛麗絲！愛麗絲！別走！」他也跳下床，試圖抱住她，「你怎麼了？是我有哪裡做的不好嗎？」
他伸手抬起她小巧的下巴，輕快的吻著她，「你不喜歡嗎？你喜歡嗎？」
「我很喜歡。」她緊張的短促呼吸，「但我不能繼續下去了，不然我會後悔的。」
「你害怕了嗎？」
「我是害怕，我怕極了！」她身體微微顫抖，「我很喜歡你，但這就很糟糕了，我不能——不能跟你上床。」
「你是害怕我不會負責任嗎？這你不用擔心，我從沒結過婚，我可以跟你結婚，我也有足夠結婚的錢，可以養活你。別走，愛麗絲，別走。」
愛麗絲這下笑了，「我才不是害怕你跟我上過床之後就跑了，我也不想跟你結婚。我不能懷孕。我得走了。」她穿好鞋子，輕輕的拉開插銷，走了出去。
*
加百列鬱悶的在床上輾轉了半天才睡著。
第二天，他又吃驚的發現，隔壁的僕人們忙著收拾行李，愛麗絲極為突然的決定結束度假，返回雅典。
*
伊沃並不知道昨晚愛麗絲偷偷跑出去了，只知道她突然任性的決定返回雅典。這不算什麼事，他們離開雅典也有1個月了，拜倫在他們離開雅典之後去了特洛伊平原，這會兒應該也回了雅典，他們正好回去就可以討論要不要離開希臘。
按照他的想法，他就該帶著愛麗絲離開希臘，遠遠離開那個危險的法國佬。
但這個該死的法國佬！居然跟著他們到了雅典。
他們乘船前往雅典，愛麗絲不讓加百列上船，加百列應該是很氣惱的，但還是很有風度的對她說，他從陸地走，等到了雅典，他還會去找她。
拜倫已經從特洛伊平原回來了，一見著表哥，就眉飛色舞的對他說，他在達達尼爾海峽遊了個來回，爽翻了。還去特洛伊平原玩了好幾天，雖然誰也找不到當年的特洛伊城在哪裡，但並不妨礙他感受一下當年的特洛伊之戰。
還拖著愛麗絲說個不停，說她應該跟他一塊兒去特洛伊平原，她也可以跟他一塊兒橫渡達達尼爾海峽，很好玩的。
幾天後，拜倫就跟加百列打了一架。
*
好吧，這事說起來有點奇怪，不過又不奇怪。
加百列跟著愛麗絲到了雅典，就連伊沃也很服氣，明明愛麗絲在克里特島上都不想理他了，而且，明顯倆人有什麼不對勁——船走到半路，伊沃就想明白了，頭一天他們一整個白天都在一起，他倆也就是在船上擁吻了，別的時候沒見面，一定是晚上他倆不知道在哪兒見面了，不會是他們住的民宿，一定是加百列住的地方。
所以，加百列幹了什麼，讓愛麗絲想躲開他？
加百列跟他們住在同一家旅館，但愛麗絲基本不搭理他。幾天之後，拜倫覺得這個法國佬實在太礙眼了，於是跟他打了一架。
拜倫是練過拳擊的，還打的很好，於是真是很下力揍了加百列一頓。
加百列一開始還招架了幾下，但留意到愛麗絲下樓圍觀，就不再抵擋，只是很注意，不讓自己的臉被揍的太狠。
愛麗絲饒有興味的看他倆打架，甚至還跟伊沃和格蘭特、霍布豪斯下注，誰會贏。
「你們為什麼都覺得喬治會贏？」她很覺得奇怪。
霍布豪斯看了看正在打架的倆男人，「你是不是看不出來這位——貝爾尼松先生根本沒有還手？而他是可以還手的。」
「那為什麼——噢！我明白了！」愛麗絲恍然，「你們都看出來了？」
伊沃、格蘭特都點點頭。
她想了想，突然笑了，「很好笑啊。他是覺得他要是被揍得很慘的話，我就會同情他？」
「你會嗎？」伊沃問。
「不知道，也許會，那得取決於他被揍得多慘。」
「我以為你不想理他了。」
「可他被揍了呀。」
咦，好像沒毛病。
*
席德妮在給加百列清理傷口。
愛麗絲在一邊笑嘻嘻的看著。
基本上他還算是護住了那張英俊的臉，只在左顴骨有一塊青腫。
拜倫打發女僕來找愛麗絲，說他現在渾身疼，要愛麗絲去看看他。
愛麗絲站了起來，「你別出去了，我不能保證伊沃和格蘭特不來揍你。」
「那你一會兒還得過來看我。」
「你不會白挨這頓揍的，不過，下次還是別這樣了。」
*
喬治·拜倫揍了加百列一頓，神清氣爽，沒什麼問題。
「愛麗絲，別待在那個醜惡的法國佬身邊。」他面前擺了一大堆甜點，「來，吃一塊奶油蛋糕。」
說著往她口中塞了一小塊奶油蛋糕。
「我討厭他，他不該吻你。你不想見他，他居然還不趕緊滾蛋，還敢跟著你過來？法國佬就是這麼無恥！」
「伊沃告訴你的？」
「當然。」
「你吻我的時候，他可沒什麼意見。」
拜倫一愣，「對噢！那是不是因為他覺得你更喜歡法國佬，而不喜歡我？可惡！世界上沒有比法國人更討厭的民族了！」
「得了吧！你知道我不會愛你的，你也不愛我。你就是個任性的男孩，別人要是不愛你，你就非得讓那個人愛上你。你們男孩，總是太自大，太自以為是。」
「那個法國佬不也是嗎？」拜倫不服。
「我會去好好收拾他的。」
「我不喜歡他，不，我很討厭他。」
「好，我知道了。」
「我沒錢用了。」
「你省著點用，等下叫雅各去取錢，暫時先給你200鎊，直接換成德拉克馬吧。」德拉克馬是希臘貨幣單位。
*
愛麗絲回房小睡了1個多小時。
等她起來，先是席德妮來彙報，加百列問了她好幾次，問她午睡要睡多久；雅各從銀行回來，將兌換好的德拉克馬金幣和德拉克馬銀幣交給她。
愛麗絲分好錢袋，讓雅各給拜倫和伊沃各送去200英鎊的德拉克馬。出門在外，手裡可不能沒有錢，好在相對而言，希臘的物價不高，200鎊夠用很久了。
席德妮伺候她洗漱。
「席德妮，你多大了？」
「比小姐你大兩歲半，今年剛到23歲。」
「那在你們坎博恩，就算年齡很大了吧？」
「我家現在不住在坎博恩了。」
「你父母想要你結婚嗎？」
「家裡還有4個年紀小的弟妹，媽媽不想我太早結婚。」
「要是有人向你求婚，而你答應了，或是你拿不定主意，想打聽一下他家的情況，你就告訴我，我幫你找人打聽。你是否結婚不影響你成為我的女管家，別擔心這個。」
席德妮笑了笑，「再過幾年再說。」愛麗絲不難伺候，脾氣也不壞，就是偶爾會沖女僕發火，但她不會罵人，發火來得快去得也快，事後會多發薪水補償，所以，工作的還算舒心，席德妮就覺得很滿足了。
「或者你喜歡誰，也可以跟我說，我看拜倫的男僕休還不錯，能幹，長得也好看，你們也認識很久了。」
「休？他有情人。」
「你知道他們是怎麼想的，情人麼，跟妻子不一樣。」她歎氣，「不過我也就是這麼說說，我無權決定你的婚姻。我的意思是說，要是拜倫家或是戈登家、邦德菲爾德家的僕人，你喜歡誰都可以，要是外面的男人也可以，只要他會是一個靠得住的丈夫。你結婚，我會給你一筆結婚費用，雅各和凱特以後也會有。」
「謝謝小姐。」
「我不是催你結婚，只是，我可以不結婚，你恐怕沒法不結婚。不過，要是你想好了，你也可以不用管你父母說什麼。你的薪水是給家裡養活弟妹了，是嗎？可我給你父親的薪水不低，足夠養活你的弟妹們。」
席德妮面露難色。
「你該為自己著想了。不管你以後結不結婚，你手裡要有一點錢才好。」
席德妮點點頭。愛麗絲沒事就給她洗腦，說女人先要有經濟自由，才能談其他。最重要的是，不能總把薪水給父母。離開英格蘭之前，她對女主人說過，父母覺得小姐這麼喜歡她，她拿到的小費一定不少，她應該把小費也交給父母保管。
可她不願意，小姐說了，薪水她可以給父母，但小費最好自己留著，手裡有錢心裡不慌，萬一有什麼事情需要錢的話，父母未必會願意給她錢。
父母覺得雅各是靠得住的長子，也沒少找他要錢，雅各年底就到25歲了，可還是沒錢結婚。要說35歲才結婚那是少爺們要在結婚前好好的浪，平民攢夠婚禮的錢就能結婚了。
父母似乎並不太著急雅各的婚事，雅各自己呢，也說要等到小姐結婚，他才會考慮結婚的事情，可是，聽小姐的口氣，她不想結婚了。就像卡珊多拉小姐一樣，愛麗絲小姐可能也會一直做她的奧斯丁小姐呢。
*
愛麗絲梳洗打扮好了之後，才去看望了加百列。
他臉上的青紫更深了，臉也腫了起來，有點好笑。
「這樣你可就沒有之前英俊了。」她隨意的說。
他不在意的摸了摸臉上的青腫，「那糟糕！可能我真的是白白挨了一頓揍。」
他輕描淡寫的問：「告訴我，看著我被你的情人揍，你開心嗎？」
「喬治不是我的情人。」
「不是？那他為什麼要揍我？」
「好吧，他也許是我的情人。你為什麼不還手？」
「你可能不喜歡我們互相揍來揍去。」
「我是不喜歡。」她隨手拂了一下他頭髮，「可你的傷口居然一點都沒有減損你的好相貌，甚至還更英俊了。」
「你別再逃跑了。」
「我沒有。」
「找點快樂的事情做，不好嗎？」
「快樂是有負擔的，只有男人才可以沒有負擔的尋找快樂。」
「我們應該可以找到辦法來解決這個問題。」
*
朱利安與埃文在5月底到了雅典。
年輕有錢的貴族子弟在義大利過得非常快樂，追逐女人，夜夜笙歌，一醉到天明。快樂的日子總是飛快度過，還有錢的問題，花錢如流水的日子過到最後，他倆發現，他們沒錢了！不但沒錢，還欠了上千英鎊。
朱利安急急忙忙寫信給愛麗絲和奧利弗申請火線救援，奧利弗給了他500鎊，愛麗絲給了他1000鎊，他倆才能離開義大利。
等他倆乘上前往雅典的客船，就把沒錢的尷尬苦惱又拋到腦後了。年輕人嘛，壓根就沒有必須節省的念頭。
*
「奧利弗還沒有給你寫信嗎？」朱利安問。
「沒有。」
「真不知道他在彆扭什麼！」朱利安不屑，「我得告訴他，他再不給你寫信，你就會跟著一個法國佬跑了。」
「你少管我的事情。」
「聽說拜倫揍了法國佬一頓？」
「你們能不能不要總叫他『法國佬』？他有名字的。」
「我管他叫什麼名字！他就是一個該死的法國佬！」
因為拿破崙戰爭的緣故，法國人在歐洲可是相當不受歡迎。也就是希臘這種沒有受到戰爭波及的國家還好一點。但要是英國人與法國人在國外遇到，那還是互相看不對眼。
特拉法加海戰就是因為法國想用海軍大舉進攻英國本土才引發的大海戰，拿破崙一世成為皇帝後，自信心大增，太過膨脹，妄圖征服整個歐洲，也想征服英倫三島。特拉法加海戰的勝利，打碎了拿破崙一世想要統治整個歐洲的宏圖，也大大提高了英國人民的民族自尊和驕傲。
英國人不待見法國人是正常的，愛麗絲就不該找個法國情人。
加百列是個富有個人魅力的成熟男人，他學識淵博，熟知古希臘歷史與希臘古典文學，還有很豐富的實踐經驗，說起在埃及的考古工作十分引人入勝，是個很會說故事的人；他說到在埃及亞歷山大港尋找燈塔的遺跡，亞歷山大港燈塔用了40年時間建造成功，是西元前世界上最高的建築物。
第93章 布薩科之戰
因為拿破崙戰爭的緣故, 法國人在歐洲可是相當不受歡迎。也就是希臘這種沒有受到戰爭波及的國家還好一點。但要是英國人與法國人在國外遇到，那還是互相看不對眼。
特拉法加海戰就是因為法國想用海軍大舉進攻英國本土才引發的大海戰, 拿破崙一世成為皇帝後, 自信心大增，太過膨脹，妄圖征服整個歐洲, 也想征服英倫三島。特拉法加海戰的勝利，打碎了拿破崙一世想要統治整個歐洲的宏圖，也大大提高了英國人民的民族自尊和驕傲。
英國人不待見法國人是正常的，愛麗絲就不該找個法國情人。
加百列是個富有個人魅力的成熟男人，他學識淵博, 熟知古希臘歷史與希臘古典文學，還有很豐富的實踐經驗, 說起在埃及的考古工作十分引人入勝, 是個很會說故事的人；他說到在埃及亞歷山大港尋找燈塔的遺跡，亞歷山大港燈塔用了40年時間建造成功，是西元前世界上最高的建築物。
作為一個「好」的考古學家，他必須得很會講故事, 這樣才能打動潛在投資人，找到足夠的資金來進行挖掘工作，跟當地政府部門溝通也是一項大學問，為了達成目的, 很多人會耍很多手段。所以從這個方面來看，加百列根本就不是什麼單純的考古學家。
即使他們中間最老成的霍布豪斯, 也承認這個男人很有魅力。
他很會控制場面，只要他願意的話，永不會冷場，什麼話題都能接的上，年輕男人們只要摒棄敵意，就會發現他可以成為一個好的交流物件。
4月底他在雅典待了10天，5月底又來了一趟，這次待了兩周。
愛麗絲差不多每天下午午睡過後都會出去，臨近午夜才回來。朱利安試圖跟她一塊兒出去，每次都慘遭拒絕。
伊沃偷偷跟著她的馬車，跟到了加百列的旅館外。
愛麗絲在車上換了一身黑裙子，戴著法國式的無簷帽子，黑紗蒙臉。她把自己假扮成一個寡婦，偷偷去會情人。
加百列第一次見她穿了一身黑，覺得這很有趣。雅典有不少英國人，沒准會有人認識她，知道她是誰家的小姐，她當然不願意自己在外國與情人幽會的事情傳回國內。
「你穿這身很好看，像一個多情的寡婦。」
愛麗絲取下面紗、帽子，「你有過寡婦情人嗎？」
「這可不能告訴你。有關我的事情，你知道的越少越好。」
「為什麼？你不是應該對我吹噓你的戰果的嗎？」
他笑，「你真的想聽嗎？」
「可能並不想知道。」
「那我現在又想跟你說了。該從哪一位情人開始說起呢？」
「就說說，終結了你的童貞的那個女人——或者男人。」
他抱著她大笑，「你真奇怪。」
「我聽說，男孩都想找一個有經驗的成熟女人終結他們的童貞。」
「這可能真的是，成熟的女人經驗會更豐富，因為男人在男孩的時候可都是很笨的，我們什麼都不懂。」
「你懂得可真不少！」他溫柔的揉了揉她頭髮，輕輕吻了她的額頭。
「我只懂一點點，媽媽說我不結婚的話，就不需要知道這些。」
「拜倫沒有告訴你嗎？或者，戈登。」
「我不會跟他們上床的。」
「你跟戈登——」他試探著問。
「他跟你我無關，你不用知道。」
「拜倫似乎很喜歡馬克裡家的三姐妹。」
「那也跟我沒什麼關係。我剛才問你問題了。」
「嗯，你問什麼來著？」
「別假裝忘記了。」
他又笑。
兩個人都斜躺在床上，床很大，倆人中間擺著一張床上小幾，上面擺放著一些水果，無花果、桃、橄欖、葡萄、櫻桃、草莓。
他歎氣，「你問我這種床上的問題，卻既不肯自己動手，又不肯讓我動手，這可真讓我苦惱。」
*
到了6月底，加百列帶著他的考古隊回了雅典。剛回到雅典，便去見愛麗絲。
「怎麼你們都回來了？不挖了嗎？」愛麗絲問。
「錢用完了。」加百列簡短回答。
「然後呢？你要回法國了嗎？」
「我會在雅典停留幾周，找一些有興趣的投資人，然後回巴黎。」
「那好吧，我們也要離開幾個月，我要去大馬士革和開羅，喬治要去耶路撒冷。」
「還回希臘嗎？」
「可能不回了，要回來也只是喬治和霍布豪斯回來，我要去義大利。」
他猶豫了，「是不是我以後再也不會見到你了？」
「可能吧。」
「那真糟糕！我才認識你幾個月，你還沒有來得及發現我身上許多的優點，就要離開我了。」
「我只是路過你的人生的一個陌生人，用不了幾天，你就會忘記我。」
「怎麼會呢？我的記憶沒有那麼差。我永遠都會記得你。」他吻她的手背、手指，「你真的不想嘗試一下嗎？你想要我用什麼都可以。我保證我會很溫柔的，儘量不讓你疼。」
「讓我繼續對做愛這種事情保持一點好奇——和畏懼吧。」
「你在害怕什麼？」
*
「你在害怕什麼？」拜倫也問她。
「就那些。沒准互相袒露身體之後，我就會發現原來男性的身體這麼醜。」
拜倫怒瞪她，「你這說的什麼話！」
「我是覺得自己的身體挺好看的，很美，可我是女人，你——你們是男人。」她慢慢卷了一根手捲煙，點燃，抽了一口，遞給他。
「我的身體就很美的，好吧？」他不滿的嘀咕，「你在希臘看到的那些古代雕像難道不美嗎？對，我該跟你一塊兒去義大利，去羅馬，你去看看古羅馬、梵蒂岡那些了不起的雕像，男性的身體是充滿力與美的。」
他一口斷定，「你接受的教育有問題，你該明白，人的肉體不是什麼醜陋的事物，是美的，不管男人或是女人的身體都一樣。」
「喬治。」
「嗯？」
她歎氣，「其實，我的姐姐，簡，她不應該結婚的。我是說，她很有可能因為沒有嫁妝，找不到合適的丈夫，當初勒弗羅伊的舅舅已經給他找好了另一位可愛的有足夠嫁妝的小姐，那她就不會和湯姆結婚了。但這不妨礙她寫出自己的小說，她沒結婚也會寫出《理智與情感》和《傲慢與偏見》，在創作方面沒有什麼分別。」
「你想說什麼？」
「我是想說，可能我並不需要真的知道戀愛是怎麼一回事，也不需要知道做愛是什麼一回事。」
「你到底在害怕什麼？」
「害怕會死。」
拜倫愣了一下，「你是說——」
「對，就是這個，我怕生孩子。對了，露西怎麼樣？」
「她生了一個男孩。」他冷淡的說。
愛麗絲沒再說什麼。
拜倫這個傢伙，就是那種典型的貴族少爺，他根本不可能從露西的角度去思考問題，從女人的角度來看他是很渣，但從時代背景來看，他做的也並不比別人過分。只能說，女性的地位太低下，絕大部分女性只能掙扎度日。
拜倫會是那種後世被稱為「花花公子」的男人，他愛著你的時候，一定熱情如火的愛著你，但他的愛太多太快，你壓根不知道你在他心裡排在什麼位置。
她轉頭看向船舷之外，前往賽普勒斯的客船在地中海上平穩航行，偶有幾隻海鳥在遠處飛過。
*
登上敘利亞的領土後，愛麗絲入鄉隨俗，買了那種從頭裹到腳的長罩袍，包著頭巾。敘利亞現在也是奧斯曼帝國領土，已經伊斯蘭化。首都大馬士革因為一直有人居住，古羅馬時代的建築物都保存的相對完好，適合旅遊。
大馬士革城裡的宗教氛圍極為濃厚，清真寺隨處可見，這讓基督教徒們都很不適，他們前後在大馬士革待了不到2周，就匆匆離開，前往耶路撒冷。
聖城耶路撒冷也處在龐大的奧斯曼帝國的統治下，但因為是三大宗教的聖地，每年總有很多外國人來朝聖，氛圍就要好得多，他們在耶路撒冷待了兩個月，去了大衛城、錫安山（Mount Zion）各各他、聖殿遺址等等地方，幾乎把所有聖經上有名的地方都逛了個遍，並在一個星期五的早上——耶穌死於星期五——太陽剛出來的時候，按照加百列提供的路線圖，重走了耶穌之路——Via Dolorosa，又被稱為「悲哀之路」或「苦難之路」，是聖經福音書中記載的耶穌背負十字架走的這一段路，從獅子門到聖墓教堂。
聖墓教堂是傳說中耶穌的墳墓，耶穌死後三天，抹大拉的瑪麗亞與其他婦人前往墳墓，用香料和油塗抹耶穌的身體，卻發現墳墓是空的，於是耶穌復活了。
聖墓教堂經過多次修建、重建和摧毀，最近一次是由方濟各會的修士進行的重修和維修，為了防止朝聖者從停放耶穌身體的岩石上取走小石塊，方濟各會修士在停靈床的岩石上放了一塊大理石板。
不過他們來的不是時候，1808年，聖墓教堂再次毀於一場大火，目前正由一位名叫尼古拉斯的建築師主持進行重建，他們只在聖殿教堂的外面圍觀了一下，沒有進入工地。
當地嚮導帶他們去看傳說中耶穌死時頭上戴的荊棘冠冕的荊棘，當地學者認為荊棘的材料來自耶路撒冷郊外隨處可見的一種棗樹的枝條，這種棗樹被稱為「耶穌之棗」，結出的棗可以吃。
於是7個人都吃了一小把「耶穌之棗」，各自取了一根「耶穌之棗」的枝條。
*
9月的第三個週一，愛麗絲一行人離開耶路撒冷，前往埃及首都開羅。
愛麗絲本想從陸地走，騎著駱駝走個2、3周，不緊不慢。霍布豪斯堅決否決了，擔心走到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會遇到強盜，畢竟他們這一行英國少爺小姐們太顯眼了，肯定早就被人盯上。
於是雇傭了一隊保鏢將他們護送到港口城市哈代拉，從哈代拉坐船，到亞歷山大城，在這座古老的城市預計住2、3周。
剛在旅館住下，各人就忙著寫信，更新收信位址。
因為一直在路上，很多時候不方便收信，各人都是寄回國內的信件比較多，收到的信件比較少。
奧斯丁們很多時候將信寄到法蘭西斯的軍艦聖奧爾本號上，愛麗絲每到一個地方，也是第一時間寫信告訴法蘭西斯她到哪兒了，然後法蘭西斯會把家信轉寄給她。
愛麗絲收到一疊家信後不到一周，法蘭西斯又寄了一封信給她，說9月底，衛斯理將軍的部隊與法國軍隊在葡萄牙的布薩科山上打了一場十分艱難的遭遇戰，奧利弗受傷了，傷情尚不知是否嚴重，他得到消息就立即給她寫信，接下來他會派人前往里斯本打聽清楚，一般情況下，軍官和士兵輕傷就地治療，比較嚴重的傷患運回國治療。聖奧爾本號沒有接到運送受傷官兵回國的命令。
她接到信，反復看了3遍，才確定她看明白了。
*
葡萄牙，里斯本，海邊小城辛特拉。
布薩科戰役其實只進行了一天，戰鬥進行的異常激烈，英-葡聯軍佔據了布薩科山上的有利地形，多次打退法國軍隊的進攻，法國指揮官有6萬5千人的軍隊，雄心勃勃想一鼓作氣推進到里斯本，總數只有5萬1千人的英-葡聯軍必須保證法國軍隊無法越過布薩科山。
戰鬥一直進行到傍晚，法國軍隊在再一次撤退之後，沒有再次進攻。他們扔下了500多具屍體，和一大堆傷患，匆忙撤離布薩科山。英國軍隊有100多人陣亡，400多人受傷，葡萄牙軍隊的傷亡人數跟英國軍隊差不多。
奧利弗·邦德菲爾德本該留在衛斯理的指揮部，但他自己申請要參加實戰，於是，他被編入衛斯理部下的英國第一步兵師，直屬指揮官少將布倫特·斯賓塞。
他是受傷了，但不算是什麼嚴重的傷勢，甚至可以說輕得不能再輕了：只是被一顆流彈打中，在大腿上留下了一處小小的彈痕。
他受傷倒地之後，他的僕人——現在是他的勤務兵——及時的為他做了包紮，戰地醫生當晚就為他檢查了傷口，稱讚勤務兵及時包紮，止血及時，子彈沒有傷到大動脈，用一個鑷子就取出了彈頭，然後重新清洗、包紮傷口，將他送去辛特拉的軍官療養院。
同僚們來看過他，稱他現在身上有了彈孔，就是上過戰場的純爺們啦。
既然是受傷了，不能不告訴在英格蘭的父親，於是就寫了一封信告訴父親，他上了戰場，受傷了，但活了下來。
除此之外，他連正在地中海國家遊歷的弟弟都不想告訴。
當然也不會想著要告訴愛麗絲。
法蘭西斯派人找到了他，詢問他的傷勢，他給法蘭西斯寫了一封信交給來人帶回去，說他只是輕傷，要他不要告訴愛麗絲。
愛麗絲大概沒有收到法蘭西斯的信，她很快就到了辛特拉。
*
「你好像傷的不像我想像的那麼嚴重。」兩年半沒見，她的相貌有了一些變化，不像馬德拉島上養病的時候那麼瘦，胖了，小臉圓鼓鼓的，大大的灰藍色的眼眸依然靈動可愛。
奧利弗坐在木輪椅上，朝她笑了笑，「愛麗絲。」
她沒有戴帽子，只用一根海藍色的緞帶束著頭髮，頭髮是很短，也就是齊肩的長度，很是俏皮。他只記得她頭髮很長時候的模樣，現在的她看上去，像是比兩年半之前成熟多了。
或許這就是為什麼女人都很重視髮型的原因吧。
海風從她背後吹過來，吹亂了她的頭髮。她微微偏著頭，「我來看你，你怎麼好像不太高興？」
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是再一次喊她的名字，「愛麗絲。」
她朝他走了幾步，聲音裡帶著笑意，「你傷口很疼嗎？」
他閉上眼睛，很快又睜開眼睛，「這是我兩年多以來最高興的一天。」
她蹲下來，戴著露指蕾絲手套的雙手輕輕放在他膝蓋上，「我真擔心你。法蘭西斯說你的腿中彈了，你傷的嚴重嗎？」
「你原本以為我會傷成什麼樣？」
「沒准缺胳膊少腿的。」
「沒有那麼可怕。」
「你——」她長長籲了一口氣，「在船上我一直在想，見到你我准得好好罵你一頓，可現在，我又覺得，你已經是男人了，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不管出於什麼原因，只要你想過後果，不要後悔，就行了。」
「後悔？為什麼？」
「可能你活不到27歲就死了。」他是9月份的生日，上個月剛過了26歲生日。
「不後悔，如果死了，也來不及後悔了。」他微笑，「愛麗絲，這兩年多——你是否想念我？」
「你為什麼不給我回信？」
「因為……我不知道要跟你說些什麼。」
「你可以隨便說說，說你每天都訓練了什麼，到了什麼地方，見到了什麼人，你喜不喜歡他們。」
「愛麗絲，你怎麼不問問我，我是否想念你。」
她亮晶晶的眼眸直直望著他。
「要是我早知道受傷就會讓你回到我身邊，那我肯定早就想辦法早點上戰場了。」
她站了起來，「我只是來看看你，你不要多想。雅各，」她對不遠處的雅各招手，「把他推回房間，或者他想去的任何地方。」
*
愛麗絲不是一個人來的，朱利安和埃文都跟她一起到了里斯本。
因為衛斯理部隊駐紮在里斯本郊外，辛特拉的空別墅早就被租光了，各家旅館也人滿為患。奧利弗是跟一個同僚合租了一間海邊別墅，不過最近他住在療養院，沒有住在別墅。
朱利安讓她住在奧利弗的房間裡，奧利弗的同僚則住去了軍營。
再次來到辛特拉，里斯本包括辛特拉這個海邊小城的整體氛圍都不一樣了。
上次他們在這兒住著，可以感受到葡萄牙人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縱樂，戰爭似乎沒有影響到他們的娛樂。但衛斯理將軍在里斯本以北修築的托雷斯韋德拉斯防線可以說把整個里斯本群眾的心都吊起來了。
英國軍隊的保密措施做的很不錯，里斯本群眾根本不知道郊外在修什麼東西，因為整條防線並不是一個連續的工程，很多地段都是依靠自然地形或是已經有的建築建造的，沒有特別明顯的標誌，就連幹活的葡萄牙民夫都不知道自己在修什麼。
托雷斯韋德拉斯防線分了4條防線，最先修建的是第二條防線，之後第三條防線、第四條防線，又在不到3個月之前臨時決定在第二條防線前面修建更遠的第一條防線，整個工程從1809年11月開始，緊鑼密鼓的修建了將近1年，終於在1810年9月中算是修築完成。4條防線組成了交錯式全覆蓋型的防線，整個防線上有超過150個小型堡壘。
因為從科英布拉到托雷斯韋德拉之間有一大片土地實行了堅壁清野的策略，很多農民不得不往南遷，里斯本附近多了很多臨時居住點。也因為沒有土地耕種了，很多人閒散下來，里斯本和辛特拉都多了很多尋找工作的前農民。
人多了，各種事情也多了，地方治安壓力增大。
里斯本群眾還是不知道托雷斯韋德拉斯防線，所以擔心法國軍隊會再次回來，不要說里斯本了，就是辛特拉小城，小道消息也是滿天飛，一會兒傳說拿破崙一世皇帝要御駕親征，再次征服里斯本，這次就不會是上次的溫情脈脈了，沒准會像巴黎一樣，來個徹頭徹尾的大革命，砍掉一大批貴族和有錢人的腦袋；
又有人傳說，英國軍隊將進入西班牙境內作戰，葡萄牙領土只能靠自家不靠譜的葡萄牙軍隊來保衛了；
還有人說，英國政府即將再次召回衛斯理將軍，之前半島戰爭正式爆發前期，他們已經召回過一次衛斯理，再召回一次也不是不可能。
作者有話要說：
*如果覺得有哪兒連不上，那是因為被刪了。這迷之審核！我什麼也沒寫！
第94章 奧利弗的秘密
愛麗絲因為知道拿破崙終將被趕下臺, 倒不是很著急。但整體大局是一回事，具體到局部戰爭她可不記得這麼多。奧利弗受傷不重, 很讓她松了一口氣。在前往里斯本的客船上，她可著急了，生怕她去的晚了，只能見到他的屍體——這個時代的人一旦受了什麼嚴重的外傷，基本只能硬抗, 沒有抗生素，很容易會因為一個小傷口的感染而死。
自從他傷心又氣憤的離開馬德拉島，已經過去了兩年又10個月, 他也變了, 已經不是一個單純的養尊處優的少爺，見到他之前，她還總擔心他會得什麼PTSD之類的心理疾病。
在他的住所安頓下來, 席德妮和凱特忙著打開行李箱，掛好衣服，換下床單枕頭被子。
衣櫃裡掛著奧利弗的衣服, 便服和軍裝，擺放的整整齊齊, 她好奇的打量著。少爺軍官帶了貼身男僕勤務兵，住所還有3個女僕為他服務。
席德妮問是否要將奧利弗的衣服收起來。
「不用, 就掛在這兒吧。」大概因為大部分時間都穿著軍裝的原因, 襯衫的數量大為減少, 其他外套也不太多。英國陸軍的紅制服很襯人, 能讓一個年輕男人顯得特別高大挺拔。
她伸手摸了摸軍裝。
想著這樣就好像兩個人住在一起，衣櫃一人一半，掛著各自的衣服。她想像了一下，要是奧利弗的話，好像並不是那麼難以接受？
「我真擔心奧利弗少爺的傷。小姐，奧利弗少爺到底傷在哪裡了？嚴不嚴重？」
「大腿，左大腿，希望他不要變成一個瘸子。」
「小姐！你就不能想點好的？」
「喬治右腳瘸了，他左腿瘸了，他倆正好一左一右。」
「小姐，你這話說的，要是讓奧利弗少爺聽到，還以為你在詛咒他。」
「我哪有！」她打開床頭櫃的抽屜，查看裡面有些什麼，「這是很可能的，我還沒有問過醫生，希望他最好沒有傷到什麼重要的部位。」
「比如？」
「比如，男人最重要的部位。」
「小姐，你現在學壞了！」
「啊！看！這是什麼？」床頭櫃有3層抽屜，第一層放了一些零碎的小物件，面霜、梳子之類；第二層放了一個筆記本；第三層放了幾隻大小不一的小木盒。
愛麗絲一開始以為那是什麼首飾盒，打開一看，裡面放著一小團肉色的物體。
她不知道那是什麼，還拿起來看看，一旦反應過來這到底是什麼東西，馬上扔下了。
趕緊關上抽屜。
「小姐？」席德妮沒有看清那是什麼。
「可惡！他怎麼能把這個——就這麼放在抽屜裡？」她莫名有點氣憤。但一想，他的房間，他當然想放哪兒就放哪兒。
「是什麼？」
「不是一個未婚的小姐應該知道的東西。」
席德妮瞪大眼睛，懷疑的看著她。
愛麗絲忽然又忍不住發笑，「他有這個也不奇怪。」
「到底是什麼？」
「。男用避孕工具。」
席德妮臉紅了，「小姐，你確實不應該知道這個。」
「我本來想要雅各幫我去買幾個回來研究研究，可我一直不知道要怎麼說他才不會被我嚇暈。」她一個未婚女孩，肯定不能自己去買。
席德妮一臉受到驚嚇：「小姐！」她結結巴巴又很糾結，「這個不好，不——不自然。」
「這個很貴，用起來又很麻煩，還不能反復使用，一般人家用不起。」所以奧利弗是買來
自己用的，還是？這可沒法直接去問他。
「作為一個未婚小姐，您知道的實在太多了！」席德妮責備的說。
「奧利弗是成年男人，也該學會用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也不想知道奧利弗少爺……總之，您就當沒看到吧。」
*
住在療養院的奧利弗壓根沒想到會被她翻到什麼不可描述的物品，他一心想著愛麗絲一聽到他受傷就跑來看他，心裡美滋滋的。愛麗絲肯定沒有收到法蘭西斯的信，不過這無關緊要，重要的是她來了。
——這說明她心裡一直有我，沒有忘記我。
他一廂情願的這麼想著。
他急切盼望趕緊天亮，這樣，她就會再來看望他。
*
愛麗絲一早就到了療養院，陪他一起吃早餐。勤務兵去拿來了兩人份的早餐，送到他房間裡。
療養院位置很好，據說本來是某位王室成員的海邊別墅，被英國軍隊徵用了。奧利弗的房間面對大海，有一個很寬敞的露臺，他們在露臺的落地窗後面吃早餐，這樣不會太冷，又能看到遠處的大海。
「你還得坐輪椅嗎？」
「是啊，我還沒好呢。」
愛麗絲很是懷疑，但她又不能要求看傷口，那樣他只能脫了長褲。
「你一般都做些什麼？」
「上午在附近走走，回來看看書、寫信。下午跟人打牌。」
真是養老生活。
布薩科戰役之後，10月13日、14日，英-葡聯軍又在索布拉爾打了一場遭遇戰，戰鬥持續了兩天，戰況相對平穩，法軍傷亡300多人，英-葡聯軍傷亡人數100多人，軍官療養院裡來了新人。
論起來，奧利弗的出身很好，但因為沒有爵位，其實一直就是「Lord」，英軍、葡軍裡都有像他這樣類似出身的軍官，不過他們絕大部分都是家裡的小兒子，不靠軍功封爵的話，就只能是個「Lord」了；像奧利弗這種長子繼承人肯上戰場的相當稀少。
衛斯理將軍也出身貴族，父親是第一代伯爵，但他自己沒有爵位。據說，他會加入軍隊也是因為一個女孩，女孩跟他出身相似，都是貴族子女，女方父兄嫌棄他負債累累不是好丈夫，不允許他跟女孩繼續交往，他發憤圖強，買了一個中尉官職，決心要出人頭地。
「真無聊。就沒有別的事情可以做？」
「沒什麼好玩的。」
這個時代的娛樂項目確實也不多。
「或許你可以跟朱利安去參加舞會。」
「我跟朱利安沒什麼可以說的。」
「你還看他不順眼嗎？」
「他比以前好多了，不過本質難改，還是個自大狂。」
奧利弗一笑，「他對我說了你的很多事情。」
「So？」
「你快樂嗎？我是說，我當然討厭有人接近你，即使是喬治也不行，即使是伊沃也不行，可你要是——你要是想——」
「你用不著知道我是怎麼想的，那跟你沒關係。」
「我明白。」他輕歎了一聲，「愛麗絲……」
「嗯？」
「你能來看我，我真的非常高興。」
「我可能只能待一周就走。」
「你們走到哪兒了？」
「埃及。我還沒去開羅呢，去過埃及我還想去義大利。」
「我應該陪你去，我有幾周假期。你想讓我陪你去嗎？」
她遲疑了一下，「不
要了吧。」
「放心，我不會再跟伊沃打起來了。」他笑著說。
「我推你出去走走吧。」她很快站了起來。
*
說是推他，其實她是推不動的，於是是雅各推著輪椅，愛麗絲走在一旁。
10月底的里斯本白天氣溫大概在15度到25度左右，不算很冷，她披了一條寬大的羊毛圍巾。
深秋不是游泳的好季節，海灘上沒有什麼人，海風呼呼的吹過來。
「你開始寫新書了嗎？距離上一本小說出版，似乎已經過了兩年多了。」
「還沒想好寫什麼。」
「有什麼問題嗎？」
「可能是我腦子裡的想法太多，不知道如何選擇。」
奧利弗沉吟片刻，「選你喜歡的，選你擅長的。」
「我本來準備遊完義大利後就回英國，等回了國再考慮下一本小說。」磨刀不誤砍柴工嘛，增長見識確實是比較重要的事情，這是一種積累，新書的事情，不忙。
海風吹拂她的頭髮，她用發繩紮起頭髮，頭頂戴了一根布發帶，露出光潔的額頭。
海風又從她的裙底鑽進去，使得她的裙裾鼓了起來，像一個燈籠裙。
她沒去管燈籠一樣的裙子。
「辛特拉的夏天還挺不錯的，我喜歡晚上下海游泳。」
「你要是留到夏天，我陪你晚上游泳。」
她笑著瞥他一眼，「奧利弗，有時候我覺得你跟以前大不一樣了，但有時候又覺得，還是什麼都沒有改變。」
「我改變了嗎？」他驚訝。
「你自己可能沒有意識到。你……你變得不多，但還是變了。怎麼說呢？你成熟了，雖然你看上去還是像個大學生多過像個軍官。但就是有點跟以前不一樣了。」
「在你來看，『改變』是好事嗎？」
「大部分情況下，是好事。其實你已經很好了，很完美，就是有時候……不太像個真實的人。」
「什麼意思？」
「就用——喬治來舉例好了，他就是在自己的能力範圍內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他很自私，對吧？但自私的人得到的快樂會比較多，因為用不著管別人怎麼想。」
「我還是不明白。」
「你總會明白的。」
*
愛麗絲一日三餐都陪著奧利弗，跟他在一起用餐。
軍官療養院吃得很好，英國補給船從本土和殖民地運來很多物資，收信寄信也方便很多。愛麗絲給家人寫了信，說她這周在里斯本，因為奧利弗受傷了，她過來看望他。說到里斯本很是歌舞昇平，葡萄牙人揣著緊張的心情尋歡作樂，即使明天世界末日，也要浪翻天。
奧斯丁太太回信，要她務必小心，要是法國人打進里斯本，她就扔下所有行李想辦法回來，什麼都可以不要，只要有命就行了；當然免不了要嘮叨，出去玩了1年多了，也該回家了。
凱茜和簡的信都沒怎麼提到半島戰爭。凱茜說到邦德菲爾德男爵新得了一個男孩，奧利弗有了小弟弟。簡說湯姆去了愛爾蘭，怎麼著也得待個3到5年才能回來。
法蘭西斯去年底有了一個兒子，他為長子取名法蘭西斯·威廉，奧斯丁大家庭又多了一個孩子。
至於查理斯·奧斯丁，百慕大的信路途遙遠，但還算是及時送到，查理斯也在今年再次做了父親，他的第二個女兒亨利葉特·簡7月份剛出生。
愛麗絲已經給小哥哥寫了信，說要是再有一個女
兒，就得用「愛麗絲」來命名了。查理斯的長
女名叫卡珊多拉，次女的名字亨利葉特來自小嬰兒的姨媽亨利葉特·帕爾默，簡當然就是來自簡·奧斯丁。
奧斯丁大家庭人丁興旺，人口越來越多。
*
奧利弗說到剛出生的小弟弟還挺淡定的，朱利安就非常生氣了，抱怨父親晚節不保，把情婦升級成為妻子不算，居然還生了一個分家產的小崽子。
「我跟父親談過了，你該得的那一部分不會少的。」
朱利安嘀咕，「我可不想承認那個小崽子是我們的弟弟。」
說到同母所出的弟弟，愛麗絲忽然想起了那個只存在傳說中的第三個兒子。
「你不承認就行了嗎？」奧利弗好笑的看著弟弟，「這沒什麼好擔心的，父親答應給埃文的教區也會給他，等你們回了英國，我就寫信讓父親先把教區給他。」
教區分大小，斯蒂文頓就是很小的教區，年收入100-150鎊，大教區輕鬆年入500到1000鎊，養活一家十口人也不是問題。
朱利安歎氣：「長大真沒意思！除了某些事情之外，還是小時候好一點，沒有這麼多討厭的人、討厭的事情！」
過了十幾秒鐘，他就又跳了起來，「我得再寫信找他要點錢，至少得把我在外面欠的錢還了。」
「你欠了多少錢？我不是幾個月前才給你500鎊嗎？」
「不夠用。總之你別管了，父親肯定願意幫我還清欠債的。」大有一副「子債父還，天經地義」的架勢。
奧利弗傷的不重，朱利安也沒什麼好擔心的，每天過來看看他，就忙著跟埃文出去浪，大抵就是參加舞會、在舞會上跟年輕的太太小姐們調情、追求其中的一些女人，半真半假，頗以勾引到手的女人的數量而驕傲。這是他們這些貴族子弟的通常狀態，有人能從18歲玩到38歲，只想做快樂的單身漢，畢竟要是結婚了，出來浪的不爽，還因為錢是要留給繼承人的，不能亂造，哪有單身快樂啊！
朱利安跟他們玩了1個小時紙牌，很快走了。
愛麗絲扔下紙牌，「你應該快痊癒了，我也該走了。」
「留到耶誕節之後吧。現在是冬天，冬天不會打仗。」
「我總會走的。」
奧利弗突然一陣心煩，「是啊，你總是要走的。是不是我真的要缺胳膊少腿，你才會留在我身邊？」
「那怎麼會？」她瞪大眼睛，「你要真的缺胳膊少腿，我肯定嫌棄你。」
他又好氣又好笑，「你可真是要把我氣死。」
*
他的槍傷其實早就好了。
拄著拐杖走路也沒什麼大問題，算不上健步如飛吧，基本肢體功能都正常。但他不願出院，療養院也不能趕他走。
他怕他今天宣佈痊癒，明天她就走了。
分別了34個月，兩年多，他從未忘記過她。
要說是為了她參加軍隊，可能有點誇大事實，不過她說的沒錯，男人是應該有一份事業——不是職業——而不是整天只惦記著男女之間的這點小柔情。
不過，他沒有想到的是，軍營這種鬼地方，每天見到的全是糙漢子，反而讓他越發想念她。
也是有舞會的啦，不管是在進修軍官課程的英格蘭小鎮，還是直布羅陀和里斯本，社交舞會是必不可少的重要活動。他知道自己相貌俊秀，肯定會是很多女孩暗暗喜歡的物件，但當你心裡已經有了一個可愛的女孩，就再也不可能放下其他女孩。
這一點他跟拜倫很不一樣。拜倫就認為，
可愛的女孩多多益善，他有一顆博愛的心——所以這就是為什麼拜倫
到現在頂多算是她的情人，而不可能更進一步的原因吧。
朱利安可是事無巨細把沿途知道的愛麗絲的事情全都告訴他了。他本來覺得好笑，朱利安又是自以為是的那一套，說要幫他看管好將來的妻子，愛麗絲一定不知道自己還需要被「看管」，她怎麼不抽朱利安一頓呢？
但朱利安說了拜倫和加百列之後，他又覺得幸好有這麼個密探在她身邊。
要說他不妒忌拜倫和加百列，那是假的。他甚至都還沒有吻過她呢！
一方面他想將她留在身邊，但另一方面，他其實沒法留下她。
他想著，她可能是想嘗試一下男女之間的事情，或者只是單純想體驗一下被追求的樂趣，按照她內心的恐懼來看，沒有做好必要的準備，第一項她不太可能嘗試，第二項是更為合理的解釋。
這樣的話，他勉強算是能接受。
她有權利接觸其他男人，她可以挑選、比較，這樣當她最終選擇了他，他無形中就成了戰勝所有對手的勝利者。那可會是很有成就感的一件事情！
誰說男人不爭強好勝啊？他別的都不需要「爭搶」，他的家產、爵位，以後肯定會是他的；事業，也算有了，還很不錯，第一次上戰場就是布薩科戰役這樣激烈的戰鬥，負傷並不是什麼令人羞愧的事情，反而證明了他的勇敢，授勳肯定有的，明年說不定他就會升職成為少校，這還是因為他太年輕了，不能升職太快；
一個像他這樣年輕有為的男人，財產和名譽都有了，接下來必須考慮的就是愛情了。
同僚們之前都不太理解為什麼他沒有情人也沒有情婦，愛麗絲來了之後，他們就都恍然了：年輕漂亮可愛家裡有公司的小姐，誰要有這麼一個未婚妻還在外面發浪，那可就真有點過分了。
關於同僚們直接將愛麗絲當成是他未婚妻的問題，奧利弗沒想過要解釋。
這次受傷對他好處多多，軍隊裡的這些事兒先不說，至少他現在能肯定，愛麗絲還是很在意他的，聽到他受傷的消息就立即趕來了，要說她一點都不愛他，他可不信。
*
伊沃寫了信來，說她走後，他收到法蘭西斯寄來的信，說奧利弗受傷不算重。問她奧利弗是不是真的沒事了。又說拜倫玩了一圈後，決定離開埃及，前往義大利，中途會在馬爾他停留一周，問她什麼時候離開里斯本，是去馬爾他還是去羅馬匯合。
愛麗絲把回信寄到馬爾他的旅館，說她直接去羅馬了。
朱利安與埃文也要離開里斯本，但他們是返回埃及，他們還沒去過埃及，準備遊完埃及後，到西西里島與他們匯合。
席德妮在忙著收拾行李，愛麗絲帶走了奧利弗床頭櫃第三層抽屜裡所有的小盒子，還給他留了一張字條。
其實他要是有什麼秘密情人的話，也不奇怪呢。他都26歲了，你要說他到現在還是處男，他敢說她也不敢信啊。
不過，這跟她一點關係都沒有。
她想了幾秒鐘，就決定無視這個問題。
*
羅馬的耶誕節並不比後世的耶誕節熱鬧，商人們還沒有想到用耶誕節來進行年度大促銷之類的活動。而由於梵蒂岡是天主教總部，英國國教是聖公會，跟天主教是同出一源的兩個宗教，愛麗絲也沒興趣參加什麼教堂的聖誕紀念活動。
羅馬的日子過得相對悠閒。因為男人們還沒來，愛麗絲不太外出，就是出門，也只在旅館附近轉轉。
像倫敦和巴黎一樣，羅馬也有專門供女客的餐室和咖啡廳，上流社
會的女性可以在家之外的地方小聚，喝喝茶或咖啡，看看書，消磨整個下午。
愛麗絲總是帶著雅各兄妹三人。主僕在服裝上的差異能夠看出來，席德妮、凱特的裙子要麼是素布要麼是條紋，愛麗絲的裙子就基本都是印花或繡花，還帶著很多配飾，比如領口的花邊、裙擺的花邊、腰後的蝴蝶結等等。
發飾也不一樣，席德妮、凱特姐妹都戴著英格蘭式的居家包頭帽子，愛麗絲就很不喜歡這種帽子，她更多的使用發帶裝飾自己的頭髮。
第95章 以父之名
發飾也不一樣, 席德妮、凱特姐妹都戴著英格蘭式的包頭帽子，愛麗絲就很不喜歡這種帽子，她更多的使用發帶裝飾自己的頭髮。她喜歡把自己裝扮的漂亮整潔, 適當戴一些首飾，首飾和服裝是最能體現你的社會地位的裝飾物。
打字機太笨重, 沒法隨身攜帶，外出的時候，愛麗絲喜歡帶著筆記本和鉛筆, 方便隨時記錄下「靈光一閃」。
出門旅行見見世面在任何年代都是必要的, 是因為你在家鄉那麼一小塊地方, 整天看到的都是差不多的事物和人物，就像簡，她也不是整天只待在家裡，她從7、8歲的時候就跟著卡珊多拉到處去, 去某位夫人那兒接受教育, 後來又經常外出探親, 旅行的經驗很豐富，遇到過形形色色的人物，這些她就用在自己的創作中了。
簡將自己的觀察方法分享給她，教她怎麼觀察別人, 還得不被人注意到, 不然可能會被誤以為你有什麼偷聽的怪癖呢——其實大家都愛偷聽, 人人都愛偷聽。
簡就愛她自己的一畝三分地, 不想寫其他的。
愛麗絲則是興趣太廣泛, 反而限制了她的進一步發展。
奧利弗說的對，她首先應該先確定自己喜歡什麼，然後看看自己是否擅長。
這是舊制度向新制度過渡的時期，一場場戰爭一步步粉碎了舊世界，創造出了新世界，工業革命是劃時代的重大影響事件，工業革命之後，才是科技大發展，這是歷史的必然，從航海時代到馬鈴薯玉米傳播到歐洲，到人口大爆炸，到技術大革新，到工業大革命，一環扣一環，哪一個環節沒有達到要求，都不足以進入下一環節。
身處在這個時代轉捩點，她幸運的是出生在一個小有資產溫飽不愁的牧師家庭，要是她出生在雅各家，沒准早就餓死或是病死了。
而這個世界上還有無數掙扎在溫飽線下的人們，就像去年她為了紡織女工做調查報告臥底的那幾天，那些工人們住的地方狹窄，壓根沒有什麼工作福利，因為接受教育有限，也沒有什麼衛生概念，公共衛生極其落後，私人衛生意識極差。
女人的財產全部屬於丈夫，也就意味著她們在工廠每天辛辛苦苦工作12個小時甚至更長時間，得到的每一個便士都不是自己的，是丈夫的，他是拿去喝酒也好，是拿去賭博也好，甚至是送去妓院也好，跟這個女人毫無關係；要是不幸她們有了孩子，孩子的將來也是這樣，沒有錢接受教育，長到12歲甚至更小，就開始在工廠工作。
女工的薪水不到男工的50%，童工的薪水更是低到只有男工的1/3，而如果男人不讓妻子孩子去做工，就沒法賺到足夠養活一家人的錢。而男人一邊埋怨女人和孩子搶了他們的工作機會——紡織廠裡很多工作不需要成年男性也能勝任——一邊又不得不讓他們的妻子孩子出去做工。
這就是一個惡性循環了。
貧困工人聚居的地方也少不了下等妓院，男工們幹了一天的活，累得要命，拿了薪水就會買酒喝個爛醉，他們不在乎妓女是美是醜，只要是個女人就行了。老鴇們將那些家裡窮得吃不飽飯的女孩子統一管理起來，壓榨她們的每一分剩餘價值，很多女孩12、3歲就開始賣身，16、7歲就因為性病奄奄一息。
要說妓女們會被傳染上性病是職業風險，妓女可買不起那麼貴的羊腸安全套，那麼，那些因為丈夫帶回來性病而不幸染病的妻子們，就相當可憐可悲了。絕大多數底層女性根本看不起婦科醫生，每天不得不忍受身體的不適，還得繼續工作、伺候喝醉酒的丈夫、照顧嗷嗷待哺的嬰兒，實在是活得卑微，活得痛苦，生是一種不幸，死才是解脫。
這是社會最底層的悲慘現狀，愛麗絲只
看到了一點邊邊角角就嚇壞了。
*
繼去年4月發表的《英格蘭紡織廠女工生存現狀調查報告》之後，今年，1810年4月，《倫敦晨報》再次發表了《英格蘭童工生存現狀調查報告》，仍然是連續3天刊登在報紙的第二版上，詳細介紹了目前英格蘭地區童工現狀，從人數、年齡到涉及工廠與行業、薪水、受教育程度，僅僅英格蘭地區，每年就有10萬以上的童工在各行各業工作，工作的定義以「收取穩定報酬」為界定，包括常年在街頭給客人擦皮鞋的孩子們都計算在內。
這份調查報告以去年愛麗絲在做女工調查報告的時候寫下的童工調查資料為基礎，加上了約有2/3的新內容，將童工擴大到不僅是紡織廠童工。
報告的最後指出，國家沒有重視平民教育，以至於數以萬計的孩子沒有接受過很好的教育就外出工作，科技進步靠的不是哪一個人或一小撮人的智慧，英國要站在世界前列，要保持目前的發展勢頭，必須要重視平民教育，讓願意上學的孩子都能接受教育，這才是利國利民的頭等大事。
調查報告的署名仍然是神秘又中二的「真理之眼」。
*
《倫敦晨報》的發展十分可喜，今年又開辦了一份新的報紙，叫《倫敦評論家》，週報，目前主要內容是書評、劇評等，週五出刊，夾在《倫敦晨報》裡，約等於白送。
其實做個最早的調查記者也不錯，愛麗絲尋思著。
調查記者的缺點是，可能你不知道啥時候就得罪了財大氣粗的幕後黑手，挨一頓悶棍不算什麼事，就怕被捆塊石頭扔進泰晤士河。在法律不健全、偵破手段落後的年代，你可不能指望員警為你沉冤昭雪。
——現在就連蘇格蘭場都還沒有呢！
又想著不知道是誰接著做完了童工調查報告。衛斯理？有可能。亨利哥哥似乎提過，衛斯理訂婚了？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姐。
亨利·奧斯丁的生意做得很好，打字機已經遠銷到美國和上加拿大，歐洲的代理商生意也做的很紅火，包括法國。當然，山寨產品無法避免，各國有關專利的法律不盡相同，打官司非常麻煩。
比起打字機來，蒸汽印刷機的銷量不高，但利潤很高，每年也給她帶來上萬英鎊的收入。這筆錢亨利都幫她存起來了。
亨利家的小威廉5歲了，茁壯成長，是個可愛的寶寶。伊麗莎表姐的信基本就是誇她兒子多麼的可愛。她將她所有的母愛都放在僅存的小兒子身上，現在極少提到小黑斯汀斯，對養子小亨利也不夠關心。小亨利今年13歲，養父將他送到威斯敏斯特學校就學，將來去牛津大學上大學。
小亨利偷偷給小姑姑寫信，說他想去皇家海軍學院，以後像法蘭西斯叔叔一樣，成為船長。
愛麗絲便寫信問亨利，小亨利想去海軍學院，為什麼不聽聽孩子自己的想法？家裡有兩個海軍軍官，小亨利海軍學院畢業後，讓他去叔叔們的軍艦上實習，這還是很好操作的。
亨利哥哥跟養子好好談了談，又寫信問了小亨利的親爹愛德華，愛德華哥哥說他想去海軍學院就去唄，怎麼辦呢，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家裡有兩位出色的海軍軍官，小亨利見過叔叔們身穿海軍制服的英姿，會想要仿效叔叔們其實再正常不過。
於是，小亨利秋天的時候就去了皇家海軍學院，雖然比同學都大了1歲，不過這樣可能會讓他在海軍學院過的好一點，男孩子聚集的地方總是這樣，總有一些孩子會欺淩他人取樂。
愛德華哥哥的煩惱也不少。他的長女范妮只比愛麗絲小3歲，1月份就到18歲了。16歲按照傳統進入了社交界，開始尋找
丈夫的歷程。愛德華拿
不出太多的嫁妝給長女，范妮可能只會有一小筆嫁妝。他有5個女兒5個兒子的婚事要操心，奈特家的財產大多是土地財產，以後要留給他的長子小愛德華繼承，這是肯定的；其他幾個子女只能分得不多的現金，加上伊莉莎白的嫁妝，到手的不會太多。
而一個女孩沒有合適的嫁妝，是找不到門當戶對又合適的丈夫的。
這個問題現在已經在範妮身上體現出來了。
愛德華沒再娶妻，也是因為他有10個孩子將要陸續成年，別的不說，光是這筆嫁娶費用就很讓人頭疼，沒人會想嫁進來做10個孩子的繼母，還得操持他們的婚事。
至於大哥詹姆斯家，因為孩子不多，只有17歲半的長女安娜、快到12歲的長子小詹姆斯、5歲的次女卡洛琳娜，問題不大。詹姆斯現在有3個教區的收入，其中有一個年收入超過1000英鎊的大教區，日子過得很愜意，兩個女兒都能得到一筆很不錯的嫁妝。
愛德華便跟亨利說到女兒們的嫁妝，問家族信託基金能不能提供一小筆嫁妝給範妮。
亨利同意給一筆嫁妝，但數目還得商榷，寫信問了愛麗絲。愛麗絲回信說，那就得保證家裡的女孩子不管結婚還是不結婚，都能得到數額相同的嫁妝——不結婚的叫「津貼」——還規定了支付時間，從女孩們年滿20歲開始支付。
亨利問，這不是就把女孩們的結婚年齡推遲到20歲以後了嗎？
愛麗絲回信說，不是啊，她們要想18歲結婚也可以，只是20歲之前拿不到這筆嫁妝而已，損失不大。她們的丈夫應該不至於計較這點錢吧。
有了家族信託基金提供的嫁妝，愛德華才算有了點底氣。
范妮是長女，即使比起弟弟來，也是備受寵愛的那個，但母親去世之後，她的生活就來了個翻天覆地的大變化，她不得不飛速成長起來，學會處理家事，祖母和大姑姑這幾年也常過來住幾個月，教她怎麼打理一個大家庭。
祖母和大姑姑不在的時候，她其實就是小弟弟的媽媽，小弟弟布魯克剛2歲，是很可愛，但她並不想這麼早就學會照顧一個奶娃娃啊！
3個大一點的男孩還好，小愛德華已經16歲，明年就能去牛津大學，就不在家了；15歲的小喬治、12歲的小威爾都已經學會照顧自己；下面還有6個年幼的弟妹，她每天光是忙著應付他們層出不窮各式各樣的要求就要累得半死。
因為沒有母親，她在社交場合是挺吃虧的，要麼等家裡的哪個女親戚有時間帶她去參加舞會，要麼就只能跟著父親一起去，但太太們又不會去跟當父親的人八卦，跟女親戚之間也不好說的太多，女親戚要是熱心一點還好，還能幫著打聽一下對方，要是不怎麼熱情，根本不會管她。
範妮寫信給凱茜姑姑和簡姑姑抱怨，出去參加舞會簡直就是煎熬。她不懂怎麼跟人調情，就是遇到了感興趣的男人，也沒辦法讓對方對她產生興趣。於是奧斯丁太太決定讓凱茜去歌德慕沙姆莊園住幾個月，好讓範妮能夠走開，到倫敦來。
倫敦的聖誕季節就是一年中最盛大的社交季節，這個好機會可不能錯過。
奧斯丁太太因為對遠在國外的愛麗絲沒有辦法，凱茜也打定主意絕不後悔，她只好把她無處投放的催婚熱情放到第三代身上。
簡和伊麗莎都帶著範妮出去參加舞會。亨利這些年認識不少人，想要找幾個青年才俊並不是太難。湯姆·勒弗羅伊雖然人在愛爾蘭，但這些年來，他的社交圈也不小，簡不太耐煩做一個完美女主人，但不需要她操心舞會的具體事務，只是參加舞會的話，她還是很樂意的。
范妮大部分時
間都生活在歌德慕沙姆，對倫敦的燈紅酒綠很
是新奇，但新奇過了，還是有點忐忑，覺得還是家鄉那種寧靜生活更適合她。
*
家裡的事兒進行的都還挺順利的，愛麗絲就覺得生活祥和美好，心情舒暢。
她研究了好一陣子從奧利弗那兒拿回來的安全套，這個時代的安全套要麼是什麼動物的膀胱，要麼是盲腸，倒是「純天然無公害無污染」了。因為肯定沒法機制大批量生產，這種價格昂貴的安全套全都是手工製作，工藝據說還很繁瑣，而且還很難買。
因為採取人工避孕手段是「不道德」的、有悖聖經教義的，安全套的出售無法公開，雅各花了好幾周的時間，才弄明白安全套該從哪兒弄到——他居然是在劇院裡買到的。為此他去看了好幾場舞臺劇。
愛麗絲錯誤的以為安全套會像後世那樣在藥店裡出售，但實際上，安全套的出售十分隱秘。因為得到的管道太少，以及價格昂貴，和生產材料的原因，產量不大，銷量也有限。基本都是女人買，男人因為壓根沒有不要避孕的需要，又覺得「不舒服」，很少主動購買。
雅各很伶俐又很能幹，也費了一番功夫才說清楚整個過程。
東西到手，還得測試一下安全性，這個倒不困難，往裡面灌水就是了，不漏水的就行。
然後還有一個浸泡的問題，羊腸安全套必須事先取出，浸泡在油裡——愛麗絲選擇了橄欖油——軟化了才能用，這就使得安全套的使用率不是很高，或者買個一大堆，每天泡一個？有錢的話，倒也不是問題。
*
席德妮覺得她家的小姐有點怪怪的，一定是那個法國佬的緣故！都怪他勾引、誘惑了小姐！她更喜歡奧利弗少爺，伊沃少爺也不錯，就是喬治少爺也可以，不過喬治少爺已經有一個私生子了，有點鬧心。小姐隨便選誰都可以，幹嗎要選那個法國佬？！還好她們離開了雅典，今後那個法國佬再也見不到小姐了，哼！
雅各也不喜歡加百列，但那是從民族感情考慮的。其實英國很多法國後裔，像勒弗羅伊和朗格魯瓦都是法國姓氏演變而來的，他們從法國而來，在英國定居了數百年，已經是英國人了。
但是他們想歸想，都不會公然跟女主人說這事。他們是僕人，管不著主人要做什麼。
*
拜倫和伊沃、格蘭特、霍布豪斯總算在耶誕節前一周到了羅馬。
愛麗絲提前給他們訂好了房間，拎包入住。
年輕男人們上樓洗漱，換了衣服，然後下來跟愛麗絲一起吃晚餐。
「你來羅馬幾周了，都去了什麼地方玩？」剛坐下，拜倫就亟不可待的問。
「哪兒也沒去。」她懶懶散散的說。
「那正好，我們可以一起去。」拜倫親熱的湊到她身邊。
她伸出手指戳著他的臉，推開他。
「奧利弗還好嗎？」伊沃問。
「他傷到了左大腿，中了一彈，別的還好。」
他仔細看她臉上神色，好像對奧利弗並沒有什麼特別對待。他稍稍放心了。
拜倫壓根就沒有想這麼多，「他精神怎麼樣？我聽說有人上過一次戰場就嚇壞了。」
「他挺好的。他沒說過戰場上到底什麼情形，不過聽說戰鬥非常激烈。法國軍隊有6萬5千人，傷亡率有10%，他們沒有全面潰逃，我覺得這都能算他們軍紀很好了。」
霍布豪斯驚訝，「法軍的傷亡率這麼高？」
「對，聽說他們沒法帶走所有的傷患，於是扔下了一半的重傷患。」
幾個男人都皺眉。迅速撤退的時候帶不走所有的傷患，只能被迫扔
下無法自己走路的重傷患，這是普遍現象，而這些重傷患要是得不到很好的治療，大概有一半會在幾天或者幾十天內死去。
「你去戰場看過嗎？」伊沃問。
「沒有，布薩科山距離里斯本還是有一段距離的。」
霍布豪斯非常樂觀，「法國人不會再來了。他們應該放棄葡萄牙，將兵力集中，打下西班牙。不過說實話，我不覺得這場戰爭還會繼續很久，法國的戰線實在拖的太長了。」
拜倫對此毫不關心，「不義的戰爭終將失敗，這沒什麼好說的。」
*
吃過晚餐，他們在男士休息室抽煙、打牌，到了10點多才上樓睡覺。
愛麗絲看他們玩了一會兒牌就回了房間。
伊沃回了房間，要僕人打水洗漱。
過了一會兒，他去敲愛麗絲的房門。
她開了門，「有事？」
她已經換了睡裙，披著一件帶翻毛領子的華麗的大紅色緞面睡袍。
他閃身進門，小心的關上房門。
「伊沃——」
他朝她笑笑，「我真害怕你留在里斯本。」
「我還沒玩好呢。」
「你還想去哪兒玩？我陪你。」
「玩過義大利就回英國。我已經出來1年多了，必須回去看看母親。你呢？最好也回家，跟你的父母和好。」
「別提這事好嗎。」他不耐煩的皺眉。
「這個問題總要解決的。反正你是家裡唯一的男孩，你回家對戈登太太撒個嬌，也就沒事了。」
他被她說的笑了，「可能是的。不過這個問題不難解決。我現在的問題是，你這個問題還沒有解決，我不想就這麼回去。」
「我是你的『problem』嗎？」
「你不是嗎？」
「我肯定不是。好了，你該走了，我要睡覺了。」
*
拜倫到了羅馬，仍然沒有去找安德列，似乎已經忘記了他。
幾個人同出同進，到處去玩。羅馬和梵蒂岡有無數宗教場所，無數藝術品，可能你隨隨便便走進一個小禮拜堂，裡面都會是文藝復興時代巨匠的大作。而這個時代既沒有照相技術，也沒有複印技術，沒有彩色印刷技術，想要欣賞到巨匠們的大作，就只有親眼來看了。要說希臘因為諸多遺址都還在地下沒挖出來，總感覺文化底蘊不太足夠，羅馬就是天堂一般的所在。
這兒有無數巨作，也有無數藝術家，愛麗絲很容易就找到一個畫家教授她油畫技巧，於是她每天都要花至少半天時間畫畫。
既然不趕時間，就有足夠時間好好體會這座城市，耶誕節過了，新年過了，到了1811年，他們才只逛完羅馬的1/10不到。
*
奧利弗的回信寄到了羅馬。說到他傷癒歸營，目前無戰事，一切安定。衛斯理將軍把他提到指揮部，開始參與真正的軍務。衛斯理將軍希望他們這一批青年軍官能夠迅速成長起來，要有實戰經驗，也要懂指揮的藝術。
雖然沒有明說，但陸軍軍官也講家世背景，貴族出身的軍官就是要比士紳階層的軍官提升的更快，他們接受過更好的教育，能更好的瞭解上司的意圖。衛斯理忍受不了笨蛋，當然也忍受不了跟他心不齊的下屬將領。
朱利安的信也從開羅寄過來，他興高采烈的說，在這兒認識了一位元漢諾威貴族小姐，只有16歲，很可愛，他已經對她展開了熱烈的追求，並且認為她
就是他心愛的女孩，一定要娶她為妻。
愛麗絲很是感歎朱利安的行動
速度真是飛快，不過，跟他的性子也很像，看准了他就會果斷下手。說起來朱利安也很是單純，在某方面來說。至於大學期間，反正有錢人家的孩子大多數都那樣，伊沃和奧利弗真可以算是兩股清流了。
不過，等等，伊沃的話，他確實沒什麼男女方面的經驗，她不敢肯定奧利弗也是純情處男。
但其實，他們中的誰有情人什麼的，她都覺得無所謂，不是那麼難以接受，就好像「今天天氣真好啊」這種狀態。
就比如拜倫沒去找安德列，但又認識了一個年輕的伯爵夫人，並很快打得火熱，夜不歸宿。在伯爵夫人之後，是一個裁縫店的女孩；然後是鞋匠的妻子。
愛麗絲琢磨他為什麼到現在還沒有被憤怒的丈夫或父親打死？
不過看上去，他只勾引良家婦女，不去那種危險的場所。
有一天他們去看歌劇，拜倫教她如何分辨良家婦女和女演員。
「你知道女演員是什麼意思的，對吧？」他低聲問。
「不就是女演員？」
他笑，「天哪！你真是天真！」他親昵的摸了摸她耳朵。「你知道女演員在不演出的時候依靠什麼為生。」
「交際花？」
「差不多。她們在劇院的包廂裡尋找獵物。你能想像一位公爵夫人和一群女演員相距不過幾英尺嗎？這就是劇院的現狀。」
愛麗絲好奇，「沒有人管嗎？」
「管？這些可都是貴族，誰能管？不過這倒有一個好處，她們都很漂亮，也不會有什麼性病。」
這倒是合理的，既然目標都是有錢人和貴族，應該有錢買安全套。所以為什麼安全套這種東西會在劇院出售，也就不難理解了。
拜倫說到貴族老爺們是多麼喜歡光顧劇院，做妻子的只能當看不見，就連錢袋也管不了。老爺們有的十分大方，會贈送給女演員一些珠寶，付清她們的賭債，給她們更換更好的馬車，更好的住房。
果然不管在什麼年代，養小蜜都是一件花錢的事兒。
拜倫這一陣子也沒找她要錢，所以估計，年輕貴族的遊戲不需要花太多錢？就沖他的臉，沒准伯爵夫人還會給他幾個錢袋。這麼一想她就忍不住發笑。
「你笑什麼？」拜倫莫名。
「我在想，會不會你的伯爵夫人會給你幾個錢袋。」
拜倫瞪她一眼，「你怎麼好像一點都不生氣？」
「我為什麼要生氣？」她反問。
「你看。」他下巴輕揚，示意她看對面的包廂，「演出還沒有落幕，包廂的簾子就拉上了，你知道是為什麼嗎？」
這個問題不難回答，「當然是做一些不可告人的事情啦。」
「我也把簾子拉上吧。」他靠近她，「還有很多跟情人幽會的太太喜歡來劇院。」
真刺激！
「不要。」
拜倫站起來，走到包廂一邊，拉動繩子，簾子很快將整個包廂都擋住了。
「喂，我是來看演出的。」
「得了，別假裝了。從頭到尾你就不知道臺上在演什麼。」他坐回她身邊，輕輕抱住她。
「那還不是你一直在跟我說話。」她有點緊張。
「你別怕，只要簾子不打開，沒人進來。門關好了，僕人也打發走了。」
愛麗絲輕輕的呼了一口氣。
「或者你要是喜歡回旅館的話，也可以，但我不能保證回了旅館後，
能忍住不跟你上床。」
*
他在她耳邊細細密語，用甜蜜的語言讚美她
的可愛，她的身體，她的頭髮絲兒到腳趾頭都可愛無比。
*
伊沃注意到拜倫一連幾天都沒再出去浪，只跟愛麗絲待在一起。她去畫畫，他就在一旁安靜的等她畫完，要是在教堂裡，他就會裡裡外外的逛遍教堂。伊沃十分不忿，他之所以沒有跟著愛麗絲去畫畫，是因為她說要他不要總是跟她在一起。
他自認能夠瞭解拜倫在想什麼，但不能瞭解愛麗絲。
但幾天之後，他自己想明白了：她不願意要婚姻和家庭、孩子，於是她就想像男人那樣，只想享受快樂？
他大為吃驚：我的愛麗絲怎麼變成這樣了？
他鬱悶不已，想了兩天之後，突然告訴拜倫，他決定返回英國。
愛麗絲和拜倫都沒多想，她給他訂了船票，伊沃很快離開了羅馬。
*
伊沃不在，拜倫就更是整天都跟愛麗絲在一起了。
他在特洛伊平原的時候寫完了《Childe Harold's Pilgrimage》的第二部 ，在羅馬開始寫第三部。
愛麗絲也終於開始寫新書。
因為身在羅馬，這次她選擇了宗教題材。不，其實是發生在一座教堂裡的謀殺案，一位西班牙宗教學者在羅馬的一座教堂突然死亡，當地員警認為他死於腦淤血，隨同他一道前往羅馬的女兒瑪利亞娜卻認為父親是被人謀殺的，在沒有人支援的情況下，瑪利亞娜獨自一人開始了漫漫追凶路。
她開玩笑的將新書起名《以父之名》。
他們上午分別在自己的房間裡工作，中午一塊兒吃飯；下午愛麗絲去畫畫，拜倫陪著她，直到傍晚天色漸漸暗下來，才回到旅館。
拜倫離開埃及後身材管理做得不錯，他用不著一整個上午來工作，就會有很多時間去鍛煉，舉啞鈴、俯臥撐，霍布豪斯要是在的話，就跟他練1個小時的拳擊。
運動適度的人心情總會很好，這是由於體內的激素問題，他很長時間都沒有再突然暴飲暴食了，到了羅馬後也沒有再喝得不省人事。愛麗絲很明確的說了不喜歡他喝醉，最討厭他嘔吐。
確實，喝醉了嘔吐其實也不是什麼很好的體驗，他乖乖的從善如流。
晚餐後互道晚安，各自回到房間，拜倫並不著急太快進入她的房間。他覺得這就像一種期盼，可能仍然是遊戲，等到她終於允許他進入房間的時候，那種感覺一定非常——妙不可言。
這一切對他來說也是新鮮的。他幾乎都要想不起來當年那個狠心拒絕了他的表親了。瑪麗·查沃斯讓他第一次品嘗到了失戀的滋味，從此以後，他就盡力不讓自己再愛上什麼人。
不用「付出」愛的話，一切是那麼簡單！
他很快的愛上他們，又很快忘記他們，對他來說，大多數時候只要得到了身體上的愉悅就夠了；至於心靈，要求太高了，他並不確定能尋找到這樣一個人，不管是她還是他。
這其實是他自少年時代起最接近「正常」的一段感情。
他們像所有正在熱戀的情侶一樣，做了一切能做的事情，有時候可能有點傻乎乎的，但，跟一個能聽懂你在說什麼的人說話是這麼愉快！
他現在忽然想明白了為什麼奧利弗和伊沃都愛上了她，分手了也沒有忘記她。當你有一個從小就能看懂你的女孩在一起，別的女孩你就再也看不見了。
而這個女孩現在在他身邊，他就覺得非常滿足了。他知道自己是個虛榮的傢伙
，但虛榮有什麼不好呢？
他又開始給她寫詩，差不多幾天就能寫出一首新詩，寫在光滑的散發出玫瑰香味的信紙上
，折成窄條，悄悄放在她的手包裡。
她很喜歡他的詩，仔細收好他的每一首詩。
他可得意了。
他給她買了幾打新的緞帶發帶，要求她每天都戴一根新的發帶，一根發帶只許戴一天，用完了再買。
還給她買很貴的油畫顏料，有些顏色往往一小罐就要花一個金幣。
他很快就沒錢了，只好寫信回家，要凱薩琳夫人給他寄1000英鎊過來。好在他這兩年沒有在家瞎造，凱薩琳夫人給他寄了800鎊。好吧，雖然不是1000鎊，但也還可以了。
拿到錢後就帶愛麗絲去買衣服，新樣式的裙子，還要分春夏秋冬，花紋和布料的要求都不一樣，此時已經是3月，於是便做了4條春季裙子，帶裡面的襯裙襯褲。
還有很多鞋子，從室內穿的小羊皮軟底鞋、緞面拖鞋，到外出穿的小牛皮皮鞋、鹿皮靴子，做了至少一打新鞋子。
愛麗絲並沒有攔阻他給她花錢。
誰不喜歡收禮物呢？
拜倫其實很可愛啊。
*
於是有一天，她叫他去她房間，給他看她在劇院買的東西。
拜倫先是吃驚，隨即就笑了。「你怎麼——你知道怎麼用嗎？」
她點點頭，眼眸在牆上的燈光下閃閃發亮。
「你怎麼一點都不知道害羞？」他又笑著說。
「這有什麼好害羞的。」
「那——你要點著燈，還是吹滅燈？」
「點著吧。」
他聽到這句話，忽然不笑了。
*
先是輕輕的，嘴唇的碰觸。
或許是因為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情，反而沒有太激動。
一切都那麼順理成章的發生了。
相對來說，他居然是緊張的那一個。
（此處應有500字）
*
汗水。
從她額頭順著髮際線漬到頭髮裡。
她閉著眼睛，微微蹙眉。
「還疼嗎？」他輕聲問。
她細微的「嗯」了一聲。
「那我抱著你，會不會好一點。」
她又細微的「嗯」了一聲。
*
她似乎睡著了。
他悄悄下床去了浴室。
在浴室裡他有點想苦笑。這跟他之前想像的有一點——噢不是，是有很大不同。他居然擔心一會兒她醒了，會覺得他「不夠好」。
這種患得患失的心情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他在浴室的鏡子裡打量自己的身體：挺好的，不是軟趴趴的一塊腹肌，還算結實。他挺自傲自己的體力，總是自誇自己具有運動員的體格。
她喜歡嗎？喜歡我的身體嗎？喜歡我這個人嗎？
他頗是苦惱的看著鏡子裡自己的臉。
*
一切似乎跟以前沒有什麼不同。
他們還是一日三餐都要在一起吃，上午工作，下午畫畫，表面上看起來跟以前沒什麼兩樣，格蘭特和霍布豪斯都沒有覺察出異樣。
愛麗絲很會假裝，少年時代在一起玩的時候，往往是她闖了禍，卻能用一雙濕漉漉的漂亮大眼睛看著別人，於是別人就認為，這麼可愛的小女孩是不會頑皮
闖禍的，他和伊沃為她背黑鍋最多。
少年時代是多麼天真爛漫，無憂無慮。
他們有了親密關係，但她在外面不願意
他總是拉她的手，確切的說，是越來越少的跟他牽手，於是，用不了幾天，喬治·拜倫驚恐的發現，愛麗絲居然在逐漸疏遠他。
這怎麼是沒有什麼不同？！
他惱火萬分：她是不是要提起褲子——不，是裙子——不認人啊？！
這種事情怎麼會發生在他身上！
第96章 加百列（慎買）
但驕傲如他, 是不會再哭著問一個女孩為什麼不愛他的了。他孩子氣的應付方式就是又開始出去浪, 並且去找了安德列, 帶著纖弱美少年公然出現在愛麗絲畫畫的教堂。
雅各與席德妮全都在心裡說：幼稚！
格蘭特過了兩天之後也反應過來了，興致盎然的問愛麗絲：「拜倫是不是在生你的氣？」
「不知道，不關心, 不在乎。」
「你和他——你對他做什麼了？」
「用不著你管。」她瞪了他一眼。
「快告訴我。」
「你真是太閑了。」
格蘭特聳肩，「明天想去哪兒玩？」
「隨便吧。」
*
羅馬現在是宗教國家，教皇國的首都，義大利實際上並不是一個統一的國家，而是分成好幾個國家：薩丁島的皮埃蒙特-撒丁王國、西西里島的西西里王國、那不勒斯的那不勒斯王國、羅馬的教皇國，還有很多城市和地區屬於神聖羅馬帝國的管轄範圍。
教皇國實際上不算是一個標準意義的世俗國家，它的主體是羅馬教會，擁有義大利半島南部相當大的土地，教會從這些領地上收取地租、稅收、出產等，以維護教會的運轉。自從拿破崙稱帝后, 教皇國的日子也不好過，法國蠶食了很多原屬於教皇國的領土, 還將現任教皇庇護七世流放到法國境內, 所以羅馬教會不可能支持拿破崙一世, 而支持反法同盟中的奧地利帝國，也就是神聖羅馬帝國。
羅馬帝國滅亡以來, 歐洲相當長一段時間裡, 只有神聖羅馬帝國的君主才能稱「皇帝Emperor」, 其他王國的君主只能稱「King」, 帝國是「Empire」，王國是「Kingdom」，直到拿破崙·波拿巴自立稱「皇帝Emperor」，歐洲才有了第二個皇帝。英國則遲到維多利亞時代，將印度納入英國版圖，女王陛下才得到了「印度女王Empress of India」的頭銜，不列顛始稱「大英帝國British Empire」。
羅馬天主教教會的首領是教皇，非世襲制，辦公地點在梵蒂岡，梵蒂岡是羅馬的城中之城，梵蒂岡博物館收藏了上萬件文藝復興時代以來的藝術作品，雕塑和油畫、壁畫，其中絕大多數都是巨匠之作，幾乎都是宗教題材。
梵蒂岡博物館目前開放了幾個展館，主要是提供給宗教畫家臨摹，以及宗教學者研究使用。
愛麗絲與格蘭特接連幾天都去了梵蒂岡博物館參觀，接受藝術的洗禮。拜倫忽然發現這幾天她沒去畫畫，卻跟格蘭特跑去梵蒂岡玩，又找了個藉口，跟格蘭特打了一架。
愛麗絲當時不在樓下的男士遊戲室，格蘭特的黑人僕人上樓向她彙報，她帶著雅各和黑人僕人下樓，叫他倆一人一個，去把他倆分開。
格蘭特委屈兮兮，「愛麗絲，他罵我！」
「罵你什麼了？」
「他罵我是吃黑人奴隸的骨和血長大的蛆蟲。」
「別理他。你先上樓，我一會兒就去看你。」
格蘭特跟著黑人僕人上樓了。
愛麗絲看了看遊戲室裡，人不多，估計他倆打起來，很多人就趕緊跑了，以免被波及。霍布豪斯不在，想想也是，要是霍布豪斯在的話，拜倫是會聽他的話的。
她指了指拜倫，對雅各和拜倫的僕人休說：「帶他去他房間。」
當事人都走了，沒什麼熱鬧可看，圍觀群眾很快散去。
這種事情太常見，沒人覺得有什麼稀奇的——兩個年輕男人為了一個漂亮姑娘打架，簡直不要太正常了好嗎。
先叫席德妮去給格蘭特處理傷口。
格蘭特很乖的忍著疼，「拜倫這個瘋子！」
「他是有點瘋狂。」
「你別跟他太親近，我怕他會傷害你。」
「他不會的。他敢跟我瞪眼，我就用馬鞭抽他。」
格蘭特大樂，「你要是什麼時候用馬鞭抽他，一定記得叫我來看。」
這孩子也不是什麼好孩子。
「要不乾脆我們現在就找個教堂結婚吧，氣死他。」他突發奇想。
「想多了，我們是聖公會的教徒，不承認天主教神父主持的婚禮。」她冷靜的說。
他懷疑：「是嗎？」
「當然了。」
他俊秀的臉龐上有了一處青腫，一直「嘶嘶」抽氣，不過還挺高興的，「拜倫比我慘多了！我才不像那個法國佬那樣，被他打不還手。」
愛麗絲很覺得頭疼，拜倫這種暴躁的脾氣其實很像那個他不願提到的父親，雖然父子倆相處的時間不長。他從小被母親溺愛，養成了這種唯我獨尊的臭脾氣，受不了有人居然沒將所有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
