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生
我叫阿離，世人提起我，都叫我不知火。我是人們口中的大妖怪，每當我起舞的時候，海面上都會升起點點火焰，我以前以為那是船只上漁人燃起的燭火，後來我才明白，那火焰因我而生。
我不知道自己因何而死，但我再次睜開眼時，我才發現我已重活一世。現在的我，依稀只有十歲的模樣，離開了離島，離開了離人閣，我成了陰陽師源賴光的家奴。
是的，現在的我，仍舊是個普通的人類，我還沒有融合成為前世令人聞風喪膽的大妖怪不知火，我只是一個平凡而卑賤的歌姬，一個被主人買來的家奴。
那個人，源賴光，他好像能夠預知些什麽，在所有人都以為我只是個普通歌姬的時候，他卻似乎早就知道我將來會成為不知火。
由此可知，我出現在他的府邸，應該也是他刻意安排的。
源賴光，他是一個極具野心的陰陽師，只可惜，在殘存的前世記憶裏，我對他知之甚少，他想利用我，他想我和他結下式神契約，他想我生生世世成為他腳下的奴，手中的刀。
就像那個鬼切一樣。
鬼切是源賴光手下最厲害的式神，他的殺傷力強大到凡人無法想象的地步。
曾經，源賴光帶著鬼切出去擊殺大妖怪時，帶上了我。
那法力無邊的大妖怪在鬼切面前居然如此輕易的就敗了，那妖怪的屍體被鬼切的刀鋒攔腰斬斷，鮮血染紅了大地，綠草、樹木、鮮花，以及我身上的和服，全都變成了鮮血的顏色。
鬼切完成了任務，安靜的立在一旁，靜候主人的吩咐。
源賴光則是把他幽深微涼的目光放在了我的身上。
「阿離，你想不想變得像鬼切一樣厲害？」他的聲音低沈，仿佛含著溫柔的笑，可是我卻覺得不寒而栗。
幼小的我搖了搖頭，驚恐的低下頭：「主人，阿離只是一個普通的人類。怎麽可能變得和鬼切大人一樣厲害呢？」
源賴光拿出手帕，蹲下身，輕輕的拭去我臉上沾染的兩滴鮮紅的血，「只要阿離願意，主人可以幫你。」
「阿離……不敢殺人，阿離害怕。」我裝作瑟瑟發抖的樣子，我不確定源賴光在打什麽主意，但是直覺告訴我，我絕對不能變的和鬼切一樣，否則，我一定會後悔的。
源賴光沒有再逼我，而是輕輕的在我頭頂拍了兩下，就像拍小貓那樣。我的心卻開始不住的往下沈。
因為我知道，他不是放過了我，而是準備對我展開下一步的謀算了。
在源賴光的府邸，住著許多的巫女。
他們年紀都不大，只有十一二歲的樣子，他們是自幼被選來的，源氏本家會教導他們巫術，同時給他們灌輸為家族犧牲奉獻的思想。
其中有一個女孩，名叫小雪，她是我的朋友，我們時長會湊在一起聊天，分享彼此的零食。
小雪跟我說，有一批年輕的陰陽師要到源氏本家來了。
我一楞，問道：「他們來做什麽？」
「源氏是陰陽師們的領袖啊，那些年輕的陰陽師，聽說是源賴光大人邀請來的，說是，為了交流和學習？」
陰陽師之間的交流和學習嗎？
源賴光那樣眼高於頂的人為什麽會做這種事？他做任何事都必然是有心計謀算在裏面的。那麽這一次，他到底在打什麽主意呢？
我的疑惑並沒有持續太久，因為在陸陸續續來源氏本家拜訪的陰陽師中，我見到了那個人，那個在前世曾令我有一瞬間心動的人……
第2章 少爺
他看起來比前世小了許多，只有十二三歲的樣子，但仍舊比現在的我高出一個頭。
他是賀茂家的陰陽師，但卻只是個不受寵的旁支子弟。所以，賀茂家其他的陰陽師很瞧不起他。連帶著，其他家族的陰陽師也開始孤立他。
為了不讓源賴光發現異常，我並不敢過多的關註他，但是我的目光卻總是會有意無意的掃過有他的地方。
他有著一雙漆黑清澈的眼眸，臉龐很精致，可能是因為年紀還小的緣故，竟有些雌雄莫辨，有幾個很討厭的陰陽師，總是嘲笑他，說他長得像女孩子，可是我卻知道，等他長大之後，他的眉眼會變得英氣勃勃，溫柔俊美而不失男子的英武。
他每次聽到這些話都很生氣，但是從來沒有當眾發過脾氣，總是倔強的壓抑忍耐，我很想過去幫幫他，但是卻苦於自己現在只是個普通的人類女孩，無法為他做更多的事。
後來有一天，我看到他又再次被那群頑劣的男孩子欺負之後，擡手狠狠擦拭了一下唇角的血跡，而後發誓一般的說：「這群混蛋！你們等著，等我長大了，我一定會找到不知火，我會讓她成為我的式神，我要成為最厲害的陰陽師，我要整個賀茂家都以我為榮！」
聽著他孩子氣的賭咒發誓，我不知道怎麽的就笑出聲來。
他擡起頭，看到了站在廊下的我。
院內翠竹郁郁，竹影搖曳，我在他的眼睛裏看到了一閃而過的驚慌和尷尬。
果然，還是個小孩子啊。
「為什麽一定要找到不知火？這世上厲害的大妖怪那麽多。」我聽到自己這樣問他。無論前世還是今生，他好像對不知火的執念都很深。
他低下頭，有些失落自卑的說：「其實……這只是我的癡心妄想罷了。不知火那樣厲害的大妖怪，怎麽可能看得上我這麽弱的陰陽師，我只是……對不起，我失言了，我以後不會再亂說話了！」
他說完，誠懇的向我鞠躬道歉，而後轉身跑掉了。
這只是一個小小的偶然，但在這之後，我和他竟漸漸的熟悉起來。
他也從一開始的尷尬靦腆，變得愛說愛笑起來。
「阿離，你曾經問過我，為什麽一定要是不知火。其實……」他停頓了一下，「我是覺得，她的傳說很美。」
「哎？很美？」我沒想過他的回答竟然會是這樣的。
「嗯。」他點了一下頭，「寂靜的黑夜裏，海面上升起不知所起的火光，蔓延，分裂，滋長……直至將海面和夜空都變成火的顏色，我沒有親眼見過她，但是在傳說中，她是海與空之間，最美的所在。美麗，強大，神秘，我從幼時起，就會一直夢到她呢。雖然在夢裏我從來都沒有見過她的臉，但是一身華服的她，在水面起舞的樣子，真的很美。如果有生之年，我能親眼見到一次就好了。」
說著，他擡起頭，望向天空中那一輪圓月，眼睛裏除了月光，還有無盡的向往和期待。
忽然很想滿足他的期待。
「是這樣的舞嗎？」我輕聲開口，而後在他驚艷的目光中，乘著夜風與月光悄然起舞。
風劃過樹葉，湊出最輕柔的樂曲。
赤足的我在月光下舒展身姿，輕舞回旋。
身後的湖面上，不知何時亮起了一束火光，由小而大，而後變成兩束，三束……
點點火光猶如星辰，倒影在一眼望不盡的湖面上，美得令人心驚。
他看著我，看著湖面上的星火漫天，眼眸越睜越大。
一曲舞畢，他才終於緊張的看著我，又看著湖面：「那……那是什麽？」
「是漁船的燈火吧？這個季節，有很多漁人會在夜間捕魚呢。」我隨口答道。
阿涼，也就是小賀茂，將信將疑的看著我。
我歪了歪頭，做出很讚嘆的樣子，「這樣看起來，是不是很像傳說中的不知火？你說是不是？」
「是啊，真的好像呢。不知道源賴光看到這一幕會怎麽想。」一個略帶傲慢慵懶的男聲響起。
我和阿涼同時回頭，就見櫻花樹影的幽暗處，走出來一個人，不知道他在樹下待了多久，連衣服上也沾染了櫻花的香氣，他擡手，隨意將肩膀上的花瓣拂去，饒有興致的看著我。
此刻，我也終於認出了他，源氏旁支的陰陽師——源博雅少爺！
第3章 禮物
最近源氏的府邸匯集了許多陰陽師，而源博雅少爺，無疑是這些陰陽師中的佼佼者。他身份高貴，法力高強，平時也懶得搭理別人，我沒有想到，剛剛跳舞的一幕會被源博雅看到，希望不會引起他的懷疑。
源博雅看也沒有看阿涼一眼，緩步走到我的面前，居高臨下的看著我，「你叫阿離是吧？聽說你是源賴光特意派人從離島買過來的。我之前還有些好奇，他買你這麽一個小丫頭做什麽？但現在，我似乎有些明白了呢。」
我有些慌亂，深怕源博雅會看穿我的身份，盡管現在的我仍舊只是一個平凡的人類，但我並不知道，我的妖力到底什麽時候會徹底覺醒。多一個人知道我的身份，對我來說就多一分危險。
今天是我大意了，看來以後還要更加的小心。
「讓您見笑了呢。我本來是離人閣的歌姬，主人把我買回來，自然是因為喜歡我的歌舞。我自小就是被當做花魁培養的，我很會跳舞呢，等將來我長大了，我就能跳出最美的舞蹈了。」我微笑著說，略帶幾分孩子般的得意。這是我故意的，希望這樣能夠讓源博雅打消對我的疑心。
阿涼在旁邊開口說，「阿離，很晚了，回去休息吧。」
於是，我和他們二人禮貌道別，回到了女仆們的臥房。
這一夜我輾轉反側，夢到了許多，多數都是和前世相關的事情。我夢到了離人閣，夢到客人們的掌聲與歡呼，夢到阿涼流血的眼睛，夢到那支刺穿我胸口的箭，和鋪天蓋地的火光……
夢的最後，我卻看到了我前世從未經歷過的景象，很多條蛇，我被粗壯的蛇身緊緊的纏住……
第二天，源賴光回來了。
他之前帶著鬼切出去了，三天沒有回來。正是因為他不在，所以之前我才敢大膽給阿涼跳舞。
源賴光回來的時候略顯狼狽，他的眼睛受傷了，蒙著白色的紗布，身上還有很重的血腥味，不知道他是不是還受了別的傷。
我將煎好的藥湯送至他的面前，他端起來，一飲而盡，而後苦的皺眉。
「阿離煎的藥格外苦呢，是不是故意的？」
他拉著我纖細的手腕，玩笑般的問道。
我恭敬謹慎的回答：「主人誤會了，阿離怎麽敢呢？這藥是大夫開的。」
「我知道，故意逗你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蒙著眼睛的關系，我覺得此時的源賴光居然不再那麽可怕，他受傷了，氣勢一下子減弱了不少，再配上他那張英俊不凡的臉，確實很難讓人保持警惕。
源賴光沒有放我離開的意思，他又問：「我離開的這幾天，阿離過得怎麽樣？」
「阿離過的很好。」我垂下眼眸，暗自思索著，源賴光為什麽會忽然對我這樣親近。
「府裏來了許多新人，阿離有交到新朋友嗎？」
我繼續小心的回答：「阿離不過是主人的家奴，怎麽配合那些陰陽師大人們交朋友呢。」
源賴光反問：「怎麽不配？阿離是我的，縱然是奴仆，也比外人高貴的多。如果有人欺負你，你就告訴我，主人幫你教訓他。」
我隱隱有種猜測，源賴光是不是在問關於阿涼的事，我和阿涼的幾次交談都很小心，除了被源博雅撞見一次，其余的時候，應該沒有別人看到。
「謝謝主人。」我更加不肯多言。
源賴光似乎有些失落：「真是個難以討好的女孩子啊。」
我沈默不言，只是將頭低的更低，卻忘了源賴光現在看不到。
「阿離難道就不好奇我為什麽受傷嗎？」他一邊說，一邊從懷中取出一只巴掌大的精巧錦盒，而後放到我的手裏，語氣帶著幾分期待的說：「就是為了它，所以，我把它送給阿離好不好？」
作者有話要說：
親們如果喜歡的話，可不可以點個收藏呢，用愛發電的作者君每次看到收藏漲一個就覺得渾身充滿力量！收藏留言越多，我寫起來才越有動力啊！謝謝大家~
第4章 主人賞賜
我表現出誠惶誠恐受寵若驚的樣子，「阿離不敢，阿離怎麽敢接受主人這麽貴重的禮物？」
源賴光說：「打開它。」
我沒有動作。
源賴光：「這是主人的命令。」
於是我不得不照辦。精致的錦盒打開，一道難以形容的紅色寶光晃了我的眼，我閉上眼，再睜開的時候，那道光芒已經減弱，錦盒裏盛放著一直櫻花簪，淡淡的櫻花香氣襲來，它的頂端鑲嵌著一朵用紅色寶石雕琢而成的櫻花。
這不是普通的寶石，因為我能從上面感受到一股被封印的強大的力量，雖然還不確定那是什麽，但是源賴光說，他受傷是因為它，我倒是真的有幾分相信。
「喜歡嗎？」源賴光不知何時靠近了我，他低沈含笑的聲音在我耳畔響起。
我緊張的心跳加速，卻仍舊努力鎮定：「很漂亮。」
他伸手拿起那支櫻花簪，用另一只手覆上我的頭頂，在我的發髻間尋到了一個合適的位置，而後將那支簪子插了進去。
「真是可惜，我的眼睛現在看不到。阿離戴上它一定很漂亮，我第一眼見到它就想到了你。」
我伸手想要將它取下來，卻被他一手按住：「這是主人賞賜給你的，不許不要。」
「主人，阿離不敢。這麽貴重的東西，我一個家奴，怎麽配擁有？還請主人收回賞賜。」我跪坐在他的面前，將頭磕在地板上，做足了一個家奴應有的姿態。實則，我是擔心源賴光有什麽陰謀。對於我是不知火這件事，我不知道源賴光到底知道多少，但是如果他真的知道的話，我想，他應該是覬覦我覺醒後的妖力？
但是源賴光身為源氏這一輩最出色的陰陽師，他手下強大的式神有不少，甚至有些大妖怪還會慕名前來投奔他。不說別的，單就一個鬼切，就強大到足矣傲視群妖。那麽他到底為什麽要對我花這麽大的心思呢？
源賴光似乎輕嘆了一聲：「阿離......」
「主人......為什麽要對阿離這麽好呢？」我終於忍不住，開始試探。
「因為阿離一直對我懷有戒心啊。我想讓阿離放下戒備，我想得到阿離的喜愛和忠誠。」說完他輕笑了一聲，「阿離雖然年紀小，可是心思還真不是一般的重呢。不然你覺得，我為什麽要對你好？」
唉？真的是這樣嗎？
我不敢相信，經歷過上一世的那些磨難，我的確很難對他人放下戒心。
「就算主人不給我這些賞賜，我也會一直一直對主人獻上自己的忠誠。所以......」
源賴光打斷我：「所以這支簪子就當做是對你忠誠的獎賞吧，如果阿離覺得過意不去，那就等我眼睛好了，阿離跳舞給我看好了。」
「好.....」我答應的有些勉強，生怕源賴光會在我跳舞的時候，發現那些異常的火光，而現在，我還並不知道該怎麽控制那些火光。
因為源賴光的要求，在接下來的幾天，除了睡覺以外，我都要戴著那支漂亮的有些紮眼的櫻花簪在源氏府邸出入，這讓越來越多的人註意到了我的存在。
巫女小雪特意跑過來問我：「阿離，這支簪子真的是源賴光大人賞賜給你的嗎？」
「是啊。」我無奈的答道。
「啊，他對你真好。我從沒見過哪一位大人對自己的家奴這麽好。」
「源賴光大人是個好人。」我違心的說道，可是除此之外，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解釋。
小雪點頭，而後又悄悄警告我說：「你接下來要小心一點，我聽說巫女們當中，有人很嫉妒你，她們都想得到源賴光大人的青睞，可是源賴光大人卻把這麽貴重的東西送給你，我怕她們會對你不利。」
我點頭，在接下來的幾天更加小心。
但是巫女們是會巫術的，而我現在卻不過是個凡人。
於是在某個黃昏，在我無意間經過湖邊竹林的小徑時，三個白色的紙人攔住了我的去路......
第5章 家主大人
白色的小紙人將我圍住，它們在我面前漂浮旋轉。
有細碎的咒語聲從小紙人的身上飄出，我感到一陣陣的頭痛。
「女奴阿離，你是怎麽勾.引源賴光大人的？」扭曲嫉妒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
我咬牙回答：「我沒有！」
「說謊！卑賤的女奴！」
「我沒有！源賴光大人對自己的家奴向來慷慨慈愛，不信的話你可以去和別人求證！」
「大人可沒有送給別人那麽珍貴的發簪！」那扭曲的聲音尖銳陰冷，隨後又是喋喋不休的咒語。
我感覺眼前的景物開始渙散。
不知過了多久，黑夜降臨，庭院裏依次亮起點點燭火的光。
那些火光似乎是感受到了我的痛苦，我感覺到它們在躍躍欲試。它們想要過來，它們想要幫我，保護我。
我拼命的集中意念，我努力的安撫它們，命令它們不要過來。
源賴光是何等心機深沈之人？他對我從來都是有所圖的，這個發簪這麽珍貴，可是他卻執意要送給我，還命令我必須每天佩戴，我想，他肯定知道我會因此遇到什麽麻煩。
說不定，此時此刻，他就在暗中窺伺著這裏發生的一切。
我不能讓他發現我的異常。
火焰們終於安靜下來，但我能夠感覺到它們內心壓抑的痛苦，我在痛，它們便感同身受的和我一起痛。
「去死吧！」
三個紙人同時發出淒厲的悲鳴，而後化為利刃，向我沖來。
我眸中有火焰瞬間燃起，生死關頭，我不敢再賭，正當我忍不住要出手之時，我頭上佩戴的櫻花發簪忽然發出耀眼的紅色光芒，那光芒瞬間將三個小紙人撕成了碎片。
一片紙人的殘骸劃過我的臉龐，那鋒利的邊緣在我的臉龐上留下一道淺淺的血痕，很疼……
白色的碎紙片散落在我腳邊，我深吸一口氣，知道自己逃過了一劫。
我擡手摘下頭上的櫻花發簪，原來這真的是一件法器，居然可以在主人遇到危險的時候，自動反擊保護主人……
湖邊的危機消弭於無形，風吹過，將白色的紙片吹散，一切都好似沒有發生過。
夜晚，我輾轉反側，睡的很不安穩
大雨瓢潑傾斜而下，我覺得很冷，頭昏昏沈沈的，我想我是生病了。
恍惚間，有點點金色的火光自空氣中燃起，它們一生二，二生三……直到將塌上的我團團圍住。
而後，有五六個小火光湊在一起，小心翼翼的落在我臉上的傷口上。
暖暖的觸感傳來，那些火光觸碰到我的傷口後，便與傷口融為一體，疼痛消失，火光也消失了。
我擡起手，觸摸自己的臉，發現傷口消失了，臉上的皮膚光潔如初。
原來它們是來為我療傷的啊。
真是，好可愛的小家夥……
仿佛感受到了我心情的愉悅，剩下的小火光們也跟著變得歡快起來，它們爭先搶後的落在我的身體上，額頭，四肢，身體，我能感覺到它們融入了我的身體，與我融為了一體。
它們在我的血液裏流淌，帶給我溫暖而強大的力量。
頭疼消失了，寒冷消失了，我的身體裏只有火的溫暖和力量。
我閉上眼，再然後，我聽到了源賴光的聲音。
我心裏一驚，而後發現我還在自己的房間裏，可是我卻不止能夠聽到源賴光的聲音。
在這座府邸裏，但凡有火焰燃起的地方，我都可以『聽到』、『看到』，那些房間裏燃燒的燭火，全都成了我的『耳朵』、『眼睛』。
這真是一種奇妙的感覺。
我來不及欣喜，便被源賴光那邊吸引了註意力。
此刻，向來高傲的源賴光跪坐在塌上，他的面前，是一位衣著尊貴，面容威嚴的老者。
我聽到源賴光稱呼他為——家主大人！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大家的留言鼓勵~好開心~
第6章 殺意
源氏的家主大人輕蔑的看了源賴光一眼，這個源氏年輕一輩中最出色的陰陽師在他的眼裏，仿佛不值一提。
「你可真是越來越不長進，居然被那東西傷到了眼睛。」家主不屑的說。
源賴光聞言，擡手扯下了蒙著眼睛的白色紗布，他睜開眼睛，銳利桀驁的目光看向高高在上的家主，絲毫不懼，哪裏有半點受傷的樣子。
「故弄玄虛，我今天來是要問你，你把那件法器送給了一個女奴？」家主大人的聲音很威嚴。
源賴光揚起唇角：「我還以為您是來和我商議大江山的事情。原來是我高看您了。」
「你！」被冒犯了威嚴的家主大人好似十分生氣。
源賴光站起身，很是不耐煩應付這位家主：「無論是法器的事情，還是大江山的事情，既然您交給了我去辦，那就請您不要插手。否則……」
家主大人的臉色氣的漲紅，一甩衣袖站了起來，「你用不著威脅我。也不用一而再再而三的試探我的底線。我知道你的野心很大，但是源賴光，只要我還活著一天，整個源氏、整個平安京就只能聽我的號令！所以，你最好安分守己的……」
「安分守己的人是無法為家族效力的。家主大人，時候不早了，您還是早些回去休息的好！」
源賴光打斷了家主的話。
家主臉色鐵青，壓下自己的怒氣，提步離開。在經過源賴光身邊的時候，家主忽然冷笑著說：「聽說你很寵愛那個女奴，她是離人閣出來的？改天酒宴的時候，不如叫她來跳個舞助興。」
說完，家主不再理會源賴光的反應，大步離去。
源賴光站在原地，垂下眼眸，輕笑一聲，燭火搖曳的光映照在他英俊清冷的側臉，我看到了他長睫遮掩下的那抹殺意。
源賴光，他想殺掉源氏的家主！
對於這個發現，我雖然吃驚，但是卻並不意外。因為源賴光就是這樣一個人啊，他怎麽可能會長久的屈居人下？
況且那個源氏的家主看起來也想殺掉源賴光，只不過因為某些客觀的原因，又不得不倚重他。兩個源氏家族的最強者對彼此都有了殺意，誰生死誰，就看他們各自的本事了。
源賴光也離開了那個房間。
雨勢減小，他一個人提著一盞燈，走在長長的幽暗的廊下，而後進到一個滿是塵埃的庫房。
他轉動墻壁上的機關，伴隨著吱呀一聲，落滿塵埃的地板上，出現了一條通往地下的樓梯。
我的意識附在源賴光手中提著的那盞燈上。
我隨著他一起走入那條幽深的，仿佛直通地獄的階梯……
四周很暗，我是唯一的光。
盡管知道源賴光不會發現我，我也仍舊還是會忍不住緊張。
不知走了多久，源賴光的腳步停下了，他點燃了墻壁上的火炬，明亮晃動的火光驅散了濃稠的黑暗，墻角，一個被鐵鏈困住的老僧發出一聲悠長衰敗的嘆息，他的生命，像是將要燃盡的蠟燭……
「法師，多日不見，你的精神好像恢覆了許多呢。」源賴光的聲音裏含著笑，可是眼神卻是輕蔑而冰冷的。
老僧的眼皮耷拉著，仿佛已經沒有掀動的力氣：「說吧，源賴光大人，這次，你又想知道些什麽？」
第7章 占卜未來
從老僧和源賴光的對話中，我終於知道了我這一世為什麽會成為源賴光家奴的原因。
這位老僧是精通占卜之術，他的卦很準，到了幾乎可以預知未來的程度。
不知道是什麽機緣巧合，源賴光尋到了這個老僧，而後把老僧囚禁在這裏，只為他一個人占卜未來。
源賴光一直以來，都有一個心願，他想要一件完美的『武器』，或者說是最強大的『式神』，在源賴光的眼裏，哪怕是鬼切那樣所向披靡的式神，也仍舊是一件『殘次品』！
源賴光問老僧，他要如何才能達成心願？
老僧為他占卜的結果就是——離島，歌姬。
於是，源賴光幾經周折，最終確定了我是他想要的人。
所以，是因為源賴光和老僧的插手，才改變了我原本的命運軌跡。
源賴光居高臨下的看著老僧，悠悠的說道：「你說那個孩子可以助我實現心願，可是我觀察了很久，她似乎都只是一個平常的的孩子。如果說有什麽不一樣的地方，那就是過分的理智冷靜了。
不過才十歲，竟然就能擁有寵辱不驚的心態，也實在是值得讓人讚嘆呢。哦，還有，她很擅長偽裝，警惕心很強，在我面前總是裝作謹慎膽小的樣子，可是我知道，其實她從來沒有真的怕過我呢。相反，在我觀察她的同時，她其實也在觀察我呢。真是個聰明的孩子……」
說到這裏，他輕輕的笑了起來。
我心裏一沈，原來我的那些偽裝，早都已經被源賴光看穿了。
源賴光繼續說：「可是盡管她很聰明，寵辱不驚，但我也沒察覺到她有什麽其他特別的地方。」
聽到這裏，我才恍然大悟，原來他並不知道我不火的身份。我曾以為他或許和我一樣重活了一世，所以才會把我帶到他的身邊，想要和我結下式神契約，但是現在看來，卻並不是這樣。
「你真的確定她會成為比鬼切更強大更完美的所在？」說到這裏，源賴光的聲音帶了幾分不客氣。
老僧低啞的的輕笑了一聲，含著疲憊，也含著嘲弄：「那個孩子的靈魂裏，確實暗藏著無比強大的力量。但能不能讓她心甘情願的臣服於你，供你驅使，那就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心甘情願？」源賴光皺起了眉頭，「你的意思是說，我不能像煉制鬼切一樣煉制她？」
老僧：「除非她心甘情願的為你獻祭出自己的生命，否則，就算你像對待鬼切那樣對她，她也至多成為另外一個『鬼切』。仍舊是一個……『殘次品』，呵呵，你想要的，難道不是完美嗎？」
「心甘情願的將生命獻祭給我嗎？」源賴光輕聲重覆，仿佛在來回的思索衡量，而後他冷笑一聲：「也不是不可以。在這個世上，只要是我想要，就沒有得不到的東西。更何況，不過是一個小女孩的心。」
說完，他轉身離開。
墻壁上的火炬熄滅，在依稀殘存的火星中，我聽到了那老僧的呢喃低語：「你以為那是能夠助你得償所願的寶刀，卻不知……那也是奪你性命的利刃……源賴光……源賴光……我等著看你源氏一族淒慘覆滅的下場！」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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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決定逃走
早上我醒來的時候，神思仍有些恍惚，昨夜發生的一切都好似是一場夢。
我擡手摸向自己的臉，上面的傷口確實已經消失無蹤了。所以說，昨夜發生的那些，我『聽到』『看到』的那些，竟然都是真的？
回想著源賴光和那個老僧的對話，源賴光想要我心甘情願的獻祭自己的生命，想要將我煉制成比鬼切更強大的所在……
不，我重活一世，絕對不會再接受這種被人擺布的命運。
我打定主意，要從源氏的府邸逃走。
我不能再留在源賴光身邊了，我是不可能把自己的真心奉上給他的，所以源賴光早晚有耐心耗盡的那天。到時候他會對我做什麽，真的是無法預料了。
我對源氏的府邸沒有什麽留戀，唯一算的上朋友的只有小雪，可是我現在自身難保，我也不知道我還能為她做什麽。
如果不是阿涼現在在這裏，我想我可以走的幹脆利落。
可是如果我現在就離開，那麽之後，我還能遇到阿涼嗎？他在源賴光的身邊會不會遇到什麽危險？
不然，帶他一起走？
他是不會同意的。於他而言，現在的我，不過是一個只見過幾面的小女奴，他怎麽會跟我走呢？
還沒等我想出具體的辦法，源賴光就命人來叫我過去了。
源賴光似乎也是剛剛睡醒，他的神色還有些慵懶，他將玉質的梳子遞到我的手中，要我為他梳頭。
我跪坐在他的身後，為他梳理著長發。他這個人仿佛從上到下都充滿了力量，連發絲都是，銀色的長發柔順光亮，讓人羨慕。
「聽說據此一百裏的南方，有個甜水村，那裏煞氣濃郁，村子裏的人接二連三的失蹤，有人懷疑是有妖怪作祟。所以，我準備帶著府邸裏那些陰陽師前去一探究竟。」源賴光對我這樣說。
我心裏一動，他要出門了，看樣子一兩天回不來，這不正是我逃走的好時機？
但我還沒來得及多想，就聽源賴光繼續說道：「阿離陪我一起去吧。」
「誒？」我正在梳頭的動作一頓，不明白他為什麽要帶我一起去。
「路途遙遠，我也需要人服侍啊。再怎麽說，你的主人我也是皇族公子呢。」說完，他輕輕笑了起來，心情似乎不錯。
盡管很不情願，但我知道，自己沒有拒絕的余地，如果引起源賴光對我的疑心，那就更不好了。
「是，主人，阿離會盡心服侍您的。」
「不用害怕。如果遇到危險，主人也會第一時間保護你的，小阿離。」
說完，他回身，親密的揉了一下我的發頂。
我柔順的低下頭，實則心裏對他這種刻意的親密十分抗拒。
出去的話，也好。興許她可以找個機會直接逃走，到時候只要讓源賴光找不到就好了。
由源氏一族率領的陰陽師隊伍十分壯觀，足有三十多個陰陽師，其中有的貴族子弟也帶著隨身服侍的人，乘著馬車，前呼後擁，浩浩蕩蕩。
阿涼也在隊伍當中。
他幾次想要找機會和我說話，可是都被我用眼神制止了。
有源賴光在，我並不希望阿涼表現出和我很熟的樣子。
但我既然決定逃走，自然要向阿涼道個別。
這天中午的時候，隊伍停在一個樹林中修整。
我借著去林中小溪給源賴光汲水的機會，想要悄悄去找阿涼，源賴光在馬車中小睡，我的時間還算充裕。
阿涼多數的時候都是一個人待著，所以想要避開眾人的目光單獨找他並不難。
就在我提著空空的水壺快步往前走的時候，忽然，身後傳來『嗖』的一聲！
我回身，看到一支漂亮的羽箭狠狠的釘在草地上，而隨著那支箭一起被釘在地上的，還有一團黑色的——
作者有話要說：
不知道說點啥....要不給大家劈個叉吧（可是我也不會）.....另外關於男主和CP的問題，我統一回答一下哦，目前，女主喜歡阿涼，但作者站渣光（我覺得虐反派是件很萌的），我和女主暫時沒辦法統一意見，誰輸誰贏，看他倆後續的表現，擇優而取
第9章 被拉入了水中
那是妖怪嗎？
我看著那團被箭矢釘在地上，隨後消失的黑氣。我從來沒有見到過這種東西。
「餵，你是要去找那個賀茂涼嗎？」
一個略帶傲慢的悅耳男聲從我身後的一棵樹上傳來。
我仰起頭，見到了高高坐在樹枝上的源博雅少爺。
「多謝源博雅少爺救我。」我向他鞠躬行禮。對於他的問題卻避而不答。
源博雅少爺從樹上跳下來，他看了一眼我頭上的櫻花發簪：「果然送給你了。看起來源賴光那個家夥很看重你啊。」
「我還有事，就不打擾您了。」我再次行禮，想要逃開。
「你好像很怕我啊？」源博雅微笑著站在原地，他將弓重新收好，並沒有想要放我離開的意思。
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只聽他繼續說道：「為什麽呢？難道就因為我上次看到了你跳舞？還是說……因為我看到了那些絢麗的火光？」
我的心一點點的揪起來：「我聽不懂您在說什麽。我還要去給主人汲水，告辭了。」
「其實你是怕我告訴源賴光吧？」就在我轉身的時候，他再次開口，我的腳步定在原地，尷尬又緊張。
源博雅雙臂抱在胸前，緩步越過我，朝前走去：「放心吧小丫頭，我不會多嘴的。雖然都是源氏子弟，但是我和源賴光不熟。去找你的阿涼吧，他在那邊。」說完，他隨手朝著東邊一指。
望著他漸漸消失的背影，我緩緩的吐出一口氣。這個源博雅少爺，看起來人還不錯呢。他應該，是個好人吧？
順著他所指的方向，我很快就找到了阿涼。
他正在樹蔭下翻看著一卷竹簡。
他是真的很用功啊，同行的這些陰陽師裏，恐怕再沒有一個人能比阿涼用功了，他將來一定能成為一個很厲害的陰陽師，比源賴光厲害！
我告訴阿涼，我是來向他告別的，因為我準備逃走。
阿涼很吃驚，背棄自己的主人，擅自成為逃奴，那可是重罪。
「你真的想好了嗎？」
他低聲問我。
我和他一起靠在寬大粗壯的樹幹上，看著頭頂茂密的樹葉，點頭：「嗯，我想好了。」
「那你之後想去哪裏呢？」他又問我。
「不知道，我沒有親人了。或許，我會去一趟杏園……」前世那個殺了她的那個城主大人，她可還沒忘記呢！
「杏園啊，路途有點遠，你有錢嗎？」
我一楞：「好像有一點……」不過很少就是了。說到這個，源賴光這個主人似乎是有點摳門？不然為什麽她的月錢那麽少呢？還是說因為是家奴，所以就不給月錢了？
阿涼從自己的袖子裏取出一個錢袋，裏面有幾十枚銅幣的樣子，他遞給我：「我的錢也不是很多，這些你先用著，其余的如果有什麽我能幫得上忙的，請盡管我告訴我，不要客氣。」
我懵懂的接過那個繡著質樸花紋的錢袋，不由得想起了前世的阿涼。
這些錢應該是他現在全部的財產了吧？可是他卻毫不猶豫的都給了我。
「阿涼，你為什麽……要對我這麽好？」無論前世還是今生，他都是這樣毫無保留的對她，這個傻瓜，他為什麽從來都不肯自私一點呢？
「因為，你是阿離啊！」阿涼溫柔的笑，「我就是想對阿離好，為什麽需要理由？」
我的眼眶酸澀，不知道為什麽，竟然有些想哭。
「我以後，還能見到你嗎？」
阿涼：「當然，無論你去了哪裏，我都會去看你的。我們是朋友啊！」
「嗯！」我重重的點頭，擡手擦拭微濕的眼角。
阿涼牽著我的手：「走吧，我陪你去河邊汲水。」
河水很清澈，能夠清晰的看到水中碧綠的水草和遊動的魚。
我將水壺沈入河水中，很快裝滿。
河面上倒映著我和阿涼的身影，我盯著那倒影看了一會兒，卻忽然見到水中阿涼的倒影被一團黑氣包裹！
我震驚的回頭，阿涼已經消失，有什麽濕漉漉的東西纏上了我的腳腕，我來不及驚呼，整個人就已經被拉入了水中……
作者有話要說：
因為有讀者大大提到了不知火前世喜歡的人叫賀茂義心，我去查了一下，還真是這樣，有資料說賀茂義心投胎成了惠比壽，我去看了一下惠比壽的圖片.....不，我拒絕接受！我想了想，還是決定不改這個人物名字了，大家就這樣看吧，陰陽師這個遊戲的設定畢竟太龐大了，剛玩了幾個月遊戲的我有些細節還真的是不夠了解，但是寫文嘛，圖個開心，大家當成架空的平行世界吧，我知道的設定我就按照遊戲裏的設定寫，我不知道的我就自己用腦洞補足了，把這當成一個全新的故事看也好，希望的大家海涵！
第10章 美人魚少女
跌入水中的我以為會遇到危險，但是我沒有想到的是，預想中的危險沒有來，就連衣服都沒有濕，因為我被一個氣泡包裹住了，我呆呆的坐在氣泡裏，氣泡一直漂浮到水底，有浮動的水草和好奇的魚兒自我身旁經過，我從未見過的水下世界竟然如此神奇。
「你沒事吧？」有個弱弱的很好聽的女聲傳來。
我看過去，就見到了一個人身魚尾的美人魚少女，她長得可真漂亮，紅色的魚尾閃閃發光，一雙天真明媚的眼眸裏，帶著些許哀傷與擔憂。
我開口問她：「是你把我抓來水底的嗎？」
美人魚少女：「不是的，我也是被妖怪抓到這裏來的。我怕你受傷，所以送了一個泡泡給你。你還好吧？」
「我沒事。謝謝你。我叫阿離，你叫什麽名字？」
「我，我是鯉魚精。」
「怪不得啊，那我叫你小魚？」我露出一個溫柔的笑，但是心裏的緊張和戒備卻並沒有少幾分。雖然眼前這個美人魚少女看起來真的沒什麽惡意，可是我卻不敢完全相信。
鯉魚精點點頭：「好呀。阿離。」
我問：「我有一個朋友在河邊消失了，你知道他在哪裏嗎？是不是也被妖怪抓到水底了？」
「應該是的吧，但是我不知道你的朋友在哪裏。我只看到了你。」鯉魚精對於沒能回答我的問題，羞愧的底下了頭。
真是太善良太柔軟了，讓人忍不住心生憐惜。
我不自覺的放柔聲音，繼續問道：「那你知道是什麽人把我們抓到這裏來的嗎？」
鯉魚精傷心的低下頭：「是......是河童先生的哥哥。他說，河童先生喜歡我，所以才會把我抓來，他準備把我送給河童先生做新娘。」說到這裏，鯉魚精嚶嚶的哭了起來。
「唉？真是好奇葩的理由。如果那個河童先生喜歡你，難道不應該是他自己來抓你？一個做哥哥的憑什麽多管閑事？還有，他抓你還算有理由，抓我做什麽？難道也要一起送給那位河童先生做新娘？」我小聲嘀咕，心裏對於阿涼的處境更加擔憂。
鯉魚精在旁邊小聲解釋：「我曾聽河童先生跟我說過，他們家族中的人，喜歡抓那些在河邊洗衣服的美麗少女，趁她們不備把她們捉入水底，然後就強迫她們做新娘。」
我聽得有有幾分氣憤：「你知道他在哪裏嗎？帶我去找他。」
「我被他的結界困住了，走不了。」
我仔細一看，鯉魚精的周圍的確有一層透明的藍光罩住她，想來這應該就是那個結界了。
「你知道破除結界的辦法嗎？」我問她。
鯉魚精搖了搖頭：「我沒有辦法。」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死馬當做活馬醫了。」我擡手從自己的頭上取下櫻花發簪，這是一件很厲害的法器，雖然我不知道它到底有多厲害，但是能讓那麽多人註意它，相比，可以用它來試試破除這個結界吧。
我雙手握住它，高高的舉起，對鯉魚精說：「你往後退。」
而後我用盡全力的將它刺向那層結界！
第11章 消失
櫻花發簪與藍光結界發生碰撞，一時間光芒大盛，連罩著我的氣泡都劇烈的震蕩，仿佛快要維持不住。
但是就在我覺得有些支撐不住的時候，藍光結界消失了，鯉魚精重新恢覆了自由。
「啊！消失了，真的是太感謝你了阿離！」
「沒關系，你也送了泡泡給我啊。不用客氣。」我重新將櫻花發簪戴好，然後對她說，「你先離開吧。免得待會那位河童先生的哥哥來了，再把你困住。」
「那你呢？」
「我還要去找我的朋友。」
沒想到鯉魚精小姑娘看起來很軟很萌，但卻十分講義氣：「我陪你一起。我們是好朋友了呀，我怎麽可以把你一個人留在這裏？」
正在我們說話的時候，東方的水底傳來了劇烈的波蕩，我和鯉魚精趕忙向著那個方向遊過去。
趕到那裏的時候，我看到阿涼正在和兩個長得很像的，頭頂頂著綠色荷葉的家夥戰鬥！
那是荷葉吧？還是盤子？
總之真的是好奇怪的兩個人。
阿涼以一敵二，明顯落了下風，他年紀還小，陰陽術還是初學，怎麽可能打的過兩個妖怪？
眼看阿涼自身撐起來的結界將要破滅，我終於忍不住要過去幫忙。
鯉魚精在旁邊忽然大喊：「河童先生，請你不要打了！」
其中一個個子偏矮一些的少年動作停下，另一個高一些的少年也跟著頓了一下，那高個子少年見到我和鯉魚精，很是詫異：「你們居然逃出來了？還破了我的結界，看來是我小瞧你這個人類了。」說著，他將不善的目光放到了我的身上。
「阿耐！到底怎麽回事？鯉魚精小姐為什麽會在這裏？」偏矮一些的少年，也就是那位河童詫異的問道。
我冷聲道：「是這個人把我們抓來的。無冤無仇真的是不知道他為什麽要這麽做。而你現在還在幫他？」
河童很生氣的瞪向他的哥哥：「阿耐，你居然抓了鯉魚精小姐？你怎麽可以這樣做？」
被叫做阿耐的少年臉上掛著倨傲的笑：「我這不是看你喜歡她卻又不敢表白，所以才直接把她抓回來想送給你嗎？這是做哥哥的一片好心，你居然還怪我？」
河童的臉色一下子漲紅，他又羞又怒的瞥了一眼鯉魚精，隨後就收回目光，「你到底在說什麽？我......我才沒有！」
「膽小鬼！喜歡就說！看上了就搶！不要給我們家族丟臉！」
「可我不喜歡這樣！這樣做是不對的！」
那兩個兄弟還在那邊爭吵不停，阿涼已經來到了我的身邊，他伸手把我拉入他的結界當中，上上下下的打量我：「你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我沒事。這個鯉魚精小姐幫了我。你呢？」
阿涼說：「我也沒受傷。當時我被一股莫名的煞氣卷到水底，那個叫阿耐的似乎很仇恨人類，對陰陽師的敵意也很大，上來就想要殺我呢，我就和他打起來了。再後來那個叫河童的也來了，他當然是幫他的哥哥，再後來，你們就來了。」
「這一定是個誤會，河童先生是個好人，他絕對不會平白無故的攻擊人類的。請你們一定要聽他解釋。」鯉魚精小姐很焦急的為她的好朋友辯解。
河童那邊和他哥哥似乎也沒能吵出什麽結果，他氣呼呼的沖過來，對鯉魚精說：「真是抱歉了，害你們受到了驚嚇，我現在就送你們回去。」
阿耐目光涼涼的盯著我們：「站住！沒有我的允許，我看你們誰能走的出去！」
第12章 式神契約
「阿耐，你到底想要幹什麽？鯉魚精小姐是我的朋友。至於這兩個人類，他們也是無辜被你抓來的。我要帶他們走，你憑什麽阻止？」
河童先生將我們三個都擋在了後面，義正辭嚴的對他哥哥說。
阿耐冷笑一聲：「人類都是惡毒的！他們生來就不無辜。難道你不知道有多少妖怪喪命在他們手上嗎？那些妖怪就不無辜？」
阿涼開口道：「我從來沒有殺過任何一個無辜的妖怪，只要妖怪不傷人，我絕對不會與他們為敵。」
「呵呵，說的好聽，狡猾的陰陽師，你以為我會聽信你的花言巧語嗎？今天我既然把你抓來了，就沒想過要放你活著出去！」阿耐說著，掌心凝聚起一個水流彈向我們砸了過來。
河童的反應很快，他瞬間聚起一個更大的水球砸過去，兩股強大的力量相碰撞，水底發生激烈的震蕩。
阿耐十分生氣的指著自己的弟弟：「難道你要為了兩個人類背叛你的哥哥嗎？」
「是哥哥你在無理取鬧。人類也不都是邪惡的，就像妖怪也不都是善良的。你收手吧，我不想和你鬧得太難看。」河童一邊說一邊催動自己的妖力，在掌心聚起一個大水球。
阿耐顯然被激怒了，今天這個事情看起來是不能善了了。
阿涼焦急的說：「我是陰陽師，你討厭我也就算了，我留在這裏奉陪到底。但是阿離和鯉魚精小姐，她們是無辜的，你先放她們走！」
「做夢！那個人類女孩是我搶來做新娘的，至於鯉魚精，她是我送給弟弟的禮物，今天，你們誰也走不了！」
阿耐說著，繞開了河童，將攻擊的目標鎖定我和阿涼！
阿涼抱著我，口中念動咒語，單手結印，帶著我一舉沖出水底，飛向半空，而後平穩的落在了地面上。
但我們還沒有來得及松口氣，阿耐緊接著就追了上來。
阿涼一邊用結界護住我，一邊和阿耐戰鬥。
可是阿涼很吃力，他如今年紀小，陰陽術學的並不如何精深，而且他戰鬥經驗少，還要護著我，怎麽可能是打得過阿耐那樣的大妖怪？
於是，趁著阿涼用法術控制住阿耐的時候，我用意念召喚出了一團火，陽光之下，那火焰成了透明的藍色。
我將火焰附在阿涼設下的陣法之中，瞬間就聽到了阿耐淒厲的嚎嘯！
仿佛神魂被灼燒一般，阿耐痛的在地上打滾。
阿涼很震驚的回頭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仿佛在問我，是你做的嗎？
我沒有回答他，而是直接走到了阿耐的跟前，居高臨下的看著他，問，「還要打嗎？」
「不打了，不打了！是我錯了，對不起！請放過我吧！我快要被燒死了！」阿耐一邊痛的打滾，一邊哭喊著說道。
我卻沒有這樣輕易的就饒過他，繼續問：「你以前，究竟害過多少人？」像這樣隨便就把人抓到水底的行為，肯定不是第一次了。
阿耐答不上來，我猜，他自己也不記得自己到底害過多少人了。
「那你願意成為阿涼的式神嗎？」我再次問道。
阿涼：「阿離，我……」
「只有成為你的式神，有了約束，他才會停止害人。」我直接開口打斷他的話。
阿耐忙著點頭：「我願意，我願意！」
阿涼也不再說什麽，施法與阿耐結下式神契約。
我將要離開，如果阿涼手下有個厲害些的式神，我也會更加放心。成為了不起的陰陽師是阿涼的夢想，但是這條路要經歷的危險太多太多，我希望能夠在自己力所能及的範圍內，盡量為他多做一些。
第13章 沒有頭發的少女
「看起來，是我來晚了啊！」伴隨著那威嚴低沈的嗓音，源賴光緩步從樹林後走了出來。
我心中一沈，直覺不妙。我不知道他看到了多少，如果他懷疑我和阿涼的關系……
「主人，您怎麽會來？」我快步朝著源賴光走過去。
阿涼那邊式神契約已經結成，他隨手一揮，阿耐消失在了原地。
「源賴光大人。」阿涼躬身向他行禮。
源賴光居高臨下的望著我：「我的小阿離總是不回來，我擔心你迷路，所以就跟過來看看。」
他在笑，可是我卻覺得他的眼底泛著令人膽寒的涼意。
「我在河邊汲水的時候遇到了妖怪，多虧了賀茂少爺救我。」我做出一副劫後余生的模樣，很怕自己的演技不過關。
源賴光將目光落到了阿涼的身上：「你是賀茂家的陰陽師？」
阿涼：「是的。」
我怕源賴光再多問什麽，索性直接對著阿涼鞠了一躬：「謝謝您出手相救，以後有機會，我一定會好好報答您的。」
阿涼領會了我的態度，配合著說道：「不用客氣。」
我在河邊找到了那只水壺，重新將它打滿水之後，恭敬的對源賴光說：「主人，我打好水了，咱們回去吧。」
源賴光不發一言，轉身往前走。
我回頭，深深的看了阿涼一眼，而他也同樣正用擔憂的眼神望著我……
回去的路上，源賴光問我：「阿離很喜歡那個賀茂家的陰陽師嗎？」
「沒……主人為什麽這麽問？」我的心緊張的怦怦直跳。
源賴光：「你看他的眼神，似乎有些不同呢。」
「只是感激他救了我。」
「哦，那還真是巧合呢，怎麽剛好就讓他遇見了呢？真是遺憾，如果是我救了阿離，想必阿離感激的人就是我了。真是有點嫉妒那個小子呢……」他玩笑般的說著，我拎著水壺的手指漸漸發白。
我低下頭，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他。
好在，之後源賴光並沒有繼續把話題停留在阿涼的身上。
隊伍繼續趕路，再又走了半個月之後，浩浩蕩蕩的一行人終於抵達了甜水村。
這個村子果然有些邪門的樣子，煞氣是無形的，平常人看不到，也摸不到，但是我卻能感覺到這村子的上空仿佛都被一股黑色的陰霾籠罩。
源賴光說，這裏不止有一個妖怪，而是有一群妖怪在作祟，所以作為對那些年輕陰陽師的考驗，誰這次收服的妖怪最多，誰就是獲勝者，除此之外，源氏還會給獲勝者一個特殊的獎賞。
這個消息一出，大家都十分雀躍，年輕的少年們爭強好勝，誰都想拔得頭籌，尤其是源賴光許諾的那個特殊的獎賞，更是極具誘惑力。
村民們被最近接二連三的靈異事件鬧得膽戰心驚，本來看到一大隊陌生人到來，還惶恐不已，但得知他們是來除妖的陰陽師之後，全都爭先恐後的把他們接入自家，請求他們早日把村子裏的妖怪斬除幹凈。
我和源賴光住進了甜水村村長的家裏，他家的房子看起來最大最幹凈，村長拿出全部的熱情招待源賴光，全家人都誠惶誠恐。
晚上，服侍源賴光歇下以後，我去到了村長女兒的房裏，和她一起睡。
村長的女兒是個十四五歲模樣的少女，生的甜美可人，可是奇怪的是，她居然沒有頭發。
「很醜嗎？可是為了性命，我不得不把自己的頭發剃掉……」說到這裏，少女嚶嚶的啜泣……
作者有話要說：
賣個萌~求收藏~
第14章 食發鬼
「為什麽？」我開口問道。
少女回答：「村子裏有個妖怪，專門吃頭發長得漂亮的少女。我鄰居家的妹妹就被它吃掉了。現在村裏除了長得醜的女孩還留著頭發，其余的都把頭發剃掉了。」
「竟然還有這麽奇怪的妖怪？那你們有人見過它嗎？」
「有的，聽說它長得很美，頭發又長又漂亮……」
我見她越說越害怕，就安慰她說：「村子裏來了這麽多的陰陽師，他們都很厲害的，我的主人源賴光大人更是厲害的不得了，他們這次一定會把村裏的妖怪鏟除幹凈的。到時候姐姐你就可以重新養出漂亮的頭發了。」
少女擦幹了臉上的淚：「真，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時候不早了，早點睡吧。」
我將頭上的發簪取下，將頭發披散開來，和她並排躺在榻上，才閉上眼睛沒一會兒，就感覺到了一絲異樣。
我睜開眼，發覺眼前一片濃霧，什麽都看不清，深沈的困意襲來，我再次陷入了沈睡。
「好美啊……」
「真是世間難得一見的美人！」
「只可惜年紀太小了，要是再等幾年，你該有多漂亮啊！」
「只可惜啊，我今晚就要吃掉你了。」
「呵呵，這可是那些醜八怪求都求不來的榮幸呢。」
那聲音細柔，卻不似女子，帶著令人不寒而栗的貪婪與冰冷。
我睜開眼，與那雙暗紅色的眼眸對視：「是嗎？可我並不想要這份榮幸呢！」
然後我就發現，自己應該是不在那間小屋了，我的周圍都是濃霧，我現在就被他用發絲束縛著，站在他的面前。
他似乎被忽然醒來的我下了一跳，隨即就興.奮的笑了出來：「你居然這麽快就醒了？哈哈哈，我就知道，美麗的人都是非同尋常的！我更喜歡你了！」他說著，低下頭在我的頸邊嗅了嗅，非常沈醉的深吸了一口氣，「你的味道真甜美啊……和你相比，以往我吃的那些那些人類簡直是垃圾，令人作嘔。」
他自說自話，情緒忽然又變得很低落：「要是我以後再也找不到你這麽甜美的食物怎麽辦？我會不會食不下咽？真是讓人生氣，這個世界上的美人為什麽那麽少？醜八怪！他們統統都是醜八怪！」
在他自說自話的時候，我冷眼打量他，這是一個容貌很美的妖怪，他一雙暗紅的眼眸深邃水潤，鼻梁高挺，唇薄，而下巴略尖，頭發很長很長，快垂到腳底了，頭上還有兩個好像是尖角的東西，如果他不是妖怪，應該是個當之無愧的美男子。
可是現在他要吃我，那麽他再美我也感受不到，我現在只想用火把這個混蛋燒成灰燼。
「人類，你說我美不美？」他說著在我面前搔首弄姿，露出一個堪稱嫵媚的笑容。
我冷笑一聲：「你都不照鏡子的嗎？」
「你那笑容是什麽意思？你在嘲諷我的美貌？」
我：「你長得醜還不許人說？」
「啊！我要殺了你！你這個說謊的人類！」說著，他的發絲如長蛇一般飛舞起來，而後緊緊的將我勒住！
唰——
那些纏住我的發絲被銳利的刀鋒齊齊斬斷！
長發妖怪的慘呼聲響徹天際……
作者有話要說：
撒花，慶祝收藏滿100，開心~
第15章 淡定
是鬼切！
那束縛著我的發絲盡數脫落在地上，周圍的煙霧也隨著那些掉落的發絲一起被斬斷。
我定睛看去，源賴光的身形自散去的煙霧後顯現了出來，「原來是食發鬼啊。」
「主人！」我向他躬身行禮，隨後覺得自己的表現太淡定了，我應該表現出一些驚恐慌張才對。
源賴光邁步向我走過來，上下打量了我一會兒，隨後失望的嘆息：「阿離你看起來一點都不害怕。你這個樣子，會讓救你的人一點成就感都沒有。」
「那是因為我早就知道主人會來救我。畢竟，我的房間就在主人的隔壁。」我在一瞬間想好的答案派上了用場，源賴光輕笑了一聲，也不知道有沒有相信。
食發鬼憤恨的目光看向鬼切：「你……你敢斬斷我的頭發，我要殺了你！」
他厲喝一聲，隨後長發凝結成鞭，像一道閃電般朝鬼切揮過去。
縱然那發鞭看起來威力十足，但是與鬼切相比，食發鬼還是太弱小了，只是一招鬼斬，食發鬼的發辮便被斬成了好幾段，僅剩的頭發垂落在他的側臉上，長度卻只達肩膀！
不知道為什麽，看著食發鬼目瞪口呆，不關心自己的性命只關心自己的頭發的慘狀，我竟莫名的有一絲想笑。
食發鬼一手捧著自己的斷發，一手捶地痛哭：「你竟然敢......你竟然.....哇......我的頭發啊，我美麗的頭發啊，我養了這麽多年，現在全毀了！你殺了我吧，你幹脆殺了我吧！」
他哭的捶胸頓足，一絲美感也無，可見是真的傷心到了極處，不想活了。
鬼切冷著臉握到站在旁邊，對於食發鬼的悲慟全然無動於衷。食發鬼是死是活，憑的不過是源賴光的一句吩咐。
「真是吵死了。」源賴光不耐煩的皺了皺眉頭，可能是他的氣場太過強大，以至於他這句話出口之後，食發鬼竟將哭聲戛然而止，只是緊咬著唇，不住的垂淚。
可見，這只鬼還是想活的......