拜倫的情況確實比格蘭特糟糕，臉上也有一塊青腫。
席德妮給他處理傷口，他一聲不吭，不看席德妮，也不看愛麗絲。
「怎麼？心虛了，不敢看我？」
他馬上不忿的回答：「我才沒有心虛！」氣憤的瞪了她一眼。
「瞪我幹什麼？你上次揍了加百列，這次揍了格蘭特，你說說，你的脾氣怎麼這麼壞？」
「我看他們不順眼。」
「看不順眼？那就憋著！」她沒好氣的說：「別以為我就該圍著你轉，你被你的那些情人們寵壞了。」
他氣得站了起來，「我對你不好嗎？明明你跟我在一起那麼快樂——你承不承認？」
「我是覺得跟你在一起很快樂。」
「那為什麼你都不願意讓我拉你的手？」
「天熱，你手心出汗了。」
他怒瞪她：「現在才4月份，哪裡熱了？！你就是找藉口。」
「別把事情搞那麼大。」她皺眉，「你我保持現狀最好，我又不會攔著你去找安德列或是茱麗葉。」
「哪有茱麗葉？」
「就是打個比喻。」
他困惑了，一直看著她。「你這樣……你怎麼像我一樣？」
愛麗絲忍不住笑了，「你有時候真的傻傻的。好了，別總是找人打架，要是想打拳，我想羅馬應該也會有地下拳場，讓你的僕人帶你去。不過，為了你不至於被人揍壞了腦子，我勸你找點其他發洩方式。」
他摸了摸臉上的青腫，「你真無情。」
「你也是。太多情就是無情，你該明白的。」
*
有關「多情既是無情」的問題，拜倫還真的認真想了好幾天。還沒等他想出什麼結論，愛麗絲又讓席德妮把他找來。
「你今天要出去嗎？」
「不出去了，好累，我要休息幾天。」她穿著象牙白色的棉布晨衣，衣領的衣帶鬆開了，露出一小截雪白的脖子。
奇怪，平時她穿的裙子領口開的不小，但遠遠不如半遮半掩來的誘人。
「那你找我幹什麼？」
「你今天也不要出去了吧。」
「我隨便。」
她朝他笑了笑，然後開始在桌上收拾東西。是一些信紙，一些帶有玫瑰香味的寫著詩句的紙。她收
拾的很慢，將那些玫瑰信紙拿在手裡一會兒放在一個木盒裡，一會兒又拿出來，放進一個布包裡。
他看了一會兒，終於忍不住走到她身後，「你想把它們放在哪兒？」他只比她稍高半個頭，正好可以輕鬆的將下巴擱在她肩上，這樣就可以直接挨在她耳邊說話了。
「好好收起來，免得弄丟了。」
他手掌按在她手背上，「你喜歡嗎？」
「很喜歡。」
「還有呢？」
「還有什麼？」
「就不能也喜歡我嗎？」
「我本來就喜歡你啊。」
「別躲開我。」
「我有嗎？我沒有吧。」
「你在外面……你甩開了我的手，」他又有點生氣了，「好像我是什麼惹人厭煩的怪物。」
「你想多了，我都不記得有這麼一回事了。」
「你不太跟我說話了，你在疏遠我。」
「我們每天都見面，我還能怎麼疏遠你？不要總以為我得時時刻刻注意到你，你實在有點自大。」
他氣憤的猛地張口，在她左肩上狠狠咬了一下。
她疼的喊了一聲，「你這個瘋子！」正想要拿什麼東西打他，卻發現自己被抱了起來。
他將她扔在床上，「你得說清楚。」
「說什麼？」
「說點讓我高興的話。」
你可滾吧！
（好吧因為眾所周知的原因，此處應有500字）
*
格蘭特白挨了一頓揍，沒過3天，愛麗絲又跟拜倫一起出去畫畫了。
兩個人的相處模式現在奇怪的變成親密一陣子，愛麗絲就開始嫌棄他，不想理他，然後拜倫就開始出去胡天胡地，夜不歸宿，而愛麗絲就跟格蘭特繼續去梵蒂岡博物館；不過好在拜倫沒有再跟格蘭特打架。
他倆不吵架，大概因為都太聰明了，都是點到為止。
而只要愛麗絲叫他去她房間，他就乖乖的去了，然後倆人就又親密一陣子。
如此往復，不斷迴圈，週期大概2周到3周。
*
等到了6月初，羅馬已經很炎熱，加百列·貝爾尼松到了羅馬。
愛麗絲這天一早下樓吃早餐，旅館前臺交給她一張紙條，說有位貝爾尼松先生給她留言。
字條上寫著他住的旅館名字。
她很快將字條收在手腕上掛著的手包裡。
「誰給你留的字條？」拜倫試圖偷看，未果。
「加百列。」
拜倫一驚，「他怎麼知道我們在羅馬？」
「我跟他說過，但沒有說我們什麼時候會在羅馬。」
「什麼時候說的？」他不滿的說。
「雅典。」
「你沒有給他寫信？」
「沒有。就是給他寫信，也用不著你管好嗎？」
「那誰能管？奧利弗？還是伊沃？」
「誰都管不了。」她皺眉。
他冷哼了一聲，沒再說什麼。
*
加百列上午來拜訪愛麗絲。
他是去年6月告別她的，轉眼就是1年了。
她穿著印花棉布和緞帶裝飾的夏季新裙子，緞帶發帶，身材高挑，從樓梯上嫋嫋婷婷的走下來，步伐輕快，像個小仙女似的。
「奧斯丁小姐。」他摘下帽子，向她行禮。
她也規規矩
矩的回以屈膝禮，「貝爾尼松先生。」
*
他們乘坐輕便馬車外出，在一家餐館吃了午餐。
「你怎麼知道我在羅馬？我應該沒有告訴你具體的行程。再說，中途我離開了1個多月，都沒去開羅。」
「我托人在開羅、馬爾他、西西里、那不勒斯問過了，你們不在那些地方。」
她柔婉的微笑，「我沒想到會再見到你。」
「我想到過。」
「你籌到錢了嗎？」
「籌到了一些，但還不夠。」
她又笑了一下。
「你在羅馬還要待多久。」他問。
「不知道，也許待到年底。」她已經離開英格蘭兩年多了，是該回家了。
「奧斯丁太太應該十分想念你。」加百列機智的說。
「嗯。」她漫不經心的答應了一聲。
「我在羅馬要待到月底，之後去雅典。你想要我陪你去開羅嗎？」
她猶豫了。
「機會難得，我知道你想出國很不容易，沒准你回了英國之後，再也沒有機會出國。我在埃及待了5年，我知道哪兒最好玩，我會帶你去吃很好吃的阿拉伯食物，還會帶你去沙漠裡玩，你不是一直都想去沙漠看看嗎？」他動聽的聲線故意壓低了，充滿誘惑的說。
「這還不夠。」她抬眼飛快的掃了他一眼。
「你喜歡帳篷嗎？就睡在沙漠裡——別擔心，沙漠裡有很多綠洲——外面點燃篝火，遠處是連綿的沙丘，沒有其他人，只有我和你。」
愛麗絲好想說，肯定還會有僕人的呀。他一定沒把僕人計算在內。
「我考慮考慮。」她假裝猶豫。
他沖著她笑，「我去訂船票。」
*
傍晚，愛麗絲才回到旅館。
拜倫和霍布豪斯的僕人正忙忙碌碌的上樓下樓，收拾行李。
「出了什麼事？」她驚問。
一個僕人停下，「少爺收到紐斯特德莊園的來信，凱薩琳夫人病得很厲害，少爺要回家。」
她大為吃驚，「凱薩琳夫人病了？」作為被單親媽媽撫養長大的孩子，拜倫對母親是既依戀又反感，他曾經向愛麗絲抱怨母親的控制欲，也曾經對她嘲笑過母親是個矮小脾氣反復無常的酒鬼，類似的描述讓從來沒有見過凱薩琳夫人的愛麗絲覺得——這對母子的相處方式極其不正常。
僕人們忙得團團轉，拜倫卻在房間裡猛灌酒。
見到愛麗絲進了房間，他才放下酒瓶。
「你去哪兒了？」
「跟加百列出去吃飯了。」
他有一小會兒沒說話。
「你跟我一起回去，我把你帶出國，也得把你帶回國。」
愛麗絲想了想，點點頭，「好。」
「我已經讓席德妮給你收拾行李了。你怎麼沒帶她就出去了？」
「我帶了雅各和凱特。」她可不會真的自己一個人就出門呢。僕人是身份的象徵，也能避免遇到什麼街頭流氓，這一點她還是非常小心保護自己的。
「霍布豪斯去訂船票了，不知道能不能訂到明天的船。」他歎氣，「你說，我走了兩年多，她會不會很生氣？」
她並不想回答這個問題，他也不是真的想聽到回答，「有時候我恨她，可她真的病了——我又害怕沒法見她最後一面。」
他淚光盈盈，「愛麗絲，失去最愛你的人是什麼滋味？」
「痛苦，非常痛苦，你心裡有
一部分是空的，再也沒法填滿。」
他抱住她，臉埋在她肩頭，哽咽著說：「我就要成為孤兒了。」
愛麗絲實在忍不住了，「有這麼嚴重嗎？是什麼病？」
「不知道，不過，管家說，她吃不下什麼東西了，她以前……喝酒太多，我記憶裡她有一半的時間都是醉醺醺的。」他臉上露出厭惡的神色，一閃而過，「我不想成為她那樣的人。」
「那就——少喝一點？」
他不由得笑了一下，「我試試看。」
*
差不多快到夜裡11點了，加百列早已在旅館睡下，被一陣輕輕的敲門聲驚醒。
「是誰？」他問。
「加百列。」女孩子壓低的聲音。
他意外極了，「你怎麼這麼晚過來？」
一個渾身裹在帶帽斗篷裡的人飛快的進了房間，「我後天就要走了。」
他更加意外，「後天就走？離開羅馬嗎？等等，出了什麼事？」
「喬治的母親重病，我們要回英格蘭。」她揚起臉看著他，「加百列，你——」
他豎起一根手指，輕輕放在她唇上，「你不用說，我知道你要說什麼。我也一樣。」
他為她解開斗篷，露出她小小潔白的臉，仔細看著她。
燭光在她眼眸中跳躍著小小的火苗。
她身體微微顫抖。
「你也……你也跟我想的一樣嗎？」
「一樣。我一看到你就知道了。」
又問她，「你害怕嗎？」
她小聲問：「你準備好了嗎？」
他點點頭，但不知道為什麼突然笑了起來。
「笑什麼？」她奇怪的問。
「沒什麼。你真奇怪，也很迷人。」他細長的手指在她眉毛上輕輕描畫，接著點了一下她鼻尖，「你像是什麼都懂，但其實又什麼都不懂。」
「我……我懂了一點了。」
他打橫抱起她，「是拜倫嗎？」
「嗯。」
「那樣也不錯，他至少是一個有經驗的男人。」
「噓，別說話了。」
很長時間都沒人說話。
*
窗戶打開著，風從窗外吹進來，吹動幔帳，攪動房間裡熱騰騰的空氣。
*
「你什麼時候走？」
「後天——是明天了吧？明天下午的船。」
「那只有不到48小時了。」他歎氣，「別回去了，你的僕人會收拾好行李的，你寫張字條，說你明天會去碼頭。」
「要去奇維塔維琪亞，明天一早就得走。」奇維塔維琪亞是羅馬的港口衛星城，羅馬不直接臨海。
「我才來，你就要走了。我該在雅典就讓你上我的床。」
「這樣不好嗎？我只是你生命中路過的旅人，你會忘記我的。」
「我說過的，不會忘記你。你得知道，沒有幾個男人一生中能遇到那個第一次見面就想抱她上床的女人，你也不會再遇到像我這樣的男人了。」
「能遇到一個就夠了。這樣我們會互相保有最美好的印象，這樣萬一很多年以後想起來，也會覺得這段經歷很不錯。要是真的結婚了，那才是糟糕。」
「你是我見過的唯一一個不想結婚的女人。你知道我對你求過婚的，對吧？」
「別說這個了，我想睡一會兒。」
*
結果，她到天亮才回了自己的旅館
。
*
7月的第一個週五，愛麗絲再次踏上了英國本土的土地。
仍然是霍布豪斯安排馬車和住宿，只用了3天就從朴茨茅斯到了倫敦，愛麗絲、格蘭特在倫敦結束了旅程，霍布豪斯陪著拜倫去諾丁漢郡的紐斯特德莊園。
因為返程是臨時決定，走的還很倉促，幾個人都沒有寫信回家，只有愛麗絲給還在埃及的朱利安和埃文寫了信，說他們離開羅馬回國了。
在路口道別後，馬車隊伍亂糟糟的分成兩隊，一隊往北去了。
格蘭特說：「你先回哪裡？」
「回我自己的住處。」
「我送你。」
他將她送回倫敦城區的住所，安娜表姐在家，見她突然回家，十分驚喜。
寒暄、問好、喝茶，格蘭特小坐了半個小時，很快告辭。他也得去看望姐姐和小外甥了。
*
「怎麼突然回來了？事先也不寫信通知一下。」
「臨時決定的。拜倫的母親生了重病，所以他要趕回來。」
「你出去也有兩年多了，是該回來了。」安娜表姐很是欣喜，「瞧，你現在真是長大了。」
愛麗絲一笑，「最近家裡沒什麼事情吧？奧斯丁家那邊呢？」
「都很好，沒什麼事情。」
僕人們一直在忙碌，將她帶回來的行李箱抬上樓，席德妮帶著凱特收拾行李。她出去的時候帶了6個大行李箱，回來的時候有8個行李箱，就這還有很多東西沒帶回來。
她匆匆寫了一張字條，要僕人送去郊區的奧斯丁家，還要給亨利和簡送信，另外，明天要讓雅各去伊沃家的倫敦別墅問一下伊沃在哪裡，去邦德菲爾德男爵家問問奧利弗的情況。他們因為走的匆忙，給旅館留了郵費，要旅館將寄給他們的信轉寄到倫敦大，但肯定不會太快收到。
第97章 歲月如飛刀
旅途中收到的信、寫下的素材、旅行手記、剛寫完的新書都裝在一個行李箱裡, 送到了她的臥室。她將家人的信和老師、朋友的信分別存放, 素材、遊記放到書房, 新書也放到書房。
還有拜倫寫給她的詩，一定要好好收藏。
唉，要是凱薩琳夫人去世了, 他可能就再也寫不出這麼輕快可愛的情詩了。
將各人的信件分別捆起來，一疊一疊放進多鬥櫃的其中一個抽屜裡。
奧利弗的信不多，也不太說什麼熾熱的情話，就是說他今天做了些什麼，見到了什麼人或是什麼事情，很平淡。拜倫說他「無趣」，可能確實是太無趣了一點，他的性子其實不太適合成為什麼天才戰略家，不是不夠聰明，而是不夠機敏, 但要是讓他搞搞後勤搞搞基建應該是沒問題的。
噢，還有, 他沒有提到她從他的床頭櫃裡拿走的東西, 估計是不知道要怎麼說吧, 於是只能假裝不知道。想想他當時的臉色一定很有趣。
成為「女人」了，好像也沒有什麼不一樣。
她還是她, 奧斯丁家最小的孩子, 一切都沒有改變。
人的欲望真是奇怪啊, 欲望這種東西無形無狀, 卻驅使著人們做下許許多多的事情，有些事情很美好，有些則很殘忍。
不過，這件事情不能讓媽媽知道，也最好不要告訴姐姐們，媽媽要是知道了，准會氣得大發雷霆，可能會逼著她在父親的墓碑前背聖經；姐姐們就要糾結她到底愛不愛喬治或加百列的問題了。想想就害怕。
*
第二天，愛麗絲一大早就回了家。
奧斯丁太太也覺得非常突然，但很高興。
「快讓我好好看看你——」她上下打量著小女兒，「你瞧，你一走就是兩年多，你都忘了你還有個媽媽。」
「哎呀媽媽！我永遠都不會忘記你的。我給你們都帶了禮物，席德妮——」她眉飛色舞，「我去了很多地方，有些地方我畫了畫，媽媽，你也該去地中海看看，希臘的海非常美！那種透徹碧藍的海水能讓人忘記一切煩惱——我還吃了很多好吃的，海鮮可好吃了！」
她忙著講述旅途中看到的美景、吃到的美食，說到半途，兩個17、8歲的女孩手挽著手進了客廳。
她停了下來，驚訝的打量著她倆。
「愛麗絲姑姑。」兩個少女一起喊她。
她頓時笑了，「我還以為家裡來了客人，范妮，安娜。」
範妮是家裡第一個第三代，在自己家和奧斯丁家族都是長姐，雖然只比安娜大3個月，卻處處都要強，她倆小時候有一次愛麗絲先喊了安娜，再喊了她，範妮就很傷心，說明明我才是姐姐。
愛麗絲上次見到範妮，她還是個15歲半的少女，現在她18歲半了。
安娜還是她得肺結核之前見過，到現在有4年多沒見，當年的瘦弱少女如今亭亭玉立。
她不禁感歎：果然17、8歲真的是如花一般的年紀，青春無限美好。
所以這就是拜倫為什麼總是喜歡那些少年男女的原因吧，他們身上有珍貴的天真與純潔。
奧斯丁太太見到兩個美麗的孫女也很是美滋滋，很快便說到，既然她回來了，就叫亨利舉辦一次舞會，她和兩個侄女一起參加舞會，她想邀請誰來參加舞會，伊沃前一陣子還在倫敦來著，奧利弗到底什麼時候能回國。
愛麗絲馬上就感受到了媽媽那隱藏的催婚熱情。
范妮和安娜都很期待舞會，她們都到了適婚年齡，也都接受了女人就得結婚生子的教育，不出意外的話，會在幾年之內就結婚。愛麗
絲21歲半，說起來年齡也不大，在倫敦女孩子到25歲才結婚的也不少，奧斯丁太太還是很樂觀的，認為愛麗絲以前年紀小不懂事，現在出去遊歷過了，沒准會改變主意。
媽媽的意思，是讓她邀請所有在倫敦的她認識的未婚男性，她便列了一個名單，派人送給亨利哥哥。媽媽的想法她懂，優秀的年輕男人不多，要趁早看好趁早下手，就算愛麗絲不想結婚，可家裡還有兩個想結婚的侄女呢。
她想著侄女們反正也是要結婚的，當然要儘量找個條件相當人品還不錯的丈夫，這不算太難。
至於她自己，能拖一年是一年，再過幾年，媽媽也就放棄了。
範妮在倫敦，那凱茜自然就在肯特郡了。凱茜春天的時候回來住了幾個月，夏季社交季到了，又去換了範妮過來。
說起來範妮的條件不如安娜，安娜怎麼說都有個繼母，繼母對她也很關心，她就比較天真，嫁妝也比範妮多，聽說已經有固定的追求者，大概很快就會來求婚。
範妮有點高不成低不就。她的社會階層其實比安娜稍高，但嫁妝卻不如安娜，可選擇的範圍就小多了。
亨利的回信很快送回來，說他知道了，定下舞會的日期就通知她們。
*
晚上，愛麗絲睡在自己的房間。
她的衣服都還放在衣櫃裡，包括參加父親葬禮穿的那條黑裙子。
席德妮給她帶了幾條裙子來，放在衣櫃裡。在國外做的裙子顏色都很鮮亮，拜倫喜歡鮮明色彩和圖案，跟幾年前的裙子比起來，當時她穿的可真灰撲撲的。
以前的裙子都穿不上了——這得怪她在國外天天吃得太好，吃得有點多。
鞋子還能穿，換上了室內拖鞋。
幾年沒有回家睡了，感覺有點……陌生。
她本以為自己得輾轉反側一會兒，可是沒過幾分鐘，她就睡著了。
*
早上起來，范妮和安娜將家裡的事情安排的井井有條，僕人送來熱水給她洗漱。
凱特來給她梳頭，昨晚她讓席德妮回家去了。
凱特出國兩年多，現在也成了一個心氣大的姑娘，她也是一直被自家小姐洗腦，要想婚姻自由就得有經濟自由，她是次女，性子沒有席德妮那麼溫順，是個小個子但很有主見的女孩。她常把家裡的事情說給愛麗絲聽，說父母拿走了雅各和席德妮的幾乎全部薪水，要是他倆沒有小費和獎金，簡直不像小姐最喜歡的男僕和貼身女僕。
說父母拿錢也就是買了一棟小房子，別的什麼也沒有，既沒有給雅各買房子，也沒有給席德妮準備嫁妝，家裡幾個弟弟在做學徒，幾個妹妹也都長大了，最小的妹妹也有6歲，很快也就到了能外出工作的時候。家裡實在算不上很窮，她就不樂意把薪水都拿回家。
愛麗絲就皺眉，「雅各沒錢用嗎？」要知道男僕之間的等級也很森嚴，也是有社交活動的，還不分階層都講究人要衣裝，他要是沒錢每年買新衣，就會被人嘲笑看不起。
「反正不如霍布豪斯先生的貼身男僕有錢。」
「他這樣不行。不是說不能給父母錢，但首先要顧好自己。你看，你們吃住都不用另外花錢，你和席德妮的衣服也不用自己花錢，你們的薪水應該能攢下來一大半才對。雅各比你們倆加起來的薪水還高，他不一樣，他在外面辦事，不穿的好一點不行，還得有錢玩一玩，不然人家豈不是要說我這個主人太刻薄？」
凱特忙說：「小姐對我們已經很大方了。」
「你的薪水自己留著。你這次跟我出國也看到了吧？有錢才有一切，
才能過的開心。」
凱特使勁點頭。這個時代，像她這樣的鄉村平民女孩，有50鎊的嫁妝就算豐厚，按照席德妮成為愛麗絲的貼身女僕之後拿的薪水來說，她早該攢到50鎊了。
愛麗絲給席德妮放了一周假，但席德妮只在家裡待了2天就回來了。
「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愛麗絲在採光好的家務室裡給奧斯丁太太畫像，見席德妮進來，皺眉問道。
席德妮臉色蒼白，勉強笑了笑，「我想小姐了。」又對奧斯丁太太行禮，「太太。」
「你父母說什麼了嗎？還是錢？」他們兄妹3個跟她出門2年多，都不能及時把薪水給家裡，雅各這幾天出門辦事還沒回家，他父母肯定是找席德妮要錢了。
席德妮怯怯的看了看奧斯丁太太，「他們……要我拿100鎊給他們。」
他們兄妹3人這兩年多的薪水確實有100鎊了，但他們也是要花錢的啊，特別女孩子，出國見到什麼好玩的好看的，也是要買買買的呀，不可能自己一點錢不花。愛麗絲有時候會順便幫她們付帳，但他們兄妹要是自己出門買東西，肯定得用自己的錢。
僕人的收入除了固定的薪水，還有平時跑腿辦事的小費，有時候遇到大方的主人，小費可能比薪水還高，像雅各主要在外面辦事，他得的小費就多。這次出國，他的辦事能力獲得了少爺們的一致肯定，霍布豪斯在自己的男僕忙不過來的情況下，總是差他辦事，給小費也很大方；然後就是格蘭特，他也愛用雅各辦事，畢竟他自己帶的都是黑人僕人，很多時候沒有白人辦事方便。
所以說起來，他父母想要100鎊，還是蠻合理的數位。
「你給了？」愛麗絲問。
「我……我哪有100鎊？凱特的錢自己收著，雅各說——我覺得我父親可能欠了很多錢。」
愛麗絲假裝沒聽見有關雅各的半句。雅各26歲了，要是有點自己的想法也正常。「欠錢？他去賭錢了嗎？」
奧斯丁太太很不贊同的皺眉，「賭博使人墮落。」
這點愛麗絲同意母親，「確實很糟。」
席德妮說：「我不太清楚，但家裡實在也沒有需要借錢的地方。」房子買了，子女都長大，好幾個都開始賺錢了，又還沒有孩子結婚，日常開銷也就是衣服和食物。
「賭錢會讓人瘋狂。好了，等下雅各回來，我會讓他回家看看。要是別的還好說，如果他去賭博了，再多的錢也不夠往裡填的。」她皺眉，雅各家的情況是有點鬧心。不過按照雅各的辦事能力來說，他應該能搞定父母的問題。
這也就是一般平民家庭的常見事情，多子女的家庭往往都這樣，要說子女長大賺錢，回饋父母也是應該的，但首先要過好自己的生活。父母是為了孩子奉獻了沒錯，可說到底子女不是父母的所有物。
總之，犯不著為了別人家的事情煩惱，雅各要是沒法搞定他自己的父母，那她還是要再磨練磨練他。
雅各下午回來，跟席德妮說了好一會兒話，才來向愛麗絲請假。
「我有事找你會派人給你送信。另外，記住，能用錢解決的事情都不是大事。」
雅各笑了，「我懂的。」
*
亨利還沒有定下舞會的日期，兩個侄女已經興奮的在討論要做幾套新裙子。倫敦的新流行還是緊跟法國時尚，腰越來越細，上流社會的太太小姐都開始用緊身胸衣了，不過還不算太誇張。
愛麗絲不喜歡緊身胸衣的束縛感。她的身材很好，肩寬適當，腰肢是天然的纖細，就是比病剛好那陣子圓潤了，腰圍增加的也不多
，穿什麼款式的裙子都
很好看，曲線玲瓏。
範妮總是煩惱，覺得自己腰圍太粗，不夠纖細。
安娜也說自己的腰不夠細。
年輕女孩嘰嘰喳喳，煩惱著頭髮、緞帶、首飾這些小事。
「愛麗絲，你不喜歡舞會嗎？」範妮覺得她興趣不高。
「喜歡啊，不過得有個很好的舞伴才好。」
「那你邀請了誰陪你？」範妮興致勃勃。
「這個不重要。」
「會是Lord拜倫嗎？」安娜問。
「為什麼會是他？」
「我聽說，Lord拜倫長得很漂亮。」
「嗯，他確實很漂亮。」
「他為人怎麼樣？」
「脾氣不太好，經常找人打架。」
兩個女孩都笑了，「還有呢？」
「花錢很凶，喝酒很多。」
「聽你這麼一說，似乎很嫌棄他？」
「也沒有啦，要說優點的話，他很可愛，很會討人喜歡。」
女孩們又笑，「那，Lord拜倫會跟你結婚嗎？」
「可能不會。是不是祖母叫你們來問我的？」
女孩們互相推來推去，笑著說不是。
「你們不用為我操心。倒是你們，你們一定要確定，要真的愛那個人，才會答應求婚，而不是因為他的頭銜、他的相貌或是他的財產。」
「可我不知道什麼才是愛。」範妮害羞的說。
「這很容易，比如有3位先生同時追求你，你跟誰在一起最快樂就選誰，不過，當然對方的人品要比財產更重要。」有時候也不是女人眼瞎選了個渣男，畢竟有人很會隱藏自己的真面目，但要是已經知道對方是渣男還不及時抽身止損，那就是傻了。
範妮似懂非懂的點頭。
安娜有點迷惘，「那要是沒有那麼多人可以選擇呢？」
「那就得看你是否真想結婚，其實，不結婚也沒什麼。」
這個時代的社交圈其實不大，社交圈太小，認識的適齡男青年不多，能走到開始互相瞭解的環節的就更少了。
這是英國人口爆炸性增長的年代，英國本土幾個地區都是女多男少，有財有貌的男人可以挑挑揀揀，30多歲的丈夫20歲左右的妻子是標準年齡差，無他，因為人們普遍認為20歲左右是女人的生育最佳年齡。
女人不得不在16歲就開始抓緊時間尋找合適的丈夫，要是到了26歲還沒有結婚，基本也就沒希望結婚了，倒也真的不能責怪奧斯丁太太整天催婚。
*
隔天奧斯丁太太就罵了愛麗絲一頓，說她要是不想結婚就算了，別把侄女們帶壞。又痛心疾首別人家是愁沒有合適的追求者，偏偏她挑三揀四的。
愛麗絲馬上說約好了要去看望蘇珊·貝克福德，趕緊跑了。
蘇珊婚後改了夫姓，現在是漢密爾頓夫人。
漢密爾頓家在聖詹姆斯廣場有一座巨大的豪宅，漢密爾頓公爵住在左邊，蘇珊和丈夫亞歷山大住在右邊。
「快來，快看看我的小威廉。」蘇珊一見她就忙著向她炫耀，旁邊保姆忙把搖籃裡的小嬰兒抱出來。
「他真小啊，他多大了？」愛麗絲小心的伸出手指碰了碰小寶貝的小臉，小傢伙是個很漂亮的娃娃，畢竟父母都很漂亮。
「5個月。2月出生的。」
「哎呀，太小了！他什麼時候才能長大呀！」蘇珊第一個孩子就是男孩，愛麗絲還真的挺
為她感到高興的，這樣她就不用為了繼承人一
直生下去了。漢密爾頓家有爵位要繼承，不生到男孩她恐怕沒法停下來。
「孩子嘛，會長得很快的。」蘇珊已經儼然一副有子萬事足的樣子，還挺適應從妻子到母親的進化的。
蘇珊比她大3歲半，剛到25歲，也不算太早育了。又說愛麗絲回來的真巧，他們一家3口過幾天正準備回蘇格蘭祖宅消夏。
晚上跟蘇珊和亞歷山大吃了正餐才回家，沒有回奧斯丁家，回了自己的倫敦居所。
蘇珊結婚的時候她已經在國外了，結婚儀式就沒去，蘇珊說結婚典禮上她累得半途就想睡覺，全程都迷迷糊糊的。
亞歷山大·漢密爾頓確實是個相貌出眾的中年男子，風度翩翩，藝術修養也很高，不是那種假裝「我品位很高」的傢伙，跟她說起梵蒂岡博物館的藝術品來如數家珍。他的家產很大一部分用在收購藝術品上了，這點跟他的岳父威廉·貝克福德倒是同路人，長子小威廉也是以外祖父的名字為名。
夫妻倆相處很和諧，亞歷山大十分疼愛妻子，所以果然老夫少妻的話，很容易就變成養女兒？大概是這麼一個模式吧。
*
接連幾天都忙著走親訪友，雅各不在，愛麗絲確實感到有時候不甚方便。
簡帶著兩個女兒留在倫敦，湯姆·勒弗羅伊去了都柏林，要到11月才能回來。她現在一年最少有1000鎊的收入，已經足夠一家四口過的很舒服。湯姆就會有一種焦慮，覺得不能賺的比妻子少。
海倫娜8歲，戴安娜快到5歲，都是漂亮小姑娘，穿著花邊裝飾的小裙子，不知道多可愛。愛麗絲給外甥女們帶了一大堆禮物，海倫娜忙著拆禮物，每拆一個盒子都會「哇」的喊一聲表示驚喜。
戴安娜還不太會享受拆禮物的樂趣，學著姐姐的樣子「哇」的大呼小叫，可愛極了。
愛麗絲有點震驚外甥女們長得這麼快！她離開英格蘭的時候，海倫娜才6歲，小孩子2歲之差已經很有差距。
簡笑話她大驚小怪。她捂著臉說：「這多可怕！看著她們長得這麼快，我就總感覺我已經老了。」
「瞎說什麼？」簡沒有理會她的誇張。「倒是你，快讓我好好看看你——你現在可真是長大啦！」
「再過幾個月我就22歲了。」
「22歲，真快啊！」簡輕歎，「媽媽是不是又嘮叨你，讓你快點挑一個訂婚？」
「她說我再挑下去，奧利弗、伊沃他們跟別人訂婚了，我可不要偷偷哭。她總覺得我應該有孩子，將來老了就不會太寂寞。」
簡笑了，「是不會寂寞了，沒准還會為此十分煩惱呢。」
「可就算是煩惱，媽媽大概也會覺得那是『快樂的煩惱』。」
「她就是那種性格，她閑不下來。」簡輕拂她頭髮——頭髮已經可以挽起來了，「就像我以前說的，你得確定你愛那個人。說說看，這次跟戈登和拜倫一起出去，兩年多的時間，你想好了沒有？」
「你說他倆？都不太合適。」
「戈登有哪裡不好？」
「他哪裡都很好，我很喜歡他，不過，總覺得有哪裡不對。」
「哪裡不對？」
「還沒想好。」
「拜倫呢？」
「他也很好，不過他脾氣太壞了，這一點我不喜歡。」
「脾氣可以改，這可能不是很重要。」
「總之都不是太合適。」
「奧利弗呢？」
「他？」愛麗絲想了一會兒
，「他有點變了，我挺高興他變了，就是——怎麼說呢？可能上過戰
場的人是有點不一樣。」
第98章 年少輕狂
「他對你……變了嗎？」
愛麗絲笑了一下, 「他要是遇見別的可愛的小姐，也可以去追求啊，我又不可能攔著他。」
「哎呀！」簡歎氣，「說來說去, 你還是誰都不愛。你要真的愛他，絕對不會讓他有機會認識別的女孩。別這麼看著我，你以為湯姆在都柏林我就沒有辦法知道他有沒有出去玩了嗎？他沒有, 我只要掌管好他的錢袋就行了。」
愛麗絲笑個不停：簡別看是個浪漫的戀愛腦，對一切問題都是經濟問題的本質是搞得很清楚的。
「很好笑嗎？」簡撓她的腰。
「很好笑——啊，不，我說錯了，簡, 你真是英明神武！」
*
愛麗絲從來不在簡面前提到衛斯理。
簡從來就沒有喜歡過衛斯理，一點好感都沒有, 不識趣的追求者對她來說不是驕傲而是煩惱。這也沒有什麼不公平, 年輕的衛斯理錯付了他的愛情, 只能算單戀而已。
所以提他沒什麼意思，簡又不可能為他著想，說哎呀他怎麼還沒結婚。從這方面來說簡也挺冷酷的。
拜訪過簡和外甥女之後，第二天，愛麗絲又帶著寫完的《以父之名》和拜倫的《Childe Harold's Pilgrimage》去見了亨利哥哥。
亨利剛滿40歲, 蓄上了兩撇小鬍子, 看上去成熟多了。
愛麗絲大驚小怪哥哥的鬍子造型, 亨利笑著說：「這樣看我是不是很像個大企業家？」
「本來就是大企業家。」愛麗絲連連點頭。
大老闆是要日理萬機的, 亨利名下有4家公司，每天都很忙。他主要管理印刷機公司，打字機公司現在是湯瑪斯表哥在負責，湯姆·勒弗羅伊的弟弟克里斯多夫當時是在打字機公司做業務員，現在已經升到愛爾蘭地區經銷經理，常住都柏林。
說到勒弗羅伊兄弟，就說到勒弗羅伊家最小的兒子亨利·勒弗羅伊，亨利·勒弗羅伊在牛津大學學習法律，畢業後會去大哥學習過的林肯律師學院進修。普通的民事律師在奧斯丁家看來還不入流，但要是將來會成為法官的大律師，那就還可以了。不出意外的話，小勒弗羅伊會跟大哥一樣，選擇做議員或是法官，兩種職業可以並存。
英國人不太講究輩分，所以奧斯丁太太的意思，也想看看亨利·勒弗羅伊會不會喜歡範妮，於是要亨利一定要邀請亨利·勒弗羅伊。
牛津大學已經放假，亨利·勒弗羅伊也在倫敦。
亨利先翻了翻《以父之名》，「還不錯，不過——」
「『不過』什麼？」
「希望後面不會有讓羅馬不高興的情節。」
「管他呢！我們又不是天主教徒。」
亨利笑了笑，又翻開了《恰爾德·哈樂德遊記》。只看了一頁他就問：「這是拜倫寫的？」翻回去看打字機打出的封面。
「對。」
「真不錯，我是說，他的詩寫的很好。他以前寫過詩嗎？」
「寫過，不過我沒看過。」
「我知道他前年寫了一個小冊子，被罵的很慘。」亨利笑著搖頭，「他是很有才華，但這麼一打擊就是一大片，可是得罪了不少人。」
「他這就是恃才傲物，有天賦的人總是這樣。」
「他這是年少輕狂。」
「當年你跟詹姆斯不也是這樣嗎？」
亨利頓時笑了，「是啊，年輕可真好！你想把這本詩集放在我們這兒出版嗎？」
「你覺得能出嗎？」
「可以啊，說起來我們還沒有出版過詩集呢。我得看完所有的稿子，然後看看我們今年什麼時候有空檔出版。」
「儘快吧。」
「行吧。拜倫呢？」
「他回家了，凱薩琳夫人病了。」
亨利恍然：「所以你們就提前回來了？你本來說要到10月才回家。」
「對。」
「你和拜倫——」
「一直是朋友。」
「好吧。」亨利收起書稿和詩稿，「我得過——兩周才能答覆你，不過我會儘快安排的。」
這個時代不需要申請什麼出版號，也不需要提前審查，但要是出版了什麼不合時宜的文章和小說，下場就會是查禁、收回、銷毀，然後是對出版社和報社的處罰，所以有時候一些文章早就拿給出版商，但出版商遲遲不肯出版。
這是在亨利的出版社辦公室，牆邊有幾排書架，書架上不太整齊的擺放著一些出版物，有自家的出版物，也有其他出版社的小說、詩集。愛麗絲在書架上隨意翻看著，先看了看這兩年奧斯丁出版社出的小說，然後在一堆厚厚的小說裡翻到了一本薄薄的小冊子。
「這是什麼？」她看了看封面，「The y of Atheism（無神論的必然性），有趣。怎麼沒有作者署名？」
「作者是珀西·雪萊，前牛津大學的學生。」
「雪萊？」愛麗絲驚訝。
「你聽說過他？」
「勒弗羅伊提到過他，我是說，亨利。咦？他不在牛津大學了嗎？」
「是啊，他雖然沒有署名，但還是查到了他，他被叫到院長辦公室，要他說清問題。你知道大學裡是怎麼處理問題的，他只要否認就行了，稿件的寄送又不是他本人，他們知道是他，但沒有證據認定是他——這得多虧了我們的打字機，他用打字機打出稿件，壓根無法認定誰是作者。」
「他肯定不會否認。」
亨利就笑，「是啊，這種人都這樣，驕傲得不得了。找不出作者算你們笨蛋，找到了我就認，絕不皺一下眉頭。」
「所以他就被開除了？」
「沒辦法。」
愛麗絲搖頭，「他真是太天真了，也很——莽撞。」無神論是洪水猛獸，愛麗絲佩服雪萊年紀輕輕就敢寫有關無神論的文章，也佩服敢出版的出版商。
「然後呢？」
亨利說：「然後？當然是被收回、銷毀了。這是他的出版商送我的，我想即使我不贊同這個小冊子裡的觀點，但也不至於要銷毀它。真理是越辯越明的。」
愛麗絲只能點頭。
他們的父親是牧師，他們從小就是每個周日都要去教堂，風雨無阻。聖經是他們最早的讀物，聖經故事是他們接觸到的最早的文學創作，愛麗絲可不敢寫什麼宣揚無神論的小冊子。
她將小冊子放回書架，「收好，別弄丟了，沒准以後會很值錢。」
亨利開始跟她說其他的事情。她的上一本書《薔薇之夏》是1808年9月出版的，到1809年3月被禁，6月份她就出國了；等到第二年，也就是1810年的1月，《薔薇之夏》解禁，當月的銷量就高達3000本，這對一本小說來說是非常驚人的銷量，人人都想看這本被禁過的書到底說了個什麼故事。Alice Leigh這個名字也變成了當紅作家，人人都想看她的下一本書，還想知道作者的真名。
「要保持神秘感，就不能太早透露作者的真名。」
「但遲早人們會知道的。」
「那就給她編一個假身份。」
「不用這麼麻煩吧？」亨利表示懷疑。
「以後再說吧。」她和簡的身份到現在都沒有被透露、沒有被出版社的職員們懷疑，是因為她們是大老闆的妹妹，妹妹來看望哥哥簡直再正常不過了，職員們沒想到出版社賣的最好的作家都是大老闆的妹妹。
*
珀西·比西·雪萊最近的日子過得可不怎麼樣！
自從他被牛津大學開除之後，他的父親男爵蒂莫西·雪萊大為震怒，要求他放棄他的無神論觀念，乖乖做個好兒子——任性又驕傲的大男孩當然拒絕了！
於是，雪萊父子大吵了好幾次，到底雪萊男爵沒捨得揍一頓自己的長子，只是斷絕了他的經濟來源，不再給他零花錢。
雪萊家住在西薩塞克斯郡的霍舍姆附近，一個叫沃納姆的村莊，距離倫敦50公里，家裡有6個孩子，長子珀西19歲，下面是4個女孩，伊莉莎白、瑪麗、海倫、瑪格麗特，最小的男孩約翰只有5歲。去年他認識了妹妹海倫在女子寄宿學校的同學亨利葉特·威斯布魯克，亨利葉特當時15歲，今年也才16歲。
亨利葉特非常喜歡美少年雪萊，給他寫了很多信，訴說她有多麼愛他。
雪萊也給亨利葉特回信，不過相對來說就冷靜很多。
亨利葉特說她在學校很不開心，女孩子們都很殘忍，常嘲笑她，但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被嘲笑；還說在家裡待著也很不開心，威斯布魯克家的經濟情況很好，但她總覺得父親不太喜歡她，她感到受到了冷漠的對待。她在信中說到自己想自殺，死了就解脫了，管他是否不合教義呢！
年輕的雪萊感到自己有必要解救這個苦惱的女孩。
*
亨利·奧斯丁的舞會在7月中的一天舉行。
愛麗絲的男伴是格蘭特·鄧波兒，威廉·金斯利和莎莉也來了。
路上愛麗絲問到衛斯理，問他是跟哪家的小姐訂婚了，威廉詫異的說：「他訂婚了？我怎麼沒聽說過？」
她愣了一下，「那我可能記錯了。」
不過，就像簡答應湯姆的求婚一樣，那是他的選擇，結不結婚是個人自由，她沒必要瞎操心。
舞會很盛大，大概有100多個客人，租了一個極大的跳舞廳，樂隊和舞池都很大。
蘇珊帶了一個年輕俊秀的男孩，她介紹這是她舅舅阿博因伯爵的長子，查理斯·戈登，今年19歲。
「你見過他一次，在我的訂婚宴會上。」蘇珊說。
「那天你給我介紹的人太多了，我不能記住每一個人。」
「可我以為你總該記住長得很好看的少年。」
查理斯·戈登臉紅了。
蘇珊低聲對表弟說：「你太容易害羞了，你得裝作你已經是個男人。」
「他不是早就參加過舞會了嗎？」
「他是參加過舞會，不過就是太容易害羞了，戈登夫人讓我多帶他出來參加舞會。」
「這不算什麼大事，他以後總會成為舞場高手的。」愛麗絲笑嘻嘻的說：「Lord戈登，第三支舞曲開始之前，你過去邀請我。」
查理斯·戈登羞澀的點點頭。
*
愛麗絲跟格蘭特跳了兩支舞，接著跟查理斯·戈登跳了兩支舞，隨後將戈登介紹給簡·奧斯丁·勒弗羅伊，又把兩個侄女介紹給戈登。
舞會舉辦的很成功，未婚男女互相結識、調情，一旦有哪位男士邀請某位小姐跳舞，那就是想更進一步瞭解的意思。范妮和安娜都認識了新的有為青年，整個晚上都在跳舞。
查理斯·戈登也有一半的時間在跳舞，蘇珊覺得這就是大進步了，很滿意。
新興企業家的妹妹，正在適婚年齡，漂亮優雅，亨利還暗示妹妹有2000鎊的年金，這使得愛麗絲成了一個絕好的妻子人選，她突然發現，跟她搭訕、調情的男人還真不少！年齡從40歲到20歲都有。
她想亨利要找出這麼多條件還不錯的未婚男人可挺不容易的！反正家裡有3個待嫁女，能有一個成功也是好的。
舞會結束後，格蘭特送她回家。
范妮和安娜在對面座位上嘰嘰喳喳討論今晚認識的人，一致認為Lord戈登長得最漂亮，但可惜他太害羞，以及太年輕，不是很好的丈夫人選。
格蘭特聽了一會兒，笑著問：「你呢？你認識了什麼不錯的丈夫人選嗎？」
「一半都很無聊，另一半是沖著我的嫁妝來的。」她淡淡的說：「比起來我倒是願意跟你多跳幾支舞。」
他聳肩，「我也想。說實話，母親想讓我在英國娶個妻子，然後帶回美國，不過我想我是來不及找到一個合適的妻子了。」
「你要回去了嗎？」
「是啊，我已經離開家7年，我的妹妹該長大了，可我都不記得她長什麼模樣了。」
「什麼時候走？」
「月底就走，已經訂了船票。愛麗絲，我要是走了，可能就不會再來英國了，或者等我50歲的時候再回來看看莎莉和查理斯，到時候你肯定不會記得我。」
「哎呀！不要想那麼久遠以後的事情，以後的事情誰知道呢？也許我很早就會死。」
「別瞎說！」
「格蘭特，你要是找到人手去探險，就寫信告訴我，我可以給你一點贊助。」
「嗯？」格蘭特倒沒什麼奇怪，這話她以前也說過。「能給多少？」
她想了想，「1萬英鎊。」
這下格蘭特吃驚了，「你自己有這麼多錢？」
「有啊，我這次出國帶了5000鎊，沒用完。其他的，讓亨利給。不過你得跟他簽個出版合同，你的探險筆記歸奧斯丁出版社出版。」
他想了一下，「可以。」
這是19世紀初，大部分人都已經接受了「地球是圓的」的事實，地球上所有的海洋都被標注出來了，也已經起過了名字。各國的探險家們仍然在探索陸地上不為文明世界知道的那些地區：雨林、河流、高山，很多探險家回國之後都會名利雙收，成為備受歡迎的名人。有的人是為名，有的人是為利，不管為名為利都無可厚非，畢竟他們都是在拿自己的生命冒險——也有其他隊員的生命——探險家裡死於非命或神秘失蹤找不到屍體的可是大有人在，最著名的莫過於探險家麥哲倫，他死於菲律賓群島上的一次錯誤估計了實力的戰鬥，最後他的船員逃回船上，連麥哲倫的屍體都沒有帶走。
麥哲倫死時年僅41歲，他用自己的名字命名了南美洲頂端的麥哲倫海峽，還觀測到兩個銀銀河外星系：大麥哲倫星雲、小麥哲倫星雲。
要說格蘭特沒有成名的念頭，那肯定不客觀，但有多少人願意為此付出時間與精力、金錢和健康，去追求這份榮耀——和危險？探險家這個職業比起其他職業來說，絕對是冷門小眾了。
愛麗絲心想，她認識的從事冷門職業的人可能有點太多了。
*
幾天後，查理斯·戈登來拜訪愛麗絲。
愛麗絲不太高興，她正在書房整理素材和旅行手記，陪他在客廳裡坐了一會兒就想趕他走。
查理斯·戈登猶豫的看了一眼在旁邊基本等於隱形的安娜表姐，低
聲問：「是我說錯了什麼話嗎？」
「我今天有事要做，過幾天你可以再來找我，我準備買一匹新馬，我原來的那匹馬留在直布羅陀了。」
「我陪你去買，我知道怎麼挑馬。」他忙說。
「好。等我有空了，我會派人給你送信。」
查理斯·戈登歡歡喜喜的走了。
*
安娜表姐是個很好的陪護人。她不多嘴、不多事，有人來拜訪愛麗絲，她只要在家，就盡職盡責的在旁邊做隱形人，愛麗絲還是願意在外人面前假裝一下嫺靜的，但要是說了幾句話就開始冷場，安娜表姐便會很及時的打斷談話，把來人打發走。
愛麗絲跟安娜表姐住在一起可舒心了。她也是個很好的主人，不多嘴不多事，安娜不差錢，但她也沒有收過房租，安娜和養女克雷爾只是吃飯，一年花不了100鎊，其他開銷也不大，做衣服和買化妝品的錢不歸她出。
到了8月初，她終於將旅途中寫下的片段、練習、手記之類的全都歸檔整理好，準備接下來兩個月要把遊記寫出來，加上之前在英國國內的遊記，整理出版。
中間抽空去買了新馬，查理斯·戈登陪她去的，果然這種貴族少爺從小就會學怎麼挑好馬，幫她挑了一匹白馬——她這次非要買白色的馬，又送她一匹栗色的小公馬。
查理斯·戈登很容易害羞，已經在劍橋大學上了一年大學了，居然還這麼容易害羞，真是奇葩。由此可見第一是個性使然，第二也是被保護的太好。就像很多處在男孩與男人之間的大男孩那樣，他不喜歡比他年齡稍小1歲的范妮和安娜，卻喜歡年齡稍長、處在少女與女人之間的女孩。
愛麗絲笑起來多麼可愛，說話聲音極為好聽，又很有見識，懂很多東西，他對她十分著迷。
他覺得自己戀愛了。
*
雅各陸陸續續用了一個月的時間，終於處理好了家裡的事情。
愛麗絲當時猜的沒錯，雅各的父親確實沉迷賭博，除了房產證被雅各母親牢牢的收了起來，家裡的錢全都拿去扔在賭桌上了，甚至差點賣掉了最小的女兒。雅各回家後先是跟父親大吵了一架，後來父子倆打了一架，雅各父親怎麼能打得過年富力強的兒子，被收拾了一頓。
之後雅各回了一趟老家坎博恩，推倒了他家的舊房子，蓋了新房子，然後不等房子蓋好，就讓父母帶著兩個做木匠學徒的弟弟回老家待著。坎博恩鄉村可沒有什麼賭場，遠離誘惑源，又沒有兒女們的薪水收入，他也沒處蹦躂。
倫敦郊區的房子也過戶到了雅各名下，現在是讓幾個年幼的弟弟妹妹住著，雇了一個農婦照顧他們。
愛麗絲認為雅各處理的很好。
*
8月發生的事情很多。
首先，是諾丁漢郡紐斯特德莊園送來的信，拜倫的母親凱薩琳夫人8月2日病逝了，拜倫十分悲傷，要求愛麗絲儘快趕去紐斯特德莊園；
接著，朱利安·邦德菲爾德從漢諾威回來，帶回了小妻子瑪麗婭；
8月的第二周，《倫敦晨報》在第二版發佈了今年的調查報告：《倫敦及英格蘭盜賣屍體與綁架殺人之現狀的調查報告》。
*
愛麗絲收到紐斯特德莊園的信後，猶豫了幾分鐘，才叫席德妮去收拾行李。
安慰人她不在行，拜倫沒准又得酗酒，他喝多了會說一些非常隱秘的事情。這對母子從小的相處方式就不太正常，拜倫對母親的心理非常矛盾，他瞧不起她，想躲著她，但又離不開她。
她到達紐斯特德
莊園後，一個名叫露西
的非常美貌的女僕帶她去見拜倫。愛麗絲想，這應該就是那個露西了。
第99章 伊沃的秘密
拜倫窩在一間拉緊了窗簾的起居室裡, 滿屋子煙草味、酒味。
愛麗絲蹙眉：「臭死了！露西，去叫打掃的女僕進來。」
露西很溫順的答應了, 出去吩咐女僕。
女僕很快進來, 愛麗絲指著窗簾說：「先打開窗簾, 開了所有的窗戶，再把房間收拾一下。」
女僕麻利的開始做事。
窗簾拉開，陽光照射進來。
拜倫呻吟，「別——」抬手捂住眼睛, 光線刺眼，他受不了。
愛麗絲不理他，「繼續做事！」
席德妮在房間裡找到一張乾淨的靠背椅，搬到拜倫窩著的沙發前面。
愛麗絲坐下, 「昨晚睡覺了嗎？」
「不知道。」他含糊的回答。
「喝那麼多, 想幹嗎？」
「想喝醉。」他傷心的說：「愛麗絲, 我是孤兒了——」
「那你就哭出來。」
「我要抱著你, 快過來, 讓我抱抱你。」
「不要，你臭死了。你洗過澡我才能讓你抱。」
露西在她身後立即說：「我已經吩咐人去燒洗澡水了。」
噯，這個露西還真是能幹。
「讓人伺候他洗澡, 別讓他醉倒在浴缸裡淹死了。」愛麗絲站起來，「等他洗過了, 換了乾淨衣服, 叫他下樓去客廳待著。我的房間呢？」
露西帶她去客房, 「這是少爺一回來就讓人給您準備好的房間, 所有的床上用品都是全新的，我親自去買的。」
「你現在在紐斯特德莊園是什麼身份？」
露西猶豫了一下，「是少爺的女僕領班。」
這倒是適合她的身份，也不好叫少爺的私生子的母親總是做一個普通女僕吧。
「孩子呢？帶來我看看。」
「我去帶他過來。」露西仍然十分溫順。
席德妮知道拜倫有個私生子，但不知道孩子的生母就是露西，懵懂的問：「什麼孩子？」
幾分鐘後，露西帶了一個小男童進來，「這是奧斯丁小姐。」
小男童也就2歲左右，路都走得不太穩當，穿戴的很好，十足像一個貴族家的小少爺。話也說的比較含糊，勉強算是說清了，「奧斯丁小姐。」
「他叫什麼名字？」
「Monk。」
「Monk？」這個名字不多見，也很奇怪。「姓呢？」
露西遲疑了一下，「安德森。」
「你的姓？」貝克爾夫人以前教過她，不被生父正式承認的私生子，不能隨父姓。
露西點點頭。
「他住哪兒？」
「住在我旁邊的房間，我住在樓上僕人房間。」
「戈登一家來了嗎？」
「他家離的遠一點，要明天才能到。」
愛麗絲點點頭，「行了，暫時沒你的事了。你去照顧你家少爺吧。」
露西行了一個屈膝禮，帶走了小蒙克。
*
席德妮這才說話：「小姐，那個就是喬治少爺的私生子？」
「對。」
席德妮糾結了，「孩子倒是很漂亮，可是——」
「可是什麼？你是不是傻了？我要是跟喬治結婚，或許會煩惱一下。」
「那個露西是孩子的母親嗎？」
「對。她漂亮吧？」
席德妮馬上表忠心，「小姐最
漂亮了，她可不算漂亮。」
她繼續糾結，「喬治少爺這樣——真的很不好！」
「你啊！那是因為你到了我家做女僕，父親是牧師，哥哥們都被教導的很好，沒有人會對家裡的女僕亂來。很多莊園的主人是默認可以隨便拉哪個女僕上床的。不過，當然，喬治的眼光很高，不是美人他看不見。」
席德妮歎氣，「我以前是聽說過，但……我一直以為那只是一小部分，可是喬治少爺都這樣——那伊沃少爺呢？奧利弗少爺不會也這樣吧？」她忽然大驚。
「你別瞎猜了，快來給我換衣服。」
*
愛麗絲下了樓。
拜倫已經洗過澡，還洗了頭髮，換了一身乾淨衣服，正在客廳裡有些焦灼的走來走去，見她下樓，忙迎上來，「愛麗絲，你來了，我真高興。」
一把抱住她，直接讓她免了走剩餘的3個臺階。
「放我下來。」她冷靜的說。
「就不放。」
「你要我來，我就來了，現在，你得聽我的話。」
他想了想，「好，不過——」他話沒有說完，忽然看見亨利·奧斯丁從樓上下來，嚇得趕緊把她放下。
「奧斯丁先生。」
「拜倫先生。」亨利假裝沒看見剛才的一幕，「請節哀。」
「謝謝你。」他有些懊惱，不過想想也是，她怎麼可能自己一個人過來，肯定要有兄姐或親戚陪她一起來。她能跟他們一起出國，還得在外稱是他和伊沃的表親呢。
「你別喝太多酒啦，你還有一場葬禮要參加呢。」愛麗絲溫柔的對他說。
紐斯特德莊園從前大概是很氣派的，拜倫說，這座莊園是數百年前亨利八世賜給拜倫家的先祖的，不過上一代男爵不善經營，又脾氣暴躁，曾經失手打死過他的查沃斯表弟，也就是當初那個拒絕了他的瑪麗·查沃斯的叔叔，所以別說瑪麗·查沃斯當時訂婚了，就是沒訂婚，查沃斯家也不會同意的；
紐斯特德莊園的房屋缺乏良好的維護修葺，周邊設施也就是個勉強能用，靠周圍的田產維持生計，一年大概2000鎊的收入，不過開銷也大，處處都要用錢。
凱薩琳夫人的棺木停在莊園附近的小教堂裡，用冰塊鎮著。8月的天氣十分炎熱，所以也不能停靈太久，8月6日上午就是葬禮，會葬在附近的拜倫家家族墓地裡。
拜倫帶愛麗絲走到小教堂外面，但沒有進去。
「母親說，你要是個乖乖的女孩，就讓我們結婚。」他望著她憂鬱的一笑，「她總是把事情想得很簡單。」
愛麗絲笑笑，沒說話。
拜倫看了看小教堂的尖頂，輕歎了一聲。
*
半夜，愛麗絲的房間。
牆壁上突然有一塊牆壁挪動了位置，一扇暗門打開，一個人從暗門裡悄悄走出來，轉身關上暗門，隨即走到床邊，就著照進窗戶的月光看了一會兒她。
接著，小心的上了床，抱住了她。
愛麗絲沒醒，但過了一會兒，就被弄醒了。
她嚇了一大跳，想喊的，很快就被捂住嘴，「是我。」
她嚇出一身冷汗。「你怎麼進來的？！」
「從窗戶外面飛進來的。」
這種話騙鬼啊！
「你別動我，我可不想懷孕。」
「就一次，不會懷孕的。」
愛麗絲想罵人了，「喬治·拜倫！」一個拐肘搗向身後。
拜倫低聲呼痛，「愛麗絲
——」
她趕緊下床，「從哪兒來的從哪兒滾。」
「我好想你，我就想抱抱你。」
信他才見鬼！
「走啦，別裝可憐。」
「愛麗絲，我是孤兒了，現在，我只有你了。」
她不為所動，「你要真想的話，去找露西吧，她不會拒絕你的。」
「你真狠心！」
「你真無恥！」
兩個人在黑暗中互相瞪眼。
「明天伊沃會來，你要跟我在一起，不許你到他身邊去。」
「你以為你是誰啊？你說不許就不許？」翻他白眼。
「做我的情人吧，愛麗絲。我在你家附近租一間公寓，然後晚上偷偷的去找你，或者你也可以偷偷的來找我。」
「我考慮考慮。」
「快點答應。」他滿心歡喜，「那我走了，你別後悔。」
「不後悔，快滾。」
他很快又從暗門溜走了。
愛麗絲瞪著那處暗門，決定白天讓僕人把櫃子移過來擋住。
*
次日早上，吃過早餐之後，戈登一家到了。
戈登夫婦，伊沃，另兩個沒出嫁的女兒。
愛麗絲先是欣喜他跟父母和好了，接著就驚詫他改變巨大：他瘦多了！瘦的脫了形，那個還有點嬰兒肥的可愛的包子臉不見了，現在是一張棱角分明的男人的臉。
她差點沒敢認他。
「愛麗絲。」他笑起來還是那麼可愛，只是，莫名帶了一點——滄桑？
「你生病了嗎？」
「沒有。」
「那怎麼突然這麼瘦了？」想想他們也就是4個多月沒見而已。
他笑了笑，但沒有回答她。
戈登夫婦對她似乎沒有改變，還像從前一樣熱情，壓根不提她生病的事情。愛麗絲也不提，事情都過去了，沒什麼好提的。
拜倫不讓她有時間跟伊沃在一起，總是讓露西去請她，隔天葬禮的時候，也要她跟他站在一起。
戈登夫婦心裡暗暗松了一口氣。
葬禮很簡短，牧師念了聖經片段，拜倫將凱薩琳夫人生前用的一串念珠十字架放到棺蓋上。
工人將棺木放下墓穴，開始往墓穴裡撒土。
拜倫看了一會兒，拉著愛麗絲的手，「走吧。」很果斷的離開了。
參加葬禮的人逐漸離開，一些人告辭回家，另一些人回到莊園裡。
戈登太太叫女僕收拾行李，準備回家。
「多留一天吧。」戈登先生說。
「多留一天干什麼？」戈登太太瞪他一眼。
「我還有事要跟喬治說。」
「還能有什麼事情？你照顧他這麼多年，現在他也成年了，用不著你多管。你有空倒是多管管你的兒子！」
「伊沃也長大了，我還能怎麼管？我的好太太，你還擔心愛麗絲嗎？我看她很快就會成為拜倫夫人了。」
戈登太太氣憤，「我真不想再見到她。」
「你不想見到她，那就別來紐斯特德莊園。」
戈登太太哼了一聲，「伊沃可還沒忘記她。不行，你要是想多留一天，就去告訴喬治，讓他快一點跟她結婚，這樣伊沃總該死心了。」
「我說，太太，你看伊沃還不夠痛苦的嗎？你就饒了我們的兒子吧！」
「伊沃這個笨蛋！我得快點讓他認識其他女孩，他總會喜歡上其他更可愛的女孩
。」
戈登先生弄不懂太太的心理，明明當初是因為愛麗絲病得要死了，他們才決定不讓伊沃去看愛麗絲；但現在，愛麗絲的病已經好了，伊沃鬧離家出走也回家了，她還氣惱什麼呢？她以前還挺喜歡愛麗絲的，怎麼現在會這麼討厭她？
*
紐斯特德莊園上下幾乎都當愛麗絲是未來女主人了。
管家有什麼搞不定而拜倫又不耐煩處理的事情，就來問她。
愛麗絲到達的當天就發現這很不妙。紐斯特德莊園雖然不是負債運營，但也沒好在哪裡，急需一大筆錢來進行修葺，拜倫準備將莊園租出去，用房租來修葺莊園，他住到倫敦。
這兩天他們還沒時間討論這個問題，葬禮之後，才有時間討論。
「好吧，就算你還有一點錢來租房子、付帳，那你準備做些什麼呢？總不能真的天天喝酒吧？」
「你不是準備出版我的詩集嗎？總該能賣出幾本吧？」
「不是我準備出版你的詩集，是我哥哥的出版社出版你的詩集。」之所以會讓亨利哥哥陪她來，也是順便跟拜倫簽出版合同。
「那沒什麼分別。合同我都簽過了。」
「你可別忘了，你還欠我5000鎊呢。」
他愣了一下，「那要不，我租你家的房間？」
你還是滾吧！
這種瞎話她連反駁都不想，「我在倫敦還有一處房子，我可以不收你的房租，但你得自己賺錢，賺生活費。」
他想也沒想，「這個應該不難。不過，那處房子離你家遠不遠？」
「很遠。」
「那你怎麼來找我？」
「你做夢的時候想想吧。」
*
這天晚上，拜倫又想從暗門進她房間，不料卻被櫃子擋住。
「愛麗絲！」他好生氣，「快把櫃子挪開！」
「我挪不動。」
「那我從你房門進來了。」
「你敢！」她忙說：「不能讓亨利知道。」
「他住的離你很遠，不會知道的。」
「你這個無恥的傢伙！」
「你這個狠心的女人！」
他悻悻離開。但過了一會兒，他就在外面敲門了。
愛麗絲只好讓他進來。
*
「你為什麼不去找露西？她這麼美，還不能讓你滿意嗎？」
「別提她了好嗎？美麗的女人多著呢！可你只有一個。你還沒有回答我，做我的情人吧，讓我進你的房間。」
「你這不是進來了嗎？」
「我是說，你這兒的房間。」
「你想太多了。」
「你就是個無情的女人。你小時候不是這樣的，你小時候多可愛啊！」
愛麗絲懷疑他喝酒太多，傷了腦子，明明小時候她陷害他和伊沃背黑鍋不知道多少次。
過了一會兒。
「你非得要我用這個嗎？」
「必須用，不然你就滾蛋。」
「那你得幫我。」
「無恥！」
「快點，我快瘋了。」
「憋著！」
「我是男人，我憋不了。」
「那你自己來吧。」
「別說話了，吻我，然後，閉上眼睛。」
*
愛麗絲很快回了倫敦。
《倫敦及英格蘭盜賣屍體與綁架殺
人之現狀的調查報告》
的刊登讓她非常吃驚：報導裡揭露了若干罪行，從盜取屍體到販賣屍體的盜、運、販一條龍服務，買家大客戶是醫學院學生；由此衍生的為了「新鮮的屍體」而進行的更聳人聽聞的犯罪行為：綁架、殺人，販售。受害人往往是街頭流浪兒、流浪漢、妓女、男妓、同性戀，還有少量被誘拐的良家孩子，倫敦每年失蹤的孩子有上千人，這是非常驚人的數字，多少家庭為此痛苦，多少夫妻因此反目，多少孩子還沒有走上人生路就死於非命。孩子的痛苦就是國家的痛苦，孩子沒有未來，國家也沒有未來；
接著痛斥了醫學生們明明知道這些屍體全都來歷不明——因為政府禁止出售屍體——卻仍然願意花上8鎊到10鎊買一具屍體，一個盜屍賊一個月能賣30具屍體甚至更多，而僅僅倫敦地區就有幾十名盜屍賊，政府對整個市場和整條盜販鏈根本一無所知，更可怕的是，有人知道，但受賄而對罪犯放縱。
調查報告寫得清晰有力，條理清楚，寫了一些盜屍賊的真名實姓，疑似殺人兇手的真名實姓，看起來是實地臥底了的。
但也極其危險，因為你知道一個亡命徒會用什麼手段來報復。
她留意了作者，這次不是當初她一時中二起的「真理之眼」，而是一個陌生的男性名字：布萊克·懷特。
一看就是假名嘛，誰會給孩子起名叫「黑白」？
這是幾年前她向衛斯理提交的調查報告選題策劃中的一個，衛斯理認為這個選題太冒險，否決了。
所以，到底是誰去臥底了？
*
衛斯理說：「我不能告訴你，這件事情知情人越少越好，這是為了保護你。」
「你就不害怕這些亡命之徒的報復嗎？」
「怕，怎麼不怕？你看我們多了一些職員，這是我雇傭的保鏢。」
「我真怕你哪一天也變成報紙上的新聞。你當時不讓我做這個選題，現在怎麼願意做了？」
「這個選題對你來說是很危險，但對布萊克·懷特來說不一定危險，我們一起做了萬無一失的準備，花了很長時間。」
「這位懷特先生現在安全嗎？」
「據我所知，很安全。」
「他在倫敦嗎？」
「不在。」
「那就好。不過還是要小心，我可不願意見到你英年早逝。」
衛斯理笑了，「我會很小心的。好了，別總討論工作了，說說你吧，你離開了兩年多，覺得國外怎麼樣？」
「很好玩，不過因為在打仗，我們有很多國家都沒有去。地中海美極了，希臘特別美，海水藍得驚心動魄。可我沒有在埃及遊玩過，我去了里斯本看望奧利弗，奧利弗受傷了。」
「我聽說了，他受傷不算嚴重，為此升職了，現在是少校。」
「對！他很年輕，又長得漂亮，穿少校制服一定很英俊。」
「你們……嗯，那後來呢？你在義大利玩的高興嗎？」
「義大利玩的地方不太多，那不勒斯和西西里、馬爾他都沒有去。我跟你說過的，我在羅馬學油畫，我現在可以畫很不錯的人物像了。」
「你有沒有遇到向你獻殷勤的羅馬人？」
「有啊，不過我又不能跟他們有什麼來往，我聽不懂義大利語。」
「你該學一點義大利語，義大利語很好聽。」他隨即說了幾句義大利語。
「你學過？」
「是啊，我和威廉在義大利遇到一對很可愛的姐妹。」
「是嗎？」愛麗絲來了興趣，「可
威廉從來沒有提過。」
「那是因為，那對姐妹只是跟他調情，她們都訂婚了，我們直到跟她們分開的時候才發現。」
「那你呢？你在歐洲和美洲沒有遇到什麼可愛的小姐嗎？」
「有，不過可愛的女孩太多了，沒人能像簡那樣。」
「你早該忘了她。又不是說你一生只能愛一次。」
「那太難了，至少，得有一個值得愛的女孩。」
「英格蘭有這麼多好女孩，就沒有另一個值得你愛嗎？」
「或許有，但她的眼睛裡沒有我。」
愛麗絲懷疑：「真有這麼一個女孩嗎？」
他沒再回答這個問題。
*
8月末，拜倫到了倫敦。
愛麗絲從自己的房產裡挑了一處公寓給他住，他帶了貼身男僕休、一個外出辦事的男僕弗萊徹、女僕露西、女僕安妮，小蒙克也跟著母親一塊兒來了。還有一個廚娘、一個洗衣婦。一個少爺不能沒有足夠的僕人，再窮不能跌面子。
沒有找愛麗絲借錢，但手裡還算有錢，夠維持生活的，應該是凱薩琳夫人這些年來的積蓄，就是房子不大，他不能呼朋喚友。
愛麗絲有時候白天過來，跟拜倫膩歪半天，偶爾留下來吃過正餐才回家。她看到露西和小蒙克，想著他把私生子帶來了，倒也不算不負責任，不過就是對她來說有點古古怪怪的感覺。
拜倫不一定還對露西有什麼「興趣」，但這傢伙沒什麼節操，也很難說，畢竟露西相貌姝麗，性情又很溫順，男人不是都喜歡這樣的女人嗎？
*
9月中的一天，衛斯理在海德公園的別墅舉辦舞會，邀請了愛麗絲。
安娜表姐帶著養女克雷爾，陪著愛麗絲去了舞會。
跳了兩支舞後，主人衛斯理邀請她跳了一支舞。
舞曲結束，休息的時候，他帶她悄悄上樓。
「有人要見你。」他低聲說。
「誰？」愛麗絲覺得挺奇怪的。
到了一間客房門前，她還記得，這是她年幼的時候住過的房間。
衛斯理十分小心的敲了3下門。
房裡的人開了門。
「伊沃？」她驚訝不已。
衛斯理輕輕推了一下她，「快進去。」
*
她進了房間，伊沃一把抱住她。
「伊沃？」
門輕輕關上。
「我得見見你。」
「你可以去我家裡見我。」她真覺得有點奇怪。
「我不能。愛麗絲，我馬上就要走了，我……我惹上了不好惹的人，不能直接去找你。」
愛麗絲起先還有點摸不著頭腦，但沒用多久就想明白了，「布萊克·懷特是你！」
震驚！我前男友是了不起的調查記者！
第100章 致愛麗絲
伊沃微笑, 「你真聰明。」
「你要去哪兒？」
「我不能告訴你，這是為了保護你。」他雙手握住她雙手，吻她手背。「別擔心，衛斯理已經為我安排好了。我躲開一陣子, 或許一年，或許半年。我不能給你寫信, 但我會記著你, 想念你，愛著你。我現在知道自己能做什麼、應該做什麼了，你別總覺得我還是個男孩，我會長大的。你……你會等我嗎？」
「我會等你回來。你要好好保護自己，別英年早逝了。」
他放鬆了一些, 欣慰的笑了，「等著我, 這是我對你的唯一的要求。」
愛麗絲垂下眼簾, 笑了一下, 又抬眼看他，「伊沃, 不管你要去哪裡，記得回來，好好的回來。」她湊近他，輕輕的吻在他唇上。
伊沃還是不太會接吻, 吻的很小心又青澀。
他沒法掩藏笑意, 「我得走了, 趁著人多。」他溫柔的吻了一下她額頭。
*
愛麗絲回到樓下，有些心神不定。
她擔心伊沃的安全，他不告訴她要去哪兒是對的，她知道的越少越好。
他居然成了調查記者！
這可讓她驚訝極了。
他一直就是個百事不愁的受寵的寶寶，根本就不知道這個世界是有陰暗面的，當初小湯瑪斯失蹤的事情讓他大為受驚，她提過要做調查的事情，應該將這種聳人聽聞的罪行公之於眾，但也提到這事太過危險，必須要偽裝，並且做好萬全的準備，包括找好退路，躲避犯罪分子的報復。
他不知道什麼時候下定決心去做臥底，但看起來，甚至可能在返回英國的船上就開始準備了，他體重突然大減，很可能是為了讓自己的相貌大改，斷食減重；還可能蓄了鬍鬚，畢竟一副眼鏡可能不能改變你的相貌，但一副大鬍子可就會讓你判若兩人了。
她還從來沒有想過，他會這麼有毅力！
對，還有之前他拼命想從父母的監禁中逃跑，甚至到了愛爾蘭都能逃回來，那時她就該知道的，他要是想做一件事情，就一定會努力做到。
他是個很有毅力的男人。
她不想他在這麼年輕的時候就死掉。
她得相信衛斯理會安排好一切，衛斯理跟奧利弗差不多，不夠機敏，但做事穩重，一切都會考慮清楚。她不能問衛斯理他去哪兒了，不能跟他聯繫。他會想著她，她也同樣想念他。
跟盜屍賊和殺人犯打交道可不容易，他們出生底層，受教育程度不高，粗俗，只認錢，其他什麼都不認，必須十分小心。之前伊沃還能跟父母姐姐去紐斯特德莊園，調查報告刊登之後，他就得出去避避風頭，以免哪天橫死街頭，也不能連累父母姐姐，和他喜歡的女孩。
她覺得心裡慌慌的，總不太安穩。
*
舞會結束回家的路上，下雨了。
愛麗絲望著拍打在車窗玻璃上的雨水。
安娜表姐問：「你怎麼了？今晚你好像不太高興。」
「沒有不高興，只是心裡有事。」
「在想什麼？」
「想——將來，未來。」
「說說看。」
「個人的將來，世界的未來。100年以後，英國是什麼樣子？世界是什麼樣子？200年以後呢？會有人記得我嗎？我想讓別人記住我，200年以後，說不定會有學生上課學到我的小說，然後會怒駡：鬼知道這本書有什麼中心思想批判了什麼社會現象！」
安娜表姐微笑，「你的願望會實現的。」
「可我不會知道，那時候我早就死了，變成了棺材裡的一副骨頭。」
「人總歸有一死的，這不可怕。」
愛麗絲沉默了一會兒，「媽媽說，我應該結婚、生孩子，這樣，我的生命就在孩子身上延續下去了。可我覺得不需要，我的小說就像我的孩子，要是100年後、200年後，還有人會看到我的小說，這就是我存在的價值了。」
*
《以父之名》在9月底正式發售。
奧斯丁與費列羅出版社的鋪貨管道這幾年做的很好，英國本土4個地區、幾乎所有海外殖民地、飛地，全都鋪到了。因為運輸的問題，英國本土最先上市，其後是歐洲幾個海外領地、亞洲殖民地，百慕大群島、上加拿大等。
《以父之名》十分巧妙的將宗教、神秘主義、秘密社團、邏輯與演繹推理、復仇和愛情結合起來，元素看似多而不亂，故事緊張刺激，情節十分曲折，引人入勝。
人們之前從來沒有看過這種故事性極強元素豐富的小說，尤其是帶有宗教元素，人們成長在聖經故事中，生活在宗教環境下，對有關宗教的故事很感興趣，尤其寫的這麼驚心動魄，讓人只想在拿到書後裡連夜看完。
愛麗絲給安娜表姐和克雷爾念書，就連安娜表姐這種對什麼事情都不太感興趣的人，都想趕緊知道故事的後續，還很認真的跟愛麗絲和克雷爾分析劇情和人物。
她認為瑪利亞娜太聰明了一點，在男人面前也過於聰明。這可能會讓男人覺得她有點——不太溫柔？或者說，太「另類」。
「可為什麼女孩就必須要『溫柔』呢？而且，聰明與溫柔並不是對立的，男人要是害怕女人會太聰明，豈不是說明他們知道自己沒法那麼聰明？」
邏輯沒毛病。
「可這樣她會很吃虧，男人們寧肯去娶一位溫順聽話的小姐。快告訴我，那位韋斯頓先生是不是愛上了瑪利亞娜？」
「不行，你得等我慢慢念，我不能這麼快就告訴你。」
「我喜歡韋斯頓先生，他看起來是個好人，還是個聰明人，他能幫助瑪利亞娜。」
克雷爾忙說：「我也喜歡韋斯頓先生，他真的很好。」
克雷爾15歲了，也到了憧憬愛情的年紀。她是個乖巧的孩子，也是在貝克爾夫人那兒接受的淑女教育，養母安娜對她跟親生女兒並沒有分別，她自己也知道。愛麗絲就覺得克雷爾是那種母親都想要的完美的女兒，懂事又聽話，學什麼都很努力，她唯一慶倖的就是奧斯丁太太見安娜表姐的機會不對，不然准會用克雷爾來數落她，氣惱她不夠聽話順從。
等到小說上市後，一些評論雜誌和報紙上的書評都開始討論這本信息量很大的小說。一些書評認為這是自哥特小說之後興起的另一個流派，但對作者要求很高，作者必須要有豐富的宗教知識、秘密社團知識——雖然這個沒人知道真偽、還要有流暢的劇情安排能力，小說本身所使用的寫作技巧已經臻于完美，是目前為止Alice Leigh最好的一部作品。
另一些書評認為小說中對共濟會的描寫太荒唐而匪夷所思，共濟會是一個公開的秘密社團，很多知名人士都是共濟會成員，包括已故的牛頓爵士、哥白尼、歐洲各國的一些王室成員等；羅馬天主教廷拒絕承認共濟會是一個宗教派別，斥之為「非正統」。但作者處理的很巧妙，沒有否定共濟會，也沒有讚美共濟會，基本保持中立，於是共濟會成員沒有人激烈的反對這本小說。
至於羅馬教廷，英國人並不在乎。
《以父之名》的銷量很不錯，一個月就賣出將近3000本，定價稍貴，28先令。現在1英鎊是24先令。
但這還比不上拜倫的《恰爾德·哈樂德遊記》的銷量。
這本詩集沒有《以父之名》字數多，頁碼也少，但定價居然高達30先令，因為裡面插入了多幅插畫，可以說是圖文並茂。同樣是先做廣告，預訂不算多，只有100多本，但12月初正式發售後，前3天的銷量竟然有1000本之多。
一時間，倫敦紙貴，上流社會的紳士們人人都在說《恰爾德·哈樂德遊記》。
《恰爾德·哈樂德遊記》是拜倫第一次用「Lord Byron」的真名出版的作品，之前那本稚嫩的寫滿了小黃詩的詩集被收回，1809年出版的《英格蘭吟游詩人和蘇格蘭評論家English Bards and Scotch Reviewers》是匿名，但後來被人認為是拜倫寫的，因此被罵的很慘。
《恰爾德·哈樂德遊記》可算讓他來了個絕地大反攻，評論家們忘記了就是在兩年多以前，他們可是把拜倫的詩批判得一錢不值的。
評論雜誌和報紙上充滿了對這部詩集的溢美之詞，紛紛稱讚拜倫的詩歌優美自然，充滿了光輝燦爛的思想，描繪了一副異國畫卷。還都興致盎然的猜測，扉頁上的「致愛麗絲」到底是哪位小姐。拜倫的親戚裡沒有叫「愛麗絲」的女孩，他認識的跟他年齡相仿的女孩裡，最有可能的就是奧斯丁出版社老闆的小妹妹，愛麗絲·奧斯丁。
突然之間，拜倫發現自己成為了全國知名的新興詩人。
突然之間，愛麗絲發現自己跟拜倫綁定了，一波緋聞迅速傳開。
愛麗絲要氣死了。
*
拜倫還懵懂不覺，「這不好嗎？奧斯丁先生同意了的。」
「不好！你怎麼不問問我？」
「問你？那就不是驚喜了。你不喜歡嗎？我以為你會高興。」
「這樣別人很容易就知道是我，我不想以這種形式跟你的名字連在一起。」
拜倫怒了，「你這是什麼意思？跟我的名字在一起很丟你的臉嗎？」
「誰叫你不先問問我的意見？是不是我想什麼你根本就不關心？」
「我又不知道它會賣的這麼好。」他委委屈屈的，「我原本以為頂多賣個幾百本就算很多了。」
「跟銷量有什麼關係？」愛麗絲不客氣的翻了個白眼，氣呼呼的，「這樣別人會以為我們就要訂婚了，媽媽問起來，我要怎麼回答？說，噢，親愛的媽媽，不用擔心，我跟喬治只是情人？媽媽非得打死我不可。」
她嘟著嘴，氣鼓鼓的坐在沙發上，手臂抱在胸前。
「那也不錯。」他挨著她坐下，親昵的摸了摸她的臉。「這樣那個年輕的戈登就不會總來找你了。」他指的是查理斯·戈登。
「那你就錯了，他會覺得我更迷人了，因為我是你的情人。」整個夏天，查理斯·戈登大概保持了每週拜訪她一到兩次的頻率，跟她在一起讀書、看報紙，在附近的公園散步，愛麗絲有時候會留他吃正餐，出去看了兩次舞臺劇，就是普通約會的年輕男女的通常活動。
「他吻過你嗎？」
「沒有，他太害羞了。」
拜倫嘖嘖搖頭，「那多沒勁！」他捧起她的小臉，細密的吻她。
她不耐煩，推開他，「你知道我的名字不能總跟你在一起，這樣不好。」
拜倫不悅的跳起來，「有什麼不好？你擔心什麼？擔心你的名譽嗎？可未婚的小姐們擔心名譽是因為那樣不容易找到滿意的丈夫，你既然不想結婚，擔心什麼名譽？你又不在於什麼虛偽的名譽！」
「你這人好奇怪啊！誰告訴你我
不在乎名譽？我不想有人在背後說的壞話，說我找不到丈夫，只能做你的情人。」
拜倫冷笑，「那你不妨在《倫敦晨報》上發佈一個公告，說你拒絕過很多人的求婚，就是不想結婚。」
愛麗絲連白眼都不想翻，「別瞎說了。」
他哼了一聲，「反正書都賣出去上千本了，你現在說什麼都晚了。」
「無恥！」
「虛偽！」
*
查理斯·戈登9月底回了劍橋大學，每週給她寄2、3封信，什麼都跟她說。他當然知道拜倫與她少年時就相識，「致愛麗絲」到底是給誰的，他一想就明白了。於是，他給她寫了一封對他來說前所未有的充滿熾熱愛戀的情書，覺得自己瘋狂的愛上了她。
愛麗絲想，這就是戀愛中的錯覺，不分男女都是這樣，如果你的戀人被其他人愛著，那你就有了危機感，會想要急切的確認戀人的感情，對戀人的愛也會驟升好幾個等級。
她現在每週都能收到很多信，奧利弗每週一封信；喀爾文·玻西的信不多，但有時候會一下子寄過來好幾封信，可能是因為在忙著工作，寫了信不能及時寄出；加百列·貝爾尼松也差不多一週一封信，法國男人超級會說情話，每次寫的信都非常熾熱，有時候還很露骨，他知道她法語學的很好，於是都是用法語寫信。
拜倫也給她寫信，她不能每天過去找他，他隔三差五的打發僕人給她送信，還給她送禮物，亂七八糟的小禮物送了很多。
格蘭特7月底就回了美國，風帆客船現在從歐洲到北美的行船速度大概是35天左右。安全返家之後大概一個月有2、3封信，說他回了離開7年的家，小妹妹快要結婚了，他驚訝極了；鄧波兒先生不贊同他去探險，但他決心成為了不起的探險家，準備明年到華盛頓和紐約去尋找投資人，先去密西西比河流域進行一次小範圍的探查行動；他得找到一批靠譜、有經驗的隊員，還希望能找到有戰鬥經驗的退伍軍人，以保證探險隊的安全。
朱利安跟小妻子瑪利亞在牛頓莊園住著，整天忙著帶小妻子到處玩，其樂融融。
埃文·福爾摩斯得到了邦德菲爾德男爵承諾的教區，一年收入能有1000英鎊，不過現在他還沒有去教區，教區的牧師要後年才退休，於是他還可以浪兩年，可能會用這兩年時間尋找一個合適的妻子。
埃文來倫敦拜訪過愛麗絲和奧斯丁太太，對安娜·奧斯丁很有好感，認為她適合成為牧師的妻子，但安娜對他不感興趣；埃文只好來問愛麗絲，說要是他向範妮求婚會不會如願。愛麗絲說你莫不是傻了？安娜拒絕了你，範妮怎麼可能同意？你還是哪涼快去哪兒吧。
*
她和拜倫之間的傳聞沒用多久就傳到了奧斯丁太太耳中。
於是，奧斯丁太太來了倫敦。
媽媽不常到她的住所來，所以愛麗絲還挺緊張的，東拉西扯說了很多廢話，就是希望打岔，假裝某件事情不存在。
奧斯丁太太沒有當著遠親的面問女兒，等上樓到了愛麗絲的房間，才問：「你跟拜倫到底怎麼一回事？你知道外面現在傳成什麼樣了嗎？」
「傳什麼呀？他沒結婚，我也沒結婚，這頂多就是別人閑著無聊說兩句，不會說超過3句的。」
奧斯丁太太哼了一聲，「你們要是鬧得像那個——那個珀西·雪萊一樣，可就晚了！我決不允許奧斯丁家出什麼私奔的醜聞。」
「雪萊家的男孩是因為他父親不同意，他才會私奔，他那叫叛逆，我又不愁你不同意。拜倫沒有父母，就更沒有什麼人能攔阻他了。」珀西·雪萊8月份跟16歲
的亨利葉特·威斯布魯
克私奔了，這事兒可是在倫敦沸沸揚揚的傳了很久呢，雪萊男爵氣得差點心絞痛，威斯布魯克先生雖然不是貴族，但在倫敦有很多產業，是個成功的商人，有頭有臉，這樁私奔醜聞讓兩家都狼狽不已。
「那你的意思是說，你跟Lord拜倫很快就會訂婚？他應該向你求婚。他求婚了嗎？」
「媽媽，別說這個了行嗎？」
「不行。」奧斯丁太太鐵了心了要問個明白，「他要是還沒有向你求婚，那就叫亨利去跟他說。」
愛麗絲忙說：「這都怪亨利！他要是不同意喬治在扉頁上寫那兩個詞就沒這回事了。」她忽然懷疑，難道亨利哥哥陰險的以此來讓她和拜倫的事情公開？亨利是不是知道了什麼？
她突然心裡有點慌。畢竟她不覺得跟拜倫之間的關係有什麼問題，但哥哥和母親肯定都不會同意，會想讓他倆儘快結婚。
失算了！她懊惱的想。亨利這個壞哥哥！
「我看亨利辦得不錯，要不逼你，你就總是說『哎呀，媽媽，我還不想結婚』。家裡有一個凱茜就已經讓我傷透了心，我不允許你胡鬧！」
愛麗絲頭疼……這事還真不好辦！拜倫其實也不想結婚，他現在是個快樂的單身漢，還是個有名氣的單身漢，詩集發售不過一周時間，已經有很多愛慕者的信件飛到了奧斯丁出版社，甚至寄到了拜倫的公寓。
她不滿的想，那間公寓是我的！
好生氣啊，但還是要保持微笑。
「我還年輕呢——」
馬上就被媽媽堵住嘴，「安娜都已經訂婚了！你是姑姑，你還比她大幾歲呢！」
「到25歲我才會考慮是否要結婚。」
「25歲也不是不行，」奧斯丁太太緩和下來了，她也怕逼急了，愛麗絲會一下子跑掉，她現在手裡不差錢，想去哪兒都很輕鬆。「但可以先訂婚。要是到時候你覺得拜倫不好，可以退婚。總之，先訂婚，這樣外面就不會越傳越難聽了。」
媽媽考慮的其實是很合理的，畢竟緋聞總是越傳越離譜，他們要是訂婚了，就沒什麼好傳的。就像雪萊的私奔醜聞，他倆要是之前訂婚了，兩家還能盡力彌補一下，訂婚男女也談不上「私奔」。
雪萊男爵發現兒子跑了，連忙派人往蘇格蘭追過去，但前往蘇格蘭的道路那麼多，哪能追上？世間的事情就是這樣，醜聞總是能很快擴散。珀西·雪萊是男爵之子，亨利葉特是新興小資本家之女，說起來不算門當戶對，但也不算差距太大。
亨利也說過雪萊私奔事件，他們曾經去過威斯布魯克家的咖啡廳喝過咖啡，也算是熟人了，威斯布魯克並不介意女兒跟男爵之子交往，畢竟要是亨利葉特跟未來的男爵結婚，算是階層提升，對他家是好事，但雪萊男爵不願意長子跟商人的女兒有什麼糾葛，不准珀西給亨利葉特寫信。
珀西·雪萊這樣的叛逆中二少年當然會反抗父親的「暴政」，於是會跟亨利葉特私奔幾乎是註定的。
第101章 一夜成名後遺症
愛麗絲聽到這個八卦的時候，就在想, 雪萊男爵的做法跟戈登夫婦的做法都是同一個思路, 差別只在雪萊男爵沒有把珀西關起來，其實要是順從了兒子, 未必會鬧太大。伊沃當時也就是沒有真的跟她私奔，所以雖然從愛爾蘭跑了, 但這不算個事, 幾乎沒人知道。
媽媽還是很溫和的，甚至提出了「可以退婚」的說法，雖然吧, 要是對方沒有什麼重大人品缺陷，很難退婚，但也不是沒有退婚的情況, 畢竟退婚可要比離婚簡單得多了, 國王或王子離婚都很難，就不要說平民了。
媽媽既然退讓了, 愛麗絲也就溫柔了一點, 「那我要考慮考慮。」
奧斯丁太太就覺得大功告成，終於讓她鬆口願意考慮了。「拜倫最近怎麼樣？」
「還行吧。」
「我聽說，他的私生子也跟他住在一起？」
「對。怎麼了？」
「那不合適吧？」之前她說到拜倫的私生子, 還挺有點同情露西和孩子的, 但現在就是另外一種想法了。「你怎麼想的？」
「那都是事實了，我也沒辦法。」
奧斯丁太太不悅，「我最不滿意的就是這一點, 要說他在外面怎麼胡鬧都可以，可居然有了私生子——」
「媽媽，不用擔心，他會處理好的。」
「我的寶貝，你可不能受委屈，讓拜倫把他們送走，別讓你看著煩心。」
「嗯，我跟他說說。」
「別總去見他，叫他過來見你。」
有點心虛，趕緊解釋，「我就是有時候出去買東西，要是走到附近了，就去看看他在不在家，他喜歡出去玩，一般也都不在家。」
奧斯丁太太欲言又止。愛麗絲的小夥伴裡，她其實一直都更喜歡奧利弗，奧利弗長相俊秀又乖巧，穩重懂事，比脾氣暴躁又胡鬧的拜倫可是要好很多；伊沃也很好，就是為人天真了一點，也要比拜倫好。她嫌棄拜倫的地方可多了！脾氣不好、花天酒地、有私生子，還有先天殘疾，每一項都減分。但沒辦法，看起來愛麗絲現在喜歡拜倫，她也只好認了。
愛麗絲寫了一張字條，叫家裡的小廝送去拜倫公寓，要他明天過來拜見一下奧斯丁太太。小廝帶回了拜倫的回信，說他明天中午11點過來。
*
拜倫要是肯好好應酬，會很迷人。他有著聰明人的通病，總覺得大部分人都很蠢，所以要是你不夠聰明，他是不會跟你在一起玩的。但去見的人是愛麗絲的母親，他還是很乖的。
他父母雙亡，父母兩邊的親戚只跟戈登家走的比較近一點，血緣關係也稍近一點，可以說他現在想幹什麼都沒人能管得了他，而他也就是個才23歲的青年，一旦無人約束就跟脫韁的野馬似的，浪到飛起。
奧斯丁太太問了他一些事情，比如紐斯特德莊園的情況，他以後想做些什麼，重點在於他的收入狀況。他跟管家和約翰·霍布豪斯在紐斯特德莊園整理了一番他的財務狀況，原裝的租金也就只夠維持目前的日常維護的，這部分由管家掌管，希望幾年之後略有盈餘；田產的租金不算多，去年的租金已經收過，今年的租金還沒有到賬，要過了耶誕節以後才能拿到。
所以目前他在倫敦還是要靠借債度日。
奧斯丁太太不滿意，但也不能說什麼。倫敦有大把債務人，也有大把債權人，上下議院很多議員都借債度日，拜倫的外債不算多，目前也只有200鎊而已。
奧斯丁太太是那種樸素的平民思想，不喜歡有外債，於是還是覺得拜倫不深靠譜。愛麗絲是有錢，但她不知道女兒到底有多少錢，想著女兒找個丈夫居然還要幫他還債，這不就跟凱薩琳夫人一樣了嗎？這可不太好，於是就又猶豫起來，拜倫走後，也沒提什麼訂婚的事情了。
奧斯丁太太又在女兒家住了一天，第三天下午回了倫敦郊區自己家。
*
得感謝現在沒有什麼狗仔隊八卦記者之類的，愛麗絲要去見拜倫，也就是簡單偽裝一下就行了。她還是穿著一身黑，像個寡婦似的。
「奧斯丁太太來做什麼？」他隨手撥弄著她面紗上釘著的亮晶晶的小水晶。
「問你是不是求婚了，問我要不要跟你結婚。」她取下黑面紗、無簷天鵝絨帽子。
拜倫嚇了一跳，「怎麼會突然又對你提結婚的事情？」
「還不是你那個『致愛麗絲』惹出來的事情？」愛麗絲沒好氣的說：「我覺得亨利可能知道了我來見你。」
「我沒跟他說過。」
「你要是真的跟他說了，他准會讓你馬上買戒指向我求婚。你知道我們是牧師的孩子，亨利要是知道你跟我上床卻不求婚，准會先打斷你的腿，再打斷我的腿。」
拜倫笑著握住她的雙手，「快別嚇唬我。來，快到壁爐這兒來暖暖，你的手好冷。」
「外面太冷了。下周我要回家過耶誕節，有一周不在倫敦。你呢？你要去哪兒過耶誕節？」
「去溫徹斯特吧，戈登舅舅邀請我去他家過耶誕節。」
愛麗絲點點頭。伊沃不在家，也不知道怎麼跟父母說的，她不能問，只好憋著。
接著他得意洋洋的說，現在他成了很有名氣的人，這很嚇人，但也很好玩，無數請柬寄到公寓來，想邀請他出席各種活動。除了男讀者外，還有很多女讀者，有不少人都給他寫熱情奔放的情書，他認識了幾位元標緻又豪放的夫人。
他把他收到的情書慷慨的拿給愛麗絲看，有人還附送了小像給他，確實都是美麗的年輕女人。看到那些小型油畫肖像，拜倫便想起來了，「你還沒有給我畫過畫像，你給伊沃和奧利弗都畫過。我也要。」
「最近沒有時間。」她心不在焉的看著那些情書，覺得……自己還是太含蓄了，這些年輕的夫人可真的是——不怕鬧緋聞啊。
「那你自己的畫像呢？你也可以送一副你的小像給我。」
「不要。你已經有那麼多女人的畫像，不需要我的了。」
「那能一樣嗎？」拜倫頗是不屑，「那種女人沒意思！」
「我可不想變成你的獵豔名單上的一個。」壁爐暖烘烘的，將她雪白的臉蛋烘的緋紅。他於是伸手輕撫她臉龐：軟軟的，暖暖的，嫩嫩的。
「別人又不是跟我在一起長大的。愛麗絲，你要是跟那些女人一樣，可就沒勁了。」
「我本來就不一樣。」
他便笑嘻嘻的吻她，「你這樣就最好了。」
*
回家過耶誕節之前，愛麗絲去了一趟奧斯丁出版社。
亨利給她看了各地分銷商的鋪貨情況和銷售數位，《恰爾德·哈樂德遊記》銷量驚人，目前是兩周的銷售數字，已經達到了2000本；《以父之名》3個半月的銷量是將近5的銷售，每一本每年都還能賣個1越多，累積銷量就越可觀。
拜倫的詩集如此受歡迎，也是亨利始料未及的。
「你該問問拜倫，是否要把他的遊記整理一下，我也可以給他出版。」
「我問問他。」愛麗絲剛回答了半句，忽然警覺，「你可以自己問他，我想他應該會答應的。」
「他寫了遊記嗎？」
「可能有吧，他沒跟我說過。」她遲疑了一下，「你不是要出版我寫的遊記嗎？要是先出了我的遊記，再出他的遊記，是不是就會被人看出來你妹妹就是Alice Leigh？」
他沉吟，「有這個可能。」他們一路同行，去了同樣的地方，拜倫比愛麗絲就是多去了埃及，他倆的行程相近，會很容易被人看穿。
「或者應該公開宣佈你就是Alice Leigh。你是覺得可能這樣別人就會說你是literacy lioness，會覺得你是個不安分的女人，可這對你、對我來說無關緊要，對奧斯丁家也無關緊要，母親並不反對你寫，所以，你還有什麼顧慮呢？」
「保持神秘感。」
亨利笑起來，「母親是有點顧慮，覺得可能這樣你就不太好尋找到合適的丈夫，但這對你來說不是問題。要是誰因為你是個作家而看不起你，覺得你不適合成為他的妻子，那我可要深深的鄙視他了——他先憑自己的本事賺到比你多的錢再說吧！」
「這可能有點難，那我可能只能嫁給貝克福德先生了，畢竟他一年能賺8萬鎊。」
亨利樂不可支，連連點頭，還很一本正經的說：「這可能是個好主意。」
她白了哥哥一眼。
*
耶誕節過的平平淡淡。
聖誕前夜照例是慶祝了愛麗絲的生日，她今年22歲了。
亨利與伊麗莎帶著兩個兒子、簡與湯姆帶著兩個女兒、安娜表姐帶著克雷爾，聖誕大餐吃的很熱鬧。
愛麗絲有兩年沒在家過耶誕節，一時間都有點不適應了。
湯姆·勒弗羅伊快要到36歲，是個風度翩翩的男人。身材保持的不錯，也就比年輕時代稍微重了一點，這是正常的。他回愛爾蘭待了3年，當選了愛爾蘭某地區的議員，如今再次回到倫敦，仍然在下議院。
事業是有小波折但總的來說一切進展順利，生活上有妻有子婚姻美滿，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他沒能有個兒子。不過看來夫妻倆已經就此達成共識，他現在基本也不提到繼承人的問題了。他們沒有必須要有兒子才能繼承的土地財產，繼承人問題相對簡單，到時候就把所有財產平分給兩個女兒，也不錯。
湯姆望著已經長大的愛麗絲，也很有些感慨：當年那個小鬼頭也長大了，時間真是過得太快了！他恍惚想起來，當年簡比愛麗絲還小兩歲呢！
他想到他們那次不成功的私奔，簡被愛情沖昏了頭腦，但很快就清醒了過來，他們當年要是真的私奔去了蘇格蘭，現在絕對不會過著這種幸福安逸的生活，真的很可能就會整天為了金錢爭吵不休，再濃烈的愛情也經不起長年累月的爭吵。當時愛麗絲多大？好像只有8歲吧，她做事成熟得不像一個孩子，處理的很完美。
當時他就想，這個小女孩長大了一定也會是個很有主意、很難搞的女人。
男人之間的交際很深廣，愛麗絲的小夥伴們他都見過，包括現在忽然變得很有名氣的喬治·拜倫，拜倫貴族出身，已經是上議院的議員了，雖然上議院很多時候不如下議院有實權、能做實事，有人曾經為了能待在下議院，而把爵位讓給了弟弟——因為如果有爵位，就只能待在上議院了。
下議院的議員們很多在上議院都有靠背的貴族議員，比如雪萊男爵就是諾福克公爵一派的，湯姆·勒弗羅伊沒有明顯的派別，但因為愛麗絲的緣故，現在被認為是漢密爾頓公爵一派的。漢密爾頓公爵和他的兒子亞歷山大·漢密爾頓都是輝格黨，跟現在的首相斯潘塞·玻西瓦爾不對盤。
奧斯丁家也跟現任首相不對盤：斯潘塞·玻西瓦爾曾經寫過一本匿名小冊子，支持彈劾沃倫黑斯汀斯，後來被人爆料這本小冊子的作者是斯潘塞·玻西瓦爾。玻西瓦爾跟前任首相威廉·皮特又是一派的，所以政治和政治人物總是很微妙。
奧斯丁家的成員全都對政治不敏感，湯姆也不跟他們說下議院的事情。下議院的議員有很多事情要忙，在哪個選區就要為哪個選區謀福利，比如現在他代表愛爾蘭，就要為了愛爾蘭人民的利益奔忙，公眾基礎設施的建設、經濟方面的法律條款，等等諸如此類。
亨利作為新興資產階級商人，對政治也只有有限度的關心，只要現有政策不妨礙他賺錢，他就沒有什麼想法。
愛麗絲也不太懂政治，倒是拜倫，偶爾會提到一些社會現象，對社會底層表示出了同情。
*
拜倫這半年的日子過得不算太好。
先是8月份，他的母親去世了。他曾經對愛麗絲傷感的說，世界上最瞭解他的人不在了，這叫他情何以堪！
接著是10月底，他終於知道，當年的唱詩班男孩約翰·埃德爾斯頓，年初得了肺結核，久病不愈，終於在10月的一天，病逝了。他傷感得無以復加，為埃德爾斯頓寫了好幾首挽詩，哀歎年輕情人的早逝。
愛麗絲當時有半個月沒去見他，讓他好好哀悼他的少年情人。
不過麼，情人既然已經逝去，過了幾個月，他就忘了曾經的愛戀，忘了他寫給埃德爾斯頓的情詩和挽詩，開始追逐別的情人了。
1812年的1月，倫敦上層社交圈裡突然流傳起拜倫與一位卡洛琳·蘭姆夫人的緋聞。
這位蘭姆夫人是墨爾本子爵的妻子，現年26歲，比拜倫大2歲半，生得花容月貌，芊芊弱質，很是能引起男人的愛戀。
卡洛琳·蘭姆是第三代貝斯伯勒伯爵唯一的孩子，自幼就以美貌著稱，19歲半結婚，22歲生下長子喬治·奧古斯都，但奧古斯都似乎有自閉症，幾乎沒人見過這個孩子；之後，卡洛琳又生下了一個兒子，但孩子出生後幾個小時就停止了呼吸。
拜倫幾乎第一次見到卡洛琳夫人就喜歡上她了。卡洛琳之前給拜倫寫了一封熱情的FANS來信，邀請他參加她家的沙龍，拜倫應邀前往。美麗纖弱的女主人吸引了年輕的詩人，他隨後多次前往墨爾本子爵家拜訪卡洛琳，雙方互相寫熱情澎湃的情書。
這樁緋聞傳到愛麗絲耳朵裡之後，她就不再去見拜倫了，還給他寫信，說既然有了美貌的新歡，不妨讓子爵夫人支付一下他的房租，或者子爵夫人也可以提供他新的住房。
拜倫便給她寫了一首新詩，說她不用擔心她在他心中的地位。
愛麗絲收到詩，只想翻白眼。
*
「小姐，喬治少爺這也太——太不像話了！」席德妮十分氣憤。愛麗絲做什麼事情都瞞不住她，也不瞞她。
「有什麼不像話的？」愛麗絲反而一點都不生氣，「我和喬治又沒有訂婚，要是訂婚了，他還敢去找什麼卡洛琳，瞧我不打斷他的腿！」
「反正就是他不對。子爵夫人很了不起嗎？」
「她出身貴族，跟你家小姐我不一樣。」
席德妮不說話了。階層差別也是小姐沒事就會跟她說一說的，貴族這個階層基本都是同階層通婚，拜倫會被卡洛琳吸引也不奇怪。
「喬治就是這種人，你在葡萄牙、希臘、羅馬應該已經見識過他的多情。」
「可是，那樣，小姐你不就是——不就是——」
「於是我就被他拋棄了？」愛麗絲輕笑，「你啊，不要把他看得太重要，我都沒有把他看得很重要。他要是想找別的情人，很簡單，去嘛，我又不能攔阻他。不過，再想回我身邊那就不可能了。」
「就是嘛！小姐又不缺追求者。」
「哎呀！我又不像他那樣。他對名譽無所謂的，反正沒人約束他，只要墨爾本子爵不找他決鬥，他也沒有什麼實際危險。說起來，他現在的名氣真的能讓他為所欲為，我現在有點後悔給他出版詩集了。」
愛麗絲歎氣，「我應該把詩集壓它個十年八年的，到時候他就是個醜醜的大胖子，沒人會覺得他是個美男子，沒人會愛他。」
席德妮點頭，「就該這樣！」
「不用多想，他是自由的，我也是自由的，誰說只有他可以換情人呢？」
不過說歸說，男人終歸比女人要多很多自由。
拜倫與卡洛琳的緋聞不可避免的對愛麗絲有所影響，之前人人都猜「致愛麗絲」是奧斯丁家的小女兒，結果，沒幾個月拜倫就去追求子爵夫人了，愛麗絲·奧斯丁就是慘被拋棄的可憐女孩。
蘇珊·漢密爾頓很氣憤，「拜倫真的很過分！他這樣，把你當做什麼了？那種可以隨便拋棄的女人嗎？」
愛麗絲很淡定，「那怎麼辦？把他抓起來打斷腿？」
蘇珊哼了一聲，「那也不是不行。你怎麼了？你好像無所謂的樣子，這可不像你。以前你可一點都不服輸。」
「是嗎？」愛麗絲裝模作樣的大驚，「我是那樣的嗎？」
「你是不是準備好好收拾他一頓？」
「我能怎麼樣啊？你瞧，那種丈夫在外面有很多情婦，情婦還生下了七、八個私生子的大有人在，我這算什麼？畢竟我跟喬治沒有訂婚，他想愛誰是他的自由。」
蘇珊呸了一聲，「他才沒有自由！只許你拋棄他，不許他拋棄你。」
「我怎麼會被他拋棄？你想多了。」
「你要人手嗎？我可以借給你幾個強壯的男僕，你去把他綁來吧。」
愛麗絲失笑，「你不要總是打打殺殺的好嗎？」
「那要不，我讓查理斯回來向你求婚吧。」蘇珊這個彎轉的也是有點迅猛，「卡洛琳不過是個子爵夫人，查理斯以後會是伯爵呢。」
「等我考慮考慮。」
「別考慮了。」蘇珊立即讓女僕拿來寫字臺，開始寫信，「查理斯很愛你，這你知道的。他是比你小幾歲，不過這不算什麼。想想看，你會跟我成為一家人！」
「你已經姓漢密爾頓了。」
「你就不想跟我成為親戚嗎？以後你生了女兒，我就讓我的小威廉娶你的女兒。」
愛麗絲忍不住笑了，「你已經想到這麼遠的將來了嗎？」
「那可不！到時候我倆老了，可以住在一起，我的小威廉，和你的——你得給你的女兒取名叫蘇珊，就這麼決定了！威廉和蘇珊，多好啊！」
愛麗絲琢磨了一下，兒女親家這事先不說，亞歷山大比蘇珊大19歲，將來很大概率死在蘇珊前面，蘇珊是不太可能再次結婚的，到時候她倆還真的能住在一起打發時間。
這麼一想，她居然在暢想退休後的安排了。
蘇珊已經刷刷寫完了給查理斯·戈登的信，愛麗絲伸手拿過信紙，「我看看你到底怎麼寫的。」
作者有話要說：
*拜倫成名後女粉絲好多的，卡洛琳蘭姆夫人在當時跟拜倫有一段轟轟烈烈的緋聞。
第102章 愛人守護神
蘇珊很誇張的在信裡說，愛麗絲很傷心, 要他回來看望她, 安慰她，並沒有提到求婚的事情。
愛麗絲將信紙折起來, 還給她。「叫他回來幹什麼呢？求婚嗎？這沒有必要，我不想結婚。」
「你不想結婚？」蘇珊似乎很吃驚, 「為什麼？」
「不為什麼。不結婚多快樂啊！不用擔心丈夫晚上會不會回家, 也不用擔心哪一天丈夫突然帶回家一個私生子，我有一點錢，又不像貝克福德先生那樣, 錢多得讓人眼紅，我就能過上自己想過的生活。我要是喜歡喬治，就可以去找他；要是不喜歡, 就讓他快點滾蛋。結婚不適合我。」
「你可真是個大膽的女孩！」
「我以為你很多年前就知道了。」
「我是猜到了一點, 但沒想到你從來沒有改變過主意。要知道，那些沒有結婚終老一生的女人, 絕大多數是被迫不婚的, 或者因為沒有錢，或者因為名譽受損，或者因為照顧年邁的父母錯過了結婚的最好年齡。愛麗絲, 你還很年輕, 你沒有想過嗎？或許你會找到一個愛你、尊重你、願意照顧你一生的好男人，就像亞歷山大那樣，他會很有趣, 不讓你覺得無聊，噢，他還會長得很英俊，能讓你看幾十年都不會厭煩。」
愛麗絲哈哈直笑，「好的，要是真有這麼一個人，那我會跟他結婚的。」
*
奧斯丁太太對拜倫的緋聞也很氣憤，但沒有去找愛麗絲說這事，只是在家裡跟凱茜抱怨，喬治·拜倫果然不靠譜。
「媽媽，不用擔心，我覺得這對愛麗絲來說可能是好事，她終於發現喬治不可靠，這樣不好嗎？」
奧斯丁太太無奈，「她真要這麼想才是好事。這樣吧，你帶她去維特島好了，我寫信問問邦德菲爾德男爵，借他家的別墅給你們住上幾個月。」
凱茜點頭，「這樣最好了。她不在倫敦，這些流言她聽不到，便不會生氣。」
奧斯丁太太很快寫好了信，叫男僕送去郵局。
幾天後，凱茜帶著愛麗絲去了維特島。
*
1月的維特島仍然很冷，壁爐裡堆著柴火，一個男僕從外面的柴房裡抱了一堆木柴進來，放在壁爐邊的藤條筐裡。
壁爐前擺放了幾把椅子，凱茜、愛麗絲、席德妮、凱特圍坐在壁爐前，手裡做著針線活。
愛麗絲在繡一個錢袋，繡了十幾針，又想喊手冷。
凱茜不為所動，「你不在家這幾年，只怕從來沒有拿過針，你最好乖一點，月底之前把這個錢袋繡完。你上次繡的錢袋給誰了？」
「給了伊沃。」她想起不知道人在何處的伊沃，輕歎了一聲。
「這個錢袋繡完了，準備給誰？」
「寄給奧利弗。」
「奧利弗現在在哪裡？」
「應該在西班牙吧，具體在哪兒，他不能說。」
凱茜點點頭，「希望這場戰爭趕快結束，奧利弗可以早一點回來。你想他嗎？」
「想的，我怕他死在戰場上。」
「別擔心，他已經是軍官了，不會沖在最前線。男爵會讓他儘量遠離戰場的。」
「我怕他為了戰功傻乎乎的沖上去。」
凱茜直笑，「就瞎說！他不用搶著立功，以後也會一直升職，沒准以後會升到將軍——想想，邦德菲爾德將軍！聽上去就很了不起！」
愛麗絲想了想，確實很帶感。「他沒准真的會成為將軍。」
「那你好好繡，他准會喜歡。」
「是嗎？男人會喜歡繡了花的錢袋？」
「小傻瓜，重點不是繡花，也不是錢袋，而是這是你親手做的東西，代表了你的心意。伊沃收到錢袋的時候是不是很高興。」
「嗯，他是挺高興的。」
「奧利弗也會很高興收到你做的錢袋的，快一點，別總是偷懶。」
愛麗絲打起精神，又繡了一會兒。
確實，好像她為這些男孩子——年輕男人做的不多，以至於她略有表示，他們就很高興。所以，你不能不做，但不能做得太多，這是「付出」的訣竅，你不能付出的太快，更不能付出的太多，不論男女都一樣。
這是一門學問，她反省了一下，是不是跟拜倫之間的關係中，她變成了付出太多的那個，拜倫這個傢伙，就會以為她離不開他？他是個輕浮的、自私的人，現在又十分有名，於是又成了一個自大的傢伙。她現在真的後悔了，就算是愛惜他的天賦，她也真的不應該太早出版他的詩集。她是知道詩集出版後他就會變得很有名，但沒有想到這傢伙真的經不起考驗。
好生氣啊。
她有點悶悶不樂。
凱茜以為她是因為拜倫和卡洛琳的事情生氣，好吧，有一半是對的，她是生拜倫的氣，畢竟我面子不要的嗎？他倆的緋聞剛傳了1個月，他就火速勾搭上一個成熟美麗的女人，她不生氣才奇怪呢！
*
維特島上的生活很平靜，每天早起工作，開始寫新書；午睡過後，跟凱茜出去散步，偶爾騎馬，然後回來做做女紅，讀讀書；吃過晚餐後，玩玩遊戲消磨時間，9點鐘上床睡覺。
她現在有了相當的積累，有很多素材，構思也很多；她的寫作技巧趨於完美，寫作風格也正在穩定，創作欲望滿滿。幾周之後，她就發現，不用煩惱今晚怎麼偷偷溜出去幽會，或是媽媽的催婚，還是很快樂的。
簡單的生活有益創作。
她在維特島的消息只告訴了奧利弗，所以現在只有奧利弗給她寫信。錢袋繡好了之後，直接寄去了西班牙衛斯理將軍的軍營，奧利弗收到錢袋後果然十分高興，興沖沖的給她回信，說他很喜歡，還請她給他寄一幅她的小像。於是接下來的兩周，愛麗絲就對著穿衣鏡，畫了一幅自畫像，寄去西班牙。
半島戰爭進行到現在，已經接近高潮，衛斯理將軍離開葡萄牙，進軍西班牙，1月初在西班牙境內的羅德里戈城打了一場圍城戰。羅德里戈城易守難攻，前十幾天英-葡聯軍全都在挖戰壕和建築工事，建起火炮陣地，戰鬥在1月19日正式開始，到20日傍晚結束，英-葡聯軍有1800多人的傷亡，法國守軍傷亡人數500多人，最後以法軍全軍覆沒為終結，其餘1400多人全部成為俘虜。
邦德菲爾德少校安然無恙，但英國軍打得很慘烈，居然戰死了兩位少將，衛斯理將軍為此感到十分惱火。
消息傳回英國，有人哀悼兩位戰死的將軍，有人則指責衛斯理將軍指揮失當，以至於戰損慘重。
奧利弗在信中講述了這場戰爭的殘酷——他參加的戰鬥一場比一場激烈殘酷——說到士兵與軍官在他面前倒下，貴族出身的軍官要衝在前面，身先士卒，法國軍佔據有利地形，對英-葡聯軍的戰壕展開了猛烈的炮火還擊，其中一位少將就是被炮火擊中受傷，幾天後痛苦的死去。
他說他不怕身先士卒，也不怕受傷，但害怕受傷了會死，沒法再見到她。他不失時機的對她講述他的思念，他怎麼越過槍林彈雨和炮火，他的勇氣都是因為她，她是他的守護神——他戴著上次她來看他的時候，送他的一縷髮絲。
愛麗絲本來覺得送頭髮這種事應該是情人或是戀人之間才會發生的事情，肉麻得要死，但當時他開口要了，她竟然沒法拒絕。奧利弗立即拿出一枚銀質的心形盒子吊墜，將她的頭發放在吊墜裡，戴在脖子上。
——她當時居然還覺得挺浪漫的，真是無可救藥的俗氣！
她憂慮的寫了回信，說這場該死的戰爭怎麼還沒結束！
她還擔憂，都說上過戰場的人大多會被戰爭的殘酷洗禮，會改變，有人甚至會性情大變。至於PTSD，這時候人們還不知道人是會有心理疾病的，但普遍知道戰場上回來的人多多少少都會有所改變。
衛斯理將軍之前因功授威靈頓子爵，羅德里戈圍城戰之後，又升爵為威靈頓伯爵，其他部下各有獎賞。英國政府不肯給他足夠的士兵和資源，卻並不吝惜封賞。士兵得到了獎金，陣亡官兵也得到了足夠的撫恤金，受傷嚴重的士兵與軍官送回國治療，輕傷留在原地治療。
奧利弗從少校升到了中校，而他還不到28歲。
愛麗絲興高采烈的把奧利弗的信拿給凱茜看，「快看！他又升職了。」
凱茜故意問：「哪個『他』啊？」
「是奧利弗啦！哎呀！凱茜，你真壞！」她笑著推了推姐姐。
凱茜很快看完了信。奧利弗沒寫什麼情話，就是說了一下他升職了，以及收到了愛麗絲寄去的她的小像，他將畫像放在床頭，對著畫像就好像對著她一樣。
他一個字也沒提愛麗絲和拜倫之間的糟心事。
她為什麼會跑到維特島去，原因不用說，他也明白。倫敦的事情也傳到了西班牙，就連衛斯理將軍都知道這個新近爆紅的年輕詩人，還問他是否認識拜倫。這沒什麼好隱瞞的，他們自幼認識，在一起玩大的。對於小夥伴現在成了全國知名的詩人，他頗感到驚訝；「致愛麗絲」想都不用想，一定是他的愛麗絲。
要說他不妒忌，那是假話。他都快要妒忌瘋了好嗎！拜倫在劍橋大學是什麼德性，他早就知道；所以，愛麗絲終於找到了一個同樣不想結婚的情人——他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一度十分灰心，拜倫同樣跟她一樣自幼就在一塊兒玩大的，要說互相瞭解，他一定更清楚愛麗絲的想法，他倆就更有可能說的一起去，有相同的愛情觀，都不走尋常路，拜倫也更能包容她。
可沒想到，沒到一個月，拜倫居然就去追求新情人了。
奧利弗可惱火了！他激動的寫信罵了一頓拜倫，說他這是在傷害愛麗絲。拜倫也不甘示弱，立即寫了回信，挖苦他根本不知道愛麗絲在想什麼，她可能根本不介意呢！
奧利弗這才覺得拜倫也是個笨蛋。愛麗絲或許是不走尋常路的女孩，但她不見得能大方的允許情人去勾搭別的女人。
所以她跑去維特島了，他就覺得她對拜倫也不見得有多少愛情。她離開倫敦是明智的，沒有必要把自己的名字跟這對高調的緋聞男女牽扯在一起。她的名譽是受到了一點損害，但損失不大，人們頂多歎息幾句她是個受害者，被拋棄的可憐女孩。
他一方面為愛麗絲感到難過，擔心她會受到傷害；但另一方面又希望她最好一點都不在乎拜倫的荒唐，別把那個混蛋放在心上。他更多的對她提要求，比如要她多給他寫信，給他寄她的畫像，問她在他家的別墅住著怎麼樣，僕人有沒有好好伺候她，缺什麼就要僕人去買，請她不要客氣，就當別墅是她自家的好了；還問她想要什麼禮物，他每次參加戰役都有一筆不菲的獎金，累積下來已經很可觀了，他又沒有什麼花錢的地方，於是就都想花在她身上。
過了一周，到了3月初，奧利弗派人給她送了兩隻雪白的安哥拉貓。
愛麗絲收到貓崽們很高興。她喂過豬喂過牛養過雞養過鴿子，家裡還有幾條護院的大狗，就是沒有養過貓。之前拜倫養過鬥牛犬、鸚鵡、猴子，可從來沒問過她喜歡什麼小動物。她天天跟貓崽們玩，等到天氣轉暖後，散步就改在早上早餐之前，於是也帶貓崽們出去散步。安哥拉貓很漂亮，有一條上翹的神氣的長毛尾巴，吃得好，長得快，整天神氣活現的。
奧利弗寫信總是要問到貓崽們，她回信就說，貓崽們都很好，她怕貓崽們跑丟了，給它們栓上了繩子。朱利安帶著小妻子瑪利亞來維特島住了一個月，瑪利亞也想要安哥拉貓，朱利安只好跑回倫敦給她買了一對藍色的安哥拉貓。
噢，還有，朱利安回來的時候，帶回了伊沃。
伊沃是去年9月中離開倫敦的，現在已經是1812年4月初，他離開了快有7個月。
*
「伊沃！」愛麗絲看到伊沃的時候，還以為自己看錯了。她喜出望外，放下懷裡的貓崽子，連忙跑過去。
伊沃的體重回來了，不再是個瘦嶙嶙的骨架子。
戴著一副黑框眼鏡，頭髮剪得很短，看上去成熟了不少。
「愛麗絲。」他一把抱住她。
朱利安不滿的喊起來，「放開她！」
愛麗絲瞪他。
「看什麼？別忘了你是在我家的別墅，全家上下包括砍柴的僕人都以為你是奧利弗的未婚妻。」
愛麗絲好想沖著他的臉來上一拳啊。
等等，伊沃的臉上怎麼帶著傷？
她沒有理會朱利安，仔細打量伊沃的臉，「你的臉怎麼了？」很擔心他還是在被人追殺。
伊沃放下她，伸手摸了摸左臉的淤青，「沒什麼，就是跟喬治打了一架。」表兄弟倆的感情也完全是從小一路打上來的呀。
她小小聲的問：「是……為了我嗎？」
他垂下眼簾，「你愛他嗎？」
「算不上愛吧。」
「那就別管他了，我揍他也不是一次兩次，等他到了50歲，我想揍他，也照樣可以揍他。」
愛麗絲笑著點點頭，「你現在回來，是不是就是說，沒事了？」
「衛斯理說，沒事了，我可以回來了。」
簡之前寫信說過，倫敦警察局這一年來可是抓了不少人，《倫敦晨報》有關盜屍賊的調查報告就連威爾士親王都看過了，最高指示說要肅清倫敦城區的黑惡勢力，於是有關部門連同警察局就此開展了一波嚴打。
員警忙翻天，連帶著法院也很忙，忙著對抓獲的罪犯提起訴訟。倫敦選區的議員正在做有關的法律提案，準備將醫學用屍體合法化，指定殯儀館或教堂，死者家屬可以將死者遺體捐獻，對窮人來說可以節省下一筆喪葬費用，還能獲得一小筆「獎金」。這個提案的意義在於，遺體捐獻必須有合法的死亡證明，以此杜絕非法盜屍。
愛麗絲稍稍放心，「你還是要小心，沒准有人逃走了，想要找你報復。」
「所以我還得在維特島上住兩個月，等名單上的所有人都被抓了，我才能回倫敦。」
她輕歎：「做正義使者的代價真大啊。」
朱利安沒興趣看他們卿卿我我，已經走開了。
*
下午吃正餐的時候，朱利安說到倫敦最新的八卦，拜倫與卡洛琳·蘭姆夫人的緋聞已經更新了最新進展，卡洛琳或許已經懷上了拜倫的孩子，墨爾本子爵大為光火，早就不許拜倫到他的府邸，但卡洛琳跟拜倫在別的地方幽會，而那間公寓被人爆料是愛麗絲名下的房產。
愛麗絲又被牽扯進去，好在她人不在倫敦，人們除了感歎她是個受害者之外，還感歎她居然在倫敦有兩處房產，實在是個身家不菲的小姐。人們知道她躲出倫敦了，但不知道她去了哪裡。
伊沃也說了這7個月他在哪裡：他去了瑞典、挪威和俄羅斯，大漲見識。這幾個月他不能寫信回國，也沒告訴任何人他在哪兒，只是衛斯理跟他約好，半年後寄信到哥本哈根的某個郵局，叫他到時候到郵局取信。
他接到信後立即返回英國，剛剛到倫敦，便聽說拜倫的詩集扉頁上是「致愛麗絲」，人們都在說奧斯丁家的愛麗絲是他的戀人，沒想到轉眼他就跟有婦之夫勾搭在一起，愛麗絲傷心的離開了倫敦。
他不跑去暴揍一頓表弟才奇怪呢！
朱利安直拍桌子，說揍得好！但馬上就說，奧利弗快要回國，他回來就會跟愛麗絲訂婚，叫伊沃趕緊滾蛋。愛麗絲覺得他就是在胡說八道，奧利弗根本沒有提過要回來的事情。半島戰爭由於衛斯理部隊向西班牙境內推進，眼看著戰況會愈演愈烈，他怎麼可能很快回國？
吃過正餐後，天才漸暗。
伊沃告辭離開，愛麗絲帶了貓崽們送他出去。
「這兩個月我都住在我家的別墅，你要不要住過去？」他現在也很會說話了，「我家的別墅靠海，風景比這邊好多了，你肯定會喜歡。」
又說：「你來了維特島好幾次，還從來沒有住過我家的別墅。別擔心，母親現在再也沒法像小時候那樣管束我了。」
她拉住他的袖子，「這事以後再說吧。伊沃，我整天為你擔心，害怕你出事，那我就再也見不到你了。」
「我回來了，你要是想見我，走1英里就能見到我。或者更簡單的，跟我住在一起，和凱茜一起。」
「我在這兒已經住習慣了，不想換地方。」
他歎氣，「那好吧。你知道怎麼過去，你要是想見我，就過去找我。」他也知道，正因為奧利弗不在維特島，所以愛麗絲可以住在邦德菲爾德家的別墅，他獨自一人在這兒，她是不會跟他住在同一屋簷下的。
*
雖然住得很近，但其實兩個人見面的時候不多。
愛麗絲還是很忙，早上帶著貓崽們跟凱茜出去散步，席德妮和凱特陪著她倆；回來跟朱利安夫婦一起吃早餐，吃過早餐，愛麗絲要工作，瑪利亞跟著丈夫學英語；午餐隨便吃點，之後大家都午睡；午睡起來，幾個人出去騎馬，或是出去拜訪鄰居，回來後，女人們聚在一起做針線活，朱利安在一旁看報紙；正餐吃的比較晚，有時候到7點才吃，吃過正餐後，玩一會兒遊戲，就該洗洗睡了。
愛麗絲已經寫完了一本，暫時放著，準備下個月修改過後再送去給亨利哥哥過目。目前又在寫第二本，這本書講述了一位女考古學家兼探險家，偶爾尋找到失落的亞特蘭蒂斯最後的後裔，充滿了異國情調。
她寫完一章就會念給凱茜聽，瑪利亞勉強能聽懂，朱利安倒不像埃文那樣總是挑刺，只是問她為什麼從來沒寫過男性主角的。
第103章 帶貨小王子
這個問題很容易回答。
「因為已經有那麼多男性作家寫了男性主角，而且, 我是女孩, 你是不是忘了這一點？」
「So？我就想看你寫的男性主角的。或者你可以用奧利弗當男主角：一個貴族少爺，本來只需要待在家裡, 安安穩穩的等著繼承爵位，卻去了伊比利亞半島。」
「我倒是更有可能寫一下喬治, 一個唐·璜式的風流浪子。」
朱利安立即露出了一絲玩味的笑容, 「這個主意更好。」
唐·璜（Don Juan）是西班牙民間傳說中的虛構人物，之前已經多次出現在作家和音樂家的作品中，最有名的莫過於莫札特1787年首演的歌劇《唐·喬萬尼Don Giovanni》——Giovanni是Juan的義大利語名字。出生於1725年的義大利人卡薩諾瓦（ova）被認為是真實的唐·璜。
嗯, 這樣也不錯，走自己的路，讓別人無路可走啊不是, 可能會讓拜倫以後寫《唐·璜》的時候心裡先掂量掂量。
*
奧利弗的信中斷了1個月, 終於跟著半島戰爭的最新戰況一起到了維特島。
西班牙與葡萄牙邊境線上的小城巴達霍斯駐紮了5000名法國士兵，地理位置在里斯本向南的平行緯度上, 是里斯本至馬德里的中途重要城市。
2萬7千名英-葡聯軍於3月16日到達巴達霍斯城外, 立即開始修建戰壕。
巴達霍斯有完整的防禦工事，包括高大的城牆和依託城牆建築的軍事堡壘，城牆的幾個重點區域更是在城牆下埋藏了炸藥。西班牙軍隊、英-葡聯軍之前已經有過兩次針對巴達霍斯的軍事行動, 但都以失敗告終, 衛斯理將軍領導的英-葡聯軍將發起第三次進攻。
英國的軍事工程師現場指揮工兵修築戰壕和火炮基地，剛開始挖戰壕就遭遇了連續一周的暴雨，工兵和農夫們不得不頂著暴雨工作, 工作進程被迫延緩。
邦德菲爾德中校的部隊負責保護戰壕工地的安全，3月19日，巴達霍斯的法國守軍主動出擊，奧利弗根本沒有防備，被動迎戰，法軍騷擾一波後很快撤回城裡，奧利弗沒有足夠的人手防禦和追擊，法軍撤退後，他便命令士兵加強防守，清點傷亡。
工地上有100人左右的傷亡，一位英國中校工程師受了傷，所幸不是很嚴重。
奧利弗沒有受傷，但他的部隊裡有少量傷亡。
之後，衛斯理將軍加強了工地的防禦部隊。
從部隊開拔前往巴達霍斯那天起，所有私人通信就禁止了。奧利弗很忙，除了所轄部隊的輪值之外，他還是指揮部的作戰軍官，大會小會都得到場，他只能抽空在睡覺前寫幾行字。戰前氣氛緊張，他不能保證每晚至少6個小時的睡眠時間，法國守軍又發動了幾次騷擾出擊行動，企圖破壞英-葡聯軍的工事修建。
英-葡聯軍也在建築工事的幫助下，逐漸向巴達霍斯城牆下推進，奪取了幾座城外的堡壘。之後，英國軍運來了52門大小不等的攻城炮，口徑分別是18磅和24磅，分佈在小城的南、北、西面，3月的最後一天，衛斯理將軍命令攻城炮開火，轟擊巴達霍斯的3邊城牆。
奧利弗在信中寫到，炮火攻擊整整進行了5天，原計劃在4月5日開始地面進攻，但又推遲了一天，於是，5日這天，52門攻城炮又轟了一整個白天。炮火聲是如此密集，以至於所有人的耳朵都轟鳴著炮聲。
所有軍官都在大會小會中知道，這場圍城戰會是一場硬仗，火炮攻擊的目的是在城牆上打開缺口，並盡可能的造成法軍的傷亡，避免我軍的傷亡，但戰鬥在4月6日晚上10點開始後，英-葡聯軍從衛斯理將軍以下，都沒有想到這場戰爭將會是他們中絕大部分人一生中參加過的最殘酷的一場戰役。
第一次進攻，法國守軍異常兇猛的還擊，來福槍、手榴彈和火藥桶、燃燒的乾草堆造成了極大傷害，不到午夜，英-葡聯軍在城牆下丟下了將近2000人，死傷遍地。衛斯理將軍本想利用黑夜的優勢進攻，沒想到燃燒的乾草堆和屍體點亮了半邊天空。
戰鬥進行的艱難而兇猛，但用時並不太長，等到第二天早上，4月7日淩晨，戰鬥基本結束，英-葡聯軍進入巴達霍斯。
城牆周圍堆滿了士兵的屍體，有法國人，也有英國人、葡萄牙人，但主要是英國士兵，英國軍損失慘重，以至於巡視戰場的衛斯理將軍流下了眼淚，他憤怒的咒駡英國政府沒有給他足夠的士兵和足夠的火炮，之前的戰鬥減員沒有得到及時的補充，他手下一直都沒有超過2萬英國部隊。
隨著時間的推移，各個部隊的指揮官將傷亡數字統計上來：英-葡聯軍有4800人左右的傷亡，其中有將近4300人都是英國士兵。而法國守軍戰死、受傷人數是1500人，其他3500人成了俘虜。
進入巴達霍斯的英國部隊隨即在小城中開始了瘋狂的報復行為。士兵們沖進商店，搜刮出各種酒水，很快就喝個爛醉，並且強姦了他們能找到的所有婦女，就連十幾歲的少女都沒有放過；小城居民沒有被炮火打中，卻被殺紅了眼的英國士兵開槍射殺，小城人口不多，大概是1200人到1500人左右，卻在戰鬥結束後死了200多人，這是20%的死亡率，可見英國士兵的殘忍報復行為是多麼驚人。
軍官們一開始採取了放縱的態度，但在強姦婦女和殺戮平民的案件越來越多的時候，不得不臨時派人抓捕犯罪的士兵。衛斯理將軍在7日傍晚才下達命令，讓臨時執法隊在8日淩晨5點之前恢復秩序，但實際上騷亂直到4月10日淩晨才算停止。
數百名英國士兵被抓捕起來，並在小城的小廣場上公開處刑，刑罰以鞭撻起步，最少三鞭，最高二十鞭；臨時軍事法庭倉促成立，絞架在小廣場上豎起來，但最後並沒有士兵被絞死。
慘烈的巴達霍斯圍城戰以及之後英國軍的罪行傳回英國後，再度引發國內上下各階層群眾的議論與爭論。
Alice Leigh在《倫敦晨報》上發表文章，稱衛斯理將軍禦下無方，部下犯下的罪行要由他這個最高指揮官來承擔，這是赤裸裸的對人權的蔑視，人性陰暗面的放大，是毫無人性的犯罪行為，英國的半島軍隊就是一個腐朽邪惡的強權單位，代表了這個國家最落後、最殘忍的一面。
布萊克·懷特在《倫敦評論家》週報上發表文章，稱偉大的戰略家衛斯理將軍無力約束部下簡直是個笑話，他無法擺脫放縱部下對巴達霍斯平民進行報復的罪名，巴達霍斯的平民並沒有錯，錯的是這場戰爭、是法國的軍國主義思想、是拿破崙一世，衛斯理將軍就是流再多眼淚，也無法彌補被英國軍強姦的女性和屠殺的平民的損失。
喬治·拜倫也在《泰晤士報》上發表了一首四行詩，諷刺英-葡聯軍的戰後屠殺行為。
*
朱利安挺不忿的，說你這不是就把奧利弗也罵進去了嗎？他知道Alice Leigh是愛麗絲，但不知道布萊克·懷特是伊沃。
「他為什麼會對號入座？」愛麗絲反問。
「什麼？」朱利安沒聽懂。
「我的意思是，你覺得奧利弗會跟那些瘋子和罪犯一樣嗎？我敢說他肯定會約束部下。這場罪行最大的責任人是威靈頓伯爵，然後是實施了犯罪行為的當事人，各級指揮官只要沒有故意放縱屬下的犯罪行為，不在譴責範圍內。」
朱利安沒好氣的翻白眼，「奧利弗肯定不是那種人。你也知道，這種事情是無法避免的，你看過那麼多歷史書，圍城戰總是異常殘酷，而破城之後往往就會是燒殺搶掠，就是指揮官也無法阻止。」
「我知道。正因為知道歷史上曾經發生過那麼多慘案，才會覺得這種事情居然發生在威靈頓的部隊裡是那麼不可思議。英國軍已經有了來福槍、手榴彈、攻城炮，居然還需要用人命去填壕溝，這真是不可思議。」
「聽說這是因為戰爭大臣卡斯爾雷勳爵決定從伊比利亞半島抽調走一部分部隊，造成威靈頓手下部隊人數不夠。」
「為什麼？抽調去哪兒？現在英國在其他地區還有戰鬥嗎？」
「印度次大陸吧，還有上加拿大。」
海外殖民地和管轄地太多的壞處就是，政府必須從本土徵兵、派駐，維持足夠的派駐軍隊也是一件開銷巨大的事情。
「我把那些忘記了。」
愛麗絲返回了倫敦，朱利安與瑪利亞跟她們一起離開維特島，伊沃沒有跟她們一起走，仍然留在島上。
她躲開了幾個月，也不能總躲在外地。她再不返回倫敦，沒准就會有謠言說她躲出去其實是因為懷孕了，並且已經生下了跟拜倫的私生子。謠言這玩意很可怕，你不知道閑得沒事的人會編出什麼離奇故事來。
儘管有著不名譽的緋聞，拜倫的個人聲譽並沒有降低，反而更受歡迎了——不名譽的緋聞中，被指責的總是女人——人們爭相邀請他參加宴會和舞會，到處都是想認識他的陌生人，人們覺得他非常迷人，危險，但富有魅力。拜倫從來沒有放棄過跟其他美人調情的機會，其中絕大多數都是已婚的美貌少婦。
卡洛琳·蘭姆夫人懷孕的事情已經闢謠，她的腰肢依然苗條，壓根不像懷孕的樣子。
他在跟卡洛琳夫人保持情人關係的同時，還有一些一夜情人——他終於沒好意思繼續住在愛麗絲的公寓裡，搬了出去。現在他不缺錢，有的是人願意送錢給他用。
他成了倫敦上流社會社交圈裡的紅人，男人們紛紛到裁縫店去訂做他喜歡穿的大翻領襯衫，購買他的同款天鵝絨外套、法蘭絨長褲、騎馬穿的深藍色帆布長褲、帶金屬釘的馬靴，等等，其中帆布長褲和馬靴其實是拜倫從愛麗絲這兒學去的。
朱利安沒有停留太久，很快就告辭了。
愛麗絲花了幾天時間，修改了一遍她在維特島上寫完的新書，派雅各送去給亨利哥哥過目。亨利叫雅各帶了一張請柬回來，說明晚帶她去參加一個文化人的聚會。
她看過請柬，便放在一邊，擼著安哥拉貓的長毛，「你說，爸爸怎麼不寫信來了？是不是又有什麼秘密軍情？」
她心裡隱隱覺著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太對，但始終想不起來到底有哪兒不對。
*
文化人的聚會很有意思。
免不了的要說到拜倫。拜倫的遊記沒有出版，但在《倫敦晨報》上連載中。亨利大刀闊斧的把其中寫到安德列、雙胞胎克利斯蒂、安潔麗卡的片段刪除，也同樣刪去了雅典的馬克裡姐妹——拜倫離開希臘的時候，充滿感情的寫了一首憂傷的小詩，告別他的「雅典女僕」特蕾莎。
愛麗絲其實對拜倫的這些旅途情人並不在意，但亨利就很不高興了。
也有很多人知道，愛麗絲·奧斯丁之前和拜倫表兄弟去歐洲遊歷來著，拜倫母親去世，愛麗絲出席了葬禮，紐斯特德莊園上下都以為奧斯丁小姐會是未來的女主人，原本按照正常的程式，他倆應該已經訂婚了。
又有人說，拜倫不想結婚，但要是繼續跟愛麗絲保持戀人關係，就必須得求婚訂婚了，於是他轉而追求卡洛琳夫人，這樣就可以避免過早結婚。
卡洛琳夫人聽到這個傳聞，氣得跟拜倫大吵了一架。
文化人也是熱愛八卦的，本身這個團體也非常擅長製造八卦。
所以這個晚上，這些文化人都對愛麗絲很熱情，大部分人還是持同情態度的。
愛麗絲心裡表示：我不需要你們同情我啊。
一位名叫威廉·戈德溫的中年男人對她說，拜倫的做法不過是男人的本性使然，等他明白自己的荒唐，就會回到她身邊。
愛麗絲很覺得好笑，「為什麼我還會需要他？」
「你們認識多年，你很瞭解他。」
「正因為瞭解他，所以才不會原諒他。」
「這是男人的通病，在結婚前，男人允許荒唐一點。或許我可以跟他談談。」
愛麗絲驚訝的看著他：這人是誰？為什麼他會覺得拜倫能聽他的意見？
亨利稍後告訴她，威廉·戈德溫正在尋找新的出版商，他想要奧斯丁出版社重新出版他以前的論著。噢對了，他已故的前妻是瑪麗·沃斯通克拉夫特，《女權辯護》的作者。
愛麗絲這才恍然。
「我聽說他的經濟狀況不怎麼樣。」
「何止不怎麼樣！根本是負債累累。」
「有名的作家都欠債。」她想到了拜倫。
「拜倫欠你的錢還沒有還清呢。」
「沒有。」
「我跟他說過了，稿費500鎊計算一次，但不是給他，而是直接給你，直到他還清你的5000鎊。」
「那他可得再寫幾本哈樂德遊記才夠。」她很冷靜的說。
「反正他現在也不愁沒錢用。」
愛麗絲都不想問到底誰這麼有眼光，大筆借錢給他用。
*
威廉·戈德溫晚上回到家之後，向家裡的兩個年長的女兒說到，認識了新的出版商，將重新出版她們母親的著作，瑪麗·沃斯通克拉夫特留下兩個女兒：將要年滿18歲的範妮、14歲半的瑪麗。
他希望重新出版瑪麗·沃斯通克拉夫特和自己的著作，能夠緩解一下目前家中窘迫的經濟。儘管家裡經濟條件不怎麼樣，全靠借債度日，但他還是儘量讓所有的孩子都能接受教育，包括瑪麗·沃斯通克拉夫特的私生女範妮，以及現任妻子的兩個私生子查理斯與克雷爾。
戈德溫家的成員非常複雜，長女范妮是瑪麗·沃斯通克拉夫特與一個美國人的私生女，范妮從來沒有見過她的親生父親；瑪麗·戈德溫是他與瑪麗·沃斯通克拉夫特的婚生女；現任妻子瑪麗·簡·克萊蒙特有兩個不同父親的私生子，還有一個跟威廉生的兒子小威廉。
這樣一個7口之家想要在倫敦過的舒適是很難的，戈德溫開了一個書店，但由於經營不善，去年幾乎倒閉。範妮和瑪麗在蘇格蘭某地上女子寄宿學校，由於沒錢交學費，去年底回家過耶誕節之後，就一直待在家裡，沒有返回學校。
這年頭，要靠寫書養活自己很難，威廉·戈德溫前些年也寫過流行的哥特，但銷量不佳，之後他放棄了寫作，靠書店、一些有償邀請演講和出版其他論著的稿費度日，欠債數額一年比一年高，達到了數千英鎊之巨。
他有點想討好奧斯丁家的小姐，當然也確實是認為拜倫很荒唐，不負責任，還覺得拜倫很蠢，明明娶了奧斯丁家的女孩，他就不用為了錢發愁，可他居然輕易的放棄了愛麗絲，實在搞不懂他腦子裡都長了什麼草。
戈德溫曾經在其他場合見過拜倫，確實是一個富有魅力的男人，年輕，漂亮，輕狂，自信，還有點自大，跟他交談很費勁，因為他思維跳躍性太大，你還在想他上一句話，他卻已經跳到下一個話題了。
*
威廉·戈德溫很快邀請了奧斯丁兄妹到家裡做客，也邀請了拜倫。拜倫一開始想拒絕的，但請柬上寫著，奧斯丁兄妹也應邀參加宴會，他想想，還是去了。
戈德溫很懂如何做一個好主人，宴會規模不大，就戈德溫一家、奧斯丁兄妹以及拜倫。
愛麗絲之前有意無意的避免跟拜倫見面，這還是從去年12月以來，他倆第一次見面。
這4個月以來，拜倫過得可快樂了！
他可以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沒人能約束他，他身邊的人甚至還慫恿他，他過著非常放縱的花天酒地的生活，還把露西和小蒙克送回了紐斯特德莊園——可憐的露西又懷孕了。所以，拜倫在這幾個月裡確實讓一個女人懷孕了，只是懷孕的女人不是卡洛琳夫人，而是女僕露西。
愛麗絲聽到席德妮轉述的八卦，都不想說什麼了——明明這傢伙知道安全套也買得起安全套，怎麼就這麼混蛋呢？！
兩家的主人雖然不再見面，但兩家的僕人還是有來往的，拜倫的貼身男僕休正在追求席德妮，並且已經求婚了，只是席德妮因為拜倫的原因，不願意答應求婚。
拜倫一直試圖跟愛麗絲說話，她就是能裝聽不見，還有亨利在一旁，時不時瞪他一眼，拜倫感到很鬱悶。
戈德溫讓4個年長的子女都上座陪著客人，范妮與瑪麗都對拜倫很感興趣，一直試圖跟他攀談，就連剛到14歲的克雷爾也忙著想跟偶像說話。
瑪麗·戈德溫很不滿意愛麗絲對拜倫的無視，覺得她實在太無情了。
她突然問愛麗絲，「奧斯丁小姐，您怎麼看待婚姻與愛情呢？」
愛麗絲本來不想回答一個不到15歲的少女的提問，但看了一眼拜倫，還是回答：「你把婚姻放在前面，是覺得婚姻比較重要？」
瑪麗想了想，點頭。
「那愛情呢？愛情不重要嗎？」
「也很重要，沒有愛情的婚姻一定很痛苦。」
「我記得戈德溫先生早年是不贊同婚姻有必要存在的。」
威廉·戈德溫有點尷尬：最後他不還是娶妻生子了？
「那是他多年前的想法，人的想法是會變的。您認為呢？」
「我同意你的意見，沒有愛情的婚姻很痛苦。女人沒有必要勉強自己跟一個不合適的、甚至都不愛你的人結婚。」
「可如果那個人很愛你，但只是生性浪漫呢？」
「定義一下『浪漫』。」
「就是——其他的情人。」
戈德溫輕輕咳嗽一聲，「瑪麗，不許再說了。這不是你該說的話題。」
瑪麗·戈德溫順從的低下頭，「抱歉，奧斯丁小姐。」
瑪麗是一個大膽的女孩，可能像她的生母，而同出一母的范妮更溫順一點，也更漂亮一點。拜倫只對最年長也最漂亮的範妮有點印象，對更年輕的瑪麗和克雷爾基本無視。
宴席上，愛麗絲一句話也沒跟他說。
對現在被人寵著、捧著的拜倫來說，很不爽！
終於，在向主人告辭後，拜倫攔下了奧斯丁家的馬車，「愛麗絲！」
亨利不滿的用手杖敲了敲車廂，「Lord拜倫，請讓開。」
「讓愛麗絲跟我說幾句話。」
「走開，我沒什麼要跟你說的。」愛麗絲的聲音。
「你太無情了，」拜倫很傷心，「你不至於連跟我說話都會覺得厭煩吧？」
「你說對了。」
「我能去你家找你嗎？我們……好好談談？」
「沒什麼好談的，別去找我，我不想見你。」
「可我想見你，你走了幾個月，我不知道上哪兒去找你。」他站在車門邊。
馬車的門突然被猛地推開，拜倫一下子站立不穩，倒退了好幾步。
接著愛麗絲下了馬車，手裡拿著一根馬鞭，朝著他劈頭蓋臉的猛抽了幾十下。
拜倫嚇壞了，沒說話，也沒敢喊疼，只用手臂擋著不讓馬鞭抽到臉上。
聽到響動出來的戈德溫一家也嚇愣住了。
作者有話要說：
*拜倫是公認的現代流行明星的先驅，英國攝政時代的流量天王，帶貨小王子，當時的時髦人都愛模仿他的裝扮，雪萊、濟慈也喜歡穿他帶起來的大翻領白襯衫。
*拜倫寫過一些諷刺短詩，諷刺一些政客，嘴挺毒的。
英國戰爭大臣、外交大臣卡斯爾雷勳爵由於擔心自己是個基佬的事情被曝光，1822年在事業如日中天的時候自殺身亡，他死後，拜倫寫了一首小詩諷刺他。
Posterity will ne'er survey
A nrave than this:
Here lie the bones of Castlereagh:
Stop, traveller, and piss。
沒啥太複雜的單詞，就不翻譯了。初中英語應該就可以看懂。
*雪萊的詩《無政府面具》也提到了卡斯爾雷。
第104章 寫作使我快樂
她沒說話，只顧著使勁兒抽著馬鞭, 直到手臂發酸。
亨利等她抽了幾十下, 總算下來拉住她，「行了, 別累壞了。」
她這才把馬鞭扔下，轉身撲到亨利懷裡。
「別生氣, 別生氣。」亨利輕輕拍了拍她的背。
她咬著下唇, 輕輕點頭，上了馬車。
拜倫一副又躊躇又傷心的模樣，眼看著奧斯丁家的馬車駛遠了。
威廉·戈德溫遲疑片刻, 揮揮手，示意拜倫的僕人將馬車趕過來。
休扶了男主人上車。
馬車走了好一會兒，拜倫才歎氣, 「她怎麼會這麼生氣？」
*
戈德溫家的三個女孩對這件事情有不同的看法。
範妮認為愛麗絲很大膽狂放, 居然敢揍男人；瑪麗覺得她無情又迷人；克雷爾十分同情拜倫，認為他的前女友脾氣可不怎麼樣。
這事沒什麼好瞞人的, 也瞞不住, 即使戈德溫們不說，僕人們可管不住嘴，還有鄰居們。很快, 上流社會的人們就知道了, 奧斯丁的妹妹暴躁的抽了拜倫一頓。這可給他們帶來了新的八卦，一時之間，人人都在討論這件事情。
朱利安聽說這事後, 樂得不行。
「抽得好！」
埃文·福爾摩斯懶懶散散的說：「終於有另一個人嘗過了她的馬鞭的滋味。」
朱利安踢了他腿一下，「你還說！」
「有什麼不能說的？奧利弗又不在。」埃文嚷嚷。當年奧利弗可是好好收拾了他一頓的。
「奧利弗不在也好，免得被牽連進來。」
「那愛麗絲呢？她的名譽——」
朱利安擺了擺手，「奧利弗不在意就行。其實我覺得這可能也不是一件壞事，至少她知道喬治是什麼樣子的男人，就會覺得奧利弗更適合她。」
埃文表示懷疑，「那伊沃呢？」
「他？還是個孩子。」
*
還在維特島憋著的伊沃·戈登每天都想回去倫敦。
倫敦的報紙每天送到，《倫敦晨報》的社會新聞版隔三差五的就會有有關拜倫的消息刊登，比如，這天的報紙上提到愛麗絲奧斯丁抽了拜倫一頓，引起一片譁然，拜倫反而還為她辯解，說他並不責怪她。
伊沃看到報導，也只想對表弟翻白眼來著：愛麗絲還會在乎你是不是責怪她嗎？想著她准是氣得夠嗆，才會抽他。她可能並不在意別人怎麼說她，就不知道奧斯丁太太看到報導後會不會又惱火。
唉，愛麗絲也怪不容易的。
他想起來，很多年前她就說過，女人要在這個世界上活得快樂很不容易，總是會有很多條條框框，總是會被人說閒話，要足夠有錢才能不在意別人說什麼。
錢。
這是個大問題。
他沒有一夜暴富的辦法，只能等著以後繼承家產。這次回家跟父母和好，戈登太太罕見的沒有嘮嘮叨叨，大概是怕說多了他又來一個離家出走。他也抱定了要是母親繼續責駡愛麗絲，他就徹底離家，再也不回來的打算。
戈登先生倒沒說什麼，就是對他說，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父母管不了太多，給他看了家裡的帳本和存款，好讓他對家裡的經濟情況有所瞭解——戈登家真的算是很有錢了，比他想的要有錢多了。
他花了幾天時間看了帳本，便跟父親商量，要增加給兩個沒出嫁的姐姐的嫁妝，這樣她們不會為了嫁妝太少而找不到合適的丈夫。又跟兩個姐姐談了談，問她們是想結婚，還是想留在家裡。
姐姐們非常吃驚寶貝弟弟居然知道來問問她們的意見了。
兩個姐姐一個27歲，一個29歲，雖然過了最佳婚齡，但只要不在意男方婚史，還是可以找到合適的丈夫的，但她倆表示，不結婚也沒什麼，已經習慣單身。她倆決定以後住在一起，所以想要父親給她們一處小別墅，一些田產，年收入能有2、300鎊就夠了。這樣她們不愁吃穿，又不用應付丈夫和他的家人，也是非常美滋滋的。
伊沃便去跟父親商量，說可以滿足姐姐們的要求，對他來說，只是一年少收入不到500鎊。又決定從家裡的存款裡拿出一筆款項，在父親過世後贈給4個已婚的姐姐。
至於他自己，將來可以繼承到價值10萬鎊的房產和附帶的田產，年收入6000鎊到8000鎊，波動是因為農產的收成不穩定，他要願意將不常住的房子出租出去，還會有一筆房租收入，所以經濟方面可以說不用發愁，將來結婚娶妻，生他十個八個孩子也能養活得起——只是，首先他得有個妻子。
兩個姐姐其實幾年前就已經放棄了結婚的打算，只是他當時並沒有當做一回事，現在，他從姐姐們身上看到了愛麗絲的影子，她大概也會覺得，結婚沒勁，還是一個人比較快樂吧。
他一方面想要尊重她的想法，可一方面又明確知道，他尊重她的決定，就意味著他不能跟她結婚了。
這可讓他為難極了！
*
愛麗絲抽了拜倫一頓後，神清氣爽，心情愉快。
奧斯丁太太也沒有過來責問她，她就更愉快了。
凱茜幾天後過來看她，說到媽媽的意思，「媽媽說，拜倫就算了吧，她不想你結婚後還要面對好幾個私生子，和幾個月換一個的情人，你的性子可忍不了這些。」
「她只要不在意別人怎麼說我不夠溫柔、不夠賢淑，以後找不到丈夫，那就沒什麼問題。」
「這個訣竅就是，誰要提你怎麼怎麼樣，媽媽可以轉身就走，不用應付他們。我現在才發現，有錢是真的可以過得很愉快。」
「那當然。你只要想想，我能得罪這個人嗎？他提供給我生活費嗎？他要是不給我錢還要廢話，那就哪兒涼快去哪兒吧！」
凱茜笑得合不攏嘴，「你說的很對！」有求于人才需要討好，小心應酬，沒什麼求人的地方，當然可以怎麼爽快怎麼來了。英國人講含蓄，那也是相對的，應酬你的時候才講含蓄，連應付都不想應付，這態度可以說是再鮮明不過了。
凱茜在倫敦小住幾天，看望了亨利和簡。她現在的生活很簡單，日常就是陪著奧斯丁太太，要是想發揮一下母愛，便接海倫娜、戴安娜或是亨利家的小威廉過來住幾周。愛德華家的幾個小孩子有時候也會被父親打包送來小住1、2個月，凱茜溫柔又有耐心，侄子外甥們都很喜歡她。
愛麗絲很忙，她在繼續寫《亞特蘭蒂斯女王》一書，還計畫將去年出版的《以父之名》寫成三部曲，主角仍然是宗教學者之女瑪利亞娜。她在維特島上寫了第二部 《撒瑪利亞》，瑪利亞娜報了殺父之仇之後過了五年，突然發現，自己有個同父異母的哥哥，哥哥同樣也陷入了危險之中，父親與兄長的遭遇顯示，這是一個巨大的陰謀。
《亞特蘭蒂斯女王》講述了一個奇怪的報復男人的故事，女考古學家克裡斯汀在西撒哈拉沙漠中發現了疑似古亞特蘭蒂斯大陸的遺跡，經過重重危險找到了亞特蘭蒂斯最後的領土，和最後的後裔，一個自稱亞特蘭蒂斯女王的美麗女人邀請她留在她的宮殿中，克裡斯汀無法拒絕美麗女王的邀請，但她吃驚的發現，有關亞特蘭蒂斯女王的記載，全都在說，女王是個玩弄男性的高手，她最好的陳列物都是她的犧牲品，沒有男人能拒絕她的誘惑。最後，女王說，你既然知道了我的秘密，那麼我可以給你兩個選擇，離開，再也不要回來，或者，留下來，成為我的愛人。
與此同時，她還做了另一個寫作計畫，預計明年開始動筆。
要成為「著名作家」乃至「文學巨匠」，在目前來說，還只能是踏踏實實寫講述現實的，實際就是放棄現在仍然是主流的「浪漫主義」題材，轉而開拓「現實主義」題材。這也是跟時代分不開的，工業革命在英國已經進行到極高的程度，因此帶來的社會改變可以說是巨大，全國上下都受到了影響，從農村到城市，從農作物的種植種類到棉紡織業的飛速發展和金屬冶煉業的迅猛發展。
愛麗絲準備就數年前在紡織工人家庭裡做的調查，加上其他素材，將之寫成貧民、士紳、貴族不同階層的幾個家族上下100年的發展史，這一定會是一項大工程，可能會花上10年的時間，寫至少5本。
她還得去做一些調查，查閱資料，還得深入貧民與平民的生活，畢竟這一階層是她不瞭解的。對了，還有伊沃也可以給她提供一些必要的資料。她想從社會的方方面面來描述細節，講述從下到上的整個社會的改變，她有點擔心自己沒法把握好這個題材。
她興致勃勃的忙著整理已有的素材，每天花很多時間做設定，根本沒空去想什麼感情問題。談戀愛有什麼意思啊？沒意思，哪有編故事好玩呢！
*
拜倫要鬱悶壞了。
愛麗絲抽了他一頓馬鞭之後，卡洛琳·蘭姆夫人又跟他大吵一架，也想用馬鞭抽他。
他抬手便將馬鞭打飛，頗是不屑，「愚蠢的女人！你以為你能跟愛麗絲一樣嗎？」
卡洛琳冷笑，「她跟我有什麼不一樣嗎？她不也是上了你的床？就別假裝是個高貴的小姐了！」
拜倫冷冷的瞥她一眼，「誰允許你這麼說她？」
「她就是個下賤的鄉下女孩！平民就該待在水坑裡，不要妄想能走進宮殿。」
「你真是無知又惡毒。我受夠你了，你走吧，我不想再見到你。」拜倫一點也不想應付她，生硬的下了逐客令。
卡洛琳氣得美麗的臉龐扭曲了，「喬治·拜倫！你這個可恥的膽小的瘸子！」她沖著拜倫的臉伸出雙手，修剪的很好的長指甲在他臉上留下了兩道抓痕。
拜倫沒想到卡洛琳這樣優雅的貴婦也會使潑婦手段，一把推開她，「瘋女人！」
「你才是瘋子！你壞透了，還是個蠢貨！」卡洛琳失去風度的大喊著，「她有什麼好的？她能在床上滿足你嗎？她的胸比我的更軟更大嗎？還是她有什麼下賤的女人會用的下賤手段？」
場面一度難看。
卡洛琳大發雷霆，怒駡了拜倫好一頓，還把他客廳裡的東西砸了個遍，最後拜倫不得不逃出自己的公寓。
他匆匆騎馬出去，想來想去，不知道要去哪兒才好——他有很多朋友，但那些都是酒肉朋友，找他們吃喝玩樂沒錯，但要說什麼心事，他壓根就不想跟他們說。
最後，他居然去找了亨利·奧斯丁。
亨利沒有不見他，但當然也沒什麼好臉色。
「你臉上——」作為已婚男人，亨利可是對男人在家裡所能受到的傷搞得很清楚，拜倫臉上一看就是被女人的指甲撓的。
拜倫有點窘，「這沒什麼好說的。」
亨利哼了一聲。
「你說，原本美麗又優雅的女人為什麼一旦生氣就會變得面目全非？」拜倫納悶的問。
「你在說愛麗絲？」
「不是。」他歎氣，「我是說，卡洛琳——」他突然覺得這很荒唐，亨利沒准也會揍他一頓。
亨利又哼了一聲，「你是男人，你該處理好自己的事情。至於愛麗絲，你離她遠一點。」
拜倫煩悶的捋著頭髮，「我以為愛麗絲不一樣——」他就是弄不懂這一點，明明愛麗絲知道他是什麼樣的男人，他的字典裡沒有「忠貞」這個詞，明明在希臘和義大利她都不在乎他的其他情人的。
「她都說了，她不想結婚，永遠不會考慮生孩子，那跟我在一起不好嗎？我絕不會逼她結婚——」
亨利怒瞪他，「你說什麼？」
拜倫突然閉嘴。
沉默了一會兒，他站起來，「我得回去看看那個瘋女人走了沒有。」
他匆匆告辭，一陣風似的卷了出去。
*
凱茜回家後，愛麗絲將工作暫時放下，開始整理自從她去了維特島之後寄到家裡來的信，她堆積了一大堆信件沒有回信。
按照寄件人收好信，回了幾封信，她突然意識到有什麼不對了：沒有奧利弗的來信。
巴達霍斯圍城戰之後，奧利弗就沒有再寫信給她，他上次寄了好幾封信，最後一封信的最後幾行，是4月6日晚上戰鬥開始之前匆匆寫下的。她之前以為他是又有什麼軍事行動，不能寄信，但現在想想，這個時代的軍事行動不太可能剛打完一場硬仗，傷亡巨大還沒有得到補充兵力，就在短時間內開展下一次行動。
他又受傷了？可是沒有什麼消息啊，幾天前她才見了一次朱利安，朱利安也就是提到最近奧利弗沒有給家裡寫信，別的沒說。朱利安可不是心裡能存住事情的人，要是奧利弗受傷了，他肯定會說的。
那麼，會不會是他為了她在《倫敦晨報》發表的巴達霍斯屠殺的文章生氣了？好像他也不會為了那種事情生氣。
她納悶了，寫了張字條叫男僕送去簡家，問問湯姆，有沒有聽說奧利弗的近況。作為議員，湯姆可以打聽到很多隱秘的事情。
湯姆很快寫了回信，說他明天就去軍部打聽。
3天后，簡和湯姆沒有帶兩個孩子，跑來找愛麗絲。
愛麗絲還在奇怪，他倆過來了，怎麼沒帶女孩子們？
就聽簡說：「愛麗絲，你坐下。」
更奇怪了，小姐姐這是要教訓她什麼嗎？湯姆也一臉嚴肅，搞得人好緊張啊。
她還在使勁回想最近沒幹什麼瞎胡鬧惹到簡的事情啊，一邊就被簡按到沙發上坐下。
湯姆坐在她面前，「愛麗絲，邦德菲爾德家沒有人給你寫信，或是沒有派人來嗎？」
「沒有。怎麼了？他家出什麼事情了嗎？」
湯姆看了一眼坐在愛麗絲身邊的簡，「是奧利弗，他——他受傷了。」
愛麗絲一愣，「他受傷了？那為什麼他不寫信告訴我？是不是受傷很嚴重？」
「我還沒來得及派人去醫院查病歷。你得知道，要是受傷不太嚴重，不會被送回國治療。」
愛麗絲有點慌了，「那他到底傷在哪裡？」
「不清楚。只是，你得考慮一下，萬一他要是——」湯姆猶豫了一下，看著妻子。
簡接過話，「萬一他要是傷殘了，而又向你求婚，你——」簡覺得很難說下去。奧利弗作戰受傷，要是不能繼續服役，沒准政府會給他一個爵位，而這樣他就成了戰鬥英雄，愛麗絲是不好拒絕一個戰鬥英雄的求婚的，不管他傷到了哪裡——沒准缺胳膊少腿的，那可能不太好。
這就成了一個雙重難題，一方面愛麗絲不想結婚，另一方面，就算她願意結婚，簡也不希望她的丈夫缺了一條腿什麼的。這是對奧利弗不公平，憑什麼一個為了國家流血的戰鬥英雄不能跟他心愛的女孩結婚？但這也是對愛麗絲不公平，她為什麼必須嫁給一個缺胳膊少腿的男人？
簡被自己腦補出來的糾結劇情為難住了。
愛麗絲倒沒有想太多，「他不會的，他要是真的傷的很嚴重，會偷偷躲起來，什麼都不說——」她猛地站了起來，「他沒給我寫信！他肯定傷得非常嚴重！」
她一下子慌了，「怎麼辦？他說不定就快要死了。」
簡忙抱住她，「你先別著急，等湯姆派人去醫院打聽清楚了再說。」
湯姆也忙說：「我已經派人去醫院打聽了，你不用太著急。能送回國，說明他的傷不致命。」
「我對他一直算不上很好，他上次受傷我去看他，他想吻我，可我沒讓他吻我。簡，我不想讓他死，」她傷心的靠在簡身上，「他不能死。」
*
簡和湯姆叮囑她待在家裡等消息，隨即走了。他們走後，愛麗絲也出門了。
她去找了朱利安。
「你知道奧利弗受傷了嗎？」她開門見山的問。
「什麼？」朱利安吃驚又懷疑，「你聽誰說的？」
「勒弗羅伊。他從軍部查到傷患名單，受傷送回國的軍官裡有邦德菲爾德中校。」
「怎麼可能？他受傷回國，我應該知道的。」他想了一下，打鈴叫男僕進來，叫他馬上去倫敦的各家醫院打聽。
「先看看他在哪家醫院，然後看看傷的重不重，既然送回國，想必不是什麼致命的傷勢，不然，送回來的該是棺材了。」
愛麗絲瞪他。
「你會去看望他嗎？」
「那當然。」
「那就好。我先送你回家吧，倫敦沒有幾家大醫院，晚上應該就會知道他到底在哪家醫院了。」
但等愛麗絲回到家，湯姆·勒弗羅伊派人送信來，說奧利弗在倫敦醫院裡住了一周，就被家人接回家了。
朱利安直嚷嚷：「我就是家人，我怎麼不知道這事？」
愛麗絲納悶，「什麼意思？這就是說，你父親接走了奧利弗，卻沒告訴你？他是不是快要死了？」
朱利安皺眉，「瞎說什麼呢？他是長子，他要是快死了，父親肯定要叫我回家。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麼不告訴我，但我想，奧利弗的傷不會太嚴重。但這事還是很奇怪。你收拾行李，我們明天就去牛頓莊園。」
他匆匆告辭。
*
愛麗絲心神不定。
席德妮也慌了，一邊收拾行李，一邊叨叨，「奧利弗少爺那麼好的人，怎麼會——小姐，奧利弗少爺不會有事的。」忽然想起來，小姐可能也很慌呢，她不能再給小姐增添煩惱了。
「他不會有事的。」愛麗絲心事重重。
「奇怪，為什麼他不寫信告訴你？男爵大人為什麼也不派人來說一聲？」
「這肯定是奧利弗的意思，他不想讓我知道。不給我寫信，可能是傷到了手臂，沒法寫字？他又不能讓別人寫給我，不是他的字跡，我肯定馬上就會懷疑——」但這還是不太能說得通。「他應該知道我用不了多久就會發現他受傷回國了。可惡，他到底在想什麼？」
她恍然，她其實也一直都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不，不如說，她一直都沒有試著去瞭解過他。
作者有話要說：
*《亞特蘭蒂斯女王》故事核心取自法國作家博努瓦的《大西島》。
第105章 牛頓莊園
馬車駛出倫敦，前往格羅斯特郡。
已經是春天了, 到處一片春意盎然, 路邊抽出嫩葉的樹木，林地旁開著的小花, 空地上奔跑玩耍的孩子。
愛麗絲想起當年在戴爾斯福特之屋的時光。還是少年時代比較快樂，無憂無慮。黑斯汀斯先生從來沒有阻止過她跟男孩子們出去玩, 還讓她玩的時候就盡情的玩, 也從來不管她穿著男孩子的衣服出去騎馬。黑斯汀斯對她是寵愛甚至溺愛的，她在戴爾斯福特的日子過得最快樂。
「在想什麼？」朱利安問。
「戴爾斯福特。」
他笑了一下，「奧利弗？」
「不, 黑斯汀斯先生。」
「噢——」他恍然，「你知道嗎，當時我們都猜測你是黑斯汀斯先生的女兒, 寄養在奧斯丁家。」
愛麗絲瞪大眼睛, 「什麼？什麼！」
「這不奇怪，他對你那麼好, 寵愛又縱容, 為了埃文欺負你，還特地跑來跟父親談了談。父親也很喜歡你。愛麗絲，不要因為我年少時候的愚蠢而拒絕奧利弗, 我不會礙事的。」
「你總是把自己看的太高。我跟奧利弗之間的事情, 從來就跟你沒有關係。」
「嗯？那你為什麼總是拒絕他？」
「那跟你沒有關係。」
瑪利亞好奇的看著他倆，朱利安用德語對她說了幾句話，又用英語說了一遍。
她長得嬌小可愛, 再過幾個月才年滿18歲，對愛麗絲來說她就是一個娃娃新娘，想想看，這麼年輕的女孩，不久的將來就要成為母親了，真的有點嚇人。
她家兄妹眾多，所以有人來求婚，父母也就很高興的同意了，並且不在意她遠嫁異國。一個年輕的女孩在異國生活，她只能依靠丈夫。
*
牛頓莊園。
管家帶著僕人們在臺階上列隊迎接少爺回家。
朱利安先下了馬車，問管家，「男爵大人在家嗎？」
「男爵大人在家。」
「奧利弗在嗎？」
管家遲疑了一下，低聲說：「奧利弗少爺也在家。」
「他怎麼樣？」
「您看到他就知道了。」
朱利安扶下瑪利亞，再扶下愛麗絲。「我要去見父親，管家會帶你去見奧利弗。巴特勒，帶愛麗絲小姐去見奧利弗。」
*
奧利弗在牛頓莊園的後院。
說是後院，其實是很大的一塊草坪，他們以前在這兒玩板球，這兒充滿了他們青春年少的記憶。
愛麗絲慢慢走近木輪椅。
風吹動她的裙裾，細微的「啪啪」作響。
奧利弗沒有回頭。
她伸手輕輕按在他肩上。
他抬手按在她手背上，拉起她的手，隨即轉頭吻她手背。
「你怎麼知道是我，而不是你的那個繼妹？」管家可是很會抓緊時間，在路上對她說了梅麗莎小姐的事情。說起來管家巴特勒也是從小看著她長大的呢。
「香水味。」他微笑。
她轉到他面前，蹲下來，雙手輕輕扶在他膝蓋上，「你怎麼——你怎麼不派人告訴我你回來了？」
他勉強一笑。
她抬手輕輕碰觸他眼睛上蒙著的緞帶，「疼嗎？」
他點點頭。
「你知道我會來的。」
「我知道，但我不想你看到我這樣。」
「別的傷呢？」
「不是很嚴重。」
「站起來。」
他乖乖的站了起來。
她輕柔的為他脫了外套、襯衫，露出赤裸的上身和胸口的繃帶。
「你真瘦。」但居然有了點肌肉，算得上強健。手臂的肱二頭肌也很可觀，她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手臂。
他輕笑了一下。
「巴特勒沒說清楚你傷的重不重。」
「都是外傷。」
「前胸還是後背？」
「前胸。」
「疼嗎？」
「當時沒覺得疼，就是流了不少血，差點把吉米嚇死。」吉米是他的男僕勤務兵。
「你應該馬上告訴我。」她抬手抹了抹眼淚。「吉米又不是不會寫信。」身為貴族少爺的貼身男僕，會讀寫是最基本的。
「我不想讓你擔心。」
「我還以為你缺胳膊少腿了，所以不敢讓我知道。」
奧利弗失笑，「是啊，我可真的怕極了。」
「還有哪兒受傷了？」
「沒有了。」
「你怕我嫌棄你看不見了？」
他歎了一聲，輕柔的喊她名字，「愛麗絲，我可能好不了了，我是個瞎子了。」
*
她低下頭，想了一會兒，很快就伸出手臂抱住他的腰，臉龐小心的貼在他胸口繃帶上。「看不見也沒關係，那樣你記憶中的我就永遠是20歲年輕的容貌，我就不擔心你以後會嫌棄我不再美麗。」
奧利弗很想笑的，但很快就因為胸口傷口的抽痛忍住了。「小傻瓜，你永遠都是我的藍眼睛的小黃鸝。」
「奧利，我好怕你死了，我不想讓你死。」
「沒見到你，我不會就這麼死掉的。」他低頭吻她的發頂，「別哭啦，我只是看不見，還沒缺胳膊少腿的呢。」
*
不遠處，莊園的二樓。
一扇窗戶猛地關上，一個20歲左右的年輕女子氣惱的說：「真不害羞！她剛來，就把他的衣服脫了！」
「那得怪你沒有手段脫了他的衣服。」另一個看上去30多歲的女人冷冷的說。