源賴光看向我：「阿離，這只鬼差點吃了你，既然如此，他的死活就由你來定吧。」
鬼切也看向我，他的眼神很淡漠，很銳利，仿佛只要我一句話，他就會讓食發鬼身首異處。
「不，不要殺我！我很厲害的，我很有用的，陰陽師大人，我可以做你的式神！從今往後你就是我的主人，你要我做什麽都行，求你不要殺我！」食發鬼說著，跪地向著源賴光磕頭求饒。
源賴光曬笑：「做我的式神？你還真是癡心妄想。」
食發鬼一噎，瑟瑟發抖，知道求源賴光沒有用，才把乞求的目光看向了我：「美麗的小主人，求你不要殺我！我不是故意要吃你的，我只是看你太美了，對不起，我錯了......我很有用的！你留下我吧，以後你就是我的主人，你要我做什麽都行！你饒我一次，不要殺我！」說著，他又楚楚可憐的哭了起來。
這次他哭的極美，及其惹人憐惜。
由此可見，他已經冷靜下來了，開始為保住自己的性命絞盡腦汁了。
我冷聲說：「我並不想取你的性命，可是你之前吃了那麽多的人，你有沒有想過，他們都是無辜的呢？」
食發鬼一本正經的說：「可是那些卑賤的人類，他們的性命本就很短暫，和櫻花一樣，就算不在最美的年華被我吃掉，他們也很快就會雕零，反正都是要死，還不如讓我吃了，這樣至少我能吸收他們的美貌，他們也算是死得其所了啊！」
作者有話要說：
喜歡的親們別忘了點一下收藏哦！麽麽噠~
第16章 手下留情
我真是被食發鬼這理所當然的說辭給震驚了。
源賴光饒有興致的看著我，仿佛就是在等我如何應對。
「可你有沒有問過，他們願不願意這樣『死得其所』？按照你這個說法，我也覺得你的生命沒有意義，我是不是可以殺掉你了？」我反問食發鬼，食發鬼瑟瑟發抖，暗紅色的眼眸來回轉動，急的眼淚直流。
食發鬼膝行向我爬過來，哀哀懇求：「小主人，我有用的。我可以保護你，還可以給你梳妝打扮，我調制的胭脂最漂亮了。」說著，他的掌心出現了一個精美的胭脂盒，他將蓋子打開，我聞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氣，很誘.人,很甜美的花香。
我別過頭，不再看他流淚的眼睛：「我不需要。還有，我覺得……如果放了你，你會繼續吃人的，所以為了不讓那些無辜的人喪命……」
食發鬼放聲痛哭，這次哭的特別絕望，因為他知道，自己真的必死無疑了。
那哭聲令我心生動搖，物傷其類，如果可以，我並不想殺誰，是人是鬼都一樣。
鬼切已經舉起了手中的刀，我轉身離開，不想去看食發鬼喪命的場面。
源賴光卻拉住我的手腕：「既然不忍心，那就算了吧……」
說完，他口中念動咒語，寬大的衣袖隨手一揮，食發鬼的額頭生出了一個黑色的符咒花紋，他驚恐的大叫，隨後卻化作一縷青煙，我頭上的櫻花發簪忽而亮起一道紅色的光，隨後那青煙便鉆入了發簪之中。
我將發簪取下來，奇怪的盯著它看。
源賴光說：「我把它封印在這個發簪裏了。以後你如果想召喚他，默念他的名字就可以了。」
原來這個發簪還有這種神奇的作用嗎？
源賴光的手落在我的頭頂，輕輕撫了兩下：「阿離不需要做自己不喜歡的事。」
我的表情一滯，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只聽他繼續說道：「明明不喜歡殺戮，可是因為害怕他繼續害人，所以不得不殺。阿離心裏很矛盾吧？」
我輕輕的點頭。
「這個世界上，很多事情都不是非黑即白的。不想讓他繼續害人，除了殺掉他，還有許多其他的辦法，例如封印就是其中一種。」他牽起我小小的手，緩步往前走。
我仰頭，只覺得月色下他英俊的側臉似乎柔和了許多。
這個源賴光，他也有這樣溫和的一面嗎？
可是看他以往的作風，他對妖怪其實是深惡痛絕的，除了他的式神，他一直都是見一個殺一個，從來沒聽過他有手下留情的時候。
可是今天他卻願意放過食發鬼，難道，是因為我嗎
想起我曾聽到的，他和那個老僧的對話，我的拳頭微微攥緊。
是了，他就是因為我。
他想要我的忠誠，當然會想盡辦法對我好。
他所作的這些，不過是收攏人心的手段。如果我真的信了，將來才會萬劫不覆。
「阿離，我剛剛一直在等你向我求助。」
「我……」我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月光下，他無奈的輕嘆一聲：「可惜你太倔強了。我希望，阿離以後可以更加信任自己的主人，當你有困難，有傷心，有不知道怎麽辦的時候，你都可以來找我。主人，永遠都會幫你的。」
「我知道了。謝謝主人。」我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充滿感動與感激，同時心裏也更加堅定了想要離開的決心。
第17章 仇恨
這個夜晚，在這個被煞氣籠罩的村裏發生了許多事。
不過我卻並沒有參與。
第二天一早，我服侍源賴光用早飯，外面已經有許多同行的陰陽師在等著他了。
昨天晚上，除了我遇到的食發鬼之外，還有許多別的妖怪也一起出動了。
這些妖怪對於人類的仇恨很深，對陰陽師更是恐懼中夾雜著仇恨。
按照一般的道理來說，見到這麽多的陰陽師到來，這些妖怪應該望風而逃才對，可是他們卻偏偏不逃，還正面與這些陰陽師交鋒。
雖然我知道，除了源賴光和源博雅之外，這些陰陽師中並沒有太厲害的人，可是那些妖怪應該不知道啊。
這種情況下他們還送上門來找死，真的是太奇怪了。
用過早飯之後，源賴光召見了他們。
「說說吧，你們昨晚都有什麽收獲。」源賴光斜靠在榻上，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
那些陰陽師們便開始七嘴八舌的表起功來。這其中，只有兩個人很沈默，一個是源博雅，另外一個就是阿涼。
源博雅的沈默是因為他的高傲，他雖然什麽都沒說，但是全身上下都透著一種對這些邀功諂媚之人的鄙夷。
至於阿涼，則是因為他天性的內斂與警惕。
有一個源氏旁支的公子說：「我抓到了一只天邪鬼青，這個妖怪大晚上的在樹林裏放風箏，我不過略施了一個小法術就讓她自己撞到樹上了，哈哈哈，真是個愚蠢的家夥。現在她已經是我的式神了。」
說著，他默念咒語，召喚除了天邪鬼青，她的頭發是藍色的，臉上的皮膚是青色的，看起來真的非常嚇人。不過現在這只妖怪被這麽多陰陽師圍觀，嚇得縮在地上，瑟瑟發抖。
又有人說：「這算什麽，看我的這只！」說著，這人也念動咒語，召喚出了一只紅色的燈籠鬼。
其他人也跟著紛紛效仿。
於是我在這一天的早晨大開了眼界，見到了兩輩子都沒見過的許多妖怪。
有站在一面鼓上的天邪鬼黃，有長得就像一把傘的唐紙傘妖，還有一個臉蛋紅紅提著夜燈的小和尚，他一直在哭，看起來非常可憐。除了這些，還有許多其他的妖怪，但他們看起來都不是很強大的樣子，他們被這些陰陽師抓住，降服，要麽成為他們的式神，要麽命喪當場。
他們的未來，肉眼可見的悲慘。可是他們當中，並非每個都害過人，例如那個小和尚，我能夠感受的到，他是沒有殺過人的，他的身上沒有背負一絲一毫的罪孽，可是現在，他卻像一件卑微的戰利品一樣，被主人用來炫耀自己的光榮與勇武。
這樣的場面其實是令我非常不舒服的。但是我只能旁觀，只能忍耐。
大家都在表功，都在攀比自己拿下的妖怪有厲害，比到最後，更是七嘴八舌的爭吵起來。
源賴光將目光落在了一直沒有說話的阿涼的身上，「賀茂家的陰陽師？你沒有半點收獲嗎？」
「有的。我降服了一只九命貓。她把這附近的雞鴨和鳥類全都吃光了，昨天晚上我用術法將紙人變作雲雀，果然引來了她。」
阿涼一揮衣袖，人臉貓耳的貓妖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啊！你們這些愚蠢的人類！卑鄙的陰陽師！快點放了我，我一定不會饒了你們的！」不同於其他妖怪的瑟瑟發抖，這只九命貓上來就是口出不遜的。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見~謝謝給我留言支持我的小夥伴，你們是我前進的動力哦~
第18章 獎賞
「真是個暴躁的小家夥啊！」源氏家的那個陰陽師揚起唇角笑了笑，隨手一揮，毀去了阿涼封印在九命貓身上的符咒。
九命貓恢覆自由的一瞬間，朝著這個陰陽師揮去了一記貓爪！
那速度太快，以至於這位狂傲的源氏子弟都沒有反應過來，貓爪已經滑向了他的眼睛！
只差一點點，他的眼睛就要被毀了，千鈞一發之際，我召喚出了食發鬼，一條黑色的發辮纏住了九命貓的脖子，將她整個身子往後狠狠一拽！
那人的眼睛保住了，但他仍舊驚恐的瞪大眼睛，頭上冷汗直流！
九命貓再次被制住，氣的對身後的食發鬼跳腳大罵：「你這個叛徒！你居然做了陰陽師的奴才！你還敢攔我！啊，我要殺了你，殺了你！」
食發鬼被罵的臉都綠了，他看了看我和源賴光，倒是沒有還嘴。
源氏的陰陽師緩過勁來，怒極，「該死的貓妖！我好心放你你卻要傷我！」
「我呸！你們陰陽師都是壞人，你長得就壞，還好心！傻瓜才會相信你！喵！」九命貓揮舞著貓爪想要上前，只可惜被食發鬼的發辮困住，動彈不得。
那人還欲再說什麽，卻被源賴光直接喝止：「好了。收起你那點見不得光的小心思，不要給我們源氏的臉上抹黑。」
「我......我只是瞧著這貓妖還不錯，想收她做式神，誰知道她竟然......」那人低頭喃喃，到底不敢再多說什麽。
阿涼這時才道：「這九命貓報覆心極強，她仇恨陰陽師，還是要多加小心為妙。」
源博雅一直在旁邊看戲，這時才問：「既然是你抓到了這只九命貓，為什麽不和她結下式神契約呢？如果你早一步把她據為己有，也不至於讓某些人起了貪心。」
他說著，眼神不屑的掃向剛剛那個源氏子弟。
「她並未傷人，只是偷吃雞鴨鳥類，我總不忍心對她下重手。更何況，我們此行的目的是為了幫助百姓除妖，收服式神不過是順帶，況且陰陽師收式神，終究也要對方心甘情願才好。這貓妖明顯不願，我也不想強迫她。」阿涼不卑不亢的答道。
源賴光輕笑出聲：「你倒是少見的心慈之人。」
阿涼：「讓大人見笑了。」
九命貓最後仍舊是由阿涼封印，而這場陰陽師們的比試，經源賴光做主，勝利者為阿涼，因為他抓到的九命貓在所有妖怪裏最厲害，或許數量上不及旁人，但是九命貓的分量比一般的小妖要重的多。
源賴光賞賜了一件上等的防禦法器給阿涼，作為獎賞。
有些陰陽師不服氣，但在源賴光的威壓下，終究不敢說什麽。
甜水村之行，似乎可以就此終止了。
食發鬼湊到我的跟前，熱情的諂媚表功：「小主人，我剛剛的表現怎麽樣？我是不是很厲害？」
我：「還行吧。」
食發鬼：「那我是不是可以將功贖罪了？」
「你覺得呢？」我冷眼看他。
他委屈的癟了癟嘴：「那我以後多多立功，小主人你要多給我機會啊，我很厲害的。」
我懶得裏他，想讓他回發簪裏待著，可是他卻不大樂意，「那小主人，我這次這麽厲害的完成了任務，你是不是應該給我一點獎賞？你看源賴光大人還給了那個陰陽師獎賞呢。」
「你想要什麽？」我身上並沒有什麽可用來打賞給他的。
第19章 擁抱
食發鬼：「我想要小主人的頭發，嗯......一縷就好！」
我皺起眉頭。
食發鬼趕忙改口：「啊，不，一根就好！小主人，你就賞我一根頭發吧，我好餓！」
我：「......」
源賴光那邊註意到了我這邊的動靜，他隨手一揮，食發鬼變作一縷青煙飛回了發簪，「阿離不用理他。」
「是，主人。」我恭敬的應答。
我和食發鬼的對話自然也落到了旁人的眼裏，他們看著我的眼神怪怪的，我幾乎都可以猜到這些人的心裏在想什麽。
源賴光說：「這裏的事已經了結了，你們各自離去就好，不用再跟著我了。」
一群人再次向他恭敬的行禮道別。
正在眾人想要離去的時候，大地忽然劇烈的顫動起來。
有一個邪肆聲音在翻滾的雲層後響起：「既然來了，就別想活著離開！」
樹木被颶風連根拔起，房屋在顫動中相繼倒塌，村民們的哭喊聲，陰陽師們驚懼的呼喊聲連成一片…
源賴光握著我的手腕，撐起結界將我和他護在其中。其他陰陽師紛紛相仿。
混亂中，我聽到阿涼大喊著說：「大家不要慌！我們合力為這個村子撐起結界，不然村民們一個都不了！」
可是在這種生死關頭，每個人顧自己都來不及，又有誰能想他一樣還想著旁人？
而阿涼靠自己力量撐起的結界只能罩住我們身處的這個院子。
大地在劇烈的顫動中裂開一條條縫隙，像是被人生生撕開一樣。
忽然，我和源賴光腳下的地面撕.裂塌陷，我驚呼一聲，源賴光已經攬住我的腰，將我抱在懷中，而後我們一起在跌向無盡黑暗的深淵。
下落的趨勢一直沒有停止，周圍什麽聲音都消失了，我唯一能夠聽到的，是源賴光強勁沈穩的心跳，一下又一下，我因為驚恐緊緊的抱著他，耳朵貼在他的胸膛上，不知道為什麽，在他心跳聲的安撫下，我竟然漸漸的冷靜了下來。
不用害怕的。
源賴光這個主人雖然居心不良，但是至少他的力量是深不可測的。當世恐怕很難再找出一個比他還強的人了。
有他在，我應該不會有事的。
我用這樣詭異的思路安慰了自己。
感覺到源賴光的手在我的後背輕拍了兩下，是很溫柔的安撫。
我睜開眼，才發現我們已經停止了墜落。但是周圍太黑了，黑到什麽都看不清。
他將我放到地面上，黑暗令我不敢松開抱著他的手，他似乎也沒有推開我的意思。
「阿離，別怕，有我在，會沒事的。」
我做了個深呼吸，努力讓自己放松下來：「主人，這裏是什麽地方？」
「應該是一處幻境裏。」
「我們怎麽出去？」
「別著急，會有辦法的。」他從懷裏掏出一個火折子，「現在比較麻煩的是，我的術法被壓制了，這個幻境的主人，對陰陽師的敵意很深啊。也許，從我們步入甜水村開始，就已經落入了那人的圈套。」
他手中微弱的火光照亮了我們方寸之間的地方，腳下的土地濕漉漉的，黑紅色的濕潤，聞起來像血……
我有些害怕的往後縮了縮自己的腳，源賴光彎腰，單臂將我抱了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作者：「渣光渣光，你認識晴明嗎？」
源賴光：「嗯。」
作者：「有讀者建議讓晴明上位呢？你喜歡修羅場嗎？」
源賴光擦了擦手中鋒利的刀，輕笑，「你可以試試。」
作者：QAQ
第20章 天賦極佳的孩子
我的身子一僵，腦海中不由得想起很久以前，我看過的一個畫面，熱鬧的集市上，一個四五歲的小女孩被父親單手抱著，她就坐在父親的手臂上，纖細幼小的胳膊摟著父親的脖子，昏昏欲睡……
我不記得我的父親是誰，也不記得他長什麽樣子。
但是此時此刻，源賴光一手抱著我，一手舉著微弱的火光，一步一步往前走，他的腳步很沈穩，我漸漸的就放松了，像記憶中那個小女孩一樣，將下巴抵在他的寬厚的肩膀上，雙手環抱著他的脖子。
「謝謝主人。」我細聲的在他耳邊說。
他笑了笑，沒有回答。
哢嚓……哢嚓……
我聽到了一陣奇怪的，好似骨骼顫動的聲音。
源賴光停住了腳步，將我放了下來，他把火折子交到我的手裏：「我在這裏沒法使用陰陽術，所以沒法撐起結界保護你，你站在我身後，要小心。」
我乖乖點頭。
那哢嚓哢嚓的奇怪聲音越來越近，我終於看清了它們的真面目！
是骷髏，十幾個人類的骷髏架正在朝著我和源賴光走來。
微弱的火光中，源賴光拔出腰間的佩刀，如疾風一般向著它們砍去——
他的刀法爐火純青，對於力量與速度的把控堪稱完美，縱使沒有術法的加持，只憑手中的刀，他也仍舊是強大到令人鬼妖魔皆畏懼的存在。
他一直小心的將我護在身後，總是被骷髏架們圍攻，也沒有後退半分。
一架骷髏狡猾的躲過了他的刀鋒，竟然揮舞著骷髏爪向我襲來。
正在我猶豫要不要用火燒它時，源賴光頭也不回，反手揮刀，那骷髏架在我面前三步遠處被砍成了兩半。
十幾息的功夫，源賴光已經把周圍的骷髏架全部斬成了一節節的白骨。
他收刀入鞘，走過來牽著我的手：「不怕，沒事了。」
他再次彎腰抱起了我，我剛想拒絕，人已經被他抱在了懷中。我們繼續往前走。
他說：「我們只要找到這個幻境的陣眼，毀掉它，就可以出去了。」
「嗯。」我小聲的應道。
忽然，我聽到了流水的聲音，源賴光停住了腳步。
我低下頭，卻發現不知何時出現的水竟然已經漫到了他的膝蓋。
水向上蔓延的速度很快，源賴光用刀鋒向前一劈，那肆虐蔓延的水居然被從中間劈開，好像在躲避他的刀一樣。
於是我懂了，他手中的刀應該也是一件了不起的法器，縱使他使用不了陰陽術，但單憑這把刀自身的力量，也是可以所向披靡的。
但那肆虐的水好像被他激怒了一樣，在急速的退卻後，更加快速的聚攏，而後卷起一個滔天大浪像我們襲來。
危難關頭，我用妖力灌註櫻花發簪，發簪驟然發出一道紅光，將我源賴光罩在其中，周圍全是水，結界像一個巨大的汽包，包裹著我們。
源賴光看著這個結界，有些驚喜：「原來阿離已經學會使用它了，真厲害，你是個天賦極佳的孩子。」
我垂下頭，內心有些忐忑，害怕他發現我的異常之處。
第21章 黑暗與危險
暫時的安全只維持了幾息的功夫，因為我們很快發現結界外面的水正在以一種難以想象的速度冰凍起來。
雖然有結界保護，但是如果外面的水全都變成了冰，我和源賴光將會被困死在這裏。
手中的火折子熄滅了，四周再次陷入一片黑暗的籠罩。只有結界發著淡淡的紅色的光。
「我們的時間不多了。」源賴光說完，用指尖劃破了自己的眉心，眉心血落在他的指尖，他用那血在手中的佩刀上畫下一個符咒。那符咒發出一道金燦燦的光，隨後隱沒於刀身，消失不見。
趁著四周的冰還沒有完全凍結，源賴光揮刀劈出去！
以自身眉心血畫符加持的刀所向披靡，我看到那些寒冰居然寸寸龜裂，隨後消失於無形。
四周的水和冰都消失不見了，但我知道，前方一定還有更多的危險在等待著。
黑暗中，源賴光蹲下身，他握著我的手，將刀柄交給了我。
「阿離，這把刀留給你。我用眉心血在上面畫了破陣符，這個幻境裏的陣法和妖怪，少有它破不了的。你拿著它，遇到危險時，它可以保護你。」
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聽著他的話，心卻不由得有點揪緊：「主人，那你呢？」
源賴光柔聲的向我解釋：「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這個陣法是專門為我而設的。壓制我的法力，清楚我的弱點，呵呵，只有熟悉我的人才能設下這樣專門針對我的幻境。」
「那這把刀主人更要自己留著了。」我想把刀還給他，但他的大手卻將我的小手包裹，握緊，那是一種讓人安心的力量。
源賴光：「你留著，別讓我擔心。待會兒我會自己去找陣眼。你在這裏等我，有發簪結界，還有這把刀，你應該會沒事。如果我離開了，那些妖怪應該也會隨著我離開，他們要殺的是我，你跟著我反倒是危險。現在我不能使用術法，我怕護不好你。」
我：「可是那樣的話，你要獨自面對更多的危險，你把刀給了我……」
「阿離不用為我擔心。我可是令天下眾妖都聞風喪膽的陰陽師啊。區區一個幻境，怎麽能奈何的了我？你就在這裏等著，等我來接你好不好？」
「可是我……」
我的話還沒有說完，就感覺到手腕一涼，好像是他用什麽東西套進了我的手腕。
「這個是同心鏈，一件法器，現在我把它的一端綁到你的手腕上，另一端在我的手腕上，這樣當阿離遇到危險的時候，我就能感應到，到時候它會直接把你帶到我的身邊。所以阿離不要怕，乖乖在這裏等我好嗎？」
源賴光說完，擡起手安撫的在我的頭上輕拍了兩下。
我知道他是一個打定主意就不會更改的人，於是也只能點頭答應：「好，那你要自己小心……」
「嗯，阿離也要小心。」他說完，站起身來，獨自一個人，向著前方的黑暗與危險前行。
我看不見他的背影，只能聽到他漸行漸遠的腳步聲。
想著這幾天他的所作所為，我的心情漸漸覆雜起來。
第22章 源氏的家主
直到他的腳步聲再也聽不見，我無需再隱藏實力，直接控制妖力，讓結界將我托起來，離開地面。
我把結界變成一個大泡泡，坐在裏面，靜靜的等。
不知過了多久，我忽然感受到了火的力量！
火，許多許多的火。
我閉起眼睛，讓自己的神識順著那股力量的方向探索而去，果然，我的神識發現了一大片火，我的神識與那些火融為一體，它們再次成為了我的耳朵，眼睛，我可以看到並感受到那裏的一切。
然後，我就看到了源賴光的身影。
他站在一個巨大的羅盤之上，羅盤的四周燃燒著熊熊的火焰，羅盤中央，有一個虛影，那個虛影是……源氏的家主！
「原來真的是你。我就說，只有十分了解我的人，才能布下這樣一個專門誅殺我的幻境。只可惜，家主大人，你實在高估了你自己。就算你用秘法壓制了我的陰陽術，但你以為，這樣就能殺得了我嗎？」源賴光說著，臉上又露出了那種桀驁睥睨的笑，恨他的人看到這種表情，一定會氣的跳腳。
果然，家主大人再次被他激怒：「你未免太自負了。你以為，我為什麽要親自留下一道神魂在這裏壓陣？為的就是徹底誅殺你！」
「哈哈哈，那你有沒有想過，要是你殺不了我，我出去之後就一定會殺了你？」源賴光沒有絲毫的畏懼，人還被困在這裏，居然就開始威脅對方了。
我也真的是佩服他這種隨時隨地都無與倫比的自信與驕傲。
「可你已經取出了你的眉心血不是嗎？」家主大人這次倒是冷靜了下來，非但沒有被源賴光的威脅嚇到，反而沈著鎮定，「身為一個陰陽師，你該不會不知道眉心血意味著什麽吧？沒了它，你的心神就像是一扇敞開的大門，任人進出！你以為你還能活著出去？」
源賴光：「原來如此。所以你才會千方百計的壓制我的術法，為的就是逼我在遇到危險的時候祭出自己的眉心血抵抗，這樣你就能用你的後招算計我了。」
我聽到這裏，忍不住擔心。
家主大人布這麽大的局，肯定是有十足的把握，源賴光現在用不了術法，沒了眉心血，還把護身的佩刀給我了……
他真的很危險！
「所以源賴光，今日就是你的死期！你需得明白，這就你是忤逆我這個家主的代價！」
源賴光仍舊不緊不慢的問道：「那麽大江山的事情，你準備交給誰去辦呢？」
家主大人：「家族裏那麽多優秀的子弟，沒了你，自然還會有別人。你要知道，源氏的強大，是因為歷代祖先的傳承，而不是因為你一個人！死到臨頭你還認不清你犯下的罪嗎？真是狂妄無知的小子！」
「這句話我同樣還給你！家主大人，雖然你是家主，但源氏不是你的私有物，你的意志並不是不可違逆，你年老昏聵，自私貪婪！你早就該從家主的位置上退下來了！狂妄無知又懦弱無能的……家主大人！」
「你受死吧！」家主大人徹底被激怒，一聲令下後，羅盤周圍出現了十幾個形態各異的大妖怪！
作者有話要說：
我也非常想日萬的寶貝們.....奈何最近公司領導分派各種任務，把我指揮的團團轉，我只敢偷摸擠時間碼字，不過我對於日萬也是有計劃的，下周或下下周，我會專門抽出時間來碼足存糧！寶貝們等著我的日萬！
第23章 傷痕累累
這些大妖怪一看就實力非凡，尋常的陰陽師就算一對一恐怕都十分吃力，而現在源賴光卻在實力被限制的情況下，一個人對上他們所有！
但是我擔憂的局面並沒有出現，因為我看到源賴光的手中忽然出現了一條白骨長鞭，這應該是他另外的法器，只是很少見他用。
那鞭身是用一顆顆被白骨雕琢而成的佛頭穿起來的，源賴光將它召喚出的那一瞬間，它的周身發出一道金燦燦的光，大妖怪們見了，竟然紛紛有些退卻的樣子，可見這條長鞭的本身就足以令它們畏懼。
家主大人的虛影微微震顫：「你，你怎麽會有這個東西？九百九十九顆佛門舍利子制成的伏魔鞭！你從哪裏得到了？這樣的寶物，你之前竟然私自昧下，源賴光，你果然對源氏一族不忠！」
源賴光卻懶得再跟他廢話，直接揮舞起伏魔鞭狠狠的抽向一只大妖的面門！
那大妖飛快的閃躲，同時向源賴光扔出一個巨大的火球！
其余的妖怪們趁著這個機會一擁而上，他們畏懼他手中的伏魔鞭，但是也知道今日的戰局不是他死，就是它們死，既然如此，還不如先發制人迎難而上。
以前我只知道源賴光是個用刀的高手，但我從來不知道他用起鞭子來也如此的出神入化。
不過十幾回合，已經有三只妖怪在他的伏魔鞭下灰飛煙滅了。
那鞭子的厲害之處在於，無論妖怪們是用蠻力去砸，還是用水、用火、用雷去摧毀它，它全都無損分毫，威力不減，而一妖怪們被這鞭子抽到哪怕一丁點，那鞭子便會金光大漲，而後被鞭子傷到的地方會急速的潰敗蔓延，如果不想讓自己的身體徹底的化為煙塵，就只能狠心的將那部分軀體斬斷剝離，用自傷自.殘的方式茍延殘喘。
在同伴們接二連三死傷慘重的情況下，大妖們開始歇斯底裏的反攻！
它們互相配合著繞開那鞭子的糾纏，拼盡全力的去攻擊源賴光的身體。
現在他無法使用陰陽術，他那凡人的軀體就是他最大的弱點。
兩相角逐的情況下，你來我往，源賴光的一條腿被妖怪的爪子重傷，肩膀被一支利劍穿透，鮮血如註，他的面色卻分毫不改！連進攻的速度都沒有絲毫減慢，那股不管不顧的狠辣勁頭，就好像受傷的人不是他一樣。
眼見著妖怪們倒下的越來越多，源氏家主的虛影雙手結印，口中輕聲吟誦咒語，那咒語念動的速度越來越快，聲音也越來越大。
四周燃燒的火焰猛然高漲，眨眼間就將源賴光包裹吞沒。
我心裏一急，用神識操控著那些火焰，讓它們在離源賴光一丈遠的地方止住，不許再向前分毫！
但此刻激戰中的源賴光似乎並未察覺到這火焰的異常，他的長鞭正絞著一個妖怪的頭，他猛地用力一扯，那妖怪便身首異處，身子和頭顱很快化為黑煙，消失不見。
火焰退去，源氏家主見到裏面仍舊站立著的，絲毫沒有被燒到的源賴光，驚詫的瞪大眼睛！
最後一個妖怪被源賴光用長鞭劈成了兩半，戰局至此，告一段落！
但我不知道的是，源氏家主真正的大殺招，此刻才顯露出來。
火焰驟然熄滅，我什麽都感知不到了，但在此之前，我看到了十幾張紅色的符咒漂浮於半空，將激戰過後，傷痕累累的源賴光重重包圍了起來……
第24章 團子光
那十幾張紅色的符咒發出強烈的紅光，紅光越來越強，最後融為一體，吞噬了整個幻境裏的一切，包括我的周圍，黑暗消失了，火焰消失了，就連源賴光和家主的虛影，也消失了......
整個幻境仿佛陷入了沈睡，我焦灼而恐慌，拼盡全力想要尋找源賴光的身影，可是沒有火焰了，我也就沒有了耳朵和眼睛，我感知不到他在哪裏。
我催動妖力，將源賴光的刀收入發簪裏，而後從結界裏走了出來，在紅光中向前奔跑，漸漸的，四周的景物發生了變化，我的腳下出現了青草地，身邊出現了森林，天上開始下雨，周圍很黑，看樣子是在雨夜的森林。
我很肯定，現在的我仍舊在那個幻境裏，我並沒有逃出去，所以，周圍的一切，應該也還是幻境。
而且天上落下的雨沒有打濕我的衣裳，我發現我化成了虛影，無法真實的觸到森林中的樹木和腳下的青草，也就是說，我是在這個雨夜森林的幻境之外的！
我停在原地，閉上眼睛，讓自己的神識向著四面八方去蔓延，去尋找。
而後我發現了火的痕跡，萬幸的是，縱使我本身無法融入這個幻境，但是我的意識仍舊可以。
這次的火是個很微弱的小火苗，它是一盞燈，被放置在一輛奢華的馬車裏。
馬車的外面也懸掛著兩盞氣死風燈，隨著馬車的奔跑，燈身劇烈的搖晃著。
我看到馬車的前後各有二十多名侍衛護佑著，他們身上穿著威風凜凜的鎧甲，胯/下的駿馬英武非凡，那整齊劃一的行進速度，一看就知道這馬車中的主人必然是非同尋常的貴人。
馬車中此時有三個人，一男一女，以及一個四五歲左右的小男孩。
他們身上的衣飾華美，細節考究，我能從中看到皇室中人才有的某些佩飾。所以他們一家三口是皇室中人？
我細細的打量他們，發現那個男人的臉，居然和源賴光有著四五分的相似，而那個女人的眉眼，也讓我覺得莫名的熟悉......難道他們是？
我仔細的打量那個小男孩，在腦海中將他和源賴光英武清俊的臉做對比......
還真的是源賴光！
不過他現在的樣子可真是要比長大後可愛多了。
粉雕玉琢的小男孩之前一直在睡覺，他被女人抱在懷裏，因馬車的顛簸而睜開了惺忪的睡眼，還大大的打了一個哈欠，「母親，我們還沒到嗎？」
奶聲奶氣的童音帶著幾分撒嬌的抱怨，肉呼呼的小手揉了揉眼睛，而後從母親的懷中坐了起來。
高大英俊的男人伸手將他抱了過去，他靠在父親的肩頭，白白.嫩嫩的小臉上有著睡覺時被壓出的紅痕，看起來真的是可愛極了。
我有些驚奇，想不到源賴光還是個小團子的時候居然如此可愛？
那長大以後的他為什麽會變成一個『人憎鬼厭』的『大魔王』？
「外面下雨了，路不好走。小光再睡一會兒吧，等你再睜開眼，興許我們就到平安京了。」
男人柔聲的向他解釋，一邊說，一邊安撫的輕拍他的後背。
真是個溫柔的好父親啊，我不由得感慨。
「夫君，把他給我吧，你也休息一會兒。」女人在旁邊輕柔的說。她的聲音格外的好聽，透著一股獨屬於母親和妻子的溫暖。
男人笑了笑，把她拉過來，讓她靠著自己的肩頭，「我沒事的。倒是你，閉眼睡一會兒吧。」
趴在父親懷裏的團子光伸出自己的小肉手，學著父親剛剛拍他的樣子，一下一下，輕拍女人的肩膀，竟然是在哄她睡覺。
夫妻兩個一同笑了出來。
馬車外，是寒冷的夜雨和黑暗，馬車內，是溫暖的親情與幸福。
原來，源賴光的童年是這麽幸福的啊！
我在心底感嘆著。
可是這樣的溫暖與幸福卻被忽然打斷！
妖怪的嘶鳴聲響徹夜空，淒厲的箭矢瘋狂的射向前後的侍衛們！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去團建爬長城，今天全身酸痛的我......我真是老了......
第25章 埋伏
喊殺聲以及侍衛們死前的哀鳴聲傳入馬車，源賴光的父親當即布了一個結界，將妻兒護在其中。
而他自己，則飛速的推開車門加入了戰局。
他幾乎是在瞬間就召喚出了十位強大的式神，這些式神在他的禦下神勇無匹，與那些前來偷襲的妖怪戰鬥在了一起。
「哈哈哈！源滿仲！今日就是你的死期！」一個人身狼首的大妖怪手裏拎著剛剛砍下來的人頭，囂張又邪佞的盯著源賴光的父親。
雖然是狼妖那一方偷襲，但是單就實力來說，仍舊是源滿仲這邊更加強大。所以源滿仲的樣子看起來並不驚慌，他沈著冷靜的指揮著式神們與對方的妖怪廝殺。但是很快，我就發現他似乎無法調動更多的靈力了，因為他使出的術法，一次比一次衰弱！
而他的式神們受到他的影響，已經有兩位死在了狼妖的瘋狂攻擊之下。
源滿仲吐出了一口鮮血。
狼妖大笑：「撐不住了吧？或者你現在跪地求饒，說不定我會大發慈悲饒你一命呢！」
源滿仲滿臉的不可置信：「不可能的！怎麽可能是困靈陣！這是只有源氏歷代的家主才會使用的陣法！」
「你以為你們源氏的家主連夜叫你趕來平安京是為什麽？哈哈哈，是叫你送死來的！如果沒有這個專門對付你的困靈陣，我又怎麽敢冒死來伏擊你呢？」
狼妖說完，指尖出現了一張符咒，他口中輕聲念動咒語，整個雨夜的森林忽然煞氣彌漫，以源氏的那輛馬車為中心，地面上忽然顯出了一個一張巨大的網，那網的形狀古老詭異，泛著血紅色的光，像是用人血畫成的一張符。
接下來發生的一切，只能用慘烈兩個字來形容。
源滿仲手下的侍衛和式神幾乎全部被斬殺，而源滿仲和他的妻子則為了保護年幼的兒子，身中數箭！
源賴光被父母用身體護在中央，父親猩紅的血染紅了他的眼，母親溫熱的血沾濕了他的手......
我看著年幼的他瞪大雙眼，顫抖著雙手，一遍又一遍的呼喊著『父親』『母親』！
他痛徹心扉的哭喊聲和妖怪們猙獰邪惡的冷笑聲混雜在了一起，而後眼前的一切再次消失了......
周圍再次陷入一片靜謐的黑暗。
我在等，因為我知道，這個幻境不會如此輕易的結束。
既然對方辛苦布下這個幻境，引動源賴光童年的痛苦的回憶，那麽對方一定會有圖窮匕見的時候。
果然，很快我的眼前又浮現出了新的場景，這一次是白天，我的虛影直接向著那些妖怪以及被它們圍在當中的源賴光走過去。源賴光的樣子看起來更狼狽的，他的臉色蒼白，白白.嫩嫩的小臉上都是各種淤青和傷口。看樣子，現在這個場景與之前那個，至少相隔了一兩天的時間。
「首領，這個小子這麽難搞，我們為什麽不直接殺了他？難道還要留著他的命，等他以後來找咱們報仇？」其中一個妖怪對那個狼妖說道。
狼妖：「源氏一族殺了我們那麽多妖怪，我們只殺一個源滿仲當然是不夠的。至於這個小崽子......」
他說著，踢了踢倒在地上的小男孩，「嘿，小子，想活命嗎？」
小男孩沈默不語，一雙飽含仇恨的眼睛瞪著狼妖。
狼妖蹲下身：「你想知道我會怎麽對你嗎？」
作者有話要說：
病中垂死驚坐起，短小無力又一更......