「母親！」
「算了，他只惦記著那個女孩，你就是真的上了他的床、懷了他的孩子，他不肯跟你結婚，你也沒辦法。」
「怎麼沒辦法？那個奧斯丁不是因為Lrod拜倫有了新情人就氣跑了嗎？我只要告訴她我是奧利弗的未婚妻，她一樣會氣跑。」
「你可以試試看。」
*
另一扇窗戶後面。
「他怎麼樣？」朱利安問。
「還可以。」
「他——會好嗎？」
「不知道。」
「醫生怎麼說？」
「不好說，或者明天就能好，但也許一輩子都沒法治癒了。」
朱利安煩惱的撓頭，「他脾氣變了嗎？我聽說有人受傷之後性情大變。」
「你知道你的哥哥是什麼樣的人，能讓他性情大變的不是你或是我，也不是受傷，而是愛麗絲。」
朱利安意外，「你不喜歡愛麗絲？」
「不，我喜歡她，但她要是不再折磨奧利弗就更好了。」邦德菲爾德男爵歎氣，「瞧，她是不是剛知道奧利弗受傷就立即趕過來了？」
「是。她剛得到消息，就跑去問我。父親，他不願意告訴愛麗絲我能理解，可你怎麼也不派人告訴我？」委屈，我還是不是你兒子？
「該讓你知道的時候自然會告訴你。」
*
男僕過來的時候，奧利弗已經穿好了上衣。
男僕推著木輪椅，愛麗絲左手拉著奧利弗的右手，緩緩走回莊園。
「你是要住這兒，還是住戴爾斯福特之屋？」
「住這兒吧，巴特勒已經讓女僕給我收拾客房了。明天上午我會去看望黑斯汀斯先生。」
「我跟你一起去。」
「好。」
過了一會兒，奧利弗說：「男爵夫人的女兒梅麗莎，她說什麼你都別信。」
愛麗絲微微吃驚，「好，知道了。」
「你知道我不會欺騙你。」
「嗯，你不敢，我也會用馬鞭抽你的。」
他笑，「我不敢。」
*
一個雙目失明的人是怎麼吃飯的？
嗯，是有點困難。
他吃的不多，也不能吃太零碎的食物，勉強可以喝湯。他不肯讓人喂他，廚娘給他專門烤了兩隻鵪鶉，伺候用餐的女僕撕下鵪鶉肉，配上麵包、蔬菜，一盤插了牙籤的蒸扇貝，再來一碗鴿子湯，他就能自己用叉子和小湯勺吃飯了。
吃正餐的時候，男爵和男爵夫人坐餐桌兩頭主人座，愛麗絲坐在男爵左手，奧利弗、朱利安坐右手，瑪利亞坐在朱利安旁邊，愛麗絲面對著奧利弗，梅麗莎則坐在母親的右手座，距離愛麗絲隔著兩個座位。
梅麗莎看上去很安靜，除了一開始的互相介紹，她表現的很好，像一個端莊的淑女。
愛麗絲沒有在意梅麗莎。
奧利弗受傷沒有她想像中嚴重，她在來路上忍不住要胡思亂想，就是途中在旅館住宿的兩夜，她也忙著腦補奧利弗的傷情——他沒准真的被炸斷了腿，或者失去了一條手臂。不過，邏輯推理告訴她，巴達霍斯圍城戰過去不過3周半，奧利弗就能回家休養了，說明他的外傷不算很嚴重。
她沒想到會是眼睛的問題。
這也解釋了為什麼他的外傷不算嚴重但卻被送回國。
*
吃過正餐後，男爵與兩個兒子、瑪利亞、愛麗絲在客廳裡聊了好一會兒，男爵夫人沒有參與談話，吃過正餐就上樓了。梅麗莎雖然在客廳裡，但一直沒能插進談話，過了一會兒，悄悄離開了。
看來這位新男爵夫人和她的女兒不怎麼能融入到牛頓莊園的日常中來。
瑪利亞的英語已經說得很好了，只是不時還會插幾個德語單詞。男爵看著很喜歡瑪利亞，對她很是和顏悅色。
對愛麗絲也跟以前一樣，問她出國遊歷兩年多有什麼收穫，葡萄牙怎麼樣，沒有提到拜倫或是伊沃。
愛麗絲說到他們第一次離開里斯本的時候，不巧跟剛開拔過來的衛斯理將軍的部隊錯過，沒有見到奧利弗；第二次去里斯本，是因為奧利弗受傷了，她和朱利安趕去探望他。
男爵請她多住一段日子，直到奧利弗胸口的傷痊癒。又很傷感的說，奧利弗的眼睛可能好不了了。
奧利弗馬上打斷父親，「您別說的太嚴重了。」
「總該讓她知道真相吧？」男爵歎氣，「我不想你眼睛真的好了，你要是痊癒了，一定還會想著回西班牙，我不想再讓你去戰場。見鬼！我明明讓人把你調走的，你怎麼會去衛斯理的部隊？」
「那是因為軍部從直布羅陀就近調撥軍官和補充士兵。」
「比起你躺在棺材裡被送回來，我寧願你眼睛看不見，至少你還能活著。」
「父親！」
男爵瞥了一眼愛麗絲，「你勸勸他，讓他打消重返戰場的主意。」
愛麗絲有點不知所措，「可那是他的志向。」
「難道你寧願等著在家收到他的陣亡通知書？」男爵責備的問。
愛麗絲想說，陣亡通知書也輪不到我來收吧？
但她還是說：「奧利弗是成年人了，他有權決定自己該走什麼樣的人生路。」
「他是為你才去參軍的！」
愛麗絲語塞，過了片刻，「他不是為我參軍的，他是為了他自己。」
「父親，不要責怪愛麗絲。」
*
管家為她安排的客房還是她小時候住過的房間，房間裡面重新裝潢過，換了壁紙和燈飾。
凱特已經將行李箱打開，放好了衣服和常用的物品。她走的匆忙，打字機和手稿都沒來得及帶上，不過奧斯丁打字機麼，牛頓莊園至少有十幾台，管家命人拿了一台新打字機過來給她。
僕人送來了熱水，凱特伺候她洗漱，她換了睡裙，懶洋洋的準備上床睡覺。
有人敲門，「愛麗絲。」
是奧利弗。
他沒要僕人扶他，手裡拿著一根手杖。
凱特開了門，請他進來。
愛麗絲忙下了床，出來扶著他在沙發上坐下。「你不睡覺，有什麼重要的話必須現在就跟我說嗎？」
「父親今天說的話，你不要當真。」
「他說什麼了？」
「說——噯，你真調皮！」他很愉快的笑了，「他一直就不同意我參加陸軍。」
「他很愛你，擔心你會死在戰場上。」
「嗯，我知道。」他摸索著摸到她的手，順著手臂輕輕的摸上來，摸到她的臉，「你呢？你也擔心我會死在戰場上嗎？」
「擔心極了。你不能死，你還很年輕，你還有很多好吃的沒有吃過，還有很多好玩的沒有玩過——」
「我還沒有吻過你。」他突然接上。
她一笑，「對，你還沒有吻過我。」
他眼睛上本來是蒙著繃帶的，但他嫌繃帶不好看——其實他自己壓根看不見的好吧——於是叫女僕縫了幾根緞帶眼罩，蒙在繃帶外面。他的臉龐白淨，臉小而眼大，蒙上緞帶眼罩幾乎就蒙住了三分之一的臉，於是顯得臉更小了，看上去很是楚楚可憐，有一種奇異的脆弱，纖秀少年的柔弱美。
她之前還從來沒有在這麼近的距離看過他。
「奧利。」她小聲說。
他抬臉轉向她。
「你……你想吻我嗎？」說完，不等他回答，就有點急急忙忙的吻在他唇上。
很潦草的輕輕吻了一下，馬上分開，有點緊張的低垂眼簾，盯著他的嘴唇看：秀氣的薄唇，天然的淺粉色——糟啦！壓根不記得吻在他唇上是什麼感覺，只覺得大腦好像突然一片空白。
他帶著笑意的聲音，「我以為你該吻的比這更好一點。」他的手又摸上她的手臂，然後是肩頭、脖子，然後用右手大拇指按在她嘴唇上，接著吻在她唇上。
是一個美妙的甜蜜的吻，他口中有薄荷的味道。
她想睜開眼睛，但卻怎麼都沒法睜開眼睛。是說，閉著眼睛才更能好好體會親吻吧？他顯然不像伊沃那樣生澀，是一個有經驗的男人了，吻的很好，吻得她快要喘不過氣來。
她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就緊緊抱住了他的腰，他一隻手托著她後腦，另一隻手臂緊緊攬住她，急切，並且還有點——緊張。
有一點鹹鹹的液體滑落到他們的唇中間。
他微微鬆開她，「你怎麼哭了？」
「我沒有——」她抹了抹臉。我怎麼哭了？
可居然，她止不住淚水。
「你怎麼了？」他手指不住摩挲她的臉，擦去她的淚水。「別哭了，你要是哭你浪費的那幾年時間，我才允許你哭。」
「我才不是——」
「是擔心我嗎？」
「嗯。不過我不能說，你別去前線。你要是想去，那我就陪你去伊比利亞半島，我可以留在里斯本，我還挺喜歡里斯本的。奧利，軍功沒有你的命重要，也沒有我重要。」
「什麼都比不上你，在我心裡，一直有一塊地方存放著你，你知道的。」
她窩在他胸前，哭了好一會兒，才漸漸止住眼淚。
*
第二天，奧利弗陪她去附近的戴爾斯福特之屋探望沃倫·黑斯汀斯。
黑斯汀斯先生很可惜奧利弗眼睛受傷，問了他的病情。他的眼睛實際上並沒有真正受傷，是火藥桶爆炸後被熱空氣灼傷，胸口的傷是磚石衝擊傷，背後也有被衝擊波震飛後落地的撞擊傷，不過傷的不嚴重，連肋骨都沒有斷，可以說要不是眼睛受傷，根本輪不到被送回國。
但眼睛受傷就是非常嚴重的傷了，醫生對眼部損傷沒有更好的辦法，就是用一些草藥膏敷上，然後指望它慢慢修復。
他上次受傷是授了一個巴斯騎士同伴勳章，這個勳章多數頒發給軍人，也有少量平民，同伴勳章是巴斯勳章的最低一級。這次受傷，升了一級，授勳巴斯騎士指揮官勳章，這級勳章只有180人的定額，有空缺才能頒發。
除了勳章之外，還有獎金，加上之前幾年攢下來的獎金，奧利弗手裡光是戰爭獎金就有1萬鎊。眾所周知，戰爭財最好發，在外國作戰，光靠幾百鎊的津貼可沒法過，低級軍官弄點酒水錢，高級指揮官奔著勳章和爵位，最容易發財的就是校官，奧利弗算不上貪婪，也弄了幾箱油畫、古董，珠寶首飾弄了好幾盒，現金有小2萬英鎊。
從戴爾斯福特回來之後，奧利弗叫貼身男僕吉米拿他的個人帳本給愛麗絲。
「吉米幫我記了賬，讓他帶你去庫房看看，你有喜歡的就留下來，其他的拿出去賣掉。」
「我不喜歡看帳本。」她裝模作樣的嘀咕。
「我現在看不了，你幫我看看。」他溫柔的微笑，「還有吉米，我準備給他1000鎊，再給他買一棟房子，他到了該結婚的年齡。」吉米拼命把受傷的他從冒著煙的城牆廢墟上扛了下來，功勞苦勞都很大，應該獎賞。
愛麗絲點點頭，「好，我來辦吧。」
她先看了帳本，吉米記帳還算清楚，津貼、獎金、灰色收入，分門別類的一筆一筆記下。油畫、古董、珠寶也各有清單。
她帶了吉米、凱特、雅各去了奧利弗的私人庫房，裡面堆了很多箱子。
「怎麼會有這麼多箱子？」她驚訝，「帳本上沒有這麼多東西啊。」
吉米說：「這裡大部分都是少爺的母親留下的東西。」
愛麗絲恍然，「這部分的帳本呢？」說是丈夫能佔有妻子的財物，現金好說，前男爵夫人還有其他物品，肯定是要留給自己兒子的。
吉米又說：「本來有很多擺設都是擺放在房間裡的，主人與卡洛琳夫人結婚之前，將傑瑪夫人的東西大多數都收起來了。」
咦，男爵大人做事也很有意思呢。這個意思是，他分明知道自己的現任妻子在人品上不怎麼樣，所以，貪圖的就是美貌了吧。確實，卡洛琳夫人十分美豔，是那種男人都會被迷住的成熟嫵媚的女性。梅麗莎長得不如母親美貌，但似乎心眼也不少。
「傑瑪夫人的東西先不動，等我看過帳本。吉米，你保護奧利弗少爺有功，你可以挑一件油畫或是古董。」
吉米也沒推辭，挑了一隻可以掛在牆上的紅木象牙嵌寶石十字架。
愛麗絲沒什麼想要的，只留下幾張油畫。珠寶也挑了一條綠松石項鍊和一枚金嵌綠寶石戒指給吉米，說要是準備結婚的話，就是訂婚戒指和給未婚妻的禮物都有了。
出了庫房後，又開了一張1000鎊的銀行本票給吉米。
「不要拿去賭博，最好是買一些田地。房子奧利弗少爺會買給你。」
「謝謝少爺，謝謝奧斯丁小姐。」吉米謹慎的收好本票。
奧利弗一直面帶微笑，聽她處理事情。
等吉米走了，他才說：「過來。」
拍了拍大腿，意思是想要她坐在他腿上。
她走過去，但沒有坐在他腿上，而是「啪」的將帳本扔在他腿上。
他喊了一聲「好疼」。
*
第二天早上，愛麗絲見到梅麗莎穿著睡裙，躡手躡腳的從奧利弗房間出來。
梅麗莎做了一個關門的姿勢，很快走過來，在樓梯口與愛麗絲擦身而過。
第106章 誰的崽
凱特非常不忿，「小姐, 這女人怎麼回事？奧利弗少爺又是怎麼回事？」
愛麗絲笑了笑, 「傻瓜！我在這兒，距離他的房間只隔了不到20英尺, 就算梅麗莎真的是他的情人，他也絕對不會在我住在這兒的時候讓我發現他倆的——嗯, 姦情？」這個好簡單的, 演繹推理她也不是白學的好嗎！想要誤導她，那可得比她更聰明才行。
凱特愣愣的，「這是什麼意思？」
「就是說, 梅麗莎只是假裝關門。」她走到最近的房門邊，手扶門把，做了一個「關門」的姿勢, 「看, 你是不是覺得我剛從房間裡出來？」
凱特這才恍然，「她是假裝的！但是她——噢！我明白了, 小姐, 梅麗莎想嫁給奧利弗少爺！」
「可能是吧。畢竟奧利弗現在很有錢，還是個瞎子。」
「愛麗絲小姐！你不要總這麼說奧利弗少爺。」
「好了，我們下樓吃早餐吧。」
「可這樣不好, 太危險了, 你不能一直住在這兒，奧利弗少爺又看不見，萬一那個壞女人冒充你, 進了奧利弗少爺的房間，怎麼辦？」凱特的小腦袋裡還真是劇情豐富，狗血多多呢。
「你說的對。我會跟奧利弗說的，萬一有人晚上偷偷進他房間，他可不能糊裡糊塗喜當爹。」
「小姐，你又在說什麼奇怪的話？」
主僕倆一邊下樓，一邊說著。
「就是說，萬一他睡了不知道什麼女人，幾個月後可能會有人用肚子裡的孩子來逼婚，他可能不會理睬，但也可能被逼著結婚。」
凱特吃驚，「什麼？」
「你看的戲劇還不夠多。」
*
奧利弗出去散步了。
要是以往，早餐前這段時間，他會騎馬出去跑一圈，但失明後就沒法騎馬了，只能在莊園附近溜達溜達。
散步回來後吃早餐，也沒法自己取餐，餐廳女僕幫他拿他愛吃的食物，放在他面前。
「愛麗絲。」
「我在。」
「你吃過了嗎？」
「吃過了。」
「坐過來，到我身邊來。」他摸著身邊的座椅。
她起身，走到他身邊，「怎麼，要我喂你嗎？」
「不用，不過，要是你的話，我不介意。」
愛麗絲有點臉紅了：這傢伙！以前他可是不會說這種調情的話的。
他吃的很慢，女僕給他拿了兩片麵包片、一些雞腿肉、一小碗水果沙拉，用叉子就能吃了。
「你上午要做些什麼？」
「沒什麼事情做，就是看看書，陪你說說話，你想出去走走嗎？」
「我的傷還沒有全好，不能總是走動。剛才的散步已經足夠了。」
「醫生什麼時候來給你複診？」
「週六。」
「我讓雅各回去拿我的書稿和資料了，這幾天我可以多陪陪你。」
「這幾天的時間可以全給我嗎？」
「我想可以。噢，除了晚上睡覺的時間。」
奧利弗放下叉子，向她傾斜身體，「你好像有什麼話要說，你聽說什麼了嗎？」
「沒有。如果你指的是梅麗莎的話。」
他摸著餐巾擦了擦嘴，「來，我們上樓吧。」
*
奧利弗的房間也是一間起居室帶一間臥室，她小時候就到過他房間，那時候她年齡小，不是很講究規矩，牛頓莊園就沒有她不能去的地方，說起來她對這座大宅也很是熟悉呢。
按說她現在成年了，他倆沒有訂婚她不能進他房間，但兩個人都無意講究這些規矩，從管家巴特勒到僕人們似乎也都認定她是將來的女主人，一副見慣不怪的樣子。
愛麗絲突然想起來，她已經住過戈登家的法拉第莊園、拜倫家的紐斯特德莊園，現在又住到牛頓莊園，而且好像這三座莊園的僕人都認為她會成為他們未來的女主人。
她覺得好笑，但又輕歎一聲。
「歎什麼氣？」他問。
「你可別告訴我，你在哪兒有個私生子。」
「我沒有。我不會讓你為了這個有藉口跑掉。」他可是很會吸取教訓的。
「那個梅麗莎，她對你做什麼了嗎？」
他笑，「她對你說什麼了嗎？」
「她沒說什麼，但是做給我看了。她假裝從你的房間離開。」
他忙問：「你不會相信了吧？」
「都說了她是假裝，我不至於連這個都看不出來。她肯定是看你出去散步了，偷偷下來在走廊裡等著，等到我出來，就假裝剛關上你的房門——這個手段太低級了，要是我根本不會這麼做！她是想讓我誤會她是你的情人，是嗎？」
「應該是的。」
「你喜歡她嗎？」
「別亂想，她連你的一根頭髮絲都比不上，我要是會喜歡她，那一定是我眼瞎了。」
「你現在就是眼瞎了。」
「是啊，我好可憐的。」他將臉轉向她，伸手順著她手臂摸上去，摸到她的臉，「有人趁著我看不見，欺負我。」
「誰欺負你？說出來，我幫你揍他。」
「就是你。」
「哎呀！我這不叫欺負你，我這是陳述事實。」
「你不是嫌棄我看不見了？」
「還早呢，你的眼角膜沒有物理損傷，理論上是可以痊癒的，等你胸口和背後的傷好了，我就帶你去倫敦找更好的醫生。倫敦要是沒人能治好你，我們還可以去巴黎，我聽說巴黎有很高明的醫生。」不差錢的話，當然可以滿歐洲的找最好的醫生為他治療。
「愛麗絲，你要一直陪著我。」
「我會陪著你的。」
他手指摩挲著，摸到她的嘴唇，靠近她，情意綿綿的吻著她，吻了很長時間。
眼睛看不見了，對他的打擊確實很大，當時他前胸後背都疼得不行，胸口流血，眼睛疼得睜不開，吉米奮力將他背到後方，拽來一個醫生給他治療。受傷的士兵源源不斷的送到帳篷裡，醫生、護士根本忙不過來。
醫生簡單的給他包紮了一下傷口，發現他沒有生命危險，骨頭也沒有斷，就將他搬到輕傷病區。吉米按照上次愛麗絲來看望奧利弗的時候教的，先用蒸餾水給他清洗傷口，然後用乾淨繃帶為他包紮好胸口後背的傷口，再用乾淨棉花蘸著蒸餾水給他擦了臉，這才發現他眼睛紅腫。
戰鬥結束後，衛斯理將軍來探視傷患，見到他躺在病區的行軍床上，醫生說他眼睛被灼傷，可能會失明，於是衛斯理將軍將他的名字放進重傷患名單，幾天後就送他回了英國。
他年輕、健康，從小養尊處優，吃的好喝的好，體質比普通士兵要好，外傷恢復的很快，但眼睛一直看不見。剛受傷的那幾天，他還不覺得這是很嚴重的事情，認為用不了多久，等眼睛消腫後就能看見了，可是幾周後，他還沒能痊癒，內心實在很是焦慮。
他怕自己真的再也看不見，成了個瞎子，那就跟廢人沒什麼兩樣了，他再也看不到愛麗絲，他拼命想要記住她的容貌，可怕的是，他驚恐的發現，記憶中她的容貌漸漸模糊了。
但純爺們是不會隨便對別人說這些的。他不想告訴愛麗絲，不願讓她擔心，也不願意承認自己的記憶居然不像他想的那樣牢靠。
他其實記得的都是小時候的她，她剛到戴爾斯福特之屋的時候不過10歲多一點，是一個明眸皓齒的可愛女孩，幾個男孩都喜歡跟她在一起玩，他們搶著教她騎馬、射擊、玩板球，所以長大之後，他們都愛上了她，這真的一點都不奇怪。
*
雅各從倫敦帶回了她的書稿和資料，裝了整整一個大行李箱。
愛麗絲要管家巴特勒給她的起居室搬了一張大桌子進來，將資料分門別類放在桌子上；又訂做了一塊木板，掛在牆壁上。
她將素材和資料用大頭釘釘在木板上，在紙片上寫上時間地點人物，起因經過結果，各種排列組合，編織框架，然後往裡面填充故事線和細節。
這是一種全新的嘗試，之前她寫作只是想到一個有趣的人物或故事，就可以開工了，新書計畫要將所有五部曲的主線、副線全都理清楚之後才開始寫作，五本書要線索連續、故事線清晰、人物飽滿，實際是很難的。
奧利弗經常來「看」她工作，但不問她到底想寫什麼。愛麗絲一邊在故事板上貼紙條，一邊跟他下棋。他看不見，能做的事情不太多，倒是可以下下盲棋，凱特幫他們移動棋子。
愛麗絲有時候陪他出去散步，她還是習慣在上午工作，午餐吃的簡單，照例要午睡兩小時；下午，她要出去騎馬，朱利安陪著她，奧利弗只能寂寞的待在家裡；吃過晚餐後，她會給奧利弗念半小時書。
5月底，朱利安興奮的向全家宣佈，瑪利亞懷孕了！
瑪利亞要到7月份才年滿18歲，愛麗絲就總覺得她太年輕，她會在18歲半就成為一個小奶娃的媽媽，想想就覺得，哎呀，真嚇人！
她跟奧利弗說到覺得瑪利亞太年輕了，要是20歲以後再生孩子可能更安全一點。
「母親也是18歲就生了我。」他淡淡的說。
「傑瑪夫人？你還記得她嗎？」
「只記得一點點了，母親去世的時候，我才5歲。」
於是，傑瑪夫人23歲就去世了……這更嚇人了。
「對了，你的小弟弟呢？」她忽然想起來。
「他——應該死了，可能很小的時候就死了。」
「男爵還是不肯告訴你嗎？」
他搖頭，「他不肯說。但我看，他對奧古斯都也就一般，算不上很疼愛。」奧古斯都是那個剛出生的小弟弟，卡洛琳夫人的兒子。
「我看過家裡的帳本，從阿爾伯特出生那一年開始查，家裡的各項支出都是有細則說明的，但有一筆給付蘇格蘭某個教堂的費用從阿爾伯特出生後半年突然增加了將近一倍，直到阿爾伯特快9歲的時候。」
「他——也許他早點去世是一件好事。」
「我知道。他活的很痛苦，早點死掉會是一件仁慈的事情。」他表情仍然淡淡的。他們沒有在一起生活過，想要有多麼兄弟情深當然不可能，只是從人道主義的角度來看，一個父親不肯承認的生來殘疾的孩子，真的還是早點死去以解脫痛苦比較好。
「愛麗絲，」他握住她的手，吻她的手背，「我現在能理解你的想法了，可能我必須得面臨死亡才能理解你的恐懼。『死亡』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我不想死，更不願意你冒著生命危險。我們……我們就像現在這樣就很好了，你在我身邊，別離開我。」
愛麗絲覺得很難回答。
「你還在想什麼？你不想結婚、不想生孩子，我都可以接受，但你不能離開我，永遠都別離開我。」
「我、我不能保證。」
「不行，你必須保證，別離開我。愛麗絲，我是個瞎子了，我以後……我以後都沒法再看見你，你真的能狠心再次拒絕我嗎？」他聲音微微顫抖，「我不知道要怎麼辦，你得留在我身邊，告訴我我不是個沒用的廢物。」
愛麗絲簡直目瞪口呆：可惡！明知道他故意把自己說的可憐兮兮，但就是沒辦法狠下心拒絕。
「我還是不能保證不離開你，但我會陪著你，直到你眼睛恢復視力的那一天。」她低聲說。
「你真狠心。你還是這麼無情，可是——真是糟糕，我就是愛你。你還得答應我，你陪著我的時候，不許跟伊沃或是喬治在一起。我受不了，但我現在看不見，打不過他們。」
她頓時氣憤的捶了他胸口一拳，「你說什麼？」
他疼得喊了一聲。
她慌了，「對不起，我忘了你的傷還沒好。」
「沒事。」他臉色發白。
「傷口不會破裂吧？」
「我……我不知道，你看一下。」
她給他脫了外套和襯衫，檢查了一下繃帶。還好，沒有血漬，看來傷口沒有裂開。過了一會兒，她想起來了，他受傷已經1個多月，胸口是有撕裂傷，所以剛受傷的時候流了很多血，但傷口是經過縫合的，早該癒合。
她猛地捶了他手臂一下，「你裝疼！」
他用力抱住她，在她耳邊低笑，「不然我怎麼知道你會心疼？好啦，你這個小傻瓜，明明你心裡很喜歡我，就不要總是想來想去的。我答應你的一切要求，不管是已經說過的還是沒有說過的，你就留下，行嗎？要是我以後改變主意，又逼你結婚或是生孩子，你隨時可以離開，這樣可以嗎？」
「住在這裡嗎？」
「不好嗎？巴特勒早就把你當成我的未婚妻來對待了，以後你也會是牛頓莊園的女主人，哪怕我們沒有結婚，只要你願意，你就是女主人。」
她想了一下，好像也沒問題。
「那你也得答應我，不能隨便跟別人結婚，也不能——也不能隨便跟人上床，我知道你在里斯本的時候有情人，你是成年男人了，要說你到現在都沒有跟人上過床，那也不可能，我能理解。你別擔心，我不在意之前的事情，我也……」
「你不用說，我知道。」他很不情願的提到拜倫的名字，「我也不在意你和……喬治。但你以後不能再跟他在一起了，喬治就是這個性子，他不可能像我這樣做出承諾，他會傷害你。你知道我是什麼性情，只要你肯留在我身邊，我就會對你忠誠，絕不傷害你，絕不讓你難過。」
似乎有什麼東西從她心口移走了，她覺得就連呼吸都暢快了許多，「奧利，奧利！」
「快答應。」
「好，我答應你。」她暈暈乎乎的說。
「我也答應你，只要你在我身邊，我就是你的。」
*
奧利弗一直都是一個很細心又溫柔的人。
即使看不見，也很會照顧她，知道她喜歡吃什麼食物，要廚娘去採買她喜歡的食物，按照她的飲食喜好烹調；她走的急，沒有帶多少衣服，這不算個事，記下她的身材尺寸，派人去倫敦訂做最新款式的各種外套和裙子，還做了很多鞋子；買了一架新的三角鋼琴，給她閑來無事的時候彈琴用。
愛麗絲年初寄給他的錢袋丟在巴達霍斯，她又給他做了一個錢袋，還是做得很慢，做了快1個月才做好；她送他的自畫像倒沒有弄丟，帶了回來，但他覺得自畫像太小了，只適合放在床頭櫃上，於是又從倫敦請了一名專畫人物肖像的畫家，為她畫了一張全身油畫；奧利弗也畫了一張全身油畫，畫完單人畫像後，他又跟愛麗絲在一起畫了一張雙人畫像。
專畫肖像的畫家畫功不錯，雙人畫像掛在奧利弗的臥室裡，就跟後世的結婚照差不多。
牛頓莊園上下都已經確認，奧利弗少爺很快就會跟愛麗絲小姐訂婚了。
*
男爵也是這麼問長子的。
「不，我們不會訂婚。」奧利弗的回答出乎男爵的意料，「她現在暫時不想結婚，我尊重她的意見。」
「可這不符合規矩。」
「規矩？她不在乎規矩，我也只能這樣。父親，您不用擔心我和愛麗絲。」
「我真是搞不懂你們！你知道你需要有繼承人的，對吧？」
奧利弗搖頭，「實際上，我可以不需要繼承人。瑪利亞要是生了兒子，您就不必擔心繼承人的問題了。」
男爵瞪眼：「讓我弄明白：愛麗絲不想結婚，所以你們不會有孩子——可這個問題不是很好解決嗎？讓她懷孕，這樣她為了孩子的身份問題，就必須同意跟你結婚了。」
說的好有道理真的無法反駁，操作性還很強！
男爵是從愛麗絲的家庭宗教背景考慮問題的，愛麗絲或許可以不結婚，但如果有了孩子，她不可能讓孩子成為不合法的私生子。
奧利弗也覺得自家老爸的提議很有可行性。
但他還是搖頭，「不行，你不明白愛麗絲有多狠心，她——我不知道她會做出什麼事情來。」
男爵深深覺得自己的長子是個笨蛋。
*
幾天後的一個晚上，牛頓莊園三樓的一個房間，傳出來驚慌失措的尖叫聲。
時間很晚了，已經過了午夜12點，愛麗絲被吵醒了，拿出火柴點著蠟燭，看了一下放在床頭櫃上的懷錶：淩晨1點多。
出了什麼事情？
她拿起床尾換衣凳上放著的晨衣，穿上，開門出去。
朱利安也被吵醒了，穿著男式長睡衣，睡眼惺忪的站在走廊上，不滿的喊著：「怎麼回事？」
「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嗎？」愛麗絲打著呵欠。
「我打鈴叫了巴特勒上來。」
不過巴特勒沒空過來，而是叫了一個女僕來通知他們，說是梅麗莎小姐生病了。
朱利安冷笑，「生病？到底是誰在尖叫？」
女僕說：「是梅麗莎小姐的女僕。」
「梅麗莎怎麼了？」愛麗絲皺眉。
「我也不知道，就知道巴特勒管家讓廚房燒熱水，還叫傑西去請醫生。」女僕猶豫了一下，「我看到梅麗莎小姐的女僕抱出來帶血的裙子和床單。」
朱利安想了一會兒，又冷笑，「不知道她這次又耍什麼花樣。」
「我想上去看看，你要去嗎？」愛麗絲問。
「你等一下，我跟瑪利亞說句話。」他匆匆回房，一會兒又出來。
奧利弗的房門打開了，「朱利安。」
「我在。」
「我跟你一起上樓看看。」
「奧利。」
「愛麗絲。」他伸出手。
愛麗絲拉著他的手，「你要上去嗎？」
「我擔心她又玩什麼花樣。」
嘖嘖，看起來倆兄弟都深受其害的樣子，就是不知道男爵怎麼能容忍這麼一個不安分的繼女？他再寵愛新妻子，可一個繼女肯定沒有親生兒子重要。
愛麗絲刷刷的腦補了一大通狗血劇情。
他們上樓後，發現三樓一通忙亂，僕人跑來跑去，換床單、提熱水和冷水。男爵夫人在梅麗莎的臥室裡，臥室裡傳來哭聲。
男爵在梅麗莎的起居室裡站著，見奧利弗、朱利安、愛麗絲都來了，便說：「梅麗莎流產了，是你們倆誰的？」
三個人全都震驚！
第107章 誰才是戲精
愛麗絲立即甩開奧利弗的手。
朱利安趕緊說：「不是我！」
奧利弗也跟著說：「不是我！」
男爵哼了一聲。
「愛麗絲——」奧利弗伸出手。
她默默的重新握住他的手。
朱利安很不耐煩，「真無聊！她不知道上了哪個男人的床, 怎麼您就認為是我或是奧利弗？我連正眼都不會給她, 又怎麼會跟她上床？！」
好有道理。
男爵沉吟。
「梅麗莎指認了我或是朱利安嗎？」奧利弗冷冷的問。
「沒有。」
「父親，您應該相信您的兒子。」
男爵按著額頭, 「我不該把她留在家裡的。」
「但你沒法拒絕男爵夫人。」朱利安毫不留情的說。
女僕帶了醫生進來，醫生向男爵問好, 很快進了臥室。
男爵夫人從臥室出來了, 梨花帶雨的撲到男爵懷裡，「她流了很多血！」
「這我知道。她怎麼樣了？」
「孩子還在，只是——」她轉頭看著繼子們, 以及愛麗絲，「奧利弗，你沒有什麼好說的嗎？」
愛麗絲一點不慌, 甚至還有點興奮：來了來了, 狗血經典劇情來了！
她一臉懵懂的看著奧利弗，「奧利, 男爵夫人在說什麼？」
朱利安很上道的說：「孩子的父親是奧利弗！」
愛麗絲愣住了, 聲音顫抖，「這是什麼意思？」
「愛麗絲，我沒有, 你相信我！」
愛麗絲氣得眼淚汪汪, 「我一聽到你受傷就過來看你，沒想到——沒想到你居然睡了別的女人！我恨你，我恨你！」
她抹著眼淚轉身跑出起居室。
奧利弗忙著追上去, 但他看不見，一下子撞在門框上。
朱利安忙喊：「奧利弗，愛麗絲！」過去扶了奧利弗一把，將他送出房間。
男爵夫人沒想到愛麗絲罵了一句後轉身就走，忙喊：「都站住！奧利弗！朱利安！」
男爵又按著額頭，「別喊了，他們又不會跑到哪兒去，先聽聽醫生怎麼說的。」
*
愛麗絲在樓梯口等著兄弟倆。
朱利安帶著奧利弗過來了，「先下去，到我房間裡。」
奧利弗似乎有點緊張，「愛麗絲。」
「我知道不會是你。不過她可能會說，你把她當成是我了，反正你又看不見。」
朱利安輕蔑的說：「老巫婆教出來的小巫婆！」
*
瑪利亞又睡著了，朱利安進去看了看她，見她睡著了，關上臥室門。
「她又睡著了，她現在總是睡不夠。」
奧利弗煩躁不安，「她可真無恥！」
「你真的沒有給她可趁之機嗎？她沒有試圖進你的房間？」
他苦笑，「是有那麼一次，你剛來的那幾天，她不知道怎麼進了我的房間，上了我的床。她噴了你的香水，愛麗絲，她可狡猾了。」
朱利安先是瞪眼，然後就想笑，「然後呢？」
「我不至於連她是不是愛麗絲都分辨不出來。她就算穿著愛麗絲喜歡穿的真絲睡裙、噴了愛麗絲常用的香水，可她沒法開口說話，這還不好分辨嗎？」
愛麗絲想像了一下，「她是不是吻你了？」
他有點心虛，胡亂點頭。
「她比我吻的好嗎？」
「沒有你吻的好。」這可不能回答錯了。
她皺眉，「真討厭，我一點也不喜歡她，不，我可討厭她了！她就這麼想跟你結婚？外面沒有其他傻瓜了嗎？」
「那你先得弄明白，卡洛琳·錢德勒是什麼人。」朱利安有點激動，「我們的母親才是真正的男爵夫人，卡洛琳·錢德勒只不過是一個無恥的狩獵男人的那種女人，梅麗莎·錢德勒也是。」
「我明白了。」
「愛麗絲，快幫幫我們，想辦法把這對卑鄙無恥的母女趕走。」
愛麗絲一陣無語，「卡洛琳已經跟男爵結婚了，不好離婚的吧？還有小奧古斯都。」
「父親並不喜歡奧古斯都。」
所以男爵喜歡的只是卡洛琳這個美貌女人？也不奇怪呢，他已經有了兩個成年的繼承人，說起來確實不需要再有其他的孩子了，只是像卡洛琳·錢德勒那樣的女人肯定會想要有個孩子好增加籌碼，但實際上，如果貴族老爺不想做個人，隨時可以宣佈她患有精神病，把她往什麼偏僻的療養院一關，根本就沒有人為她說話。
孩子也是一樣，送到外地養育，甚至都可以當他不存在。
想想看是非常冷酷無情可怕。
所以說，建立在男人的良心上的「愛情」是多麼的不可靠。
「如果你們的父親不同意的話，我也沒什麼能做的。你去問問男爵，他想讓奧利弗跟梅麗莎結婚嗎？」
朱利安一臉的「別逗了」，「他會跟卡洛琳結婚是因為他用不著必須娶一個門當戶對的妻子，梅麗莎既不是『Lady』，也沒有錢，她怎麼可能成為奧利弗的妻子？你又不是不懂這個。不然你以為她為什麼要偷偷上他的床？」
「就是要用孩子來逼婚？」她琢磨著這主意也不新鮮嘛，凱特之前就已經想到了，梅麗莎會試圖睡了奧利弗，他看不見，可能稍微勾引一下就上鉤了，畢竟男人嘛，都是下半身動物。
「她可能並沒有懷孕，就是懷孕了，也不可能是我的孩子。」奧利弗繼續煩躁。
「這件事情要怎麼處理，取決於男爵，你們應該跟他好好談談。他其實沒有辦法逼奧利弗娶梅麗莎，當然也不可能逼奧利弗，所以——」
「梅麗莎太蠢了！」朱利安輕蔑的說。
「確實不聰明。聰明的女人就該像卡洛琳那樣，找個50歲的鰥夫。」
女僕敲門，說男爵叫兩位少爺上樓。
愛麗絲打了個哈欠，「這事跟我沒關係，你倆自己處理吧，我要回去睡覺了。」
沒勁！梅麗莎看著精明，實際蠢極了！這事表面上看就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事情，更別說要是男爵不理會她，奧利弗又絕對不會被逼著同意跟她結婚，她壓根不可能達成目的。到最後除了她的名譽受損，還很有可能被男爵遠遠送走，說不定男爵還會逼著她母親匆匆給她找個丈夫嫁出去。
所以這件事情成功的概率簡直連10%都沒有，也不知道梅麗莎到底怎麼想的。
至於她是否真的懷孕了、是否真的流產了，並不是什麼要緊的事情，是不是真的都無所謂。
奧利弗和朱利安又上樓了，這次愛麗絲沒跟著上去，回了自己房間。
凱特也從頂樓的僕人房間下來了，一臉興奮的問：「愛麗絲小姐，梅麗莎是不是假流產？」
「不知道，可能懷孕了，也可能流產了，不過那跟奧利弗沒什麼關係。」
「這個女人真無恥！」
這個她同意，「是挺無恥的，而且還很蠢。女人用這種事情來要脅男人娶她，本身就非常愚蠢。換我根本不可能做出這麼蠢的事情。」
「小姐，那你會怎麼做？」
「我？我又不愁沒人向我求婚，所以這個問題對我來說不存在。」
「我聽梅麗莎的女僕說，梅麗莎認為小姐你既然不喜歡奧利弗少爺，就不要總纏著他，不然她早就能跟奧利弗少爺結婚了。」
「她的女僕為什麼會跟你說這些？」愛麗絲懷疑的問。
「我花錢買的。」凱特相當得意，「我不喜歡梅麗莎，她才不是什麼『小姐』，她比小姐你差遠了！她很小氣，薪水給的少，也很少給小費，僕人們都不喜歡她。」
愛麗絲失笑，「她手裡沒什麼錢，就算想大方也沒辦法。」
男爵給了卡洛琳·錢德勒「男爵夫人」的頭銜，卻沒給她什麼錢，是個非常精明的男人，所以梅麗莎也還是個手裡沒錢的「小姐」，新裙子沒少做，現金就沒多少了。於是這也是為什麼母親成了男爵夫人，女兒還得想辦法嫁給未來男爵的原因吧？
這麼看來，女人還是得自己有錢。
愛麗絲不管住在哪兒，給小費都很大方，就像之前在紐斯特德莊園小住，差拜倫家的僕人做事，離開的時候都會給足小費；現在住在牛頓莊園已經一個多月快兩個月，這麼長的時間就不能等離開的時候再給小費，要是差男爵家的僕人做什麼比較複雜或是麻煩的事情，就會及時給小費，用少少一點錢換來僕人的積極性和服務品質，很划算。
梅麗莎表面上是這個家的「小姐」，實際上是個外人，不是男爵的孩子，僕人們怎麼會真心對她，想想看是怪可憐的。這就是她們母女不懂奧利弗是個什麼樣的人才會做出蠢事，梅麗莎只要乖乖的當個好繼妹，男爵肯定會給她物色一個經濟條件不錯的門當戶對的丈夫，奧利弗也會同意給她一小筆嫁妝。不過麼，人心總是貪婪的，如果梅麗莎可以有一個年金上萬英鎊的丈夫，她怎麼會去嫁給一個年金1000鎊的牧師或是小地主？
愛麗絲又開始給凱特洗腦，「看！這就是手裡沒錢的下場。所以你以後不管是跟著我，或是結婚了自己做點小生意，手裡一定要有點錢，不要太小氣，該花錢的時候就要花錢。心善不一定會賺大錢，但沒本事又心生邪念，通常沒什麼好下場。」
*
接下來的幾天，牛頓莊園有點雞飛狗跳，雞毛狗血。
僕人們都很瞧不起梅麗莎，居然用懷孕這招逼奧利弗少爺娶她，奧利弗少爺好可憐的，眼睛看不見，還被無恥的女人算計。奧利弗的老保姆在僕人用餐室大罵梅麗莎小賤人小蕩婦，禍害她的小乖乖小寶貝，同時又抱怨為什麼愛麗絲不早一點跟奧利弗少爺訂婚，這樣少爺就不會被梅麗莎這樣的小賤人訛詐。
朱利安在父親面前一向受寵，一個勁的說梅麗莎不是個正派女孩，留在家裡不是個事，她都20歲了，是該給她找個丈夫嫁出去了，要麼就遠遠的把他送去德文郡的修道院待幾年，讓她修身養性。
男爵夫人則哭訴女兒很傻，被奧利弗少爺勾引了都不敢說，還傻乎乎的以為少爺以後會跟她結婚；又說奧利弗看起來文靜溫柔，卻是一個浪蕩子，不負責任的負心漢，居然想不認帳。
奧利弗堅決不承認孩子是他的，還說梅麗莎穿著愛麗絲喜歡穿的真絲睡裙上了他的床試圖勾引他，愛麗絲知道這事後哭得不行。再次聲明除了愛麗絲他誰都不要，也別想訛他是孩子的父親，他怎麼可能搞出個私生子來，他不可能不顧愛麗絲的尊嚴做出這種打她臉的混帳事情。
梅麗莎一口咬定孩子就是奧利弗的，還說奧利弗說愛麗絲不願意結婚，他想要繼承人，答應只要她懷孕就送走愛麗絲，然後跟她訂婚。
愛麗絲除了吃飯時間基本都待在自己房間裡，要麼就一整天都在莊園外面待著，出現在人前一定是雙眼微紅，顯得一副十分傷心的樣子。
這還不算，八卦總是流傳的很快，隔壁戴爾斯福特之屋很快就知道這件破事了，沃倫·黑斯汀斯寫信給邦德菲爾德男爵，說要愛麗絲回戴爾斯福特之屋，不讓她繼續住在牛頓莊園。
愛麗絲便收拾收拾離開了牛頓莊園。
她走的那天可以說是哭得天崩地裂，站在主屋臺階下，撲在奧利弗懷裡一句話也不說，只是哭個不停。
從管家巴特勒到廚房裡打雜的僕人全都為愛麗絲小姐心疼。僕人們有一大半都是從小看著她常來常往的，自家的漂亮少爺能跟從小在一起玩的女孩結婚當然最好不過了，愛麗絲活潑可愛又大方，性子又好，不難伺候，會是極好的女主人。
男管家和女僕領班其實都不喜歡莊園裡多出來一個新的男爵夫人，畢竟20年沒有女主人了，誰會高興又多一個高級管理員呢？多一個女主人實際會多很多事，僕人們都喜歡主人越少越好，事情越少越好，薪水越多越好。
*
送走了愛麗絲，奧利弗破天荒的在家裡大發脾氣，亂砸了一通，女僕趕緊去找了老保姆來安撫少爺。
老保姆來了之後，心疼的抱住他，「奧利弗少爺，你現在傷還沒好，別發火了。」
奧利弗傷心的說：「Nanny，愛麗絲生氣了，她哭得那麼傷心，我沒法哄好她。」
「愛麗絲小姐是愛你才會難過的，你快把這事處理好，然後我們就可以去把她接回來了。」
他很委屈，「梅麗莎的孩子不是我的。」
「傻孩子，我當然知道不是你的。那個小賤人想做男爵夫人，她可不配！」老保姆十分不屑，「不過，你也該趁這個機會，快點跟愛麗絲小姐訂婚，等你們結了婚，住在一起，梅麗莎這樣的小賤人總不能還敢說她上了你的床吧！」
「我現在是個瞎子，我不能讓愛麗絲嫁給一個瞎子。」
老保姆忙說：「愛麗絲小姐肯定不會嫌棄你看不見了。再說，這才不到兩個月，再過幾個月，你肯定能好的。我已經讓朱利安少爺給伯爵寫信了，讓他給你找個有名的眼科醫生，接你過去住幾個月。」
奧利弗一怔，「不用麻煩伯爵。」
「真是傻孩子！」老保姆親切的說：「伯爵雖然不是你的親舅舅，可也是跟傑瑪夫人同一個祖父的表親，他繼承了你外祖父的爵位，就該照顧你和朱利安。那個小賤人做的事情可不怎麼樣！你出去過幾個月，等你回家了，我保證不會讓你再跟那個小賤人在同一張餐桌上吃飯。」
奧利弗又想了一下，覺得好像出去避一避可能好一點？其實男人是不太在乎這種事情的，也就頂多被人說他始亂終棄，名譽受損，但實際影響不大，就算以後要跟什麼名門淑女談婚論嫁也不會受太大影響，更何況他又不會再喜歡其他女孩，只要愛麗絲不受影響就好了。
愛麗絲很會偽裝，表演出色，男爵昨晚還跟他說，愛麗絲回去戴爾斯福特住幾天也好，讓她過去散散心，省得跟他鬧彆扭，等他們處理完梅麗莎再把她接回來。
男爵本來不滿愛麗絲不願意跟奧利弗訂婚，被梅麗莎這麼鬧了一下，更顯出愛麗絲是個多麼好的女孩，他也就不計較她暫時不想訂婚的想法了，還覺得對她挺愧疚的，畢竟要是他早點把梅麗莎送走，長子不會經歷這種鬧心事，愛麗絲也不會那麼難過了。
愛麗絲早上跟奧利弗抱著那麼一哭，可把男爵心疼壞了。他沒有女兒，親戚家的女孩有時候過來小住，奧利弗也不太跟她們在一起玩，愛麗絲第一次過來玩，奧利弗其實就很喜歡她了，他也喜歡這個聰明活潑的女孩，心裡有時候還覺得自己要是有個女兒，就該是她這樣。
德芙羅爾伯爵家的馬車當天下午到的，伯爵派了男管家來接外甥。管家給男爵送上伯爵的信，信中說他接奧利弗過去住幾個月，他重金從比利時的布魯塞爾請了一個很有名的眼科醫生。男爵可不會耽誤兒子的治療，忙叫女僕給奧利弗收拾行李。
奧利弗叫人給戴爾斯福特之屋送信，說他要去沃金厄姆郡，問她要不要跟他一起去。
愛麗絲叫雅各送了口信，說她要在戴爾斯福特住一周，至於去不去沃金厄姆，一周後再說。
奧利弗第二天便啟程去沃金厄姆郡，途中經過戴爾斯福特，「見」了愛麗絲。
「你一定要去沃金厄姆，沃金厄姆又不遠，離斯蒂文頓或是倫敦都很近。伯爵是母親的堂兄，外祖父沒有兒子，所以伊芙琳舅舅繼承了爵位。你以前見過伯爵的，他有幾年狩獵季節過來打獵，不過你可能不記得了。」
「不想去，沒准等我過去了，又會有什麼小姐哭著說上了你床你卻不認帳。」
他又好氣又好笑，「盡瞎說！」他摸著她的臉，「我甚至都不想再治療眼睛了，這樣你就會一直陪著我。」
「別傻了，我現在對你還有耐心，但沒准過個半年就會嫌棄你是個瞎子，你還是快點好起來吧。」
「去沃金厄姆嗎？」
「好吧，我會去的，不過得過一段日子。我得多陪陪黑斯汀斯先生，他年紀大了，下次再見到他可能就會是他的葬禮了。」她歎氣。
她沒問男爵準備怎麼處理梅麗莎的事情，他也沒說。
在愛麗絲看來，男爵要是處理不好這麼點小事，那就太可笑了。
幾天後，凱特興奮的彙報，說男爵叫管家巴特勒送走了梅麗莎，男爵夫人為此發了很大脾氣，嚇得朱利安帶著瑪利亞跑去隔壁戈登家暫住，怕男爵夫人遷怒，委屈了他的小妻子。
但男爵夫人再怎麼不高興、發火、爭吵，男爵也不為所動，說要不你要是心疼女兒，可以過去陪陪她。男爵夫人立即閉嘴了。
黑斯汀斯跟愛麗絲說到這事，也說梅麗莎十分不明智，愚蠢，選了最笨的一個方法。
「凱特說，梅麗莎是想把我氣走——她是聽梅麗莎的貼身女僕說的。」貼身女僕絕大多數時候都是年輕小姐傾訴心事的對象。
「那也太蠢了。」黑斯汀斯搖頭，「想消滅情敵方法很多，還用不著搭上自己的名譽。她只需要偽造幾封信給你看就行了。」
愛麗絲想了想，表示同意，「要是她給我看奧利弗寫給她的情書，倒是真的會讓我十分惱火。」
「或者用其他暗示的方法，讓你誤以為奧利弗跟她有什麼親密關係。」
這個愛麗絲倒知道很多手段，甚至都不需要跟奧利弗有什麼親密舉止或接觸都可以誤導別人。比如可以在脖子上弄幾個吻痕，還遮遮掩掩的戴上絲巾掩蓋，而又「不小心」讓別人看見；或者更簡單一點，裝出一副春心蕩漾含情脈脈的樣子看著奧利弗就行了，奧利弗現在看不見，也就不會覺察到她的小陰謀；主動一點的話，還可以處處都表現出「女主人」的做派，照料他的衣食住行，雖然會被僕人厭惡，但絕對更能讓愛麗絲鬧心。
所以總結下來，梅麗莎真是弱爆了！段位太低，都用不著她出手。
第108章 事業心
她離開牛頓莊園，連一片紙片都沒留下來, 全都打包帶走, 包括訂做的木板也帶走了。到了戴爾斯福特之屋，又照樣架起木板, 釘上紙片。
黑斯汀斯對她做設定的方法很感興趣，但認為她這樣就會失去創作的激情, 她將文學創作變成了「工作」, 而不再是一件充滿了創造力的事情。
「藝術創作都是『偶然事件』，你得有『激情』和『欲望』，你有一個核心故事, 有一個核心人物，然後圍繞著這個核心進行創作。」
「那對我來說是一樣，我確立了核心, 然後用素材和資料組成框架, 再往裡面添加細節。一旦我做完了前期工作，進入寫作階段就會很快, 我可能一天寫上4個小時或者更長時間。創作並沒有一個固定的套路, 我可以選擇適合我的創作習慣。」
「你可以。確實，創作方法因人而異，也不應該固定下來, 說什麼樣的是好的、什麼樣的不好, 只要你覺得這樣更適合就好。」黑斯汀斯慈祥的看著她，「說說看，你跟邦德菲爾德家的男孩是怎麼回事？或者, 戈登家的男孩？或者，拜倫家的男孩？」
她低頭笑了一下，「現在不考慮他們。」
「愛麗絲，你沒有父親了，我可以算是你的教父，他們三個也是我看著長大的，你要是需要的話，我可以去跟他們談談。」
她點點頭。
「你現在有錢，大部分事情不用擔心，要是有什麼解決不了的問題，告訴我。」
「我會的。」
*
多年以後重回戴爾斯福特，僕人換了幾個，那幾個印度僕人還在，孔雀還在，生了幾窩小孔雀，待客的時候甚至可以蒸一隻孔雀吃；多了幾隻猴子，建造了一個猴山供猴子們玩耍。
愛麗絲還是上午工作，早餐之前陪黑斯汀斯散步，黑斯汀斯身體還不錯，除了臉上、手上漸漸增多的老年斑之外，算的上很健康。
他有豐富的人生經歷，在印度和孟加拉期間，見過人生中幾乎所有的事情。他說到他去世的妻子，說到她是因為生孩子引發的病症，產褥熱去世，很痛苦，他剛出生的女兒如此稚嫩可愛，卻過早的離開了人世，他親手埋葬了妻子和幼女，第二年又失去了兒子。
他對她說他經歷過的痛苦，這些痛苦是如此深刻的銘刻在他心頭。愛情與婚姻確實帶給他幸福，但幸福是如此短暫，留給他更多的痛苦。幸福會讓人滿足，痛苦則讓他變得沉默，和——殘忍。他說到他在印度次大陸批准的一些行動，有很多可算不上人道。
他對她說明為什麼在那時那刻必須得做出一些艱難的決定，他要為東印度公司和英國政府的利益著想，他手上沾了一些不光彩的鮮血，但只要得到的利益大於損失，那麼那些就是「附帶傷害」，可以忽略不計。
愛麗絲在戴爾斯福特學習的時候，黑斯汀斯覺得她還太年輕，很多醜惡的陰謀其實跟她說的不深，現在覺得她是時候瞭解社會陰暗面了。
有時候她不知道自己懂得這麼多能不能算好事，這個時代可不像後世那樣，用一個小小的手持終端設備就能知天下事的資訊時代，這個國家有一半的人終生沒有離開出生地20英里遠，他們能知道的東西只有報紙上說的事情，以及口口相傳的事情。就像威廉·貝克福德曾經說過的，知道的越多，越不快樂。
*
伊沃從維特島回了倫敦，成了《倫敦晨報》的非正式記者，給愛麗絲寫了一封信，然後又消失不見了。她深切懷疑伊沃又去臥底了，但他沒說這次是做什麼選題，甚至都沒有提到他要外出工作。她沒有對他說她去了牛頓莊園，但法拉第莊園距離牛頓莊園也只有幾英里，朱利安和瑪利亞又在法拉第莊園，他肯定已經知道她去看望奧利弗了。
伊沃什麼都沒說，似乎假裝不知道。
留在倫敦的席德妮寫信來，說拜倫一陣陣的發瘋，有一周每天上午下午晚上都來一趟找她，拒絕相信她不在倫敦，總是以為席德妮騙他，以為她躲著他不見。人不來了之後，又一天寫好幾封信送過來，送花送禮物，煩不勝煩。問她要怎麼處理拜倫的信。愛麗絲回信讓她把拜倫的信留著，但不許偷看，等她回去了再處理。
倫敦最新八卦，墨爾本子爵終於忍無可忍，將妻子強行送去蘇格蘭的家族城堡，可以說是半軟禁了；拜倫又有了新的情婦，是第五代牛津伯爵的妻子簡·哈利夫人，她是卡洛琳·蘭姆夫人的閨蜜，今年38歲，比拜倫大14歲。
坊間傳聞，拜倫對簡·哈利夫人的第二個女兒夏洛特非常著迷，而夏洛特年僅11歲，出落得極為美麗。
簡·哈利夫人在倫敦很出名，情夫無數，據說她的7個孩子除了長女能確定是丈夫牛津伯爵的孩子，其他6個孩子的生父可能都不同。牛津伯爵也並不是什麼忍氣吞聲的懦弱丈夫，人人都知道他有公開和不公開的情婦。
牛津夫人最小的兒子4月初夭折了，孩子只有4個多月大，沒有葬在牛津伯爵的家族墓地，而是葬在倫敦郊區一座教堂裡。牛津伯爵並沒有安慰喪子的妻子，卻流連在情婦的公寓。所以至少這個孩子人們可以肯定，不是牛津伯爵的崽。
孩子還小，做母親的對他也沒有來得及產生什麼悲痛之情，閨蜜卡洛琳夫人離開倫敦後，牛津夫人就跟拜倫勾搭上了。
愛麗絲聽到這樁新緋聞的時候並不以為意，他要麼喜歡年長的成熟女人，要麼喜歡尚未發育的少年少女，他跟牛津夫人上床，愛戀情婦的年輕女兒，節操對這個人來說是沒有的，不過他應該就像對雅典的特蕾莎一樣，欣賞居多，享受年輕女孩的陪伴，不太可能有什麼實際舉動——他認為少年那種稚嫩的天真與青春十分美好，要到他們再大幾歲才能說到「性」，但不等他們長大，他就已經轉移興趣了。
他是有點戀童，但算不上戀童癖，他也不喜歡未發育少年的平板身體，他像普通男人一樣，喜歡那種身嬌體軟的大胸女人，有女性魅力的女人，從這一點來說，他還挺好懂的。
愛麗絲更新了一下八卦緋聞，很快就把拜倫的事兒拋在腦後了。
她在戴爾斯福特之屋住了10天，天天上課，6月的最後一天，告別了黑斯汀斯先生，前往沃金厄姆。
*
奧利弗在伯爵家過得很不錯。
吉米現在不做他的貼身男僕了，他換了一個貼身男僕，名叫傑西。傑西是個機靈鬼，總是能把少爺交待的事情辦的又快又好。
有黑斯汀斯家家徽的馬車停在阿基米德莊園正門前，傑西打開車門，扶下愛麗絲。
「愛麗絲。」奧利弗站在臺階上，伸出手。
「奧利。」她把手放進他手裡。
「我等你好多天，就怕你不來了。」
「我說了會一直陪著你的。」她笑盈盈的，「你說，你這麼幾天沒見到我，是不是很想我？」
「特別想。你想我了嗎？」
「也想你。」
「我讓你給你整理了客房，就在我的房間旁邊。」奧利弗帶著她進了大門。
「在你房間旁邊？這樣好嗎？」她小聲問。
「有什麼不好的？兩套房間中間有門，你想什麼時候偷偷過來都可以。」
果然男人都是差不多的想法，沒有例外。
愛麗絲猛地甩開他的手。
*
德芙羅爾伯爵是個高大壯，年輕的時候可能長得還算不錯，但一胖毀所有，現在就是一個強壯的胖子。他沒有兒子，有5個女兒，其中4個已經結婚，還有一個跟愛麗絲同齡的女兒伊莉莎白沒結婚。
對於奧利弗將愛麗絲的房間安排在他房間隔壁，伯爵表示，你高興就好。
而伊莉莎白表妹表示，愛麗絲你終於跟奧利弗在一起了，太好了！
伊莉莎白也是曾經在牛頓莊園小住過的親戚家的女孩，小時候就見過愛麗絲，只是相處時間短暫，來不及成為閨蜜。伯爵家的教養很好，不存在什麼刁蠻大小姐的劇情，伊莉莎白是個和氣善良的女孩，很快就跟愛麗絲成為無話不說的好友。
這次愛麗絲沒有帶著木板來了，她已經將故事線整理好，資料和素材都按照順序整理收納好，隨時可以開始寫作。
但在開始寫新書之前，她給亨利·奧斯丁寫了一封信，說她準備創辦一本雜誌，專為女性服務，刊登最新流行裙裝樣式、女性美容養生秘訣、女性健康常識、食譜、當月新書廣告和試閱、詩歌、連載、名人專欄、倫敦社交名人名媛新聞等等。
英國目前只有為數不多的幾份公開發售的雜誌，全部都是以男性讀者為主導的雜誌，1731年1月開始發行的《紳士雜誌The Gentleman's Magazine》是第一本使用「Magazine」的刊物。最早的一本女性期刊是1693年僅僅出版了4周的《水星女士The Ladies Mercury》，不過《水星女士》談不上是一本完整的期刊，只是一張雙面印刷的報紙，《魯賓遜漂流記》的作者丹尼爾·笛福為《水星女士》寫過一些評論文章。
後世商家有句名言，最容易賺的是孩子和女人的錢，在這個時代來說，工業革命湧現了一大批先富起來的家庭，這些家庭裡的女性普遍接受了教育，不管教育程度如何，至少都是能獨立讀寫的程度，女性的經濟能力和識字普及率都提高了，所以，這個新興的巨大的市場居然沒有體現在傳媒業上，在愛麗絲看來是多麼不可思議！
沃金厄姆距離倫敦很近，乘坐馬車中午就能到城區，愛麗絲為了新雜誌的事情差不多一周去兩次倫敦，晚上在倫敦住一夜，第二天返回沃金厄姆。
第一次她自己去的，第二次便帶了奧利弗同去，在一家眼鏡店取了訂做的煙灰色水晶鏡片的墨鏡。他眼睛上還敷著有藥膏的繃帶，戴上墨鏡可以遮擋住繃帶。
取了墨鏡，再帶他同去亨利的辦公室。
亨利這是第一次見到受傷後的奧利弗，也是怪心疼的，好好一個漂亮青年，要是真的失明了，那多可惜啊！
奧利弗倒不覺得有什麼不好，就除了走路不方便、沒法自己看書看報紙之外，自己還是能做很多事情的，其他的事情大部分都可以讓僕人代勞。
他坐在亨利辦公室的單人沙發上，仔細聽著愛麗絲在跟亨利說她的辦刊思路。
從前期籌備開始，大概要3個月到6個月的時間，前期先印幾期頁數較少的試閱版，隨著《倫敦晨報》附送，主要推行預訂制，年費3英鎊或5英鎊，可以得到明年1月份開始正式出版的一整年12份雜誌；她要招聘編輯，初步定下來要有3名文字編輯，1名校對，全部是女性；還要有雜誌社辦公室，得窗明几淨；配一個廣告業務員，這個工作還是要男人比較合適，畢竟女人恐怕從來沒有人做過廣告業務員，不過以後可以專門培養一個女業務員；
還要找一個版畫畫家，為雜誌繪製插圖，這個可以採取特約制，畫家不用坐班，在家工作，計件制，如此可以節約薪金成本；印刷問題，因為插圖只能畫出來，然後刻制雕版，插圖全都採取單張套色印刷，要解決彩色油墨問題，機器倒無所謂，一個顏色專用一台印刷機好了，就算多用幾個顏色，紅黃藍綠，也就是多用4台印刷機，自家有印刷機的好處就是可以只算個成本價。
現在的報紙上也是有插圖的，很多報紙都會刊登政治諷刺漫畫、人物諷刺漫畫，但都是黑色油墨的單色印刷，《紳士雜誌》上的插圖也多是單色印刷，只有極少量的紅色套印插圖，新雜誌要是採用4色套色印刷，就會是全世界第一本採用彩色印刷技術的雜誌。
她對油墨提出了很具體又嚴格的要求，油墨不能暈，不能手一摸就花了，要顏色鮮豔而且速幹，對紙張的要求也就同步提高了，要求吸墨而又不會暈染。奧斯丁工業的蒸汽印刷機推出市場後，實際已經逼著印刷油墨業與印刷用紙業提前進行了技術革新，之前手工印刷的速度慢，油墨速幹問題不嚴重，紙張問題也不嚴重，快速機械印刷就讓這兩個問題變得急需改進了。
奧斯丁出版社已經買下了一家在倫敦遠郊的印刷廠，現在是一家集印刷、和其他讀物出版、報紙出版、發行為一體的大型出版社，每年光是印花稅就要繳至少幾千英鎊。
對愛麗絲想要創辦一本雜誌的想法，亨利是支持的，愛麗絲自己有錢，啟動資金不是問題，策劃案他看過了，盈利前景也很可觀，雜誌主要不是依靠訂閱賺錢，而是靠廣告賺錢，可以去找藥店、成衣店、帽子店、鞋店、珠寶首飾店、香水店、化妝品店談廣告；資產階級的興起造就大批中產家庭，他們手裡有很多錢不知道要怎麼花，新雜誌在一定程度上也會起到購物指南的作用，現在的店家也都已經嘗到做廣告的好處，比起自己印小廣告亂髮或在報紙上刊登一個豆腐塊小廣告，哪有整整一張紙的彩色廣告看著讓人印象深刻呢？
奧斯丁出版社之前在《恰爾德·哈樂德遊記》的印刷上已經做過了雙色印刷的試驗，讀者反響很好，但的印刷數沒有報紙或雜誌大，插圖可以晾乾再裝訂，對油墨和紙張的要求不算太高。
接著就討論到頁碼問題。
傳統裝訂技術一個是折頁騎馬釘，這種裝訂方法適合頁數較少的小冊子；另一個是單頁膠水裝訂，將書頁裁切整齊後，在書脊上塗上膠水粘牢，再貼上封面，這種裝訂技術絕大多數用在上，膠水品質要好，不然一本書翻不了幾頁就脫膠了，那可太難看了。
奧利弗看不見奧斯丁兄妹，只能聽著他們你一句我一句的討論。愛麗絲幾乎考慮到了所有問題，當然也有考慮不到的，那是因為她之前沒有做過具體的事務，不瞭解，亨利告訴她之後，她就能很快調整自己的計畫。
他喜歡聽她說話，柔軟的女孩子的聲音，不管說什麼都很好聽，哪怕說的是他聽不太懂的東西。他喜歡她談到這些事情的時候的自信語氣，這種語氣他曾經聽過，就在衛斯理將軍的指揮部，在某種意義上，愛麗絲就像戰場上的指揮官，她喜歡事情按照她的想法進行，也很擅長說服別人，亨利就是個例子。
他直到今天才意識到，亨利·奧斯丁對小妹妹十分信任，也很寵愛，她說什麼他都贊成，為她的設想填補細節，考慮到她沒有考慮的事情。之後肯定也是他來落實細節，畢竟第一，愛麗絲不耐煩一樣一樣落實細節，人家是將軍，只負責提出作戰計畫，具體後勤都是下屬去做；第二，一個女孩要出去跟人談事情，得到的更可能是取笑和輕視，她得付出兩倍甚至更多的努力才能辦成男人輕鬆辦成的事情，愛麗絲不會把自己的時間浪費在細節問題上。
兄妹倆談話中穿插著關於女性就業的問題。現在能出來工作的都是底層女性，因為必須養家糊口，其中包括紡織廠女工和劇院流動售貨員；再往上是各種店鋪的售貨員，是家庭出身較好的平民階層家庭女孩首選；然後就是牧師階層，牧師的女兒通常接受過良好的教育，但又沒有足夠的錢能在家裡做小姐，最常見的職業就是家庭教師和女子寄宿學校的教師；因為奧斯丁打字機公司的緣故，現在很多女孩子還可以做打字員和秘書；再有就是女演員和「女演員」。愛麗絲想招聘幾個女編輯，可能根本招不到。
*
開完會，亨利請愛麗絲和奧利弗到附近的餐館吃飯。
愛麗絲基本上不用特別照顧奧利弗，他早就學會了自己吃飯，就是吃的慢一點，每上一道菜，侍應會說這是什麼菜，這樣他就知道該怎麼吃。最後上了一道蛤蜊玉米濃湯，他弄灑了一些湯，弄到下巴上了。愛麗絲拿餐巾為他擦了擦下巴。
他有點不好意思，小聲說「謝謝」。
亨利笑嘻嘻的看著他倆小聲交談，覺得這次愛麗絲總算可以安定下來了，這可是能讓母親高興的好事。奧斯丁太太年紀漸長，脾氣確實比起以前改變了不少，固執又嘮叨，做子女的就總想著讓她事事都滿意，反正不差錢，能用錢解決的事情都不算個事，唯有愛麗絲的婚事一直是奧斯丁太太心頭大石。
因為有凱茜這個前車，亨利倒也不覺得愛麗絲不想結婚有什麼問題，奧斯丁家的熟人裡面，不結婚的女性也是有的。但要是有合適的追求者，亨利還是認為她需要結婚。就比如她去牛頓莊園探望奧利弗，本來沒有年長女性陪伴她不該住在他家，但奧斯丁太太這時候就不跟她講規矩了，甚至還默許了，要是她能跟奧利弗在一起，晚幾年訂婚結婚她也能接受。
亨利也覺得這不算個事，對奧利弗的態度基本就跟喜迎妹夫似的，宗旨是愛麗絲喜歡誰他就喜歡誰，她現在煩拜倫，他跟拜倫的來往也就僅限於業務範圍了。拜倫還想跟愛麗絲和好這個他也知道，但沒理他。
吃過飯後，愛麗絲帶著奧利弗向哥哥告別，上了馬車。
馬車駛向男爵家的倫敦住所。
「你晚上要回去住嗎？」奧利弗握著她的手，手指撓著她手心。
「你家有多餘的房間嗎？」
「肯定有。」
「那我能自己挑房間嗎？」
「能。你可以先試試看怎麼做一個女主人。」
第109章 阿基米德莊園
女主人。
這個詞聽上去不錯。
她慢慢靠在他肩頭，低聲說：「奧利, 你變了很多。」
「不是我變了, 是你之前沒有看過我。」他摸著她的臉龐，輕彈了一下她的臉。
這話說的頗有些心酸。
「是這樣嗎？」她恍惚記起, 他確實說的沒錯。她小時候更喜歡跟伊沃在一起玩，伊沃要是不在, 她就不想出去玩。奧利弗, 這個大哥哥一樣的男孩一直都想讓她高興，只要伊沃住在法拉第莊園，他總會喊上伊沃。
她習慣了他的照顧和陪伴, 就像習慣了空氣，所以反而無視了他。
*
水有點冷了。
「傑西，熱水。」奧利弗躺在浴缸裡, 喊了一聲。
「馬上就來。」門外的傑西答應了一聲, 腳步聲走遠了。
過了一會兒，傑西回來了。
傑西舀出去一些水, 將熱水倒進浴缸, 然後出去待在門外。
一雙柔軟的小手忽然按在他肩上。
他先是嚇了一跳，肌肉一緊，猛地坐了起來, 隨即放鬆, 「愛麗絲，我怎麼沒聽到你進來？」
「我沒穿鞋子。」她拿起浴缸旁邊的海綿，「要我幫你洗澡嗎？」
「你該看見, 我沒穿衣服。」
「你洗澡為什麼還要穿衣服？」這個人好奇怪呀！
他笑，「這不公平，你看過我的身體，我還沒有看過你的。」
「等你痊癒了——」她歎氣，「那個比利時醫生叫什麼名字？」
「克斯泰斯科。」
「下一次檢查在什麼時候？」
「再過5天。」
「我約了倫敦最好的眼科醫生，明天我帶你去他的診所。」
「你別太心急，克斯泰斯特醫生說我的眼球和眼角膜都沒有受損，只需要等著身體自己修復就行了。」
「我不心急。有一種理論說，女人身上有一種『母性』，她們想要照顧她們愛的人，就像——照顧她們的孩子。」海綿吸滿了水，溫熱的水滴在他肩頭、後背。「其實，這是人類身體裡的化學分子的濃度問題，是荷爾蒙，兩個人接觸的越多，這種化學分子的濃度越高。就是這樣——」
海綿落進浴缸裡，柔軟的雙手輕撫著他的肩頭，輕柔的撫摸著他的後背。
癢酥酥的，從肩頭、後背仿似有一串小火花劈裡啪啦迅猛的一路燒到他心中。他心頭忽然湧起一股兒又酸又甜的滋味，他想哭，又想笑。
那雙溫暖柔軟的小手離開了他的身體，頓時，那串小火花中斷了。他不滿的喊了一聲：「愛麗絲！」
她沒說話。很快，浴缸裡的水漫了出去，嘩嘩的水聲，水流落在木地板上。
那串小火花的起源現在到了他胸前，到了他唇上。
更大更猛烈的小火花從他們貼緊的嘴唇上蔓延開來，燒得他渾身發燙，燒得他渾身顫抖。他摸著她的手背、手臂，然後緊緊的抱住她。
她穿著細棉布的睡裙，已經半濕，他摸著衣帶，急匆匆的解開衣帶。
*
水涼透了。
好在是夏天，不會覺得太冷。
愛麗絲倚在奧利弗懷中，手掌一下一下的往外潑水。
半個房間的地板上都是水。
「你要起來嗎？」他在她耳邊低聲問。
「這就起來。」
「地板上都是水，你小心一點，別摔了。」
「你得再給我買一件新睡裙。」她邁出浴缸。
「我可以給你買100件睡裙。」
她嘻嘻一笑，踩在濕透了的地毯上。
奧利弗的衣服放在浴缸旁邊的架子上，她的衣服是凱特送進來的，放在門邊的椅子上。她換上幹睡衣，走回浴缸邊，遞給他浴巾。
他沒接浴巾，從浴缸裡站起來。
她嘀咕，「你真不害臊啊。」
「baby，你現在是我最親近的人，你得學會熟悉我的身體。」他接過浴巾擦乾身上的水，又摸到架子上，拿起睡衣。「到我的房間來，好嗎？」
「不好，我要慢慢習慣。」
「明天回沃金厄姆嗎？」
「嗯，上午先去診所，要是不需要你留下來，那我們明天中午就回去。」
「我想稍微繞一下路，去拜訪奧斯丁太太，我們可以在你家住一晚。」
愛麗絲有點彆扭，「媽媽見了你，又得問為什麼我們還不訂婚了。」
「別擔心，我會跟她說清楚——愛麗絲，你是想跟我在一起的，是嗎？」
她點點頭，隨即想起來他看不見，只好說：「想的。」
「想什麼？」
「想跟你在一起。」
這話說的他心裡甜絲絲的，「我也想跟你在一起，我的藍眼睛的小黃鸝。」
*
奧斯丁太太一早就收到僕人送來的信，說愛麗絲和奧利弗下午會到。她樂滋滋的對凱茜說：「看來，我們的小愛麗絲終於想明白了。」
凱茜很配合的說：「所以我一直說，不用著急，她還小呢，等她長大一點，總會明白誰最愛她。」
「想想看，奧利弗！我一直都比較喜歡奧利弗，我真激動！他倆准會是全英國最可愛的新婚夫婦！對了，愛麗絲跟你說過了嗎，奧利弗有沒有向她求婚？啊，我想起來了，其實他在馬德拉島的時候已經對她求過婚了。」
「她沒說。媽媽，下午她回家，你別急著問她求婚或是訂婚的事情。」
「哎呀，我知道我知道。」奧斯丁太太早就認了，「這孩子從小就是個小搗蛋鬼，又太有主見，我可不能惹她生氣，是吧？不過，我不能問，你可要記著，以後找個機會問問她。他倆現在是可以住在一起，但總不能一直不訂婚，親戚們問起來我都不知道要怎麼回答。」
凱茜也覺得這是個問題，便答應了，「等過段時間我來問問她。沒准是奧利弗不願意現在訂婚呢，畢竟他現在還是看不見。」
說到奧利弗的眼睛，奧斯丁太太也很發愁，「奧利弗是個好孩子，但偏偏——」可再一想，奧利弗要是沒受傷，現在還待在西班牙，愛麗絲是不可能跟他在一起的，所以說，他這次受傷可以說是一件好事，至少在他倆的愛情來說，是一次考驗和一個契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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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裡過的這一天一夜很舒適，奧斯丁太太沒提到訂婚或是結婚的事情。奧利弗跟奧斯丁太太在書房裡談了一會兒，前後不到20分鐘。
愛麗絲本來想跟著進去的，凱茜拉住她。
「奧利弗跟媽媽有事情說，你進去幹什麼？」
「我有權知道。」
「那你自己去問奧利弗。」
「算了，不問我也知道他會說什麼，他肯定是說訂婚的事情，他覺得他現在還是個病人，沒治好眼睛之前，他不會求婚。凱茜，你說他是不是有點太笨了？」
凱茜拿起梳子慢慢的梳著她的秀髮，她的頭髮又長的很長了，還是那麼濃密。「男人嘛，陷入愛情就會變得笨笨的，這說明他是真的很愛你。你小時候他就很會照顧你，他一直都很溫柔，有他來照顧你，我和媽媽都會很放心。」
「我自己會照顧自己，我有錢，有僕人，有雅各——」
「可多一個愛你的人來照顧你，不好嗎？媽媽會死的，我也會死的，而且肯定會死在你前面。你知道媽媽怎麼想的，你是最小的孩子，她不放心你，她希望能有一個全心全意愛你的人，照顧你，跟你生活在一起，當然，最好還能結婚。你說你不結婚，真的把媽媽嚇壞了。」
「不結婚的女孩很多，媽媽總是瞎擔心。」
「我會幫你勸媽媽的，你可別總是跟她頂嘴、氣她。媽媽年紀大了，脾氣是不怎麼好，你這個小猴子，在她面前假裝一下，順著她，等你走了，還不是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她其實並不能管到你。」
「我知道了，我在她面前會乖一點的。」
「你要是跟奧利弗在一起，只要不是住在倫敦，你倆隨便住在哪兒都行，但要是你懷孕了，就趕快結婚，知道嗎？」
跟姐姐坦率的說到這種問題，到底還是有點窘的，她有點不自在。「這個問題我也想過了，我……」她歎氣，「女人真是麻煩，每個月要流血好幾天，還得獨自承擔懷孕的風險。唉！」
「所以我們更要小心，一定要確定他愛你、你也愛他，不然就不要結婚。」
愛麗絲點點頭。
「奧利弗對你好嗎？」
「跟以前一樣。」
「那你對他好嗎？」
「挺好的，我上次寄給他的錢袋被他弄丟在巴達霍斯營地了，我都沒有責怪他，還給他又做了一個新的錢袋。不過我不能在生活上太照顧他，真的把他當成一個瞎子，他很驕傲，能自己做的事情不讓別人幫他做，就怕別人把他當廢物。」
凱茜想了想，嗯，確實，奧利弗身為男爵之子，打小就是一個很驕傲的人。所以，他眼睛看不見了，一定很痛苦焦慮吧？他現在沒有求婚，肯定是想等眼睛全好了再求婚，這樣別人不至於說愛麗絲嫁給了一個瞎子。媽媽不用說，也一定會同意他的做法。
奧利弗找到她們了，敲了敲家務室的門，「愛麗絲，奧斯丁太太說讓你送我出去。」
*
說是送他出去，其實是從主屋送他去樹林旁的小別墅，也就是不到1英里的路。雅各帶了傑西，一前一後打著燈籠。
「你不想知道我跟你母親說了些什麼嗎？」不用她問，奧利弗主動說了。
「是說訂婚的事情嗎？」
「對。奧斯丁太太同意了。」他說的很含糊。
她沒有繼續問。
他只好自己接下去，「可能因為之前我對你求過婚，要是再向你求婚，你也不會有太多驚喜了。愛麗絲，我說不好我的眼睛會不會好，我們先做一個約定，你陪著我直到我的眼睛痊癒，要是一年之後，我還是沒好，可能……那麼，一年後我們再做一個新的約定，你說，好嗎？」
這個要求不高，可以說很客觀了。「好。」他可能還是有點自卑，失明會讓他覺得自己是個「不完整」、「不完美」的人，他到現在還沒有性情大變，就已經算是適應良好、心理素質強大了。
她還沒有來得及改變自己身體內的化學分子的濃度，但也會為他痛心。
人在病中是會感到脆弱，他人也更容易對其心生同情，她很明白的知道，他的失明給了他很好的理由，他也很懂適當裝柔弱，但就是明知道他有時候在偽裝，她也沒想過揭穿他。
上午他們去了診所，眼科醫生為他的雙眼做了檢查，也是同樣的說法，眼球和眼角膜都沒有損傷，只需要等待身體自我修復就好了，需要的時間不一定，也許幾周，也許幾年。醫生知道他是從巴達霍斯圍城戰下來的，還挺感歎，說他算是幸運，比那些缺胳膊少腿乃至丟了命的士兵好多了。
*
愛麗絲下一次去倫敦，又是自己去的。她走了不到1個小時，僕人來向奧利弗稟報，Lord拜倫來拜訪他。
奧利弗蹙眉，「請他上來。」
幾分鐘之後，有人進了房間，輕快的喊他，「奧利弗。」
「喬治。」
拜倫站到他面前，仔細打量他，「你的傷……你身上的傷都好了嗎？」
「身上的傷已經癒合了。」他淡淡的說。
「眼睛呢？」
他抬手摸了摸蒙在眼睛繃帶上的緞帶，「你看見了，還沒好。」
「你要是一直都看不見，愛麗絲還會留在你身邊嗎？」
真紮心。
「那是我跟愛麗絲之間的事情，用不著你管，你也管不了。」
「愛麗絲或許現在能忍受你，那是因為她心地善良，她同情你，可憐你，可她的耐心總會有消耗完的一天。你不能太自私，你把她困在你身邊，她用不了多久就會討厭你、憎恨你，你能接受嗎？」
拜倫沒給奧利弗反擊的機會，甩下這些話，轉身就走了。
他從門外不安的伊莉莎白·德芙羅爾身邊走過，極為冷漠的瞥了她一眼。
*
「他——Lord拜倫跟你說什麼了？」伊莉莎白擔心的看著奧利弗。
「沒說什麼。」他勉強一笑，「麗茲，別為我擔心。」
「他真是個奇怪的人。像人們說的那樣，他很英俊，但他看著我的時候，能讓我從心底裡感到渾身發冷。他不是為了你來的，是為了愛麗絲，是嗎？」
「是。」
「他想幹什麼？」伊莉莎白不滿的說：「是來向你炫耀的嗎？」
「不是。」他輕歎，「他只是向我陳述事實，他……比我更瞭解愛麗絲。」
「才不是那樣呢！她說過她更喜歡你。」
他苦笑，「麗茲，你是我的表妹，你別用假話安慰我了。她不會那麼說的。」
*
愛麗絲第二天上午回到阿基米德莊園，立即就知道昨天拜倫來過了。
男人麼，其實說好懂也是非常容易弄懂的，拜倫來見奧利弗，還特地挑她不在的時候，這絕不是巧合，肯定是知道她出門去倫敦了，才會過來。來的目的不是炫耀，就是打擊。
論起說刻薄話或是語言上的精准打擊，奧利弗遠遠不及拜倫。
她顧不上上樓換衣服，便去找奧利弗。僕人說他在外面花園裡。
他坐在花園的木椅上，木椅前面是一個花壇，裡面種著一叢玫瑰。
他神情有些落寞，安靜的坐在那兒，半天都不動一下。
聽到她裙子「沙沙」響的細微聲音，他轉過臉。「愛麗絲。」她的香水味很好分辨，檸檬味，十分清新。
她坐到他身邊，伸手握住他的手。
他們沒說話，靜靜的坐了很久。
*
他心裡有一種空虛的茫然，像是噩夢裡永不散去的迷霧。他看不見前後左右，什麼都看不見，他拼命奔跑，但怎麼也跑不出去。他精疲力盡，滿心恐慌。
淚水打濕了繃帶，他難掩哽咽，「喬治說，你只是可憐我、同情我，才會留在我身邊——」
「別聽他瞎說。」
「我害怕極了，怕你突然厭煩了我，然後就走了。」
「我不會的，你別多想了，喬治是什麼樣的人你也早就知道了，他還恨著我離開他，當然會用最能讓你痛苦的話來傷害你。」
說完這句話後，她只覺心裡一酸。
「別哭了，你的眼睛不能哭，會打濕敷料。」
「我、我忍不住。不，你要是不在的話，我會裝作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可你回來了，我就忍不住了。愛麗絲，別笑話我。在巴達霍斯我都沒哭，肉體的疼痛不算什麼，可我現在居然哭了——」
「誰說男人就不能哭呢？你哭起來也很好看，只是我擔心敷料——算了，我幫你解開繃帶吧。」
她為他輕輕解開繃帶。
比利時醫生一周來看診一次，會留下一周的草藥膏敷料，兩天一換。別的事情都是僕人做，只有換藥這事，愛麗絲沒來的時候是伊莉莎白做，愛麗絲來了，他就只肯讓她為她換繃帶。
對這麼一點小小的任性，愛麗絲還是很遷就的。
草藥膏是黑色的，在他的眼皮上留下了黑色的痕跡，小心的用繃帶擦去。
他是個俊美的青年，也不怪奧斯丁太太和凱茜都很喜歡他。兩情相悅首先得看臉，看臉這個階段都過不去，那也就沒有「然後」了。人類就是這麼膚淺、這麼簡單粗暴。她承認他長得符合她的審美，不然他就是被火炮轟斷腿，她頂多給他多寄幾封信，不會更多了。
她撫摸他的臉龐，輕聲在他耳邊安慰他；帶他回了主屋，為他重新貼了草藥膏敷料，綁上繃帶。
*
第二天晚上，快到午夜。
愛麗絲從兩套臥室中間的門到了奧利弗的房間。她手裡拿了一支只有一根蠟燭的小燭臺，沒穿鞋子，幾乎無聲的走到他床邊。
他睡著了，但有人上了床、輕輕抱住他，立即就弄醒了他。