說的就是現在的我了QAQ
第26章 心魔陣
源賴光仍舊是不說話，但我卻能夠感受到他倔強憤怒背後的悲傷與絕望。
無論長大以後的他再怎麽強大，可是現在的他仍舊只是個小孩子啊。
如果這個環境裏發生的一切，都是曾經他真實經歷過的，那麽當時的他，該是怎樣的悲痛欲絕？怎樣的孤單絕望？
狼妖命人端上來了一個酒壇，那酒壇裏盛著猩紅色的液體，他把酒壇放在源賴光的面前，笑嘻嘻的問他：「你知道這裏面是什麽嗎？」
四周的妖怪們哄笑，那些飽含惡意的笑聲令人膽寒。
狼妖：「不是酒，是你父親的血！哈哈哈，源氏最強大的陰陽師的血！這可是我特意收集的，它的美味可勝過天下間一切的美酒！」
源賴光瘦小的肩膀隱隱開始發抖，他清澈的眼睛被淚水漲的通紅，可是他還在咬牙強忍著，沒有落下一滴的淚。
「知道我為什麽痛恨你的父親嗎？因為他殺了太多的妖怪。我曾經有一次差點就死在他的手裏，當時我向他求饒，我問他說，人和妖怪都是生靈，為什麽他卻偏要將妖怪斬盡殺絕？」
「源滿仲對我說，因為妖怪吃人肉，喝人血，而人類卻不會！所以他要殺我，是為了拯救無辜的人類！」
「我呸！如果不是人類四處作惡，這世間又哪裏會妖魔橫行？人心才是比鬼蜮更可怕的地方！」
「可是無論我怎麽和他解釋，怎麽和他爭辯，他都認定了妖怪該殺！所以當日他沒能殺了我，現在他就活該被我殺！」
「吃人肉和人血怎麽了？當個無惡不作的妖怪又怎麽了？我非但自己吃，我還要讓你跟我一起吃！源氏的小少爺，不如和我一起品嘗你父親的鮮血怎麽樣？大陰陽師的血液，飽含靈力，滋補的很呢！哈哈哈！」
那狼妖一邊大笑，一邊捏住源賴光的下巴就把那壇鮮血往他嘴裏灌。
源賴光拼命的掙紮，可是卻還是被灌了幾口，我看著他幹嘔，看著鮮血順著他的唇角往外溢，那順著他的臉、他的身體一路蜿蜒至地面。
我心急如焚，可是卻幫不上他半點的忙。
盡管知道這些都是過去發生的事，可是我還是感同身受的恨不得將這群妖怪五馬分屍！它們怎麽可以這樣做？怎麽可以對一個孩子做出這種喪盡天良的事情？
正在這時，幻境又發生了新的變化。
我看到大地開裂，那些妖怪卻似乎完全沒有察覺。
那些蜿蜒的血流進開裂的縫隙裏，而後化成血紅色的藤蔓從四面八方湧出來。
妖怪們還在獰笑，源賴光還在被迫飲下父親的鮮血，可是他們卻對四周的變化一無所覺。
血紅色的藤蔓爬上妖怪們的腿，穿進他們的身體，又從他們的身體裏『破土而出』，他們掙紮嘶吼，痛苦不堪的死去，一個，兩個，三個......
一個接一個的妖怪幻象消失，源賴光面前最近的狼妖也被藤蔓徹底絞碎消散，他仍舊還是維持著原來的姿勢。
小小的身影僵硬的站在那裏，臉上沒有表情，空洞的眼神裏只有覆仇的火焰在燃燒。
那些血紅色的藤蔓一點點的從他腳下的地面鉆出，而後爬上了他的腳，他的腿，仿佛下一秒就要將他徹底的吞噬！
「源賴光！你醒醒！你醒醒啊！不要放任你的心魔，被它吞掉的話你就真的走不出去了！」盡管知道他聽不見，可是焦急萬分的我還是忍不住大聲的向他呼喊。
我終於明白了，這整個幻境到了此刻，才是真正圖窮匕見的時候，因為這，根本就是一個針對源賴光自身的心魔陣！
作者有話要說：
明早再捉蟲，今晚太累了......乞求領導明天消停點，讓我歇歇......麽麽噠，謝謝每一個給我留言，幫我打分的小寶貝，是你們的支持給了我最大的動力~愛你們~
第27章 魔障
如果他不是為了保護我，他就不會取出眉心血，如果不是沒有了眉心血，他也不會這麽容易就心神失守。
我被前所未有的愧疚席卷，情急之下，我手腕上的同心鏈隱隱發燙，我受到啟發，召喚出靈火灼燒它，它變得越來越燙，越來越燙……
我一邊忍受著被手腕被灼燒的痛苦，一邊觀察幻境裏的源賴光。
然後我就發現他幼小的手腕上居然真的出現了一條若隱若現的銀色手鏈。
我看到他的眼神晃了一下，然後他低頭看向了自己的手腕，那個瞬間，他的表情變了，那是屬於成年後的源賴光的冷酷表情……
血紅色的藤蔓慢慢從他的身體上褪去，與之一同褪去的，還有眼前這個虛無的幻境。
「源賴光！源賴光……主人……」
我嘗試著在一片黑暗中去呼喊他，可是卻沒有等到任何的回應。
他清醒了嗎？從心魔裏徹底掙脫了嗎？
現在他在哪兒？
沒有人回應我，四周很空，我甚至聽不到自己的回音。
我在指尖燃起一束火焰，小心翼翼的往前走，盡管很迷茫，但我還是想試試看，能不能找到他。
我走了很久，久到我再也支撐不住，我坐在地上，然後我再一次聽到了喊殺聲和哀鳴聲。
眼前，是一片屍山血海的環境。
我看到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執刀而立，鮮血順著他鋒利的刀身淌下，他的四周全是各種妖怪的斷肢殘屍，他面前的狼妖已經被他斬斷一臂，正趴在地上茍延殘喘。
「大人，求你不要殺我！你要我做什麽都行，我願意成為你的式神，供你驅使任你差遣，你讓我殺誰我就殺誰！只求你不要......」
狼妖求饒的話還沒有說完，少年已經揮刀斬下了他的頭顱。
首領被殺，狼妖手下的妖怪們四散奔逃，它們的眼中寫滿了對這個少年的恐懼，仿佛他才是殺人不眨眼的妖魔，而它們不過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可憐蟲。
只可惜，四散奔逃的妖怪們很快就碰到了少年布下的結界，它們全都被困在當中。
「這個小子是回來報仇的！他要殺光我們所有妖！」
「怎麽辦怎麽辦？我還不想死啊！」
「都怪狼妖首領當初太蠢了！為什麽不直接殺了他，反而要逼著他喝他父親的血！他連親生父親的血都能喝，他簡直比妖怪還可怕！」
「現在說這些有什麽用！既然跑不了，我們幹脆一起上，跟他拼了！」
妖怪們七嘴八舌的吼完，居然真的向著那少年一擁而上！
少年的刀法爐火純青，身形與刀合二為一，快的猶如閃電。
鋒利的妖爪在抓向少年眼睛的那一瞬，被齊齊斬斷！
吞噬過無數人命的血盆大口剛剛張開，刀尖已經刺入它的喉嚨！
妖怪們各個都拿出自己的必殺之招，有的甚至以獻祭生命為代價。少年的身影被它們團團圍住，幾乎要將他淹沒！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盡管知道眼前的一切只是幻境，可是......
終於，少年殺出重圍，他的四周又倒下十幾具妖怪的屍體。
他在殺，不停的殺！
鮮紅色的血濺落在眉宇間，為他年少英俊的側臉平添了幾分詭譎煞氣。
地上倒下的屍體越來越多，可是妖怪們層出不窮，好像永遠也殺不光一樣。
漸漸的，他的腳下堆起了一座高大的屍山。
他卻完全沒有停止殺戮的意思。
幻境裏彌漫出滾滾黑色的煞氣，這些煞氣越積越多，越積越濃。
於是我明白了，這個幻境引動的是源賴光嗜殺的心魔。只要他一直這樣殺下去，他就永遠也破不了這個幻境，當越來越多的黑色煞氣將他徹底吞噬的時候，他就真的陷入魔障，再也出不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菜鳥作者：求問，禿總是哪位大神？
晴明：我也想知道呢。難道在平安京還有人能和我競爭人氣？
源賴光：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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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編輯告訴我說，在國內，衍生只能走【綜】的路線，要多綜幾個故事才行，所以我選擇了《大奧（電視劇版）》《陰陽師（電影版）》《陰陽師（遊戲）》這三個來一起綜一下，主線不會變，結構也不會變，只是我會從大奧和電影版裏選幾個有意思的人物加入進來。
另外就是書名要規避遊戲人物的名字，所以要改個名字，和編輯商量了一下，暫定《我成了源氏大反派的老婆》，以後如果想到更好的名字我再改。親們不要在收藏夾裏找不到哦~
這個名字一公布就掉了兩個收！
看來是不討喜，《重生後，我成了平安京的女主人》，這個怎麽樣？這個溫和一點，貌似不那麽中二
~>_<~
求給書名投個票…
第28章 要離開嗎？
就在我焦急到底如何才能喚醒他時，轉機出現了。
一個妖怪臨死前沖著源賴光噴出了一團巨大的火。
那火焰燒焦了他銀色的發梢，卻被他驚險的躲過。
火球落在地上，火星四濺，我的意識附在上面，然後順勢將火焰燒的更大，更猛。
源賴光腳下的屍體變成了火山，我逼的他不得不後退，幻境裏其他的妖怪還在從四面八方湧過來，而後我用火焰圍成了一個圓形的墻，將源賴光護在當中，不傷他半分，卻將外面的妖怪們一個個燒成了灰。
這個變數肯定是原來沒有的。
整個幻境的節奏被我打亂。
源賴光是何等聰明多疑的人，我相信哪怕是在幻境中，只要發生的事和他的認知中有丁點的偏差，都會引起他的懷疑。
我現在要的就是他的懷疑，這樣他就能醒悟過來。
被圍在火墻中間的少年源賴光果然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數弄的一楞，他警惕的打量四周，似乎在驚詫於這莫名的『火』居然在保護他？
成功了！
因為就在他這一楞神的瞬間，幻境中的妖怪們瞬間被定住，時間仿佛停止了流逝，而後，它們全都消散不見。
我撤去了火墻的包圍，化為一個小火星落在了源賴光的衣角上，他好像沒有註意自己的衣角冒起了一小縷青煙……
我努力控制著自己，燒的慢一點，再慢一點，燃燒面積太大一定會被發現的!
黑暗的焦土上，一顆參天大樹拔地而起！
它的藤蔓比尋常人的腰身還要粗壯，它貪婪的舒展自己的枝葉，每個葉片都猶如刀一般的鋒利。
最重要的是，它最粗大的一條枝幹上掛著兩具屍體——源賴光的父親和母親。
在看到父母屍身的那一刻，他的眼睛再次失去了焦距，眼底重新翻滾出洶湧的仇恨和殺意。
他飛速的向著父母的屍身跑去。
我直覺這是一個陷阱，那兩具屍身一定不同尋常，我用一道又一道的火墻攔在源賴光的面前。
我想打斷他的腳步，打斷他的執念，可是他卻每次都毫無顧忌的穿火而過，半點畏懼和停留都沒有。
完了，完了！
我的心緊張的揪緊，源賴光已經躍上了大樹的枝幹，他的身形如風，快的不可思議。
轉眼間，就來到了父母屍身的面前，他提刀去砍纏繞著他們的藤蔓，那一瞬，『源滿仲』的屍身睜開了眼！
『源滿仲』的身體裏鉆出幾十條蛇一般的樹藤，緊緊的將源賴光捆住。
我急的用火去燒那些樹藤，燒著的樹藤一松，源賴光握刀的手重獲自由！
唰——
他一刀斬向『父母』的屍身！
隨後，幻境徹底破裂，這一次，真的是徹徹底底的結束了。
我猜那『父母』的屍身就是陣眼，毀了陣眼，幻境也就不覆存在了。
破曉的曙光穿透雲層，灑落大地。
我睜開眼，發現自己和源賴光落在了滿是露珠的草地上。
他的臉色很蒼白，衣角被燒毀了大片，眉心處的傷口還未愈合。
他閉著眼睛，仍舊陷在昏迷中。
我在他的頭上摸了摸，還好沒有發燒。
環顧四周，不知道這是哪裏。想必是幻境把我們帶到了陌生的地方。
冷靜過後，我心底浮現了一個想法，要不要把他丟在這裏，趁機離開？
作者有話要說：
晴明：我的發量還是非常濃密的！另外，我到底什麽時候出場？
作者：快了，快了，還有幾章的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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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姬友商量，最終還是暫定這一個，如果不行，後面再改吧~
謝謝每個給我留言支持我的小寶貝~
啾咪~
第29章 歌舞伎戲班
源賴光對我全部的好，都是有所圖的。不用想就知道，他是絕對不會允許我離開的。
所以現在真的是一個很好的機會。
只是他還沒有醒，而森林是個很危險的環境……
我仔細想了一下，去四周找來了一些枯木樹枝，我在他的旁邊點燃了一個火堆，這樣就算我離開了，我的意識也還是可以看著他，保證他在醒來之前，不會遇到什麽危險。
火焰燃燒，偶爾發出『劈啪』的聲響，我取下了頭上的發簪，食發鬼、以及他的佩刀都收在這裏面。
這些都是他給我的，我要走了，當然要把這些還給他。
在摘下同心鏈之前，我本以為會費一番功夫，但是沒想到居然輕而易舉的就摘下來了？這不太像是源賴光的風格。
但我沒有想更多，把這兩樣東西放在了他的手邊，這樣等他醒來就能看到了。
他這樣驕傲又聰明的人，肯定能明白我不辭而別的意思吧？
他一定會很生氣。或許為了那個還沒有達成的目的，他會咬牙切齒的想要把我抓回來。
但是無所謂了，天下何其之大，這一別，很可能就是永別。
等到辦完了所有事，我想我會找一個地方隱居，畢竟我不是一個純粹的人類，也不是一個純粹的妖怪，連我自己都說不清我到底是什麽。
我離開了那個森林，停留在源賴光身邊的意識一直沒有撤回，他昏迷的時間很長，我有點擔心會不會下雨。
火堆將要熄滅前，我終於『看到』源賴光睜開了眼。
他醒了，於是我撤回了自己的全部意識，並不想看到他得知我離開後的表情。
那片森林被我甩在身後，越來越遠，一開始我還有點擔心源賴光會不會追過來抓我，但是很快我就發現我的擔心是多余的，他應該是沒有想要抓我的意思。當然，也可能是他受傷太重，現在沒有精力顧及我。
天快黑的時候，我找到了一個小村子落腳。我用身上所剩不多的銅幣和一戶村民買了一套衣服和一點食物。
打聽之下我才知道，原來我和源賴光居然在幻境裏困了十天！
可當時在幻境裏完全沒有察覺。
不知道阿涼現在怎麽樣了？
我忍不住有些擔心。但轉念又一想，那個局是源氏的家主為了對付源賴光特意布下的，那麽他應該不會輕易牽連別人吧？
希望阿涼是安全的。
等回到大城裏，還是要找機會打探一下他的消息。
這戶人家的老婆婆很熱情，她說我給的錢太多了，所以非要留我在家裏歇一晚，順便還燒了一鍋熱水給我洗澡。
泡進浴桶的那個瞬間，我所有的疲憊和緊張得到緩解。
自重生以來，我時刻都在提防戒備，好像很久都沒有這麽放松了。原來，這就是自由的感覺。兩世都在渴望的東西，我現在終於得到了。
泡完澡出來，我正在擦頭發，外面傳來了喧嘩聲。
老婆婆走進來和我說：「是一隊歌舞伎組成的戲班，他們要往杏園去，想在村子裏借住一晚。姑娘，你要是不介意的話，可以和幾個戲班的女孩擠一擠嗎？」
作者有話要說：
要放假了，今晚開始多碼字~上推薦了，接下來一周我會多更！努力！爭取今晚有二更~
第30章 真假（一）
歌舞伎戲班？
還剛好是要往杏園去？
真的是好巧合啊。如果可以加入他們的隊伍，我也就省去了自己問路趕路的麻煩，因為我想要去的地方，也是杏園。
想到前世那位害死我的城主還作威作福的活著，我就覺得氣悶。
殺掉他是我對這個人世最後的執念，完成這個心願，再確定阿涼好好的，我就可以放心的離開了。
「我不介意，您請讓她們進來吧。」
老婆婆笑著出去，不一會兒，三個女孩子抱著各自的被褥走了進來。
我和她們笑著打招呼，因為年紀相仿，她們個子比我高，看起來十四五的樣子，所以她們都很自然的把我當成了小妹妹。
「阿離，你今年真的只有十歲嗎？」其中一個叫惠子的女孩問道。
我點頭：「應該是，其實我也不大記得我到底幾歲。我對父母沒什麽印象。」
「那你為什麽獨自一個人趕路？好奇怪哦。」另一個女孩名叫百合子的問。
我早就想好了說辭：「我是從大戶人家跑出來的奴仆，那家主人很兇，還不給吃的。再待下去我會死的，所以就跑出來了。」反正源賴光也聽不到，我這樣說，應該是沒問題的......吧？
個子最小的美奈子說：「這麽壞的主人！阿離跑出來是對的！我們戲班的班主還會給我們吃的呢，雖然吃不飽，但是每天也有三塊餅和一碗湯，有時候得了大金主的賞賜，班主還會開恩給我們肉吃，你那個主人還不如班主呢！」
惠子和百合子也跟著點頭。
「你們都不介意我是個逃奴嗎？我還以為大家都會瞧不起我。惠子姐姐，你們都是好人。」我竭盡全力的發揮自己僵硬的演技，好在他們三個年紀小，不然我還真的怕我被識破。
不過一個晚上的時間，我已經獲得了這三個女孩的信任和好感，他們答應幫忙去向班主問一下，看看戲班能不能收下我。
班主也是個女人，四十歲左右的樣子，手裏拿著一根長長的煙桿，臉上敷著厚厚的脂粉，讓人看不清楚她的五官到底長什麽樣。
班主上下的打量了我一番，又讓我學著美奈子跳了一段舞，我故意裝作生澀笨拙的樣子跳了一小段，看到了班主眼中滿意的神色，於是我就知道自己成功了。
我隨著戲班一起上路了，和百合子他們三個擠同一輛馬車。
在路上的交談中，我得知了他們前往杏園的原因。
惠子說：「杏園城最近很熱鬧哦，那裏聚集了很多很多的陰陽師，還有很多了不起的大人物，聽說就連皇子都去了呢。我們戲班一年四季到處奔走，哪裏人多熱鬧我們就去哪裏，這樣才有錢賺啊！」
「杏園那個地方並不很繁華啊，為什麽那麽多大人物齊聚在那裏？還有陰陽師，難道是那邊有什麽厲害的妖怪嗎？」我心底暗自升起疑慮，我去那邊是要殺掉那個城主的，可是如果杏園現在是個是非之地，那麽對我而言，豈不是多了很多麻煩。況且我並不想暴露自己妖怪的身份，可是如果陰陽師太多的話，難保其中不會有人發現端倪。
不過她們三個也回答不了我的問題，那就只能等到了那裏之後再探究答案了。
戲班的隊伍又走了半個月才到達杏園，這裏是真的很熱鬧，街上的店鋪全都開門營業，攤子上擺滿了各種商品貨物，人來人往，車水馬龍，導致杏園這座原本並不喧囂的城格外擁擠。
突如其來的繁華吸引了各種各樣的人，聽客棧的老板說，最近光是外地來的戲班他就接待不下二十個了，那些大人物好風雅，他們喜歡各種歌舞馬戲，聚會的時候更是少不了歌舞伎作陪。
且他們出手大方，在錢財上從不吝嗇，不少歌舞伎都得了大筆的賞賜。
能賺錢的消息從來都是傳播的最快的，所以才會有那麽慕名而來的戲班隊伍。
這些天，我都遵照班主的吩咐在和美奈子學跳舞，我學的很快，班主也很滿意我的進度，她覺得再過不了多久，我就可以登台表演了。
白天，我會趁著閑暇的功夫溜出去觀察街上的地形、以及形形色色的人，到了晚上，我便放出自己的意識，附著在家家戶戶的燭火中，搜尋對我來說有用的消息。
「安殿親王真的來杏園了嗎？」在這個客棧後院的一間客房裏，我『聽到』一個胖胖的陰陽師正在問自己的同伴。
看那同伴的打扮應該也是一位陰陽師，同伴答道：「都這麽說。不過至今為止，還沒有人見到安殿親王出現在杏園。」
「你說那個傳言會是真的嗎？那個傳說中......真的出現了？安殿親王也是來看她的？」胖陰陽師壓低聲音。
同伴鄙夷的瞪了他一眼：「你用得著這麽小心嗎？這裏只有咱們兩個。況且憑咱們的法力，也不會有妖怪敢來偷聽送死。」
「可那是傳說啊，誰又真的見過那個.....不知火。我都懷疑這世上會不會根本沒有不知火，她只是人們杜撰出來的！」胖陰陽師說著臉上露出向往的神情，「那麽強大又那麽美麗的妖怪，如果能夠把她收為己用，無論白天晚上豈不都快活的好像神仙一樣！哈哈哈！」說著，他猥瑣的摸了摸自己臉上的兩撇小胡子。
同伴更加瞧不起他了，「我說，你也太惡心人了。你這個樣子要是給不知火看見了，她不得一把火燒了你！」
「是你說的，怕什麽？反正只有我們兩個！再說我也只是說說而已啊，我可爭不過城主大人。外面都在傳，說不知火已經被杏園城主收服了，成了他榻上的寵姬，夜夜在他的府中為他起舞唱歌，他還請了不少人前去觀看。如果不是因為這個消息，這區區杏園怎麽能引來如此多的大妖怪？」
我聽得雲裏霧裏，他們到底在說什麽？不知火成了杏園城主的寵姬？這杏園城的大人物都是被不知火吸引來的？
這消息假的，這是個陰謀！我第一時間這樣想到。
可是到底是什麽人利用『不知火』設下了局，對方的目的又是什麽呢？
至於那個杏園城主，大概我和他還真是有幾分孽緣，我現在只要聽到我的名字和他扯在一起我就覺得厭惡。而這個假消息則令我對他的厭惡又加深了一層。
但是那兩個陰陽師接下來的話，卻又讓我對自己產生了深深的懷疑。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昨天本來想二更來著，結果我竟然就......睡過去了，本來只想睡半個小時的QAQ......
今天加油，先更個兩千，祝大家端午節快樂~
謝謝給我留言支持我的小寶貝~
第31章 真假（二）
「依我推測，不知火這個消息十有八九是真的。至少比安殿親王那個消息真。因為據說，已經有不少大人物在城主府見過她的舞姿了。他們說，城主大人在湖中為不知火修建了一個舞台，每到夜裏，就會請達官貴人們過去看她跳舞，她生的美，舞姿美，跳舞的時候，湖面上還會升起點點星火，那景象奇異美麗，見過的人都被震撼的久久難忘，恨不得在城主府常住，好好夜夜都能看她跳舞呢！」
胖陰陽師聽了同伴的話，嘆息了一聲，收起了臉上猥瑣的笑意，變得一本正經起來，「玩笑歸玩笑，不過我看這次的事沒那麽簡單。不知火是何等強大的妖怪？那城主不過是個普通人而已，不知火為什麽要屈服在他之下？恐怕連源氏那些大陰陽師遇到不知火都要自求多福，城主那個凡夫俗子又憑什麽？憑他有錢，還是憑他有權？」
「你這麽一說，倒也有些道理，這其中必有些不足為外人道的緣故。」同伴一邊點頭，一邊說，「總之不論真假，我們還是要找個機會到城主府一探究竟，如果能夠見到那位不知火的真容就好了！」
後面他們又說了一些話，但是對我來說沒什麽用，我也就沒有再繼續聽下去。
我現在仍舊和惠子她們三個住在一個房間，時間還不是很晚，美奈子她們推門進來的腳步聲很歡快。
我從榻上坐了起來，美奈子興奮的跑過來拉著我的手說：「阿離，有一個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訴你！明天，我們要去城主府表演了！」
我被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砸的有點緩不過神，那邊惠子笑著說：「阿離高興傻了嗎？哈哈哈，我剛剛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也是不敢置信呢，不過呢，這個消息是千真萬確的！是城主府的管家親自來傳的信，說城主府明晚有盛大的宴會，專門請我們去表演呢。可惜阿離你練舞的時間太短，也沒什麽表演的經驗，這次班主恐怕不會讓你上台表演了。」
我點了點頭，也跟著笑道：「是啊，我可不敢在城主府表演，我會緊張死的。不過能讓我跟著進去長長見識就好了，那可是城主府啊！」裏面有我想殺掉的仇人，還有另外一位『不知火』，我真的很想進去長長見識呢......
百合子：「說起來都是托了良子姐姐的福呢，如果不是她現在成了城主的寵姬，我們恐怕也沒有這個機會呢。要知道現在杏園有那麽多的戲班，很多天下聞名的歌舞伎都在這裏呢，要不是良子姐姐得寵，怎麽都輪不上我們啊！」
「良子姐姐？她是誰？」我好奇的問。
美奈子眼裏泛著崇拜的光，搶答說：「良子姐姐是我們戲班的傳奇呢！她是個大美人！在見到阿離你以前，我覺得良子姐姐就是世界上最美的美人！」
「你這個丫頭就是這麽不會說話，良子姐姐要是聽到你這麽說，一定會生氣的。」百合子無奈的去捏美奈子的臉。
美奈子笑著躲開，兩個人鬧了起來。
惠子則繼續跟我介紹說：「良子姐姐曾經是我們戲班的頭牌，班主簡直把她視作畢生的驕傲。後來她被一位大人物看中，就被買走了。當時我們整個戲班的女孩子都羨慕的不得了。最開始我們也不知道買走她的人是誰，還是今天班主告訴我們，我們才知道的，原來就是杏園的城主大人！」
美奈子：「阿離，你明天跟我們去城主府，說不定還能有幸看到良子姐姐跳舞呢！她跳舞最美了，曾經有一位詩人讚美她的舞姿，說她美的像傳說中的不知火一樣。」
良子，城主，不知火......
總覺得這其中有什麽關聯呢。
我輕輕一笑，也許明天到了城主府就能找到答案了。
作者有話要說：
二更~
今天就先更這麽多了，明天後天回老家，我怕萬一沒時間碼字，所以今晚多寫出來的我就先存著，以備萬一，麽麽噠~
第32章 真假（三）
城主府的夜空燃放著成片成片的煙火，五顏六色的煙花綻開，街邊的行人們忍不住駐足，而後發出一陣又一陣的驚嘆！
我和惠子她們隨著戲班的馬車緩緩的駛入城主府中。
美奈子和百合子兩個掀起車簾，對著外面的煙花不時發出驚艷的讚嘆。
城主府真大啊，比我想象的還要大。
坊間傳言都說這位城主是歷任杏園城主中最奢靡的一個，他即位以來，曾經三次擴建城主府，讓這府邸幾乎占了杏園城三分之一的面積，搞得百姓們怨聲載道，可是卻沒有人能夠制裁得了他。
「這要花多少銀子啊！」惠子忍不住輕輕嘆息，在三個女孩中，她的性格最是成熟穩重，雖然年紀不是最大的，但是卻總是充當著大姐姐的角色。
百合子拉著她：「惠子你快來看啊，這麽多的煙火一起放，可漂亮了，在別的地方可看不到這樣的勝景。」
惠子看了一眼，又收回了目光：「城主府外，那麽多窮苦的百姓餓死病死，賣兒賣女，可是這位城主大人對民間疾苦不聞不問，光是今晚燃放煙火的錢，或許就能救下成百上千條人命了......」
我感受到惠子的失落，輕輕的握住了她的手：「放心，惡人都會有報應的。」
這天下的惡人何其之多，別人我或許管不了，但是對於這位城主，我還是有把握能夠殺的了他的！
或許，今晚就是一個機會呢。
惠子收斂自己的情緒，牽起唇角笑了笑：「是啊，希望如此吧。人活著，總還是要相信會有報應的，不是嗎？」
馬車停下，城主府的下人帶著我們前去後台，化妝更衣。
班主果然沒有安排我上台，但她似乎很喜歡我，大有想要把我栽培成下一個良子的意思。所以今晚她竟然吩咐我跟在她的身邊，什麽都不用做，但是要聽，要看，要學著應對這種大場面。
因此，我便借著這個便利，更加仔細周全的觀摩了整個舞台周邊的一切布置。
舞台很大，修建在一面巨大的湖水中央。聽下人們介紹說，這個湖原本是沒有的，是幾個月前，城主特意修建的呢。為的，就是讓他的寵姬能夠在湖心起舞。
下人說起來一副得意的樣子：「這樣的大手筆也就只有我們城主大人能夠做得出來了！」
班主在旁邊也笑著附和道：「是啊，能夠得到城主大人的寵幸，真的是良子的福氣呢。」
說完，班主又看向我：「你應該聽惠子她們提過的吧？我們今晚能夠進來城主府演出，都靠良子的美言呢。」
我乖巧的點頭：「是，惠子她們跟我提過。如果有機會的話，我也很想看看良子姐姐跳舞呢，美奈子說，特別特別的美！」
班主含笑點頭，下人在旁邊又說：「那是自然，而且她跳舞的時候有異象，可不單單是美哦，不然那些達官貴人什麽樣的美人沒見過，又為什麽要千裏迢迢趕過來看她跳舞呢？」
「什麽異象？」我像個好奇的孩童一樣追問。
下人：「這個......你很快就能親眼看到了。」說完，所有的喧囂聲靜止，有清雅的樂曲奏起，舞台上，一個穿著明艷舞衣的女子翩然而落，她像是一顆閃亮的星，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的聚集到她身上。
作者有話要說：
早安~待會我就要出發啦~
今天的更新，麽麽噠~
第33章 真假（四）
隔得太遠了，我有些看不清她的容貌，但是這卻並不妨礙我感受到她跳舞時的魅惑。
她的舞步輕巧回旋，肢體如妖嬈的薔薇花一般，在煙火盛放的夜空下隨風舒展。
客人們的叫好聲此起彼伏，掌聲雷動。
漸漸的，湖面上升起了點點星火，那些小火焰越積越多，火光倒影在水面上，星星點點的，好似天上的繁星一般。
這應該就是所謂的異象了吧！
果然，那些受邀而來的客人們更加激動了！
「快看啊！真的是火焰！她跳舞的時候，水面上真的會出現莫名的火焰。看起來她真的是傳說中的不知火了！」
「好美啊！我覺得我快要愛上她了！」
「有生之年能夠見到傳說中的不知火，我真的是不枉此生了呢！」
當然，客人請的多了，聲音就會不一致，也有人很不給面子的當場潑冷水：「我看也不怎麽樣嘛，不過是召來一點靈火做噱頭，一群沒見識的家夥，居然這樣就信了，真是蠢透了。」
「可不是嘛，如果僅僅只是這樣的話，我也行，火系的術法我剛好會一點呢！哈哈哈！」
我分出自己的一小束意識，落在城主身旁的一盞燈上，我仔細觀察他的表情，發現他對於這種質疑居然並不生氣，顯然，已經不是第一次有客人這樣質疑了。
異變突生！
那兩個提出質疑的客人忽然被莫名的靈火糾纏，盡管他們躲避及時，但是仍舊被燒掉了眉毛和幾縷頭發。
城主大人哈哈哈大笑，極盡炫耀嘲諷之能事：「兩位大人莫怪，良子的性格也像烈火一樣，很容易生氣呢！可不要覺得她在舞台上聽不到，其實只要是身邊有火焰的地方，那些火都能成為良子的耳朵和眼睛呢！」
其余的客人跟著城主一起哄堂大笑，而那兩位被燒掉眉毛的客人則很是尷尬。
這個舉動雖然很是無禮，但是卻也是直接回應了那些對『不知火』的質疑。
至少在這之後，再沒有人當面提出質疑，就連那兩位尷尬不已的客人，也都沒有離開，而是堅強的坐了回去，我猜，他們是想等著接下來近距離接觸一下這位『不知火』。
如果她是真的，他們自然無論如何也要想辦法把她得到手。對於權貴們而言，這樣強大神秘的美人自然是不能放過的，而對於陰陽師們而言，誰要是能把不知火收入麾下，成為自己的式神，那麽他在這個妖魔橫行的人間豈不是可以無所顧忌，所向披靡了？
漫長的時光裏，人們把重重幻想疊加在不知火這三個字上，以至於她在人們的幻想中，被無限的美化了，強化了，仿佛得到她，就得到了無比強大的力量與虛榮。
這些包涵齷齪的癡心妄想我前世見得很多，所以都不用多想就能把他們的心思看的明明白白。
台上的舞跳完了，那美人下台後，就消失在了眾人的眼前。
客人們紛紛命人送上各種珍貴的器物用作打賞，城主半點不客氣的替他的寵姬全部收下了。
之後，戲班別的節目開始表演，而無論客人們再怎麽央求起哄，城主都沒有讓那位不知火上來陪酒。
班主帶著我回到了後台，惠子他們馬上就要登台表演了，班主擔心她們會有什麽不周到的地方。
結果沒想到才到了後台，我就見到了那個身穿明艷舞衣的『不知火』。
美奈子笑著向我揮手：「班主！阿離！你們快來，良子姐姐來看我們了！」
作者有話要說：
二更！
我會繼續加油噠~
第34章 真假（五）
班主很驚喜的迎了上去：「良子！真沒想到你會來後台看我們，這幾個丫頭實在是太榮幸了！」
良子的笑容很客氣，但眼神卻帶著一種上位者居高臨下的審視：「班主你這樣說就實在是太見外了。當初我在戲班的時候，還多虧了你和她們幾個的照顧呢。」
班主：「那都是應該的。畢竟當初你是我們戲班的頭牌，我理所當然要對你好。至於這幾個丫頭，她們可都是真心實意的崇拜你，以你作為目標和榜樣呢。」
「你放心，日後我一定會好好關照美奈子她們三個的。班主，我看不如這樣，你們就留在杏園吧，城主大人現在很是寵愛我，你們留在杏園，我請他幫你們蓋一座歌舞樓，也免了你們今後四處漂泊了。」
良子的話音才落，美奈子已經興奮激動的跳了起來：「阿離！阿離！你聽到沒有，良子姐姐說要幫我們蓋一座歌舞樓呢！到時候我們一定會大紅大紫，比那個什麽離人閣還要威風！」
「是啊是啊！阿離這麽漂亮，舞跳的也好，將來搞不好會比良子姐姐還要紅呢！」百合子也是個口無遮攔的。
班主聞言，皺起了眉頭：「胡說八道什麽，該你們登台了，還不快去準備！」
百合子知道自己說錯了話，俏皮的吐了吐舌頭，然後拉著惠子和美奈子跑開了。
我的眼神與良子對上，她比我高了許多，我只能擡頭仰望，她居高臨下的打量我的臉，那種眼神，分明不善。
她用長長的指甲劃過我的臉龐，那種觸感，讓我聯想到了毒蛇。
「阿離是麽？這張臉果然很美啊！」她輕笑了一聲，聲音有些冷。
班主在旁邊有些著急，但是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來化解這樣尷尬的場面。
我天真的開口：「良子姐姐，你是不知火嗎？」
班主一楞，隨即斥道：「胡說些什麽，良子是人，怎麽可能會是妖怪。」
「哈哈哈，如果我真的是呢？你會害怕嗎？」良子完全沒有理會班主，只是盯著我。
我：「不會，我覺得良子姐姐跳舞的時候真美！如果這世上真的有不知火的話，那她一定就是你這樣的美人！」
這番話終於成功的取悅了良子，她的指甲離開了我的臉，離開前對班主說：「這個小丫頭很有意思，就把她留下吧，我身邊剛好缺個侍女。」
「呃……好。」
班主最開始是想要拒絕的，但是最終也只能無奈的妥協。
這間屋子裏的人都走了，班主無奈的嘆息：「阿離，你以後要小心了。良子她，別的都好，就是很嫉妒比她美的女孩子。以前她在戲班的時候就是這樣，只要周圍有長得比她美的，她總是會想盡辦法除掉她們。漸漸的，她就成了戲班最美的一個，成了頭牌……」
我對此並不感到意外，良子剛剛的表現，已經充分說明了她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班主又說：「我本以為她成了城主大人的寵姬以後，心胸會變得寬廣一些，沒想到還和以前一樣。日後你留在她的身邊，一定要萬分小心，如果實在不行，你就找個機會自己跑掉吧。」
我點頭：「是，我會萬事小心的。」但其實我並不害怕，反而隱隱的期待！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第一更！
小寶貝們放心，不到萬不得已，我是不會斷更的~努力！
第35章 真假（六）
當晚的演出結束之後，我並沒有和戲班一起回去，而是以良子侍女的身份留在了城主府。管家可能是考慮到良子如今很得寵，所以連帶著我這個侍女也被優待了，他單獨給我安排了一個房間，裏面布置的很是整潔幹凈。
「這裏距離良子夫人的房間最近，方便你服侍她。至於其他的東西，明天我會安排人給你送過來。良子夫人很得大人寵愛，你可不能疏忽懈怠。」管家叮囑交代一番後，便離開了。
房間內終於只剩我一個人，我深吸一口氣，自己似乎很久都沒有這樣獨處過了。
躺在榻上，我久久沒有睡著。腦海裏不停的回想著今晚良子跳舞時的場景，那些莫名出現的火光，還有燒掉兩位客人眉毛的靈火......
她真的和不知火很像呢。
那我又是什麽？
前世的時候，我以為自己只是一個普通的人類，直到死的時候，聽著人們驚恐的尖叫聲，我才終於認清自己，原來，我就是傳說中的不知火啊！
可我真的是嗎？
跳舞的時候，水面會出現莫名的火焰，不需要學習便可以直接操控火的力量，我天生似乎就能與火融為一體。
正是因為這種種的『不一樣』，讓我認為我就是不知火。
可是今天，也有別人做到了同樣的事呢。
所以，有沒有可能一直以來是我想錯了？也許......我不是不知火，我只是一個特別點的，天生能掌控火之能量的怪胎？
這個想法才一冒起來，我就猛地坐起來，心臟跳動的很快，我發現我沒有失落，反而是有點隱隱的興奮？
難道，我心底深處並不希望自己成為不知火嗎？
我無奈的嘆息一聲。
其實，我好像，真的不知道自己是誰。我不確定自己是不是不知火，這都是別人說的，我自己猜的，而這世上，似乎也沒有人能夠幫我驗證。
這下我是真的有點失落了。
忽然，眼前莫名出現了一朵小小的火苗，它是未經我的召喚，自己出現的。
隨後，出現了兩朵、三朵......十幾朵......
這些小火苗都是淡淡的粉色，很奇怪，但是卻很溫柔。
我看著它們在我身前圍成了一個圈圈，一會兒一個形狀，像是在跳舞一樣，溫柔的，安撫的......
我心裏的失落忽然就消失了，因為，我居然『聽到』了它們的『聲音』！
「阿離阿離，我們喜歡你呀~」
「阿離阿離，不要難過，我們陪著你~」
「我們給你跳舞呀，開心起來~」
「阿離，最愛你了~」
真是，好可愛的小家夥們呀！
我忽然不在乎我是誰了，是不是不知火有什麽關系？是人類還是妖怪又有什麽關系？反正我就是我！與生俱來的火的能量，以及眼前的這些小家夥們，它們都是上天對我的恩賜，我忽然覺得眼前豁然開朗，什麽都不怕了！
「謝謝你們呀，因為察覺到我的低落，所以特意出現在我的面前安慰我。我也喜歡你們，你們最可愛了。」說著，我伸出手指去觸碰它們。
它們挨個跑過來蹭我的手指，火焰柔柔的，一點都不燙，然後我看到它們接二連三的融入我的手指中，和我的身體融為一體。
這一次，我對自己體內的力量有了一個更加明確的感知。
我重新躺下，閉上雙眼，很快就睡著了。
但睡著沒一會兒，我就感覺到了有什麽在扯我的衣袖，我睜開眼，借著微弱的月光看到一只白色的紙鶴飛在我身旁，它揮動著翅膀，仿佛是想讓我跟它走。
而最讓我意外的是，我竟然在它身上感受到了阿涼的氣息。
作者有話要說：
早安~
第36章 真假（七）
我跟隨著那只白色的紙鶴走出房間，它飛在我前面引路。
庭院中靜悄悄的，它落在地面上，白色的柔光閃過，它變的足有原來的幾十倍那麽大。
我驚奇的看著它，它溫順的低下頭，似乎是在催促我，我想......它是想讓我坐到它的背上？
我按照自己的猜測小心翼翼的側坐下來，它再次揮動翅膀，白色的柔光將我和它籠罩在裏面，我猜這是一層結界，腳下的庭院中有人經過，但是卻沒有人發現我和紙鶴，看來那層結界是隱身用的。
繁星滿天的夜幕下，紙鶴平穩的掠過城主府的上空，向著一個陌生的方向飛去。
最終，它降落在一個幽靜的庭院中，而後又重新變成了原來的大小，飛回了那個站在榕樹下的，少年的掌心。
「阿涼，真的是你？」我驚喜的看著阿涼，多日不見，我覺得他似乎有些長高了，現在我看他要仰著頭了呢。
阿涼沖著我溫柔一笑：「我還怕你會不敢來。」
「我猜到了是你，紙鶴上面有你的氣息。話說回來，這是什麽術法？好神奇好好玩的樣子。」
「很簡單，阿離肯定一學就會。」說著，他將驅使紙鶴的咒語交給我，又告訴我如果運轉靈力，親自給我演示了一遍。
果然不是很難，看了兩遍，我就能讓自己疊的紙鶴歪歪扭扭的飛起來了，不過讓它自如的變大變小還是做不到的，只能以後勤加練習了。
學會了這個小術法，我才想起來問阿涼：「上次在甜水村，你和其他人都沒事吧？你有沒有受傷？」
「沒有，你和源賴光消失之後，甜水村就的異象就停止了，我猜，那是專門針對源賴光布下的陣法。我本來還很擔心你，但是找了很久也不見你的蹤跡，平安京來信催促我回去，說是我母親病重，很抱歉，阿離，當時沒能陪在你身邊保護你。」阿涼露出歉疚的神色。
我搖了搖頭：「我沒事的，那種意外的情況誰也預料不到啊。再說，我也算是因禍得福，現在，我自由了。」
「源賴光他肯放你離開？我總覺得他對你似乎是有些特別......」
「我算是不辭而別，不過我想他既然當時沒有找過來，應該是放棄了吧？再說天地這麽大，他能找到我的機會也很渺茫。」
阿涼微微蹙起眉：「我覺得你還是應該小心一點。畢竟我今天就不期而遇的見到了你啊。你怎麽知道哪天不會被他碰到呢？」
「也對，所以，我打算辦完杏園的事，就找個地方隱居。到時候他肯定就找不到我了。過個幾年，可能他就徹底忘記我這個人了，畢竟，他那麽大一個人物，哪裏會時刻惦記著一個小女仆呢？」我說完，四下打量了一下這個庭院，問他，「這是哪裏？」
「這是賀茂家在杏園的一處別院。可能是因為甜水村之行，我收獲了兩個比較厲害的式神，所以我在家族裏的地位似乎是上升了不少呢。這都是托了阿離的福。」他露出淡淡的一笑，「這次來杏園，也是家族派我來的。今夜，我也是城主府眾多客人中的一個，所以才會機緣巧合的再次見到你。阿離，我們之間真的很有緣啊。」
「是的呢，我也這麽覺得。」看到阿涼似乎成長了不少，我由衷的為他開心。在家族中地位上升是好事，這意味著他可以得到更多的資源和栽培，阿涼，果然是最棒的阿涼。這一世，我不會讓上一世的悲劇再重演，他一定可以成為最棒的陰陽師，實現他曾經的理想與報覆！
阿涼：「阿離來杏園是辦什麽事？有什麽我可以幫忙的嗎？」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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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貴妃到女皇！》
短文案：
嬌慵美人，獨掌天下
文案1：
齊月盈今年十五歲了，家裏暗示她該去皇上面前爭寵了。
於是她從淑嬪成了皇貴妃，所有人都以為她靠的是絕世的美艷和皇帝的寵愛，但是其實，她靠的是——親爹！
不喜歡去和一群女人爭皇帝？那就不爭，親爹照樣讓你當貴妃！
不喜歡生孩子怕疼怕辛苦？那就不生，親爹照樣讓你當皇後！
不喜歡虛情假意的皇帝夫君？那直接建一座行宮，挑一群花樣美男給你當面首，親爹保證皇上不敢吱一聲！
直到有一天，親爹死了，於是她當上了女皇……
文案2:
所有人都說國相元冽和太後齊月盈有曖昧，不然他憑什麽獨攬朝綱？她憑什麽安享皇權？
親朋好友總是忍不住勸元冽：「太後是不可能下嫁的，收起你的一片癡心趕緊娶妻生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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圍觀群眾：「……」
他親手將摯愛的女人送上皇位，誰說他的癡心只是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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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真假（八）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告訴他實情：「如果我說我是來殺人的，阿涼會阻止我嗎？」
阿涼楞了一下，隨後搖了搖頭：「不會。雖然我不知道阿離為什麽要殺人，但我知道你並不是一個濫殺無辜的人。你這麽做肯定有你的道理。」
「謝謝阿涼。」說實話，在我的印象裏，阿涼是個非常善良的人，我本來還有些擔心他會反對。
現在聽他這麽說，我就放心了。
「不需要我幫忙嗎？雖然我知道阿離應該是很厲害的，但是我還是有點不放心。」
「我一個人可以。你不用幫我，免得被牽扯進來。你來杏園，是為了那個不知火嗎？」我把話題轉移開來。
阿涼說：「是啊！家族內聽到外界的傳聞，所以特意派我來杏園打探一番的。」
「那你覺得她真的是不知火嗎？」我很想聽一聽阿涼的判斷。畢竟他以前可是一直想要把不知火收到麾下做他的式神的。
看到我打趣的眼神，阿涼的臉竟然微微有些紅了，他輕咳了一聲，「只憑她跳舞那點異象，我無法判斷。」
我眨了眨眼睛，繼續逗他：「可是當時很多人都被她驚艷震懾住了呢。」
「我也見過你跳舞啊，當時湖面上不也是有火焰出現？難道阿離也是不知火？」阿涼說完，臉色有些嚴肅的看著我。
我還拿不準現在要不要把實話告訴他，畢竟那是我最大的秘密，並不是不信任他，而是......我也說不清是什麽原因。總之我自己也不太確定我的身份，所以我只是反問他，「你猜？」
阿涼無奈的在我額頭上輕彈了一下：「調皮鬼。」
他不打算再問了，可是我卻覺得有些過意不去。
於是我問他，「你想不想知道那位不知火現在在做什麽？」
「哦？你知道？」
「我有辦法讓你看到哦。」說完，我讓他帶我進了房間。
燭光微亮，我和他分別坐在小幾的兩側，燭火放中間。
「看好了哦~」我說完，掌心運起靈力，火焰瞬間被我催的像一面鏡子那麽大。
這個辦法是我剛剛想到的，我之前也沒有用過這一招，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但是我的潛意識告訴我，可以這麽做，索性我就試一試，反正失敗了也只是在阿涼一個人面前丟臉而已。
我閉上眼睛，意識蔓延回到城主府，城主府裏所有的火焰受我感召，像是我的耳目在幫我搜尋我想要的一切。
找到了！
良子她現在正在城主的房間。
我睜開眼，將自己『看到』的景象投射在面前的火焰上，於是城主房間內的景象便像虛影一樣出現在了火焰當中。
「好厲害啊！阿離真是了不起！」阿涼睜大眼睛，好奇又欣喜的看著我所做的一切。
我揚了揚唇角，露出一個略帶得意的小笑容。
火焰的景象中，城主說話了，他將面前一堆珍貴的禮物往良子的面前一推：「只要你今晚肯留下，這些全部都是你的。」
良子表情高傲，十分不屑一顧的樣子：「城主大人，我們大人和你只是合作而已。我只是假裝你的寵姬，你就不要癡心妄想了！」
作者有話要說：
給大家推薦一首曲子哦，我覺得，佐藤康夫的《一聲一世》，是用非常古老的樂器尺八演奏的，我碼這個文的時候時常會聽他的曲子，我覺得意境很貼合~
第38章 真假（九）
城主：「那你想要什麽？只要是這杏園城中有的，我都可以奉到你的面前！」
「我想要的東西，只有我們大人才能給我。至於你？乖乖按照大人的吩咐做事就好！」良子說完，冷哼一聲，起身就要離開。
莫名的，我覺得這樣的場景有些熟悉。看來不論是前世還是今生，這位城主的秉性一貫如此，半點沒變。
「站住！你以為你是什麽東西，不過一個卑賤的歌舞伎！也敢在本大人面前假裝清高！今晚我說了讓你留下，你就別想走出這個屋子。」城主說著，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房門外頓時被手持尖刀的侍衛團團圍住。
良子冷笑一聲：「就憑這些凡人？」說著，她的掌心聚起一團火焰，侍衛們臉上露出驚懼的神色。
城主臉上卻絲毫不慌，我覺得他應該是還有別的儀仗。身為一城之主，他身邊怎麽可能會沒有高人保護？
果然，自屏風後面走出了兩個陰陽師，他們齊齊對良子出手，良子最開始還能和他們打個平手，但是很快，她掌心能凝聚出的火焰越來越小，在兩個陰陽師的聯手打壓之下，她竟漸漸的沒有還手之力。
我試著去感知了一下良子凝出的火，發現那些火焰和平常的不一樣，和我的更不一樣。她的火焰帶著一股詭異的煞氣和血腥，讓我覺得很不舒服。
良子倒在地上，痛苦的抱著自己的頭，她來回的翻滾，仿佛自己的神魂再被灼燒一樣。
等到她終於平靜下來，整個人已經徹底脫力，她發髻散亂，衣服被自己的汗水打濕，她趴在地面上，艱難的想要擡起自己的頭，可是試了幾次，卻都沒有成功。
雖然只是冷眼旁觀的看著，但是我卻隱隱的覺得她有點可憐，剛剛她得多麽的痛啊？我只是看，都覺得有點後怕。
「被反噬的滋味怎麽樣？」城主走到她的面前，居高臨下的看著她。
良子已經沒有說話的力氣了，她在發抖，嘴唇動了動，想要說話卻發不出聲。
有侍衛走過來抓起她的頭發，讓她的臉被迫面對城主。
城主嘖嘖兩聲，「果然啊，假貨就是假貨！瞧瞧你現在的樣子，多醜？」
我猜，大概是『多醜』這兩個字刺激了良子，她睜大眼睛，奮力的想要反駁。
「你以為我什麽都不知道？」城主捏起她的下巴，「你不過就是那位大人用幽冥火改造出的一根蠟燭，幽冥火燃燒的是你的神魂，你用了多少它的力量，它就會燒毀你多少神魂！你不過就是個盛放幽冥火的器皿，還真把自己當不知火了？哈哈哈，真是可笑，你難不成忘了這個傳言最初是我傳出去的？」
「你......你怎麽會知道這些？」良子驚恐的睜大眼睛，她終於能夠說出話了，可是聲音卻沙啞的像是老嫗。
城主冷笑：「你猜呢？」
良子的喉嚨發出奇怪的聲音，仿佛難以置信一般。
「到底只是個伎人，愚蠢又淺薄，你根本不配知道那位大人的全盤計劃。你以為我憑什麽相信那位大人，和他做交易？你一個不人不鬼的怪物，我想睡你是你的榮幸，你居然還敢拒絕？難道你忘記自己卑賤的身份了嗎？實話告訴你，就連這兩個制服你的陰陽師，都是那位大人派過來的！別說我只是想睡你，就是我想殺了你又怎麽樣？」城主甩開捏著她下巴的手，仿佛在甩開什麽臟東西一樣。
良子通紅的眼睛裏蓄滿了淚，她緊咬著自己的嘴唇，滿身的憤恨與委屈幾乎要將她淹沒一般。
「為什麽.......為什麽要這樣對我......」
作者有話要說：
光哥：為什麽有人猜是我？我可是要成為男主的男人！我像這種人嗎？（委屈，自閉，數螞蟻......）
晴明（微笑）：不用像，你就是啊！
第39章 真假（十）
「你求我啊！你求我或許我就告訴你了呢。」城主得意的嘴臉讓人作嘔。
「不可能的！大人不會這樣對我！他不會這樣對我！」良子發了瘋一般的尖叫嘶吼，她的聲音幾乎沁出血來。
城主吩咐侍衛們：「這個女人現在賞賜給你們了，你們要好好的教訓她，讓她知道，得罪貴人的下場！」
侍衛們露出猙獰猥瑣的笑。
良子還想反抗，可是卻連手腳都擡不起來。
她尖叫著被拖出去，那場面太慘烈，我有些不忍。
正在我猶豫要不要出手幫她的時候，坐在我旁邊的阿涼握住了我的手：「阿離，不要暴露你自己。沒有什麽比你自己的安危更重要了。」
我擡起眼眸，發現他正嚴肅而擔憂的看著我。
「好。」我心裏覺得暖暖的，阿涼他的選擇和我以往以為的不大一樣呢。但是被他關心的感覺，真的很好。
就是這一楞神的功夫，良子已經自盡了。
她在混亂中奪了一名侍衛手中的刀，而後切腹自盡了。
她的鮮血淌在地面上，表情中帶著一種萬念俱灰的痛苦與絕望。
我是真的很好奇，她口中那位大人到底是誰？她的希望，她的絕望，全都是那個人給的，而那個人，又到底為什麽這麽對她？
阿涼嘆息了一聲，似乎也是在為良子的命運感到可悲。
但是很快，神奇的一幕發生了。
我『親眼』看著良子透明的魂魄從她的屍體裏飄了出來……
她的魂魄是一種詭異的藍色，仿佛燒著的火焰，我不由得想起了之前他們提到過的——幽冥火！
「鬼……是鬼啊……」
侍衛們驚聲尖叫，掉頭就想跑。
魂魄形狀的良子擡起頭，她的身體透明，眼眸猩紅，周身煞氣彌漫，儼然已經是個極厲害的惡鬼！
越來越多的煞氣聚集到了城主府，而良子就是中心，她的身形越來越大，幾乎要與煞氣融為一體。
她一揮手，那幾個逃跑的侍衛瞬間被幽藍色的冥火燒成了灰燼。
凡是煞氣蔓延到的地方，全都燃起了熊熊烈火。
良子在報仇，看起來她今夜不把城主府化為一片火海是不會罷休的。此時此刻，我倒真是覺得她像極了傳說中的不知火。
被重重火焰團團圍住的城主驚慌不已：「大人！大人救救我啊！」
良子揮手，一道烈火向著城主撲面而去，眼看就要將他吞噬，那兩個陰陽師急忙出手，可是在鬼化了的良子面前，他們實在是太過渺小，眨眼間就被良子燒成了灰燼。
就在烈焰將要吞噬城主的那一瞬，一道冰封的結界罩住了他！
仿佛凜冬突然而至，城主府的大地上結出了一朵朵的冰花，火焰被寒冰逼退，湖面結冰，天空中飄下鵝毛般的大雪。
城主躲在結界內，冷的打顫。
正處在瘋狂中的良子轉過頭，向著黑暗中的某個方向，神色猙獰狠厲：「雪女，你居然敢阻撓我？」
但是很快，她的表情就由猙獰變為了呆滯，而後紅眸含淚，委屈又期盼的看著那個黑暗中走出的高大身影，「大人，大人……真的是您嗎？」
城主哭嚎：「晴明大人！晴明大人救我啊！」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晴明阿爸出場了，驚不驚喜？意不意外？23333
晴明（爾康手）：等一下！我怎麽覺得這個出場的姿勢不太對？
光哥：奉勸樓上，一人做事一人當！總拉別人背鍋算什麽？（爽！）
第40章 真假（十一）
「晴明大人？怎麽會是他？」阿涼發出驚嘆。
我不解：「這個人怎麽了？」說起來，晴明這兩個字，聽起來有些耳熟呢，可是我卻又想不起來具體的。
「他是平安京非常有名的陰陽師，聲望很高，天皇陛下十分器重他，幾位皇子也與他交好......他怎麽會和這件事有關？這不像是他會作出的事啊。」阿涼說著，皺起了眉頭。
我沒有再說話，而是重新把目光移回了火焰當中。
城主府內，被稱作晴明的男人從黑暗中走了出來。他的身後還跟著一個白色頭發的少女，那女孩面無表情，冷若冰霜，她腳步踩過的地方，都有冰花綻放。
我想，她應該就是良子口中的雪女。
城主連滾帶爬的跑到他的跟前，抓著他的衣袖哭求：「晴明大人，你要救救我啊，我可都是按照你的吩咐做的！現在良子她要殺我啊！」
「不會有事的，放心吧。這次的事情你辦的很好，你想要的東西很快就會到你手裏。」『晴明』說著，拍了拍他的肩膀。
良子的魂魄顫抖起來，她看著晴明，眼神中同時流露出渴望和恐懼兩種情緒。
「為什麽？大人為什麽要這樣對我？不是你的主意對不對？是這個該死的男人騙我，他汙蔑你的！」良子歇斯底裏，眼中淌下血淚，模樣可怖至極。
晴明微微一笑，邪肆的眼神中透著一種陰鷙的冷：「這件事確實是我的主意。是我故意讓城主那麽對你的。不過我覺得你不應該生氣，你反而應該感激他。」他說著，擡起手，將良子身邊縈繞的煞氣抓了一縷，握在手中，而後滿意的揮開。
「這個方法果然奏效啊。在極度的憤恨與絕望中死去的靈魂，才能夠和幽冥火完美的融合。良子，現在你可以稱得上是真正的『不知火』了！你是我到目前為止最滿意的一件作品，除了我以外，沒有人可以質疑你的強大，就算是真正的不知火站在你的面前，我想你也不會輸給她了！」
良子難以置信的瞪著他：「你......你......」