她洗過澡，沒有香水味了，他還是本能的知道是她。
她沒有說話，呼吸漸漸急促。
他摸著她的手臂，轉過身，順著手臂摸上她的肩頭，摸到她濃密的頭髮。
又摸到她臉龐、下巴，很快吻上她的唇。
帶著薄荷味道的柔軟的唇，軟得讓人想要吃掉她。
*
清晨的微風從窗外吹進來。
窗簾被風吹動的「唰唰」聲，窗外樹上小鳥的鳴叫聲，樹葉隨風擺動的「嘩嘩」聲；
伯爵出去騎馬，馬蹄聲、僕人們的說話聲；
女僕在後院從水井裡打水上來，「嘩嘩」的倒水聲；
走廊裡僕人的腳步聲；
她的呼吸聲、心跳聲。
這真是美好的一天。
*
莊園生活十分恬靜，他們幾乎做什麼都在一起，愛麗絲去倫敦的時候每次都帶上奧利弗，不讓拜倫再有機會接近他。拜倫又不肯在她在阿基米德莊園的時候過來拜訪，算是安穩了一陣子。
奧利弗越來越安於現狀，幾乎已經接受了自己失明的事實。到診所看診還是會去的，就是已經不抱什麼希望了。
愛麗絲擔心他接受不了，每次看診後都會安慰他，他也會安慰她，說這沒什麼，他能接受。
他的乖巧很讓德芙羅爾伯爵心疼，在家裡長籲短歎，說沒想到傑瑪這麼命苦，早早去世了不說，現在她的兒子也要落個失明的下場。伊莉莎白安慰父親，說至少奧利弗得到了他愛著的女孩，這也算是對他的彌補了。
德芙羅爾伯爵還是心煩，「他們應該訂婚，現在就訂婚。」
「您又不是邦德菲爾德男爵，您就別操心了。」
「那個蠢貨！」德芙羅爾伯爵十分不屑：「他娶了一個蠢女人，還帶回家一個蠢繼女，差點毀了奧利弗，別跟我提他！」
「可他是傑瑪姑姑的丈夫。」
「傑瑪那時候太年輕，沖著他的臉就昏了頭。我可告訴你，要是有人來向你求婚，太蠢了我可不會答應。」
伊莉莎白想扶額，「父親！好好的為什麼又要說到我的婚事？」
「女孩子最重要的是挑選一個可靠的丈夫，你的姐妹們幸好都嫁的不錯，沒讓我操心，只有你，你真是讓我煩透了。」伯爵歎氣，「現在的女孩子都在想些什麼？」
「您嫌我煩？好的，我馬上就去凱薩琳姨媽家過幾年，」
第110章 1812
伯爵瞪眼：「站住！」不孝之女！每次一提結婚她就威脅要去姨媽家「住幾年」。
「啊！奧利弗回來了, 我去看看他們。」伊莉莎白麻溜的溜走了。
*
9月5日, 奧利弗的28歲生日。
愛麗絲一下午在廚房跟著廚娘學了半天，浪費了半袋麵粉和兩打雞蛋, 終於做出了一個還不錯的蛋糕胚。廚娘幫她打好了奶油，廚房女僕切好了水果。
她很少下廚房, 不免弄得身上臉上頭髮上都是麵粉，做好蛋糕，上樓洗澡洗頭髮換衣服，下樓就到了吃正餐的時間了。
德芙羅爾父女本來不覺得愛麗絲有什麼必要親手做蛋糕, 廚房的事情嘛, 有廚娘就行了, 伊莉莎白接受的淑女教育是, 有身份的女性用不著真的學會做菜做糕點，主婦要做的事情很多，不可能把大把時間放在廚房裡，一個有身份的女性家裡必定有廚娘和僕人。
但看到奧利弗一臉美滋滋的神情, 就覺得愛麗絲很懂怎麼哄他高興。
奧利弗是知道愛麗絲在廚房搗鼓了一下午, 也知道她是在做蛋糕。這個時代平民不特意慶祝生日, 貴族們過生日也就是個舉行宴會或舞會的理由，也不興吃什麼生日蛋糕。奧利弗因為眼睛還沒好, 今年就沒有舉辦舞會，就是跟舅舅、表妹、愛麗絲在一起吃頓飯，菜色稍微多幾樣。
飯後甜點是愛麗絲做的水果蛋糕，即使奧利弗看不見, 她還是很精心的在蛋糕上用水果擺出了花。
奧利弗可是等了一下午，就等著吃水果蛋糕了。
他本來以為她不太下廚房，不會做的很好吃，結果還挺出乎意料的，蛋糕鬆軟，奶油細滑，配著水果，很美味。
他心裡美滋滋的。
*
生日後第二天，愛麗絲為他換繃帶。
躺椅放平，讓他躺在躺椅上，解開繃帶，用棉花蘸了蒸餾水給他擦拭眼皮眼眶，再用醫生配的眼藥水小心的各滴了兩滴在雙眼裡。
「還有半瓶就滴完了，滴完了就不需要再纏繃帶。」雙眼捂了4個多月，很悶人的。
「我可煩透了再纏繃帶。」他微笑著說，眼睛轉動，跟著她聲音的方向「看」著她。
愛麗絲收好藥水、棉花、蒸餾水，拿了一卷新繃帶放在手邊的小桌上。
「你秋天要回家住嗎？男爵寫信來問了好幾次了。」
「那要看你想去哪兒住。我家房子很多，你可以隨便挑。」
「或者可以去馬德拉島，你想去嗎？馬爾他也可以。」
「你想去哪裡？」
「我可以有3個月左右的假期，不如我們去馬爾他吧，我還沒去過馬爾他。回來之後，我要住在倫敦。奧利，我還沒問過你，要是我出去工作，而你留在家裡，只有晚上才能在一起，你會不會想要我待在家裡陪著你？」
「你這個小笨蛋，問錯問題了。我當然想你能一整天都陪著我，可我絕對不會限制你只能待在家裡。但你得讓我安心，你……我不許你喜歡別的男人，你只能喜歡我、愛我，不許為了別的男人離開我。」他小心的說。
她沒說話，拿起繃帶準備為他裹上，「閉上眼睛。」
他忽然伸出右手揮了兩下，一把抓住她右手腕。
愛麗絲不解，「你幹什麼？」
他坐起來，「愛麗絲。」很快站起來，伸出雙手，往窗戶的方向走過去。
走的很慢，很小心，繞過窗戶前的一張單人沙發。
「你能看見了嗎？」愛麗絲高興的問：「能看見還是能看清？」
「能看見亮度了。」他滿心歡喜，「看你還是一個影子，窗戶這兒有陽光，很亮。」
他看著她，「還看不清你的臉，你的臉就是——一顆桃子。」他笑盈盈的俯身吻她，第一下吻到她的鼻子，接著就吻上她的唇。
「我得讓僕人去請克斯泰斯科醫生。」她呢喃。
「他可以等等。」繼續吻她，纏綿的，漸漸轉為熾熱，輕咬她的嘴唇，手臂用力抱緊她的腰肢，密不可分。
*
僕人騎馬飛奔去找克斯泰斯科醫生，德芙羅爾伯爵樂得不行，在客廳裡走來走去，「太好了！只要能看見影子，再過幾個月准能全好！沒准連幾個月都不用。奧利弗，你先不忙著回去，你父親不知道為什麼著急想要你回家，你得等全好了才能回去，不然那個女人天天在家氣你，你可不能受那個蠢女人的氣。」
伊莉莎白扶額，「父親，卡洛琳夫人又不能把他怎麼樣。」
「那是你不懂，她是不能打奧利弗，也不能罵他，但別的地方給他不痛快，奧利弗又不能去跟他父親說。」
「她還能怎麼樣啊？」
「可多了！別以為我不懂，就比如奧利弗想要吃烤鵪鶉或是烤乳鴿，然後廚房說，今天沒買到鴿子，他總不能為這麼點吃的東西抱怨吧？」
伊莉莎白蹙眉，「她會做出這種事？」
「她出身不好，又很愚蠢，她那個蠢女兒被送走了，你說她會不會恨奧利弗？」
伊莉莎白恍然，「確實。」
奧利弗淡淡的說：「她不能把我怎麼樣，生活上的不方便可能有，但我也不是一定要回家住。」
伯爵忙道：「對對！你可以一直住在我家，隨便住多少年都可以。」
「我會跟愛麗絲住在倫敦。」
「那也行，你的蠢父親雖然娶了一個蠢女人，但從來不帶她到倫敦來，總算還沒有蠢透。不過，你最好把傑瑪留給你的東西搬到倫敦去，不然那個女人總是想著傑瑪留給你們兄弟的東西。」
奧利弗琢磨著，確實也應該回去清理一下母親的遺物了。愛麗絲住在牛頓莊園的時候，也就是翻了翻傑瑪夫人的嫁妝清單，開了箱子查看了一下大概，拿了幾件珠寶首飾出來，別的都沒動。
傑瑪夫人的遺物是留給兒子們的，小兒子早就夭折，就該是奧利弗和朱利安平分，本來朱利安結婚後就該分遺產的，但奧利弗當時不在家，也就一直沒有分。
伯爵又問：「你們是要住你父親的別墅，還是自己租一間別墅？」
「我在倫敦有幾處房產，海德公園附近有一處，房子比較大一點。」愛麗絲說。
「海德公園不錯。」伯爵有點意外，「你家的房產？」
「我自己的房產。」
「愛麗絲喜歡買房子。」奧利弗笑著說。愛麗絲對他說過她在倫敦至少有3處房產，他也很意外，而且聽她的語氣，她不止這3處房產，是個小地主沒錯了。
愛麗絲是個精明的小地主，倫敦、倫敦郊區到處買房子買地皮，倫敦城區的房子除了對奧利弗提過的3處房產，其他房子都租出去了，每年房租也能收幾百鎊，兩個人住在倫敦，不怎麼舉行宴會和舞會的話，500鎊能過的不錯，1000鎊可以過得相當舒適了。
克斯泰斯科醫生來的很快，為奧利弗檢查過了之後，也十分高興，說痊癒指日可待，又重新配了眼藥水，要僕人過幾天去取藥。
於是所有的主人都很高興，僕人們也都很高興，等奧利弗少爺眼睛痊癒之後，伯爵肯定要發獎金的；按照愛麗絲的大方，他們離開阿基米德莊園的時候，也會慷慨的留下小費。
*
愛麗絲當晚就給奧斯丁太太寫信，說奧利弗的眼睛已經大有好轉，可以模模糊糊的看見影子了，醫生十分樂觀，她也很高興。
奧斯丁太太樂滋滋的，想著沒准再過幾個月就能看到小女兒訂婚，這份喜悅稍微沖淡了一點她對兩個小兒子的擔憂：法蘭西斯和查理斯現在都在北美戰場，因為6月18日，美國總統詹姆斯·麥迪森在白宮向英國宣戰。
這場戰爭後來被稱為「第二次美國獨立戰爭」，又稱「1812年戰爭」。起因是英國封鎖了法國海岸，禁止其他國家走海路與法國進行貿易，大大影響美國的出口，以及其他一系列小摩擦小衝突。英國海軍在封鎖了法國沿海港口之後，繼續大量製造軍艦，其中一些派駐到北美沿海，在對北美東岸這塊失去的殖民地的政策方面，英國海軍採取了向印第安部落提供槍支的方法，印第安人因此有了足夠的武器向佔領者們還擊。
還因為這時候美國政府只佔據了密西西比河以東的一小片領土，就想往北佔領目前仍由英國控制的上加拿大地區，主要是開發的比較好、移民很多的多倫多地區。
各種因素導致了國會中的鷹派佔據上風，於是，在獨立戰爭後29年，美國又要跟英國打上一仗。
英國此時的政治局勢也談不上很正常。
5月11日下午5點，英國首相斯潘塞·玻西瓦爾在下議院大廳遇刺身亡。兇手約翰·貝靈厄姆是一名商人，他認為自己之前被不公正的囚禁，但沒有得到賠償，因而對政府心懷不滿，首相於是就成了他的頭號復仇目標。
繼任首相利物浦伯爵試圖與美國修復關係，在6月23日宣佈廢除了一些針對美國的法令，但由於時效原因，無法及時得知美國6月18日的宣戰。
法蘭西斯原本屬於地中海艦隊，此時已經從聖奧爾本號換到三級風帆戰列艦大象號擔任船長，7月開赴北美東岸；查理斯之前就在英國海軍北美艦隊服役，1811年11月提升為二級風帆戰列艦納慕爾號的船長，時年32歲。
格蘭特·鄧波兒的最後一封信是6月21日寄出的，他剛得知美國政府向英國宣戰了，憂慮的說，可能他會被要求入伍，他是次子，又在英國接受過大學教育，家境良好，從小接受教育，是極好的軍官人選。
法蘭西斯的信是在出發前往美洲後寄出的，對於要前往另一個大陸作戰，他心裡也很是擔憂。英國海軍因為船員組成成分複雜，逃兵很多。一條軍艦視船身尺寸和火炮數量，從幾十名船員到300多名船員不等，英國海軍目前有176條大型軍艦和600條各種輕型船，需要14萬名船員——不包括軍官——而現在英國的全部陸軍和海軍陸戰隊加起來也剛超過20萬人，其中還有相當一部分印度籍士兵和雇傭兵，壓根就沒法提供足夠的船員。
船員的不足用幾個方面補充：正規的初級水手，年齡在12歲到15歲，本國居民居多；招募的本國成年平民；輕罪罪犯，願意上船服役的可抵消刑期，還有薪水，吸引了不少罪犯；海軍在海外領地強行抓上船的男人；流民。這其中很多人都沒有什麼忠心，到了美國海岸就有很多人跑路，美國海軍給這些逃兵辦理入籍手續，他們搖身一變就成了美國海軍船員。
法蘭西斯說他不怕打仗，怕的是船員隨時給你來個集體跑路，那就頭疼了。
*
因為英國面臨著兩邊開戰，所以原本要補充給衛斯理將軍的士兵不得不調去北美戰場，衛斯理將軍並沒有得到他想要的足夠的補充部隊，大為光火。
戰爭是非常燒錢的事情，英國議會因此面臨著是否要增加稅收比例以應付戰爭的問題。一些企業和產品開始調高稅收比例，而與此同時，大型蒸汽機械取代了人工，在英國最重要的紡織工業企業來說，大批工人被裁員，因此導致了多地多起的砸碎機器的活動，工人們搗毀機器、罷工、遊行，要求工廠主減少機器的使用，更多的使用人力。
拜倫對這些掙扎在溫飽線下的工人給予了同情，1812年2月底，在一次上議院的例會中，拜倫發表了同情工人的演講，諷刺了自動化生產，認為機器只能生產出劣等的產品，並且導致更多的失業；4月份，他又與其他輝格黨人在上議院發表了支持「天主教解放」的演講，英國國教是聖公會基督教，從都鐸王朝的亨利八世國王在位時期，對天主教徒和天主教堂一直採取壓制的強制措施，而英國國內現在仍然有相當一部分民眾是天主教徒。
拜倫認為，宗教信仰自由，英國政府不能強行要求天主教徒改信基督教。
奧斯丁們都沒有什麼政治敏感，但喬治牧師是聖公會牧師，肯定會對拜倫這種言論不感冒，甚至還很厭惡。奧斯丁太太在報紙上看到拜倫的演講稿後，十分確定她再也不喜歡這個壞小子。
國內國際局勢對奧斯丁家的幾家公司沒有太大的影響，蒸汽印刷機對印刷產業的影響是積極的，提高了印刷速度，但仍然有大量需要人工的製作工序，不需要裁員，反而因為小印刷廠增加，印刷行業的從業人員人數是持續增加的。
出版社就更別說了，政治小冊子天天下印廠，印花稅提高了，但因為銷售額大增，算下來還是很賺錢。
由於局勢不太好，愛麗絲也不準備再開發新的專利產品。在交流電機直流電機沒有發明製造出來之前，印刷機械還會是蒸汽印刷機的天下；打字機則至少還能賣100年，不愁沒銷路。一個家族有這麼兩項賺錢產業，順利發展個200年不是問題。
她準備將今後的發展重心放在出版業上。報紙雜誌在互聯網發明之前，都會是最強大的公眾媒體，就是電視機的發明也沒有消滅傳統紙質媒體，這一行大有可為。
紙質媒體已經成為民眾獲得資訊的重要方式，也會是改變民眾的重要手段，這個陣地一定要提前佔據。
愛麗絲擔心哥哥們，好在這個時代沒有哪個國家的海軍能跟英國海軍對抗，英國海軍進入19世紀後，國力強盛，大力造船，已經是全世界擁有軍艦最多的國家，在海上所向披靡，打遍天下無敵手，哥哥們的安全還是很有保障的。
她一周去一次倫敦開會，她沒有招到想要的女編輯，於是決定自己培養，從奧斯丁打字機公司的打字訓練班裡內部招募，要求所有學員全部提供簡歷，已畢業工作的學員也可以提供簡歷，她先看簡歷，然後篩選比較有潛力的學員，一一面試。
雜誌社提供的薪水很可觀，一年有60鎊的薪水，包午餐晚餐，提供住宿，一周放假一天，年底另有年終獎，於是所有學員都提交了簡歷，大批已畢業學員聽到消息，也都寄回簡歷。
亨利為她提供了一間臨時的辦公室，安排了一名秘書，她花了一天時間面試完了所有訓練班學員，下一周又花一天時間面試了已畢業學員。打字訓練班的畢業學員在用工市場上很搶手，基本都能找到工作，但60鎊的年薪還是很吸引人的，可以說是高薪了。
奧利弗不知道她是怎麼面試的，只覺得她很辛苦，女孩子們在門外來來去去，小聲嘀咕，互相問奧斯丁小姐都問了什麼問題，擔心自己回答的不好。人人都想得到這份高薪的工作，而愛麗絲並沒有說會招幾個人，沒人心裡有底。
這些學員們年齡從15歲到25歲不等，進訓練班的條件是已經會讀寫，年齡有下限，但實際沒有上限，只要願意學，你就是40歲，訓練班也教你。畢業需要考核，一分鐘能打多少字，達到標準才會頒發合格證書，證明你是一個合格的打字員了，學員們用這份畢業合格證書出去找工作。
學員們絕大多數都是未婚無孩女青年，這是因為如果有了孩子，你的絕大部分精力只能放在孩子身上，根本沒有時間出來學習、提高自己。訓練班的學習內容除了上午下午各兩個小時的打字練習，還有課，會要求一些文學著作和政治小冊子，畢竟老闆要是口述一些內容而你完全不知道那是什麼意思，無法正確拼寫，那可是會大大影響打字速度和品質的。
也有一些孩子不多的已婚女性，這種一般家裡會有年輕妹妹照顧孩子，她們就能抽出時間來上課，訓練班的課程也很靈活，為這些已婚女性單獨開課，只在下午教她們練習打字，書目可以帶回家。
還有無法每天來上課的學員，允許她們延遲畢業，只要達到一定的課時、通過考核即可。
奧斯丁打字機公司的打字員訓練班儘量讓每一個報名的學員都能學完所有課程、通過考核、拿到證書，讓她們能夠以此找到工作，養活自己。
訓練班收取極少的學費，提供住宿，但不提供三餐，能學過讀寫的女性，家境也就算不上赤貧了，幾鎊的學費還是能夠拿出來的。訓練班不靠學費賺錢，保持收支平衡就夠了，更多的是為女性提供職業訓練，增加就業機會。愛麗絲還想在倫敦開辦8歲到14歲的女子學校，提供教育機會。
倫敦仍然有大批平民女孩沒有機會接受教育，不認識字，頂多知道自己的名字怎麼寫。想要一開始就辦一個全日制學校也不現實，平民家的女孩，6、7歲就得開始做家務了，於是暫定每天下午上4節課，主要教授和拼寫。
現有的成規模又有名氣的學校，比如倫敦地區的威斯敏斯特學校，仍然只招收男生，女子學校都是私立學校，其中一半是修道院學校，學校多數極小，頂多招收幾十個學生，師資力量也很一般，還幾乎全都會體罰學生。只有少數高等寄宿學校能好一點，但還是沒法跟哈羅公學、伊頓公學那樣的貴族學校相比，教授的課程也沒有男子學校那麼多，天文地理這些是不教的。
開辦學校的首要問題是學校地址，她在倫敦近郊又買了一塊地，請了建築設計師設計學校教學樓和住宿樓，搞得十分正規。
奧利弗一開始不理解她為什麼忽然又想開辦學校，覺得她太會折騰了。
她一本正經的說：「要想富，辦學校或是搞宗教。宗教我不能自己搞，會被政府按倒在地，就只能辦學校了。」
作者有話要說：
*查理斯奧斯丁這個時候不在北美，在英國國內軍港。不過麼，忽略吧。
第111章 青梅竹馬
「你得知道, 想要辦好一所學校會很累, 你得去找老師、找學生，還得考慮住宿、食堂這些瑣事, 你可能幹了一半就會厭煩。」
「這個不是問題，前期工作我可以找一個經理人去做, 包括找老師、發傳單找學生。而且，我準備先在倫敦城區辦一個隻上半天課的小型學校試驗一下。麗茲說她可以教和拼寫，凱茜可以教繪畫，安娜表姐說她能教數學。」
奧利弗就笑, 「要只是教女孩子們拼寫和一些簡單的數學, 她們的能力足夠了, 但要是想辦一個不錯的寄宿學校, 你還得找更優秀的老師。」
她歎氣，「確實，我認識的人裡面，其實只有我什麼課程都能教, 但我的天文學和地理學學的不是很好, 我希望能找到很好的老師, 可現在有學問、懂得怎麼上課的人，基本都在大學裡當老師了, 或者給你們這樣的貴族少爺做家庭教師。」
他笑了，「我可以當老師，不過，得等我從西班牙回來。」
突然提到這個問題, 愛麗絲有點難以接受，「所以，你還是要回去。」
「我要是一直看不見，年底就會退役，但現在，我還是想回去。」他的眼睛已經完全不需要再裹繃帶了，從外表看，一點都不像視力有問題的人。
她抿著唇，不說話。
「怎麼了？不高興？」他伸出手臂攬過她肩膀，在她耳邊悄聲問。
「我……我很擔心你，畢竟上了戰場不確定因素太多了，」她有些不安，「但我不能說不讓你去，你現在就算順從了我的心意，將來說不定會埋怨我逼你改變主意。」
他在她耳邊輕歎，「我確實不能欺騙你，說沒有風險，風險是始終存在的，我就是待在家裡，說不定也會遇到什麼不幸的事情，或者是疾病，或者是騎馬摔下來。我只能答應你，我會盡力活下來，回到你身邊。」
「你一定要回來，不管做什麼事情，都要記得我。」
「我會的，我好不容易才能跟你在一起，誰也不能把我們分開。」
她也輕歎一聲，「我們去旅行吧，去馬爾他島，我們可以帶上克斯泰斯科醫生。」
「好。」
「我現在沒有什麼事情要做了，學校的話，教學樓還沒有蓋好，倫敦學校要等到明年春天才會開課；雜誌社也不著急，我還沒有找到合適的編輯，我挑選了一些學員，會送她們去進修，這個進修項目至少是半年，也要等到明年春天了。」她倚在他懷裡，臉貼著他肩窩，「我和你……我們還沒有專門出去玩過。」
對啊，上次去馬德拉島是去療養，他整天擔心她有可能會死，根本談不上舒坦的遊玩。馬德拉島上發生了很多事情，曾經是讓他傷心絕望的地方，但現在，他看什麼都會是五彩繽紛，燦爛奪目的。
「那就去馬爾他。傑西，」他喊來傑西，「去訂前往馬爾他的船票，看他們有什麼套間，訂兩個頭等艙套間，帶——你看需要帶幾個人去，加上奧斯丁小姐的僕人、克斯泰斯科醫生的僕人。對了，你寫一封信告訴克斯泰斯科醫生，一周後去馬爾他。」
愛麗絲笑嘻嘻的聽著他安排出行，仍然倚在他胸前沒動。傑西已經見慣不怪，熟視無睹了。他很快告辭出去。
「明天跟我一起回家，你得幫我看清單，朱利安准會跟我爭，他總是想要最好的。」
「你是哥哥，不許他跟你爭。」
「他從小就這樣，什麼都要跟我爭。瞧，就連結婚也一定搶在我前面。」
「嗯，對，還有孩子。」
「對，還有孩子。」他平靜的說：「你瞧著吧，要是瑪利亞生了兒子，他准會跑來跟我吹噓個不停。」
「那就別理他。回頭你給他一處德文郡的房子，讓他滾去德文郡。」
他直樂，「我就是這麼打算的。」
他握住她的左手，手指交纏，「你學會怎麼做女主人了嗎？」
「好像學會了，這又不難。」
「你喜歡嗎？」
「喜歡什麼？」
「跟我在一起，跟我組成一個『家庭』，做家裡的女主人。」
「還行吧。」
「小騙子，你明明很喜歡的。你很喜歡做女主人，讓所有人都聽從你的安排。你是家裡最小的孩子，從小都是父母兄姐讓你做這個做那個，所以你在外面就總想做個指揮官，別人都得你的。」少年時代他們在一起玩的時候就是這樣，她總能讓男孩子們聽她的，圍著她轉。
*
再回到牛頓莊園，一切似乎都跟之前沒什麼兩樣。
不過，愛麗絲原來住的房間被搬空了，裡面放了很多雜七雜八的傢俱。
凱特氣得要命，「愛麗絲小姐！你看，她把你的房間弄沒了！」這種事情不用想，僕人們絕對不會那麼勤快，一定是女主人吩咐的。
「這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奧利弗隔壁的房間不是空著嗎？我去那間臥室住。」
但奧利弗房間隔壁住了人。
奧利弗叫來女僕，「這間臥室住的是誰？」
「是夫人的侄女，米婭小姐。」
奧利弗皺眉，「從來沒聽過什麼米婭小姐。把她的東西搬走，愛麗絲小姐要住在這裡。」明明二樓還有其他臥室，叫什麼米婭住到他隔壁，根本就是居心不良。
愛麗絲加上一句：「搬到最遠的客房去。」
「我去找父親說一下。」
「跟他說什麼？他肯定不知道這些小事。她能做的也只有這些小事了，我們在這裡住不了幾天，不用計較。」
「我不想你受委屈。」
「受委屈？奧斯丁太太還沒能讓我受委屈呢，她又不是我親媽，我為什麼要忍她？」
「還有那個米婭，沒准也會讓你受委屈。」
「你可真把我看扁了。你以前跟我在一起玩的時候，你們誰敢惹我生氣。」
他抿著唇笑，「是不敢，你提著馬鞭就能抽人，伊沃……就怕你抽他。」
*
出乎意料的，米婭是一個生得十分纖弱嬌俏的女孩，還不知道怎麼就哄得男爵十分高興，傍晚吃正餐的時候，米婭坐在男爵的左手邊，原本愛麗絲的座位。
朱利安和瑪利亞還住在戈登家沒回來，愛麗絲便坐在奧利弗身邊。
男爵問到奧利弗的病情，他現在已經不止只能看到一團影子了，可以說恢復的很快，大概相當於一個近視6、700度的人沒戴眼鏡，顏色、遠近、男女都可以分辨，吃飯也基本與正常人沒有什麼分別，不需要特別照顧。
男爵很欣慰。
但當奧利弗說他還準備返回西班牙前線，男爵就怒了，「你這次差點就失明了，還不夠嗎？你想成為將軍，可首先要保住你的命！」
米婭溫溫柔柔的說：「別那麼生氣，My Lord，奧利弗少爺只是想成就一番事業，您瞧，他很勇敢，也很幸運，畢竟巴達霍斯那場戰鬥十分殘酷，他能活著回來就很好了。」
「就是那場戰鬥讓我嚇壞了，奧利弗，你是長子，你得為家族考慮，不能任性。」
「您還有朱利安。」
男爵氣得拍桌：「那能一樣嗎？！」
所有人都放下了刀叉。
「朱利安聽到您這麼說，會非常難過。」奧利弗還是很平靜。
「你對這個家負有責任，你不能任性的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我想做我自己，父親，我們談過這個問題了。」
「你已經實踐過你的理想了，現在該聽你父親的話。」卡洛琳夫人說。
男爵站了起來，「這是我跟我兒子之間的談話。」
卡洛琳夫人立即緊緊的閉上嘴。
「奧利弗。」
奧利弗站起身。
「愛麗絲，你也來。」
愛麗絲也只好站起身。
*
「我以為你會勸他不要再去西班牙。」男爵責備的對愛麗絲說。
委屈。「他可以自己決定想要什麼樣的人生，誰也不能用愛或者家庭來強迫他改變主意。」
男爵怒瞪她：「那是不是你能看著他去死？」
「父親！您為什麼要對愛麗絲發火？」
「奧利弗不會死的，他答應過我。」愛麗絲低下頭。
「可那個該死的衛斯理會讓他繼續帶隊衝鋒！這個該死的傢伙！他自己怎麼不沖上去！」男爵開始咒駡威靈頓伯爵。
想想看，在伊比利亞半島的戰役中居然有兩位少將陣亡，確實風險極大。男人想要獲得戰功、軍銜和爵位，就得拿命去拼。男爵不能理解的一點就是，奧利弗明明是長子，將來一定會有爵位，他搞不懂兒子為什麼非要去戰場上拼命。
「你總得等到視力全部恢復了再去吧？」男爵亂罵了一通，還是向兒子妥協了，「我給你雇傭了幾個雇傭兵，他們會保護你。你別以為那些軍官不帶雇傭兵，那些死掉的傢伙是太倒楣了，你可不能成為那些倒楣蛋中的一個。」
他抱怨，「伊芙琳那個傢伙，為了你調去衛斯理那兒，每次見面都要跟我吵架，說我對你不夠好，把你氣跑了。」
伊芙琳舅舅說起男爵來一口一個「蠢貨」，他倆見面吵架乃至打架，愛麗絲都不會覺得奇怪。
這種情況的出現多半是因為傑瑪夫人的早逝，傑瑪父親沒有兒子，肯定要挑一個跟獨生女感情好的侄子繼承爵位，沒准伊芙琳是跟傑瑪一塊兒長大的，就像她和奧利弗。
「在你去西班牙之前，我希望你能跟愛麗絲訂婚。」
「父親，我還沒有——沒有準備好訂婚。」
「你這是什麼意思？」男爵不解的蹙眉，「你跟愛麗絲在一起這麼長時間了，你不跟她訂婚，對你們倆都不好。先訂婚，等你從西班牙回來再結婚，這樣別人不會說她的閒話，要是你死在西班牙，她還是個沒結婚的女人。」
這個男爵，說話也是沒誰了。也沒當愛麗絲是「外人」，三個人詭異的說著他倆訂婚的事情，這父子倆居然沒有一個人覺得當著她的面討論訂婚有什麼不對。
「我一周後要跟愛麗絲去馬爾他度假，等我們度假回來再說。」
「你倆訂婚後，自己挑一處房子，你們想住在哪兒都行，愛麗絲想住在倫敦是吧？行吧，倫敦的房子就給你們。還有一些田產，等你們訂婚後就交給愛麗絲打理。我聽說你手裡有不少田產了，真是個聰明姑娘，田產在什麼時候都是值錢的。」
「說這些還太早了，父親，您別嚇壞了她。」
「好了，你們先出去吧。」男爵擺擺手，「朱利安明天早上回來，你們把傑瑪的東西整理一下，要帶去倫敦的就帶走。傑瑪留下的珠寶收在老翠西那兒，你找她要。」老翠西就是奧利弗的老保姆，是傑瑪從娘家帶來的僕人。
奧利弗帶著愛麗絲出了書房，卻意外的看到米婭等在書房門外，見他們出來，朝他倆微笑點頭示意，隨即進了書房。
愛麗絲有點詫異，「這個米婭——」
「她是有點奇怪，等一下可以問問翠西。」
*
老保姆翠西住在主屋旁邊的一棟二層小樓裡。
「米婭小姐，」翠西說起「Miss」這個詞很有點嘲諷，「你走後沒幾天她就來了，她很懂怎麼討人喜歡，比她的『姑姑』更討人喜歡。」
「你是說，她們可能並不是姑姑和侄女？」愛麗絲很敏銳的問。
「那個女人住進來幾年了，自己的女兒被送走，卻又突然冒出來一個漂亮侄女，你不覺得有問題嗎？」翠西說。
「確實有問題。啊，男爵夫人還讓米婭住在奧利弗的旁邊。」
翠西相當不屑，「那個女人壞透了！明明二樓有的是客房，卻讓米婭住在你旁邊房間，真是不要臉！」
愛麗絲點頭，「奧利弗要是一個人回來，跟米婭住隔壁，我知道了准會生氣；我跟奧利弗一起回來，看見她占了奧利弗旁邊的房間，也還是會生氣，總之就是我是否一起回來都會生氣。」真是很噁心啊！就是為了氣她的。看來，卡洛琳夫人覺得直接針對奧利弗效果不大，也不能對他怎麼樣，就想辦法噁心她，想讓她知難而退，或是中計了，誤以為奧利弗睡了米婭，就氣跑了。
啊，可惡！
老翠西已經在說她讓僕人把米婭的東西搬到最遠的房間去，實在大快人心。愛麗絲是下一任女主人，只有她才能跟男爵夫人對著幹。說到這個，愛麗絲忽然覺得有哪裡不對了：卡洛琳夫人居然沒有為米婭搬房間的事情向男爵哭訴？
老翠西從保險櫃裡拿出三隻雕花木盒，一隻一隻擺放在桌上，「喏，拿去吧，傑瑪小姐說，等你訂婚後就可以給你。你要是不結婚，那就留給朱利安少爺。朱利安是個小混蛋，我不想給他。」
奧利弗笑了，「朱利安也是母親的孩子。」
「他不乖，從小就不乖。只有你，我的寶貝，我的小少爺，你最像傑瑪小姐。」老翠西開始抹眼淚了。
「Nanny，謝謝你陪著母親，陪著我。」
*
三隻雕花木盒挨個擺放在桌上，盒蓋打開，旁邊一隻大燭臺，燭光照在木盒上，裡面的珠寶熠熠閃光。
桌子的另一邊鋪上了一塊素白的棉紗布，愛麗絲穿著睡裙，正在桌前擺弄珠寶。
傑瑪夫人大概把娘家的所有珠寶都帶來了，除了之前在庫房裡有清單的那些，老翠西手裡的首飾另有一份清單，她在按照清單清點珠寶。
「明天再看吧。」奧利弗不能理解為什麼女人都愛這些亮閃閃的珠寶，就連愛麗絲都不能倖免。
「我先清點一下有沒有遺失。」清單最下麵蓋著德芙羅爾家的印章，有幾件首飾後面用娟秀的字體注明了給了誰。「這是傑瑪夫人的字跡嗎？」
奧利弗過來，看了看清單，「對，是她的字跡。」
「她給了兩枚戒指給老翠西。」
「那是應該的。」
她從木盒裡挑出一枚珍珠胸針，「你明天把這個給她。」
「不，你來給她。」
她朝他笑了一下，「好。」
她將三隻木盒裡的珠寶全都擺放在棉紗布上，挑了一些放進一隻木盒裡，「這些給朱利安。」
奧利弗看不清楚有些什麼，便說：「把最好的留下來，隨便給他幾件就好了。」
「他會要求看清單的。」
「別管他，你給他多少他都會鬧的，既然這樣，用不著跟他平分。」
「暫時先這些吧，等我明天再看看。」她打了一個呵欠。
「快點睡覺。」他拉著她走到床邊。
她很快上了床，鑽到被子裡。
他躺在她身邊，抱著她，滿足的輕歎了一聲，「真希望今後的每一天，都能這麼抱著你睡覺。」
*
朱利安第二天上午自己騎馬回來了，一見奧利斯先是取笑米婭住在他旁邊房間，得知愛麗絲乾脆俐落的叫人搬走了米婭的東西，又笑個不停。
「我就知道你不會容忍這種事情的。」
「我為什麼要容忍？你要是惹我煩，我也用不著容忍你。」
朱利安假裝害怕，「我可不敢惹你生氣。」他拿了餐盤，取了一些食物，坐下來吃早餐。「咦，男爵夫人呢？」
「帶米婭出去散步了。」愛麗絲回答。
「父親呢？騎馬去了？」
「好像是。」
「你們這次回來是常住嗎？對了，奧利弗，你眼睛快好了嗎？」
「快好了，大概再有一個月就能痊癒。找你回來，是我跟愛麗絲以後會常住倫敦，我們應該清點一下母親的財產和遺物。」
朱利安微怔，然後說：「是該清點一下了。」
說是分遺產，大部分都是帳面財產。傑瑪帶來的房產和田產一年有4000鎊的收入，其中一半已經分別在兄弟倆18歲之後給了他們，這次是分剩下的一半，奧利弗要了沃金厄姆郡附近的田產，房產沒要，都給了朱利安；
兩套銀餐具，一人一套；
一些古董擺件，兩人都隨便挑了一些；
一些消耗性的財產，比如帶來的馬車、馬匹、瓷餐具、傢俱等等，都已經不可計算，沒法從莊園裡分出來，這些就算了；
現金4萬鎊，這個簡單，平分即可；
最後是珠寶，朱利安果然嘀嘀咕咕說太少了，要看清單。
愛麗絲將凱特重新抄寫的清單拿給他看，他便要求看原始清單。
「沒有，都幾十年了，哪來的原始清單？」
「我不信。」朱利安撇嘴，「父親說過母親有很多珠寶，她畫像上戴著的那套藍寶石的首飾呢？」
「我留下了。」
「瑪利亞也想要那套。」他嚷嚷起來。
「別想了。我給了你一套紅寶石的首飾，紅寶石比較適合瑪利亞。我再給你一條項鍊和一隻手鐲，再想多要也沒了。」
「貪財鬼！」朱利安瞪眼。
「瑪利亞要是生了女孩，我再多送她兩件首飾。要是生了男孩，對不起，一件都不給。」
朱利安又怒瞪她。
*
分配完畢，朱利安叫僕人將他分到的東西搬去他的庫房，珠寶則隨身帶著，午餐沒吃，匆匆返回了戈登家。
下午，伊沃·戈登來拜訪奧利弗和愛麗絲。
愛麗絲很意外，「伊沃！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有半個月了。」他微笑，「奧利弗，朱利安說你的眼睛快痊癒了。」
「對。你是來恭喜我的嗎？」
「算是吧。」
「週末我會舉辦一個舞會，我和愛麗絲訂婚了，歡迎你來參加我們的訂婚舞會。」
愛麗絲可沒有聽說這件事情，驚訝的看著他。
伊沃瞥了她一眼，「愛麗絲，這是真的嗎？」
她猶豫了一下，點點頭。
伊沃的臉色一下子變得蒼白，「那這就是另一件值得恭喜的事情。」他匆匆告辭，騎馬飛奔而去。
剛跨上馬他就止不住眼淚，他狠狠抽動馬鞭，疾馳而去。
這一片地區是他們從小到處瘋玩的地方，幾乎每一處樹林、每一塊草坪都曾經留下過他們的身影。夏天的時候，田野裡會有很多野花，還有紫花苜蓿。他曾經在樹林裡和田野中吻過她，他清晰的記得她的唇是什麼味道，她是什麼味道，那些美好的記憶是他生命中最珍貴的記憶，而現在，她屬於另一個男人了。
第112章 多情卻被無情惱
曾經他天真的以為, 他和愛麗絲能一直在一起, 永遠在一起，生在一起, 死在一起。當你愛上了從小就認識的女孩，你的人生就一直都會有她的影子, 你沒法忘記她，也沒法不愛她。
所以，這就是為什麼人們說，初戀總是難以忘記的, 不論對方給你留下的記憶是痛苦還是甜蜜。
他胸口一陣陣的發疼, 像是拼命奔跑後灼燒的肺, 但這次疼的不是肺, 而是——心。
*
他在一處樹林邊停下，下了馬，心煩意亂的胡亂走著。
她要訂婚了！
他心痛難忍，揮動馬鞭胡亂的抽著身邊的一叢灌木。
她怎麼可以跟別人訂婚！
他氣得眼睛發紅。
愛麗絲跟拜倫成為情人他反而不擔心, 拜倫壓根不會考慮到結婚, 她也不想結婚, 他們的關係隨時都能結束，拜倫就從來不是個問題。可奧利弗——他們互相陪伴, 愛麗絲得了會死的病，是奧利弗陪著她；他從戰場上受傷下來，是她陪著他。
這個無恥的奧利弗！他利用了愛麗絲的善良，讓她守在他身邊, 愛麗絲聽到他受傷，肯定會去看望他，他只需要裝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就能讓她留下。
可惡可惡可惡！
他突然意識到，奧利弗總能達成目的。奧利弗不是那種張揚的性子，做事小心仔細，這一片年齡相近的男孩子不少，只有他是那個「別人家的孩子」，會被其他父母拿出來做自家兒子榜樣的那種孩子。他的一切似乎都是那麼順理成章的就得到了，他們要去哪兒玩、想跟誰玩、想帶誰玩、想跟誰成為朋友，從來都是他拿主意，直到愛麗絲出現，做主的那個孩子才變成愛麗絲。
他還記得第一次見到愛麗絲的情形，那是夏季的一天，他們像往常那樣，脫光了下到牛頓莊園與法拉第莊園之間的小河裡游泳，愛麗絲騎了一匹小馬，帶著兩個僕人過來，見到奧利弗的僕人，於是下了馬，站在河邊，跟奧利弗說話。
男孩子們因為全都光著，都慌張的趕緊沉到水裡，只露出腦袋。
她那個時候10歲半，還是個小女孩，穿著頂漂亮的印花棉布的裙子，紮兩根麻花辮，頭上戴著野花編的花環，十足可愛；說話很老成，聲音柔軟，微笑起來露出小小雪白的牙齒，真可愛。
奧利弗問她會游泳嗎，她可惜的搖頭，說雖然哥哥很多，但都不在家，沒人教她游泳。他便突然說，他——他們可以教她。
她睜大眼睛，很快點頭，說現在不好換衣服，明天準備好衣服就來學游泳。
等她騎馬走了，奧利弗可是把他按到水裡收拾了一番的。
*
他使勁抹著臉上的眼淚，可因為心裡實在不知道要怎麼辦才好，眼淚根本止不住。
*
牛頓莊園。
伊沃告辭後，愛麗絲馬上離開了客廳。
奧利弗心知她在為訂婚舞會的事情生氣，忙追了上去，「愛麗絲！」
「別跟我說話。」她甩開他的手。
「對不起，我不該隨便說話。」
「你一定要這麼惹他生氣嗎？」
「我不會為他感到抱歉，我得讓他記住，你現在是我的，他別想再接近你。」
「我是我自己的！我才不是你的，也不是任何人的。」她氣呼呼的喊著。
「愛麗絲！我們應該談談一些重要問題。」
「談什麼？」她上了樓梯。
「比如，你想要訂婚嗎？」
「我還沒有想好。」
「我以前向你求過婚，你還記得嗎？」
「記得。」
「那你……這次會接受我的求婚嗎？」
「我還沒有想好。」
他停下腳步，「愛麗絲。」
她轉頭看他。
「過來。」他伸出雙手。
她將雙手放進他手中。
他帶她進了他的房間，帶她到臥室，讓她坐在床上。從床頭櫃拿出一隻天鵝絨小盒，「這還是上次那枚戒指。」又拿出另一隻天鵝絨小盒，「這是父親給我的，當年他給母親的訂婚戒指。你喜歡哪一枚？」
一枚是6克拉左右的紅寶石戒指，金色戒圈，寶石兩邊有鏤空花紋。
一枚是8克拉左右的藍寶石戒指，也是金色戒圈，寶石兩旁各有一顆小海藍寶石。
都很漂亮。
兩個戒圈大小差不多，愛麗絲左右手各戴了一枚。
奧利弗暗自松了一口氣，「都喜歡，就都留下。」他坐在她身邊，輕拂她的頭髮，輕輕吻著她的肩頭、脖頸、耳後。
用不著再說什麼。
這不是一個很好的求婚，他甚至都沒有說出「結婚」這個詞。
上次求婚也很糟糕，他強行給她戴上戒指，弄疼她了，還跟伊沃打了一架。
啊，伊沃！要不是他今天過來，他可能還得等到度假回來才會再次向她求婚，從某種程度上他真要感謝伊沃。說什麼「訂婚舞會」完全是他出於妒忌的靈機一動，他就是要讓伊沃難過，讓他知難而退，不再追求愛麗絲。
這是無法避免的，愛情的路上不允許有第三個人，但只要伊沃放棄他的愛情，他們還會是好友。
*
吃過正餐之後，天色已暗，僕人忽然稟報，說戈登少爺又來了。
愛麗絲剛帶奧利弗到了休息室，準備給他念今天的報紙。
「請他進來。」她吩咐僕人。
很快，伊沃就進來了。
他沒戴帽子，頭髮因為騎馬速度太快，被風吹的淩亂。他心不在焉的捋了幾下頭髮，「愛麗絲，我能單獨跟你談談嗎？」
他沒有看奧利弗，愛麗絲也沒有去看奧利弗。
她放下手裡的報紙，「跟我來。」她走出休息室，推開隔壁遊戲室的門。
伊沃跟著進了遊戲室，順手關上門。
遊戲室裡有檯球桌、牌桌、棋桌，屋頂垂著插滿了蠟燭的吊燈。
愛麗絲隨便找了一張桌子，在桌邊坐下，「坐。」
伊沃隨即坐在她對面的椅子上。
短暫的沉默。
伊沃盯著桌上的棋盤，愛麗絲看著他。
過了大概十幾分鐘，伊沃才開口，「愛麗絲，」他聲音暗啞，「奧利弗向你求婚了嗎？」
她沒說話，只是伸出左手，左手無名指上戴著紅寶石戒指。
他很是震驚，有點結巴，「可是、可是下午你手上還沒有戒指，你——他——他是在我走之後才給你的戒指，是不是？」
她點點頭。
他猛地站了起來，「可惡！他為什麼總是能得到他想要的？」
她仰頭看著他，看他在一旁慌亂的走過來走過去，想了想，才喊了他一聲，「伊沃。」
他一下子定住了，眼睛看著自己的腳尖，隨即慌張的瞥了她一眼。
「你……你別哭。你是男人了，不是男孩，別哭。」
大滴眼淚從他眼眶裡滾落，他倔強又悲傷的哭泣，「我們……你愛他嗎？」
「可能是愛的。」
「那不就還是沒有確定？」他痛苦的擰著眉毛，「你不是說你不會結婚的嗎？那你為什麼又會答應他的求婚？！」
「訂婚並不說明就要結婚，他願意不結婚、不要求我生孩子。」
「可你沒問過我……你問問我，你問我啊！我也可以答應的！」他狼狽的用手背擦著眼淚，但眼淚就像山澗一樣潺潺不絕，怎麼也擦不乾淨。
她遞給他一塊手帕，他倔強又孩子氣的不肯接。
她站起來，左手輕輕托著他下巴，右手輕輕的為他擦去眼淚。
「愛麗絲，愛麗絲，愛麗絲。」他抽泣著喊她的名字，不停的喊她。「我要怎麼才能讓你改變主意？告訴我，你想要我怎麼做，我就怎麼做。他能答應你的事情，我也可以答應你。你跟我在一起難道不快樂嗎？你一直都比較喜歡我，這我知道。」
「可我不是小女孩了。我喜歡你，也喜歡奧利弗，『like』，而不是『love』。你們長大了，你們把當初的少年友誼變成了愛情，可我不知道……我可以同時喜歡你們倆，但你們，」她煩惱的蹙眉，「你們不會理解我想要的。我想要愛情，但我不想要束縛，是，我是很自私，為自己著想又沒有錯，我為什麼不能為自己著想，而非得為你們著想？你們要是接受不了的話，就走開。我其實不需要你們中的任何一個也能過的很好，這個世界很殘酷，但也很簡單，只要有錢就能達成大部分目標，我已經很有錢了，我不需要依靠某個男人才能生存下去，也不在乎別人會在背後說我什麼閒話。我是很有可能會變成聲名狼藉的女人，但只要我不在乎，沒人能用流言蜚語傷害到我——」
伊沃一臉震驚，遊戲室門外剛推開門的奧利弗也一臉震驚。
愛麗絲匆匆掃了一眼門口的奧利弗，「你們倆對我來說都不合適，你們想要繼承人，但我偏偏是這個國家裡唯一一個清楚自己絕不想要孩子的女人，別說什麼『她還年輕，她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這是一種可怕的偏見，我10歲的時候就知道我以後不會生孩子。至於婚姻和家庭，我也不想要，我有很多錢，我還疑心很重，不相信跟我沒有血緣關係的人，我的財產只屬於我，任何人都別想碰——」
「誰跟你說你的財產了？」奧利弗走過來，「你確實是個疑心很重的女人，你從來沒有對我說過你到底有多少錢，父親知道你有額外的田產，那還是因為他本來想買的一塊地被你買走了，他才稍微打聽了一下。」
伊沃嚷起來，「我還沒有跟她說完，你出去。」
奧利弗很覺好笑的看向他，「這是我家，我想進來就進來。」
伊沃惱火，怒瞪他。
「奧利弗，你先出去。」
「你跟他談完之後，我也要跟你談談。」
呃，好吧。「行吧，你先出去。」
*
伊沃已經不哭了，但眼圈還是紅紅的，一看就是剛哭過的模樣。
他相貌長得十分顯小，26歲了，看著仍然像只有20歲，即使蓄了鬍鬚，給人感覺還是像努力扮成熟的大男孩。
他真的變了很多，以前他只知道玩樂，滿腦子就是想著今天去哪兒玩、明天去哪兒玩，現在……他長成了一個成熟的男人——好吧，忽略他太過顯嫩的臉不計——他成了一個有勇氣的機智靈活的記者，他開闢了自己的事業，所承擔的職業風險不比在戰場上的奧利弗輕微多少，甚至有時候更危險。他從不抱怨，畢竟是自己的選擇，也很少跟她說遇到的各種危險的事情，除非她問。
幾年前她得的重病成了他們三個人人生路上的分水嶺，面對生與死的考驗，才能讓人仔細思考人生。
我是誰。
我要做什麼。
我想成為什麼樣的人。
我想要什麼樣的人生。
每個人都做出了基於自己真實意願的選擇。
*
「他愛你嗎？」伊沃冷靜下來了。
「應該是愛的。」
「我愛你，這我對你說過很多次。」
「我知道，我都聽見了。」
「我對你的愛絕對不會比奧利弗對你的愛少，只會更多、更強烈。你……你都沒問過我，我從愛爾蘭到英格蘭，從都柏林到利物浦，從利物浦到馬德拉島，一路上是怎麼想念你的。」他伸手輕拂她額發，「我沒有你的畫像，有半年都沒見到你，我拼命想著你長什麼樣，我們第一次見面時候你穿的裙子，你玩遊戲的時候從不按規則來，假裝摔倒、裝哭騙我出來，還沖著我哈哈大笑嘲笑我是個笨蛋。我想念你，一天比一天想念你，你是我的陽光，我唯一的愛。」
他努力忍住淚水，「我聽懂了你的話，你希望我成熟起來，成為一個man，我做的還不錯，是吧？我要成為你可以依靠的男人，我可以在你面前哭，絕不假裝男人氣概，你也不用在我面前始終堅強，你可以偶爾做一個脆弱的女人，傷心的時候你可以在我懷裡哭，我會抱著你，安慰你，就像小時候那樣。愛麗絲，我們都是一樣的人，奧利弗跟我們不是同類。我們都想要快樂、想要愛情，我一直都是最懂你的人，你玩遊戲的時候最喜歡跟我組隊。愛麗絲，我們之間有這麼多共同回憶，你難道都忘記了嗎？」
愛麗絲第一次發現他也是可以很有說服力的，他確實變了，變得成熟，很會運用語言，利用他們共有的回憶，不愧是文學專業的畢業生。
「伊沃……」
他從外套口袋裡拿出一隻天鵝絨小袋，打開，取出一枚戒指。
「這是我用自己賺的錢買的，亨利給我的稿費。算不上值錢，就是一枚很普通的金戒指，我以前見過你戴過一枚跟這個款式很像的銀戒指，所以我就跟金匠說，我要一個這樣的戒指。我想著回了倫敦就向你求婚，可是你……你不在倫敦。」
他手指捏著金戒指，勉強一笑，「在馬德拉島上，奧利弗向你求過婚，他準備了戒指，而我……我當時壓根沒想過向你求婚的事情，我總覺得你是我的，我們會一直在一起，求婚的事情不用著急。現在想想，那時候的我多蠢啊！我應該在再見到你的那一刻就向你求婚，答應你的所有要求，不管那些要求在當時的我看來有多麼荒謬——」
「你、你也要求婚嗎？」
「是，求婚。不是，是承諾。這枚戒指，代表我愛你。我不會對你提要求，不會逼迫你做任何你不喜歡做的事情，我可能始終都沒法理解你的想法，但我會尊重你，百分之百的尊重你。我不會假裝我真的理解你在想什麼，你很難懂，跟別的女孩不一樣，我愛的就是這樣的你，就是與眾不同的你。我以前做錯了，我真蠢，居然想要你變成那些普通的女孩。你不是，你永遠都是與眾不同的你。愛麗絲，我的唯一，你願意跟我在一起嗎？」
燭光照在金色的戒指上，金光閃閃。
*
奧利弗還在隔壁休息室裡。
休息室比遊戲室小一半，擺放著很舒適的沙發，還有一個壁爐。
10月初的英格蘭已經頗冷，壁爐裡點著木柴，發出劈裡啪啦的細微的爆裂聲。
奧利弗坐在壁爐前面，望著壁爐中的火焰。
火焰發出溫暖的明亮的光芒，像陽光，但比陽光還要溫暖。
他還不能看的太清楚，沒法自己看書、看報紙，每天晚上愛麗絲都會給他念今天報紙上的新聞，他們迅速培養出了一些共同的習慣。
僕人進進出出，給他拿來了酒，拿了一籃子木柴，放在壁爐旁邊。他讓僕人幹完活趕緊出去，不要總是進來。
酒。
很香醇，也夠猛烈，半瓶酒不知不覺就下肚了。
自從眼睛看不見後，他的聽力相對就靈敏多了，能聽到隔壁房間的腳步聲——不過還是不可能聽到說話聲——開門關門聲，伊沃的馬靴在走廊上的聲音，有人推門進來的聲音。
很輕的腳步，幾乎聽不見。她穿了室內拖鞋，粉色小羊羔皮帶毛毛球的那雙，軟底，踩在地毯上幾乎沒有聲音，他實際上聽見的是她裙裾摩擦發出的「沙沙」聲。
她伸手輕輕的按在他肩頭。
然後，她在他耳邊輕輕的說：「奧利，說你愛我。」
*
牛頓莊園並沒有舉辦什麼訂婚舞會，週末，奧利弗與愛麗絲返回了倫敦。
伊沃也在同一天返回倫敦，前後錯開了一個驛站，下午他就趕了上來，傍晚在驛站休息的時候，他過來跟他倆坐在一起。
氣氛有點詭異，但兩個男人居然相談甚歡。
愛麗絲在一旁托著腮，似乎有什麼心事，極少說話。
男人們不時看她一眼，留意她是不是嫌煩了，她倒沒有嫌煩，只是興致不高。
雅各過來，說訂好了旁邊的旅館，有點意外伊沃的出現。
愛麗絲便問：「伊沃，你訂了旅館嗎？」
「還沒有。」
「雅各，再給伊沃少爺訂一間房。」
接著她推開面前的餐盤，站了起來，「我累了，我要先去休息。」
*
旅館裡沒有浴缸，要洗澡只有浴桶。愛麗絲躺在坐在浴桶裡，旁邊的架子上放著香皂、洗髮膏、毛巾。
凱特正在為她洗頭髮，輕柔的按摩頭皮，洗髮膏裡添加了茉莉精油，一股幽香。
「小姐，伊沃少爺不會跟奧利弗少爺打起來吧？」
「不會。怎麼？你擔心他們會為了我打個死去活來？」
「不會嗎？」
「不會，他倆認識的時間比認識我的時間長多了，沒有我，他倆會是最好的朋友，現在也是。兩個好友或兄弟愛上同一個女孩，這是常事，因為他們的審美觀和人生觀大致接近，我沒法阻止他們愛我。」
「小姐這麼可愛，他們會愛你很正常。」
愛麗絲微笑，「是啊，我很好，他們當然會愛我。」
「小姐，那你愛誰？」
「可能都愛，也可能都不愛。」
凱特困惑，「可以這樣嗎？」
「普通人只能應付一份感情，但也有一部分人可以同時應付好幾份感情。」
「就像——喬治少爺？」
「對，喬治是個很好的例子。」愛麗絲琢磨了一下，難道說她也跟拜倫一樣嗎？是個隨性的、沒有節操的傢伙？她不夠隨性，因為這個社會對風流浪子容忍度很高，而女人要是有丈夫之外的男人，就會被釘上「蕩婦」的恥辱柱，人們會一面在背後興奮的說著她的緋聞，一面將她拒之門外，社交界的大門就會對她關上，她要是不甘寂寞想擁有社交生活，只能跟她的「同類」同流合污。
再用拜倫來做例子，男權社會對拜倫這種浪子是寬容的，他與有夫之婦的婚外情根本就沒有影響到他的社交，這還是因為男人們認為女人是「物品」，墨爾本子爵直到妻子懷孕的流言傳出來才真正惱火，而牛津伯爵就更對此無所謂了。卡洛琳·蘭姆夫人與牛津夫人都不是「好女人」，都是已婚女性，這可能是拜倫愛好成熟女性的感情偏好，也可能是因為已婚女性不存在要他負責的情況。
第113章 三人行
「小姐, 你還恨喬治少爺嗎？」
「恨？不, 恨是太強烈的感情，不愛, 就不會有恨。我不再見他，是因為, 」她輕歎，「我原本想著拜倫不會要求結婚，那他就是最適合我的人，我們可以一直保持情人的關係, 他要是想有別的情婦, 只要不那麼高調, 我可以裝作不知道。他就是那種人, 他喜歡冒險，跟我在一起不是冒險，而跟有夫之婦在一起才是刺激、冒險。」
「喬治少爺真不像話！」
「在他看來，他沒有錯。好了, 不要說他了。說說你吧, 吉米是不是向你求婚了？」
凱特臉紅紅的, 「他說……等你和奧利弗少爺從馬爾他回來，我們就訂婚。」
「吉米是個勇敢的人, 還很忠誠，還有不少錢，奧利弗給了他1000鎊，男爵給了他500鎊, 還給他買了房子。你訂婚後我給你300鎊，這樣你們就有1800鎊，可以做點生意。吉米以後會是奧利弗的管家，年收入應該不少於100鎊，你們倆能過的很舒適。」她從浴桶裡站起來，凱特給她裹上浴巾。
「你該訓練一個新的貼身女僕了。你可以在家裡和牛頓莊園裡挑一個合適的女孩。」
「小姐，結婚後我還是可以做你的貼身女僕。」
「是可以，但可能做不了多久，你要是有了孩子就要在家撫養孩子。」這是很現實的問題。
「還早呢，小姐。」
愛麗絲歎息，「你、席德妮，你們都要離開我了。」
「小姐，你又瞎說，席德妮是你的女管家，吉米以後會是奧利弗少爺的男管家，我們都沒有離開你。」
「你們不僅僅是我的僕人，很多時候也已經是我的家人了。凱特，你沒想過到別的地方找工作嗎？」
「為什麼？小姐給薪水很大方，給小費也大方，還很溫柔。小姐，你得知道，一個職員對她的工作和薪水很滿意的時候，是不會想著換工作的。」
「好的，我會儘量保證你對工作和薪水一直滿意。」愛麗絲笑著說。
她穿上睡裙，進了臥室。旅館僕人抬走了浴桶。凱特關上房門，進了臥室，用幹毛巾給她擦乾頭髮，將一些頭髮編成髮辮，編進細緞帶。
她掀開被子上床，靠在床頭，拿了一本書看。
「小姐，我去看看少爺們。」
「他們應該已經吃完了，談完了，到了房間裡。你想看他們打架？」
凱特笑嘻嘻的，「聽雅各說，他們以前常打架。」
「男孩子麼，就是這樣，動不動就要打一架，打完了，還是好朋友。」
凱特糊塗了，「他們還是好朋友嗎？」
「男人的友誼不以女人為障礙。」
「我真的不太懂。」
「你不用弄懂，我也不懂。」
*
返回倫敦的旅程詭異的變成了三人行。
愛麗絲想到在馬德拉島的時候，他倆剛打完一架，奧利弗還給了伊沃生活費和僕人，男人之間的友誼有時候真的很有趣。
從格羅斯特郡到倫敦要走4天，另外3個晚上，他們吃過晚餐後，會在奧利弗的房間裡玩1個小時紙牌。
這真的有點奇怪，但又很正常。
奧利弗還算有耐心，對伊沃沒什麼不耐煩。伊沃也沒有特別討嫌，態度落落大方。
愛麗絲也沒有矯情，該玩就玩，看著時間差不多，便起身回房洗洗睡了。至於她走後他倆還會說些什麼，她並不太關心。
到了倫敦後，稍作停留兩天，收拾行李，前往朴茨茅斯，登上客船前往馬爾他。
*
駛往馬爾他的客船上，愛麗絲與奧利弗訂了一間大套房，有舒適的臥室和客廳，女僕們正在忙忙碌碌，打開行李箱，將帶來的東西擺放好。
凱特現在是她的貼身女僕，忙著指揮其他僕人放置物品。
少爺出遊，少說也得帶6、7個僕人，再加上愛麗絲的僕人，一行十多個人，分工細緻，甚至有一個專門照顧寵物的僕人。
愛麗絲帶上了兩隻安哥拉貓，奧利弗又買了兩隻鸚鵡送她，她還帶了一隻綠孔雀上船。伊沃最絕，不知道從哪兒買了一頭訓練好的小非洲獅送她。
小獅子是一頭毛色金黃的公獅子，伊沃牽來小獅子的時候，可把凱特嚇壞了。
愛麗絲先是害怕，但伊沃馬上笑著說：「別怕，我特地找人訓練過他。」
「他？」
「對，他。是一個boy。他還沒有名字，你要給他取個名字。」
「辛巴。」她難掩興奮：這可是一個罕有的寵物！她沒想到伊沃也上了同一班船，簡直鍥而不捨，但她其實並沒有應付這種情況的經驗，他又送了她無法拒絕的禮物，她就更不知道要怎麼辦才好了。
伊沃每天來找她，跟她一起遛獅子，教她怎麼馴獅，教她給獅子餵食，獅子吃生肉，也吃禽類，一般就是雞鴨，小獅子食量很大，每天吃很多肉。
船上有個業餘畫家，給愛麗絲和小辛巴畫了一幅油畫，伊沃買下了油畫。
她得到了有趣的新寵物，天天說的都是小辛巴。
對於伊沃也跟著上了船，奧利弗很氣惱，但再氣惱，他也攔不住伊沃。
而且他壓根沒想到伊沃給了她一頭猛獸寵物，兩隻安哥拉貓不敢靠近辛巴，也不敢靠近愛麗絲，伊沃說，那是因為她身上有獅子的味道，小貓本能知道那是她們惹不起的猛獸。
船上的客人都很怕獅子，所以他們只能在清晨甲板上人不多的時候遛獅子，愛麗絲每天都起得很早，興致勃勃。
奧利弗糾結了幾天，也就隨她去了。還能怎麼辦呢？他要是說不許她去遛獅子，很可能她會跟他大吵一架。
他鬱悶的是，明明該是愛麗絲陪他出國遊玩加療養，可偏偏他們之間多了一個人，伊沃肯定會一路跟著他們。他總不能說跟伊沃決鬥吧？
可惡！伊沃這傢伙現在跟當年在馬德拉島的時候不一樣了，他沉穩多了，也堅韌多了，他倆決鬥的可能性無限接近於零，也不太可能再互毆一頓了。
他想了好幾天，實際上這取決於愛麗絲的態度，她應該明確拒絕伊沃。在船上他還可以容忍，畢竟也就是半個月的航程，但下了船，他必須儘快解決這個問題。
於是這種奇怪的狀況延續了整個航程。
*
在船上的這半個月，愛麗絲跟奧利弗住在同一間頭等艙套間裡，但實際上他們滾床單的次數不多，她的欲望不高，很多時候他們沒有進行到必要階段，她就會推開他。在牛頓莊園和阿基米德莊園的時候他還不覺得這有什麼問題，但在船上，她一連幾天拒絕了他之後，他終於受不了了。
「你到底怎麼回事？」他猛地坐起來，壓低了聲音，也壓抑了惱火。
「就是不想。」
「我弄不懂你。你不喜歡嗎？我還以為你很喜歡呢。還是——是我有什麼地方做的不好嗎？」他委屈兮兮。
「不，你很好，你沒有哪裡做的不好，只是——」她也坐了起來，臉貼在他背上。「你知道是為什麼，我害怕什麼。」
「你害怕——害怕懷孕？」
「對。我沒有更好的辦法，我怕安全套會破裂，我怕會懷孕，我不能真正享受……跟你在一起。」這是成年人的煩惱。
奧利弗想起父親說過的，想辦法讓她懷孕，這樣她為了孩子的合法身份就會同意結婚。說實話，他確實想過這個辦法，但他不能肯定她的做法，她還可以選擇生下孩子然後送走，就為了懲罰他。
他心裡一陣混亂。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說：「抱歉，我不該向你發火。愛麗絲，你的擔憂也是我的擔憂，我不會為了想要孩子而讓你冒險。我愛你勝過我的生命，我可以忍住。」
她在他耳邊悄聲說：「我可以幫你，換一種方式。」
*
天亮了。
奧利弗先醒來，他側過身，望著身邊的女人。
12年，她從女孩變成了女人。
伸出手，手指輕撫著她的臉龐，隨後吻她臉龐。
「奧利。」她迷迷糊糊的。
「baby。」
「天亮了嗎？」
「還沒有，你可以再睡一會兒。」
「天亮的話，叫醒我。」
「好。你快睡吧。」
她又睡著了。
奧利弗下了床，出了臥室，關上門，叫來僕人，打水洗漱。
*
伊沃在甲板上的躺椅上坐著。
愛麗絲今天遲到了。
小辛巴在他腳邊伏著，偶爾伸出舌頭舔舔嘴，似乎在回味不久之前吃下去的肉。
伊沃掏出馬口鐵的煙絲罐，卷了一根煙，擦了一根火柴點上。
這世界上沒有比明知道你愛的女孩躺在別的男人床上更能讓人滿心酸痛的事情了。
這幾年他見過很多事情，有些堪稱是人間慘劇。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傷心事，每對夫妻都有各自的問題，相愛的人不一定終生相伴，愛侶變怨偶的例子很多，沒有愛而僅僅因為利益或僅僅因為「門當戶對」不得不成為夫妻的更多，相愛的人成為夫妻的比例低到令人驚訝。
得不到愛的人苦苦追求，再鐵石心腸的人都會想要「得到」愛情。
而更令人心碎的，是你明明遇到了你愛的人，可卻因為種種原因不得不分開，再也回不到從前。
是什麼改變了呢？是她被別人打動了嗎？或者她就是一個玩弄感情的高手，像戈登太太說的那樣？
也許，愛就是沒有理由沒有原因的一種情感上的衝動。
他已經想不起來是什麼時候愛上她的了，當你生命裡有一個不走尋常路的女孩，你會被她吸引那就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懵懂少年開始瞭解愛與性，他夢中的女孩就是她。他還記得「第一次」，他從夢中醒來，為了自己居然把她當成春夢的物件而羞愧，但又——心中狂跳。
是那個時候吧，他就開始把她當成他的女孩了。他一心等待她長大，想跟她一起跳她的16歲社交舞會的第一支舞、想成為第一個親吻她的男人，也想成為她的第一個男人。
他想成為她的「第一個」，也期盼著讓她成為他的「第一個」。
但現在，他的愛情和他愛的女孩，都離他越來越遠了。
*
有人坐到他身邊，拿過他的煙絲罐，卷了一支煙。
他瞥了奧利弗一眼，沒說話。
他們曾經共用過很多東西：煙絲罐、僕人、馬、獵狗、外套、鞋子，他們曾經是最好的朋友。
現在——
戀人是不能「共用」的，他倆誰也受不了。至於愛麗絲的想法，沒人能弄清。
一想到奧利弗也弄不清她的想法，伊沃就有一種壓抑不住的想嘲諷他的衝動。
奧利弗盡可能避免單獨面對他，愛麗絲沒來，他來了，一定是有什麼話要說。
但奧利弗抽完了一根煙，也沒有開口。
「我以為你有什麼話想跟我說。」遲疑了一小會兒，伊沃決定還是他先開口。
奧利弗不由得歎氣，「是有話想說，但是，我說了，能打消你的念頭嗎？」
「不能。」伊沃果斷的說。
「我知道。伊沃，你從小就不懂得什麼是『放棄』，你總是『我想要，我就想要』，而你往往都能達到目的，得到你想要的東西。」
「愛麗絲不是一件物品。」
「你跟愛麗絲已經不可能了，你總該能看出來吧？」
「沒有絕對的事情，她一直都比較喜歡我。」
「那是小時候，她現在長大了。女人要的是一個溫柔體貼又懂得照顧她的男人，別看她什麼都想自己做主，實際她還是個小女孩，她需要別人好好照顧她，為她想到所有的事情，不讓她為瑣事煩惱。」
「是嗎？我聽說她在牛頓莊園為你做了很多事情，是她在照顧你吧？」
「那是我眼睛看不見，我現在已經不需要別人照顧了。今後的幾十年，會是我在她身邊，照顧她、保護她，你或許能夠做得像我一樣好，但她現在愛的人是我，她不應該為你的出現而煩惱。」
「那是你趁我不在的時候接近她！」
奧利弗詫異的看著他，「伊沃，你有時候天真得可笑。你在她最需要你的時候不在她身邊，你和她之間絕無可能了。」
這下可算是直擊心靈的打擊了，伊沃頓時臉色蒼白：這是他沒法繞過去的重大事件。有時候，半夜裡他會突然醒來，為了這個既成事實痛哭失聲。他的父母終歸是贏了，他們沒能阻止他逃跑，但卻無意中成全了奧利弗。
*
愛麗絲一覺睡到了10點才起床。她沒趕上早上遛獅子的時間，只好在午餐的時候向伊沃道歉，說早上睡過頭了。
奧利弗就沖著她笑的很是柔情蜜意，低聲說：「還沒睡夠的話，等會兒午睡再多睡一會兒。」
她笑著點頭。
兩個人今天似乎格外的親密，在伊沃看來，特別的刺眼。
他留意觀察奧利弗是怎麼做的：其實說起為她做事，也就是吩咐僕人做事而已，絕大部分時候不需要自己動手，比如她吃過午餐要去甲板上散散步，要換鞋子，奧利弗記得她每一雙鞋子的顏色和材質，會具體指定某一雙鞋，要僕人去拿來；或者要是有太陽，就要女僕給她拿來陽傘；途中停靠港口，他會帶她在港口附近轉轉。
這都是小事嘛，我也能做的很好的！他不服氣的想。
愛麗絲似乎已經習慣了和奧利弗在一起，習慣了被照顧，但對他好像也跟以前沒有什麼分別，他們三人之間至今還沒有尷尬到相看生厭，多半是因為她表現的十分自然坦然。
他想起他在倫敦待的兩天，見到拜倫，拜倫一提到奧利弗就要嘲諷他虛偽得不行，納悶為什麼愛麗絲會容忍虛偽的奧利弗，抱怨愛麗絲不願意見他。伊沃心裡很是為愛麗絲抽他的一頓馬鞭拍手稱快：這傢伙！就是欠揍好嗎！
*
小辛巴大部分時間待在貨艙的籠子裡，很憋屈，愛麗絲怕它覺得委屈，到了馬爾他，先住在旅館裡，也給小辛巴專門開了一間房間。
上了岸就沒有遛獅子的時間限制了，她想什麼時候帶小辛巴出去玩都行。
雅各忙著去找出租的別墅，他們準備住到明年2月。
克斯泰斯科醫生也跟他們一起來了，別墅租好之後，愛麗絲與奧利弗、克斯泰斯科醫生搬去了別墅。
伊沃不能蹭過去住，於是在他們別墅附近的一間別墅借住。那家是蘇格蘭貴族，在馬爾他度假。
愛麗絲帶走了小辛巴，早晚在別墅附近的樹林和草坪上遛獅子。
馬爾他島不大，用了兩周時間也就轉了個遍。到了11月的第二周，一切都安定下來，她開始寫新書了。
這是她立志要寫出代表作的第一本，時間線從美國獨立戰爭的最後一天開始寫起。
書名暫時沒有想好，於是第一張封面打了一個「無標題，NO.1」。
在打字機滾筒上換了一張紙，Chapter 1。
1783年9月3日，英國、美國在巴黎簽訂了《巴黎條約》，英國承認美國是自由、獨立的主權國家，並宣佈永久放棄北美13個殖民地的統治權。簽字雙方是英國代表大衛·哈特利，美國代表本傑明·佛蘭克林、約翰·傑伊和約翰·亞當斯。
男主角本傑明·哈雷是大衛·哈特利的秘書，他最年長的弟弟死在北美戰場上。
*
巴黎的秋天——
沒去過巴黎啊摔！
還好不妨礙，沒去過巴黎，但看過很多有關巴黎的遊記。
直接從旅館開始寫吧。
代表團住在指定的旅館裡，這是在政府部門的公開資料裡的，可以查閱，大衛·哈特利的隨行人員寫下了詳細的記錄。
失去北美這麼一大塊殖民地是英國王室與政府共同的痛，殖民地的最大意義在於經濟價值，對於哈雷家來說，北美殖民地意味著他家在那片大洋對岸的陌生土地上抛灑的血與淚。
哈雷的父母健在，失去孩子對他們來說是不可承受之重。本傑明是長子，死去的弟弟亨利年僅24歲。
當本傑明·哈雷返回倫敦後，迎接他的是一個意外：亨利·哈雷在美國的妻子賈桂琳帶著亨利的遺腹子找來了。
要是賈桂琳是個白人女孩倒也不算什麼事，哈雷家不差養她們母子的這點錢，但賈桂琳是個很像白人的第三代黑白混血兒。
本傑明的母親哈雷伯爵夫人留下了孩子，趕走了賈桂琳，不承認她和亨利的婚姻。本傑明同情她，偷偷將她安置在自己的一處房產裡。賈桂琳想念孩子，本傑明想辦法帶孩子過來看她。本傑明引誘了賈桂琳，讓她被迫成為他的情婦，又生下了第二個孩子瑪麗·簡。
幾年之後，本傑明結婚了，合法收養了賈桂琳的孩子為養子，賈桂琳為了能經常看到孩子，選擇在本傑明家做女僕。
賈桂琳的兒子改名叫亨利，以紀念他的生父，他已經不記得親生母親，沒人敢告訴他賈桂琳就是他的生母，他也一直認為本傑明就是自己的生父，他是父親的前妻生的孩子。在一次玩耍中，小亨利失手將瑪麗·簡推下樓，摔死了他的同母異父妹妹。
本傑明對瑪麗·簡之死表現的十分冷酷，賈桂琳痛不欲生，希望破滅。小亨利在父母的爭執中知道賈桂琳原來是父親的情婦，氣憤羞惱的沖到賈桂琳的房間，命令她離開他家。
賈桂琳失去了女兒，也失去了兒子，在大雪紛飛的夜晚離開了本傑明家。
*
創作是一件寂寞的事情，但讀給別人聽可就算不上寂寞了。
她喜歡念稿子給別人聽，家人朋友會提出中肯的意見，補充她沒有想到的細節，比如凱茜和媽媽就能指出她在女性瑣事的細節描寫上的不足。
奧利弗與伊沃也能指出在有錢人家裡生活的細節方面的錯誤，醫學問題則可以向克斯泰斯科醫生討教，克斯泰斯科醫生在法國出生，在巴黎上的醫學院，後來去了布魯塞爾，娶妻定居。
第114章 邦德菲爾德太太
他的妻子懷了雙胞胎, 難產而死, 即使他是醫生也沒能救得了妻子，他不是婦產科醫生。
奧利弗就女性生育問題私下問過克斯泰斯科醫生, 得知生育確實對女性來說危機重重，因為懷孕、生孩子引發的疾病很多都會導致孕婦、產婦死亡, 他驚訝得不得了。
——所以，愛麗絲的擔憂是真實存在的，即使醫生也救不了難產的妻子。
對這種生與死的事情不能心存僥倖，一次不幸對愛麗絲來說就是死亡, 就會是他的終生遺憾, 他不敢冒險。
其實想想也沒什麼, 有很多夫妻一輩子也沒能有孩子, 不也照樣過一輩子嗎？這不算個事。
一旦放下了孩子的問題，他發現頓時天也藍了，風也清了，心情放鬆很多。
*
愛麗絲的寫作進度是1天3頁紙, 字數約有3000個單詞, 寫的非常細緻, 有時候奧利弗會覺得寫的過於細緻了，但他從來不提反對意見。因為伊沃就從來不說反對意見, 還每天認真聽她讀完新章，跟她討論劇情和用詞，中間不露聲色的吹捧她一通，愛麗絲就總是樂滋滋的。
誰不愛聽讚美呢？
愛麗絲不需要別人指導她寫作, 她有自己的寫作風格，像絕大多數女作家一樣描寫細緻，對女性角色的心理描寫細膩生動，又有豐富的政治軍事歷史文化知識，將這些知識體現在背景中，從美國獨立戰爭的「大」到一個家族一對男女的「小」，細緻描繪了貴族階層的日常生活以及貴族階層的虛偽和偽善。賈桂琳的悲劇在於她的天真和對人性險惡的無知，本傑明從前期的有為青年逐漸暴露出他上流社會貴族階層子弟的階級意識和殘酷本性。賈桂琳是「真善美」的化身，當她對本傑明、對這個社會絕望的時候，就是她覺醒的時刻。
*
奧利弗的視力一天一天好轉，到了12月底的時候，就差不多全恢復了。
克斯泰斯科醫生為他做了全面檢查，認為他已經痊癒了。視網膜受到了損傷，想要恢復到受傷之前是不可能的，但也就是近視眼3、400度的程度，日常生活不受影響，看書看報紙拿近一點，不需要戴眼鏡也可以看清楚。
克斯泰斯科醫生準備帶奧利弗去西西里島王國配一副糾正視力的眼鏡，戴上眼鏡後，遠視視力幾乎與常人無異。馬爾他島太小，很多東西都沒有。
愛麗絲上次在地中海遊玩沒有去過西西里島，於是這次也一起去了。
事先派雅各到西西里島的大城市墨西拿租了旅館，配眼鏡又不是立等可取，要先去驗光，配鏡師要花幾天時間打磨鏡片，估計要一周才能拿到，奧利弗決定在西西里島上住上半個月。
*
駛往西西里島的客船上，愛麗絲倚著欄杆站著。
「不冷嗎？」奧利弗問她。
「有一點。」
地中海地區常年溫暖，即使12月的海風呼呼吹著，也就只是稍冷而已。
他摸了摸她的手，還好，指尖稍涼，手心溫暖。又碰了碰她臉龐。
這次伊沃總算沒有跟來，他便覺心情舒暢，神清氣爽。
凱特在甲板上遛貓，兩隻雪白的安哥拉貓終於不用面對小非洲獅的威脅，撒歡的跑。
愛麗絲喊著小貓崽的名字，「麗蒂、露比！」
凱特將兩隻貓牽過來，它們聞了聞愛麗絲的鞋子、裙邊，跑開，又被牽回來。
愛麗絲抱起其中一隻，「真不乖，小辛巴不過就是一隻大一點的貓貓，你們不能當他是哥哥嗎？」
她嘀嘀咕咕的對著貓崽說話，用的語氣像是把它們當成小孩子一樣看待。
「你的小辛巴可是把她們嚇壞了。」奧利弗抱起另一隻貓。
「你不喜歡辛巴嗎？辛巴多可愛啊！還很兇猛。」
「可能是太兇猛了，人人都害怕獅子，哪怕他還只是一頭小獅子。」
「你也害怕他嗎？」
「不，我帶著槍。」
「你瞎說什麼！」她瞪了他一眼，「辛巴很乖的，他受過訓練，從小就是被人類養大的，他不會攻擊人類。」
「我或許對辛巴沒有什麼反感，我只是不喜歡伊沃總是借著辛巴的名義接近你。」
她斜睨他一眼，「你嫉妒他。」
「是有一點。你——你知道我對他的感情，他要是還抱著追求你的心態，我肯定沒法繼續喜歡他。但他要是願意保持距離，我仍然會當他是好友，我們舉辦宴會和舞會的時候都會邀請他。這很簡單，不是嗎？」
她擼著貓的後背，久久沒有說話。
奧利弗沒有催促她。
過了很久，她才說：「我明白了，等我們回了瓦勒他，我會跟他談談。這事只能我跟他談，你不要去找他談。」
他乖巧的回答：「我知道。」
*
馬爾他島的瓦勒他到西西里島的墨西拿也就是一天的航程，晚上便到了墨西拿，住進旅館。
在旅館用「邦德菲爾德夫婦」的名字登記，這讓愛麗絲覺得怪怪的，很不習慣。旅館職員稱呼她「邦德菲爾德太太」，她好幾次都沒有反應過來是在喊她。
「我真沒法習慣別人用你的姓來稱呼我。」她嘟著嘴，坐在梳粧檯前梳頭。
「多聽幾天就習慣了。」
「我很喜歡奧斯丁這個姓，我不想改姓。」
「那就不改姓。」這可真算不上是個事。
愛麗絲從鏡子裡看了一眼他，沒有說話。本來嘛，要是不會跟他結婚，當然就用不著改姓了。已婚女性不改姓的也有，只是比較稀少而已。簡·奧斯丁其實就沒有改姓，只是人們現在都稱呼她「勒弗羅伊太太」。
她取下左手的紅寶石戒指，放進鏡子前的首飾盒裡。奧利弗要求她每天都戴著戒指，好以此提醒伊沃她已經訂婚了。她沒有對奧利弗說過伊沃也向她求過婚，他們或許是從小混在一起的好友，但對維護交配權的事情，絕對不能低估男人的妒意和維護自己男性尊嚴的決心。
奧利弗在軍營裡做慣指揮官，很多時候會對她提出要求，態度比較強硬，但比較講究方式方法，大部分要求都是比較細碎的小事，比如要求她戴著戒指，她覺得可以遵從他的意願，不會對她的自我意志造成傷害。她選擇戴上戒指，實際就是做出承諾，他也給出了自己的承諾，這樣她就不會再接受其他男人的愛情。這對她來說是很公平的事情。
奧利弗有一點很好，他沒問過她跟拜倫在一起的事情；相應的，她也不問他在里斯本的情人到底是誰。
奧利弗倒是為了這個一直有點不安，他想不通愛麗絲為什麼會不計較。就看看卡洛琳·蘭姆夫人吧，這個不知廉恥的公開出軌的已婚女性，還會為了拜倫的其他短期情人跟他對罵呢，愛麗絲反而從來沒有問過他之前的情人，真的是個奇怪的女孩。
他總覺得這件事情要是一直不說，沒准她以後會為此生氣，他不想等著她在不確定的將來爆發，跟他爭吵。
他小心的問到這件事情，愛麗絲的回答出乎他的意料，「我不用知道你以前跟誰上過床，我要是真的想知道，問吉米就行了。」
奧利弗頗窘，「吉米？」
「僕人總是對主人的私事瞭若指掌。」
這倒是沒錯。
「好了，你不用擔心我會為已經發生過的事情生氣，你是正常的男人，要說你27歲了還沒有性經驗，說出去不可能有人相信，還會嘲笑你沒有『男子氣概』。我對你的性經驗不感興趣，你也不用擔心將來我會為了這個生氣。我沒那麼容易生氣。」她披散著頭髮，上了床，「睡覺啦，邦德菲爾德先生。」
他抱住她，臉貼在她肩窩，「晚安，邦德菲爾德太太。」
*
邦德菲爾德先生和邦德菲爾德太太在西西里島度過了今年的耶誕節。
聖誕前夜，愛麗絲的23歲生日。
在外面餐廳吃過晚餐後，兩人回了旅館。
起居室的桌子上擺放著一盤水果，有切成兩瓣的血橙、成串的溫室葡萄、鹽漬橄欖、無花果幹。
西西里島出產葡萄酒，桌上還放著本地產的葡萄酒瓶，兩隻紅酒杯。
奧利弗倒了兩杯酒，「來，邦德菲爾德太太，今天，你就23歲了。」
愛麗絲接過酒杯，「謝謝，邦德菲爾德先生。」