「你想恨我嗎？你覺得你有這個資格？別忘了，原本的你只不過是一個最卑賤的歌舞伎，誰都能將你的尊嚴踐踏在腳底！是我賜予了你力量，你才得以變成『不知火』，受萬人追捧，從今往後，再也沒有人能夠隨意欺淩你了，你不應該感激我嗎？」晴明的語氣桀驁輕佻，仿佛他口中所出的就是絕對的真理，誰敢質疑他的話，就是在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良子痛苦的縮成一團：「可是......可是我並不想變成這樣啊！我只想跟隨在大人你的身邊，為什麽要讓我經受這樣的痛苦？」
晴明不屑的看著她：「我的身邊不留廢物！你應該感謝城主，如果不是他的『幫忙』，你現在還在經受被幽冥火灼燒神魂的痛苦，況且，區區凡人的神魂怎麽可能經受的住幽冥火的灼燒？就算你今夜不死，要不了多久，你也會徹底的灰飛煙滅。現在你成了最可怖的厲鬼，幽冥火與你的神魂合二為一，只有這樣的你，才有資格長久追隨在我的身邊！」
「我......我.....」良子的眼神呆滯，仿佛陷入了極度的迷茫中。
晴明走過去，溫柔的牽起她透明的手，「良子，你要記得，你所有的犧牲都是值得的！這世上有不計其數的人想為大義獻身，但是只有你才有這個機會與榮幸，那些愚蠢無知的凡人有多麽羨慕你，你一定想象不到。」
「對，大人說的對，我是為了大義，他們都應該羨慕我！我是最幸運的！以後我會更加忠心的追隨在大人身邊！謝謝大人賜予我這珍貴的力量！」良子迷茫的目光重新變得堅定閃爍，那種偏執扭曲的語氣讓聽到的人不寒而栗，可是偏偏當場的人卻渾然不覺，仿佛她說出的正是他們的心聲一般。
看到這裏，阿涼忽然出聲：「這個人，他不是晴明！」
第41章真假（十二）
「什麽？那他是誰？」我詫異的問道。這個事情發展到現在，越來越覆雜了，我嗅到了一種驚天陰謀的味道，那種危險的感覺，讓我本能的想要逃離。
阿涼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他是誰。盡管長得一模一樣，但他絕對不是晴明。晴明先生是不會說出這種話的，這個人......他冒充晴明先生，一定另有陰謀。」
我還想繼續窺探城主府那邊的動靜，但是那位『晴明』忽然將目光落在了墻壁上奄奄一息的火炬中，那正是我意識停留的地方，我的心猛地一跳，隨即我撤回了自己的全部意識，火焰中的景象消失。
我撫著自己的心口，那是一種被死亡凝視過後的恐慌。
阿涼很擔心：「阿離，怎麽了？他發現你了嗎？」
「我不確定。但他似乎察覺到了異常。」我深吸一口氣，將所有的心悸壓下，「阿涼，我覺得你應該馬上離開這裏。」
「那你和我一起走嗎？」
我搖了搖頭：「我還沒辦完我的事，但是等我殺了那個人，我一定馬上離開，你去城外等我好不好？現在這座城令我感到不安，那人借著不知火之名引來了這麽多的陰陽師，我覺得他的圖謀一定不小。這杏園，就是一張織好的大網，等獵物們都來齊了，就是對方收網的時候了。」
阿涼拉住我的手：「我陪你一起！我實在不放心你一個人，要走我們一起走。」
「阿涼，或許我比你想的要更強大呢，你從沒問過我的真實身份，也從不好奇我力量的來源，現在，你想知道嗎？」為了把他安心哄走，我不介意把我的全部秘密告訴他。
「等你想說的時候，你自然會告訴我。但是現在我不想你用這些來哄我。」
「......」我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他比我以為的要更加聰明，我的心思根本瞞不住他。
阿涼固執的道：「或許我現在還不是一個很厲害的陰陽師，但是我還是想要盡我所能的和你站在一起。阿離，我不會留下你一個人獨自離開的。」
我無奈的嘆息了一聲，「你啊，固執起來真的可怕。如果你和我一起去，那麽身份暴露了怎麽辦？你是賀茂家的陰陽師，到時候會不會連累賀茂家？還有你的母親，你的家人，想想你是為什麽要做陰陽師的？如果你有什麽危險，你讓他們怎麽辦？賀茂家以後還會善待他們嗎？」
阿涼的責任心，以及他對家人的感情，就是他此刻最大的軟肋。果然，他不再說話了，但是他也沒有讓步，那握著我的固執的手，半點也沒有收回去的打算。
我們兩個就這樣僵持了半晌，最終還是我又讓了一步，「好吧，如果你實在不放心的話，到時，你可以遠遠的看著，除非我真的遇到致命的危險，否則你不許出手，更不許暴露你自己！」
這是我最後的底線，如果他還不答應，那我情願暫時放棄，以後再找機會殺掉城主。
「好，我答應你。」阿涼重重的點頭。
眼看天快亮了，我站起身：「我得回城主府去了，畢竟我現在的身份是良子的侍女，如果突然消失，肯定會引人懷疑。」
阿涼拿出了一張符紙，用它做了一個新的紙鶴，他說這是賀茂加的隱身秘法，比之前的那個結界還要管用，乘坐它回去，是不會有人發現的。
果然，從阿涼的庭院飛到城主府，這一路我沒有引起任何人的主意。回到自己的小房間，我重新躺下，盤算著接下來應該怎麽做。
第二天早晨，城主府的下人們都格外的忙碌，因為昨夜城主府失火的原因，很多地方都需要打掃。
下人們多是忙碌且抱怨著的，但是卻很少有人知道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麽。
我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從房間走出來，去找管家。
管家又給我講了一些府中的規矩，然後就帶著我去了良子的房間。
看樣子，良子已經死了的消息大家還不知道。
但令我意外的是，良子居然就坐在她的房間裏，面前還放著一面大大的梳妝銅鏡。
「良子夫人，您的婢女阿離來了。」管家彎腰行禮。
我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仔細的打量了良子兩眼，發現她的面色慘白，眼眸依舊是泛紅的，但是卻不像昨晚那樣慘烈，而她的身體，看起來是凝實的，不是魂魄的狀態。想必是那位『晴明』大人用了什麽秘法，幫她把魂魄凝練，讓眾人以為她仍舊是個『活著』的！
「良子夫人，阿離前來服侍您。」我向她鞠躬行禮。
良子揮了揮手，讓管家退下，然後對我說，「你過來，幫我梳頭。」
我走到她的身後，從善如流。
盡管沒有擡眼，但是我卻能夠感覺到，她在透過銅鏡觀察我。
那目光陰冷尖銳，再次讓我聯想到了毒蛇。
「阿離，你有沒有覺得自己很漂亮呢？」她幽幽的開口。
我想，這個時候，我應該表現出一點慌亂的樣子，班主曾經跟我透露過，良子特別嫉妒比她美的女孩子，如果我只是一個普通人，那麽我現在的處境真的是相當的危險了。
「是有人這麽說過。」我怯懦的答道。
「那你覺得是你更漂亮呢，還是我更漂亮？」良子回過身，用她冰冷的手指輕撫我的臉龐，「好細膩的皮膚啊，要是長在我身上就更好了……」
我避開她的問題：「長得漂亮是件很危險的事情呢，會被食發鬼吃掉的。良子夫人有沒有聽說過食發鬼？」
「哦？」她挑眉看我，仿佛多了幾分興致。
「我見過他，他是我見過的最美大妖怪！」我用很誇張的語氣渲染食發鬼的美麗，良子一直津津有味的聽著，越聽，她臉上的嫉妒之色就越弄，大有想和食發鬼當面比美的意思。
我暗自松了一口氣，總算是暫時把她的註意力從我身上轉移了。
至於以後，等我找機會殺了城主再說吧。
良子並沒有一直讓我貼身伺候，為她梳了一個滿意的發型後，她就讓我離開了。
我回到自己的房間，白天沒有那麽多的燭火，對於我來說，還是夜晚行動更加方便。所以我打算先養精蓄銳，睡一覺再說。
「喵~」
窗外傳來貓叫聲，而後窗戶被推開，一只漂亮靈巧的貓咪跳了進來。
「餵，主人讓我給你來送東西了！還不快過來謝謝本喵~」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大家這幾天給我的留言支持，每次看到新留言都覺得心裏美滋滋！也謝謝給我投營養液的小夥伴~啥也不說了，努力碼字！加油！
第42章真假（十三）
是九命貓？
我看著那個鉆進我房間的小貓咪搖身一變，成了人臉貓耳的少女模樣。
「是阿涼讓你來的嗎？」
「喵！當然，如果不是主人的吩咐，本喵才不會輕易幫人跑腿。」她說著，從自己的懷中取出了一個荷包，遞給了我。
我打開它，從裏面取出了一個銀色鈴鐺。這鈴鐺做工精美小巧，一看就是貴族少女才會佩戴的飾物。
我搖動了一下，它發出一聲清脆的『叮』聲。
那聲音十分悅耳，我剛想誇讚兩句，就發現自己的手不見了，我趕忙低頭，發現自己的身體也不見了。
九命貓得意的喵喵了兩聲：「怎麽樣？很厲害吧？這是一件隱身的法器，主人連夜做出來的呢，他現在累的都爬不起來了......不，我的主人英明神武，他是太忙了才派來我給你送來的！」
我又搖晃了兩下那個鈴鐺，『叮叮』兩聲過後，我的身體重新顯現出來，我露出了驚喜的微笑。
九命貓在旁邊說：「想不到你還挺聰明的，這鈴鐺響一聲會讓你隱身，響兩聲會讓你現出原形。如果你暫時不想用它，搖三下，它就會安安靜靜的像睡著了一樣，不會搗亂的！」
「原來如此，阿涼真是太厲害了，能做出這麽棒的法器！」我由衷的感嘆，「請你幫我謝謝他。」
「主人說你要去做一件很危險的事，他不放心，所以才做了這個鈴鐺送給你，他希望你能夠隱藏自己，不被別人發現。不論成功與否都不要勉強，這次不成還有下次，千萬別讓自己受傷。還有就是，這個鈴鐺主人也有一個，你搖動它的時候，主人那邊能夠感應的到，只要是在方圓百裏的範圍內，你們都能夠通過這個鈴鐺感應到彼此的存在，這樣等你要行動的時候，主人就知道了，他會守在離你不遠的地方，暗中保護著你。」九命貓一口氣說完了這些，才小聲的抱怨道，「真不知道你這個人類有什麽好的，本喵比你可愛多了，可是主人卻不肯把這個鈴鐺送給我，我真是討厭死你了！哼~」
收到可愛又順心的禮物，我的心情很好，所以想逗一逗這只傲嬌美麗的小貓咪，「那只能說明我還是比你可愛啊，阿涼的表現足以說明一切！」
「你！」九命貓當場炸毛，「你竟敢挑釁本喵的可愛！本喵要去和主人告狀！你一點都不善良，一點都不可愛！」
「哈哈哈，你現在的樣子才真是可愛！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快回去阿涼身邊吧，謝謝你辛苦跑這一趟，下次有機會的話，我也送一個禮物給你好不好？」
聽到禮物兩個字，九命貓的眼珠轉了轉，一副想要又拉不下來臉的樣子，最終到底是哼了一聲，化為貓形，跳窗走了。
接下來的幾天，城主府都清凈了很多。
自從良子『死了』以後，她再也沒有在眾人面前跳過舞。來城主府拜訪的人絡繹不絕，可是城主就是不肯再讓良子出現在眾人面前。
這一改常態的作風，吊足了大家的胃口，越來越多的人相信，那就是真正的不知火。更多的陰陽師來到了杏園，每個人都想得到她。
我其實並不想在城主府動手殺城主，因為這裏的守衛太多，還有良子和那位『晴明』大人在，只憑我自己的實力，我不確定自己有沒有把握不驚動他們，或者說，如果和他們正面對上，我還能否全身而退？
沒把握的事情我不會去做，更何況，還有阿涼，我總不能連累他......
就這樣等了十天，我終於等到了一個機會。
這天晚上，城主要去赴一位貴族的約，他們相約去杏園最大的歌舞坊觀賞歌舞。因為被外面那些來拜訪的人搞煩了，所以他此次出行很是低調，並沒有被太多人知曉。
但縱使他很『低調』，該帶的侍衛和陰陽師們卻一個不少。
我搖動銀鈴，身形消失在夜幕之下。
今夜天氣並不好，天上沒有星星，烏雲壓的很低，仿佛將要下雨的樣子，但是這並不影響杏園人逛街和做生意的熱情。杏園如今儼然已經成了一座不夜城，各種叫賣聲，歌舞聲，徹夜不絕，人們在虛假的繁華下歌舞升平，卻不知道這座城早已經被陰謀與死亡籠罩。
我提前埋伏在城主的必經之路上。
我的意識一路附在他馬車的燈籠上，他的路線沒有絲毫偏移，一切都和我設想的一樣。
城主的隊伍經過小巷的時候，天空落下第一滴雨。
人們為了躲避雨水，紛紛從街道上離開，喧囂褪去，只剩下黑暗中的危機四伏。
天助我也。
這樣的情況也可以最大限度的避免傷及無辜。
城主的馬車穿過一條又一條的街道，終於駛入了我事先設好的埋伏圈！
我催動積蓄已久的靈力，夜雨中，萬千星火急速墜落，馬車的車頂，車夫的鬥笠，侍衛們的盔甲，以及他們胯.下的馬匹全都燃起了火焰，整個隊伍一下子亂了起來。
馬匹受驚後根本不受控制，四處逃散，橫沖直撞！
侍衛們竭力喝止，可是就連他們自己身上都著了火，哪裏還能控制的了馬匹？
不過是幾息的功夫，這足有上百侍衛的車隊被徹底沖散，雨越下越大，可是火勢卻絲毫不減。
我無意傷及無辜，所以他們身上的火只是看著嚇人，卻並不會真的要他們的性命。
「怎麽回事？怎麽回事？你們這些該死的侍衛都跑去哪裏了！快點給本大人回來！來人，保護我！快點救我！」城主推開馬車的車門，他的車夫不見了，尾巴被燒著的四匹駿馬拉著他的馬車奪命一般的狂奔，他在車上被顛簸的東倒西歪，發髻散亂，半點城主大人的威風都沒有了。
狂奔的馬車被拉到一條貧瘠破敗的街巷，我熄滅了馬匹們身上的火焰，而後燒斷了它們背上的韁繩，讓它們脫離束縛，獨自去逃命。
城主大人被甩出馬車，狼狽的奄奄一息。
一切似乎比我想想的還要順利。我似乎不需要現身就可以直接殺了他。
一把火燒掉他，前世的恩怨就可以徹底了解了。
我沒有遲疑，夜雨中，一個碩大的火球在夜空中凝聚，而後狠狠的砸向了地面上的城主！
作者有話要說：
二更！今天努力，爭取三更！
第43章真假（十四）
變故發生在一瞬，四名陰陽師身影如電般的閃現在城主的四周。
他們撐起的結界與我的火球相抗，一時間難以分出勝負。
「救我......救我.....有人要殺我！晴明大人，晴明大人救我啊！」城主被他們護在中央，縮成了一個球，跪在地上呼喊晴明。
我冷笑一聲，閉上眼睛，我以火焰化成了千萬支鋒利的箭矢，衣袖揮動間，萬箭齊發，從四面八方射向那護住城主的結界。
嘭——
結界破裂，四名陰陽師吐出血來。
隨著戰鬥越來越激烈，我覺得自己的血液變得滾燙，我仿佛與那些火焰融為了一體，它們就是我，我就是它們！
眉心隱隱發燙，有什麽不受控制的力量就要破體而出，這種不受控制的感覺讓我興奮又恐懼，我能夠感覺到無窮無盡的火的力量在湧向我，它們感受到了我的召喚，爭先恐後的與我融為一體，我感覺自己漂浮在了半空，萬千流火猶如星辰，它們圍繞著我，形成了一個巨大的似星河一般的漩渦。
這樣的異象註定會引來無數人的註意，我能夠聽到地面上那些被驚動的人們發出了一聲聲驚恐的尖叫：「那是什麽......」
「是星星落下來了嗎？是星河？」
「是火！是妖怪！一定是妖怪！」
小孩子開始哭鬧不止，人們四散驚慌的奔逃。
我想我應該慶幸我現在是隱身的狀態，人們能夠看到數不清的火，卻看不到被萬千星火包圍在中間的我！
「叮叮叮——」手腕上的銀鈴傳來急促的聲音，仿佛是阿涼在呼喚我。
但現在的情況真的不是我能左右的了，冥冥中，我感覺自己的身體消散了，不是隱身，而是徹底的消散，再融合了無數的星火後，我的身體重新化成了一束束的火，在夜空盤旋飛舞。
浩渺如繁星的火焰凝聚成了一條威武的火龍，火龍盤旋之間，那四名陰陽師被燒成了灰燼。
燃燒吧！
盡情的燃燒！點燃這個世界！
冥冥之中，我仿佛聽到了火光深處的召喚，而後我的意識消失了，手腕上的銀鈴再次急速響動，但是這一次，卻沒能喚醒我。
......
當我再次清醒過來的時候，我發現城主正被一條火龍卷起在半空，仿佛隨時會被燒成灰的樣子，而那火龍就是我。
但他卻仍舊活著，因為一支承載著強大術法的利箭刺入了火龍的身軀——
維持龍身的火焰正在急速的消失。
這片貧民居住的街巷早已經化成了一片火海，那些沒能逃出去的老人女人孩子全都被困在火海中絕望的哀嚎著。
我是妖怪，前世今生加在一起，我第一次如此清晰的認知了我自己，我是一個妖怪。
這片火海因我而起，這些無辜的人，是因為我才......
心痛如絞，這片火海在我的命令下瞬間熄滅。
龍身消散，重新化為人形的我自半空墜落。
又一只利箭射向了我，我還來不及反應，阿涼已經現身擋在了我的身前，結界豎起的同時，阿涼祭出了手腕上的一串十八子佛珠，泛著金色佛光的佛珠擊碎了襲擊我的箭矢，還瞬息不停的攻向了箭矢射來的方向。
我落在了阿涼的懷裏，一同落地的還有我和阿涼手腕上的銀鈴。
叮，叮——
兩個銀鈴碎裂，發出了最後兩聲清脆的鈴響。
那暗處的敵人遠比我想象的更加強大，幾乎是在銀鈴碎裂的瞬間，那十八子佛珠居然受對方控制，反攻向阿涼！
我掌心運起靈火，剛想出手，阿涼已經張開手掌，將那十八顆佛珠召喚了回來，它們乖巧的合而為一，變成了最初的樣子，回到了他的手腕之上。
由遠及近的，我好像聽到了有人鼓掌的聲音，「果然不愧是賀茂家年輕一代裏，最出色的陰陽師！賀茂涼，果然名不虛傳。」說話的這個聲音低沈悅耳，如春風過境，溫和風雅又不失威嚴。
待到那兩個人走近，我才看清，原來其中一個竟是源博雅！
至於另外一個人，他長身玉立，眉目如畫，修長精致的手中握著一柄折扇。細看過去，這人竟也眼熟，他不就是那個在城主府中見過的——晴明大人？
作者有話要說：
真正的阿爸出現了！女鵝們速速來為阿爸打CALL！
第44章 真假（十五）
這兩個人有結界籠罩，雨水半點也淋不到他們身上。
「原來是晴明大人和源博雅少爺。」阿涼臉上露出尊敬而不失風度的微笑。
「小阿離，竟然是你？」源博雅看到我時，表情有些詫異，「剛才那條火龍......是你？源賴光也來了嗎？你為什麽要殺城主？你原來不是人？你到底是什麽妖怪？」
我的身體很很虛弱，有一股很強大的力量在我的身體裏橫沖直撞，令我難受。但我的臉上沒有顯露出半點異樣，我面無表情的看著源博雅，「您問這麽多問題，我都不知道要怎麽回答才好呢。我站在這裏是為了殺這個人！」我的手指指向角落裏已經昏迷過去的城主，「而你和這位晴明大人，準備殺我嗎？」
我情緒十分不佳，所以也懶得和他們都圈子。既然全都被他們看到了，那索性直接講清楚，我能感覺到，阿涼剛才硬接了他們那一招，現在情況也不是很好，只不過他強撐著而已。
晴明很有禮的樣子，「你誤會了，我們是被剛剛的異象吸引而來，怕會傷及太多無辜的百姓，所以才會出手，並不是有意要傷你。至於這個人......」他的目光也落到了城主身上，「他現在還不能死。我此行來杏園是為了查一些事情，這個人很重要，我需要他為我提供線索，所以抱歉，暫時不能讓你取走他的性命。」
我低聲的問阿涼，「他是真的晴明，還是那晚那個？」
「應該是真的吧，感覺他是我以前見過的那個晴明。」阿涼似乎也不是太確定。
無論是哪個晴明，以我和阿涼現在的狀態，恐怕都不是對方的對手。但是就這麽饒過城主的性命，我也實在不甘心。
「既然如此，那這個人就交給你們了，我們先走一步。」我說著，拉著阿涼就準備離開。
源博雅卻用結界攔住了我們，「還沒有說清楚，就想這麽走？」
「博雅，有話好好說，不要動手！」晴明出聲阻止，可是源博雅向來沖動，剛剛又被我折了面子，現在他一言不合，竟然是直接出手。
阿涼接招很快，並且召喚出了自己的兩個式神，阿耐和九命貓！
眼看著這邊越打越熱鬧，源博雅是心裏存了火，成心想給我和阿涼一個教訓，而向來溫和的阿涼不知道為什麽，竟是拿出了一副拼命的架勢，半點余地也不留，縱使源博雅的實力遠在阿涼之上，一時間也難免有點焦頭爛額。
晴明也終於出手加入了戰局，不過我看得出，他是想拉架的。
誰也沒有想到九命貓會忽然調轉方向，她原本正在幫著阿涼撓源博雅，忽然身形一閃，來到了城主跟前，城主本來正在裝昏迷，被忽然靠近的九命貓嚇得睜大了眼，下一瞬，鋒利的貓爪捅進了他的胸膛，一顆鮮紅跳動的心被掏了出來......
打鬥瞬間停止。
源博雅又驚又氣，「你這只蠢貓！你到底在做什麽！都說了這個人我們留著還有用呢！」
「喵！兇什麽兇，本喵又不知道你有用！誰稀罕！」九命貓說著，嫌棄的將那顆心臟丟向源博雅。
第45章真假（十六）
反應最快的人是晴明，他飛快取出了一張符，向空中一拋，而後一個淡淡的透明的鬼魂被定住，那正是城主的魂魄。
晴明手中折扇一揮，鬼魂被封印到那張符紙裏，重新回到了晴明的手中。
阿涼拉著我的手想跑，可是卻聽晴明說道，「晚了！你們驚動了太多的人，他們馬上就會找過來，你以為單憑你們兩個能跑的掉？和我們一起走吧。」
他說著，口中輕念咒語，地面上出現了一個圓形的泛著金光的陣法符文，狂風平底卷起，將在場的幾個人和妖全都包裹在其中，而後我們一行人徹底消失了，唯留城主的屍體倒在地上，被雨水肆意的沖刷。
想不到晴明的那個傳送陣法如此的厲害。
阿涼一直拉著我的手，眼前狂風席卷只是一瞬，等到狂風消散的時候，我們竟然已經身處一處精巧雅致的庭院。
一只白色的小狗的朝著晴明撲過去，口吐人言，「晴明大人，你回來了！」
晴明摸了摸它的頭，溫柔道，「小白看家辛苦了。我這次帶了客人回來。」說著，他把我們一行人介紹給了小白。
「你們好，我是小白，事先聲明，我不是狗，我是狐貍！」
它一邊說，一邊搖動尾巴，真的......還是像狗狗更多呢。
晴明轉過身，看向我和阿涼：「這是我的庭院，你們可以在這裏好好休息。」
我感覺到阿涼握著我的手在微微顫抖，他的情況似乎很不好，但是對於眼前的這位晴明，我實在是無法完全信任，「不必了。謝謝晴明大人帶我們離開那裏，但是現在我們準備離開了。以後有機會再報答您。」
源博雅在一旁涼涼的說，「不急，我還有很多話想要問你呢，你們就先在這裏住下吧。再說，賀茂家的那個小子，傷的不輕吧？難為他挺到現在，也真是夠不容易的。」
他的話才說完，阿涼吐出一口鮮血。那血的顏色烏黑，一看就是受了很重的內傷。
「阿涼！」我趕忙扶住他搖搖欲墜的身體，心裏又疼又急。
現在這種情況，想要強行離開是不可能了，於是我們只能從善如流的在這裏住下。
我一直都守在阿涼的床前，心中不停的祈禱他快點醒來。說到底，還是我連累了他。自責與內疚折磨著我的心，連眼淚是什麽時候落下來的都不知道。
「阿離，不哭，我沒事......」他不知道什麽時候睜開了眼睛，溫暖的手指撫過我的臉龐，擦拭著我的淚痕。
「阿涼，你現在感覺怎麽樣？我能為你做些什麽？要不要去找個大夫？」那位晴明大人替阿涼看過，說他受了極重的內傷，並且還道歉，說自己當時出手太重了。
源博雅說晴明大人醫術高明，有他在，阿涼的傷勢完全不用擔心。但是我還是擔心。
「尋常的大夫治不了我的傷。我沒大事，我自己清楚。只要給我時間，我很快就能好起來，別哭了。」阿涼在我的手上輕輕拍了拍，以示安慰。
九命貓在這個時候闖進來，「喵喵~主人你醒了，你交代的事情我都做好了，現在你是不是該給我獎賞了？」
作者有話要說：
猜猜阿涼讓她做了啥~
第46章真假（十七）
「等我好了就給你做鈴鐺。」阿涼微笑著，九命貓化作貓形，跳到了床.上，眷戀的用頭頂蹭了蹭他的掌心。
她一邊撒嬌一邊說：「好呀，那你可要快點好起來，還有就是，我的鈴鐺一定要比阿離那個更漂亮！」
我不由得聯想到了九命貓去殺城主的事，問道：「阿涼交代你去做什麽？」
「就是找機會殺了那個城主啊！本喵很厲害吧，當時那個源博雅氣的臉都綠了，哈哈哈！」貓咪得意的喵喵叫。
阿涼拍了拍她的頭，而後她消失在了他的掌心之下。
「為什麽不讓她繼續說下去？」我有些無奈的看著阿涼。
他臉色微紅，有些不好意思，「我......我是......」
「你怕我怪你？」我握著他的手，嘆息了一聲。
「當時那種情況，我只是不想讓你無功而返，畢竟你付出了那麽大的代價，如果還是不能取他的性命，你會很不甘心的。」阿涼笨拙的解釋著。
我好像有點明白他別扭的心思了，「你是怕我覺得你不夠善良，有心計？」
他輕輕嗯了一聲。
「阿涼，你確實我和之前以為的不大一樣。」我沈吟了一下，將自己心中的話重新組織了一遍，繼續說，「但是我反而覺得這是好事。一個純粹的，善良的，連心機都沒有的人，我不覺得他能夠在這個亂世中活下去。況且，阿涼想在這個妖魔橫行的亂世實現自己的力量和報覆，心機和手段都是必不可少的啊！況且那個城主真的是個惡人，殺了他也是在做好事呢，我只是擔心你這樣做會不會得罪源博雅和晴明。你這麽做也都是為了我，我怎麽還會怪你？謝謝你，阿涼，你為我做這麽多，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
「不需要對我說謝謝。」他打斷了我的話，溫柔又堅定的看著我，「我希望阿離能夠真的把我當做自己人，你不需要對我客氣，不需要對我道歉，如果你跟我說謝謝，我反而會傷心，畢竟我們是......我們是......朋友啊！阿離是我的第一個朋友，是對我來說，非常非常重要的人！」
我的鼻子酸酸的，眼前不知何時漫起了一層水霧，我重重的點頭：「嗯！阿涼對我來說，也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人！」
「那我們永遠在一起，不分開！」
「不分開。」
說完這些，阿涼再次陷入了昏睡。由此可見，他身上的傷並不像他說的那麽輕描淡寫。
一直等到天黑，阿涼也沒有再醒過來。
源博雅叫我過去用飯，可是我一點胃口都沒有，隨便吃了一點就想離席。
他跟著我來到庭院中，泡了茶請我坐下，「阿離，說起來我們也不算是陌生人了，之前在杏園的事，是我不小心傷到了你，現在我向你斟茶賠罪，你可以原諒我嗎？」
嘴上說著認錯道歉的話，可是臉上的表情有些傲嬌別扭，想來是這位大少爺真的極少和人道歉的緣故。
「你沒有錯，你只是做了你應該做的。倒是我應該向你道歉，殺城主的事，希望你不要介意，如果給你和晴明大人造成了麻煩，真的非常對不起。」我並沒有說出什麽要補償的話，因為我很清楚，自己半點也不想卷進那些大人物的糾紛中。反正人已經殺了，魂魄也被晴明抓走了，事已至此，我只想趕緊了結，然後帶著阿涼離開。
源博雅：「既然你不怪我了，那麽我能問你幾個問題嗎？」
不得不說，當源博雅放下他的高傲和別扭時，的確是一位風度翩翩的佳公子，他態度這樣好，倒讓我不好直接拒絕了。
「你問吧。」反正該看到的他和晴明也都已經看到了啊。
「殺城主這件事，是源賴光指使你的嗎？」
「不是，我和他沒什麽關系，我已經離開他了。我也希望博雅少爺你不要對他提起我的行蹤。」
「原來如此。那麽你為什麽非要殺杏園城主不可呢？」
「因為有仇。」
源博雅：「......什麽仇？」
「無可奉告。您還有別的想問的嗎？」
源博雅似乎被我的態度氣的不輕，他深吸了一口氣，「最後一個問題，你......是不知火嗎？」他直視我的眼睛，仿佛在觀察我每一個細微的表情。
我輕輕笑了笑，「為什麽這麽問？」
「那漫天的星火，還有那條火焰巨龍，如果不是不知火，我不知道這世間還有誰能做到？」源博雅為我斟了一杯茶，「你放心，我一定會替你保守秘密的。」
我接過那杯茶，卻並沒有飲，而是拿在手中輕緩的把玩著，我看到清澈的茶湯裏倒映著我的眼眸，此刻，我的眼睛裏竟是什麽情緒都沒有，沒有慌亂，沒有波動，什麽都沒有。這種感覺不對，我眨了眨眼睛，調整自己的狀態。
「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因為這世上沒有人見過不知火啊，從何驗證？城主府裏還住著一位良子夫人，她也被人說是不知火呢。」
源博雅似是有些失望，「那你怎麽能夠使用那麽強大的火之靈力呢？那根本不是一般的妖怪或者人能夠做到的！」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博雅少爺你還年輕，或許等你活的更久一點，你就能見到更多不可思議的事情了。」不軟不硬的把源博雅的問題全都擋回去，我輕松了不少，盡管我並不畏懼別人探查我的身份，但是這種感覺，還是令我覺得疲憊厭倦。
源博雅不甘心的追問，「那你接下來打算怎麽辦？你離開了源賴光，又殺了杏園城主，接下來你準備做什麽呢？」
我將那杯茶放下，站起身，「最後一個問題我已經回答完了。所以您剛剛的問題，請恕我再次無可奉告了。謝謝您的茶，告辭。」
轉過身，我看到眉目疏朗的晴明站在庭院中的那棵楓樹下，他的唇角含著一絲微笑，與我對視的目光溫和友善，淡淡的月光為他的衣袍度了一層銀色的光，乍一看去，真的仿佛月下仙人一般。
我向他低頭行了一禮，而後緩步離開。
庭院中有燈籠，我透過其中的燭火，『看到』晴明走向了源博雅，而後坐在了我剛才的位置。
源博雅給他重新斟了一杯茶。
「剛剛的話你都聽到了吧？」源博雅先開口，「她的回答倒是滴水不漏。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你覺得她是不知火嗎？」
晴明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而說道：「你太心急了。我怎麽覺得從昨夜見到她開始，你的狀態就一直不對勁呢？好像很急躁又很幼稚的樣子，你以前可不是這麽情緒外露的人啊。」
作者有話要說：
看到有讀者說我把晴明阿爸寫的有點討厭.....這可能是因為我寫的視角是站在了此刻阿離的角度......