他在一張單人沙發椅上坐下，拍了拍大腿，示意她坐下來。她坐到他腿上，一手端著酒杯，一手勾住他脖頸。
他放下酒杯，不知道從哪兒摸出一隻絲絨的小袋子，打開，取出一條細細的金項鍊，給她戴上。
「生日快樂。」在她耳邊輕聲說。
她放下酒杯，拿起金項鍊，「這上面有字——」項鍊的吊墜是一隻細細的長方形空心金柱，長度剛好落在她胸前。其中一面刻著她的名字「Alice」，另一面刻著他的名字「Oliver」。
「戴著它，永遠都別取下來。」他摩挲著她的臉龐、下巴、鎖骨。
「奧利，我也應該送你一件什麼禮物，把你標記下來。」
他挑眉，「那你要想好，送我什麼。」
「我都送過你什麼東西？」
「就送過——你的頭髮。瞧，一直在這兒。」他從領口拎出項鍊，心形吊墜裡藏著她的一綹頭髮。
她歎氣，「奧利，你真傻。」
「那是因為，我一直愛你。」
「我知道。」
「一直都知道嗎？」
「一直都知道。」
「你真狠心。」
「可能因為，愛不是必需的。」
「現在還這麼認為嗎？」
「有愛也許也不錯。」
「明明是很好才對吧。你學會愛別人，才更能理解這個世界。」
「嗯，你說的對。」她的臉貼在他臉龐上，親吻著他臉龐、鼻尖、下巴，最後，吻在他唇上。「被愛是讓人快樂，愛人也許也會同樣快樂。」
「我保證你會發現，愛我，會同樣快樂。」
兩個人又吻了一會兒，奧利弗抱著她站起來，走進臥室，將她放在床上。
*
戀愛讓人快樂。
每天醒來，你的愛人就躺在你身邊，你吻醒她，她微笑著對你說早安，然後慌慌張張的跳下床洗漱。
再回來床上的時候，她會帶著兩隻漂亮的小貓進來，她把貓崽子們當成孩子，她是媽媽，你是爸爸，這樣就像你們已經是一家人了。
白天他們坐著馬車到處去玩，還去了附近的酒莊，奧利弗買了幾箱葡萄酒。愛麗絲也是很好的品酒家，貝克爾夫人和黑斯汀斯先生、貝克福德先生都教過她品嘗美酒。
第115章 貝克街
晚上他們會在露臺小坐一會兒, 西西里島的12月氣溫也就是10到15度, 晚上冷一點，所以不能在室外待太久。他們會在露臺上擺著一個黃銅火盆, 裡麵點著無煙的木炭。不過在露臺上小坐這項活動在第二天就遭到了挫敗：愛麗絲的裙擺落在火盆裡，點著了, 她哇哇大叫著跳起來，奧利弗趕緊脫下外套拍打她著火的裙子。
她嚇得不行，都呆住了。
他把她抱進房間，放在床上, 掀起她的裙子檢查, 「有哪裡疼嗎？」
裙擺燒的一片焦黑, 小羊羔皮的室內拖鞋也燒壞了。脫了拖鞋, 還好，腳沒有燒傷。再看裙子，外裙和襯裙燒到了，裡面還有襯褲, 襯褲熏黑了一截。他仔細查看了她的腳和小腿, 確定沒有燒傷, 這才放心。
「好了，沒事, 只有裙子燒著了。把裙子都脫了吧。」為她解開裙子的前扣。
她像是忽然反應過來，抱著他抽泣，「嚇死我了！」
「別怕別怕。不過，你真的不夠小心。」
「我忘了有火盆。」
「我也忘了。」
「都是你的錯。」
「好的, 都是我的錯。」他輕拍她後背，「別怕。」
這個晚上她一直抱著他，像是真的嚇到了，特別脆弱的樣子。
*
定做的眼鏡取到了，又在西西里島多待了一周，到了1813年1月初，愛麗絲才跟奧利弗、克斯泰斯科醫生一起返回馬爾他島。
他們剛回到別墅，留守的僕人便送上伊沃寫給愛麗絲的信。
拆開信很快看完，對奧利弗說：「伊沃回英格蘭了，戈登先生重病。」
想著這個時代醫學不發達，一旦生了重病，很可能就只能等死。伊沃是最小的孩子，戈登先生今年70歲了，在這個時代來說算是長壽。
她上樓給伊沃寫信，問他戈登先生的病情如何。
伊沃的回信從溫徹斯特寄來，說父親沉屙難起，恐怕不久于人世。回信寫的很簡短，最後問她大概什麼時候回國，回國之前寫信告訴他。
第二封信很快寄來，說戈登太太前幾天從樓梯上摔下來，摔斷了腿。他和兩個姐姐輪流照顧父母，雖然有僕人輪班，但還是身心皆疲。
愛麗絲和奧利弗都寫信安慰他。
戈登夫婦也就是在拘禁了伊沃這件事情上做的很糟糕，其他時候算是很不錯的「別人家的父母」，為人也算大方，像朱利安帶著瑪利亞能在法拉第莊園一住幾個月，直到瑪利亞快到預產期才回去牛頓莊園。
瑪利亞1月初生了一個男孩，牛頓莊園上下歡慶小少爺的出生，榮升祖父的邦德菲爾德男爵為長孫取名以撒。朱利安果然賤兮兮的寫信向哥哥報喜，語氣十分討打。
奧斯丁太太寫信來說，湯姆·勒弗羅伊的堂弟，住在阿什教區的本傑明·勒弗羅伊最近常去斯蒂文頓教區拜訪安娜·奧斯丁。本傑明比愛麗絲小1歲半，今年21歲，比安娜大不到2歲，年齡倒是合適，長得也很英俊。他的母親勒弗羅伊太太曾經是簡·奧斯丁的忘年交，8年前勒弗羅伊太太死于馬車事故，6年前父親喬治·勒弗羅伊也病故，現在阿什的勒弗羅伊家是本傑明的大哥約翰·亨利·喬治·勒弗羅伊做家長。
本傑明和安娜也是青梅竹馬，從小在一起長大。
奧斯丁太太對本傑明沒什麼意見，但要是他倆結婚了，安娜是叫簡姑姑呢，還是堂嫂？雖然這層親戚關係不算什麼，但湯姆和本傑明是同一個祖父的堂兄弟，血緣關係太近了；安娜是簡的親大哥的女兒，血緣關係也太近了。
愛麗絲接到信，使勁回想露西·勒弗羅伊的弟弟到底長什麼樣。勒弗羅伊家的人長得都不錯，男帥女靚，本傑明也是個漂亮的小男孩，不過她不喜歡跟小孩子玩，所以對本傑明的印象不深。
她稍後給媽媽和侄女分別寫了信，對奧斯丁太太說，只要本傑明忠誠靠譜，她覺得沒必要攔阻兩個年輕人。
對安娜則是問她，一定要確定她愛本傑明才可以考慮結婚，沒有愛情的婚姻很可怕，只要她和本傑明真心相愛，小姑姑會支持她的。
安娜欣喜又憂愁的回信，說本傑明是小兒子，沒得到什麼家產，他得為了結婚攢錢，所以沒法很快求婚。
愛麗絲回信，說本傑明可以去倫敦找湯姆，問問湯姆覺得他從事什麼職業比較好。奧斯丁家的公司業務很多，他就是當個普通業務員也不用發愁年薪的問題。湯姆還有法律界的關係，本傑明要是願意去學法律，愛麗絲可以給他提供免息學生貸款。信的最後讓她不要再回信了，她即將回國。
2月的最後一天，愛麗絲與奧利弗登上客船，返回英國。
*
奧斯丁太太見到非洲獅小辛巴，著實嚇得不輕。
「你不會要把這頭獅子放在這兒養吧？」奧斯丁太太發愁。
「暫時先放幾天，我現在住的房子太小，沒有給辛巴的房間。不用擔心，有人專門照顧他，他需要散步，拴好鏈子就行了。」
奧斯丁太太趁機說：「那不如你搬回家裡吧。你不是給自己留了一棟小別墅？你自己住小別墅，要是想過來，隨時可以過來。」
她搖頭，「我過幾個月要去上班，每週工作至少4天，住家裡太不方便了。」
奧斯丁太太震驚，「你要出去工作？！是亨利的公司破產了嗎？！你沒錢了嗎？」
「媽媽，別那麼大聲，我還沒有告訴過奧利弗我有多少錢。」奧利弗在隔壁房間，凱茜陪著他說話呢。
奧斯丁太太又震驚，「你為什麼不告訴他？」
她反問：「我為什麼要告訴他？他知道我每年有至少2000鎊的收入，還知道我有錢買房子和田產，他知道我很有錢，只是不知道具體數額。」
奧斯丁太太這才松了一口氣，「奧利弗少爺向你求婚了嗎？」
愛麗絲伸出左手給她看手上的戒指。
奧斯丁太太立即就覺得一片祥和歡樂，「太好了！我真擔心你又鬧彆扭，不肯接受求婚。好好好，我知道的，我不催你結婚，結婚的事情，你和奧利弗自己商量就好了，你哪怕到30歲才結婚我也不催你。」
她樂滋滋的，「等到奧利弗繼承了爵位，那你可就是男爵夫人了。」
愛麗絲覺得還是不要打破媽媽的美夢。
不過她又想起來工作的事情，「你真的要去工作？」
「就在亨利的出版社樓下，亨利幫我租好了辦公室，我先用一年來試驗一下，要是賺不到什麼錢就算了。」
奧斯丁太太這才放心，「你可別太累了，你身體不好，不能累。」
「我知道的，媽媽。」她乖巧的回答。媽媽的擔心是對的，不管做什麼，身體最重要。她現在好吃好喝好睡，十分小心保養身體。
*
在家裡住了一晚，第二天便回到倫敦的維多利亞街。
安娜表姐已經帶著養女克雷爾回了牛津郡家裡。克雷爾年滿16周歲，到了進入社交圈的年齡。安娜表姐不想養女嫁的太遠，要求也不高，鄉紳家的小兒子、年輕的教區牧師都可以，克雷爾會有一小筆嫁妝，足夠讓小夫妻倆過的很舒適。
安娜表姐走的時候將房屋收拾的乾淨整齊，幾乎沒有留下她們母女在此生活過的痕跡。
奧利弗和愛麗絲在維多利亞街裡住了幾天，然後倆人搬去了距離出版社不遠處貝克街的一棟房子。
貝克街的房子在他們離開倫敦之前就開始翻新，基本上除了外牆沒動，地板沒動，內牆都拆了重造，全部新貼了壁紙，臥室重新安裝了玻璃壁燈，床和櫃子都是新訂做的，裡裡外外花了幾百鎊。
有錢的好處就是不用把東西搬來搬去，除了書稿、資料、用慣的那台打字機、寵物們，愛麗絲幾乎沒從維多利亞街的房子裡帶走什麼。
倆人花了幾天時間到處採購，衣服鞋帽買了一大堆。之後奧利弗便去軍部報到，軍部要他去指定的醫院進行體檢，確定他真的健康。
這天，奧利弗一直忙到傍晚才回家。
兩個人的僕人現在都合併到一起，除了各自的貼身僕人，還有一個廚娘、一個廚房女僕、一個廚房雜工、兩個清潔女僕、兩個幹雜活的男僕，還有一個跑腿送信的13、4歲的小廝，再加上雅各。僕人分全日制和時工作制，廚房裡的僕人做完正餐後就可以下班，清潔女僕晚一個小時下班，男僕晚上輪流住在一樓的僕人房間，主要是守門；小廝睡在樓梯下面的小房間，愛麗絲發現一個正在長身體的男孩只能睡那麼小的房間，就叫他睡到樓上閣樓去。
他們有兩輛馬車，一輛廂式馬車，一輛四輪單側敞篷馬車，停在門外街道上，馬匹晚上拉到後院的馬棚裡休息，車夫晚上回家，早上7點過來上班。
僕人們對女主人的稱呼比較混亂，雅各、凱特和傑西稱她「愛麗絲小姐」，其他僕人不知道為什麼都稱呼她「邦德菲爾德太太」，後來廚娘解釋說，要對左右鄰居解釋為什麼男女主人住在一起，女主人卻仍然是「小姐」而不是「太太」實在太煩人了。
席德妮現在是她的女管家，她每天白天過來做事，晚上回維多利亞街的住所。
奧利弗之前的貼身男僕勤務兵吉米這幾個月都在邦德菲爾德家倫敦別墅住著，他準備做個小生意人，已經看好了店鋪，付了租金，不日就將開業。吉米很快就向凱特求婚了，也很快商量好結婚時間，準備到明年夏天結婚。凱特21歲，到明年就是22歲，這個年齡結婚不早不晚，很合適。
愛麗絲給了凱特答應過她的300鎊禮金，但要她收好這筆錢，不要輕易花掉。
凱特自己攢下了50鎊，也已經算是很會攢錢了。
至於25歲的席德妮、27歲的雅各，現在還沒有要結婚的跡象。
愛麗絲並不愛好給僕人們做媒，她壓根想不到，也沒有那個空閒，只是對雅各三兄妹都是一樣的說法，要他們確定真的愛對方才可以考慮結婚，只要訂婚她就會給他們一筆禮金，她可不是小氣的主人。
雅各在與奧斯丁家相熟的幾個家庭裡非常受歡迎，很多年輕女僕都喜歡這個辦事能力很強、存款不少、又生得高大強壯的年輕男人，但雅各也可以說是接受過很好的教育，他不想從文化普遍不高的女僕中尋找妻子。
作者有話要說：
*勒弗羅伊家的這層關係，其實電影《成為簡》裡的朗格魯瓦舅舅應該是舅公，湯姆勒弗羅伊的祖母姓朗格魯瓦，湯姆的母親姓加德納。湯姆的父親安東尼是哥哥，本傑明的父親喬治是弟弟。本傑明的母親安妮娘家姓布裡吉斯，所以可能安妮是簡的母親的祖母布裡吉斯家的親戚。湯姆和本傑明是同一個祖父的堂兄弟。
真實歷史的簡雖然沒有跟湯姆勒弗羅伊結婚，但侄女安娜嫁給了湯姆的堂弟本傑明，安娜的長女傑米瑪嫁給了湯姆的弟弟安東尼的兒子湯瑪斯，仍然有著很親近的聯繫。
第116章 溫徹斯特來信
奧利弗進了屋, 將帽子、手套交給僕人, 女僕給他拿來室內拖鞋，他脫了靴子換上拖鞋, 問：「太太在家嗎？」
「太太剛回來，在樓上。」
他上了樓, 見愛麗絲正在起居室裡，跟凱特一起整理行李箱。
「你要出門嗎？」他笑著問。
「不出門，我記起那邊還有行李箱沒有打開，今天叫席德妮送了過來。噢, 桌上有你的信, 牛頓莊園寄來的。」
「你下午去哪兒了？」伸手抱住她, 飛快的在她唇上吻了一下。
「去買東西了。」她指了指起居室的另一邊堆在地板上的包裝盒。
奧利弗隨便打量了一下, 多半應該都是裙子，她最喜歡買衣服，裙子永遠不嫌多。
他過去拿了桌上的信，拆開, 看了一會兒, 皺了一下眉頭, 將信放下。
「朱利安又說什麼了？」
「他說——」他煩心的一把抓住信紙揉成一團，「奧古斯都病了, 父親希望我能回去。」
愛麗絲不解，「小孩子病了，要你回去幹什麼？」
他搖頭，「不知道, 不過，總歸是我的弟弟吧。可能父親想讓卡洛琳夫人心裡好過一點。」
「她要是找你麻煩說話不好聽，你就揍她。」
他笑，「你真是亂說。給我收拾兩隻行李箱出來——哪只是我的？」
「住幾天？要我陪你去嗎？」她指了兩隻行李箱，示意凱特先騰空這兩隻行李箱。
「你要不想去就別去了，應該不是什麼大事。」他沒見過奧古斯都幾次，小孩子太小了，他們在牛頓莊園的時候，奧古斯都才1歲多一點，奧利弗跟他年齡差距又大，沒有什麼兄弟情。
「你總是在路上跑來跑去，太累了，我頂多待一周就回來。」來回也就是兩周，不算太長時間。
「好吧。」畢竟坐馬車是很不舒服的，她有自己特別定制的馬車，但還是會很累。
他用打字機寫了回信，澆上火漆封好，準備明天早上叫小廝送去郵局。隨即叫僕人打水，他要洗澡。
第二天早上，小廝剛開門出去寄信，郵局的職員送來了伊沃的信。
*
「山姆街號，溫徹斯特，3月25日，晚上
我最親愛的愛麗絲：原諒我有一段時間沒有給你寫信了。時間過得是這麼快！我還來不及為了與你再次分別而感到傷懷，就要面臨給予我生命的摯愛的父母的過世。
愛麗絲，我多麼希望你能在我身邊，陪伴我度過這段沮喪又悲傷的時光。戈登先生在3月16日閉上了雙眼，戈登太太也在兩天之後蒙主恩召，唯一能讓我感到欣慰的是，戈登先生沒受什麼罪，他是在睡夢中過世的。戈登太太在她生命的最後這段時間內非常痛苦，她的腿骨斷了，很快就腫了，並且骨頭和肌肉都壞死。我和姐姐們將她送到倫敦，醫生給她截了肢。母親是個好人，她不應該遭受這種可怕的痛苦。
母親臨終前問到你，說她當年不應該攔著不讓我見你，她哭了，我也哭了。
我的愛！現在是午夜將近，我難以入眠。我想念你，無比想念你，今天白天我在路上看到一個女孩穿著的裙子跟你在馬爾他島上穿過的一條裙子特別相像，我差點以為那是你，可她沒有你的秀髮，也沒有你活潑的笑聲，更沒有像你一樣的明亮的眼睛。
你能體會到我現在的心情嗎？曾經我是一個被愛著的男孩，但現在，我生命中重要的人都離開我了，有的是永遠離開我，而你，我不確定你是否還會回到我身邊。
我請你考慮到溫徹斯特來，如果你願意來的話，我會派家裡的馬車去倫敦接你。
永遠愛著你的
伊沃·戈登。」
*
唉！可憐的伊沃！愛麗絲超同情他的。換位思考一下，要是喬治牧師剛過世沒兩天，奧斯丁太太也跟著過世，她恐怕真的受不了。想著想著她就傷心的哭了。
把奧利弗嚇了一大跳，連聲問：「你怎麼了？他信上說什麼了？」他想拿信過來看，但想了想，還是忍住了。
「伊沃……伊沃沒有父母了。」她抹著眼淚，「他真可憐。」
那他確實挺可憐的。但奧利弗很警覺，「他還說什麼了？」
「他問我能不能去溫徹斯特看望他。」
她這麼乾脆直接的說出來了，他倒不好說什麼了。
他低頭沉吟片刻，「你想去嗎？」
她點點頭。
他糾結了：他要說「不許去」，沒准她會生氣，他不願意跟她爭吵；但要是說她可以去，那又太危險了——可惡！這就是你沒有跟她及時結婚的壞處，你不能名正言順的要求她別去。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說：「你想去就去吧，但你不能——你不能因為同情他、可憐他，就跟他上床。你收下了我的戒指，就是對我做出了承諾，你必須遵守。或者——」他心煩意亂，「你要是發現你還愛著他，那你就別回來了，要是我回來沒有看到你，我就懂了，我會乖乖走開。」
愛麗絲驚愕，繼而不滿，「你不要一聽到我去見伊沃或是喬治就總認為我會跟他們上床。你真是——你的自信呢？」
他苦笑，「你要是跟我結婚，我或許就不會這麼瞎猜了。」他握住她雙手，吻她的手背，「答應我，一定記得我，記得我對你的愛，別讓我傷心。」
*
他們在同一天離開倫敦，奧利弗途經沃金厄姆前往格羅斯特郡；愛麗絲途經貝辛斯托克前往溫徹斯特。
愛麗絲沒有讓戈登家的馬車來接，而是乘坐自家的馬車，仍然是帶了雅各和凱特，以及另外一個男僕。
溫徹斯特不算太遠，2天也就到了。
愛麗絲以前去過戈登大宅，雅各認識路，下午5點多到了戈登大宅的門口，男管家帶著僕人們在臺階下迎接她。
伊沃前一天接到了信，一直在等著她，僕人通報說馬車已經駛進支路，他就連忙下樓。
僕人打開馬車的門，放下折疊小梯子，扶了愛麗絲下車。
伊沃趕緊下了臺階，「愛麗絲！」
他又瘦了，下巴上有一圈鬍子茬，看著很是憔悴。
「你怎麼瘦了很多？」
他勉強一笑，「可能是沒睡好。」
「你要小心啊，不要一下子瘦的太多，我怕你已經被我傳染上肺結核，我擔心你會生病。」
「不會的，上次我一下子瘦了那麼多也沒事。我會很小心的，我不能生病。」他領著她走進門廳，「管家已經為你收拾好了客房，你能留多久？」
「一周吧。」
「奧利弗不讓你多待幾天嗎？」
「他回牛頓莊園了。」
伊沃意外，但沒說什麼。「你先上樓，休息一下，等會兒下樓吃正餐。」
她點點頭。
女僕帶她上樓，男僕將她的行李箱拎進客房。客房佈置的很舒適，跟伊沃的房間隔了3個房間。
她確實很累了，脫了外裙就倒在床上，很快睡著。
當然，她沒能趕上戈登家的正餐時間。到了晚上9點多她才醒，餓了，打鈴叫僕人，讓僕人給她弄點吃的。
僕人下去了，過了十幾分鐘，伊沃端著一個餐盤進了房間。
「我叫廚娘給你留了幾樣菜。你喜歡吃的烤乳鴿，水果蔬菜沙拉，烤麵包片，蛤蜊菌菇湯。」
愛麗絲披了一件睡袍，「你不用自己送上來的。」明明是僕人可以做的事情。
「我願意為你做事，任何事情。」他放下餐盤，「快吃吧，別餓壞了。」
她確實餓了，也不矯情，坐下就吃。
伊沃靜靜的坐在她對面看著她。
一旦你愛著一個人，他/她打個噴嚏乃至放屁你都會覺得可愛無比，你無條件覺得他/她身上全都是你喜歡的特質，每一個動作都討你的歡心，犯傻的時候也無比可愛。
總之，可愛就對了，美好就對了，愛她就對了。
*
次日，伊沃帶愛麗絲去墓園祭拜父母。
戈登夫婦葬在一起，方方正正的兩塊墓碑，刻著兩人的名字和出生日期、死亡日期。
愛麗絲在兩塊墓碑前各放了一束雛菊。
伊沃鬱鬱不樂，沉默寡言。
他們在墓園沒有停留多久，待了十幾分鐘便離開了。
上了馬車，伊沃才強打精神，「這兒你以前來過，這一片，」他指著車窗外的田地，「全都是我家的，現在，已經屬於我。」
他看著她，「姐姐們準備6月份就搬走，搬到不遠處的一棟小別墅裡去，她倆不打算結婚了。」
他沉重的歎氣，「愛麗絲，我是一個人了。父母、姐姐都離開我了，還有你，你也不肯留在我身邊。」
啊！這個曾經莽撞的男孩，現在學會用這一套來說服別人了。
愛麗絲沒說話。
他略為失望：「你真狠心。你就連撒謊騙我開心都不願意。」
「伊沃，是聰明人，你應該知道，有些事情，過去了就不能再挽回。」
他傷心欲絕，「你忘了奧利弗，忘了他，回到我身邊，不行嗎？」
她想了想，「抱歉，不行。我接受了他的戒指，就是對他做出了承諾。你——我不知道我能不能讓你不愛我，你可能做不到，但你可以試著去愛別的女孩。伊沃，你每次一哭，我就總覺得我很壞，我總是弄哭你。愛情又不是一個人的全部，你現在有了很好的事業，你別——你真的別哭了。你怎麼這麼愛哭啊！」
這個愛嬌的寶寶！
果然他跟奧利弗很不一樣，奧利弗是不會這樣當著她面哭的，他即使要哭，也是隱忍的，眼圈發紅，眼眶含淚，就足以讓她心軟。對伊沃，她也很容易心軟，但如果她不想弄哭他們兩個，還是需要作出選擇。
她自知她現在傾向奧利弗，很大程度是因為他受了戰傷，他利用了她的心軟，可那也得她確實很喜歡他才能奏效。
至於伊沃，父母雙亡確實很讓她心疼，他一直被父母保護的很好，直到他們不顧他的意願，拘禁了他。他走了一條頗為曲折的路，剛擺脫了父母的控制，就失去了父母，他現在的狀態其實算不上好，甚至可能很糟糕，但她不能因為心疼他就放棄奧利弗。
啊，愛情！從來就不是多選題，只能是單選題，沒必要弄得所有人都痛苦。
「我想要你，想要你愛我，為什麼這麼難？」他痛苦萬分。
她心軟了，伸手想要抱住他，好好安慰他，但還是忍耐住。
「你該長大了，應該明白，世界上的事不是你想要得到就能得到的。總有一些東西、一些人，你得不到，或是會失去。」
第117章 愛麗絲的野望
不太正宗的土耳其烤肉、蒔蘿檸檬汁香煎鱈魚、鴿子湯、蔬菜水果沙拉, 都是愛麗絲喜歡吃的食物。
伊沃相應的吃的不多。
「你吃的太少了。」她叫來女僕, 「叫廚娘煎幾根椒鹽小羊排，不要太生, 不要太鹹。」
男人麼，就沒有不愛吃肉的, 煎羊排不會太膩又夠香，做法也不複雜，能很快做好。
他對她笑了一笑。
他打起精神，他不能總做出一副沒了她就不能活下去的可悲神情, 那樣不但不會打動她, 反而會令她討厭。他不是當年那個20歲的大男孩了, 她不會喜歡一個總是哭唧唧的孩子, 她要的伴侶一定會是能跟她並肩而立的「男人」，所以奧利弗才會選擇參軍。他們都變了：他、奧利弗、喬治。
拜倫來參加了戈登夫婦的葬禮，住了一晚，葬禮結束後就回了倫敦。拜倫先是嘲笑他也被愛麗絲拋棄了, 接著就不無傷感的說, 說起絕情, 愛麗絲可比他狠多了，說不見他就不見他, 她回了倫敦，他也不敢去找她。
伊沃當時真的好想把他暴揍一頓。
「你以後要住在哪兒？倫敦？」
「對。你呢？」
「等我忙完了，也會去倫敦。衛斯理希望我能做專門報導時事政治的記者——或許將來我也會自己創辦一份報紙，誰知道呢。」
「那很好。」她尋思著他要是想自己創業, 也是很有可能的，至少他自己就很有錢，啟動資金不用愁。
「我聽說你正在準備辦一份雜誌，什麼時候會發行？」
「還要過幾個月，我還沒有來得及驗收送去進修的一些女孩，我找不到合適的女編輯，只能自己培養。」
愛麗絲要出來工作了，他居然一點都沒覺得有什麼難以理解或是不能接受的，要是他的姐姐們想出門工作，他都要擔心她們到底能做些什麼，除了家庭教師之外，姐姐們沒有什麼能做的不錯的工作。可是愛麗絲就沒有問題了，她接受的教育其實並不比他們這些上過大學的男人差在哪裡，某些方面甚至學的更深入。
接著他聽到愛麗絲又說，她計畫在倫敦開辦的半日制的女子走讀學校下個月開學，第一批學生已經陸續來報到，主要面向倫敦工薪階層、小手藝人、小商人家庭的8到14歲的女孩，教授讀寫和數學，對這些女孩們來說很實用，學會讀寫可以幫家裡的店鋪記帳，數學也是，可以用來記帳、管家，所以這些家庭都還對此挺喜聞樂見的，學費不貴，女孩們只上半天學，另外半天可以在家做事。
她還說到在倫敦郊區蓋的學校，說女孩不能進大學接受高等教育實在是太荒唐了，所以她決定自己辦一所學校，從中學到大學一校制，招收12歲到20歲的女生，不過暫時只能從中學開始，因為大學需要足夠優秀的教師，她得花費多年時間尋找足夠多的老師，才能開設大學課程。
伊沃隱約認識到，比起雜誌來，這所學校才是更了不起的事業。
人們會往他們愛的人身上套光環，他們的一點點優點都會被無限放大，更別說是走在時代前面的事情了。她將要做出改變時代的事情，他也會覺得與有榮焉。
他不是忽然就變得很有覺悟的，就像以前，他不覺得女孩子不能上大學是什麼問題。有錢人家的女孩能去上女子寄宿學校，或是像愛麗絲那樣，在受過良好教育的年長女性家裡接受淑女教育，他的姐姐們都跟愛麗絲類似，接受過淑女教育。
他不知道底層女性沒有接受過教育是多麼悲慘，她們沒有選擇，唯一的出路就是跟同樣沒受過教育的底層男性結婚，然後以平均兩年一個孩子的頻率不停的生孩子，而那些孩子們有一半都會在嬰幼兒時期夭折。第一個孩子夭折的時候，她們淚如雨下悲痛欲絕，而當她們接二連三的失去孩子，就會漸漸變得麻木。她們身上肩負著生活的重擔，沒時間為了一個活不下來的孩子痛哭。
他在臥底做調查的時期，接觸的全都是這樣的家庭，每個家庭都失去過孩子，男人粗魯女人粗俗，而這都是因為他們沒有時間也沒有金錢接受教育。底層家庭不論男孩女孩，往往6、7歲就要幹活了，女孩會幫忙帶弟弟妹妹，男孩要學會跑腿打雜，有門路的還可以送去有錢人家做小廝，有機會接受教育，沒門路的等到10歲，男孩就要出去做學徒；女孩手巧一點的會去學裁衣縫紉，能在裁縫店做學徒，或是學做廚娘；嘴巧一點的可以幫忙看店、學做店員；什麼優點都沒有的，以後就只能去打雜，拿著最低的薪水，養活一家老小。
而要是稍微家境好一點的，有餘錢能讓子女去上學的，一般都是優先讓男孩去學習讀寫，這樣不管是做店員還是做男僕，都會有優勢；但女孩學會讀寫對找一份好工作的優勢其實更大。他對愛麗絲說起這些差異，她說這就是典型的「知識改變命運」。
「我招女學生就是要我的宣傳員一家一家的去跑，去問他們家裡是否有年齡合適的女孩子，然後給他們算一筆賬，是不讓女孩學讀寫，然後一年只能賺5鎊，還是學會讀寫一年賺10鎊划算。畢竟要想學會讀寫，1、2年時間就夠了，用兩年時間換多賺一倍的薪水，怎麼看都很划算。」
伊沃點頭，「確實，會讀寫的女孩很好找工作。就是廚娘也要學會讀寫，這樣才能記帳。而且，我之前真的不知道，原來有人一年只能賺5鎊。這對你我來說，也就是一條裙子，或是一雙皮鞋的價格。」
「平民想要多賺錢非常難，體力勞動本來就是收入極低的勞動形式。政府雖然已經在重視教育，但實際上重視的仍然只是男性的教育，明明目前英國女性人口總數高過男性，可大部分女性還是不會讀寫。」
伊沃提出疑惑，「可這不正是應該由國家來考慮的問題嗎？為什麼你會想開辦一所女子學校？」
「因為我有錢，因為我想。」
好吧，這個回答可以說是非常完美了。
「其實，你考慮問題的眼界還要打更開闊一些才對。如果我成功了，會有很多人跟進。現在女子學校最常見的問題是很多小型學校入不敷出，因為學費不能收的太貴，但開支又很大，又得不到政府撥款，無法盈利，就開辦不下去。」
他點頭，「這我知道。」伊頓公學、哈羅公學收取的學費都十分高昂，還會有校友捐款，不存在無法盈利的情況。
「拿不到政府撥款的話，就要想辦法讓有錢人和貴族老爺們捐款了，還是有些夫人太太們願意捐款的。等到倫敦郊區的學校建好了，就打出口號，要做女子學校的哈羅伊頓，不要怕口號不夠響亮，還要做大做強，做到要像伊頓一樣，女孩子長到3歲，就要來我的學校報名排隊，先來先得，報名晚了，對不起沒有名額了。等到16歲她們參加社交舞會的時候，一問起來，噢，衛斯理小姐，你在哪兒上學？諾丁漢女子寄宿學校？都沒有聽說過呢。你問我在哪兒上學？噢，我和戈登小姐都在奧斯丁女子學校上學，漢密爾頓公爵小姐就住在我隔壁房間。」
愛麗絲繪聲繪色的表演起來。
伊沃被逗笑了，連連點頭，「我明白了。」別的女子學校或許要發愁上哪兒找有錢學生，愛麗絲可不用發愁，蘇珊·漢密爾頓將來會是公爵夫人，她現在只有一個兒子，但將來應該會有女兒，她只要把女兒送去愛麗絲的學校，那麼就會有很多貴族家庭也跟著將女兒送來，貴族們都喜好跟風趕時髦。這就是「名人效應」。
「拜倫將來要是願意到我的學校當老師，我就考慮原諒他。」
他想了一下，點點頭，「他肯定會答應的。」
「他要是不答應，你就幫我狠狠揍他。」
他抿著唇笑。拜倫為了愛麗絲不見他，可是鬱悶得要死，要是有機會能到她的學校做老師，應該不會拒絕。
「學校名字就叫『奧斯丁女子學校』？」
「對，我很喜歡我的姓，用自己的姓做學校名字挺好的。等到我死後100年，學校還會在，人們還會記得我。」
伊沃愣住了，「你是這樣想的嗎？」
「什麼？」
「在歷史上留下你的名字。」
「那當然了！你想想小威廉·皮特，他24歲就成為首相，他以後必定會是能進入中學歷史課本的人物。還有威靈頓伯爵，噢，他現在是侯爵了對吧？他很快就會提升成公爵的，將來他也會進入中學歷史課本。我也想以後能進入中學歷史課本。簡以後就會進入歷史課本，或是文學史課本，我可是她的妹妹，我不能比她差。」
「簡？」
「你不信嗎？」
他忙說：「我信！我的姐姐們全都非常喜歡簡的，所以她們……她們都想我能夠跟你結婚，這樣她們也就跟簡成了親戚了。」
愛麗絲一下子笑了，「或者她們的兒子裡有漂亮又可靠的，我會介紹海倫娜和戴安娜認識他們，這樣她們也會有機會跟簡成為親戚。」
咦，這倒是很有可能的事情。這個時代因為社交圈範圍有限，很多年輕人都是在家鄉附近、親戚家尋找到合適的妻子、丈夫的，伊沃有4個結婚的姐姐，外甥十幾個，一半是男孩，將來要是他們中的一個成為簡的女婿，也不是不可能。
他和愛麗絲看來不會成為情人或是夫妻了，要是姐姐們的孩子能有人跟簡的女兒結婚，那麼，他倆還會有著密切的聯繫，不會漸漸變成陌生人。
他十分心酸。
這幾天他倆之間儘量偽裝正常，這其實也不是很難，只要他不說愛她，她對他幾乎沒有什麼變化，還是當年那個會嘰嘰喳喳跟他一聊聊半天，話題不停換來換去永遠不愁沒話說的小玩伴，他也正在努力調整自己，試圖回到當年那個不識情與愛的少年的簡單心態。
他們每天下午出去騎馬，回來休息一會兒，吃過正餐後，傍晚出去散步，有她陪著，他的心情不像之前舉行葬禮的時候那麼糟糕了，也能多吃一點食物，體重漸漸回來，瘦削的臉頰重新填上了肉。愛麗絲喜歡他稍微有肉一點，不喜歡他太瘦。
愛麗絲在戈登大宅住了一周，伊沃正要問她是多住幾天，還是明天或者後天返回倫敦，一封從格羅斯特郡的法拉第莊園寄來的信打亂了他的原定計劃。
信是法拉第莊園的管家寫來的，除了向他彙報這個月的開支之外，還彙報了隔壁牛頓莊園發生的事情：奧利弗少爺訂婚了！未婚妻不是愛麗絲小姐！
第118章 未婚妻
伊沃被這個重磅炸彈轟得腦子麻麻的。
什麼意思？到底怎麼回事？！奧利弗那麼愛愛麗絲, 怎麼可能跑回家不到半個月, 就突然訂婚了？這中間發生了什麼事情？
他又看了一遍管家的信：沒錯，就是這麼一回事, 奧利弗訂婚了，但不是公開的消息, 是牛頓莊園的僕人跑過來告訴管家的。兩家距離近，兩家少爺從小玩在一起，僕人很多也都互相認識。奧利弗的個人狀態忽然改變了，當然會有僕人跑來通風報信。
據說, 奧利弗少爺是在劍橋大學上學的時候認識的那位元保爾小姐, 保爾小姐當時16歲, 奧利弗19歲。保爾家在劍橋附近, 跟邦德菲爾德家有九曲十八彎的遠親關係，他去保爾家小住過幾次，宴會舞會也去過，跟保爾小姐就是這麼認識的。
據說, 奧利弗偷偷的向保爾小姐求婚, 保爾小姐也答應了, 但因為保爾小姐還小，他們約定等到保爾小姐20歲的時候, 他再去她家正式求婚。
不過後來，奧利弗去參軍，又去了伊比利亞半島，這事就一年一念的拖了下去。
保爾小姐今年25歲了, 快要26歲，終於在去年對父母說了奧利弗求婚的事情，保爾家派人到牛頓莊園，但那時候奧利弗在沃金厄姆郡，接著又去了馬爾他，一直沒有回牛頓莊園。
所以，奧利弗居然早就私下訂婚了？
伊沃納悶，他就算當時不知道自己已經愛上了愛麗絲，可之後怎麼都應該將這個隱秘的婚約取消啊。或者是他的教養不允許他取消婚約？但他顯然沒有告訴愛麗絲，不然她肯定會要求他處理好了再說。
他猶豫片刻，才把信拿去給愛麗絲看。
愛麗絲顯然不知道這個私下婚約，她大為吃驚，「這是什麼意思？意思是，他以前跟人訂過婚？現在女方找來了，要他承認婚約？那到底他算不算訂過婚了？」
「這事也就兩個處理方法，一個是堅決不承認，另一個麼——」他看著她，「奧利弗很大可能會承認這個婚約。」
愛麗絲氣得要死，「混蛋！他有沒有對別人求過婚他自己不知道嗎？那他對我說的那些話豈不就是放屁？！」
伊沃其實很想笑，「注意點你的語言。」
「我才不要注意什麼淑女修養！」愛麗絲氣得差點要掀桌了，「那個什麼保爾小姐，你見過她嗎？」
他搖頭，「沒見過，喬治可能見過。」畢竟拜倫也是在劍橋上的大學，他在牛津，他可沒有機會去見什麼保爾小姐。
「你寫信問問喬治。」
「好。」他走到書桌前，用她的打字機開始寫信。
愛麗絲在他身後走過來走過去，「這點資訊不夠看的，他怎麼沒過去看看奧利弗到底怎麼處理這件事情的？不行，我得親自過去看看。凱特！凱特！去收拾行李，我們明天出發，去牛頓莊園。」
伊沃停下來，「那你不等喬治的回信了？」
她心煩意亂，「不等了。我要親眼看看那個保爾小姐，她是不是比我長得漂亮，比我可愛，或者比我有錢。我不許他跟別人訂婚，也不許他父親逼著他承認婚約。」
「可要是他願意承認婚約，你怎麼辦？」伊沃冷冷的問。
她突然停下腳步，愣住了，「那我就——那我就在他面前使勁哭，他即使要跟保爾小姐結婚，也必須永遠記住我的眼淚。然後我就回倫敦，去跟喬治結婚，結婚後我會不停的換情夫，我就是跟全英國所有的男人上床，也不會再跟他上床。」
伊沃皺眉，突然站起來，抬手在她臉上拍了一巴掌。
她呆住了，「你幹嘛打我？」
「你是不是傻了？他欺騙了你，你就要去找很多情夫？你這是輕視他，還是輕視自己？」
「我成年了，我想跟誰上床就跟誰上床！我想有多少情夫就能有多少情夫！」
「你這個小瘋子！」
「你討厭！誰讓你打我的？！」她也在他臉上拍了一巴掌。
伊沃沒有躲閃，「你這個小瘋子，別傻了。你要是願意跟喬治結婚，那還不如跟我結婚。」
她眼眶含淚，「奧利弗要是欺騙了我，我就再也不愛他了。伊沃，你說，我想要一個全心愛我的人，為什麼這麼難？」
他低聲說：「這個問題，我也想知道。我不希望奧利弗真的跟誰有婚約，那樣你會傷心。可我又想這件事情是真的，他不得不承認婚約，那樣你就會離開她。」
她歎氣，「先過去看看到底什麼情況。不管事情怎麼發展，我不想到最後一封信過來，我就成了那個被拋棄的人。對了，為什麼奧利弗這幾天沒有信寄過來？他知道我到你家來了。」
「不知道。他應該不至於連信都沒法寄——噢！你是擔心我藏起了他的信？你把我看成什麼人了？」他委屈兮兮，「當初母親不讓我看你的信，我難過得要命，我怎麼會對你做同樣的事情？」
她確實懷疑是他藏起了信。「有沒有信無所謂，等我過去了，他會告訴我所有的事情。」
*
伊沃的兩個姐姐堅持要伊沃送愛麗絲去牛頓莊園。一來當然是為了安全，二來是為了要是奧利弗真的承認了他和保爾小姐的婚約，就讓伊沃以愛麗絲的未婚夫的身份出面。
「奧利弗這是欺騙你，」一個姐姐說：「這麼多年了，他既不去跟保爾小姐結婚，也不對你說明，可真是壞透了！」
另一個姐姐說：「憑什麼他想怎麼樣就怎麼樣？你的名譽會受到損害，別人會說你才是那個破壞他們婚姻的壞女孩！他要是訂婚了，你就立即宣佈跟伊沃訂婚。你知道伊沃一直很愛你，他還可以幫你狠狠揍一頓奧利弗！」
愛麗絲低著頭笑，「好，我會跟伊沃一起過去。」兩位戈登小姐還真是不遺餘力的幫弟弟說話，都是想都不想的就認為奧利弗會背叛她、欺騙她，壓根就沒考慮過另一個可能性。
*
前往格羅斯特郡的路上，愛麗絲一直在想，這件事情到最後會怎麼辦？沒錯，伊沃說的很對，反正只有兩種解決方式：承認，不承認。但其中分別還有，到底他是不是真的向保爾小姐求過婚？
這次她不能去住牛頓莊園了，也不好住在法拉第莊園，於是還是回了戴爾斯福特之屋住。
沃倫·黑斯汀斯不在家，去倫敦了。她仍然住在小時候住的房間，女僕給她打來熱水洗漱。
凱特在收拾她的行李，雅各去牛頓莊園打聽消息。
她洗過澡，換了衣服，下樓吃午餐。
雅各回來了，跟管家一起，向她說明了牛頓莊園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這次還真沒有男爵夫人和米婭小姐什麼事，男爵夫人非常反對這個婚約。
保爾家的人來了有一個月了，帶著保爾小姐——她叫辛西婭——一直住在牛頓莊園，就等著奧利弗回家。
愛麗絲立即想到奧利弗在倫敦接到的那封信。
「他家的小少爺呢？奧古斯都，是不是前一段時間生病了？」
「是生病了，不過也不是什麼大病，就是發燒腹瀉。」管家輕描淡寫的回答。
發燒腹瀉也是會死人的，但只要活下來了，那就不算「大病」。
這倒算了，看來是真的病了。但還是很可疑。本來麼，同父異母的小弟弟病了，壓根不需要叫長子回家。當時他倆都以為，男爵是想要奧利弗同意讓出一些家產，以安撫男爵夫人。雖然家產還是男爵的，他想給誰就給誰，但男爵一向重視長子繼承人，叫他回去跟他商量，也不是不可能。
保爾家的人當然想要奧利弗承認婚約，奧利弗一直不肯承認。據說辛西婭·保爾一哭二鬧三上吊都用上了，保爾家的人氣得不行不行的，寫信叫辛西婭的哥哥來，據說是要跟奧利弗決鬥。
愛麗絲目瞪口呆：決鬥！
政府多年以來發佈過多次禁令，禁止私下生死決鬥，但這種事情一直沒有斷絕過，像倫敦郊區的海德公園就是著名的決鬥地點，貴族子弟私下裡仍然時有決鬥。
按照奧利弗不肯承認婚約的做法，保爾家的人要求決鬥也是順理成章的：不肯結婚就去死吧！
居然很帶感怎麼回事！
不過，等等！決鬥的另一方可是聲稱要跟你一輩子在一起的男人！
她忙問：「保爾少爺到了嗎？」
「還沒有，據說可能明天上午到。」
「你見到奧利弗了嗎？」
雅各搖頭，「我找幾個熟人問了問，不過他們應該會去告訴奧利弗少爺。」
她想了想，「好吧，奧利弗下午要是不過來看我，那我就去看看他到底在搞什麼鬼。」
奧利弗人沒來，但派了僕人送信過來，說他下午3點過來，讓她中午好好睡一覺。
愛麗絲這才算是放心。
*
4月，春天的盛景，樹木蔥蘢，鮮花似錦。戴爾斯福特之屋前面的草坪上，漫步著成群的孔雀。經過多年馴養，孔雀的數量越來越多。多數是藍孔雀，也有少數幾隻綠孔雀、白孔雀。雄孔雀有著華麗的尾羽，雌孔雀反而貌不出眾。
一個印度僕人手裡拿著一根長木杆，正在將一隻個頭較小的藍孔雀趕出孔雀群。
印度僕人身邊站著一個個子不高的年輕人，奧利弗恍惚了一下，才認出來那是穿著男式長褲和男式短上裝的愛麗絲。
愛麗絲似乎心情很好，笑著對印度僕人說著什麼。一眼瞥到他，也只是笑了一下，沒有主動打招呼。
奧利弗走過去，「愛麗絲。」
她轉頭看他，隨即開始笑，微笑，繼而大笑。
他不知道她為什麼發笑，困惑的看著她。「你在笑什麼？」
「笑你。你不覺得很好笑嗎？」
「怎麼好笑了？」他不解。
她忽然不笑了，沉下臉，「你的未婚妻呢？」
他有點不自在，「哪有什麼未婚妻？」
「你為什麼不給我寫信說一下這件事？」
「你沒必要知道。我是想自己解決掉這件事。」
她點頭，「這確實像是你會做的事情。但你忘記了，你承諾過跟我度過一生，你就該讓我知道。除非——你真的向那個保爾小姐求過婚，所以你不敢說，不敢告訴我。」
「我沒有。」他急忙解釋，「我是認識保爾小姐，但絕對不可能向她求婚，更不可能求過婚之後我還一點都不記得。你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我要是真的向別人求過婚，必定會先取消婚約，才會向你求婚——」
第119章 已婚男人奧利弗
他見愛麗絲又大笑起來, 很是明智的閉嘴：好像說錯話了。
她又笑了好一會兒, 才問：「那你到底是『不記得』，還是『從來沒有』？」
「從來沒有。」
「你確定？」
「我確定。」
「那好吧。要是保爾少爺來了, 提出要跟你決鬥，你必須答應嗎？」
「必須答應。」他煩惱的蹙眉。
「那你要是殺了保爾少爺, 是不是就不用承認婚約了？」
他很不情願的點頭，「我不想決鬥，決鬥的意思是，必須有一方死亡。」
「不是也有沒死的嗎？」
他苦笑, 「你忽略了我接受的軍事訓練, 湯瑪斯·保爾可沒有接受過軍事訓練, 他只會打獵, 那跟軍事訓練沒法比。」
「我不想假裝關心保爾，他家也很奇怪，為什麼一定要跟你決鬥？」
「這是為了家族榮譽。比如，要是你有了我的孩子, 但我不願意跟你結婚, 你的哥哥們就有權利來找我決鬥, 我贏了，那麼你就成為未婚媽媽；我要是輸了而沒死, 就得娶你；或者，我死了，那麼你的孩子可以用我的姓。」
她又笑，「你真是時刻不忘提到結婚。」
「我被這件莫名其妙的婚約弄得快瘋了！愛麗絲, 幫幫我，想個辦法解決它。」
「你真的沒辦法解決嗎？」
「有，決鬥，我決鬥贏了，他們就不提這事了。但我不想真的殺了湯瑪斯。」
「你可以打偏一點，打他的大腿。」
「我不能保證。」
印度僕人抓住被挑選出來的藍孔雀，一下子擰斷了它的脖子，然後夾在腋下，帶進了屋。
奧利弗蹙眉，愛麗絲則說：「明天吃烤孔雀，伊沃會過來吃正餐，你要是還活著，也過來吃正餐。」
他又蹙眉，但沒說什麼。
「保爾小姐長得漂亮嗎？」
「不算很漂亮。」
「她可愛嗎？」
「還行，至少17歲的時候挺可愛的。」
「這麼說，你還記得她17歲的時候什麼模樣？那你記得我17歲的時候長什麼樣嗎？」
「記得。」
「我喜歡什麼顏色？」
「綠色。」
「我喜歡什麼花？」
「玫瑰，鬱金香。」
「我會說德語嗎？」
「不會。」
「你為什麼不給我寫信？」
「我不想你為了這件事情煩心，我——」他輕拂她的髮絲，「我跟父親說，我已經跟你訂婚了，父親很高興。」
「那你現在就有兩個未婚妻了。」
他笑，「別傻了，我很確定我根本沒跟她訂婚。你要跟我回去嗎？到我家吃正餐，見見我父親。噢，還有小以撒，他很可愛。」
「過一會兒再去吧，我不想有足夠的時間去見保爾家的人。你說，我就穿這一身過去，怎麼樣？」
「只要你高興就好。」
「不行，我得打扮的特別漂亮，我可不能在外貌上輸給你的未婚妻。」
他瞪她一眼，「你不就是我的未婚妻？我希望能有一天，你真的從法律上成為邦德菲爾德太太。」
「這個以後再說吧。」她掏出他外套上掛著的懷錶，「快4點了，我該回去換衣服了。」
她帶著他回到主屋，讓他在客廳等著，自己上樓換衣服。
凱特為她換上新裙子，然後給她梳頭。一邊嘀嘀咕咕，「愛麗絲小姐，那個保爾小姐真無恥，怎麼能來搶你的奧利弗少爺呢？你都跟奧利弗少爺訂婚了。」
「她說，她好幾年前就跟奧利弗訂婚了，所以，我才是後來的那個。」
「我覺得這很不可信。要是他們真的私下訂婚了，那麼她這幾年為什麼從來沒說過？」
「我同意，這確實很奇怪。她都26歲了，就是在倫敦也算大齡未婚女青年，她家裡人該著急催著她結婚了。」想不通，這個問題暫時放下。
凱特花了半個小時時間，將她的頭髮編織成複雜的髮辮，隨後在髮辮上別上小粒紅寶石鑲嵌的花朵形髮夾。
這個時代都是純天然化妝品，但有些化妝品是有毒的，比如用來增白的香粉裡含有鉛粉，用來當做腮紅的朱砂粉末含有汞，愛麗絲不用這些。她找到一家土耳其人開的小店，他家出售自製的用大米磨成的粉末製作的香粉；腮紅和口脂則是自己做，原料用橄欖油、蜂蠟、玫瑰浸出液；沒有眉筆，18世紀流行用烘烤過的丁香花蕾描畫眉毛，愛麗絲和姐姐們在家搗鼓著用丁香花蕾烘烤、磨粉，加上一點杏仁油凝成粉餅，然後用小刷子刷散，當成眉粉用。
上流淑女和貴婦們仍然以白為美，不僅要皮膚白皙，還要體型苗條，這樣才能顯得十分嬌弱；在白皙的臉龐上塗抹大面積的腮紅，有時候連耳垂上都要抹點腮紅，這樣就有一種色彩上的鮮明對比，再加上柔弱的身體，打造出了一種病態的纖秀美感。
所以這也是為什麼很多女性直到開始咳血才發現自己得了肺結核，她們的腮紅和香粉掩飾了病情的外部表現。
愛麗絲大部分時候也就是薄薄塗一層香粉，塗點腮紅和口紅，鮮豔的紅唇可以提亮氣色，純天然原料也沒什麼危險，甚至可以吃，當然色號就沒有那麼多了，也就是厚塗和薄塗的區別。
然後是珠寶。
閃亮亮的小石頭人人喜愛，法國宮廷一直是歐洲上流社會貴族仿效的對象，被砍了頭的瑪麗·安東內瓦皇后是她那個時代的時尚I，人們模仿她的化妝風格、穿衣風格，也包括她喜愛珠寶首飾的裝扮風格。
愛麗絲也有不少珠寶，從幾鎊的黃玉項鍊到幾百鎊的紅寶石項鍊都有。
她還是沒有打耳洞，戴了一對耳掛。自從蘇珊結婚後開始佩戴耳掛，倫敦的貴族女性這幾年紛紛流行起了佩戴耳掛的新時尚。
再戴上紅寶石項鍊、鑲嵌了紅寶石、鑽石的黃金手鐲，左手無名指上的紅寶石戒指，配著她白皙的肌膚，可以說是華麗又美豔。
奧利弗很有耐心的在樓下等著，有些無聊，叫來雅各跟他下棋，一邊旁敲側擊的問了愛麗絲在溫徹斯特住著的時候都做了些什麼。雅各很圓滑的回答了一些，反正也就是騎馬散步去墓地這些，別的就是有什麼，他也不知道。
愛麗絲出現在客廳門口，盛裝的美麗頗讓他驚豔：她之前極少穿戴的如此華麗，就是去舞會，也頂多只是戴一根簡單的項鍊就算打扮過了。
他突然意識到她是真的長大了，戴成套的珠寶首飾也不會被當成是小孩子偷偷玩大人的首飾。
她對他微笑，「奧利。」
*
愛麗絲·奧斯丁的美麗也讓保爾家的人統統驚豔到了。
保爾家的人沒有想到愛麗絲會來，被打了個措手不及。辛西婭·保爾也沒有來得及盛裝，相比之下就顯得過於樸素很不起眼了。
其實只是過來吃一頓飯的話，愛麗絲這麼打扮是有點過頭的，但主人家的三個男人都表示喜聞樂見十分讚賞，客人們也沒法說什麼，只能私底下說，奧斯丁小姐到底出身不高，有點搞不清場合。
這頓正餐吃的雞毛狗血。
男爵做了主人座，男爵夫人沒有下來吃飯，女主人座便空著。保爾家來的人是辛西婭·保爾的舅舅，和辛西婭，坐在男爵左手位；奧利弗、愛麗絲、朱利安、瑪利亞坐男爵的右手座，於是，愛麗絲就是跟辛西婭面對面的坐著。
辛西婭舅舅問：「奧斯丁小姐是住在倫敦嗎？」
「對。」
「聽說，奧斯丁打字機公司是你哥哥開辦的。」
「是。」這個沒什麼好隱瞞的，牛頓莊園上下都知道。
辛西婭問：「我聽說愛麗絲小姐很早就認識奧利弗了，是嗎？」
「是很早。那年你多大？」她轉頭問奧利弗。
「16歲。」
「奧利弗說過，他在家鄉認識一個鄰居家的可愛女孩，他自己沒有妹妹，一直當她是小妹妹看待。」
「那時候我還小嘛。」
「我也會當你是妹妹一樣看待的。」辛西婭真切的說。
愛麗絲笑眯眯的看了她一眼。
「愛麗絲現在已經是我的未婚妻了。」奧利弗一臉認真的說。
辛西婭舅舅立即臉一沉。
辛西婭傷心欲絕的注視著奧利弗，「為什麼？你不肯承認我們的婚約，卻向別的女人求婚了？你對我的承諾呢？」她哭著離開了餐廳。
愛麗絲先是楞住了，然後也站了起來，氣憤的對奧利弗說：「這是怎麼一回事？你怎麼沒告訴我你跟別人訂過婚？你這個騙子！」
她也哭著離開了餐廳。
奧利弗立即追了上去，「愛麗絲，愛麗絲！」
辛西婭舅舅怒瞪男爵，男爵一臉風輕雲淡。
*
奧利弗陪著愛麗絲在外面的草坪散步。天色漸暗，夕陽斜照。
「你生氣了嗎？」他小心的問。
「是有一點，但不是特別生氣。」
「那就好。」他松了一口氣，「這件事情很奇怪，我想不出來有什麼必要針對我，比我有錢的已經繼承家產的年輕人多得是，我不算有錢，你看過我的帳本，我只有幾萬鎊而已。伊沃繼承家產後肯定比我有錢。」
愛麗絲頓時哈哈大笑，「說的沒錯！」
「他怎麼樣？」
「不太好。」
「我真為他感到難過。戈登夫婦都很善良，又很疼愛他。」想著這個受寵的寶寶一下子失去了父母，受到的打擊一定很大。
「不要說他了，他不會有什麼事的。說說你吧，你必須要確定你真的沒有喝醉了，跟她訂婚。」
「你把我想成什麼人了？我很有控制力，很少喝醉。你見過我喝醉嗎？」
她搖頭。
「假設我真的喝醉了，她更應該帶著我去找牧師結婚才對。訂婚可以取消，結婚要想宣佈婚姻無效那可就太困難了。」
她驚訝，「對！她應該說已經跟你結過婚了才對。」
*
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在第二天發生了：湯瑪斯·保爾帶著一個教區牧師來到了牛頓莊園，聲稱奧利弗·邦德菲爾德已經在1803年10月與辛西婭·保爾在劍橋結婚了！
牧師作證，是他為邦德菲爾德少爺和保爾小姐舉行了一個私密的婚禮，見證人是湯瑪斯·保爾和一個名叫約翰·克雷格的年輕學生，還有新郎新娘簽字的婚書。
奧利弗堅決拒絕承認，說既沒有訂婚，也沒有婚禮。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知道有人莫名其妙的想坑他。
旁聽的愛麗絲簡直要拍案叫絕了！
當你想要一個男人承認一件他並沒有做的事情，你安排好一切證據證人，把謊言多重複幾遍，到最後，那個可憐的男人就會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過那件事情。
第120章 決鬥
她一大早就到了牛頓莊園, 伊沃也來了, 他們在牛頓莊園吃了早餐。
奧利弗跟伊沃說了他回家之後發生的事情，伊沃也覺得很奇怪, 畢竟要說奧利弗現在還沒有爵位，得到的財產也不多, 是誰這麼苦心積慮的想要坑他？
兩個人又像少年時代那麼親密了，這也讓愛麗絲覺得男人之間的友誼真的很迷。
男爵、奧利弗、朱利安、伊沃都仔細查看了婚書上的簽名，男爵無法分辨到底是不是奧利弗的字跡，奧利弗不承認, 朱利安也不確定, 伊沃說不是奧利弗的簽名。
保爾家的人全都憤憤。湯瑪斯·保爾憤怒的指責奧利弗就是個騙子, 欺騙了他的妹妹, 還要欺騙另一個可憐無辜的女孩。
辛西婭舅舅嚷嚷著要去法院告奧利弗，辛西婭則負責可憐兮兮的一直哭。
奧利弗煩躁的說：「那就去法院吧，我絕不會承認這個婚禮。」
伊沃在他耳邊說了兩句話，他點點頭。
「如果法官宣判婚姻成立, 我會立即要求離婚, 並且我仍然拒絕承認這次婚禮。謊言就是謊言, 我絕不會承認。」
辛西婭一臉絕望：「奧利弗！」
奧利弗冷漠的瞥了她一眼。
*
奧利弗與愛麗絲、伊沃一起離開了牛頓莊園，去了戴爾斯福特之屋。
在馬車裡, 愛麗絲開玩笑的說：「她太笨啦，要是我的話，我會帶著孩子來找你，嗯, 是個男孩，也叫奧利弗，見到你就叫孩子抱著你的大腿喊『爸爸』。反正你也沒有辦法自證說那個孩子不是你的。」
奧利弗大驚失色，伊沃差點笑到斷氣。
她沒笑，還很嚴肅的說：「對方有人證有物證，你壓根沒法為自己辯解。奧利弗，你可真是不幸！」
他愁死了，「快幫我想想辦法！」
「只能上法院了，然後我們花錢買通法官，宣判婚姻無效，這樣比較靠譜一點。反正她沒有想到要弄出一個孩子來，判無效的可能性還是比較大的。再說，保爾家要是真的弄出一個9歲的孩子，你可以要求醫生檢查辛西婭·保爾是不是生過孩子。」
「就不能有更簡單的解決辦法？」
「有。你讓一個可靠的、信得過的中間人去問辛西婭·保爾，她到底想要什麼，是想要錢還是想要丈夫。」
伊沃想了想，點頭，「是個辦法。」
「伊芙琳舅舅？」
「他可以。你寫信請他過來。本來要只是婚約的話用不著麻煩他，但現在不是取消婚約就能解決的事情。你要是不想上法院變成社會新聞，還是花點錢解決了算了。」
伊沃說：「你應該找人去調查，到底保爾家為什麼多年以後忽然要陷害你。」
「是該找個機靈的人去調查。伊沃，你認識什麼人嗎？」
他想了一會兒，「我有個線人，頭腦十分靈活，我可以讓他去劍橋打聽一下。其實我去也可以，不過我擔心保爾家可能有人認識我。」畢竟都是親戚，沒准什麼時候見過的。「要找人去查，就要找一個他們絕對不會認識的人。」
「你考慮的很周到。我覺得可能是錢的問題，他家原來經濟條件怎麼樣？」
「還不錯，不如我家和戈登家，但比奧斯丁家10年前有錢。」
「像你們這樣的家庭，財產大部分都會是不動產，只要能保住家產，維持原狀沒有問題，所以，是不是湯瑪斯·保爾沉迷賭博輸光了家產，想到了你這麼個倒楣的笨蛋？」
奧利弗又好氣又好笑，「你說什麼？」
「我不喜歡這種事，我也不喜歡幫你解決這種糟心的事情。辛西婭保爾要是跑到我面前說什麼廢話，我一定會給她一點厲害瞧瞧！」
她話音剛落，就聽馬車外傳來一聲槍響，車窗玻璃被打碎了，拉車的馬受驚，狂奔起來。
*
愛麗絲嚇得連連尖叫：馬車翻車是可能會死人的！
奧利弗聽到槍聲後立即抱緊她，馬車顛簸，他們在馬車裡上下顛得快要飛了。顛了一會兒，馬車向左側翻倒，又在地面上滑了幾英尺遠，撞到路邊的樹木，這才停下。
奧利弗儘量抱住她，她在他懷裡瑟瑟發抖，尖叫不斷，直到車廂撞在樹上，停了下來。
雅各著急的喊她，「愛麗絲小姐！愛麗絲小姐！」
伊沃半邊臉都是血，緊張的問：「她怎麼樣？有沒有受傷？」
雅各打開車門，馬車此時是一邊車門朝向地面，一邊車門朝向天空。
「應該沒事，就是嚇壞了。來，先把她送出去。」奧利弗和伊沃抬起愛麗絲，將她舉上去，雅各抱住她，跳下馬車，將她放在路邊草地上。
伊沃接著出來，「快看看她有沒有受傷。」
雅各低頭一看，就慌了，「伊沃少爺！」聲音顫抖。
伊沃忙著擦了擦眼睛上的血，顧不上查看自己到底是哪兒在流血，「她受傷了，傷在哪兒？」
她腰間一大片血跡，染紅了裙子。一塊玻璃碎片插在她左小腹，她雖然沒有昏迷，但臉色煞白。
伊沃狂喊了一聲：「奧利弗！」
奧利弗剛跳下馬車，疾走過來，撕開她裙子上的裂口，很冷靜的查看了她的傷口，「不算太深，但現在不能拔掉玻璃。」他從腰帶上拿出一柄匕首，割下她的一大塊襯裙，小心的按在她傷口上。
「要先止血。但這樣還不夠。」他四下看了看：馬車前面沒有馬了，想來是雅各或是車夫將馬匹的皮帶隔斷，讓馬自己跑掉。
他吩咐車夫：「立即跑回戴爾斯福特之屋，讓管家派人去找醫生，派馬車過來接我們。」
車夫點點頭，拔腿就跑。
他又問雅各，「愛麗絲的藥箱帶來了嗎？」
「帶來了。」
「你回去，叫凱特找到藥箱，然後你騎馬把藥箱送過來。」
雅各飛奔走了。
他脫下外套，蓋在她身上，輕拍她臉，「愛麗絲，愛麗絲，不能睡。」
她迷迷糊糊的，「疼。」
「忍耐一下，我很快就會帶你回家。」
「我受傷了嗎？」
「對，一點點傷。你別睡著，跟我說說話。」
「奧利，」她睜不動眼皮，「我要是死了，就讓你在我的墓碑上刻上你的姓。」
「別瞎說了。這麼一點小傷不算什麼。」
「我的藥箱……」
「雅各去拿藥箱了。」
她費力的說：「我跟你說過那些藥怎麼用的，救我，我不想死。」
「好。你不會死的，我受的傷比你嚴重都沒有死。炸藥桶爆炸的聲音很響，我倒在地上就在想你，我不能沒見到你就死了，你可能會為我哭幾次，但漸漸的就會忘記我。」
「才不是呢。」
伊沃在一邊皺著眉頭，快速檢查了一下自己。他腦袋上被玻璃劃傷，流了不少血，但現在似乎已經開始凝固了。
奧利弗倒是沒有受傷，算是情況最好的一個。
*
戴爾斯福特之屋好一陣忙亂。
奧利弗帶著愛麗絲、伊沃先回來，10分鐘之後，一個男僕帶著醫生來了。
醫生為愛麗絲清理了傷口，拔出玻璃，立即用棉花堵住傷口。接著用羊腸縫合傷口，前後忙了兩個多小時才做完手術。
凱特為伊沃洗了頭，洗去血污，剪掉傷口周圍的頭髮，再用止血藥粉撒在他腦袋傷口上，用棉花包住，最後用繃帶裹了一圈。
奧利弗叫雅各為他備好馬。
他憋著一股子怒氣，「這肯定是湯瑪斯·保爾幹的！」
「他想幹什麼？殺了你？」伊沃皺著眉。
「倒不一定非得殺了我，我們三個人裡面不管誰死了，他都能達到目的。要是愛麗絲——」他心痛難抑，「要是愛麗絲死了，那就沒有障礙了。或者你死了，我會一輩子愧疚。」
「我覺得他們不會想要你死的。」伊沃一本正經的說。
「誰知道瘋子到底在想什麼？」
「你想怎麼辦？」
奧利弗眯了眯眼，冷笑了一聲，「保爾不是不願意跟我決鬥嗎？那沒關係，我向他提出決鬥就好了。」
等醫生從客房出來後，奧利弗進去看了一下愛麗絲，很快出來，騎馬飛奔回牛頓莊園。
*
凱特哭哭啼啼的，一會兒擔心愛麗絲小姐，一會兒擔心奧利弗少爺。
伊沃便叫她做事，把她指使的團團轉，忙個不停。稍後，他上樓去看愛麗絲。
她躺在床上，睡著了。她失血過多，臉色蒼白，眉頭緊蹙。
他搬了一張椅子，坐在床邊。
女僕已經給她換了睡裙，淡淡粉色的細棉布睡裙，帶著花邊，手臂、脖子都包的嚴嚴實實。
他伸出手指輕輕碰觸她臉龐，想著這本來跟她沒關係，都是奧利弗這個笨蛋！都是他的錯！
他突然心頭一陣怒火：都怪奧利弗沒有及時處理好他的破事！她不該受傷的，奧利弗這個傢伙，不但沒有保護好她，反而讓她因為他受傷了！
要是奧利弗還在這兒，他准會找他再狠狠的打上一架！
「愛麗絲，我帶你走吧，我們回溫徹斯特，或者倫敦，或者你想去哪兒都行。奧利弗真是個笨蛋！他應該好好照顧你、保護你，但你現在卻因為他受傷了。他真是個蠢貨！你很疼嗎？你一定很疼的，你小時候就很怕疼，我還記得那時候你從河裡上來，摔倒了，地上有一塊石頭，你的腿撞在石頭上，流了一些血，你當時就嚇哭了。」
他絮絮叨叨說著小時候的事情，真奇怪，他以為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他早就忘記了，但那些有關她的記憶仿佛只是放進了記憶之屋的角落裡，用到的時候就都跑了出來。那些鮮亮的記憶，是他們的青春時光。
*
奧利弗與湯瑪斯·保爾的決鬥定在三天后。
這三天他都住在戴爾斯福特之屋，幾乎整天守在愛麗絲身邊。
她當天做過手術後一直在睡覺，睡到半夜起來，吃了點東西，上了廁所，凱特給她擦了擦身體，她就又睡著了。
第二天晚上，她開始發熱。
她受傷當天，伊沃便寫信給奧斯丁太太，說愛麗絲遭遇了馬車事故，受傷流血，派人連夜送信去倫敦。
奧斯丁太太第二天晚上接到信，第三天一大早就趕過來。途中還遇到奧利弗的舅舅德芙羅爾伯爵，兩家人合併到一起，緊趕慢趕的，途中減少停靠休息，在驛站換馬，而不是讓馬休息幾個小時再上路，這樣總算只用了兩天時間就到了戴爾斯福特之屋。
*
期間，伊沃作為見證人，去圍觀了奧利弗與湯瑪斯·保爾的決鬥。
第121章 訂婚舞會
奧斯丁太太和凱茜日夜看護愛麗絲, 為她用溫水擦拭身體降溫。
發熱是因為外傷, 但不一定是因為感染。那塊玻璃取出來後，凱特就把玻璃收了起來, 愛麗絲查看了玻璃，確實不大, 傷口也不算深，沒有傷到重要的內臟器官，可以說是不幸中的大幸。
奧利弗與伊沃都沒有提到決鬥的具體細節，只是告訴她, 湯瑪斯·保爾死於非法決鬥。
德芙羅爾伯爵與邦德菲爾德男爵很快便就奧利弗的婚約或婚姻問題跟保爾家的人開始了談判。
奧利弗也沒有告訴愛麗絲, 他家到底花了多少錢擺平這事, 總之, 等愛麗絲退燒，可以下床，保爾家的人早就走了。
愛麗絲又跟奧利弗開玩笑，「要是他們真弄出一個9歲的孩子, 你可能現在只能娶辛西婭·保爾了。」
「我欣賞你的幽默, 但這個話題真的應該結束了。」奧利弗推著木輪椅, 帶她在戴爾斯福特之屋外面的草坪上散步。
「真可惜，我還沒來得及跟保爾小姐好好交流一下。」
「你說什麼？」
「其實這個問題很簡單, 如果你真的沒有跟她上過床，而如果保爾家真的把你告上了法庭，你的律師可以要求保爾小姐描述你的身體特徵，比如——」她轉過頭, 意有所指的打量著他。
他搖頭，「baby，你太調皮了。」
「我可以跟她討論一下你喜歡用的姿勢——唔——」奧利弗捂住了她的嘴。
*
奧斯丁太太滿心歡喜的看著不遠處的小女兒，「瞧！他倆多美好啊！」
凱茜附和，「確實很不錯。看來愛麗絲不在意他的事情。」
奧斯丁太太一臉不屑，「這件事情一看就是有人想訛詐奧利弗！」她氣呼呼的：任何想破壞愛麗絲與奧利弗之間的感情的人，都是她的敵人！「亨利說，男爵至少要花2萬鎊才能解決這事，畢竟保爾家有人死了，決鬥是被禁止的，男爵不想讓奧利弗上法庭，只能多花錢。」
凱茜歎氣，「奧利弗真可憐！」
「奧利弗是值得同情，但愛麗絲才是最不幸的！一想到她可能會摔死，我都要嚇死了！」
凱茜忙說：「愛麗絲不會有事的，瞧，她這不是康復了嗎？」
「等他們，噢，不，是等我們回到倫敦，我就讓亨利去跟奧利弗談談，要他儘快準備婚禮。這次，不管愛麗絲怎麼說，我都要他們趕快結婚！要是他們之前就結婚了，怎麼會有這種事發生？！」
凱茜頭疼，趕緊勸她，「媽媽，不要又逼她。再說，保爾家要是想訛詐奧利弗，根本不會在意他是不是結婚了。而且，要是愛麗絲現在已經是邦德菲爾德太太，遇到這事她更會生氣。總之，不結婚倒是好一些，至少不會為了可能的背叛受到傷害。」
「奧利弗不會背叛她的。」
「現在是不會，將來呢？你不能保證他不會變。」
奧斯丁太太遲疑，「是愛麗絲這麼對你說的？」
「不，她沒說。但我想，結婚後才能真正看清一個男人，像父親那樣的丈夫並不太多。」
奧斯丁太太很是傷感，「確實，你們的父親是一個正直的表裡如一的好人。」
「奧利弗要是一個能跟父親相比的正直的好男人，愛麗絲說不定以後也會改變主意，跟他結婚，但您現在最好不要逼她。她才剛好一點，就該讓她高興。」
奧斯丁太太歎氣，「我是為了他倆著急。」
「她知道，媽媽，她什麼都知道。您不要著急，她總是能安排好自己的生活。」
*
愛麗絲不知道自己又躲過了奧斯丁太太的逼婚。
奧利弗和伊沃每天都過來陪她。
伊沃的外傷好的很快，幾天之後就結痂，兩周之後痂殼脫落，留下一道發白的傷痕。
愛麗絲讓伊沃蹲下來，查看了他的傷痕，「這樣你腦袋上就會一直留著一道傷痕啦。而且，這一塊就不會有頭髮了。」
「這沒什麼，你看，」他輕鬆的捋了一下頭髮，「是不是看不見傷痕？」
「是看不見。」
「你今天好點了嗎？」
「每天都比前一天好一點。伊沃，推我到那邊去。」她指了指前院園林前的噴泉。
噴泉是仿羅馬式的，四周環繞著一些羅馬神只的雕像。
他們在噴泉那兒待了很久，直到奧利弗來了。
*
受傷兩周了，她順利的度過了最危險的發熱階段，不發熱基本就說明在好轉，傷口開始癒合。
她一直對自己的健康很注意，但醫學不發達的年代就是有無數危險，先是肺結核，再是這次受傷，要想不受傷就只能宅在家裡不出門了。
對於湯瑪斯·保爾的死，她既不意外，也不憐憫。他朝著馬車開槍，就等於是一次謀殺了，奧利弗必定會找他決鬥，而他不能拒絕；奧利弗接受到的軍事訓練比富家子弟從小學習的狩獵訓練專業多了，不出意外的話，奧利弗不會失敗。
當然，她當時根本不知道奧利弗去找湯瑪斯·保爾生死決鬥，那幾天她正因為發熱頭腦昏昏。
奧利弗是真正上過戰場的男人，湯瑪斯·保爾對他來說簡直不值一提。
當一個男人為了為你報仇而去殺了某人，你怎麼也沒辦法責怪他的莽撞，或者，擅自奪取他人的性命。事實上，奧利弗的做法是這個時代任何一個跟他有類似教育背景的人都會做的事情。
朱利安帶著瑪利亞、小以撒來看望過她。奧斯丁太太對小以撒十分喜愛，似乎想像著小以撒會是愛麗絲和奧利弗的孩子。凱茜對母親的美夢不予置評。
朱利安當了父親之後沒有少年時代那麼自以為是了，不過他還是對愛麗絲說，她應該儘快跟奧利弗結婚，以避免這種糟心事情的再次發生。
愛麗絲覺得超好笑的，「一個人倒楣過這一次之後，不太可能再有同樣的事情發生在他身上了。」
「你怎麼知道的？」
「這是數學概率的問題。你家也還沒有有錢到總是被人盯上。保爾家死了一個男人，也不知道得到的錢是否能彌補這個損失。」
「管他呢！我壓根不關心。」朱利安一臉厭惡，「其實類似的事情幾乎每年都有發生，比如，像拜倫那樣的傢伙，到處勾引女人，總會有人懷孕了然後說是他的孩子。不過麼，他當然可以不認。或者像雪萊那樣，跟一個年輕女孩私奔去蘇格蘭結婚。」
「奧利弗跟他倆不一樣吧。」
「是不一樣。他在劍橋的那幾年很出名，因為他從來不帶女人回宿舍，也不在什麼女人那兒留宿。他潔身自好得過分。」
「那不是好事嗎？至少不會得性病。」
朱利安先是蹙眉，接著就很無奈的笑了，「就知道你什麼都懂，什麼都敢說。」
「保爾家做的太縝密了，居然找到了願意做偽證的牧師，還找到了願意做偽證的見證人，還偽造了簽字的婚書。」
「確實很縝密，這說明他們花了很多錢。」
「他家到底怎麼了？破產了？」伊沃派去的調查員還沒有寄信過來。
「不清楚，反正就是要錢。我覺得就憑他們家的人的腦子，想不出這個主意。」
「你跟保爾家的人很熟嗎？」
他搖頭，「不算熟，他們家的人都笨笨的。」
「你看誰都覺得他們笨。」
「奧利弗也笨笨的。」朱利安一臉嫌棄，「大概是他太溫和了，所以居然被保爾家當成了敲詐的目標。」
她想了想，確實，奧利弗是一個從外表上看很有欺騙性很乖巧又無趣的好男人。保爾家應該想到，他既然敢去參加陸軍，還能在伊比利亞半島戰場上活下來，一路升職，怎麼可能是一個單純的男人？所以錯誤判斷的結果，就是死了一個人。
*
沃倫·黑斯汀斯先生去了倫敦，是接受邀請成為樞密院顧問，就印度問題在上下議院提出自己的意見和建議。
接到戴爾斯福特之屋管家來信後，他回了家一趟看望愛麗絲，並就奧利弗的奇怪婚禮問題跟男爵和德芙羅爾伯爵交換了意見，一致同意這就是一次有預謀的訛詐，奧利弗這倒楣孩子也實在太倒楣了。並且三個人一致認為，奧利弗和愛麗絲應該立即公開宣佈訂婚，時間就定在5月底，愛麗絲康復之後。
三個人先是叫來了奧利弗，通知他這個「好消息」；然後黑斯汀斯回去，告訴愛麗絲和奧斯丁太太，他將在戴爾斯福特之屋為愛麗絲舉辦訂婚舞會。
奧斯丁太太喜出望外立即同意，愛麗絲想了一會兒，才勉強同意。
訂婚是一回事，結婚反正拖著就好了，軍部可能隨時會調派奧利弗重返西班牙戰場，她還記得滑鐵盧之戰的時間，是在1815年的6月，現在是1813年的5月初，也就是還有整整兩年時間，滑鐵盧之戰之後，拿破崙就離下臺不遠了。奧利弗要是仍然跟著衛斯理將軍，1815年年底之前都不會回國。
得知愛麗絲即將宣佈跟奧利弗訂婚，伊沃立即離開了格羅斯特郡。
*
「唉！」愛麗絲歎氣，「伊沃今後再也不會來見我了。」
她躺在床上，凱茜抬起她的腦袋，將她的濃密秀髮從身下抽出來，「你又披散著頭髮睡覺，等到明天梳不開頭髮，才有得你哭呢。」
「他肯定很傷心，但我不能去安慰他，我心裡也很難過。」
「總要有一個人傷心的，不是伊沃，就會是奧利弗。好了，你們在一起長大，他就是生氣，也不會生氣太久的。他總會再來見你，到那個時候，他就會是一個真正成熟的男人了。」
「你說的沒錯。我希望他能遇到另一個足夠可愛的女孩，愛上她，跟她結婚。」
「他會的，可能不會很快，但他總會遇到他的幸福。」
「媽媽是不是很高興？」
「她高興極了！不過，你放心，我勸她不要太著急看到你們的婚禮，她可以等等。我可愛的小妹妹，你按照你想要的去生活，我負責幫你擋住媽媽。」
「謝謝你，凱茜，你真是世界上最好的姐姐！沒有比你更好的姐姐了。」
「還有簡。」
「對，還有簡。你給簡寫信了嗎？她一定要來參加我的訂婚舞會。」
「已經寄出去了。放心，她肯定會來的。」
*
訂婚舞會前10天。
奧利弗接到了軍部的調令，他將在6月的第一天登上南安普敦的一條軍艦，前往葡萄牙里斯本。
訂婚舞會不得不提前，新的請柬發了出去。
就在新請柬剛發出去的這一天的晚上，愛麗絲的臥室裡進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第122章 魚與熊掌
愛麗絲早早的洗了澡洗了頭髮, 凱特用杏仁油為她保養頭髮, 塗完杏仁油之後又用梳子細細的梳理好她的頭髮，然後編成兩根髮辮, 用緞帶紮在發尾。
等到她進了臥室，上了床, 躺平準備睡覺，就聽衣櫃的門輕響，有人從衣櫃裡悄悄走出來，她沒來得及尖叫出聲, 就被那人捂住了嘴, 「別喊, 是我。」
她捶了他幾下, 他放開了手。
「你瘋了嗎？為什麼藏在衣櫃裡？」搞什麼鬼啊這人！
「小聲一點，我不想有人看到我在你房間裡——不過，也許讓人看到會更好一點，你說呢？」
「你瞎說什麼啊？起來, 不要壓在我身上。」
伊沃起身, 坐在她身邊, 「我來帶你走，愛麗絲, 在你還沒有做出讓自己後悔的決定之前。」
「你是說，跟奧利弗訂婚是錯誤的決定嗎？」
「對。你會後悔的，用不了幾天你就會後悔。你真的很想成為邦德菲爾德太太嗎？」
「你真好笑。訂婚又不是一定要結婚。這件事情我真的不明白，為什麼我不想結婚這麼簡單又自然的一件事, 卻必須向每一個人解釋？」
「那是因為每個人都想結婚。」
「噢，那麼我不在『每個人』的範圍之內。」
「所以，你現在訂婚了，將來肯定會後悔。」
「要是我跟你訂婚呢？」
「那我就會假裝沒說過剛才的話。愛麗絲，仔細想想，奧利弗惹上的麻煩事不一定處理好了，說不定幾年後保爾家的人還會再來找他的麻煩，他還很可能死在西班牙。考慮一下。」
「你說的都是不確定的事情，我不能因為不確定的事情就放棄奧利弗。」
「那我呢？」
「我解釋過了。」
「我不接受。」他冷冷的看她一眼，「一直以來我犯的最大錯誤就是時刻都將你的需求放在第一位，我尊重你，不願意讓你為難，即使你愛上了別人，我也不想真正離開你。你知道男人為了愛會做些什麼，他們會妒忌，會瘋狂，會做出可怕的事情。別怕，我不會傷害你，但我可能會傷害我自己。」
「你這個瘋子！」她沒好氣的翻他一個白眼，「你想怎麼樣啊？」
「想你跟我走。不然，我就脫光衣服，然後明早從你的房間走出去，這樣戴爾斯福特之屋所有的僕人、包括奧斯丁太太和你的姐姐們，就都會看見。」
愛麗絲怒瞪他，「無恥！」
「說，你是要跟我走，還是等到明天讓所有人都知道？」
「我選——你快點滾蛋！」
伊沃開始脫衣服。
他沒穿外套，只穿了套頭毛衣和翻領襯衫，很快就脫光了上衣，露出肌肉結實的胸膛。
她有點害羞，趕緊扭過臉。
「別這樣，你從小就看過我們所有人半裸的身體，那時候你可從來不會覺得害羞。」
「你們那個時候都瘦得像猴子，沒什麼好看的。」
他捏著她下巴，扭過她的臉，「看著我。」
她眼睛看著他的胸膛：一定會很好摸——他沒事把胸肌腹肌練的這麼好看幹什麼！
拜倫有體重控制問題，所以總是一陣一陣的進行密集拳擊練習，作為表哥的伊沃常陪著他，他倆不在同一所大學，但放假見面就會脫光上衣比一比胸肌腹肌，男人的虛榮心真是沒救了。
男人本身體脂率就比女人要低，再經過多年練習，肌肉分明的胸膛富有力與美，荷爾蒙爆棚。
他長大了呀。
已經不是那個當年哭唧唧拼命逃跑趕來見她的大男孩了。
她輕歎，「你走吧，伊沃。」
「你跟我走嗎？」
她搖頭，「我不能讓奧利弗成為被人嘲笑的男人。」
「你真虛偽！你明明還喜歡我，卻為了所謂的『名譽』猶豫不決。」
「我只有一個，沒法分成兩個。凱茜……凱茜說，必定會有一個人傷心，我其實……你還是走吧，不要說什麼明天早上才離開我的房間這種奇怪的話了。對了，你怎麼進來的？唉，我不該問這麼笨的問題，你從小就熟悉這所房子，想溜進來不是難事。伊沃，別用你的肉體來誘惑我。」
「我的肉體不夠好嗎？不夠吸引你？還是——」他靠近她的臉龐，慢慢的、溫柔的吻上她的唇。
*
訂婚舞會很盛大。儘管因為提前了幾天，有些佈置算不上盡善盡美，但也足夠好了。
戴爾斯福特之屋的跳舞廳很寬敞，100個客人塞進去還綽綽有餘。僕人端著盤子穿梭在客人之間，香檳酒無限量供應，還有水果和糕點、小食。
晚上8點開始的舞會，直到次日淩晨2點才結束。
整個晚上，愛麗絲被男爵和奧利弗帶著，認識了無數邦德菲爾德家的親戚和朋友，還有黑斯汀斯先生的親戚和朋友。至於鄰居，那也是從小就認識的，很多人都來參加了舞會。
愛麗絲幾乎跳了所有的舞曲，一個晚上就跳壞了一雙舞鞋。奧利弗陪她上樓換鞋子，兩個人在她房間裡膩歪了一會兒。
「腳疼。」她撒嬌的抱怨。
「等會兒再下去。」
她抬起腿，將一雙小腿擱在他大腿上，「腿酸了。」
他默默的掀起她的舞裙，隔著襯褲捏著她的小腿。
她沖著他甜甜的笑。
唉！這是成年人的煩惱。她還是個孩子的時候，可以說「我全都要」，但她——他們——長大了，就不能再孩子氣的說「我全都要」。人的社會性要求一夫一妻或一男一女的穩定關係，這樣會儘量保持族群或社會的穩定，人類大部分的痛苦來自得不到的愛情和愛人，大部分的暴力事件也源於此。
奧利弗或許有點無趣，但他很溫柔，又細心，他會是一個很好的未婚夫。她已經經歷過不無聊的拜倫，但問題在於浪子就是浪子，他們自私又無情，太不可控以及不可預期。這樣不好，她不喜歡。
這個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是找到一個你愛的人，並且他也愛你；如果找不到你愛的人，那麼就找一個愛你的人。這是很簡單的算式。
「奧利。」
他抬頭看她。
她輕歎，「今天你快樂嗎？」
他點點頭，「非常快樂。」
「你知道我只會答應你訂婚，不會有婚禮的。」
「我知道。所以，我已經把今晚當成我們的婚禮了。」他低聲說：「只要你保證不離開我、對我忠誠，我可以不要求你非得在婚書上簽字。愛麗絲，你發誓，別離開我、對我忠誠。」
愛麗絲驚呆了：這人怎麼忽然要求她發誓？
她愣了一會兒，有點結巴，「為、為什麼？」
「我也會對你發誓。愛麗絲，我永遠都不離開你、也絕對不會背叛你，不論是心靈或是肉體。」他眼神專注，神情平和，語氣沉穩。
她抽回腿，站起來，在沙發前面走來走去，「我不確定，我不能確定我以後會不會愛上別人——奧利！很疼！放開我！」奧利弗抓住她兩隻手臂，從背後用力抱住她。
「我不想聽你說你可能會愛上別人，我允許你再說一遍，說讓我滿意的回答。」
「你不講理！」
「你真的很奇怪，你已經跟我訂婚了，還想著以後說不定會愛上別人？只要我活著，你就別想。現在，我的藍眼睛的小黃鸝，說『我愛你』。」
「奧利……我愛你。」
「說『我不會離開你』。」
「只要你保證對我的忠誠，那麼，我也會對你忠誠，不會主動離開你。」
「我發誓，絕不背叛愛麗絲·奧斯丁。」
他吻她的耳後、耳垂、脖頸，雙手拉下舞裙的袖子。
*
訂婚舞會後的第二天早上，奧利弗直接從戴爾斯福特之屋出發，前往南安普敦軍港。
愛麗絲送他到了主路路口，又說了一會兒話，依依不捨的告別了。
凱茜陪著她，姐妹倆站在路邊，看著馬車漸漸駛遠。
「來吧，回去吧。」
愛麗絲歎氣，「希望這幾年他不要再受傷了。」
「這沒辦法。你應該勸他退役，不要再回去了。」
「那是他的事業，我不能攔阻他。凱茜，我也有我的事業。我們的學校怎麼樣了？」
「很好，女孩子們都已經在上課了。」
「有學生學了幾天就不來上學的嗎？」
「至少我走的時候，沒有。不僅沒有減少，還有很多人來問我們下一期什麼時候開課。」
「這多好啊！噢，對了，我們得要會計算一下，第一期是否能收支平衡。」
「應該沒問題的。」
「只要收支平衡我們就能繼續開辦下去。」
「這是一件好事，女孩子們都很聰明，也都願意學習，我就沒有見過不肯好好學習的女孩。不過她們確實——習慣不太好，那都是因為她們沒有一個很好的母親。你說的沒錯，一個母親是否接受過教育直接影響到一家人，她們的父母能夠理解到接受過教育的好處、願意送她們來學校，就算是聰明人了。」
「這就是簡單的數學，一年能賺10鎊跟一年只能賺5鎊肯定不一樣，能賺到10鎊，那麼很快也就會賺到20鎊。」
「我覺得你正在做的事情很了不起呢。」
「是吧？」愛麗絲笑眯眯的說：「我也覺得很了不起。我準備先開辦3到4期，等倫敦學校試驗成功後，就在其他的郡首府開辦分校。瞧著吧，最後我們會賺錢的，而且還會很賺錢。」
「你已經很有錢了，你是一個超級有錢的女孩。對了，奧利弗還是不知道你有多少錢嗎？」
「他現在大概知道我很有錢，但不知道我已經比他有錢了，他要等到繼承家產後才有可能比我更有錢。」
「你真是個狡猾的女孩！」凱茜親切的捏了捏她的臉蛋。
*
奧斯丁太太帶著3個女兒回了倫敦。
愛麗絲仍然住在貝克街，凱茜因為要負責女子學校的事情，現在住在維多利亞街，奧斯丁太太住在家裡。亨利·奧斯丁住在漢斯廣場附近，簡和湯姆住的離亨利不遠。
上班地點，愛麗絲的《時代女性》雜誌社跟奧斯丁出版社的辦公樓在同一棟四層磚木樓裡，《倫敦晨報》與《倫敦評論家》編輯部在隔了幾棟房子的另一所三層小樓裡，距離不遠。
愛麗絲開始朝九晚五的上班了，每週上班4天。送去培訓的幾個女孩都在雜誌社編輯部上班，很認真的簽訂了3個月的試用期合同，6個女孩將會淘汰兩個，留下4個。
一個新型的產物要想從頭做起，相對來說是很難的，沒人知道要從哪兒做起。而因為這個時代還沒有照相機，想要像後世那樣做一本圖文並茂的雜誌的難度非常大。
先要定下，隨《倫敦晨報》贈送的3期試閱版要多少頁碼，有什麼內容。《倫敦晨報》的定位是一般有產階級，畢竟一份報紙要1個先令，一個月光是買報紙就要1鎊多，掙扎在溫飽線上下的家庭是沒有錢買當天報紙看的。《時代女性》的定位要比《倫敦晨報》的讀者定位更高一點，家庭年收入至少1000鎊。
有錢人的煩惱是什麼？還是花錢，但重點是花錢要花的灑脫，花的特立獨行，只選貴的，不選對的。
愛跟風，趕時髦，緊跟時尚領袖人物，比如漢密爾頓公爵的繼承人這樣的英俊風流人物，又或者拜倫勳爵這樣的瀟灑浪子。至於女性的領袖人物，沒有特別突出的，大家都跟風法國宮廷，目前看起來，拿破崙一世的前皇后約瑟芬·博阿內爾是公認的時尚I。
約瑟芬皇后比拿破崙大6歲，在與拿破崙·波拿巴結婚之前有過一任丈夫，並有一個兒子；33歲再次結婚後，由於一直沒有再次生育，1809年，約瑟芬與拿破崙一世離婚，婚後仍保留「皇后」的頭銜。
約瑟芬皇后性格外向，離婚後，她住在巴黎附近的瑪律梅松城堡，開有自己的沙龍，很多外國貴族來到巴黎都以能參加前皇后的沙龍為榮幸。法國宮廷的奢華風從約瑟芬皇后的沙龍傳播開來，倫敦的上流社會女性一直都以模仿法國宮廷時尚為時髦。
愛麗絲叫女孩們收集有關法國宮廷時尚的小冊子，有些店家會出版這種小冊子，為的是推銷新款式的裙子。還讓她們去收集菜譜、花譜、詩歌、化妝品、珠寶等資訊。
又叫女孩子們列了一份倫敦時尚人物的名單，讓她們各自做一份選題策劃書，一周後提交。
蘇珊·漢密爾頓對這本雜誌十分感興趣，特地跑來參觀了雜誌社編輯部和愛麗絲的辦公室，還興致勃勃的亂出主意。她帶著兩歲多的兒子小威廉，小威廉是一個長得十分漂亮的小男孩，眉清目秀，很像媽媽，但也有著孩子的共性：皮。
愛麗絲對小孩子敬而遠之，只抱了幾秒鐘就趕緊叫孩子的保姆接手過去。
蘇珊取笑她：「瞧你害怕的樣子！你對你的寵物貓都比對孩子好一點。」
「寵物跟我又沒有血緣關係，我要是不喜歡它們了，隨時可以把它們扔了。孩子能扔嗎？」
「瞧你說的！」蘇珊嗔怪的拍了她手臂一下，「你訂婚舞會提前了，我都沒來得及趕過去，邦德菲爾德又不在國內，我本來想給你補辦一次舞會的。這樣好啦，等你想結婚的時候，我可以把漢密爾頓家的宮殿借給你用。」
「雖然我舉行婚禮的可能性不大，但還是謝謝你。」蘇珊跟結婚前幾乎沒有什麼變化，生過孩子後身材也基本沒有什麼變化。貴族女性是不作興自己哺乳的，小威廉有保姆、有奶媽，兩歲的小屁孩已經有了自己的僕人團隊，至少5個人為他服務，蘇珊不用餵奶不用起夜不用照顧他的吃喝拉撒睡，也就是早晚帶他玩玩。
蘇珊很奇怪，「你不是答應求婚了嗎？哎呀！邦德菲爾德這個笨蛋！他肯定什麼都答應你了，對不對？」
「那當然。」
「好吧，我也不勸你一定要結婚啦，只要那是你的意願就行了。邦德菲爾德要是逼你結婚，你告訴我，我讓亞歷山大去找他『談談』。」
愛麗絲抿嘴笑，「不用，我能應付他。」
蘇珊頭生子就是男孩，繼承人有了，生育壓力大減，不會被逼得一個勁的在家生孩子，小日子過得很不錯。亞歷山大·漢密爾頓婚前是風流浪子，婚後至少在表面上維持了一個好丈夫、好父親的形象，別的蘇珊也就不多求了。亞歷山大跟岳父貝克福德先生的交情很好，翁婿倆有共同語言，還時常結伴到處去倒騰藝術品，蘇珊覺得老父親跟丈夫相處融洽可真是太好了。
蘇珊少女時代喜歡惡作劇、編瞎話、偽裝純潔可愛，這一套在亞歷山大面前統統不奏效，很容易就會被丈夫識破，亞歷山大在她心中的地位很高，實際是頗有些崇拜丈夫的。她從小衣食無憂應有盡有，要求總是能儘量得到滿足，婚後也同樣受到丈夫的寵愛和疼愛，可以說一直就是個小公主，甚至比真正的王室公主還要自由，畢竟王室公主還會面臨需要為了國家付出自己的幸福的時候，而她要不是真的愛上了亞歷山大·漢密爾頓，貝克福德就是再喜歡這個同類，也不可能把獨女嫁給他。
愛麗絲的訂婚舞會因為提前了一周，原定要來的很多外地客人都沒能來，不過麼，舞會本身不重要，重要的是公開宣佈他倆訂婚的事情，客人們沒來齊也不是什麼大事。
愛麗絲其實沒有認真想過訂婚後會是什麼情形。
因為未婚夫是男爵的長子繼承人，她忽然就成了貴族這個窄小的圈子裡的一員。之前亨利雖然是新興資本家，但大多數時候還是只能跟資產階級新貴這個圈子的人玩，貴族和上等士紳階層的聚會邀請其實有限，這還是因為利家的緣故才有的。
再加上衛斯理將軍的貴族等級升階速度飛快，他的親信也跟著水漲船高，奧利弗不算是他的親信，但已經算是親信的週邊，沒有升級拿到自己的貴族封號，是因為他已經是未來的男爵，所以在勳章上給他升了等級。
男爵、德芙羅爾伯爵、黑斯汀斯先生、亞歷山大·漢密爾頓都認為，等到伊比利亞半島的戰爭結束，衛斯理將軍不出意外的話會升階成為威靈頓公爵，他的一批親信也將得到各自的封賞，奧利弗到時候會有自己的男爵封號和封地，等到父親過世後，他至少是個雙男爵，還有可能升階到伯爵。
奧利弗實際上是個非常有前途的年輕人，這使得他的未婚妻也成了一個被人妒忌的幸運兒。
愛麗絲成了上流社會時尚圈的新寵之後，有關她的報導漸漸的也多了起來。
比如，她要是跟蘇珊或是簡和凱茜去劇院看舞臺劇，第二天就會登上《泰晤士報》等本地報紙；簡是下議院議員的妻子，也能算是有地位的太太；凱茜是「紅星女子學校」的校長，《泰晤士報》、《倫敦晨報》都將這所學校作為一個新興事物報導過。
奧斯丁太太的娘家利家族的最後一位男爵1786年去世，因為沒有男性繼承人，男爵的封號被王室收回。利家的另一支家族有個出生於1791年的男孩錢多斯·利，比愛麗絲小1歲半，小時候見過愛麗絲，後來去了哈羅公學，是喬治·拜倫的學弟，拜倫得知他是愛麗絲的表親，常帶他玩。
錢多斯·利沒有去參加愛麗絲的訂婚舞會，是因為他官司纏身，被指控謀殺了利家的一個親戚。他沒有被捕，但被限制行動自由，只能待在利家族的祖宅，斯通利莊園（Stoneleigh Abbey）裡。
本來這只是斯通利莊園所在地瓦立克郡的一樁小事，起因是錢多斯的伯父湯瑪斯·利的猝死——湯瑪斯·利已經79歲了，今天活著明天就死了是一件極為正常的事情。但這其中牽涉到斯通利莊園及周圍大片房地產的繼承人問題，那就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了。
第123章 斯通利殺人事件
因為愛麗絲的關係, 倫敦的報紙除了《倫敦晨報》之外, 都報導了這件「案件」。
最後一位利男爵過世後，湯瑪斯·利在1806年繼承了利家族的祖宅斯通利莊園, 湯瑪斯·利也像喬治牧師一樣，是一位聖公會牧師。他沒有子女, 妻子幾年前也已經去世，他去瓦立克郡接收莊園的時候，是和表姑奧斯丁太太以及她的3個女兒一起去的。
錢多斯也跟他的父親詹姆斯·亨利·利一起去了斯通利莊園。
錢多斯那時候15歲，很崇拜拜倫, 覺得他英俊又率性, 是個漂亮朋友, 值得交往。父親的表妹居然從小就能跟拜倫玩在一起, 因此他認為愛麗絲的眼光棒極了！
——但她要是繼續跟拜倫在一起就更好了。
他之前跟拜倫因為愛麗絲大吵了一架，說即使他們是朋友，他也不原諒他對愛麗絲做的破事。
奧斯丁太太說到錢多斯的事情，說都是錢鬧的。
奧斯丁太太的哥哥詹姆斯·利、弟弟西奧菲勒斯·利、湯瑪斯·利都是斯通利莊園的繼承人, 繼承順序是按照血緣關係排序的, 他們的父親湯瑪斯·利是小兒子, 詹姆斯·亨利·利的祖父威廉·利是湯瑪斯·利的大哥，所以他家的繼承順序優先。
威廉·利與湯瑪斯·利的母親瑪麗·布裡吉斯來自錢多斯公爵家族, 是第一代錢多斯公爵的姐姐，錢多斯·利的名字就來自錢多斯公爵。瑪麗·布裡吉斯生了12個孩子，有些男孩沒有後代或者沒有兒子，有男孩的兩支就是威廉·利和湯瑪斯·利。
湯瑪斯·利牧師沒有子女, 在他之後的繼承人就是小弟弟詹姆斯·亨利·利和他的兒子錢多斯·利。偌大的莊園沒有女主人可不像話，於是從1811年起，錢多斯的母親利太太茱莉婭-裘蒂斯就成了斯通利莊園的女主人。
錢多斯作為預定的繼承人，這幾年生活很富足，於是也可以時不時的借錢給拜倫。
湯瑪斯·利牧師住到斯通利莊園有6年了，莊園有10年沒有人居住，所以換了主人後，就準備進行翻修和修葺，1809年開始動工。前年對斯通利莊園的教堂家族墓園進行維修的時候，發現了墓園房間的牆壁上有第一代利男爵的兒子克里斯多夫·利的墓碑，上面記載了克里斯多夫的兩次婚姻以及他的子女，於是問題來了，克里斯多夫的後裔的繼承優先權顯然高於威廉·利的兒子們。
克里斯多夫的後代叫喬治·利，他一直在主張自己對斯通利莊園的繼承權，但因為他這一支的社會地位已經下沉，湯瑪斯·利牧師與弟弟都拒絕承認他的合法性，他沒有金錢幫助自己證實家譜。
奧斯丁太太當然也拒絕承認喬治·利的合法身份，她說克里斯多夫都死了100多年了，這就該是至少5代人到6代人，他家的譜系混亂，沒有清晰連續的記錄，沒人能證明他就是克里斯多夫的後代。
凱茜、簡都表示同意，愛麗絲也覺得，在沒有DNA親緣鑒定的時代，這麼久遠的血緣關係，家族譜系都不清晰了，沒有跟之前的利男爵家族來往，也沒有跟他們這些遠親往來，只憑「Leigh」這個姓就想主張對幾十萬英鎊的家產的權利，也太不靠譜了。利這個姓也不是他們一家才有，姓利的家族很多的。
再說親緣關係，湯瑪斯·利牧師跟她們三姐妹是第三代表親，平常來往也密切，表哥還盛情邀請她們過來小住——小住的意思就是主人什麼都全包了，就連旅行費用都包了。
斯通利莊園真是非常大的一座莊園，自帶占地面積巨大的園林、池塘、一大片望不到邊際的樹林，拜倫去年冬天過來玩了兩周，錢多斯跟他一起打獵去了。
錢多斯的殺人嫌疑是當地的幾戶人家聯合提出的，這幾家的男主人是石匠，承包了斯通利教堂的修葺工程，但幹完活後，這一隊石匠就失蹤了；教堂墓園裡牆壁上的墓碑被移走了，再也沒有人見過；幾個月之後，有兩個當地居民聲稱他們知道那些石匠發生了什麼，於是，這兩個人在一個夜晚落水身亡；其他聲稱石匠失蹤跟斯通利莊園的主人有關的人，都在半夜受到了直接或間接的恐嚇。
這些奇怪的事情一直到現在都沒有斷絕，但當地治安官一直沒有受理，直到有人聲稱錢多斯謀殺了湯瑪斯·利牧師，湯瑪斯·利在2月份的一個夜晚去世了。
愛麗絲對這些家族秘辛十分感興趣，但沒等她安排好再次拜訪斯通利莊園的行程，忽然聽說，伊沃·戈登和喬治·拜倫去了斯通利莊園。
她急忙也過去了。
*
愛麗絲訂了婚之後，只要帶上足夠的男僕，出遠門到親戚家也就不是個事了。她出國玩了兩年多，回國之後就已經不是很遵守那些淑女準則，奧斯丁太太已經學會儘量不管不聽。比起那些情人無數的已婚太太夫人們，愛麗絲的這點小小越軌行為可算不上什麼不得了的事情，根本沒幾個人關注。
斯通利莊園在考文垂附近，馬車走個4天便到了。
最後一代利男爵終生未婚，44歲就病逝了。他是個確診的精神病人，留下了一個複雜的遺囑，其中將他的藏書室裡1000多本藏書全都捐獻給母校，牛津大學的奧利爾學院；他還是一個藝術品收藏家，威廉·貝克福德幾年前帶著蘇珊和愛麗絲環遊本島的時候，也去過斯通利莊園。
斯通利經過幾代主人的不斷建築和修繕，現在是一座宏偉的4層的磚木結構的房子，方方正正。莊園的外部修葺工作已經做完，還在後面加蓋了側翼，現在正在做內部裝潢。
愛麗絲到達的時候，管家帶著僕人在正門迎接她。
「錢多斯呢？」她下了馬車便問管家。
「少爺和Lord拜倫、戈登先生去騎馬了。」
她點點頭，「也給我備馬，我去跑幾英里。」
她匆匆上樓，很快換好騎裝下來，雅各陪著她，他們騎到半路，遇到了錢多斯他們。
三個人見到是她，都勒住馬放緩步伐，讓到一邊。
愛麗絲沒有停下，從拜倫身邊飛馳而過，揚起馬鞭，抽了他一鞭。
錢多斯目瞪口呆，伊沃低頭直樂，拜倫滿臉委屈。
「她怎麼又打我？我還什麼都沒說呢！」
雅各倒是停下來了，「Lord拜倫、戈登先生、利少爺。」
拜倫問：「她又心情不好嗎？」
雅各一愣，「小姐心情很好啊。」
伊沃忙說：「你快跟上去，叫她別跑遠了，快繞回來。」
雅各點頭，一夾馬肚，很快追上去。
*
回到莊園，拜倫脫了襯衫，手臂上已經起了一道紅腫的鞭印。
他煩躁，「上次狠狠抽了我一頓，她還沒有解氣嗎？」
伊沃哼了一聲，不予置評。
錢多斯便笑，「或許你該躲起來不見她。」
「我為什麼要躲著她？」拜倫氣呼呼的喊了起來，「她要是這麼討厭我，我就偏偏要在她面前出現。」
「得了，你還是孩子嗎？」伊沃不客氣的說：「你還是想想見了她要怎麼求她原諒你吧。」
「小氣的女人！我根本不在乎她是否原諒我。不對，我又沒做什麼對不起她的事情，為什麼要求她原諒？！」
「是嗎？」愛麗絲手裡拎著馬鞭進來了，「你沒錯嗎？」
「本來就沒錯！我跟你又沒有什麼關係！你都跟奧利弗訂婚了！」他嚷嚷起來。
「還不是你讓我丟臉了，我只好隨便找個人訂婚，不然我就會被人當成被你拋棄的女人。只有我拋棄你，你不可能有機會拋棄我。」
拜倫怒瞪她，「你說什麼？」
「怎麼？不行嗎？」她揚起馬鞭。
拜倫跳起來，「你這個瘋女人！」
愛麗絲不客氣的翻他白眼，「我要是真的瘋起來，你壓根就沒有機會見到明天早上的太陽。」
「愛麗絲。」錢多斯喊了她一聲，「你該餓了吧？再過半個小時就吃飯了。」
她用馬鞭指著拜倫，「一會兒不許你出現在餐廳裡。」
拜倫一臉委屈，「我也餓了，我要吃很多肉。」
她猛地甩了一馬鞭在椅背上，馬鞭折斷了。
「雅各，再去給我拿10根馬鞭準備著。」她扔下折斷的馬鞭。
*
斯通利莊園現在的男主人是錢多斯的父親詹姆斯·亨利·利，茱莉婭-裘蒂斯已經是正式的女主人了。吃正餐的時候，利夫婦分別坐在男女主人位上，拜倫最後一個進餐廳，愛麗絲瞥了他一眼，沒有真的拿馬鞭趕他出去。
亨利·利年紀不大，跟愛麗絲的大哥詹姆斯·奧斯丁同一年出生，今年都是48歲，年富力強。論起輩分，亨利·利是愛麗絲的表哥，錢多斯是她的表侄。
利夫婦對愛子十分寵溺，錢財方面從不吝嗇，對親戚也很大方，他們這一支是長子，繼承了家裡的大部分財產，但亨利·利是幼子，也就是繼承莊園後的這幾個月才算體會到了有錢人的生活。
伊沃說，斯通利莊園一年大概能有5000英鎊到8000英鎊的田產收入，這個數字不算多，普通男爵的標準收入，將來奧利弗繼承遺產後，差不多就是這個收入。田產收入會因為年景收成的不穩定而有波動，投資實業也會有虧損，但只要謹慎投資，一年再多個1、2000鎊不是問題。
這筆收入不論對誰來說都算是鉅款了，拜倫的紐斯特德莊園還沒有這麼多收入呢。
對於年輕表妹的突然造訪，亨利·利表示歡迎，茱莉婭-裘蒂斯也很高興。她成了莊園正式的女主人，正想好好讓親戚們看看她現在是多麼幸福！
錢多斯被認為跟湯瑪斯·利牧師的死亡有關係，是因為頭一天晚上，湯瑪斯·利叫了錢多斯到他房間裡，第二天早上，湯瑪斯·利就死了。斯通利莊園很快舉辦了葬禮，遺產移交到亨利·利手中。
這樁指控被認為是誣陷，錢多斯很氣憤，但並不著急，利家是當地的大地主，周圍幾乎所有的田產都是利家族的，當地治安官原本是最後一代利男爵，利男爵過世之後，指定了新的治安官，跟利家族也是熟識的。
愛麗絲也認為，殺死一個79歲的老人完全沒必要，湯瑪斯·利沒有子女，錢多斯就是將來斯通利莊園的主人，湯瑪斯·利也很寵愛年輕的侄子，金錢方面從來不是問題，錢多斯沒有必要對一個隨時會掛的老人下手。
湯瑪斯·利跟小弟弟和弟媳婦的關係也不錯，不然不會讓茱莉婭-裘蒂斯掌管斯通利莊園，所以謀殺是沒有必要的，亨利·利一家三口只需要等著他自己自然死亡就好了。
伊沃基本同意愛麗絲的看法，湯瑪斯·利牧師的死亡沒有爭議，就是自然死亡。
再說到喬治·利的事情，愛麗絲表示，奧斯丁家都覺得喬治·利沒有辦法證實自己的家譜，無法證明他是克里斯多夫·利的後代，他主張的權利不予支持。
伊沃和拜倫都表示贊同。
瑪麗·布裡吉斯的丈夫西奧菲勒斯·利是第一代利男爵的堂侄，西奧菲勒斯·利的祖先與後代家族譜系非常清晰，只要利男爵家族沒有能確定身份的後代，亨利·利的繼承權沒有疑義。
錢多斯十分厭惡喬治·利。「這就是一隻討厭的蒼蠅！一旦覺得自己可以跟利家扯上關係，就想要取得遺產的繼承權。」
「那他到底是不是克里斯多夫的後代？」愛麗絲問。
「首先，你得知道，想要證明自己的合法身份，他要有從克里斯多夫之下的每一代直系祖先的合法婚姻證明檔，這個在當地教堂是應該能查到的。」錢多斯為她解釋，「還要有每一代直系祖先的洗禮記錄。沒有這些檔，那還不是什麼人想要主張權利都行了？那怎麼行？」
愛麗絲琢磨著，沒有DNA檢測的年代，也就只能從記錄檔上證明了。婚姻證明是表示婚姻的合法性，如果婚姻不合法，後代就只能是私生子，私生子沒有繼承家產的權利，比如拜倫的私生子小蒙克，連跟父親同一個姓氏的權利都沒有；這個時代女人不去醫院生孩子，都還是在家生孩子，也就沒有什麼出生證明，只有出生後在教堂洗禮，牧師會在當天的日誌上記錄，某年月日，某家夫婦的新生兒某某在本教堂洗禮。
所以後世很多人的出生日期如果沒有更詳細的家族檔或書信說明，只能標注是洗禮日期，洗禮也不一定是剛出生幾天就去洗禮了，有的孩子可能長到幾個月才洗禮。
「這麼說，喬治·利沒有這些證明檔？」
「對。克里斯多夫都死了100多年了，教堂記錄有可能遺失。所以為什麼利男爵去世10年後，伯父才能繼承斯通利，就是因為喬治·利。」
愛麗絲恍然。她1806年來斯通利的時候，還只是個16歲半的女孩，根本想不到這些。
喬治·利或許真的是克里斯多夫·利的後代，但他拿不出足夠的證明文件，也是沒轍。再說，100多年大概就是4到5代人的時間，按照10%的婚生子是隔壁老王的崽的比例，說不準喬治·利還是不是利家的血統。
「那為什麼村民都在說，亨利移走了墓園裡克里斯多夫的墓碑？」
「因為他們閑得無聊。你要知道，我們是『外人』，本來跟利男爵沒有什麼關係，來往也很少。利男爵病了很多年，很多事情都沒法管，雖然有財政總管，但他不是真正的主人，很多租戶往往只交了一半的田租。」
愛麗絲驚異，「原來是這樣——」想想也是呢，男主人利男爵是個精神病人，肯定無法親自管理田產，租戶麼都是這樣，能少交絕對不會想老老實實的交租，有一個人開了頭，其他人就會仿效。財政總管也不能把這些人怎麼樣，頂多就是讓他們多交一點，畢竟租戶不交田租，你也不可能闖進人家家裡把人家的閨女小子拖走抵債。
而且村民無聊，入夜就沒有啥消遣活動了，只能忙著造人，一旦地主家裡發生了爭奪繼承權這樣的大件事，當然會很興奮的傳播各種靠譜不靠譜的流言。
錢多斯沒有正面回答是否把墓碑挪走了，愛麗絲覺得他家應該是真的幹出了這種事。這件事不好說到底要怎麼處理，其實只要喬治·利一天沒有放棄對遺產的主張，亨利·利做什麼都會被指責。挪走墓碑可能是為了消滅證據，也可能是為了打消喬治·利的妄想。
石匠們的失蹤確實非常可疑，但沒有人證物證，也就是「傳說」的程度，當地治安官不予理睬。
愛麗絲認為當地治安官處理的也不算錯，畢竟沒有證據，還能怎麼樣？亨利·利和錢多斯就算要殺人滅口，也不可能自己動手，而村民又說不出來到底是斯通利莊園的哪個僕人參與了殺人滅口的事情，沒法把這些失蹤事件和殺人事件跟利家的人聯繫在一起。
於是這個事件就成了「無頭公案」，當地村民認為斯通利莊園的新主人謀殺了石匠們和其他知情人，但又拿不出確鑿的證據；斯通利莊園的新主人則覺得這些都是刁民，包括喬治·利。
愛麗絲和伊沃、拜倫專門去斯通利教堂的墓園看了。墓園是利家族的家族墓地，埋葬著從第一代利男爵之後的家庭成員。第一代利男爵和他的幾個兒子的棺木放在墓園中央的墓舍中，牆壁上有各人的墓碑，其中有幾隻棺木旁的墓碑不見了。
墓舍裡有一股陳腐味，是200多年沒有見過陽光的地底泥土的味道。斯通利莊園從16世紀中期就是利家族的居住地，墓園裡光是墓舍就有好幾間，墓舍周圍還有許多大小不一的墓碑，要是晚上過來的話，真的能嚇死人。
墓園裡埋葬著利家的先祖，其中也有愛麗絲的曾外祖父西奧菲勒斯·利的先祖。
還有妻子們、早夭的孩子們的墳墓，密密麻麻，有些墓碑已經傾倒了。
錢多斯皺著眉，對僕人吩咐，要找人來將墓碑扶正，重新填一下墓碑下面的土。
愛麗絲想到她去過牛頓莊園的家族墓地，拜祭過奧利弗的母親傑瑪夫人；去過戈登大宅的家族墓地，拜祭過伊沃的父母；戈登家在溫徹斯特的家族墓地還不算大，只從伊沃的祖父這一代才開始用；邦德菲爾德家的家族墓地也像利家的家族墓地一樣，一眼望去全是墓碑。
奧利弗在訂婚舞會當晚對她說過，她要是不跟他舉行婚禮的話，她死了之後就不能跟他葬在一起。為了解決這個問題，他去家族律師那兒立了遺囑，如果他在結婚前死了，他的個人財產全部交給未婚妻愛麗絲·奧斯丁，死後的歸葬地也交給未婚妻決定，愛麗絲能得到他的遺產的唯一條件就是，她死後要跟他葬在一起。
所以，其實他也害怕自己死在戰場上的吧？
聽他冷靜的說著死後的安排，還挺超現實主義的。愛麗絲也很冷靜的答應了，兩個人都不覺得在他們訂婚當晚討論死後的問題有什麼問題。
她想，相對伊沃的天真和拜倫的渣浪，其實奧利弗從各種意義上都是最合適她的男人。
「在想什麼？」伊沃突然問她。
「在想——我以後是葬在邦德菲爾德家的家族墓地比較好，還是葬在奧斯丁家的家族墓地比較好。我想葬在父母附近。」
伊沃嚇了一跳，「你怎麼——」
拜倫蹙眉，「你是不是想的太早了？」
「不，人生就該是你把該想的都想到，這樣以後要是出了什麼事情，不至於弄得亂七八糟。說起來，我也該立一個遺囑了。」
作者有話要說：
*斯通利莊園據說是曼斯菲德爾公園裡的一處地點的原型。簡奧斯丁1806年跟母親、姐姐一起在斯通利莊園住了一段時間。
*斯通利莊園殺人事件經由一個簡迷Judy Stove寫了一本講述這個事情的書，《失蹤紀念碑謀殺案The Missing Mo Murders》，這書只有英文版。
【失蹤的紀念碑謀殺案是一個關於權力，財富，黑暗行為和陰謀的隱晦故事。1806年，簡·奧斯丁的親戚牧師湯瑪斯·利（Thomas Leigh）進入了廣闊的莊園，Leigh / Austen家族的情緒興高采烈。但是在幾年之內，奇怪的事件就是該地區的談話：村莊教堂中古跡的清除和破壞，作弊，勒索以及驅逐敢於談論事件的租戶。甚至有人指控該家庭謀殺以保護他們的遺產。】
*斯通利莊園現在開放給遊客參觀，還有簡奧斯丁之旅。
*英國人的取名水準真是絕了，一個家族裡同名的人好多。
*也就是說，瑪麗布裡吉斯和西奧菲勒斯利是簡奧斯丁母親的祖父母，是錢多斯利祖父的祖父母，簡奧斯丁跟錢多斯利是表姑表侄的親戚關係。
第124章 有錢人是沒有良心的
她又說：「再說, 這不是因為我們正在墓園裡嗎？」
「別說這種話。」伊沃蹙眉，「你才23歲, 再過50年再說這種話吧。」
「哎呀！那時候我就是個一臉皺紋的老太太了。」
拜倫先是笑了一下，接著就深深蹙眉，「我不愛聽這種話。」
管你愛不愛聽呢！
愛麗絲白了他一眼, 對錢多斯說：「走吧，我們回去吧。」
教堂距離莊園不算很遠，走路就能過來。幾個人走路回去, 身後跟著幾個僕人。遠處有一些村民, 遠遠望見這些少爺小姐們, 沒有人過來說話。
「瞧, 你家在斯通利可不算受歡迎。」
「地主用不著跟租戶有什麼交情。」錢多斯淡淡的說：「他們只要能保證按時交田租, 我就對他們沒有意見。但他們對我們家有沒有意見，那就不好說了。」
這屬於簡單的有產階級和無產階級的矛盾, 可以理解。階級矛盾是無法化解的, 地主也不能說搞共產啊，有錢人是沒有良心的——誰不愛錢呢？
*
返回的路程相對沉悶，錢多斯似乎有些惱怒；拜倫在為愛麗絲會老去這件事情煩心；至於伊沃，他滿腦子想的是愛麗絲居然都已經考慮到死後葬在哪兒的問題了。
愛麗絲是在想著利家在斯通利怎麼會如此不得人心——大部分地主都還是會盡可能的跟當地村民搞好關係的, 愛德華哥哥是歌德慕沙姆附近的治安官, 他跟周圍教區的人關係都很好，很多村民都認識他們的地主，伊莉莎白嫂子在世的時候，要是村民的孩子有什麼頭疼腦熱的, 都會派女僕前去探望，有時候還會親自前去探望；
奧斯丁家住在斯蒂文頓的時候也是這樣，拋去喬治牧師這個牧師身份不談，奧斯丁太太經常會給村民的孩子們做衣服，要是村民太窮，生病看不起醫生，會自掏腰包請醫生來給村民看病。茱莉婭-裘蒂斯似乎完全沒有心思要跟村民們搞好關係，她很喜歡端著地主家女主人的架子。
作為親戚來看，她這一點點炫耀和暴發戶式的沾沾自喜倒也不是很討厭，反正愛麗絲是客人，住一陣子就走了，不會跟她有太多來往。
回了莊園後，附近的幾個年輕人來拜訪錢多斯和Lord拜倫，於是年輕男人們在一起玩了幾個小時的板球。
愛麗絲圍觀了一會兒板球比賽，覺得沒勁，帶了凱特和雅各走開了。
斯通利莊園附近有一條名叫Avon的河流，它的支流就在莊園的樹林後面，愛麗絲從樹林中的小徑穿過，到了河邊。英格蘭的夏天不算很熱，20多度算正常，要是下雨的話，8月份也能只有十幾度，還得穿厚外套。現在不過是6月底，還算不上最熱的時候。
愛麗絲穿著天鵝絨的長外套，新的家居裙子，河畔的野草茂密，其中間雜著許多野花。
凱特摘了一些野花，加上狗尾草，編成了花環，給愛麗絲戴上。
雅各脫下外套，鋪在草地上，讓愛麗絲坐下。
「愛麗絲小姐，斯通利真的有點奇怪。」凱特說。
「怎麼了？」
「這兒的人都很冷淡。」
「你聽到什麼人說了什麼話嗎？」
「——就是斯通利莊園的僕人，他們說，」凱特小聲在她耳邊說：「說錢多斯少爺半夜裡用枕頭悶死了湯瑪斯牧師，還用大石頭砸死了傑克和賓恩。」傑克和賓恩就是死在河裡的那兩個村民。
「用枕頭悶死湯瑪斯牧師，或許。但舉起大石頭？你認為那可能嗎？他揮幾下劍還可以，再多就沒有了。」
雅各笑了，「村民們的傳說很多，他們還傳說錢多斯少爺是魔鬼之子呢。」
愛麗絲扶額：這些村民也太會幻想了。
「還聽到什麼了？」
「當然還是說，錢多斯少爺不是正統的繼承人，喬治·利才是繼承人。」
「真奇怪，喬治·利和錢多斯都不是在斯通利長大的，為什麼他們會覺得喬治·利更適合做莊園的主人？」
「可能是，喬治·利比較窮？」
愛麗絲忍不住笑，「可能是的。」
「小姐，錢多斯少爺真的殺了人嗎？」
「這不好說。人的欲望是無止境的，他們現在知道做一個有錢人的快樂，怎麼肯放棄這麼一大片財產？喬治·利註定得不到繼承權，他們寧願花錢打點治安官和法官，也不會給喬治·利一個便士。」
「那喬治少爺豈不是太可憐了？」
「他不算可憐。他也是有欲望的，對金錢的欲望，但他應該想著依靠自己的努力獲得金錢，靠不能證實的血緣關係，風險太大了。話說回來，錢多斯也用不著自己動手，像他那樣的人，自己的手上是絕對不會沾上別人的血的，他會雇傭別人，最好不要自己出面。嗯……我說不好，如果是真的，其實很可怕，這意味著他們一家為了錢什麼都能做得出來。」
凱特發愁的皺眉，「那跟小姐你沒有什麼關係吧？」
「沒有關係。」愛麗絲搖頭，「太太沒有繼承權，所以我們家跟斯通利莊園沒有利害關係。要是錢多斯沒有兒子，太太的兄弟們才有繼承權。總之，跟我們奧斯丁家沒什麼關係。」
「有錢人的世界真複雜。」凱特搖頭。
「沒錢萬萬不能，但錢多了，煩惱也多了。」
「有錢還是能帶來很多快樂的。」
「沒錯。」
「那還是有錢比較好。至少，有錢的話可以想吃什麼就吃什麼。」
「怎麼？」愛麗絲假裝大驚，「我沒讓你吃飽嗎？還是你想吃什麼稀罕得我都沒吃過的東西？」
「哎呀小姐！我不是這個意思啦！」
雅各從不遠處走了回來，手裡捏著一塊手帕，在愛麗絲身邊蹲下，打開手帕，裡面是一小把紅潤如寶石的覆盆子。
凱特拿出水壺，清洗了一下覆盆子，兩個人分著吃完了覆盆子。
酸酸甜甜的莓果，入口一咬就破了，外皮細嫩得像是不存在，汁液清新，口感極好。
剛吃完覆盆子，就聽年輕男人們哇哇亂叫著，從樹林的另一邊跑過來，在河邊脫光了衣服，跳下河撒歡。
距離愛麗絲不遠不近，一開始他們沒看到她，等到差不多都跳下河了，才有人看到她在河邊坐著，伊沃說了句什麼，年輕男人們往遠處遊開了。
雅各看到7、8個全裸的男人從樹林裡跑出來，趕緊擋住愛麗絲不讓她看見。
*
伊沃有時候跟拜倫、錢多斯一塊兒到處玩，有時候陪著愛麗絲在附近散步。拜倫偶爾跟他們一起。
愛麗絲注意到，伊沃有時候會消失幾個小時，就是帶她出去上什麼小酒館小坐，也會有半小時看不到人。她猜到他多半是打聽消息去了，但村民們知道他是利家的客人，是一位少爺，還會跟他說實話嗎？再說，「實話」裡有多少水分？
她不會袒護錢多斯一家，但謀殺指控極為嚴重，還是應該更謹慎一點，而且，要有證據。
可因為最重要證據克里斯多夫的墓碑不見了，能找到的只有人證，而人證的話，村民的證詞會不會得到法官的採信，這才是最大的問題。就像之前奧利弗私下結婚的事情，如果你有牧師主婚人、路人見證人的證詞，上了法院幾乎就是板上釘釘會被判結婚成立的事情，甚至都不需要婚書，這其中因為涉及到牧師，牧師的證詞最重要；要是不牽涉到牧師，證人的社會地位就會是法官的考量標準，證人的社會地位越高，證詞可信度越高，因為社會普遍認同，社會地位越高、越富有的人，很難被收買——
這肯定是偽命題啦，但這個時代的潛規則就是如此。所以，錢多斯家移走了克里斯多夫的墓碑，喬治·利基本上就不可能得到斯通利了。
所以愛麗絲的結論是，移走墓碑的事情肯定有，喬治·利也一直想找到失蹤的墓碑，但這件事情到底是亨利·利幹的，還是錢多斯干的，或是茱莉婭-裘蒂斯干的，無法確定。一家三口裡到底是一個人做了這些事情，或是每個人互相知道全部參與，或是互相知道但分別行動，分別也很大。移走墓碑屬於小事，是維護繼承權財產權，合乎情理，嚴格來講問題不大，但之後殺人滅口的問題就很大了。
愛麗絲一直不明白的是，怎麼能一下子就殺了這麼多石匠？石匠的人數不少，是分開殺的，還是一次性殺的？石匠們到底是突然全都不見了，還是一個一個的失蹤了？兇殺案畢竟要有屍體，實際上沒人找到石匠們的屍體，只有之後兩個落水的知情人的屍體，但他們也完全可以是自己失足落水的。至於威脅、恐嚇村民，不許他們散播謠言，這倒也是合乎情理的，不能因此推定有罪。
要是秉著「疑罪從無看證據」的觀念，錢多斯家很難說真的犯下了謀殺罪案。
*
伊沃基本同意「疑罪從無」觀念，「否則的話，誣告簡直不要太容易，社會就會大亂。」
「是這樣。你打聽到什麼確鑿的消息了嗎？」
「打聽到了一點。」伊沃望著她微笑，「你不介意嗎？利家是你的表親。」
「都第四代了，無所謂啦。再說，我們追求的不是『真相』嗎？真相比較重要。」
「那好吧。首先這個事件的重點在克里斯多夫·利的墓碑，對吧？墓碑沒有了，我們那天去墓園看到的，沒有。墓園平常沒有人會去，但男孩子總是比較調皮，他們會跑到墓地裡，就為了證明自己膽子大，不怕鬼。所以，村民裡有不少人小時候見過墓碑。」
愛麗絲點頭。
「但這個問題在於，很多村民教育水準有限，當時年紀又小，他們不一定能確定那塊墓碑就是克里斯多夫的，也不能記得上面寫了誰的名字。」
嗯，確實。
「只要上了法庭，法官多問幾句，他們就會發現自己的記憶不是那麼清晰，所以這一塊來說，沒用。」
愛麗絲又點頭。
「當年的人證不用說，全都死光了，沒有在世的人。要找人證的話，最可靠的是找斯通利教區的牧師。但牧師你也知道，基本上是終生制，到年紀老邁了才會退休，退休不用幾年就會過世，斯通利現在的牧師才30歲，他沒去過墓園。」
「就是去過，錢多斯家現在是主人，他也會裝作不記得，沒見過。」
伊沃直笑，「對。喬治·利如果沒法讓牧師說真話，他一點勝算也沒有。」
「所以重點在牧師？」
「最好是牧師，村民的證詞在法庭上很可能不被採信。」
她搖頭，「我看很難了。第一他無法證明自己是克里斯多夫的合法後代；第二，墓碑沒了，他還找不到證人。」
「對，基本上不出現奇跡的話，喬治·利的繼承權的要求是無法得到的了。然後再看利家的殺人嫌疑，這是移走墓碑之後的事情。可證的是墓碑確實存在，也確實被移走了，我們不是法官，不需要有確鑿的證據，我們現在可以判定的事實就是，墓碑確實被利家藏起來了，更可能是銷毀了。墓碑是銅板，銅板麼，融化就行了，什麼證據都不會留下。」
「但沒有屍體，兇殺案必須要有屍體。」
「對，屍體是最重要的證據，沒有屍體，你只能說石匠們是『失蹤』。」
「你去過石匠們家裡嗎？」
「去過，9家都去過。有一半的人家妻子都表示，他們不回來也沒什麼問題。大概因為剛結算完斯通利的工錢的緣故，妻子們暫時不缺錢，家裡沒有男主人也不是問題。」
「你該問問她們為什麼不想要丈夫回家。」
「這個我不用問都知道，肯定是因為丈夫經常毆打妻子。」關於家暴，他也是這幾年才知道的，非常驚訝於底層勞動階層男性家暴的普遍性，絕大多數男人都認為，「老婆不打不行」，女人就該狠狠揍，揍老實了就會聽話，而因為男性對妻子的財產權和人身權有合法權利，甚至很多時候打死了妻子也不會被判刑，只要丈夫能證明妻子「好吃懶做亂花錢偷男人」等等缺點，法官就會原諒他們的罪行。
伊沃這幾年真是見識到了許多人性的缺陷與邪惡，一顆年輕天真的心靈備受衝擊。
「所以石匠的失蹤不能算兇殺案。接下來是那兩個落水身亡的知情人，他們的死因是被重物擊中，落水溺水身亡，重點不是落水，而是石頭。」
「錢多斯沒那麼大力氣。」
那塊石頭他們都去圍觀過，就在河邊某處，旁邊有過河的橋，基本案情就是倆人過橋，還沒過去或者過去了，在橋與陸地連接的那塊地方被不知哪兒來的大石頭砸中，雙雙落水。石頭上帶著血，至今仍然在橋邊，也不算很大，但絕對是一個養尊處優的少爺舉不起來的重量。
當然啦，親手殺人這是不可能的，買兇殺人倒是可以有。
「錢多斯是沒有這麼大力氣，但要是幹慣了體力活的石匠鐵匠之類，應該沒問題。」
「買兇殺人倒是很可能，但你也得找到這個實施罪行的兇手吧？」
伊沃無奈，「就是找不到這個人，或是兩個人。這種事情不會有太多人參與，參與的人數越多越無法保守秘密，總有人喝多了說出來。所以要麼只有一個人，可能是本地人，要麼就是外地人，殺了那兩個人之後就離開了，根本沒法找。」
「要是我的話，我會雇傭外地人，這兒樹林多，隨便在哪個樹林裡搭帳篷等著那兩個人，找機會幹掉，確認對方死了之後立即離開，誰也找不到。」
「對，很可能。但你沒法證實。」
確實很難證實。現實又不是偵探，把所有當事人都放在一個場景下，愛恨情仇在短短的幾個日夜裡就能見分曉。在這個時代的條件下，到外地雇傭殺手，幹一票就走，除非殺手因為別的案子被捕，牽連出來以前的案件，基本上你就找不到兇手了。就是後世，刑偵手段算得上先進了，每年的未破兇殺也非常多。
完美犯罪是不存在的，但加上客觀條件，會有很多破不了的犯罪。
愛麗絲沉默了一會兒，問：「你還想寫這篇調查報告嗎？」
伊沃猶豫了一下，「寫。」
「錢多斯可是要恨死你了。」
他一挑眉，沒說什麼。
過了片刻，他問：「你為什麼來斯通利莊園？」
「大概跟你是同樣的原因。」
「太危險了，」他溫柔的說：「放著我來就好。好啦，我知道你行的，但是，我不願意你去冒險。」
「錢多斯又不能把我怎麼樣。難道他還會殺了我嗎？」
「你是他家的親戚，不要捲進親戚家的麻煩事。」
這話說的好像很對，但又好像有哪裡不對。
愛麗絲到了斯通利莊園之後才發現，自己是沒辦法出去做調查的，她就應該偷偷打扮成某人的女僕混進來，但問題是，她以前來過斯通利，莊園裡的僕人大部分都認識她，村民也有不少認識她，她的活動範圍和能打聽到的東西很有限。凱特倒是能幫她打聽一點消息，但也很有限。
她悶悶不樂的意識到，今後想要做一個調查記者大概是很難的了，倒是伊沃，做得有聲有色，他也很喜歡做調查記者。他是男人，很多事情女人來做確實不方便，比如她就不能說跑到村民家裡去問問題。再比如，村民會跟伊沃說的事情，不一定會跟她說。
「你不要多想，認為我會說，噢你是女人，你不該做這個職業。不是這樣的，我是為了你的安全著想。比如我能裝扮一下就下煤礦礦井，你不能，你怎麼看都不像是能做粗活的女人。再有，你要是去男人多的地方採訪，你知道那些人會是什麼樣，他們可能會把你當成那些——妓女。」他皺了一下眉頭。
「你有後備支援嗎？」
「有。」
「你的僕人？」
「對。你能看出來是誰嗎？」
「看不出來，你的僕人都很面生，我都不認識。」
「總之別擔心，我對自己的安全也很重視。」
她歎氣，「我可能以後都沒法去做調查記者了。」
「你現在不是正在做雜誌嗎？」
「做雜誌沒勁，閉著眼睛都能做。」
「奧利弗給你寫信了嗎？」
「寫了，剛到南安普敦就給我寫了信，現在大概是一周兩封信。」
「他——好嗎？」
「還行。他現在調到衛斯理將軍身邊做軍事秘書，暫時沒有帶領部隊。」
伊沃望著遠處的樹林，出了一會兒神。
他們在外面散步，天色已暗，夕陽斜照，為樹林描上了一層金紅色的邊。
英格蘭的夏天不像地中海的夏天那麼炎熱，回了國，她連手臂都很少露出來了。他想起他們在辛特拉的海邊夜泳，她苗條美好的身體，雪白的手臂和大腿，她在水下遊動，快樂的笑聲，美好的時光，珍貴的記憶。
他不無心酸的想著，正因為那種時光太少而太短暫，他才會念念不忘。
他突然說：「過幾個月，我可能要出一趟遠門，去美國。」
愛麗絲一愣，「嗯？什麼？你去美國幹什麼？英國不是正在跟美國開戰？」
「是啊，所以我想去。我想去親眼看看戰爭。」
「那你怎麼不去西班牙？」
他笑了一下，「我不想見到奧利弗。」
「西班牙那麼大，你不想見他當然見不到他。」
「美國比較好一點，我可以寫一下為什麼美國執意要跟我國開戰。還可以寫寫那些『高貴的野蠻人』。」
她忙說：「你要是待在英國的軍艦上我倒不害怕，你可千萬別去密西西比河西邊！他們會剝了你的頭皮！」
「不會的，我很可能會跟著陸軍作戰部隊。我聽說美國人對英國人非常兇殘，也不比印第安人仁慈在哪兒。獨立戰爭中，他們把英國的官員吊死在樹上或是絞架上。」
第125章 時代女性
他打著手勢, 做了個「被吊死」的動作。
愛麗絲看著他，小聲問：「真的要去嗎？」
他點頭, 「我想去，我要去。」
「我也想去美國，不過要等到戰爭結束之後。」打仗什麼的, 太危險了，她才不會傻乎乎的跑去戰場上呢。
「要是戰爭進行很多年呢？」
「噢，別傻了, 不會的, 英國受不了兩頭開戰。而一旦拿破崙戰敗, 美國也就不想再打下去了。」
伊沃想了想, 「確實。」只要拿破崙戰敗, 英國就會有足夠的兵力調往美國站場，美國沒有金錢和兵力再來維持一場多年的戰爭, 上一次獨立戰爭過了30年, 美國政府和人民剛緩過勁來。
這很奇妙。
愛麗絲是唯一一個能跟他說到戰爭的女孩，他聽她說什麼拿破崙、軍隊、獨立戰爭，一點都沒覺得有什麼不對；而除了她之外的女孩，對於戰爭頂多就是抱怨物價上漲, 以至於以前能買10碼布的錢現在頂多只能買到6碼布, 結果就是今年少做了幾條裙子。
姐姐們問過他，為什麼不能愛上一個普通的可愛溫柔的女孩？愛麗絲是很可愛，但她要是不喜歡你，那她就不可愛了, 再漂亮也不行。你愛上一個人，是要獲得幸福，但你現在不幸福，就不該繼續愛她。
他思考過這個「幸福論」。如果像其他男人那樣，只是要找一個「妻子」，生育子女，陪伴他，那其實非常容易，有的是門當戶對溫柔可愛小有嫁妝的漂亮姑娘，她們中肯定會有人願意跟他結婚、為他生孩子，像這個國家，不，這個世界上無數的男人那樣，他會有一個美麗溫柔的妻子、人人羡慕的幸福家庭。等到他年老了，頭髮花白，回憶當年那個他愛過又讓他心碎的女孩，他記得的還會是她青春年少的模樣，還會記得她甜美的玫瑰花瓣似的柔軟的嘴唇，也會記得他為她流過的眼淚。
啊！這多麼讓人痛苦！
他的理智不願意讓自己沉浸在得不到她的痛苦中，但感情讓他無法離開。也許，遠渡重洋前往美國是個好主意，這樣，等他幾年之後再回來，她說不定已經跟奧利弗結婚了。
他帶著一種決絕的心態，對自己突然腦子發麻想到的要去美國的決定感到實在是太棒了。
*
愛麗絲在斯通利莊園住了兩周，度了一個有時候愉快但有時候鬱悶的小假期，之後返回倫敦，開始了雜誌的前期製作。
她讀了6個編輯遞交上來的選題策劃書，每個人的選題都不一樣，女孩子們都很聰明，都是當代女性會感興趣的事物，有美食、時裝、珠寶、化妝品與化妝技巧、遊戲、戲劇、知名人物等等，基本上素材選擇跟後世的時尚雜誌沒有很大的分別。
策劃書因為沒有範本，做的都比較簡單，但基本達到要求，愛麗絲隨便挑了一份策劃書，召集編輯們開會。
文字內容的選擇相對簡單，確定內容選題之後，編輯們開始找內容。
試閱版的頁碼比正式頁碼少一半，內容也少了一半，第一期主題為最新法國時裝，第二期主題是流行詩歌與流行詩人，第三期主題是化妝品與化妝技巧。
既然說到詩歌，就少不了要說到現在最受歡迎的詩人——喬治·拜倫。
愛麗絲給自己和編輯們都印製了名片，派一個名叫艾格妮絲的女孩拿著她寫的字條去採訪拜倫。
單身女孩要成為職業女性困難重重，根本沒有人當她們是一回事，即使是拜倫，也非常的不合作，對艾格妮絲說，除非愛麗絲來，否則他不會接受採訪。
艾格妮絲只好灰溜溜的回了編輯部。
好吧，想想現在這些「大男人」對女性的輕視乃至歧視，想要這些年輕女孩去做採訪名人的事情，可能確實難度太大。
她們缺乏必要的社會地位，她們有一份工作，那就不是社會層次比較高的淑女，即使愛麗絲帶她們參加一些社交聚會和舞會，她們也只會被當成她的女僕。而愛麗絲的工作反而不會對她造成什麼影響——她是老闆，是負責發薪水的人。
她對衛斯理抱怨，「女人想做一份事業為什麼這麼難？女孩子們根本沒法採訪到男人們，就是拜倫也看不起她們，我本來以為他會支援職業女性的工作，現在看來，他沒有我想像的那麼進步。」
衛斯理溫和的說：「這是難免的。男人們覺得女人就該待在家裡，一旦你們要出門跟男人一樣工作，那就糟糕了。」
「那你呢？你不是『男人』嗎？」
「我？我不一樣，我有開放的心靈和思想。」他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女性有很多可貴的品質，也很有能力，不承認女性的能力，那是因為他們害怕，女性一旦明白過來自己是多麼能幹，就會搶走他們的工作，令他們顯得愚蠢又可笑。」
愛麗絲驚異：這人的思想也太進步了，進步得有點不現實，即使跟她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年輕男人們也沒有這個覺悟。她不禁想，這些年他兢兢業業做著一份勞心勞力的工作，接觸到社會的各個階層，或許正因為這樣，他才會更理解女性。
「那現在要怎麼辦呢？」
「你自己寫稿。」
「啊？我自己寫？」
「對你來說不難，還是說，你沒有辦法公正的去寫拜倫？」
她一怔，「並不是——好吧，可能有一點。」
「你討厭他嗎？」
「算不上討厭，就是沒有小時候那麼喜歡他了。他長大了，變得不怎麼有趣了。」
「那是因為，以前他是『boy』，現在他是『man』。你知道絕大部分男人是什麼樣子的，他們覺得女人做好女兒、妻子、母親就足夠了，別的事情，你們可愛的小腦袋裡都不要有。」
「對，最好乖乖待在家裡，不要花太多錢，一個接一個的生孩子，最好還不要看太多書。」
「懂的越多越痛苦。菜市場的屠夫不需要太多知識，他們只需要懂得一頭豬從哪兒下刀最好就行了，他們最大的痛苦是沒法掙到更多的錢。有錢人的痛苦比較虛妄，比如，很多人得不到他們想要的愛情，雖然他們仍然會跟一個可愛的女孩結婚，但內心深處還是會有那種永遠無法滿足的痛苦。一個躺在床上還需要為明天的晚餐煩惱的人是不會在意自己有沒有得到愛情的。」
「這個道理我當然明白。但是——你說的還是有點飄忽。」
「具體到拜倫身上，他其實沒有真正的失去過什麼，就不會珍惜已經得到的東西。」
她沒好氣的說：「我又不是他可以『得到』的人。我討厭這種男人的自以為是，將女人視為他們的私有物。」
「在這方面，男女都一樣。你難道不會視邦德菲爾德為你的『私有物』嗎？」
「不會，他要是在西班牙愛上了別的女孩，我可以立即取消婚約。」
衛斯理有些吃驚的看著她，「我懂了。」
「就像——」她本來想說簡，但想想，這樣對衛斯理可能太殘忍了一點，只好改口，「我可能是算不上愛他，但他對我的愛要是這麼簡單就消亡了，我也不會想去挽回他。如果他愛我，我又很喜歡他，那麼我就會努力消除我們之間的障礙。」
他想了一下，點點頭，「是該這樣。」
她想問他為什麼到現在還沒有遇到另一個喜歡的女孩，但再想想，還是不能太八卦了。衛斯理跟拜倫是完全不一樣的兩種類型的男人，拜倫這邊說愛她，那邊可以毫無心理障礙的去追求美豔婦人，跟衛斯理這種少年時代就默默愛著簡，一直愛到現在的純情男人，沒有可比性。拜倫會覺得情婦的數量說明了他的迷人魅力，衛斯理則是老實到有點迂腐。
但他真的不是個笨蛋。
簡真是幸運，拋去湯姆婚前的浪蕩子時光不算，他婚後對簡是保持了忠貞的；衛斯理又一直愛著簡——
這跟她和奧利弗、伊沃簡直一模一樣，她已經可以想像到他們的將來：她跟奧利弗在一起，而伊沃，很可能會一直不結婚，晚年從姐姐家挑一個男孩子繼承家產。
她會感到不安嗎？不會，即使真的是那樣，那也是伊沃自己的選擇，她無法左右他的選擇。就像簡，也從來沒有為衛斯理感到不安、難過，簡也很自私呢，但自私有什麼錯？一個人做出什麼樣的選擇，別人根本無法左右，能被人「說服」的人，本身他的意願也就不怎麼堅強。
就像凱茜，福爾去世後這麼多年，她不是沒有追求者，也不是沒有結婚的機會，但她拿定主意，絕不改變。
不結婚沒什麼不得了的，誰說一個人就會痛苦、寂寞？一個人也能過的很好呢！
簡現在一年也見不到一次衛斯理，倒是凱茜到城區來的時候，偶爾會去拜訪衛斯理。奧斯丁太太一直都挺喜歡衛斯理，凱茜對他感覺也不錯，畢竟衛斯理基本沒有什麼缺點，當年跟簡的事情，也是簡不愛他，他本身並沒有做錯什麼。
因為限定繼承的原因，衛斯理要是想以後收養親戚的孩子，必須已婚，參考例子是愛德華哥哥被表親奈特收養；像湯姆繼承了舅舅朗格魯瓦的遺產，是沒有限定繼承的情況，所以不需要辦理收養手續，只需要立好遺囑就行了。
愛麗絲這次回倫敦後，找湯姆立了遺囑，但因為她想將遺產留給簡和湯姆的女兒們，湯姆推薦了他的林肯律師學院的同學給她。
遺囑比較複雜，她的藏書將捐給還沒有蓋完的奧斯丁女子學院，學校的地皮和附近的地皮也都捐給學院；現金分成好幾部分，受贈人分別是母親奧斯丁太太、姐姐凱茜和簡、簡的兩個女兒海倫娜和戴安娜，如果受贈人在她之前死亡，受贈現金將按人頭分給其他幾個受贈人；珠寶按照時價，平均分給所有的侄女和外甥女們；一些地產贈給家族信託基金；一些房產，分別贈送給姐姐凱茜和簡、簡的兩個女兒海倫娜和戴安娜、侄女范妮和安娜；她的版權收入授予姐姐凱茜和簡；倫敦的女子學校留給凱茜；奧斯丁女子學院留給姐姐簡、哥哥詹姆斯、亨利、愛德華、法蘭西斯、查理斯；倫敦郊區的奧斯丁家留給母親奧斯丁太太，其中一棟小別墅是留給哥哥喬治的，幾年前媽媽把喬治哥哥從斯蒂文頓接了過來；
幾家公司的股份也都一一分贈，很大一部分進了家族信託基金，為了這一部分她跟律師研究了很久現行法律，要力保喬治牧師的後代在經濟方面維持個100年。
她還跟亨利商量，說要讓哥哥們家的子女參與到家族企業中來，小威廉將來會繼承大部分公司股份，但要讓其他哥哥們的孩子都學會打理生意，公司越做越大，才是硬道理。
亨利這時候剛丟了一大筆錢，正在為此煩惱。
他在牛津郡民兵團的同僚裡有幾個人退役後，像他一樣也做起了生意。因為工業革命的緣故，英國這60年來經濟欣欣向榮，私人銀行雨後開花似的到處都是，倫敦街頭扔出去一塊板磚，砸到的10個人裡會有兩個貴族，6個銀行家。
亨利原本也想開一家私人銀行，但後來做了打字機公司，就只是對朋友的銀行進行了投資。主要業務是向小企業、小手工藝人發放貸款，收取利息盈利。但這幾年因為拿破崙戰爭的緣故，各行各業都受到了影響，原料價格上漲，物價上漲，很多小企業、小商店、小手藝人破產，還不起貸款，壞賬太多，小銀行紛紛倒閉。
亨利朋友的銀行今年年初就已經周轉不開，苦苦支撐了幾個月，終於還是破產了。
亨利的投資只收回了一部分，虧損了幾萬鎊——到底有多少，亨利不肯說——所以最近心情很是煩躁。
他覺得沒必要讓其他奧斯丁家的後代參與到公司建設中來，拒絕了愛麗絲的提議。愛麗絲不能說服他，只好暫時擱置了這個想法。亨利還是有點小農意識，眼界不夠開闊，覺得家族企業麼，就是他一家的事情。
愛麗絲的想法是，讓其他奧斯丁能意識到，他們的財富都是這幾家公司創造的，他們參與到公司建設中，將公司做大做強，將來做成集團也不是不可能的，這樣，奧斯丁家族就會成為英格蘭數得著的大家族、富豪家族。能不能順利過渡到21世紀那得看後代們的能力，她管不了這麼多，只要平穩度過50年就好了——奧斯丁家裡這麼多孩子，總歸有幾個有商業頭腦的人才吧？
當然也可能有自私的只顧往自己腰包裡攬錢的蠢貨，那她也管不了這麼多了，一畝地裡總歸會出幾棵歹苗，這是自然規律。
*
第二天，愛麗絲帶著艾格妮絲又去了拜倫的公寓。
「愛麗絲，」拜倫胖了一點，臉頰圓鼓鼓的，他懷裡抱著一個很小的嬰兒，「快來，快看，這是我的小旺達。」
愛麗絲一臉驚慌，「別抱給我！我不會抱小baby。」
「你可真是孩子氣。」他喊過露西，讓她抱走孩子。
「她多大了？」她恍惚記得去年春天露西被送回紐斯特德莊園，當時露西剛懷孕。
「半歲——大概半歲吧。」他不是很確定，也不是很在意，「她是不是很漂亮？」
「她還太小，看不出來。」不過露西和拜倫都是美人，小旺達應該也會是個漂亮孩子。
「你來的太早了，過了早餐的時間，但又不到午餐的時間。你要留下來吃午餐嗎？」他拿了一隻蘋果，削了一小塊蘋果給架子上的猴子吃；又讓僕人給鸚鵡喂水。
「不了，等一下我要去簡家。」
「那好吧。」
艾格妮絲為拜倫做了採訪。採訪的問題都是事先擬好的，拜倫的回答有時候正經有時候胡說八道，還很「好心」的問艾格妮絲，她記下來了嗎，他可以說慢一點。
可憐的艾格妮絲只好努力跟上他的語速，拼命在筆記本上寫下他的回答。
拜倫心不在焉的回答問題，忽然問：「伊沃送你的非洲獅呢？」
「在家裡。」
「你喜歡嗎？」
「非常喜歡，我每天晚上帶他出門散步，很安全，沒人敢過來。但他需要更大的地方玩耍，不能總是被關在房間裡。」
「或者你該把它帶去紐斯特德莊園。」
什麼意思啊？她不解的看著他。
「我說錯了，是牛頓莊園。」他很快改口。「奧利弗呢？他什麼時候能回來？」
「不知道，等戰爭結束吧。」
「真可憐。」他歎氣，「他要是死在西班牙了，你怎麼辦？」
愛麗絲怒瞪他，「你想點好的行不行？」這一個兩個的，都想奧利弗最好死在西班牙別回來了。這到底是什麼損友啊！
「有人說你今年出版的那本《亞特蘭蒂斯女王》毫無新意，就是講了一個俗不可耐的愛情故事，寫作手法也沒有進步，認為你可能寫不出來更好更有趣的作品了。我幫你狠狠的罵了回去。」
「我不在乎那些人說的廢話，」愛麗絲表示「who care」，「只要書的銷量還不錯，我根本懶得知道那些人又說了些什麼。」
《亞特蘭蒂斯女王》以一個月500本的銷量賣了4個月，第一個月翻倍，到現在已經賣了2000多本。Alice Leigh現在算是英格蘭最有名氣的女作家之一，另一個著名女作家是J.Austen。
奧斯丁出版社從來沒有公開宣佈過他家最出名的兩位女作家的真名，但現在人們都已經猜出來，J.Austen就是簡·奧斯丁，勒弗羅伊太太。至於Alice Leigh，還沒人跟愛麗絲聯繫在一起，主要可能因為愛麗絲現在算是倫敦小有名氣的淑女，她的名氣大部分來自拜倫，一小部分是因為她最近訂婚了，人們熱衷討論她和拜倫、邦德菲爾德之間的三角戀。
尤其是6月份，拜倫出版了他的新詩「土耳其故事」之一的《吉亞爾The Giaour》，並在私下聲稱女主角的原型是愛麗絲。詩歌長達700行，講述一位名叫Lei的美麗女孩愛上了吉亞爾，但她已經是她的主人哈桑的妻子之一，哈桑發現Lei的不忠後，將她裝在麻袋裡扔進海中淹死了；吉亞爾為了復仇，殺死了哈桑，之後悔恨不已的進了修道院。
亨利·奧斯丁一開始認為Lei是拜倫最近愛上的弗朗西絲·韋伯斯特夫人，於是很快同意出版了，結果出版後拜倫突然說Lei是愛麗絲，可把他氣死了。但這本詩歌賣的非常好，頭三天就賣出了3000份，因為拜倫的知名度，幾十頁的小冊子售價跟2售價一樣，印刷也異常精緻，採用了目前書籍印刷中還沒有的四色套印技術，封面燙金，插畫四色印刷，很有收藏價值。
拜倫靠著在奧斯丁出版社出的3本詩歌和1本遊記，去年底就已經還完了愛麗絲的5000鎊，今年已經能拿稿費，而拜倫早就把這筆還沒到手的稿費花了出去。
他愛美食愛美人愛華服，對物質享受十分在行，花錢的姿態好看得不行。人們瘋狂追捧他，他有很多熱情的讀者，在後世那就是狂熱追星粉級別的，就連攝政王喬治親王的女兒夏洛特公主也是他的迷妹。夏洛特公主現年17歲，她迷戀拜倫的詩歌，收集了奧斯丁出版社出版的所有版本的《恰爾德·哈樂德遊記》、拜倫的《地中海遊記》、以及最新出版的《吉亞爾》。
夏洛特公主同樣也是J.Austen和Alice Leigh的忠實讀者，她認為自己就像是《理智與情感》中的瑪麗安，年輕熱情。
作者有話要說：
*拜倫生前就是很有名氣的詩人、時尚人物、社交明星。
第126章 贖金風暴
她長得算不上很迷人, 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喬治親王希望能在歐洲為英格蘭王儲尋找到一位合適的丈夫, 他必須有王子頭銜。
夏洛特公主很早熟，14、5歲情竇初開的時候愛上了她叔叔克拉倫斯公爵的長子喬治·菲茲克拉倫斯，但菲茲克拉倫斯是私生子, 很快，這位年輕人就被派到外地加入了陸軍，現在正在伊比利亞半島, 是衛斯理將軍的部下；
之後, 夏洛特公主又愛上了另一個叔叔約克公爵的兒子查理斯·黑塞, 黑塞相貌英俊, 但不幸的是, 他也只是私生子，黑塞同樣被塞進了軍隊, 加入了龍騎兵軍團, 目前也在衛斯理將軍部下。
威爾士親王將目光放在幾個與漢諾威同為日爾曼民族的歐洲國家中，想從中選出合適的王子，並且因為夏洛特公主是王位的第二順位繼承人，喬治親王和上下議院都希望是對方王子到英國來。喬治親王看中了奧蘭治的威廉王子, 威廉王子今年21歲, 自幼在英格蘭長大，少年時返回柏林，成年後又回到英國就讀牛津大學；目前威廉王子也在伊比利亞半島上，是衛斯理將軍的副官之一。
威廉王子是一個私生活混亂的年輕人, 男女不忌，在牛津大學期間就曾經被人要脅勒索過多次，這在上流社會中人人皆知。
上流社會的年輕男人們談起威廉王子的破事都是一副稀鬆平常的模樣，不以為奇，而威廉王子也不覺得私生活混亂有什麼問題，拜倫這種浪子就更不覺得他有什麼問題了。
還趁機給愛麗絲洗腦，說年輕男人有錢或者有貌或者有地位就是可以為所欲為的，這3條不需要並列，有一樣就足夠了。
愛麗絲沒法反駁。
他說的確實沒錯，這個社會是男人的，女人想要活的輕鬆一點都非常難，就像她吧，拜倫不想結婚沒什麼問題，誰也不會問他「為什麼」，而她要是說不想結婚，幾乎人人都想知道「為什麼」。這哪來的「公平」可言！
「你又不高興了？」
「——是有點不高興，但是……」她歎氣，「你說的確實沒錯，這個世界是男人的世界，男人擁有盡可能多的權利，而女人的權利都是男人給她的，不管是否出自男人的意願。女人想要做自己都很難，更不要說別的。」
「這個世界就是這麼運轉的，就像你現在終於抵擋不住壓力公開訂婚了，將來也同樣會屈服，會同意結婚、同意生孩子。瞧！既然你也一樣避免不了跟其他女人一樣的命運，那麼為什麼現在不能盡可能的讓自己快樂一點呢？不管是我也好、伊沃也好，或者是那個一直給你寫信的法國佬也好，只要你想要的話，你可以全都要。」
「女人跟男人能一樣嗎？」她白了他一眼，「你可以有上百個情人和情婦，那些做丈夫的又不會來找你這麼一個混蛋決鬥。而你的名譽也沒有什麼重大的損失。我……我不行，我不敢。」
「你還是很喜歡我的，對吧？」
「我討厭死你了！」她狠狠瞪他一眼。
「但你還沒有開始恨我，是嗎？」
「不知道你想說什麼。」
「我告訴伊沃，他可以把你偷偷帶走，帶你出國，這樣幾年後你生了孩子，就不得不嫁給他，奧利弗氣得半死也沒辦法。」他冷酷又得意的說：「這是不是一個好主意？」
真的是放你大爺的屁！
愛麗絲氣得要死，站起來，「他要是敢這麼做，我就用刀子捅死他，再捅死你！」
*
坐在馬車裡，她還餘怒未消：拜倫這個傢伙！竟然敢提出這麼壞的主意！幸好伊沃是個正直的人，他肯定不會照拜倫的話做。
她十分悻悻，但又不能把他怎麼樣，畢竟這只是一個「提議」，不算「犯罪」，連準備工作都沒有，就連「犯罪未遂」或「預謀犯罪」也算不上。
*
《時代女性》第一期試閱版順利上市了。女讀者對這種圖文並茂的新媒體接受的非常快，第一期的法國最新時裝專題介紹了最新流行款式的女裝男裝童裝，採用了大量圖片，專門找畫師畫了時裝圖。沒有膠版紙也沒有銅版紙，只能採用市面上最好最光滑的印刷用紙；封面採用後世時尚雜誌的通用形式，刊名在最上，大而醒目；然後是當期封面人物，也是專門找了人物肖像畫家專門繪製。
第一期的封面人物是衛斯理將軍，第二期封面人物喬治·拜倫，第三期封面人物蘇珊·漢密爾頓。
試閱版三期連在一起製作，6名編輯中的3名負責文字稿件，另外2名編輯負責插畫，艾格妮絲負責匯總；編輯們每週上6天班，週六發薪水，朝八晚五，愛麗絲不提倡加班，女孩子走夜路還是很危險的。
愛麗絲一周上4天班，週一、週二、週四、週五，週一上午開會，佈置一下本周工作，編輯們週六下午要交一周工作小結。
編輯們先將文字稿件寫好，每個人負責幾篇，愛麗絲每一篇都要看，不合格的打回去重寫；插畫畫好之後，愛麗絲先審閱一遍，看看是否合乎要求，然後跟編輯們開會，將文字稿件與插畫按照頁碼一頁一頁整理好——沒有美術編輯和排版軟體，只能手動。
一期的內容製作完成後，由業務員陪著艾格妮絲到郊區印刷廠，交給印刷廠經理，經理立即安排人手製作文字內容的活字印版，插圖的雕版，活字印版排好後，先要試印看看是否有錯字，雕版比字版要慢得多，還不能雕錯。
等到文字與插圖全部印好，先印兩份試樣，艾格妮絲在印刷廠再次檢查試樣，確定無誤後，送一份給愛麗絲過目，愛麗絲看過之後，簽字同意正式印刷。
印刷廠正式開工，印完後，上切邊機對齊裁切，手工裝訂，直接運到隔壁印刷《倫敦晨報》的裝訂車間，將雜誌塞進報紙裡，裝箱，送到倫敦各區的各個分銷點。
倫敦市區的報紙分銷點除了往下麵的書報亭分發報紙之外，絕大部分報紙都要靠流動小販和報童，他們走街串巷，在劇院、馬戲劇院、街頭大聲吆喝著叫賣。
*
簡·奧斯丁最近在為了一大堆事情煩惱。
首先是4月份的時候，伊麗莎表姐去世了。
簡和伊麗莎表姐的感情很好，亨利是幾個兄弟裡跟她感情最好的一個，兩家住的不遠，常來常往。
伊麗莎年初就生病了，當時病得不重，都認為是感冒，頂多半個月也該好了。但她一直沒好，低燒不斷。拖到了4月份，在4月25日去世。
當時愛麗絲不在倫敦，在溫徹斯特，簡寫信到溫徹斯特，她那時候又正好啟程去了格羅斯特郡，等到溫徹斯特的戈登大宅將簡的信轉過來，5月的第一周都已經過去了，於是愛麗絲錯過了葬禮。
到了5月底，愛麗絲訂婚了，簡才覺得心情稍微好了一點；但很快，關於J.Austen就是簡·奧斯丁的事情傳開了，她不知道要怎麼面對這種情況。
下議院的同僚們不管是輝格黨還是托利黨，紛紛對湯姆·勒弗羅伊表示：不錯啊勒弗羅伊，你太太原來是我國最有名的女作家之一，可以請勒弗羅伊太太在她最新出版的《勸導》上給我簽個名嗎？
大多數同僚都有點羡慕妒忌恨的意思，夾雜著一點輕蔑：畢竟寫不如寫詩，女人麼，當好賢妻良母就行了，別整別的有的沒有的。
但J.Austen的非常受歡迎，這又是一件不爭的事實。
簡的產量不高，平均兩年出版一本，從1801年出版處女作《理智與情感》開始，到現在1813年，也就出版了7本；而愛麗絲從1805年出版《英格蘭恐怖故事》以來，目前也是出版了7本，一共11冊。
簡的年年再版，目前為止，光是稿費就拿了有1萬鎊，這個數字相當驚人，也讓她在家裡很有話語權。湯姆要是沒有給奧斯丁公司做法律顧問的收入，那是比不上簡的。簡的收入全都歸她自己，他們的小家其實只靠湯姆的收入和簡的年金維持日常生活。湯姆不差錢，對妻子的收入表示全憑她做主，她的錢以後肯定會留給兩個女兒，這也就沒什麼好折騰的了。
至於勒弗羅伊家的弟弟們，都已經有了不錯的工作，就連最小的弟弟亨利·勒弗羅伊，現在也已經從牛津大學畢業，正在林肯律師學院進修大律師課程。兩個妹妹也都得到了幾個兄弟給的嫁妝，順利結婚了。
簡原本不太高興湯姆用自己的收入貼補妹妹們，但算了算，湯姆用的錢其實都是他得到的朗格魯瓦舅舅的遺產，他們的生活品質並沒有下降，也就算了。畢竟湯姆是長子，要他不管弟弟妹妹們的前途也不可能，他也不至於說傻乎乎的全都負擔了，而是給弟弟們安排了不錯的工作，讓他們自力更生。他資助最多的是小弟弟亨利·勒弗羅伊，亨利·勒弗羅伊將來會走大法官的路線，他想讓小弟弟就留在倫敦。
愛麗絲沒事就對亨利哥哥、湯姆姐夫說，將來倫敦會成為全球數得著的大城市——其實現在也是大城市——在哪兒混都沒有在倫敦混來的划算。她還超喜歡在倫敦、倫敦郊區買房子買地皮，可以說在倫敦城區周邊都有一些小塊土地，城區裡的房子也不少。受她的影響，他們都在倫敦城區買了好幾處房產。
簡給海倫娜和戴安娜都買了房子，在漢普郡貝辛斯托克附近也買了鄉下的別墅，夏天議院8、9月放假兩個月，全家人都到鄉下去度假，小日子過的美滋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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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簡比往年提前了一周帶著兩個女兒離開了倫敦，就為了躲避倫敦群眾的八卦。
下議院還有一周才能放假，湯姆一個人苦逼兮兮的留在倫敦。
這天晚上，快到午夜了，有人在樓下拼命敲門，吵醒了湯姆。
男僕開了門，接著有人沖上樓，在臥室外面急匆匆的喊著：「勒弗羅伊先生！愛麗絲小姐被人綁架了！」
湯姆頓時嚇得連那一點迷糊的睡意都沒了，趕緊下床開門。
僕人拿著燭臺上來。
雅各右手按著一塊毛巾，捂著腦袋，毛巾已經被血染紅。他急匆匆的說：「晚上愛麗絲小姐帶凱特去劇院看劇，出來的時候，還沒有上車，有人從後面打了我和比利，等我倆醒來，小姐和凱特都不見了。」比利是另一個男僕。
「你報警了嗎？」
「我怕報警對小姐的聲譽不好——」雅各猶豫了，「再說倫敦的員警也沒什麼用。」
「你！」湯姆皺眉，「聲譽有她的性命重要嗎？」他回了臥室，一邊換衣服，一邊問雅各，「派人去告訴亨利了嗎？」
「比利去奧斯丁先生家了。」
「走吧，我們先去警察局報案。」
倫敦也不是那麼亂，西區劇院附近的治安還是不錯的，至少員警會知道上哪兒去找管事的人。警察局的人不認他這個議員，但認識英鎊，很快帶湯姆去找了西區的地頭蛇。
他們確實看到有人打暈了雅各和比利，帶走了兩位年輕女士。他們從服裝上判斷一位是小姐，一位是女僕。說兩個女孩都掙扎了，但對方行動非常快，很快就把她倆塞進了一輛沒有標識的駟馬馬車，驅車離開。他們手下的小跑腿跟了一段路，馬車駛出劇院這一片後就越跑越快，十幾歲的男孩跑不了那麼快，跟丟了，也就回來了。
亨利擔心得要命，多年前，湯瑪斯家的小湯瑪斯就是這麼不見的，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到了淩晨，亨利十分擔憂的寫信給母親，說愛麗絲不知道被誰抓走了，要是綁架的話，或許還能回來，準備要是對方提出贖金的要求，就花錢把她贖回來。
等到信送出去，有人送了信來，說要奧斯丁先生支付5萬英鎊，他們就會送回愛麗絲。還附上愛麗絲戴著的一根紫水晶項鍊，和她穿的皮鞋。
她的首飾大多數都是自己畫了圖紙訂制的，皮鞋也都是訂做的純手工製作，單獨一樣可能還不能肯定是她身上的物品，但兩樣放在一起，基本就能肯定了。
不到中午，奧斯丁太太帶著凱茜到了。一家人慌得不行，想著上哪兒去弄這5萬鎊。愛麗絲的錢她自己存在銀行，拿不出來；亨利最近損失巨大，手裡只有伊麗莎留下的2萬鎊；湯姆因為簡買了幾處房子，現金也只有不多的2、3000鎊。
這件事情想著也不能不通知奧利弗的家人，於是秘密的派人去沃金厄姆郡告訴了德芙羅爾伯爵，伊芙琳舅舅讓伊莉莎白送來了1萬鎊；蘇珊·漢密爾頓不在倫敦，回蘇格蘭漢密爾頓家消夏了，遠水解不了近渴。
最後是衛斯理拿出了2萬鎊，湊齊了5萬鎊，按照勒索信上的要求，5天之後放在海德公園的某處。
*
英國駛往上加拿大的遠洋客船，聖安東尼號。
頭等艙，其中一間客房，幾乎每天，這間客房裡的一對青年男女都要打上一架。
愛麗絲·奧斯丁每天都想在喬治·拜倫那張圓乎乎的臭臉上撓個幾道。
她從離開劇院被人塞進馬車就被乙醚迷暈了，一路上不知道吸了幾次乙醚，直到客船出發離港，才清醒過來。
她一開始想的也是為贖金綁架她，一旦明白過來是船上，就覺得不會是簡單的綁架勒索了。等到看到拜倫進了房間，大怒。
「把我解開！」她惱火的壓低聲音說。
他拿了匕首，割開她手腕腳腕的繩子。
手腳能動彈了，她馬上就撲過去揍他。
論體力她不如拜倫，論打架技巧她也比不上學過拳擊的拜倫。他沒怎麼還手，基本都在躲閃。一邊哄著她，「好啦，別生氣了。你不是說想去美國嗎？我帶你去美國好了。」
她怒駡，「你是為了我嗎？你才不是！明明是你跟奧古斯塔的亂倫傳言已經傳遍了倫敦！你想躲出去，還要帶上我？！」奧古斯塔·拜倫幾年前結婚了，丈夫也姓利，不過跟奧斯丁家的親戚利家沒什麼關係。
拜倫在倫敦混得風生水起，幾個月就換一個情婦，這幾個月來，人們都在傳說，拜倫跟他的同父異母的姐姐奧古斯塔·利太太有曖昧關係。他確實從今年開始頻繁拜訪姐姐，這個是沒法掩蓋的事實，也曾經被人發現在奧古斯塔家過夜，直到第二天才離開。
奧古斯塔的婚姻十分不幸，丈夫喬治·利上校是個頑固的賭徒，經常一連幾天逗留在賭場和妓院裡。
拜倫板著臉，「別提她好嗎？」
「我偏要提！」愛麗絲好生氣啊，「你這樣偷偷帶走我，就不管我的名譽了？別人會說我跟你私奔了！」