其實怎麽說呢，晴明這個人物是最不好寫的，因為他的粉絲太多了，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屬於自己的晴明，所以我怎麽寫，也不可能符合每一個讀者的期待。另外可能是因為我先看過電影版陰陽師的關系，所以我對於他的形象有些自己的理解，他也不可能永遠做個風光霽月的男神啊，只要落了地，這個人物就會有自己的心思，他也不可能纖塵不染啊，況且我不覺得我寫的他討厭啊，他是心中有大愛的陰陽師，他需要顧慮大局，而且最主要的是，這篇文的主角是阿離和光總，我不可能把光環全都給晴明啊，那這個文就徹底的崩了。
最後我附上一段豆瓣網友對於電影版晴明的理解，那個晴明不是分了黑白的，是一個完整的，立體的，陰陽師晴明。
（開始晴明是不相信世界上會有向善的力量，這個世界醜陋冷清，所以他寂寞一人。他也許篤定世間沒有人能讓他感覺絲毫的溫度，白比丘尼不能，蜜蟲也不能。
晴明有過愛情，也被背叛過。他更認真的思考關於人的一切，於是只有失望而歸。坐在枯草叢生的院子裏，看見枯山水，看見枯世間。
人人心中都有鬼魅，環顧四周，咒鎖住了萬物，釋放不出一丁點的美好，於是自私接著狂傲，自戀接著殘暴，放不開的是人，走不通的是路，人間道也好，黃泉道也罷，人鬼糾結，怨氣沖天。
晴明因為清醒，所以痛苦。他明亮的眼睛看得見所有的一切。於是心火可以熄滅，溫度也可以變冷。
還好跳出一個博雅，不被束縛，樂天善良。像道滿所說一樣，他的溫暖終於可以感染身邊冷漠的陰陽師。
最天真的，便是最本真的的，人性的美好，便可以從博雅眼裏透出光來。
所以，晴明，道滿說，請珍重你的朋友。
所以，各位，明天，請遇見讓你感覺一千年以後的世界不會更糟糕的博雅。——摘自豆瓣~）
第47章 真假（十八）
「你不懂，這個阿離，她曾經是源賴光的侍女。我見過她幾面，每一次，她都能引起我的註意。我也嘗試過接近她，但是她的戒備心很強，除了賀茂涼，我還從來沒有見她對誰假以辭色過。就連源賴光放下架子討好她，她也是愛答不理的，這樣的小姑娘，如果我不讓自己顯得幼一些，她對我的防範只會更深。」源博雅說著，無奈的嘆了口氣，「不過可能是我太過成熟穩重的緣故吧，她好像還是沒有放松對我的戒備。」
晴明哭笑不得的看著他，「……你這個家夥，原來你是在騙人家啊。我說你怎麽這麽奇怪。」
「你覺得她是不知火嗎？」源博雅又問。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晴明手中折扇輕搖，「我剛剛審問過那個城主的魂魄了。他交代了很多事，不過其中有一件最讓我奇怪的，他說我和他做過一個交易，我還答應事成之後再送三座城給他......」
「什麽？三座城？你？」源博雅上下打量他，「你出身雖然也是貴族，可是你也就是個陰陽師啊，我怎麽不知道你還有三座城握在手裏？有的話快點交出來分我一半，不要便宜了別人！」
「哈哈哈，我也想憑空擁有三座城。那可真是一夜暴富了。」
兩人笑過之後，源博雅問他，「到底怎麽回事？你不可能會做出這種事，還有，他和『你』交易的條件是什麽？」
「他說，我和他一起制造出了一個『不知火』，然後還讓他把不知火現世的消息傳遍天下，盡可能把更多的大人物都聚集到杏園城裏。至於其他的，他就不知道了。」
源博雅恨恨道：「如果不是那只九命貓壞事，我們還能從這個城主身上順藤摸瓜，查到更多的線索。現在倒好，人死了，後面的線索也就斷了。」
「也還好，我們也不算是一無所獲。這世間萬般的事自有其緣法，我們盡人事即可，至於其他的，自有天意定奪。」晴明說完，又感嘆了一聲，「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啊，那個少年的心機和魄力實在是讓人意外。」
「你是說......」源博雅恍然大悟，「原來是那個小子指使的！我就說那只破貓好好的幹嘛去殺人！」
晴明微微搖頭，「終究是我們棋差一招，才被人家尋了空子。不過他為了吸引你我的註意力，付出的代價也不小，不然他也不會傷的這麽重。」
有溫柔的夜風拂過庭院，燈籠隨風搖曳，我的『視線』也隨之微微的晃動。這個晴明，他還真是厲害。想不到他竟然這麽輕而易舉的就看穿了。不過，我觀他的舉止，倒是和那日在城主府中的『晴明』完全不同。
那個『晴明』冷酷強大，多智近妖，我甚至覺得他比源賴光還要令人畏懼，但是眼前這個晴明，他身上真的不見半點陰霾，他笑起來的時候，仿佛春日裏最溫暖最澄澈的光，不由自主的就讓人心生親近。
真是奇怪，明明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人，可是他們卻偏偏長得一模一樣，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微風拂過後，源博雅再次開口，「晴明，我覺得你還是不要再去杏園了。那個城主所說的另外一個你，我覺得……可能真的存在，又或者，這其中隱藏著什麽巨大的陰謀。我覺得這背後或許是針對你的，你去的話會有危險。」
「如果真是我的劫數，那麽無論我去不去杏園，都是躲不過的。」晴明站起身，經過源博雅身旁的時候，在他的肩膀上輕拍了兩下，「我不但要去，還要帶著阿離一起去。我倒要看一看，那杏園城裏的『晴明』和『不知火』到底是什麽樣子？有什麽樣的陰謀！」
第二日清晨，阿涼還是沒有醒過來。
我發現他的脈象竟然更加虛弱了，心一下子就焦灼了起來。
晴明和源博雅也來看阿涼。
「晴明大人，麻煩你再幫阿涼看一下，為什麽他還不醒？他已經睡了快一天一夜了。」我讓出位置，晴明彎腰檢查了一下阿涼的情況。
「他傷的太重了，不止是身體，連神魂也有折損，至於什麽時候能醒來，可能要看天意了。」
我追問，「難道就沒有別的辦法能夠幫幫他嗎？」
「有的。」
「是什麽？」我知道，這時候對方應該是想要提條件了。
晴明：「如果我以自身靈力助他修補神魂，想必他很快就能夠醒來。」
我看著昏迷的阿涼，他的唇色蒼白，才一天一夜的功夫，竟然變得如此憔悴，「您想要我做什麽？」盡管我早就已經猜到了，但還是要裝作不知的問一問。
「我想阿離陪我再去一趟杏園。放心，有我在，不會讓你有什麽危險。只要我們從杏園回來，我馬上為他療傷。」晴明說到這裏，輕咳了一聲，臉上現出了幾分愧疚的神色，「當然，如果你實在不想去的話，也沒關系，等我從杏園回來，我還是會為阿涼療傷。你不必過分憂心。」
我乖巧點頭：「好，那我不去了，希望您快去快回，祝您一路平安。」
晴明：「......」
源博雅：「......」
沈默的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詭異的尷尬。
我勾起唇角，「開玩笑的。我會和您一起去杏園，畢竟沒有白讓您幫忙的道理。但是此行一去，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
源博雅這時開口道：「你放心，我會留下來守著這個小子。如果超過一個月，你們還沒回來，我就親自出手救他，或許我救人沒有晴明那麽嫻熟，但是我保證會讓他平安無事的醒過來！我可以立個誓！」
我搖頭，「一個月太長，睡那麽久，阿涼會很痛苦的。」
「半個月。」
「七天！」七天已經足夠漫長了，這是我能夠接受的底線。
源博雅咬牙答應，然後當即立了一個誓言。
臨行前，我對源博雅說，「希望您能夠一直保護阿涼到我回來，或者到他醒來恢覆自保能力。否則的話......」
「你這個小丫頭還想威脅本少爺？」源博雅一副被冒犯了的樣子，屈起手指想要在我的頭上敲一下，結果中途被晴明的折扇攔下。
晴明揶揄他道：「你最好按照阿離的話去做，否則，你可能真的要領教一下傳說中的不知火到底有多厲害了。」
第48章 真假（十九）
不得不說，這位晴明大人真的好厲害，跟他一起去杏園不需要舟車勞頓，只需要一個傳送陣法，眨眼之間，我和他就身處在杏園城中的一座庭院了。
「這裏是？」我四下打量，這裏的布置和之前那個庭院有一點像，風格是如出一轍的，只是院子裏的楓樹換成了櫻花樹，這個季節櫻花都已經雕謝了，茂密的樹冠上只有蒼翠的樹葉隨風搖曳，為這個庭院多添了幾分郁郁蔥蔥的清涼氣息。
晴明回答我，「這是源博雅在杏園的別院，他送給我了，這裏平時很有人少來。」說完，他口中念動咒語，一陣清風吹過，庭院中的落葉和灰塵全都消失不見。
哇！好厲害啊！
居然還能用術法代替灑掃的工作？
可能是我的表情太過明顯了，晴明笑著說，「小法術而已，沒什麽了不起，阿離想學的話我可以教你！」
「真的嗎？可是，我沒什麽可以回報您的。」
「不需要什麽回報，這又不是什麽了不得的東西。」他說著居然真的把一個名為清塵訣的小法術教給了我。
從來沒有人真正的教過我這個世間的各種術法，我所會的，都是我自己領悟的，還有一些是從以前的巫女小雪處學來的，源賴光和阿涼也教過我一點，但總體而言，我會的法術太少太少，如果有機會，我真的很想拜一位老師，潛心修學，讓自己變得更大強大。
我新奇的用剛剛學會的清塵訣將這座庭院中的每個房間都打掃了一遍，不用親自動手就能換來整潔幹凈的房間，這種感覺真的太棒了！
可能是我太沈浸其中了，晴明大人並沒有打斷我，反而是等我過了那個興奮勁，才走過來對我說，「休息好了嗎？我們要去赴一位貴人的宴。那裏應該會有很多好吃的，我們出發吧。」
「嗯嗯！」我點頭。
然後我就看著晴明折扇一揮，幻化出了一輛精致卻並不張揚的馬車，拉車的兩匹駿馬打了個響鼻，馬蹄在地面上輕刨了兩下。
我看的目瞪口呆，原來，還能這樣的嗎？
「不過是幻術而已，我用別的東西變的。上車吧。」晴明說著，向我伸手，先把我扶上了馬車，而後才跟上來。
「晴明大人，真的好厲害啊！」我由衷的稱讚。
他把玩著手中的折扇，狹長的眼尾浮起一絲笑意，「你以前沒見源賴光用過幻術嗎？」
我仔細想了想，「他沒有用幻術變過馬車。」
「那只是每個人的習慣不同而已。這些最基礎的幻術，他一定都會的。」
「晴明大人，我們要去見誰？」
「安殿親王。」
安殿親王？這個名字有點耳熟。我曾聽人提起過他，說他是當今天皇陛下的長子，他的母親是如今的皇後，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他應該就是下一任天皇。
這樣的大人物為什麽會身在杏園？
難道也是沖著不知火來的？
晴明在一旁解釋道：「安殿親王是被陛下派來杏園的，如今的杏園可不只是聚集了眾多的陰陽師，還有一大批實力強悍的妖怪。再加上那位已經名揚四海的『不知火』，陛下夜.夜噩夢，擔心有歹人趁機作亂，危害江山，所以勒令長子安殿親王前來查明真相，如果化解不了杏園的危機，那麽他也就不用再回平安京了。」
我問：「那晴明大人是受安殿親王所托，所以才會蹚這個渾水嗎？」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公司周年慶，老板宣布976，暴風哭泣300圈！
要小寶貝留言安慰才能好QAQ
第49章 真假（二十）
「倒也不全是。我是覺得，冥冥中有什麽在召喚我，讓我一定要來杏園。」晴明微微蹙起了眉頭，「其實……我失憶了，而且我近來總會做些噩夢，那些夢境都是和杏園相關的。」
「原來如此，那您接下來想要怎麽做呢？」我不由得想起了那位『晴明大人』，他會不會和晴明失憶的事有關呢？
馬車輕快的奔馳在路面上，車簾微微晃動，晴明靠在車壁上，有些隨意的說，「先去見安殿親王，看看他都查到了些什麽。然後嘛，我打算從城主府裏的那位不知火查起。」
我挑起車簾向外張望，杏園的街道上繁華依舊，車水馬龍，和前幾日並無差別。
「外面似乎不大對勁。」我壓低聲音開口，晴明一揮手，馬車的速度慢了下來。
他也用折扇挑起車簾，向外看了一眼，「確實不對勁。按理說，城主忽然被殺，應該全城戒嚴才對，就算不追查兇手，也應該滿城素縞，可是看現在的樣子，外面的百姓和商人們並不知道城主已經死了。」
「這個消息被壓下來了。看來幕後之人定然另有打算。」我暗自在心中揣測，良子完全融合了幽冥火之後，那位『晴明大人』應該是準備進行下一步計劃的，所以盡管城主忽然死了，但是他卻壓下了這個消息，看起來，是準備繼續進行原本的計劃了。
「這座城的煞氣更濃了，幾乎到了快遮天蔽日的地步。看來有什麽大事馬上就要發生了。」晴明說完，放下了車簾，馬車的速度再次加快。
杏園城並不很大，過了大概兩刻的功夫，馬車停下了。
我掀開車簾準備下車，晴明卻攔住了我，他笑著對我說，「阿離，我可不可以在你身上用點幻術？」
我想了想，覺得還是應該相信這位晴明大人，他看起來實在是不像對我有惡意的樣子。他既然這麽提了，那肯定是有他的顧慮。
於是我點頭，「好。」
晴明在我的額間輕點了一下，口中輕聲念動咒語，而後我就覺得眼前的晴明變得越來越大，馬車的車頂變得越來越高……
等到晴明終於不再『變大』之後，他對我伸出了手，示意我跳到他的掌心上。
「咦？原來，是我變小了呀！」我跳入他的掌心，此刻的我竟然還沒有他的手掌大。
晴明把手掌移到他自己的面前，他看著變成了小小人兒的我，眼底的笑意更濃，「阿離變小也很漂亮！要委屈你在我的袖子裏待一會兒了，現在我還不想讓別人知道你的存在。」
「嗯嗯。」我點頭，對此並沒有異議。
「乖孩子。」他用一根手指在我小小的腦袋上揉了一下，而後將我放入他寬大的袖子裏。
一股淡淡的幽曇花香氣包裹著我，那是晴明衣服上的香氣。
我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坐下來，衣袖輕輕擺動，我能感覺到，是晴明走下了馬車。
有腳步聲靠近，而我聽到一個人說，「晴明大人，您終於來了，殿下已經等候多時。」
作者有話要說：
阿離變成手辦娃娃了~
(#^.^#)
第50章 真假（二十一）
我待在晴明的衣袖裏，一路隨著他來到了一個貌似茶室的地方，因為我聞到了很濃郁的茶香。
「見過親王殿下。」
「晴明啊，你就不要和我多禮了。快請坐。」
這個聲音，應該就是安殿親王了。
晴明坐下來，把衣袖放在了膝上，於是我也就順勢坐到他的膝蓋上。
簡單的寒暄過後，兩個人開始切入正題。
「殿下，你來杏園城多日，可曾查到了什麽線索？」晴明問。
安殿親王說，「我去過幾次城主府，看過那個不知火跳舞，但我不覺得她是真的。」
「哦？這是為何？」
安殿親王又說，「因為那個城主太想讓別人相信她就是不知火了，所以我反而覺得，她是假的。」
「殿下英明。那城中這幾日可有異動？」晴明繼續問。
這一次，安殿親王沈默的時間變得長了一些，而後他答道，「並沒有。城中繁華依舊。只是有兩件事我覺得奇怪，那個城主和不知火，很久沒有露面了，但偏偏沒有任何消息傳出來，這就很不正常。還有就是，昨夜城主府那邊傳出消息，說是不知火準備公開則選主人，她會在城主府搭建一個擂台，她負責守擂，每個陰陽師都可以上去挑戰她，誰打贏了她，她就會認誰為主！」
我直覺這是一個陰謀，但是我卻想不出對方這樣做的目的為何。
但不等我多想，晴明已經道出了我想要的答案，「她想把所有的陰陽師都聚集到城主府！」
對！一定是這樣！
我恍然大悟，然後又忍不住去想，她把那些陰陽師聚集到城主府是為什麽？
安殿親王也問出了相同的問題。
晴明笑答：「這個嘛，到時候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莫非晴明你也想收服那個不知火？」
「殿下說笑了，我可沒有收集贗品的喜好。」
安殿親王哈哈大笑，而後兩個人又聊了好一會兒，多數都是安殿親王在喋喋不休的說著，晴明在一旁耐心的聽。
我一開始還跟著一起聽，但是越聽越覺得無聊，因為這位親王殿下很多話都是重覆的，翻過來倒過去的說，幾乎都是和平安京的權利局勢相關的。聽這個親王話中的意思，似乎如今的陛下更喜歡他的弟弟神野親王，而不是他。
他覺得陛下把他派來杏園就是想讓他送死，好給他弟弟騰出位置……
「神野他容貌比我好看，人也比我聰明，他迷戀漢學，又精通詩詞歌賦，還有書法，而我，除了占了一個長子的名分，我其實什麽都沒有。」
「殿下不要過多憂慮，既然我來了，我就會盡最大的努力讓殿下平安。至於神野親王，他是您的嫡親弟弟，您其實大可不必如此憂慮。」
安殿親王嘆息一聲，「晴明啊，你把人心想的太過美好了。」
「這糕點不錯，殿下說了這麽久，想必也累了，不如歇歇。」晴明直接扭轉了話題。
說起糕點，我輕輕嗅了嗅，確實可以聞到一股很誘人的甜香。那種甜而不膩的香氣，與滿室的茶香交匯融合，卻不互相沖突，想必真的是很不錯，我摸了摸自己有些餓的肚子，只可惜我吃不到了。
說起來，我之前一直惦記著殺城主的事情，後來阿涼又受傷昏迷，我緊張擔憂之下，其實已經很久都沒有好好吃過東西了。
想到阿涼，我覺得源博雅應該不會食言的吧，我要幫著晴明盡快把杏園的事情了結，雖然我還不知道晴明想做什麽。但早日了結，我就可以早日回到阿涼身邊了。
思緒正在紛亂間，晴明卻十分自然的往袖子裏放了一塊用錦帕包好的糕點。
他還順手在袖子上輕撫了一下，那動作仿佛是在說：吃吧。
我：「……」
我解開錦帕上系的很好看的蝴蝶結，看著面前的，比我目前的身體還要大的一塊粉色糕點……所以說，我現在是被投餵了嗎？
還有，這麽大一塊，現在我的真的吃的完嗎？
正在我犯難的時候，糕點變小了，是我可以一手拿住的正常大小。我拿起它，啊嗚咬了一口，果然，和我想想中的一樣美味，晴明大人他……原來是個很體貼的人呢。
「有這麽好吃嗎？」安殿親王笑著問道。
晴明的聲音很溫暖，只聽他說，「還不錯，所以想給家裏的小孩嘗嘗。」
作者有話要說：
源賴光：聽說，有人投餵我的阿離？而且她居然還吃了！！！！！！
第51章 真假（二十二）
「家裏的小孩？」安殿親王詫異的問道。
我還沒有聽到晴明的回答，就感覺到了一股特別強大的陰煞之氣席卷而來。
與之一同到來的，還有寒徹骨髓的冰冷。
「怎……這是怎麽回事……」
我聽到了安殿親王驚慌的聲音。
雖然看不見外面的具體情況，但是我能感覺到，光線一下子便暗了。
室內燃起了燭火，我順勢分了一點點一時到剛剛燃起的火苗上，正『看到』晴明從容的放下火折子。
嗖嗖嗖——
鋪天蓋地的冰刀霜箭穿透窗戶，穿透木質的墻壁，穿透屋頂的瓦片射向了晴明和安殿親王！
外面已經響起了喊殺聲和打鬥聲。
晴明幾乎是瞬間就撐起了結界，他口中輕聲念動咒語，隨後那些射向他和安殿親王的冰箭竟然原路返了回去，而後速度和威勢比之來時更強！
正在這時，我聽到有人在高聲的召喚——風啊！聽吾之命！
而後墻壁和屋頂開始劇烈的顫動，颶風透過墻壁裂出的縫隙鉆了進來，我棲身的小小火苗被猛地吹滅。
外面的打鬥很激烈，只可惜，現在的我什麽都看不到了。
晴明好像召喚了他的式神，負責護衛親王殿下的陰陽師們也趕了過來。
整個過程我沒有幫忙，就安然的待在他的袖子裏，他既然沒有要我出手，就證明他自己足以應付。
對方的攻勢很猛，我感覺晴明一直在帶著我和安殿親王撤退。聽著外面的情況，我知道那幾個護衛安殿親王的陰陽師已經死了，所以現在的情況應該非常危險。
正在我猶豫要不要出手相助之時，四周忽然安靜了下來。
好像剛剛發生的打鬥都徹底消失了一樣。
「這......這是哪裏？我們怎麽會到這裏來？」我聽到安殿親王驚慌的問。
「這裏是一個幻境。對方就是想把我們逼近這裏，一時不慎，中計了。」晴明在開口解釋。
「那我們現在怎麽辦？我們會被困死在這裏嗎？我們會死嗎？」安殿親王接連發問，真的是一副嚇怕了的樣子。
晴明：「這裏的陣法，讓我感覺很熟悉，好像是非常了解我習慣的人替我布下的，而且，針對的全部都是我的弱點呢。」
晴明的話半點沒有安慰的意思，而安殿親王不知道是怕過了頭還是怎麽的，後面居然一直沒有再說話。
我不知道這個幻境具體有多危險，但是我能夠感受到我所棲身的袖子外有強大的法力來回震蕩。
有晴明的結界撐著，其實我並沒有感受到什麽危機，直到一陣詭異的笛聲響起。
那聲音像是厲鬼的哀鳴，又像是魔王的感召，聽的我頭痛欲裂，體內的妖力漸漸的不受控制......
「晴明！你的袖子怎麽著火了？啊呀，這周圍怎麽忽然出現這麽多火？」
我聽到安殿親王這樣說，我努力的想要控制自己，壓下身體內躁動不安的妖力。
「無事。」晴明溫潤鎮定的聲音響起，隨後我感覺到一股溫柔清涼的靈力灌入衣袖，將我包裹了起來，躁動不安的妖力重新變得平靜，頭痛也沒有了，笛聲被隔絕，我竟不知不覺的沈睡過去。
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是當我意識恢覆的時候，安殿親王的聲音聽起來已經平靜了許多，「我說晴明啊，我們到底還要走多久才能從這個幻境裏走出去啊？這都走了快一個時辰了吧？」
「應該很快了。」晴明的聲音很平靜，半點也聽不出他剛剛經歷了一場兇險。
安殿親王：「應該不會再有什麽妖怪危險出現了吧？」
「不會了。等我們走出這個迷陣，這個幻境就徹底的破了。」
安殿親王：「真是又累又餓，晴明，我記得你之前拿了一塊糕點放袖子裏，先給我墊墊肚子吧，我餓了。」
晴明：「......」
我：「......」
作者有話要說：
光總（掀桌）：這章又沒有我？！！你準備把我關在作話裏到什麽時候？別忘了我才是你的男主！男主！
作者（擦汗）：快了，快了！還有幾章，大人物總是在最關鍵的時候才出場的！光總息怒~
晴明（微笑）：最近都是我的主場，閑雜人等自動退散，謝謝。
第52章 真假（二十三）
糕點什麽的，當然是不可能有了，因為已經被我吃掉了。
晴明只說馬上就出去了，到外面再說吧，然後就用兩三句話把安殿親王的註意力轉移到別處去了。
這場無妄之災，於我而言是有驚無險，但是安殿親王的人手卻是折損了不少的。
走出幻境後，晴明將他重新安頓好，確認他的周圍再不會有什麽危險了，才帶著我離開。
這一次，晴明沒有再用幻術變出馬車，他將我從袖子裏放了出來，恢覆了原本的樣貌大小。
「我們走回去吧，順便在這城裏逛一逛。」他笑著對我說，盡管語氣很輕松，但是我還是能從他的眉梢眼角看出一絲疲憊，想來破解那個幻境於他而言，還是頗費了些心神的。
「好。」我點頭應允。
說起來，我來到杏園的時日也不算太短了，但是我卻還一直沒有好好的逛過這座城。
夜幕降臨，華燈初上。
杏園城的條條街道上卻絲毫不見冷清，如果忽略到街頭巷尾濃郁的煞氣，以及混跡在人群中的妖魔鬼怪，這幅繁華勝景應該會讓人順眼很多。
這一路上，晴明都異常的沈默，他似乎在思考著什麽，我便也默默跟隨，不去出聲打擾他。
「阿離，你說這世上，有沒有可能存在另外一個自己？」走在我前面的晴明沒有回頭，只是忽然出聲問道。
我不由得想起了另外一位『晴明大人』，但是我不知道該不該把這個消息告訴他，如果告訴了他，是不是就要向他解釋我是如何得知的？這兩位晴明之間有什麽樣的聯系我尚且不知，所以，我不能輕易的暴露自己的秘密。
我沒回答，而是反問他，「您為什麽會這麽問？」
「之前那個幻境，我覺得像是我自己布下的，為的是殺死我自己......」
這是很沒有邏輯的話，可是我卻很明白他的意思。
「可是我為什麽要這麽做？如果不是我，還會有誰能夠那麽了解我？」晴明像是在問我，又像是一個人在自言自語。
我：「或許這和您失去的記憶有關。」
「是了。我也是這樣猜測的。」
我和他都沒有再說話，繼續走了一段路之後，我察覺到有些不對勁。晴明應該也察覺到了，但是他仍舊不動聲色，直到經過一條偏僻幽暗的巷子時，晴明帶著我走了進去，而後停住了腳步。
「出來吧，跟了這麽久，你也應該累了吧？」晴明說著，回過身，看向身後幽深的黑暗。
我也跟著回頭，然後就見到一個身著紅衣的女鬼，慢慢的現出了身形。
她的頭發很長，海藻一般的垂落在地面上，猩紅色的眼眸癡情而偏執的看著晴明。
單看她的容貌，會覺得她是個十分驚艷的美人，可是她身上的血腥煞氣太重，以至於我看到她時候只覺得這是個厲鬼，而非美人。
「晴明大人！你終於來了，紅葉等了你好久！你快看，我是不是又變美了？」
女鬼的聲音幽幽的，帶著幾分纏.綿哀怨，聽得人毛骨悚然。
晴明微微蹙起眉頭，似是努力回想的樣子，「你認識我？可是我並不知道你是誰啊。」
女鬼的表情一滯，隨後又嬌笑了起來，「是不是我變得太美了，所以你不認識我了？我是紅葉啊！我有按照你的吩咐，把他們統統吃掉哦，所以我才能變得這麽美，現在你是不是該履行承諾，開始愛我了呢？」
他問，「你都吃掉了什麽？」
「人啊，還有妖怪！最近杏園城來了很多人和妖怪，雖然他們的味道一如既往的讓我惡心，但是為了讓晴明大人愛上我，我都乖乖吃掉了呢~」
「你......」晴明剛想說什麽，卻被女鬼打斷。
「她是誰？」女鬼嫉妒陰狠的目光盯在我身上，「是不是因為她，晴明大人才裝作不認識我的樣子？因為她比我更美嗎？」
我：「......」
晴明略感無奈的說，「她還是個孩子。再有，我失去了以前的記憶，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見過你。但是我絕對不會讓你去吃人的，我想你可能認錯人了。」
「晴明大人，你果然是要拋棄我了嗎？是因為我還不夠美嗎？那我......那我再多吃一點好了！」女鬼哭的很傷心，落下的眼淚都是血紅色的，然後她的腳下卷起了一股旋風，風中夾雜著片片紅葉，那些紅葉向刀鋒一般襲向了我！
「她長得這麽美，吃掉她的話，我應該會變得和她一樣美！」她一邊說，一邊隨著那些紅葉一起攻向我。
晴明飛快的閃身擋在了我面前，他手中折扇一揮，女鬼被擊飛出去。她不甘的落在地面上，痛苦的哭泣，「為什麽？為什麽要阻攔我！我都是為了晴明大人你啊！」
她說著，再次向我攻擊，這次晴明催動了幻術，口中輕念咒語，而後女鬼被一條黑色的鐵鏈困住，束縛在了地上。
女鬼不甘的尖嘯聲響徹雲霄！
一個低沈憤怒的聲音自夜空中響起——「晴明！紅葉是為了你才墮落成這個樣子的，你現在居然敢傷她！」
與這聲音一同而來的，還有十分濃郁的酒氣。
眨眼間，一個長著滿頭紅發的男子便落在了女鬼紅葉的身旁。
我定睛打量他，發現他應該是個妖怪，而且是個非常非常厲害的大妖怪！那滿身強悍的煞氣可不是尋常之輩能夠撐得起的。
他有著少年般精致英俊的容貌，臉上帶著三份醉意和七分怒意，他看著晴明的目光狠戾的讓人不敢直視，可是晴明卻沒有絲毫的忌憚，溫潤如玉的氣度分毫不改。
「第一，我並不認識她，所以她不是因為我才墮落成這樣。第二，我對她出手，不過是為了保護我的朋友。第三，她說她吃了很多人和妖怪，如果放她離開，她會傷害更多人，所以我不能放她走。」
紅頭發的妖怪被晴明氣的簡直要瘋了，「你居然說出這種話？你這個薄情寡義的小人！你不讓我帶她走，難不成你還想殺了她？」
鬼女紅葉哭的更傷心了，「晴明大人，請不要殺我！紅葉錯了，紅葉再也不敢了。我不會再傷害你的朋友，我也不吃人了，你不讓我吃我就不吃了，只求你讓我跟在你身邊，不要殺我.....」
晴明看著她，認真的解釋說，「我不是要殺你，我會凈化你身上的煞氣，然後送你去地府轉世投胎。你若是繼續留在人間，只會造下更多的罪孽，到時候你可能連再世為人的機會都沒有了。」
「我不要！我不要轉世投胎！我只想追隨晴明大人你！求求你，不要趕我走！」雖然被鐵鏈束縛著，但是紅葉仍舊不住的磕頭，不住的哭，她落下的血紅色的淚水將她面前的地面都染紅了一小片。
這樣的紅葉，確實看著讓人心生不忍。
紅頭發妖怪憤怒又心疼的說，「紅葉，你不要求他！我會救你走，有我在，誰都不能傷害你！」
他說著，憑空召喚出了一個巨大的鬼葫蘆，一言不合的就朝著晴明砸了過去——
晴明攬著我閃身避開，而後眨眼間便和這個紅頭發妖怪動起手來。
現場都有他們雙方顧忌的人，所以他們越打越遠，最後索性消失在了我的眼前。
我看著仍舊在嚶嚶啜泣的紅葉，一時間有些不知道該怎麽辦，就這樣看守著她直到晴明回來吧。
可事情的發展總是不回如我預期的那樣簡單。
黑色的火焰從天而降，直直的砸向被束縛的紅葉！
我來不及多想，出手便用赤紅色的火焰將那黑色的火焰攔截，黑焰瞬間被我的紅焰包圍，吞噬，凈化，最後黑的變成了紅的。
紅葉一驚，嚇得忘記了哭。
「你不要多管閑事！我只殺這個女人！」
黑焰消失之後，一個白發高束，赤角沖天的妖怪出現在了我的面前。
我看著他金色的妖瞳裏閃動的殺機，就覺得這也是個很棘手的角色。
於是我放平了語氣說，「你們之間的恩怨怎麽解決我不管，但是在晴明大人回來之前，我不會讓你動她。」
「茨木童子！如果你殺了我，酒吞他一定不會放過你的！」紅葉一邊瑟瑟發抖，一邊為自己拖延時間。
原來個妖怪就是大名鼎鼎的茨木童子啊，我以前聽說過他。想不到他的本來面目是這樣的。
「只要你死了，酒吞他就不會再墮落！到時候我大不了把命賠給他，但是你今夜，你必須死！」茨木童子說著，高聲召喚！
一個巨大的由黑焰組成手憑空出現，長手就想將紅葉捏死在掌心。
我甩出一條火鏈，拴住那只手的手腕，而後往後狠狠一拽......沒拽動......