「你要是願意跟我結婚，等我們到了魁北克，就立即找一個牧師舉行婚禮。」
「你想得美！」
他歎氣，兩手分別抓住她兩隻手腕，「別打了，你不累嗎？」
「不累！放手！」
他鬆開她手腕，但她也沒再打他。她氣鼓鼓的坐到床上，「你該吃吃苦頭了。你就是有100個情婦，那些男人們也只會覺得你特別有魅力，是個人見人愛的美男子、了不起的大詩人、文學家，但是你要是跟你的親姐姐有什麼不可告人的親密關係，你就完了。」
「不是親姐姐，同父異母。」
「那有分別嗎？」她沒好氣的說：「還有之前的唱詩班男孩，等到別人把你當成一個同性戀、一個跟自己姐姐亂倫的墮落男人，你就完了，你腦袋上的詩人桂冠也沒法挽救你，你最好找個——不對，你最好老老實實的滾蛋，不要再傷害一個無辜的女孩。」
「現在，我只想要你。」他坐到她身邊，親昵的靠近她。
她十分嫌棄的推開他的腦袋，「別想了。我到現在還沒有一刀捅死你的原因是我們在船上，我殺了你可沒法順利逃掉。」
他又歎氣，「你可真狠心！你要做一個乖乖的女孩，別總是想著殺死我。」
「滾開。」
「你餓了吧？我叫人把晚餐送過來。」
愛麗絲本想狂吼「不吃！」，想想，必須吃，吃完了接著揍他。不吃飯，虧的可是自己啊！
*
拜倫對愛麗絲的脾氣預估不足。
因為船速問題，目前仍然是風帆客船，從英國到加拿大要在大西洋上晃一個多月，中間會在亞速爾群島停靠，補充淡水和食物。頭等艙的乘客非富即貴，飲食都是最好的，愛麗絲卻過的很不開心：她身上沒錢。
本來就只是出去看舞臺劇，不準備買什麼，她的零錢袋裡只帶了10鎊零錢，凱特帶了10鎊，拜倫把她倆的零錢袋都收走了，一個便士都沒給她留。
還收走了她當天身上戴的首飾、穿的裙子鞋子，給她從頭到腳換了一整套。
她習慣了手裡有錢的日子，突然發現身上沒錢，可把她憋死了。
凱特跟著她上了船，仍然是她的貼身女僕，拜倫還給她配了一個男僕，她要是離開房間，男僕基本寸步不離她。
「我要是帶上辛巴就好了，讓辛巴咬死這個可惡的比爾，再把喬治咬死。」她恨恨的說。拜倫這傢伙實在太精明了，上了船她確實沒有必要對他怎麼樣，反正跑不了。她是去劇院，也就不能帶寵物，安哥拉貓和非洲獅都留在家裡。
她想著，她突然不見了，媽媽和哥哥姐姐們肯定要急死了。他們准會以為她跟拜倫私奔去蘇格蘭結婚了，拜倫要是夠聰明的話，做出他們跑去蘇格蘭的假像，奧斯丁們肯定會往蘇格蘭去找她，而不會想到他們已經離開英國，前往加拿大了。
這個該死的臭男人！
作者有話要說：
*威靈頓公爵在伊比利亞半島的部隊裡有很多貴族子弟啊，公爵的私生子，外國王子，伯爵男爵之子，一大堆。不過那時候高級軍官都是貴族出身。
*倫敦報童什麼樣，大致可以參考一下克利斯蒂安貝爾主演的《報童傳奇Newsies》，故事講的是1899年，19世紀末紐約街頭報童的事，19世紀初的倫敦應該也差不多。
第127章 America
凱特也很生氣, 但她也沒有什麼好辦法，只能安慰女主人, 「等到了加拿大，我就去找法蘭西斯少爺，讓他派人來救你。」
愛麗絲點點頭，「你想辦法弄點錢，沒有錢可不行。」
「你找喬治少爺要點錢？」
她不很情願的點點頭，「我會找他要的。」
找不姓奧斯丁的人要錢可真難開口。她憋了好幾天, 才終於不情不願彆彆扭扭的對拜倫說：「喬治, 我沒錢用，把我的錢袋還給我。」
拜倫正在用匕首對付一隻鳳梨, 聞言抬頭看她, 「你用不著零花錢，想要什麼，我買給你。」船上她需要花錢的地方其實不多，每日三餐包在船票內，額外加餐則記帳。
她洩氣，「我習慣了身上有錢，你一個便士都不給我, 我心裡不高興。」
他笑眯眯的掏出一個先令, 放在她手裡。
她握住這一個先令的硬幣, 揮拳又跟他打了一架。
他讓她打了幾拳，便抱住她，「你天天打我, 還在生我的氣？」
「那當然！」
「你親親我，我就把錢袋還給你。」
怒瞪他：「那本來就是我的錢。」
「等下了船，我就還給你。」
「不行，現在就要。」
「你真的不想吻我？」
「不想。」
他歎了一口氣，「別生氣啦，等我們結了婚，過個2、3年再回去倫敦，到時候你就是拜倫夫人了，這可比什麼邦德菲爾德太太好聽多了！」
這人真是會做美夢！
他繼續說：「你瞧，你說揍我就能揍我，你跟奧利弗之間會這樣嗎？」
「奧利弗才不會像你這樣無恥，他根本就不會惹我生氣。」
「別騙自己了！你這樣的女孩，受不了奧利弗這種人的，他太無趣了。是，他絕對會是個好丈夫，但你又不想結婚，所以他的這個優點一點也算不上優點。」
「我也同樣不會想跟你結婚。」
「但我不一樣，我們可以在一起討論很多問題，我保證能理解所有你說的話，這樣我們就能很好的溝通，這可是別人做不到的，不管是伊沃，還是奧利弗，或是那個加百列。想想！當我看到一本有趣的書，或者見到有個可笑的傢伙，我可以跟你一起看書，或是嘲笑那個可憐又可笑的蠢貨，那一定非常有趣！愛麗絲，我的天使，要是你能跟我結婚，我會把我的錢都交給你，讓你成為紐斯特德莊園的女主人——管家和僕人們都很喜歡你，希望你能成為他們的女主人。」
「那露西和蒙克、旺達呢？」
「你要是不喜歡看到他們，我就把他們送走。或者你要是覺得可以的話，就把他們安排在附近的村子裡。你喜歡旺達和蒙克嗎？你要是不想生孩子，我們可以收養他倆。」
愛麗絲不想說話了：這人簡直想得太天真！
「不好嗎？還是——你覺得他們是我的私生子，所以你不喜歡他倆？」
「不是，我只是——喬治，我是很喜歡你，但你這個人太捉摸不定了，就算我們結婚，你也不會安于做一個忠誠的丈夫，而你要是仍然不斷有新的情人和情婦，那麼我肯定不會乖乖在家裡做拜倫夫人，我也會找很多情夫，就為了跟你對著幹。瞧，你是不是受不了了？男人都受不了，所以你到現在居然沒被憤怒的丈夫殺死，可能是因為你太有名了。」
「你會跟奧利弗訂婚，就是因為他會是一個忠誠的丈夫？」拜倫看上去很是困惑又不解，「可你不應該是那種安于婚姻的女人啊。」
愛麗絲覺得很好笑，「你不覺得你的話很矛盾嗎？你一邊說我不是安于婚姻的女人，一邊又希望我能跟你結婚。你是想以跟我結婚來表明你跟奧古斯塔之間沒有什麼曖昧關係嗎？」
他有些焦慮，「奧古斯塔……她懷孕了。」
「So？她已經結婚了，也有生育能力，當然會懷孕——」她忽然反應過來，「噢！你是說，那是你的孩子？」
奧古斯塔已經有了兩個孩子，這該是她的第三個孩子。「難怪你慌張的離開英國，是擔心會被憤怒的利中校一槍打死嗎？」
他有點訕訕，「我沒想到……」
「你跟女人上床，又不戴套，就該想到會讓她們懷孕。」
「那你呢？你能給我生個孩子嗎？我們結婚後，你給我生個兒子吧。」
你可滾吧！
「我們的孩子一定會很漂亮的。我該有個合法的孩子，將來好繼承紐斯特德莊園。」
愛麗絲斜睨他，「跟我有關係嗎？」
「如果我必須跟一個女人結婚，我寧願那個人是你。」
她想了一下：嗯，這可能是他的真心話。他要有個跟他的男爵封號門當戶對的妻子，並且不一定需要愛她才可以，愛麗絲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選擇，只是，問題在她不想結婚。
*
拜倫想盡一切辦法討好她，但仍然不給她錢、仍然派人跟著她。
他不無擔憂的對愛麗絲提到奧古斯塔的懷孕，「我怕孩子生不下來，或者……生下來卻是個——怪物。」
「什麼意思？」她沒明白。
「就是……他們說，如果孩子的父母是兄妹，孩子就會是個猴子或者別的什麼，總之會是個怪物。」
懂了，這是近親生育的純合子概率問題。
她笑了好一會兒。
他很是煩惱，「有這麼好笑嗎？」
「也不是一定就會生個怪物……殘疾兒，還很有可能什麼問題都沒有，這個是看概率，你現在擔心也沒用。你怎麼不去陪著她？噢，對了，你不能總是去見她了。奧古斯塔真可憐。」她搖頭。
接著她懷疑的看著拜倫，「我明白了！其實你是想跟奧古斯塔一起私奔，但她沒有跟你走，對吧？」
他鎮定自若，「不是。」
他倆正在玩雙陸，愛麗絲連棋子帶棋盤都掀到他臉上。「你這個懦夫！你連這個都不敢承認。」
被棋盤砸臉的拜倫措手不及，沒躲開，棋盤砸中鼻子，頓時鼻血長流。
他頗是狼狽的捂住鼻子。
「出去！」
拜倫氣得站起來就走。
*
這個人壞透了！
愛麗絲氣得不知道要怎麼發洩。
——他沒法跟奧古斯塔私奔，就找我當備胎？這到底什麼奇葩思路？！
窩火，十分窩火！
氣到晚上去餐廳吃晚餐的時候都不想搭理拜倫。
這個渣男！人渣！混蛋！
氣呼呼的用叉子戳著餐盤裡的牛肉。
拜倫也沒理她。他也生氣呢！鼻樑上棋盤砸出一道傷痕，一看就是被打傷的。
頭等艙的乘客有幾個認識拜倫的，都非常有八卦精神的關切的問他的鼻子怎麼了，拜倫只好很敷衍的說，撞到門了。
吃過飯回了船艙，凱特來找拜倫要錢袋，拜倫還了兩個空錢袋給她。
凱特好愁，「愛麗絲小姐，你看，」她倒著錢袋，「喬治少爺只還了錢袋，裡面沒錢。」
「我去找他。」她出了自己客艙，到了拜倫房間門口，「喬治，開門。」
他過來開了門，「你又想打我嗎？」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
「不打了。」她反手關上門，轉頭對他笑了一下，「我看看你的傷。疼不疼？」
「很疼。」他小聲嘀咕，「你真狠，還沒哪個女人敢打我呢。」
「我打你就打你了，怎麼，你還想還手嗎？」她又笑。
「還生氣嗎？」
「不生氣了。你給我一點錢，等下了船我要買東西，凱特手裡也要有點錢。」
「我陪你去買。」
「你還是不要去了。」
「你要帶上比爾。」
「好。我怕碼頭會很亂，你得再給我一個男僕。」
他點頭，「好。」他指了指自己的唇，示意她吻他。
愛麗絲蹙眉，但還是微微踮起腳，吻在他唇上。
*
回到客艙，她手裡多了一個錢袋，裡面裝有30多個金幣。
分了一半金幣給凱特，「等下了船，你就去港口打聽一下，英國軍艦都在什麼地方停靠，軍艦肯定要在加拿大港口進行補給。聖安東尼號停靠的港口肯定是大港口，應該會有海軍的碼頭，你把信交給海軍的人，要他們儘快派人送去。給他們——5鎊應該夠了。然後你再買一些水果。」
凱特點點頭，收好了金幣。
*
聖安東尼號駛進了新斯科舍的哈利法克斯港，這是一個歷史悠久的天然良港，法國人到達北美大陸後，哈利法克斯是最早的定居點之一，居民中使用法語的人跟使用英語的人一樣多。
下了船後，拜倫讓愛麗絲跟在他身邊，不許她自由走動。她打發凱特去買東西，順便寄信。
「我要給家裡寄信，不然媽媽和凱茜、簡會急死的。」
拜倫沒有攔阻她，北美距離英國本土十分遙遠，信寄回去要一個多月，就是奧斯丁家馬上派人過來接她，那也得是3個月後的事情了。不出意外的話，倫敦現在已經人人都知道他帶著她私奔了，奧利弗還在西班牙，等他聽到消息，很可能就會取消婚約。
他已經打定主意，先找個地方住兩個月，然後就在加拿大和美國轉來轉去，這樣奧斯丁家的人不知道到哪兒去找他們，等愛麗絲軟和下來，肯跟他上床了，他肯定會讓她懷孕，這樣他們就會結婚了。
他打算的很好，得意洋洋覺得自己真是聰明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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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帶著愛麗絲住進了哈利法克斯的一間海邊別墅，還讓僕人們全都改口稱她為「Lady拜倫」，她抗議無效，也只能隨他們去了。
別墅不大，房間不夠多，愛麗絲因此十分抱怨，說上加拿大這種鳥不生蛋的偏僻地方一點也不好，沒什麼好吃的，就是海產品多一點；人又少，商業街又窄又小，想買點東西經常沒有，一點都不方便；住的也不舒坦，僕人太少。
他們差不多每天都要吵架，不過她現在不動手打他了。要是趕上她早上起來心情好，會帶著凱特在沙灘上散步。
「小姐，」凱特憂心忡忡，「要是法蘭西斯少爺沒有收到信怎麼辦？」
「過幾天你再送一封信過去。」沒有即時通訊工具就是不方便。
凱特怔怔的看著海面，「吉米找不到我，會不會等我回去，吉米就跟別的女孩結婚了？」
「他要是愛你，就會等著你。」
「萬一——太太要是以為我們都死了呢？」
「不會的，等信寄回去她們就知道真相了。再說，喬治以後還是要回英格蘭的，他不可能做出我們都死了的假像。我猜他可能會找人假扮他和我，假裝我們跑去蘇格蘭結婚了。」
「那奧利弗少爺不是要傷心了嗎？」
愛麗絲歎氣，「他可能是會很傷心。我給他寫了信，希望他不要多想。」但他怎麼可能不多想？就是換了她自己，奧利弗要是跟一個女人一走就是小半年，她當然會合理懷疑他倆已經上過床了。拜倫根本不用說什麼，人人都會認為她跟拜倫又成了情人。
拜倫這個混蛋！
她難過極了，為了拜倫對她的態度，也為了她不能打消奧利弗的懷疑。她不願意卑微的為了自己沒有犯的錯祈求他的原諒。整件事情不是她的錯，她也沒法控制事情的發展。拜倫到現在只是勾引她，而不是強迫她，是因為清楚的知道，要是他強迫她上床，她真的會殺了他。
可依靠一個男人的良心太不靠譜了，這個時代的男人壓根就沒有「強姦是犯罪」的意識，唯一會被判刑的強姦罪行是下層男性強姦上層貴族女性，而這幾乎是不可能發生的，貴族女性出門身邊總會有成群的僕人。
拜倫這傢伙已經被寵壞了，他有著男權社會明星人物的自覺性，就是「我想要什麼都能得到」，他也確實享受了很久的男性紅利，不會對女性有什麼「尊重」的概念。她很害怕，頭一次這麼害怕。
「小姐，別害怕，他……他要是敢強迫你，我、我就幫你殺了他！」
凱特抖抖索索的抱著她。
「別瞎說了。殺他……那我不如割了他。」
「噯？小姐——」
「別說這個了。我們該想想，要是法蘭西斯沒收到信要怎麼辦？他現在就算在查爾斯頓公海，一個月也應該能收到信了。要是一個月後他還不來，我們要想辦法自己逃走。」
凱特憤恨的看著身後的兩個男僕，「行嗎？一直有人監視著我們。」
「總有辦法的。他現在看管的嚴，過一個月可能就會鬆懈下來。你想辦法看看我們應該怎麼走……騎馬會比較快一點，什麼都不要帶，只要帶著錢就好了。我也想辦法多弄點錢，我們要有訂船票的錢，只要夠三等艙的就行。」
凱特眼淚汪汪，「小姐還從來沒有坐過三等艙。三等艙很可怕，一個房間裡有很多人，又不分男女，腳臭味、汗臭味都有，臭死了，你住不慣的。」
「沒辦法，住不慣也得習慣。」愛麗絲對這個倒不是很在意。「等上了船，我可以去問問船長，能不能讓我們升艙，到南安普敦或是朴茨茅斯就讓人送錢過來。」她尋思著可操作性應該還是有的，到時候讓凱特先下船去找法蘭西斯的妻子瑪麗，他家還住在南安普敦；或是去找查理斯的妻子范妮，他今年從北美戰場回了英格蘭，帶著妻子住在朴茨茅斯。
凱特覺得她家小姐可慘了，生病耽誤了跟伊沃少爺的婚事，好不容易跟奧利弗少爺訂婚了，喬治少爺又發瘋，這下子眼看著她跟奧利弗少爺的婚事要完蛋了。
*
愛麗絲沒等來哥哥，拜倫卻等來了伊沃。
表兄弟倆一見面就開打，打得稀裡嘩啦。
愛麗絲在樓上，聽到樓下嘈雜聲音，打發凱特下樓看看怎麼回事。凱特很快飛奔上來，興奮的說：「是伊沃少爺！伊沃少爺找來了！」
愛麗絲正在畫一捧玫瑰，聞言立即扔了畫筆，飛奔下樓，「伊沃！」
伊沃忙著揍拜倫，抽空扭頭看她一眼，就被拜倫瞅准機會，一拳打在他下巴上。
「別打了！喬治！」
拜倫收手之前，又偷空多打了伊沃一拳。
伊沃被揍得齜牙咧嘴，他顧不上計較，忙站起來，整理一下衣服，走到她面前，「你怎麼樣？他有沒有……」
她搖頭，「他不敢，他要是敢強迫我，我肯定殺了他。」
伊沃松了一口氣，「我一聽說這件事情就知道他肯定帶你離開英國了。亨利派人去了蘇格蘭，又去了紐斯特德莊園，我想他肯定不會帶你去那麼好找的地方。我去了幾個港口，晚了一周多才出發。」
她頓時眼淚汪汪，「幸好你找到我了。喬治不給我錢用，還不讓我回家。他這是綁架，我永遠都不原諒他！」
「別哭，別哭，我來帶你回家。」他心疼的抱住她。
「媽媽怎麼樣？凱茜呢？簡呢？」她著急的問。
「奧斯丁太太急得病了——你別著急，她就是太擔心你了，吃不好睡不好，凱茜和勒弗羅伊太太都在家照顧她。嗯……有人拿著你的首飾和鞋子去找亨利要了5萬英鎊，但錢給了出去，你卻沒有回家，所以奧斯丁太太才會那麼著急的，她怕你已經……已經死了。」
愛麗絲猛地抬頭，喊了起來：「喬治·拜倫！你都做了些什麼！」
「我只是隨便寫了一封信送去亨利家，我又沒有安排人去取錢——」拜倫忽然反應過來，懊惱的說：「肯定是那個傢伙拆了我的信看！」
他不能用自己家的僕人，於是從街頭雇了一個人，想著只是送一封信嚇唬並且誤導奧斯丁家，沒想到會被人利用——他平時總以為自己聰明得不得了，沒想到也會有蠢得被人利用的時候。
唉！他懊悔不已，主要是時間太急了，他沒辦法從容安排妥當。他當時想著這個操作能讓奧斯丁家安靜等著愛麗絲被放回家，就不會到處去查，沒想到——
愛麗絲瞪他，「蠢貨！」又著急問伊沃，「然後呢？你怎麼知道找到加拿大來的？」
「喬治以前跟我提過，說、說要我把你帶出國，幾年之後再回英格蘭，這樣奧利弗就只能讓開。」他頗有點不好意思，「我沒理會他這套瘋話，但沒想到他會——綁架你。」
拜倫不忿的嚷嚷，「我這怎麼叫『綁架』？」
「你不顧她的意願，強行帶走她，不是綁架是什麼？我以為你既然愛她，就會尊重她。」
「我才不像你那麼笨！她現在還能回去嗎？是不是人人都知道我跟她私奔了？」
伊沃怒瞪她，「她的名譽受到了損害，難道對你是什麼好事嗎？」
「我不在意就行了，至於愛麗絲，她也不是很在意。只要她取消跟奧利弗的婚約就行。」
「無恥！」愛麗絲罵他。
「只要能得到你，你隨便罵好了。」
她根本不想理他，「伊沃，帶我回家。」
伊沃點點頭。
「別走！」拜倫跳了起來。
*
港口附近的旅館。
凱特打了熱水，愛麗絲為伊沃洗了臉，重新梳了頭髮。
「謝謝你幫我跟喬治打架。」想想又覺得好笑，伊沃為了她可是跟奧利弗、拜倫都打過架了，拜倫也為了她揍過加百列。果然男人們爭奪控制權的方式之一就是暴力。
「我早就想揍他了。」他心裡早就妒忌得不得了了。他知道拜倫是她的第一個男人，他只是她的初戀，他連她的身體都沒有看過。
他胸口發酸，低聲說：「為了你，我什麼都能付出。」
「我知道。謝謝你，伊沃。」她的一雙小手在他頭髮上擺弄。他的頭髮這幾年蓄的很長了，可以紮起來，她便在他腦後給他束了一個小辮子，用她的發帶紮起來。
「我跟喬治絕交，以後再也不承認他是我的表親。」他憤怒的說。
「好，你高興就好。」她從身後抱住他，在他耳邊輕聲說：「你還愛我嗎？」
「愛，一直都愛。」
「我也愛你。伊沃，你救了我。」
「救你是放在愛你之外的事情，這是一個正直的男人必備的品格，你不用為了這件事情對我心存感激。」
作者有話要說：
*有人寫了奧古斯塔拜倫的書，《Augusta Leigh: Byron's Half Sister - A Biography》，只有英文版。說到拜倫當時請求奧古斯塔跟他私奔，但她沒同意。
第128章 要求不高
她笑了笑, 「好。」
她沒問她名譽受損的問題。伊沃上船的時候，倫敦已經開始流傳她跟拜倫私奔的流言了, 要是不計算起因經過的話，說她跟拜倫「私奔」倒不算錯，已經成為既成事實了。這種有關男女關係的流言是沒法闢謠的，人們只想聽限制級的不名譽的緋聞，根本不關心她是在什麼情況下被強迫「私奔」的。
而且，人們也會默認她已經重新成為拜倫的情人了, 要想壓下這件事情, 除非她跟拜倫結婚，而她肯定不會跟綁架她的人結婚。
他伸手按在她手臂上, 她手臂上有細絨絨的金色的汗毛, 手臂纖細。
「要是……要是奧利弗為這件事情對你發火，不原諒你，那你就——」他下定決心似的，「你就跟我在一起，我們去溫徹斯特，好嗎？」
「可我又沒做錯什麼，」她很委屈, 「做錯的是喬治。」
「那你也要知道, 男人受不了這種事情的, 即使是奧利弗也忍受不了。」
她煩躁起來，「真討厭！」
他說的沒錯，奧利弗也許不會介意, 但更有可能他會受不了，覺得她背叛了他。
真煩人！事情一旦牽涉到愛情與欲望，就煩得不得了。她在戴爾斯福特之屋的時候是多麼的快樂啊！那時候她不用擔心男女有別的問題，也不用擔心被歧視的問題；她還沒有開始發育，男孩子們也沒有對她有什麼男女之間的欲望，一切都是那麼簡單、真誠、自然。
「為什麼我們不能像小時候那樣簡單快樂？」她抹著眼淚，「我的要求不高，只要能快快樂樂的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就好了。」
他忙說：「你當然可以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你知道我是怎麼對你的，我不在乎別人怎麼說你，那跟我、跟你完全沒有關係。你不愛應酬，那正好，你就不用出去應酬。我可以在家陪著你，你想去哪兒，我就帶你去哪兒。」
她又笑，「伊沃。」
歎了一口氣，放低了聲音，「伊沃，我們去亞洲吧，先去印度。」
伊沃喜出望外，「好！我這就去買船票！」
*
愛麗絲給家裡人都寫了信：在北美軍艦上的法蘭西斯、在英吉利海峽的查理斯、英格蘭的媽媽、姐姐們、哥哥們，除了喬治哥哥之外，每個人都寫了一封信。
再加上衛斯理、蘇珊、貝克福德先生、黑斯汀斯先生、已經生了三個孩子的露辛達，最後是還在西班牙的奧利弗。
其他人的信都好說，寫的很快。
只有寫給奧利弗的信，寫了一段就總想著劃掉重新，寫的十分艱難。
作為一個拿不到第一手資料的遠在異國他鄉隨時可能會掛在戰場上的未婚夫，奧利弗不一定還會像之前那樣溫柔而容忍。他說不定會以為她是自願跟著拜倫走的。
那樣他就不是那個瞭解她或者不瞭解但能理解她的男人了。
她盡可能客觀的講述了事情的始末，但沒有重點提及她的貞潔。
這讓她糾結又難過，一方面她不能特地解釋這件事情，解釋基本就等同心虛；但又確實不能不解釋。這太為難人了。
這個該死的拜倫！
*
哈利法克斯跟倫敦這樣的一國之都可沒法比，很多時候你有錢也買不到東西。
伊沃帶著愛麗絲去買新裙子，她離開海邊別墅的時候只穿著身上的一套裙子走的，什麼都沒帶。
湊合著買了5條家居裙子、5條襯裙、5條襯褲，長短外套買了5件，各種鞋子買了10雙，梳妝用品買了一堆，買了一套4只行李箱。
船票已經買好，同一條航線的回程，從哈利法克斯到朴茨茅斯，中途在亞速爾群島停靠。他們會在亞速爾群島下船，轉去馬德拉島，然後到卡薩布蘭卡，從卡薩布蘭卡登上前往印度的大型客船。因為還沒有蘇伊士運河，從歐洲去印度的話，要繞過整整一個非洲，南下到好望角，繞過好望角再北上，整個航程需要1個多月，5周左右。
伊沃這次只帶了兩個男僕，加上凱特，主僕一共也就5個人，史上最寒酸旅行。他從小衣來伸手飯來張口，自己本來什麼瑣事都不會做，但上次從愛爾蘭到英格蘭，可算是一次徹底的鍛煉，現在他已經是一個能夠獨當一面會做很多事情的男人了，也從一個被父母姐姐們寵愛的男孩成長為會照顧別人的男人。
買完東西，剛回了旅館，就見旅館大廳裡有一隊英國軍人。為首的年輕軍官穿著海軍藍的海軍制服，向愛麗絲走了過來，一邊抽出佩劍，手腕一抖，劍尖指著伊沃的臉。
「愛麗絲？」
「弗萊明！法蘭西斯叫你來的嗎？你怎麼又跟他在同一條軍艦上了？」愛麗絲笑盈盈的說。她抬手在劍身上按了一下，示意他收起佩劍。
弗萊明猶豫了一下，收回佩劍。「不，我現在不在奧斯丁船長的軍艦上。他收到你的信後，就要我帶人過來救你。」他戒備的掃了一眼伊沃，「是他嗎？Lord拜倫？」
她搖頭，「不是，這是Lord拜倫的表哥，戈登先生。他從英格蘭過來救我。法蘭西斯一直沒過來，也沒派人過來，我真怕他沒有收到信。」
「Lord拜倫呢？我到了哈利法克斯之後就一家一家旅館的問，你沒有寫清楚地址，我只能這麼打聽。」
「我當時沒有充足的時間寫信。」
「要我去跟Lord拜倫談談嗎？」
「你能待幾天？」
「3天。」
她想了一想，「你去把他揍一頓吧，不過不要打腦袋。只能你動手。」
弗萊明點點頭。他是奧斯丁家的遠房表親，他來動手很名正言順。愛麗絲告訴他海邊別墅的地址，他很快帶著一隊士兵走了。
伊沃有點擔心，「我怕他打不過喬治。」
她瞥他一眼，「笨蛋！其他的士兵可不是擺設，他們是海軍陸戰隊。」
他還是擔心：「真的要狠狠揍他一頓？」
「他綁架了我，要是他能受到法律的制裁，至少能判入獄3年或是5年。他可能只能逃出英國才能避免坐牢了。但是現在——我既不能真的殺了他，又不想他跑出來阻礙我們幾天後上船，只能叫弗萊明狠狠揍他一頓，讓他只能躺在床上。你不許心疼他，不許偷偷跑去看望他。」
伊沃略微苦笑，「好，我不去。」又問：「弗萊明是誰？」奧斯丁家親戚很多，他絕大部分都沒見過。
「湯瑪斯表哥的長子。」
這麼一說他就明白了。當年小湯瑪斯失蹤案，到他後來去臥底倫敦的盜屍賊群體，他知道弗萊明，但不知道弗萊明長什麼樣。
*
兩個小時後，弗萊明回來了。
臉上不免有些青腫，但還是說：「Lord拜倫比我傷的重多了，我保證他得在床上躺半個月才能下地。」
她忙說：「我都忘了交待你不要打斷他的肋骨，或者手臂。」打出內傷可能他就得死了，她不願意拜倫這麼年輕就死掉。
弗萊明笑了笑，「你別擔心，他是受傷了，但不會死。」
「我給法蘭西斯又寫了一封信，你帶回去給他。昨天我剛送去軍隊碼頭一封信，不知道他們送出去了沒有，你派人去看看，沒送走的話，就拿回來，你一道帶給他。」
弗萊明點頭，叫了勤務兵進來，讓他去碼頭拿信。
晚上，愛麗絲、伊沃跟弗萊明在一起吃了晚餐，也請了那些海軍陸戰隊員們吃飯。
弗萊明說到法蘭西斯在北美海岸線上的事情，說不算危險，畢竟美國海軍弱爆了，那幾條小船根本不夠看的。他自己也混得不錯，就是在各個軍艦上調來調去，平均待上2、3年，給船長們做副官，他升職沒有兩位奧斯丁船長快，但比起別的軍官也已經算不錯了，表親們都願意照顧他，他自己也很努力，希望早一點能升任船長。
他沒有問到父母，只說了每年給已經結婚的妹妹四月50英鎊，給小妹妹愛麗絲50英鎊。小弟弟沃爾特將來會繼承父親的遺產，生活富足，他希望兩個妹妹能多一點收入，這樣她們能生活的好一點。
至於他自己，可能要等到30歲以後才會考慮結婚的事情。他攢了一些錢，放在法蘭西斯那兒，準備在南安普敦買一棟房子，會像絕大部分海軍軍官那樣，平均兩年回一次家，生幾個孩子，退休後帶帶孩子，發展一些業務愛好，就是一輩子了。
弗萊明跟奧利弗同歲，他還是上尉，奧利弗已經是中校了，貴族出身升職猶如坐火箭，羡慕不來。
*
第二天，弗萊明帶愛麗絲和伊沃去他的船上參觀。這是一條很小的軍艦，只有16門火炮，是繳獲的美國軍艦，法蘭西斯打聽到它要北上進港維修，安排弗萊明和6名陸戰隊員上船過來。
這也算假公濟私了。
弗萊明又在哈利法克斯待了一天，第四天早上，帶著海軍陸戰隊員們乘坐另一條軍艦返回美國東海岸。
同一天，愛麗絲與伊沃登上了前往朴茨茅斯的客船。
*
在海上飄著其實挺無聊的，但回程要比來程快樂多了。伊沃沒有帶來辛巴，另外帶了一隻渾身全黑的埃及貓給她。
「你怎麼不把我的安哥拉貓帶來？」她揉著埃及貓的腦袋。
伊沃一笑，「小傻瓜。」
她這才想起來，安哥拉貓是奧利弗送的，他肯定不會帶。
「給她起個名字吧。」
「她是埃及貓，那就叫托勒密吧。」
「為什麼不叫『克麗奧佩特拉』？」
「不要刻意提醒她的性別，要中性化。你不覺得托勒密這個名字很霸氣嗎？」
「確實不錯。」
「以後你要是再送我其他的貓，她們也叫托勒密，托勒密二世，托勒密三世。」
*
拜倫人趴在別墅裡，但還是一天一封信寫給她，有時候上午下午晚上都寫信給她，直到他們上了船。
愛麗絲沒有拆開信，但也沒有扔掉信，只是叫凱特將信都收起來。
她現在沒法看他的信，沒法想別的事情，除了給家人寫信之外，也不想動筆。
拜倫對她的傷害不是肉體的，是精神上的，她非常恐懼的發現，再有錢也擋不住別人的有心算計，她變得非常沒有安全感。
其實想想也不奇怪呢，國王和首相都會遇到暗殺，古往今來這種事情從來就沒少過，你有再多的保鏢，也攔不住算計。
她氣惱拜倫對她一點都不尊重，這個事實對她的傷害超過了她居然只是個備胎的事實。這傢伙的人品已經負數了，她再也不會相信他，她決定要主動割捨他們之間的感情。本來她還想著拜倫好在沒有真的強迫她，但想想，一個受過良好教養和教育的男人，一個紳士，本來就不應該強迫女人，這是道德的基準線，怎麼居然還成為優點了？這不對！
伊沃每天都陪著她在甲板上散步。
他訂了頭等艙最好的房間，但只訂了一間套房，對外聲稱他倆是夫妻，要僕人們包括凱特都改口叫她「戈登太太」。
愛麗絲沒有反對，當然也沒有主動贊同。
怎麼稱呼無所謂啦，男人才會在意這些，她一點都不在意。Lady拜倫也好，邦德菲爾德太太也好，戈登太太也好，在她聽著都不是稱呼自己的。
她又給母親和姐姐們、亨利寫信，說要跟伊沃去亞洲，至少兩年後再回來。安排好工作，說要簡把她的《時代女性》雜誌接過去做，凱茜還是倫敦的女子學校，奧斯丁學院的事情交給亨利和衛斯理暫代，她估計等到兩年後回來學院都不一定能開學，請亨利哥哥和衛斯理先將校舍、教學樓蓋完，後續事情她會再寫信回來安排。
給奧斯丁太太的信中傷感的說，她的名譽被拜倫這個混蛋損害了，奧利弗要是想解除婚約，就隨便他好了，請媽媽不要難過，也不要責備奧利弗；她不會為了不是自己的錯苦苦哀求，如果未婚夫對這件事情心懷芥蒂，這份婚約還是不要維持比較好，不然將來幾十年，兩個人總會為這事爭吵不休，那就不好了；至於跟伊沃會怎麼樣，將來再說。
*
她和伊沃其實從來沒有睡在同一張床上過。
她喜歡他的肉體，健康結實的胸膛，肩略寬，又不是太寬，畢竟他個子不算高，骨架子不大，再鍛煉肌肉，肩寬增加也有限。他知道她的弱點，總是故意在她面前脫光上衣走來走去。
她總是經不起誘惑，他每次都能達成目的。
第一次是什麼感覺呢？
其實他壓根不記得當時什麼感覺，就覺得頭皮發麻，腦子都暈了。
（此處本該有500字）
過程相對短暫，等他回過神來，愛麗絲已經開始清理床單了。
他躺著不想動彈，伸手抱住她，不住吻她額頭、臉龐、鼻子、下巴。
「別收拾了。」他含糊的說。要是在家裡，這種事情都是女僕來做的。
她窩在他胸前，手按在他胸口，沒說話。
兩個人很快睡著了。
到了淩晨，他才醒來，小心下床，匆匆擦洗了一遍，換上乾淨睡衣。
愛麗絲也醒了，迷迷糊糊的走過來，抱住他的腰，臉貼在他背上，「伊沃，一直陪著我。」
他按著她手背，「我會一直陪著你。」
她默默的流淚，哭了好一會兒，才又小聲的說：「我還是什麼都不能給你。」
「我什麼都不要，只要你在我身邊。我會陪著你，照顧你，絕不做任何你討厭的事情，絕不會傷害你。」
*
她的心情開始漸漸轉好，笑容也多了。
到了亞速爾群島，下了船，待了一周，上了去馬德拉島的客船。
在馬德拉島上住了三周，期間又給家人寫了信，寄回英國。還叫雅各帶著匯票過來，手裡沒錢的日子她可算是過夠了，手裡有錢，心裡才不慌。
伊沃也給家裡的兩個姐姐寫了信，給法拉第莊園和戈登大宅的管家寫信，交待他們今後兩年的事情，又要戈登家的財政總管將錢匯到馬德拉島。
雅各以盡可能快的速度到達了馬德拉島，帶了幾個僕人，還帶來了她的打字機。
家人的回信沒走郵局，都是雅各帶來的，還有戈登小姐的信，邦德菲爾德家父子三人的信，德芙羅爾伯爵的信，黑斯汀斯先生和貝克福德先生的信，蘇珊和露辛達的信。
愛麗絲先看了家人的信。
略過有關她的名譽的問題，奧斯丁太太要她回家，回倫敦郊外的奧斯丁家，她只要不出門的話，那些流言蜚語也沒法傷害她；凱茜和簡倒是支持她在國外散散心才回來；她們都沒有提到奧利弗或是邦德菲爾德家是什麼態度。
黑斯汀斯先生與貝克福德先生都覺得名譽問題不是什麼大問題，只要她很快結婚，用不了半年，倫敦人壓根就不會記得這樁私奔醜聞。
蘇珊和露辛達都臭駡了拜倫一頓，說他真是混蛋。
德芙羅爾伯爵催她回倫敦，說她只要回來，他立即叫奧利弗回國跟她結婚，她只要結了婚，私奔醜聞就不算個事了。
邦德菲爾德男爵、朱利安的意思跟德芙羅爾伯爵的意思一樣，朱利安還說，要是拜倫還敢回英格蘭，他見拜倫一次就揍他一次。
最後才拆開奧利弗的信，有3封信。
他的信寫的都不長。
「親愛的愛麗絲：
我不知道你現在在哪兒、什麼時候才能收到我的信，想著你可能已經死了，我的心都碎了。沒有了你，我該怎麼辦呢？
我快要瘋了，每天我都想這場戰爭為什麼還沒有結束？！我後悔了，我應該帶著你過來，或者，我就不該離開你，不該離開英格蘭。我不能為你做什麼，不能回去找你。我是不是把我的前途看得比你還要重要？我該怎麼辦？」
第二封信。
「親愛的愛麗絲：
我回來了，我想辦法請到了假，即使你已經死去，我也要見到你的屍體。要是你被人殺害了，我會為你復仇。
沒有你的日子如此難熬，每一天我都比前一天更加痛苦，我想念你，我的愛！」
第三封信。
「親愛的愛麗絲：
我絕對不會相信你會跟喬治私奔，你受不了他的。我很懷疑是喬治不顧你的意願帶走了你。可我現在居然無比希望你只是被喬治帶走了，而不是死了。
我接受不了你已經死了，我不在乎別人怎麼說你，那跟他們沒有關係。我的愛！你在哪兒？只要一得到你的消息，我就立即過去帶你回家。等著我，我的藍眼睛的小黃鸝。
全心全意愛你的奧利弗。」
*
應該是她的信還沒寄回倫敦的時候他寫的信。算一下時間，伊沃帶走她，她在哈利法克斯寄出去的第一批信肯定在馬德拉島的第二批信之前到了倫敦，媽媽知道她還活著，一定會寫信告訴奧利弗。
她沒給伊沃看奧利弗的信，但伊沃還是趁她不在房間，偷偷抽出奧利弗的信看了。
他當然害怕愛麗絲見到奧利弗之後又動搖了，於是催著她趕緊出發，買了最早一班駛往卡薩布蘭卡的船票。
*
已經11月了。
馬德拉島幾乎沒有冬天，11月也很炎熱。
愛麗絲本想再多住幾天，長時間乘船也很累的，這幾個月她光是在海上晃來晃去了。但伊沃很有說服力，三言兩語就讓她同意早點出發。
她手指撥弄著伊沃送給她的黃玫瑰。玫瑰顏色鮮豔，早上才從枝頭剪下，帶著玫瑰特有的花香。
有錢真好。
她懶洋洋的伸了一個懶腰。
伊沃每天都送花給她，帶她到處玩，騎馬，去郊外遠足。
喀爾文·玻西原先住的別墅換了主人，說是玻西先生有幾年沒有回來了，沒有續租，房東最近才將別墅賣掉。
他們去別墅參觀了花園，花園還像多年前那樣，種滿名貴的玫瑰。
他們正坐在一家咖啡館的二樓露臺上，露臺很寬敞，佈置的很有異國情調，中間一個阿拉伯式的帳篷頂，下面是舒服又愜意的沙發座，桌子上擺放著一些飲品、水果沙拉和點心。
有人騎著馬從下麵的街道飛奔而過，穿著英國陸軍軍官的紅制服。
馬德拉島上有3000多名英國陸軍，這種場面不少見，兩個人都不以為意。
沒多久，馬蹄聲去而複返。
紅制服軍官在咖啡館門前下了馬，將韁繩扔給店員，匆匆上樓。
*
「愛麗絲！」
驚喜的呼喊聲。
伊沃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愛麗絲的心也猛地跳了一下。
作者有話要說：
*牛津夫人說拜倫「瘋，壞，且知道自己是個危險人物」（mad, bad, and dangerous to know）。
其實一個很有名氣又很知道自己的權利的被寵壞的男人是不太會尊重女性的意願的，即使青梅竹馬也不一定會尊重。奧利弗、伊沃都是非常理想化的男性。
第129章 陽燦光燦爛的日子
1815年, 6月18日, 滑鐵盧。
滑鐵盧距離布魯塞爾不遠, 只有9英里多，可以說近在咫尺了。
拿破崙·波拿巴從流放地逃回來, 決心復辟他的法蘭西王國。他糾集了一支7萬3千人的部隊, 在滑鐵盧正面遭遇由衛斯理將軍指揮的多國盟軍、以及布魯歇爾將軍指揮的普魯士軍隊。
多國盟軍有6萬8千人, 普魯士軍隊有5萬人。
三支部隊都面臨著各種問題。多國盟軍中有2萬5千名英國士兵，但只有7000名經歷過半島戰爭的老兵，各級指揮官品質不等，只有一小部分是從伊比利亞半島帶過來的，其中還有不少貴族子弟他不能冒險讓他們去最前線。
戰鬥在淩晨2點打響。
前幾天下了雨, 地面條件很差，拿破崙認為衛斯理將軍不會在地面變幹之前進攻，因此沒有做好及時的戰鬥準備。
三支軍隊都不是很清楚正面進攻發生的具體時間, 衛斯理部認為是11點, 拿破崙部認為是10點, 還有一些記錄說是11點半。
進攻序列是火炮先轟一陣子, 然後重騎兵或龍騎兵進攻, 之後是步兵, 一個地點一個地點的推進, 進攻、佔領、反擊、撤退, 拉鋸戰和消耗戰，到晚上21點，雙方都停止了戰鬥。
三支部隊各自清理戰場, 清點死傷。
多國盟軍有1萬5千人的傷亡，普魯士軍隊有7000人傷亡，法國軍有多6千名士兵陣亡，而在之後的幾天內，又有1萬5千人因為無法得到及時的治療而死去。
拿破崙·波拿巴在幾天後的6月24日再次宣佈退位。
衛斯理將軍的戰報在6月21日抵達倫敦，第二天便發佈了倫敦公報，將報告全部公開。
*
1815年，8月底，尼泊爾。
愛麗絲·奧斯丁收到了這個月的英國來信。亨利哥哥給她寄了滑鐵盧之戰的戰報，家人和朋友的信件，郵包，每次都能收一大堆。
奧斯丁太太總覺得她在窮鄉僻壤，沒得吃，沒得穿，每次都會給她寄一大包。食物不好郵寄，於是給她寄的都是布料，和《時代女性》雜誌，要她照著上面的時新款式做裙子穿，可不能在印度住上幾年，就變成了鄉下女孩。
照例又問她什麼時候回來。倫敦人每天都有很多八卦圍觀，早就不記得她的私奔醜聞了。再加上滑鐵盧之戰，現在人們討論的全都是戰爭，以及不久的將來必定會有的大筆封賞。
衛斯理將軍——現在是威靈頓公爵了——的戰報寫的很樸實，簡單講述了戰鬥過程，主要是對一大批部下提出表揚，名字寫進戰報裡的軍官們必定會得到勳章和獎金、爵位的犒賞。
其中就有上校奧利弗·邦德菲爾德的名字。
半島戰爭結束後，奧利弗升職成為上校，並得到了自己的男爵爵位。爵位意味著封地，也就意味著他的收入增加了。
愛麗絲很快看完了戰報，將報紙遞給伊沃。
戰報不長，伊沃也很快看完了。
他將報紙疊起來，拿在手裡，輕聲問：「你想回去嗎？」
「過幾個月再回去吧。」她從信件裡找到奧利弗的信。
*
這一年多發生了很多事情。
奧古斯塔·利在1814年4月生下了一個女孩，取名叫伊莉莎白·梅朵拉；拜倫在1813年底回了英格蘭，孩子出生後，他只去探望了一次。
他在綁架、帶走愛麗絲之前，通過卡洛琳·蘭姆夫人認識了她的表親安娜貝拉·米爾班克，還曾經向安娜貝拉求婚，安娜貝拉比愛麗絲小2歲半，1792年5月出生。她當時拒絕了拜倫的求婚。
安娜貝拉是個聰明的女孩，在數學和幾何方面有天賦，她的父親米爾班克男爵為她請了劍橋教授做她的家教。拜倫認為她足夠聰明，能跟他有共同語言，只是當時才19歲的安娜貝拉並不想跟這個著名的浪子有什麼關係。
回了倫敦後，亨利找到拜倫，狠狠揍了他一頓。
其他幾個哥哥除了還沒回來的法蘭西斯，都來找他切磋了一下拳擊技巧，他忽然發現，得罪了一個哥多的女孩的下場就是肯定會被哥哥們狠狠修理，他隔幾個月就要鼻青臉腫好一陣子。
1814年整整一年，拜倫都在忙著追回被騙走的5萬英鎊。
還因為他的私奔醜聞，很多債務人現在都不願意借錢給他了，他的經濟狀況一落千丈，只好苦逼兮兮的為亨利·奧斯丁打工還錢，這一年半來，又出版了3本長詩，都是土耳其故事系列。
他不受債務人的喜愛，但仍然是倫敦的時髦人最喜歡的詩人，詩集賣得非常好，最近一本出版的《阿比多斯的新娘The Bride of Abydos》第一天就賣出10000本！這可是前所未有的！
人們仍然瘋狂追捧他，詩集一本比一本賣的好。
至於私奔醜聞的女主角，沒有跟拜倫結婚，也沒有回到倫敦，幾個月之後，人們就不再討論這件事情了。
到了1814年9月，拜倫再一次向安娜貝拉求婚。這次，安娜貝拉接受了求婚。
但很快，米爾班克男爵匆匆送走了女兒，並且禁止拜倫去找她。
拜倫有點鬱悶。
過了一個月，他就有了新的情婦，是西區的一位女演員蘇珊·博伊斯。
*
愛麗絲的國外生活很低調。
有錢人在哪裡都能過的很愜意，尼泊爾充滿異國情調，海拔高，他們住在氣候波動不大的河谷地帶。他們來到尼泊爾的時候，尼泊爾剛成為英屬印度的一部分。
伊沃帶她去爬山，尼泊爾在珠穆朗瑪峰的南邊，鄰近喜馬拉雅地區，這一片有一大堆海拔超過5000米的高峰。
她休息了一年多才開始繼續寫作，寫完了《以父之名》三部曲的最後一本《歌利亞》，寫完之後，派雅各將書稿送回倫敦。
《歌利亞》1815年9月出版。很快就有人發現，亨利·奧斯丁的小妹妹愛麗絲·奧斯丁因為私奔醜聞離開了兩年，Alice Leigh也就一直沒有新書出版，猜測Alice Leigh就是愛麗絲·奧斯丁。
但很快就有人否認，說如果Alice Leigh是奧斯丁家最小的女孩，豈不是說她15歲就開始寫《英格蘭恐怖故事》了？這不可能！《英格蘭恐怖故事》最早是以Lady Christiana的名字發表在《倫敦晨報》上的，但之後幾年，人們已經知道Lady Christiana就是Alice Leigh，但普遍認為Alice Leigh至少年過20歲，並且已婚。愛麗絲自己都不知道這種莫名其妙的錯覺是怎麼來的。
倫敦上流社會前幾年剛刮過一陣「簡·奧斯丁旋風」，簡已婚，寫的題材單一，都是情感故事，英格蘭群眾對此接受的還挺快的；但愛麗絲·奧斯丁？她才15歲就能寫出如此成熟穩定的作品了？
男人們表示，不相信，不可能，假的，一定有人代筆！
當然會有好事之人去問拜倫，此愛麗絲是不是彼愛麗絲，拜倫沒有承認但也沒有否認。
到了1815年年底，倫敦人幾乎都肯定Alice Leigh就是愛麗絲·奧斯丁。
*
1815年，12月。
再過幾天就是聖誕前夜。
愛麗絲就要年滿26歲了。
窗外是連綿不絕的雪山，推開窗，就是無限雪山美景。
沒有照相機，但她可以將雪山美景畫在畫布上，除了寫作之外，她的大部分閒暇時間都用在繪畫上。
除了風景，也畫人物，給伊沃、僕人們都畫了不少肖像畫，也畫了很多自畫像，寄回英國。
雅各現在是她的財政總管，一年往來一次英國-尼泊爾，已經跑了兩個來回。他在尼泊爾認識了一個當地英國駐軍軍官的表親，一個英格蘭姑娘，去年底結婚。
本該回倫敦結婚的凱特捨不得女主人，跟著來了尼泊爾。
他們在當地雇傭了幾個僕人，僕人們都有孩子，家裡時常有孩子的歡笑聲、哭鬧聲。
伊沃不太喜歡孩子，但也沒有禁止僕人們將孩子帶來。
愛麗絲也還是不太喜歡孩子，尤其不喜歡長得醜的小孩。
他看著低頭正在繡花的愛麗絲，第不知道多少次想著這樣的情景要是一直持續下去，該是多麼幸福的一件事情！
她的女紅乏善可陳，到現在還只是做錢袋的水準，每年給他做一個錢袋，也會給奧利弗做一個錢袋，一年的手工活也就是兩個錢袋的進度。
他在她身邊坐下，「別做了。」
她抬頭看他。
他勉強笑了一下。
再過幾天，奧利弗就要來了。
奧利弗幾個月前寫信過來，說9月就能離開英國，過來接她。
船期並不固定，可能會早幾天，也可能會晚半個月，全看海上天氣。到了印度，還要從陸地過來，就是全程騎馬，也得至少兩周時間才能到達尼泊爾。
他抱住她肩頭，腦袋輕輕靠在她腦袋上，惆悵的歎氣。
「你怎麼了？」她覺得奇怪。
他不說話，只是吻了一下她頭髮。
*
幾天後的傍晚，一隊騎馬的行人來到了小村。
小村很小，來了十幾個外人當然非常醒目。
奧利弗在村口下了馬，一個12、3歲的少年指著小村另一頭一棟新的木屋，說著不標準的英語：Miss Austen。
他走得飛快，很快穿過村莊，走到木屋前。
門虛掩著，一個當地人在門外坐著，驚訝的看著他。他打了一個手勢，叫他不要出聲。當地人看著他的軍官紅制服，不敢出聲。
愛麗絲躺在木屋中間客廳裡的躺椅上，睡著了。
軍靴踩在木地板上，發出了輕響。
伊沃從樓上下來，蹙眉看著奧利弗走進來。
奧利弗似乎看見他了，又似乎沒看見。
他在躺椅前蹲下來，輕輕碰她的臉龐，低聲喊她名字，「愛麗絲，愛麗絲。」
*
她從夢中驚醒，睜開眼睛，直直的盯著他看。
過了十幾秒鐘，她才微笑，「奧利！」
一個吻。
久違的甜蜜，除了甜蜜，就沒有其他了。
分別是為了下一次相聚，現在，他們終於可以在一起了，永遠在一起。
*
淚水。
混雜在一起，說不上是難過，還是喜悅，就這麼坦率的流淌在臉上。
當她哭著說，我很想你。
他也哭著說，我同樣想念你，比你想像的還要想念。
*
從喜馬拉雅山脈刮過來的風，帶著萬年積雪的冷冽，從窗戶外撲進來。
吹過這間流淌著淚水與愛情的客廳。
吹過小村。
吹向遠方。
遠處雪峰刮起的大風，卷走了一些浮雪。
另一片天空，開始下雪。
而遙遠的英格蘭，倫敦，也開始下雪。
*
尾聲一
愛麗絲·奧斯丁以共計200萬字的五部曲《英格蘭組曲》聞名英國文壇，與同時代的作家沃爾特·司各特、簡·奧斯丁齊名。她與姐姐簡並稱為「奧斯丁姐妹」，20世紀初，「奧斯丁姐妹」入選英國中學課本、英國文學史。
司各特是浪漫主義作家代表人物，他稱簡·奧斯丁為「現實主義作家」，而愛麗絲·奧斯丁既是浪漫主義作家，又是現實主義作家。
到了20世紀，奧斯丁姐妹是繼莎士比亞之後，最多作品被搬上舞臺、電影、電視的作家。
*
尾聲二
奧利弗·邦德菲爾德伯爵是威靈頓公爵第一次擔任英國首相期間的財政大臣，做了1年多，後來覺得工作太忙，辭職不幹了。
伊沃·戈登是英國最早的調查記者，多年來，他培養出了一批又一批的採訪記者和調查記者。
喬治·拜倫是19世紀初英國最著名的浪漫主義詩人，生前就是時尚I，人們追捧他、瘋狂喜愛他，他的每一本詩集都熱賣，諸多王公貴族都是他的FANS。1817年之後，他長期居住國外，尤其喜歡希臘，在哪兒都有情人，生命的最後幾年熱愛著一位名叫特蕾莎的年輕的希臘伯爵夫人。
加百列·貝爾尼松參與了1829年法國考古探險隊「莫雷科學考察隊」對希臘奧林匹亞遺址的挖掘工作。
格蘭特·鄧波兒1827年在如今被稱為「堪薩斯河」的河流流域失蹤，時年40歲。
*
尾聲三
奧斯丁家族的家族企業眾多，20世紀初仍然以「奧斯丁牌打字機」為主打盈利產品，年利潤數萬英鎊。
蒸汽印刷機在交流發電機出現後退出歷史舞臺，奧斯丁印刷機公司很快改為生產電動印刷機。
1921年，奧斯丁報業集團成立。
奧斯丁女子學院是英格蘭第一家女子高等學院，1889年，倫敦愛麗絲學校併入學院；1949年，奧斯丁女子學院更名為奧斯丁大學，開始招收男生。
*
尾聲四
簡·奧斯丁1818年9月因病逝世，享年42歲，留下兩個女兒海倫娜·勒弗羅伊、戴安娜·勒弗羅伊。
查理·衛斯理1820年12月逝世，享年44歲，終生未婚，無子女。
奧斯丁太太1827年8月逝世，享年88歲。
奧利弗·邦德菲爾德伯爵1836年11月逝世，享年52歲，終生未婚，無子女，爵位由弟弟朱利安·邦德菲爾德繼承。
卡珊多拉·奧斯丁1845年3月逝世，享年73歲，終生未婚，無子女。
愛麗絲·奧斯丁1845年6月1日逝世，享年55歲，終生未婚，無子女。
伊沃·戈登1845年6月1日逝世，享年58歲，終生未婚，無子女。他與愛麗絲在同一天去世，相差只有幾個小時。
亨利·奧斯丁1850年3月逝世，享年79歲，留下一個養子小亨利·奧斯丁，一個親生兒子威廉·奧斯丁。
湯姆·勒弗羅伊1869年5月逝世，享年93歲。他的兩個女兒都已經去世。
*
尾聲五
2019年。
奧斯丁家族墓地。
倫敦市區現在已經比200年前廣闊多了，當年奧斯丁家只能算倫敦郊區，現在在市區內。
200年間，奧斯丁家族仍然保有包括墓地在內的一大片土地，當年的大宅和5棟小別墅之間現在幾乎蓋滿了房子。奧斯丁大宅是旅遊景點之一，是愛麗絲·奧斯丁博物館。
家族墓地距離不遠，多年來奧斯丁家族拒絕遷走眾多先祖的墳墓，為此花費了不少金錢，以確保這一片不會被遷走。
附近蓋了一座教堂。
每年有十幾萬遊客前來參觀愛麗絲·奧斯丁博物館和奧斯丁家族墓地。喬治牧師和奧斯丁太太並排挨著，葬在地面的家族墓地中；愛麗絲的棺木則在教堂的地下墓室中，旁邊是奧利弗·邦德菲爾德伯爵的棺木。
*
尾聲六
1824年，36歲的拜倫死於希臘。
伊沃去希臘將他的遺體帶回英格蘭，葬在紐斯特德莊園拜倫家的家族墓地。
喬治·拜倫終生未婚，但有很多私生子。
伊沃將露西的一子一女安頓好，拜倫一直沒有承認過露西的孩子是他的子女，他生前揮霍無度，又早就將紐斯特德莊園賣了還債，有幾年露西和孩子們過的不怎麼樣，還是愛麗絲看不下去，給母子三人寄了一些生活費。
伊沃還帶回了拜倫的所有手稿，包括他沒有寫完的自傳，全都交給了愛麗絲。
愛麗絲整理了拜倫的手稿和自傳，在拜倫逝世20年後出版。
拜倫自傳裡寫了他的放蕩生活，也寫到了愛麗絲。愛麗絲將有關自己的內容全都刪除了。
直到100多年之後的21世紀，奧斯丁家族才終於出版了拜倫自傳的完整版，添加了愛麗絲的章節。
*
尾聲七
愛麗絲死的很突然。
55歲，不算很年長。
她沒結婚，沒有生育過，每天鍛煉，身體一直很好。
精神面貌也好，愛笑，看上去不像已經55歲了。
不年輕了，眼角有皺紋。
她死於馬車事故，內臟出血。
伊沃趕到的時候，她已經昏迷不醒。
他連最後一句話都沒能跟她說上。
他痛哭流涕，悲傷得不能自已。
*
回家後，他給兩個未婚的姐姐寫了遺書，說愛麗絲已經死了，他活著也毫無意義。遺囑早已立下，家產留給長姐的小兒子，現金平分給4個已婚姐姐的6個外甥女。
伊沃·戈登死於自殺，死後葬在戈登家的家族墓地。
*
尾聲八
簡·奧斯丁的傳記是愛麗絲寫的，在她去世後第5年公開出版；
愛麗絲去世後，大哥詹姆斯的兒子小詹姆斯為兩個姑姑分別寫了傳記；
愛麗絲自己寫的自傳直到她去世後15年，才被奧斯丁家族從愛麗絲的手稿中找到，但直到1889年，愛麗絲誕生100周年這一年的年底，才公開出版；
拜倫去世後不到10年，就有人寫了拜倫的傳記，其中總會提到跟拜倫疑似私奔或私奔未遂的愛麗絲；
愛麗絲的傳記作者也絕不會落下Lord拜倫，奧斯丁家族為此煩不勝煩；
所有的傳記作者都在為到底誰才是她最愛的人爭執不已，有人說她留下了拜倫寫給她的所有的信，要是拜倫不那麼渣，他們也許會結婚；有人信誓旦旦的說，正因為拜倫傷害了她，所以她才不願意結婚；
愛麗絲生前留下了大量來往信件，但就像簡的信件一樣，其中大部分信件都被家人燒毀；
邦德菲爾德家族保留了一部分愛麗絲寫給奧利弗的信，21世紀有人將其中的幾封信拿出來拍賣，一封信拍到了數萬英鎊；
愛麗絲留下了很多珠寶，其中大部分在生前就贈給了家族裡的侄女和外甥女們，愛麗絲·奧斯丁博物館保留了她去世當天戴的一串紅寶石手鏈和查理斯·奧斯丁用第一次戰鬥的獎金給她買的黃玉十字架，這個黃玉十字架簡·奧斯丁也有一個；
2000年，倫敦一家拍賣行公開拍賣了一條琥珀項鍊，這條項鍊曾經出現在愛麗絲·奧斯丁的自畫像中，畫像保存在她的博物館中；項鍊的拍賣價高達20萬英鎊，買家是一個印度富豪，但這條項鍊沒有出拍賣會場就被攔下，英國文化部不允許這件有歷史意義的文物流出國境，最後印度富豪只好委屈巴巴的將項鍊轉手給一位匿名的英國買家，新買家將琥珀項鍊捐贈給了愛麗絲·奧斯丁博物館；
幾年之後，英國文化部同樣攔阻了一枚原屬於簡·奧斯丁的綠松石戒指流出國境。
*
尾聲九
加百列·貝爾尼松在1820年到過倫敦，但當時愛麗絲還在國外沒有回來，他沒有見到她，這之後也再也沒有見過她。
愛麗絲在亞洲、非洲過了幾年，簡生病後回了英國住了一年多，簡去世後不到1年，她又離開了英國，去了北美。
奧利弗一直陪著她。
1825年年初，愛麗絲和奧利弗回了英國，住在倫敦郊區的奧斯丁家。他們住在其中一間小別墅裡，度過了11年的同居生活。
*
尾聲十
「你說，我是不是也應該寫一本自傳？」
「寫嘛，怎麼不能寫？」
「將來總會有人說到喬治的時候就會說到你，我一想到心裡就很不愉快。可我又覺得，我愛你，這就足夠了。」
「別想太多。」
「你還會想起他嗎？」
「有時候。他不應該死的這麼早，他應該把《唐璜》寫完。要知道，完本沒人愛，巨坑恒久遠。」
「你還是太善良了。」
「他確實是個混蛋，但我已經不再去想那件事了。」
「我決定了，我該寫一本自傳，這樣，將來人們會知道，我有多愛你。」
「可是，不需要別人知道吧？」
「不行。」
「那好吧。」
「愛麗絲。」
「嗯？」
「你也喊我的名字。」
「奧利。」
「說愛我。」
「我愛你。」
「我也愛你，永遠愛你，直到我生命的終結。」
作者有話要說：
*女主不是全知全能，也不全善，非常自私，奧利弗如果不去馬德拉島，她就不會再見他，更不會主動解釋拜倫的事情，理論上其實也不會告訴奧利弗有關伊沃的事情。
*本來想在這一章多加一點奧利弗的心理描寫，看來看去覺得沒地方插入。奧利弗可能知道愛麗絲跟伊沃滾床單了，也可能不知道，大家自行腦補吧。
*出軌？我覺得不算，結婚後才算「出軌」。愛麗絲就是自私任性，除了父母兄姐之外，她不在乎別人。好吧我承認她是有一點渣的，但我覺得沒毛病，為什麼女主角必須照顧男配們的心情和感受，就不能自私無情嗎？多情就是無情，但多情並不是濫情，她也沒像拜倫那樣見一個愛一個。
*所有與女主有感情糾葛的男性角色全都是圍繞著女主的塑造來走的，作者認為她的個性和性情是塑造完整的，她不完美，有很多缺點，但愛不講理由不講原因，在與奧利弗和伊沃的感情中，她一直都是掌握主動權的一方。
*奧利弗和伊沃都是非常理想化的人物，實際上這種人少到我覺得不可能存在。不過yy嘛，是允許塑造完美人物的。
*作者本人偏向伊沃，但最愛愛麗絲的人不一定是最適合她的人。
*除了愛麗絲之外，本文所有提及的拜倫的情人與情婦全都是歷史真實人物。
第130章 番外
番外一 大佬們與奧斯丁
喬治·拜倫致伊沃·戈登
「希臘, 雅典
1818年7月9日, 晚上,
親愛的表哥：
我已經收到你寄來的書了，謝謝你沒有真的不理我。你上次的提議我恐怕只能拒絕了, 我不適合成為一位教師, 那種單調的生活我受不了, 我更喜歡充滿了自由空氣的希臘。
我連夜看完了《Frozen》，我喜歡這本，但這可能跟她之前所有的作品都不一樣。我不能說她寫的不好，實際上她寫的好極了！她的細膩筆觸一直是我所鍾愛的，她將愛與恨這些濃烈的情緒巧妙的交織在故事情節中, 這讓我想起了她本人，她就是這樣一種人，愛與恨界限分明。她很像我, 但又跟我截然不同。
如果可以的話, 請告訴她我很喜歡她的作品, 最好在她心情好的時候說, 這樣她也許會稍微減少一點對我的怨恨。
愛你的喬治」
*
愛倫·坡致哥哥威廉, 1819年
「愛倫先生今天拿回來一套《英格蘭恐怖故事》, 這真是太對我的胃口了！我真想連夜看完它, 但它有4本！我之前看過其中的幾個短篇, 但愛倫太太也許會認為這些故事太嚇人，不適合孩子看，所以我得儘快看完。」
（愛倫·坡1815年到1820年間住在蘇格蘭及英格蘭, 1818年到1820年住在倫敦，1819年10歲。）
*
沃爾特·司各特致友人，1822年7月
「今晚讀了愛麗絲·奧斯丁的《Wild Child》，這是我第五次讀它。跟她的姐姐簡·奧斯丁截然不同，A·A擅長描寫突出的戲劇衝突，而又能以細膩的筆觸兼顧真實生活，她的故事都不是平凡故事，而詞句洗練，文字簡單優雅，描寫角度特殊，常常使人有身臨其境的觀感。我看著一頁頁的文字，眼前仿佛就出現了這些人物：弗格森先生、馬普爾小姐、福爾摩斯太太。」
*
沃爾特·司各特日記，1826年3月14日
「又讀了一遍奧斯丁女士非常出色的《傲慢與偏見》，這至少已經是第三遍了。這位年輕女士擅長描寫平凡生活的各種糾葛、感受及人物。她這種才幹我以為最是出色，為我前所未見。大喊大叫的必掉我本人也能為之，並不比現在的任何人差。但是那種細膩的筆觸，由於描寫真實，情趣也真實，把平平常常的凡人小事勾勒得津津有味，我就做不到。這樣一位有才氣的人去世得這樣早，多麼可惜啊！」
（此為真實日記，司各特是最早為簡·奧斯丁狂吹彩虹屁的大佬。）
*
湯瑪斯·巴賓頓·麥考萊，《關於奧斯丁姐妹》，《愛丁堡評論》，1843年3月
「莎士比亞是空前絕後的，不過，就我們所談到的那一點來說，作家當中其手法最接近于這位大師的，無疑就要數簡·奧斯丁了，這位女性堪稱是英國之驕傲。她為我們創造出了一大批人物，在某種意義上說，這些人物全都是平平常常的人，是我們天天見得到的人。可他們卻又是那樣地互不相同、個性迥異，就好像他們是人類中最稀奇的人似的。」
（此為真實日記，麥考萊1800-1859年是最早將簡·奧斯丁與莎士比亞相提並論的評論家，原題為《關於奧斯丁》。）
「……說到愛麗絲·奧斯丁，我毫不意外的認為，她將是我們這個時代中最偉大的作家之一，可能比她的姐姐更接近莎士比亞（的偉大）。她的作品在深度與廣度上都超過了簡奧斯丁，她與姐姐之間的差距和聯繫，就像是夏夜的暴風驟雨與細潤的春雨之間的分別。」
*
夏洛蒂·勃朗特致喬治·亨利·路易斯，1848年1月12日、1月18日
「……你為什麼那麼喜歡奧斯丁女士？對這一點，我百思不得其解。
本來我沒有讀過《傲慢與偏見》……可我看到了什麼呀？一張平凡的面孔的一副惟妙惟肖的銀版照相！一座用圍牆嚴加防護的精心侍弄的花園……可是一點也看不到五光十色的外景……我這番話也許要惹你惱怒了吧，不過我甘願冒此風險。」
「……奧斯丁女士既如你所說是沒有『感傷情調』、沒有『詩情』，那麼她也許是確是明智的，現實的（現實多於真實），但她不可能是偉大的。我現在激起了你的憤怒，（我不是對你的寵兒的十全十美提出異議嗎？）我甘願承受你的憤怒，風暴也許要降臨到我頭上。……」
（《簡愛》作者夏洛蒂·勃朗特在給一些朋友的信件中吐槽簡·奧斯丁。夏洛蒂比較欣賞喬治·桑。）
（喬治·亨利·路易斯是喬治·艾略特的伴侶。）
「至於愛麗絲·奧斯丁，我承認她是富有才華的，比她的姐姐好多了，但仍然充滿一種鄉紳富裕家庭女性的矯揉造作，這是多麼虛偽啊！我這麼說，可能還是會惹你惱怒，畢竟她和她的姐姐一樣，都是你認為的『最偉大的藝術家之一』。
如果你有時間，我很想聽聽你對她的看法。」
*
巴爾扎克日記，1850年
「要說鄰國的作家中對我影響最大的幾位，除了司各特之外，可能要數得上愛麗絲·奧斯丁了。比起司各特，奧斯丁小姐是一位更富有現代氣質的作家……而她的時代性並不以時間的推移為轉變。」
*
大衛·莫那翰，《奧斯丁姐妹和婦女地位問題》，1981年
「婦女們再沒有比在十八世紀那麼不受尊重的了。1794年有一種說法：『男女之間無平等可言；為了改善人類的社會組織，男人們既要作立法者，天賦的理智就要多一些，我們必須首先把這作為考慮問題的總的基礎。』對於這種說法，我們會覺得多麼駭人聽聞……和瑪麗·沃斯通克拉夫特一樣，簡·奧斯丁是以婦女天生和男人一樣智力發達、有一樣的理性為出發點。」
（大衛·莫那翰是加拿大哈利法克斯聖文森大學副教授，奧斯丁研究學者。原題為《奧斯丁和婦女地位問題》，選自《簡·奧斯丁和她的社會背景》。）
「……而愛麗絲·奧斯丁差不多是她那個時代最著名的女性作家，她沒有像在她之後的喬治·艾略特和法國的喬治·桑一樣，選擇男人的名字來出版自己的作品，在當時是需要極大的勇氣的。秘密的姓名不能阻擋人們知道她的真實身份，人們驚訝她的年輕和勤奮，同時又輕蔑的認為一個15歲的年輕少女無法駕馭如此成熟穩重的文字風格。……她用歷時12年才寫完的《英格蘭組曲》證明了她是多麼偉大而優秀的藝術家。」
「……再說到使用男性的名字作為筆名，這是一種對男權社會的退讓和屈服，以一種『我承認男性才是社會主宰』的忍讓，躋身幾乎被男性作家壟斷的行業。愛麗絲·奧斯丁從來沒有用過『A Lady』這樣的匿名，也沒有假裝自己是個『男人』，Lady Christiana和Alice Leigh都取自她本人的姓名，她沒有做過太大的努力來隱瞞自己的真實身份……」
*
番外二好萊塢與奧斯丁
2007年，英國一家製片公司與美國電影公司合作出品了電影《成為簡Being Jane》，這是第一部 以簡·奧斯丁為女主角的影片。相比妹妹愛麗絲，簡的生活相對平淡。
奧斯丁家族的後代表示，並不想祖姑奶奶總是跟拜倫這個渣渣聯繫在一起。
奧斯丁家族擁有世界上最多的拜倫信件，寫給亨利·奧斯丁的、寫給愛麗絲·奧斯丁的、一小部分寫給奧利弗和伊沃的，其中一些經過挑選的信件在愛麗絲·奧斯丁博物館公開展覽。研究拜倫和研究愛麗絲的學者需要申請、等待至少半年才能獲得批准，進入博物館的藏書室研究這些信件。
2010年，奧斯丁家的一個後代寫了一本十分詳盡的《愛麗絲·奧斯丁傳記》，其中提到凱茜·奧斯丁在1822年到1825年之間撫養著一個從美國送回來的女孩，兄姐們都認為這個女孩是愛麗絲和奧利弗的孩子。女孩在1825年春天病故，這年夏天，愛麗絲和奧利弗回了英國。
傳記出版後激起新一波紅紅火火的討論，奧斯丁家族大為光火，認為這個表親故作驚人之語，留下來的現有的家族檔、信件，根本沒有提過這個女孩是愛麗絲的孩子。這個名叫塞西莉亞的女孩確實葬在奧斯丁家族墓地中，但墓碑上面沒有寫父母名字，也沒有跟愛麗絲一起停放在教堂地下墓室中，如果這個孩子真是她的女兒，她不可能讓女孩獨自待在地面墓地。
到了2012年，奧斯丁家族授權的一本新的愛麗絲傳記出現在書店裡。作者接觸到了大量奧斯丁家族保存的來往信件，並且借閱了邦德菲爾德家族和戈登家族保存至今的有關愛麗絲、拜倫的信件，還有現存于私人收藏家手裡的沃倫·黑斯汀斯、威廉·貝克福德的有關愛麗絲的信件，以前所未有的豐富資料，重新講述了愛麗絲·奧斯丁的一生。
愛麗絲自己寫的自傳其實是有偏差的，畢竟主視角是她自己。自傳也重新出版了，並將100多年前刪節的部分全部放上去；又順便再版了拜倫的自傳。拜倫當年自傳沒有寫完便去世，之後的章節由伊沃和愛麗絲補充。
愛麗絲的自傳附錄中增加收錄了伊沃的遺書，公開發售後，人們都說，雖然不知道愛麗絲到底最愛誰，但伊沃一定比任何人都愛她。
2017年，好萊塢一家電影公司與英國的一家製片公司合作出品了《Being Alice》，相比姐姐簡的平淡一生，愛麗絲是一個放到21世紀都不會落伍的時髦女性，她的名氣不是因為「拜倫的情人」，而是因為自己的事業。電影上映後，人們都對愛麗絲的感情生活有了更進一步的瞭解，紛紛表示她活得任性灑脫，金錢和名氣讓她能夠無視當時苛刻的女性行為規則；她不是激進的女權主義者，但在生活中、中卻時時顯露出她超脫於時代的思想。
奧斯丁出版社又將她的所有作品再版了一次。從1805年1月出版《英格蘭恐怖故事》第一冊 以來，愛麗絲·奧斯丁的作品出版總冊數已經超過莎士比亞。
愛麗絲一共出版了各種題材的33本，不包括3本沒有寫完的，生前她的總銷量就達到了50萬冊以上，是同時代最勤奮最暢銷的作家；
簡一共出版了10本，不包括1本沒寫完的。因為數量不多，總銷量沒有愛麗絲的總銷量高，但也是同時代最暢銷的作家；
奧斯丁出版社出版了拜倫所有的作品，包括未完成的長詩《唐璜》。
奧斯丁出版社一直持有奧斯丁姐妹和拜倫的所有作品的版權。
*
番外三現代篇
「愛麗絲！」一輛小綿羊緊急刹車，停在愛麗絲·奧斯丁身邊。
一個長腿瘦削男孩撐著腿，「你沒等我就走了。」
「姐姐來接我。」
「還疼嗎？」
愛麗絲搖頭，「不太疼了。」
「我送你。」
她想了一下，點點頭，對姐姐說：「簡，奧利要送我。」
「去吧，早一點回家。」簡揉了揉她腦袋。
*
愛麗絲上了車，抱住奧利弗的腰，「我們去哪兒？」
「想吃霜淇淋嗎？我們上次去的那家就很好。」
「好。」她乖乖的答應。
*
霜淇淋很甜。
錐形的甜筒，拿在手裡，買了不同的口味，交換著吃。
在甜品店的小桌子邊面對面坐著，奧利弗突然伸過腦袋，吻了她一下。
軟軟甜甜的嘴唇。
冰冰涼的嘴唇。
過了十幾秒鐘，他又吻了她一下。
*
「回家嗎？」
「嗯。」
「作業做完了嗎？」
「還沒有。」
「有不會的就打視頻電話問我。」
「好。」
「明天早上我去接你上學。」
「嗯。」
「做完作業想玩遊戲嗎？」
「不太想，我想早點睡覺。」
*
但做完作業後也並沒有早點睡覺，而是拿了手機聊到快12點，直到她困的不行，先睡著了。
手機螢幕閃動著白光，和一行行對話。
——我藍眼睛的小黃鸝，你該睡覺了。
——明天見，my baby。
*
番外四
奧斯丁大學，愛麗絲學院。
伊沃·戈登第一天上課，差點被刁鑽聰明的女孩子架在火上下不來。
女孩子們很不客氣，你剛說了上一句，她們就能接下一句，這是學生們給年輕的新老師的下馬威，好讓新老師知道她們不是好惹的。他差點窘到要奪路飛逃。
照著課本規規矩矩的上課看來是行不通了。
他鬆開領帶，「看來你們都事先預習過本學期的課本。既然這樣，這節課我們就來說說奧斯丁大學的創始人，愛麗絲·奧斯丁。有人沒看過她的作品嗎？」
女孩們開始笑，然後看著教室裡前排的一個女生。
伊沃不解。
女生長得很漂亮，雪膚大眼，棕褐色的卷髮十分濃密，臉上神情似乎有些無奈。
下課之後，他才知道，這個女生跟他今天講的作家同名同姓，只是中間名不一樣。
女孩們很勤奮，作業都按時交上，小論文寫的相當精彩。英國文學史這門課相對來說不難學，也不難上課，但想要將課程講的精彩不讓學生們走神，還是得有點料的。
漂亮女生有個從中學就認識的男朋友，男孩長得也很漂亮，數理化都很好，在帝國理工學院上學，比愛麗絲大1歲，17歲就開發了一款手機APP，開了一個小科技公司，自任CEO。
男孩週末會騎一輛小綿羊來接愛麗絲，見面准會親吻，兩個小孩可甜可甜。
他就想：哎呀！年輕真好！
*
學校生活過得很快，一個學期下來，已經跟幾個班的學生都混了個臉熟。他很受學生歡迎，大概是因為年輕，長相討喜，又沒有年長老師的沉悶，上課會給她們適當的講點小段子，帶動課堂氣氛。考試打分也比較客氣，能過的都過了，其實也沒幾個過不了的。
愛麗絲·奧斯丁總會是作業做的好考試又名列前茅的那幾個中的一個。
老師都會喜歡像她這樣的學生，聰明、勤奮，一點就通，又長得漂亮，看著就很爽心悅目。
她喜歡坐前排位子，聽課其實不太認真，但又很安靜，他也就隨她去了。大學生了，老師沒有責任、也不可能管得太多，不學會自我管理的學生是沒有前途的。
放學後他通常就下班了，回到公寓裡，給自己做點吃的，喝點小酒，玩遊戲或是看看書，單身男子就是這麼清閒。
週末會跟朋友出去騎自行車，玩跳傘，有點個人生活。
他謹慎的跟女學生們保持距離，學校沒有明文規定，但在職教師跟學生談戀愛，怎麼看都已經屬於「性騷擾」的程度，被發現或被告，那可不是什麼好事。他是健康的男人，也是心智正常的男人，用不著拿自己的事業去折騰。
*
直到這屆學生畢業，再下一個學期，新學生湧進教室，他才忽然意識到，這意味著他再也不會在教室前排座位看到那個總像是在夢游的漂亮女孩了。
他以為事情就會這樣，波瀾不驚的過去，他還來不及確認自己的感情，就沒有再見她的機會。
愛情可能不是天雷勾動地火，而是漸漸在心中萌發的嫩芽。只是，嫩芽就是嫩芽，隨時會被掐滅。
現代男女，哪來的那麼多纏綿悱惻？什麼都講究快節奏的21世紀，如果覺得不錯，那就約會找找感覺，說得來就繼續，談不來當然沒有下次了。
都說男女之間見面第一次就知道是不是自己的菜，他也就是習慣了她的出現吧。
說不上是「愛」吧。
生活還是有序而清淡的照常度過。
*
他想，這個世界上有這麼多的擦肩而過，人們不再像從前那樣，需要用很長時間才能瞭解一個人。
也有了多種多樣的社交方式，不再像從前那樣，只能在一個狹窄的圈子裡社交。
但我們卻變得更怠於社交，習慣孤獨了。
要是在50年前，一個28歲的單身男子會被人看成「不正常」，但在21世紀，他還太年輕，年輕到還不足矣明白很多人生哲理的年紀。
*
再見到她的時候，她剛入學成為碩士研究生，在另一個學院。
他們不再是老師與學生的關係了。
在學校的一個舞會上見到她，每年的入學舞會主題都是19世紀，奧斯丁時代。參加舞會的教師和學生都要穿著19世紀初攝政時代的服裝，愛麗絲穿著一條蕊黃色的長裙。
「戈登先生。」
她先喊他。
他一眼就認出她，「奧斯丁小姐。」
香水味，衣裙布料摩擦發出的沙沙聲，皮鞋鞋底踩在地板上的細微的腳步聲。
*
他們在月桂樹下親吻，月桂還沒有開花，茂密的枝葉遮擋住他倆。
他沒有問她什麼，她也什麼都沒有說。
他頭一次發現，親吻能讓人無比快樂。
愛情讓人無比快樂。
*
番外五 19世紀篇
男孩子們在小河裡撲騰。
都是男孩子嘛，講什麼害羞，全都脫光了，歡快的蹦下去。但今天不行，愛麗絲說好了要過來跟他們一起游泳。
於是從奧利弗開始，只脫了上衣就不再脫了。
穿著衣服下水有點彆扭，馬褲打濕了，貼在腿上，很不舒服。
愛麗絲按照約定好的時間到了小河邊，雅各也脫了上衣，帶著她下了河。
河水還是有點涼的，她呼呼吹了好幾口氣，才敢泡進水裡。
奧利弗讓伊沃教她游泳，他在旁邊，托著她的小肚子，以保證她不會沉下去。
她學的不快，一個下午也就只學會最簡單的狗刨式，根本遊不了多遠。
奧利弗脾氣很好，安慰她：「你剛開始學，只有幾個小時，肯定不會這麼快學會的。明天你還來。」
她頭髮濕漉漉的，小臉上都是亮晶晶的水，用力點點頭。
伊沃覺得她有點麻煩，有點笨笨的，但是，她長得還不錯，應該是個可愛的小女孩，不應該嫌棄她打擾了他們玩水，於是勉為其難的答應明天還來教他。
雅各帶她上了岸，她的女僕給她披上大毛巾，她扭過臉，用她女童的清脆又柔軟的聲音喊他，「伊沃，我明天給你帶水果吃，你喜歡吃什麼？」
「無花果。」
「奧利弗，你喜歡吃什麼水果？」
「柑橘。」
「喬治，你呢？」
「無花果，葡萄。」
她點點頭，轉身拉著雅各的手，走到河岸上的高處，雅各抱她上了馬。
*
很多年後，伊沃想起這一天，總覺得似乎那天就昭示了，那個眼眸明亮的女孩將來會跟他們有分不開割不斷的糾纏。
作者有話要說：
*現在作收2700多了啊，距離3000作收的小粉紅只差200多個收了啊，走過路過有沒有收藏專欄的拜託多點幾下，進入作者專欄，收藏一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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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麗絲·奧斯丁：海莉·斯坦菲爾德
奧利弗·邦德菲爾德：阿薩·巴特菲爾德
伊沃·戈登：湯姆·赫蘭德
加百列·貝爾尼松：加百列·曼
格蘭特·鄧波兒：格蘭特·古斯汀
簡·奧斯丁：安妮·海瑟薇
湯姆·勒弗羅伊：詹姆斯·麥卡沃伊
衛斯理：勞倫斯·福克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