我：「......」有點尷尬！
不過好在我還能給自己救場，我將火鏈化為一張巨大的網，將那黑焰之手牢牢包裹在裏面——吞噬燃燒！
茨木童子眼睜睜的看著那黑焰之手再次被我吞噬凈化，他不可置信的看著我，「你......你到底是什麽人？」
作者有話要說：
求幾個作收~
如果親們覺得喜歡我的文風，請進作者專欄，收藏一下作者君唄~那是對作者莫大的鼓勵！先謝謝大家，二更3000字奉上！我繼續努力，這兩天爭取多更點！
第53章 真假（二十四）
我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對他說，「你現在離開還來得及。」因為我已經聽到了晴明回來的腳步聲。
顯然，茨木童子也聽到了，他不屑的冷笑，「你覺得我會怕他？」
晴明出言：「不怕的話，就留下作客吧。」
「呵呵，你讓我留我就留？那我的面子往哪裏擺？」他態度傲慢的說完，緊接著又有些緊張的問，「怎麽就你一個人回來？我的朋友呢？酒吞在哪裏？你是不是傷了他？」
晴明平靜的回答，「他已經離開了。」
「這怎麽可能？這個該死的紅葉還在這裏，他又怎麽會離開？」茨木童子的情緒變得十分激動，「難道說，你殺了他？你是不是用了什麽卑鄙的手段？」
「你冷靜一些。他與我交手，敗給了我，所以就離開了。」晴明說完這些，走到我身前，柔和平靜的目光上下的打量我，確認我沒有受傷之後，他輕輕點了一下頭，然後順手在我的頭頂拍了拍，像是對小白那樣。
我：「......」所以這是把我當成和小白同樣的存在了嗎？話說小白很像狗來著。
茨木童子好像是個性格很極端又很傲嬌的人，他剛才還好，但是現在一牽扯到他的朋友酒吞童子，我覺得他的腦子還想就有一點亂，簡直是前言不搭後語。
現在他更是憤怒的幾乎要跳起來，指著晴明說，「不可能！酒吞是站在鬼族之巔的男人！他怎麽會如此輕易的敗給了你？」
「那你來試試不就知道了！」晴明說著，手中折扇一揮，聚風成刃，向著茨木童子飛速砍去！
茨木被逼得連連後退，但他雖然避過了前兩擊，卻沒能躲過最後一擊。
如有實質的風刃砍傷了他頭上的角，雖然只是傷到了一小塊，但這無疑大大的挑戰了他的尊嚴，眼看他擺出了一副想要拼命的架勢，我在旁邊開口說道，「難道你不想去看看你的朋友了嗎？與其在這裏猜測他的安危，還不如自己親自去看一眼，要是真有什麽事，你去晚了可就來不及了。」
茨木童子的臉色幾經變幻，最後終於還是退了一步道，「我先去找我的朋友。如果他沒事還好，否則的話.....」
他話還沒有說完，晴明再次舉起了折扇，威脅對方的意味十足。
茨木童子冷哼了一聲，終究是把剩下的話吞了回去，消失在了原地。
我了然，原來這位晴明大人的脾氣也不是無底線的好，而且他應該很討厭被人糾纏威脅，再加上他現在心情可能不是很好，所以茨木童子就比較倒黴了。
鬼女紅葉還想說些什麽，但晴明沒有給她這個機會，直接甩出了一張符將她封印在了裏面，然後，四周才徹底清凈了。
確認了，晴明大人的心情果然不佳，所以現在還是不要惹他為妙。
於是我的態度更加安靜，更加乖巧。
晴明沒有再拖著我繼續步行，寬大的衣袖一甩，眼前景物移換，瞬息的功夫，我們已然回到了落腳的庭院。
「早點休息。」他想我道別之後，便回了自己的房間。
我回到房間後，很快入睡。這有驚無險的一天總算是過去了。
三天之後，城主府再次大宴賓客，因為那位不知火的擂台，終於要開始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三更奉上~
第54章 真假（二十五）
這城裏雲集的陰陽師和大人物多是為了她而來，現在她要公開擇主，自然是吸引了所有人的矚目。
與以往的挑挑揀揀不同，這一次，城內所有的陰陽師全都收到了請帖，城主府大門敞開，天還沒黑透的時候，如蟻群一般的陰陽師們便前仆後繼的匆匆趕了進去。
晴明也收到了請帖，而且出人意料的還是貴賓席。但是我卻覺得這精致的，散發著檀香氣味的請帖，更像是一封戰書。
他是一定會去的，因為這就是他前來杏園的目的。
但真到了這一天，晴明反而不急著去，他是等到圓月高升，城主府那邊煙火滿天的時候，才不急不緩的帶著我來到了這裏。
和上次一樣，他把我變小後收在了袖子裏。
此刻是黑夜，城中燈火無數，我能『看到聽到』的比常人更多，所以我也就安然的待在他的袖子裏，旁觀著事態將如何發展。
管家恭敬的把晴明引入了貴賓席，良子正在湖中心的舞台上輕歌曼舞，湖岸邊全是她的觀眾，也全部都是被邀請來的陰陽師。
晴明所在的雅座位置非常好，視野寬闊，還和那些神情激動的，實力參差不齊的陰陽師們隔離開來。
我看到他對於周圍的一切都很淡漠，他看著舞台上的『不知火』，唇角含笑，折扇輕搖，誰也看不出他此刻到底在想什麽。他就像是單純的來欣賞歌舞一般。
「人到齊了。」良子冷幽幽的聲音響起，雖然舞台離湖岸很遠，但是她的聲音還是很清晰的傳到了每個人的耳朵，她的舞步沒有停歇，只是嬌笑著說，「既然如此，想來挑戰我的人可以上台了，只有贏了我的人，才有資格成為我的主人哦。但是，如果不小心被我殺了，那也只能自認倒黴的了......」她說完，幽冷的嬌笑聲響徹夜空，湖面上泛著的煞氣更加濃郁了，如果煞氣有實質的話，恐怕現在已經嗆得人無法呼吸了，但是偏偏，這些深陷其中的陰陽師們卻分毫不覺。
人群中，有個身形高大的陰陽師率先一躍而起，腳尖在湖面的蓮葉上輕點，幾下便跳到了舞台上，「我先來！」他的聲音高亢，臉色隱隱有些發紅，那是情緒過分激動的表征。
這個人目光貪婪的打量著眼前的『不知火』，一副恨不得馬上把她占為己有的表情。
良子沖著他露出一個千嬌百媚的笑容，然後這個人更加熱切了，他的法器是一把長劍，他口中輕念咒語，用自己指尖的血在劍身上畫了個符，而後提劍向著良子刺去！
良子揮動了一下顏色艷麗的衣袖，一條腰身粗的火蛇纏上了那人的劍，又纏上了那人持劍的手臂，最後火蛇張開大口，在那人驚恐至極的尖叫聲中，將他一口吞掉！
她腰身一轉，華麗的舞步沒有停歇，火蛇轉瞬消失，只余一縷黑色的煞氣飄入良子的衣袖.....
她臉上的笑更加艷麗逼人了。
第一個出師未捷身先死的人並沒有擊退眾人的狂熱，他們對於同類的死亡沒有絲毫的悲切和觸動，甚至連心生畏懼都不曾有。
在他們的躁動與歡呼聲中，我能夠感覺的到，他們只是興奮，只是貪婪。死了一個同類，就意味著他們少了一個競爭對手，還有什麽比這更令人興奮的嗎？
但這是不正常的！只要還有理智的人，就會心生怯意，可是他們卻絲毫沒有，仿佛有什麽人把他們理智的閥門關掉了，此刻的他們全都淪為了被yu望和貪婪支配的野獸。
我仔細的觀察周圍的一切，最後發現竟是因為這些煞氣！
煞氣越是濃郁的地方，那裏的人就越是狂熱，像是發瘋前的野獸一樣，他們興奮的拍手，嚎叫，一個接一個的跳到台上去送死，這種場面真的是令我無法形容。
反觀晴明，他不動如山的坐在那裏，煞氣卻自動自發的繞著他走，絲毫不敢靠近的樣子。
「還等什麽呀？你們一起來吧！哈哈哈~」良子的嬌笑聲再次響起，那些失去了理智的陰陽師們一擁而上，如飛蛾撲火一般的沖向舞台上的良子。
就在場面徹底失控的時候，晴明終於開口了，他的聲音仿佛天籟，又仿佛驚雷，「這個不知火是假的！你們睜開眼睛看清楚！」
這聲音中摻雜了強大的威壓和法力，將那些失去理智的陰陽師們震得頭痛欲裂，五臟震顫，稍微弱一些家夥更是當場吐了血，但好在，他們的頭腦都在這劇痛過後重新清醒了。
清醒過後的他們好似都回想起了自己剛剛那不正常的狂熱，以及在他們眼前被稍微灰燼的同伴，臉上都浮現了驚恐暴怒的神色。
親眼見識了良子了強大與可怕，他們全都四散逃離，還有心思留下來對抗的根本沒幾個。
良子臉上的嬌笑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厲鬼般的猙獰與狠戾，「現在才想跑，晚了呢！」
她說完，口中念動咒語，舉起雙手向天，整個身體化為燃燒著的幽藍色的火焰！
大地震顫，夜空中的明月不知道何時已經被烏雲徹底遮蔽，城主府的上空聚集了厚厚的鉛雲！
晴明眉頭一皺，「居然是獻祭大陣！」
良子口中的咒語越念越快，天上的雲層越積越厚，終於，哢嚓一聲，落下了一聲驚雷！
緊接著，城主府的周邊顯出了血紅色的咒文圖騰，那圖騰冒出了紅色光芒將城主府徹底的包圍了起來。
所有人都被困在了這陣法當中，沒有人能夠逃得出去！
接二連三的驚雷落下，每一下都劈的大地震顫不已。
那些陰陽師當中，有人認出了晴明，這時候都紛紛把他當成了救命稻草，爭前恐後的跑到了晴明的跟前，以求庇護。
濃厚的鉛雲滾滾翻湧，最後竟然形成了一張扭曲的，怪物的臉，那怪物張開血盆大口，看樣子是要把城主府內的眾人全都吞噬殆盡。
就在這時，晴明雙手結印，咒語輕啟，而後猛地甩出一道雷擊，直直的攻向上空那張開的血盆大口！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還有！等我碼出來！
第55章 真假（二十六）
血盆大口被擊中，隨後怪物臉消失，重新化為了滾動的鉛雲。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危機並沒有解除，晴明的雷擊只是暫時拖延了點時間而已。
「晴明大人，晴明大人，你一定要救我們啊！」
「晴明大人！幫幫我們！救救我們！」
「我們不想死啊！」
晴明看著這些六神無主的陰陽師，嘆息了一聲，「你們與其求我，不如冷靜下來，合力化解這個困局。」
「你這是什麽意思？難道你不想救我們？」人群開始騷動起來。他們把晴明當做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視晴明為他們最後的希望，可是一旦這救命稻草流露出半點無能為力的意思，他們就恨不得沖上去把其撕碎泄憤。
「他不想救我們？他不想管我們了！那我們是不是死定了？」
「該死的晴明，你不是號稱平安京最享譽盛名的陰陽師嗎？怎麽事到臨頭你卻退縮了？你這個沽名釣譽之輩！你這個卑鄙無恥的小人！」
這些人......這些人......
我氣的攥緊手中的拳頭，他們怎麽可以這樣？晴明剛剛就是救了他們啊，現在不過是讓他們冷靜然後想辦法自救，他們就開始怨懟他？
那到底是他們的命還是晴明的命？
難道最應該對他們生命負責的，不是他們自己嗎？
如果不是因為貪婪，他們會入這個局嗎？
是他們自己要來的，現在卻把一個都怪罪到了無辜的晴明大人的頭上！
良子恰在這時出言，「呵呵呵，這位晴明大人救不了你們，不如你們來求求我啊！」
人們聽到她的話，驚恐萬分，多數人吶吶不敢言，但也有個別膽子大的，開口罵道，「你這個妖女！都是你把我們騙過來的！你這個罪大惡極的妖怪，你一定會下地獄的！」
這個人的話才一說完，就被良子的幽冥火燒成了一團灰燼。良子吸取著這人靈魂化成的煞氣，笑的迷離魅惑，「嗯，說的不錯，但你卻連下地獄的機會都沒有了呢。」
晴明微微蹙起了眉，看著良子，「你和你背後的人到底想要什麽？」
良子答道，「事到如今，你還看不出來嗎？當然是想要他們的命啊！不止是他們，整座杏園城，都將化為一片煉獄了呢！已經開始了呦~」
城主府上空的鉛雲再次翻湧，無盡的哭喊聲，求救聲自四面八方傳來，煞氣源源不絕的升上夜空，最終與那鉛雲匯集到一處，怪物的臉再度出現，還比原來大了好幾倍。
我放出自己的神識，發現城主府外果然如良子所說的那樣，成了人間煉獄。
數百名大妖怪從外向內的開始屠殺杏園城內的平民，火光，洪水，殺戮，四處都是鮮血和殘肢，妖怪們仿佛在享受一場饕餮盛宴，他們蠶食人類的血肉，汲取怨靈生出的煞氣，妖怪不止殺人，他們彼此之間也互相殘殺，所以夜空中才匯聚了那麽多的煞氣。
良子沖著那些求生無門的陰陽師們說，
「我給你們指一條生路，我說過要擇一位陰陽師認為主人，我不會食言的。但我只會選擇最強者。你們可以互相殘殺，反正都是要死，死在這個獻祭大陣裏，還是死在你們彼此手中，並沒有什麽差別。但是哦，最後剩下的，那個唯一的強者，將會成為我不知火的主人！我將把我全部的力量貢獻給他！你們還等什麽？還不快點開始！哈哈哈！」
那些陰陽師的臉色變來變去，最後竟然真的有人向著自己身邊的同伴動起手來。
有了第一個，就會有第二個，這數百名陰陽師真的在良子的妖言下開始互相殘殺！
良子一直在笑，笑著笑著還開始跳舞。
她的舞步卷起重重煞氣，在場的人再次失去了神智，淪為了互相砍殺的野獸。
「你不是不知火。」晴明的聲音擲地有聲，振聾發聵，讓那些正在打鬥的陰陽師們再次停止了動作。
良子的表情瞬間變得猙獰，「你說什麽？」
晴明勾起唇角，笑意中帶著幾分驕傲，「因為真正的不知火，在我這裏。」
他說著，伸出手掌，將小小的我召喚到了他的掌心......
作者有話要說：
目測光哥下一章就出來了！
光哥（霸總式邪魅一笑）：要爬墻的那幾個，我記住你們了！
第56章 真假（終章）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我的身上。
晴明伸出手指在我的頭上一點，我的周身頓時被一層薄薄的銀光籠罩。
而後晴明垂眸, 溫柔又鼓勵的對我說, 「去吧，讓他們見識一下，什麽叫做星火滿天, 燼染不夜！」
他說完, 用法力將我向上一托, 我瞬間感覺自己的身體被一股強大的靈力充斥著, 保護著，那是......晴明大人送給我的！
體內沈寂的妖力被那股靈力牽引著覆蘇，我閉上了眼，聽憑本能的感召，將自己的身體化為了萬千赤紅色的火蝶。
泛著火光的蝴蝶像是墜落的星辰一般，點燃了鉛雲壓蓋下的夜空，凡是被火蝶觸碰到的煞氣全都扭曲的燃燒了起來。
那翻滾湧動的鉛雲被無數的火蝶灼燒，雲層翻湧的更加劇烈, 那張怪物的臉痛苦扭曲, 發出憤怒的嘶吼聲，但被點燃的煞氣越來越多, 頃刻之間，赤紅的火光照亮了整個杏園城的夜空。
無論是正在廝殺的妖怪，還是正在奔逃的百姓，全都在這一刻停下了腳步動作，他們齊齊的仰頭, 被那燃燒的夜空震撼的說不出話。
在無盡的驚嘆寂靜中，時間仿佛暫停了，煞氣被我的火焰點燃凈化，那怪物的臉再次消失，雲層變得越來越薄。
萬千的火蝶都是我，我的眼睛，我的耳朵，我的心臟。
我可以聽見所有，看見所有，感受所有，這一刻，我覺得自己的力量無比的強大。那些被凈化後的煞氣轉化為我的能量，於是越來越多的火蝶衍化出來，我沈浸在這種與世界融為一體的快.感中，幾乎忘記了自己。
直到我聽到了良子的聲音。
我『看到』她憤恨的仰頭，看著夜空中無數的火蝶，她一雙赤紅的鬼目中盛滿了極致的嫉恨，「不可能！不可能的！我才是不知火！這世上怎麽可能有第二個不知火！我要殺了你！我要將你徹底的化為灰燼！我才是不知火！我才是......」
她尖利憤怒的嘶吼聲響徹了整個杏園城，而後她的身體消失，城主府的上空出現了一只幽藍色的火鳳，鳳凰高高的鳴叫了一聲，而後揮動翅膀，口中噴出熊熊烈火，似是要將天上的火蝶全都徹底吞噬燒毀。
她的幽冥火來自地獄，能夠徹底燒毀神魂，無論是人還是妖，遇到了幽冥火，多半都是神魂俱滅的下場。
但我非但沒有半點恐懼，反而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興奮！冥冥之中似有無比強大的力量在召喚我，讓我靠近，讓我占有，讓我吞噬......
幾乎是在瞬間，我快速的將火蝶們聚攏，無數的火蝶合二為一，化成一只熊熊燃燒著的，有著赤紅雙翼的火蝶！
當幽冥火鳳再次用火焰攻向我的時候，巨大的火蝶煽動翅膀，龍卷風一般的赤紅火焰與
幽藍色的火舌相撞！
誰也沒有退縮，誰也沒有避讓，我和她就用最原始的火之本源的能量互相抗衡，我真的很想看看，最後到底是我吞噬了她，還是她燒化了我！
但我並沒有傾盡全力，因為在這樣極致的對抗中，我發現自己竟然還有多余的心神可以關註地面上發生的事。
城中的廝殺再次開始，人間的煉獄有始無終。
一個和穿著紫色狩衣的男人出現在了黑夜之中，他有著和晴明一模一樣的外表，但是兩人的氣質確實大相徑庭。
晴明看著他，有些感嘆的說，「原來這個世上還真的有另外一個我啊。」
「想不到你手上還握有不知火這張底牌。這倒真是讓我出乎意料。」紫色狩衣的男人笑意邪肆，「按照我原本的計劃，今夜本該是一場饕餮盛宴！這城中無知愚蠢的百姓，還有這些被貪婪和yu望吞噬的陰陽師，都是我獻給友人的豐盛祭品，至於你嘛......」
晴明揚眉，似有些詫異，「原來我還是個順帶的？我還以為這是專門為我設的局呢。」
「不過是個一石二鳥之計罷了。」紫色狩衣的男人仰頭，看著天空中仍舊纏鬥的我和良子，傲慢的冷笑，「你這個不知火倒像是真的。想不到就算是成了殘次品，天道對你仍舊有幾分莫名的偏愛。」
晴明：「我可不信什麽天道的偏愛！我只信我自己！」說著，他向天空拋出十張紫色的咒符，那些咒符發出巨大的金色的光芒，隨後滿城的煞氣被封鎖壓制，城中的大妖怪們似乎察覺到了滅頂之危，紛紛放棄殺戮，想要轉身逃命。
可是城中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大批此前未曾出現過的陰陽師，他們足有數十人，猶如從天而降的神兵，帶著各自的式神對這些大妖怪們圍追堵截，趕殺屠戮，城中的形式幾乎是在瞬間就逆轉了過來。
紫色狩衣的男人道，「原來你早有準備。」
晴明勾唇一笑，手中折扇一揮，巨大的法陣自他腳下顯現出來，帶著滅頂威壓的雷擊劈向了對方，「既然看出了你布的局，我又怎麽可能沒有準備呢？」
對方身影瞬間消失，下一瞬卻閃現在晴明的面前，兩個一模一樣的男人面對面的站著，只聽他對晴明道，「那你不妨猜一猜，早有準備的你，能否逃過這一場專門為你而設的——死局！」
兩人說完，都再無顧忌的動起手來，一時之間，城主府內風雲變幻，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退的遠遠的，生怕一不小心就會被波及。
他們兩個相似的不只是容貌，招式法力也是同根同源，如出一轍的！
又是一次生死間的交鋒，錯開身後，晴明大人的眉心出現一道血痕，而紫色狩衣的男人，他的左臂微微顫抖，有鮮血順著他的衣袖往下淌，染紅了他緊握成拳的手背......
我第一次見到晴明大人的笑意中染上了殺機，我聽到他對另一個晴明說，「你高興的太早了！這死局到底是你的還是我的，眼下還說不準呢。但我唯一確定的是，這個世界上，只要有一個安倍晴明就足夠了！」
這是一場壓上性命的賭註，而目前的形勢，其實對晴明大人更為不利。那位眼中總是壓抑著黑暗的『晴明』，他的自信其實是不無道理的，因為在這個用滿城的鮮血和生命鑄就殺陣中，晴明大人的顧慮太多了，他想救這些百姓，他想救這些陰陽師，任何一個他在乎在意的人，都可能會成他的弱點，被對方利用。
而另外一位『晴明大人』顯然是沒有這些顧慮的，他為達目的可以不擇手段，而杏園這這個局他布了這麽久，早已經占據了天時地利，怎麽看都是這位『晴明大人』的勝算要更高一些！
我覺得應該為他做些什麽，雖然相處的時間尚短，但是我真的覺得晴明大人是個非常好的人，他是心懷大愛的人，這樣的人若是死了，這個世界將會變得更加冰冷殘酷。
於是我分出了一半的『我』，化為成群的火蝶，幫著晴明，一起攻擊對方。
那位『晴明大人』很惱火，他憤怒的對著天空中的良子吼道，「你就這麽沒用嗎？給我速戰速決的殺了她！從此以後你就是獨一無二的不知火！」
良子被他一催，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焦躁狀態，她的身形一下子膨脹了好幾倍，火鳳張開大口，一口便將眼前化成火蝶的我吞了下去。
『晴明』一喜，在急速對抗中，還不忘得意的炫耀，「你的不知火輸了！」
「但我馬上就要贏了！」晴明說著將手中的折扇拋向對面，那折扇上泛著雷電的藍光，他口中輕念咒語，我剩余的火蝶感受到他的召喚，全都融入了這威勢十足的折扇中，於是，在術法和雷電的加持之後，折扇上還燃起了赤紅色的火焰！
它的速度快的超乎想象，轉瞬間，已經穿透了『晴明』的胸膛.......
但預想之中的勝利並沒有到來，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整個杏園城徹底的被黑暗吞噬。
兩位晴明大人不見了，杏園城的百姓，那些妖怪和陰陽師，統統都不見了。
我唯一能夠感受到的，只有良子化身的那只火鳳，因為，有大半的我被她吞噬掉了。
我聽著她得意的嘶鳴，然後轉變為痛苦的哀嚎，是的，我的火焰在灼燒她，由內而外的。
她幽藍色的鳳軀上，一點點的滲出赤紅的火光，而後，一只火蝶燒穿了一個點，從幽冥火鳳的軀體裏鉆出來，振翅而飛！
緊接著，第二只，第三只......無數只.......
良子眼看著自己被燒的千瘡百孔，幽冥火的藍光越來越暗淡，她卻無能為力，無計可施。
她竭盡全力的想要將我從她的火焰中徹底分離，但我有怎麽會給她這個機會？
萬千的火蝶從四面八方將她緊緊的包圍起來，密不透風，幽冥火鳳凰的形態消失，而後被我徹底的吞噬，同化.....
但我似乎也把事情想得太多簡單了。來自地獄的幽冥之火果然不同於一般的凡火，我一時間竟無法將它徹底的和我融為一體。
嘭——
火蝶們四散炸開，它們有的是赤紅色，有的是幽藍色，它們全都是火蝶的形態，我從中再也感受不到半絲良子的神魂，看來她已經從這個天地間，徹底的消失了。
這樣下去不行，因為我感覺到那無盡的，磅礴的妖力越來越不受我的控制。
我想讓火蝶們聚攏，我想重新化為人的形態，但是這些小家夥中，總有那麽一部分不聽話的，害我廢了好大的力氣。
當我終於重新化為人身時，仍舊還是有一部分火蝶停留在了我的身體之外，它們調皮的縈繞著我，而我卻透過它們看到了此時我的形態。
我的個字變高了，腿和胳膊變長了，頭發變成了銀白色，眉心多了一束火焰的圖騰，眉梢眼尾處殘余著火焰的赤紅光暈......
這是......這是前世的我？
不，這是前世妖化後的我！
比容貌的變化更讓我心驚的，是我周身那完全抑制不住的，洶湧澎湃的妖力！
這樣的我，再也無法回歸到人世生活了吧？
來不及感傷，因為現在找到晴明大人，幫助他度過這個劫難才是最重要的！
但在這無盡的黑暗中，我到底要到哪裏去找他？怪不得之前那位『晴明』大人如此的信心滿滿，原來之前的布局都不算這麽，這個滿是黑暗的幻陣，應該才是對方真正是殺陣！
正在我躊躇不知所措的時候，晴明大人忽然出現在了我的身後。
「阿離......」
他呼喚我的名字。
我回頭，仔細的確認了一番，這是晴明大人沒錯，他的衣服，他的氣質，都是我熟悉的樣子。
他微笑著向我走來，「阿離，一切都結束了，我們離開這裏吧。」
我看著他向我伸出的手，略有一絲遲疑。
他把手又向我湊近了一些，我剛想把自己的手放上去，忽然就聽到了一個熟悉的，滿含威勢的聲音——
「黑晴明！誰給你的膽子動我的人？」
面前的『晴明』表情一滯，來不及回身，鋒利無比的刀鋒已經向他砍來！
作者有話要說：
光總終於出來了！之前想爬墻的迷妹們快來給他打call求原諒QAQ
第57章 守護者（一）
是源賴光！
比起面前的『晴明』，更讓我震驚的是源賴光的出現！
他怎麽會來？他看到了多少？他已經看到妖化的我了嗎？
源賴光口中的黑晴明身形消散在原地, 卻又快速的在另一個地方聚攏, 他看著源賴光以及他手中的刀，邪肆的冷笑，「原來那個家夥還找來了你啊, 呵呵, 還真是讓我有點意外呢。既然如此的話, 我就先失陪了, 下次有緣再聚。」
面對強勢的源賴光，黑晴明並沒有戀戰，想必是源賴光的出現真的對他造成了不小的麻煩。
但眼下比較嚴重的是我自己的麻煩，因為除了忽然出現的源賴光之外，我發現我似乎無法維持住人形了......
被我吞噬掉的幽冥火的力量太過強大，它總是試圖分裂我的身體，從我的控制中逃出去。我用自己的力量去壓制，結果兩相較量之下, 我的手臂, 我的腿都再次化為了火蝶的形態，我覺得我的人形將要消散了。
我看著源賴光向我走來, 我有些猶豫要不要先發制人對他出手？他來做什麽的？是來殺掉我，還是來抓我回去的？
各種紛亂的思維在我將要維持不住的身體裏橫沖直撞，我一時間竟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他終於站到了我的面前，擡起手，輕輕一指點在了我眉心那一束火焰圖騰上......
清涼而強大的靈力灌入, 我感覺到那冥頑不靈四處作亂的幽冥火被壓制了下來。
我的身體重新凝聚，可是我的意識卻漸漸模糊。
昏倒之前，我聽到源賴光笑著對我說，「阿離，我們該回家了。」
一派大度能容，不計前嫌的口吻。
我恨得咬牙，卻抵不過那鋪天蓋地而來的疲憊與虛弱，隨後意識陷入了沈睡。
等我再次醒來的時候，我發現自己已經身在平安京了，我在源氏的府邸，源賴光的房間裏。
坐起身，掀開身上的薄被，我發現自己又變回了原本小女孩的樣子，不再是妖化後長大的模樣。
我要離開這裏。
我之前辛苦籌謀那麽久才找到機會離開源賴光，怎麽可以這樣功虧一簣？
我很氣憤，氣的有點想哭，但是我忍住了。
雙腳才一著地，我竟然摔了一跤，有十幾只火蝶在我摔倒的瞬間冒了出來，而後我發現自己竟然又成了妖化後的模樣！
我：「......」
我重新坐起來，將四散的妖力重新收攏回來，死死的壓制下去，然後我重新又變回了人類小女孩的模樣。
我走到銅鏡前，仔細的看著鏡子裏面的我，發現比之以前，還是有了很明顯的變化。
我的眉眼長開了一些，個字也變高了，似乎一夜之間就長大了許多。
我想可能是因為吸收了幽冥火的能量的關系，所以連我的人類形態也跟著受了影響。
但我現在的情況其實不太妙，因為我完全沒有把握控制體內磅礴的妖力，這樣的我，應該找一個安全的地方，靜下心來修養，直到我徹底能將幽冥火的力量收為己用。
所以，還是要馬上離開這裏。
房門被拉開，衣著華美的源賴光竟然親手端著香氣四溢的食物走了進來。
「我想著你差不多該醒了，睡了十幾天，現在餓不餓？」
他將托盤放到榻前的小幾上，高大的身形向我走了過來，夕陽透過窗子照在他的身上，我被完全籠罩在他的陰影中。
「怎麽不說話，是哪裏不舒服嗎？」他說著，擡手要試探我的額頭。
我偏頭躲過，冷淡而堅定的說，「我要離開！」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有點不舒服，少一點，明天繼續努力！
第58章 守護者（二）
「那你要先吃飯，餓著肚子可走不遠。」他說著, 後退一步, 走到小幾旁坐下，含笑的看著我。
我有些拿不準他現在對我到底是怎麽樣一個態度，我想象中的那些怒火和責備好像都不存在, 源賴光半點都沒有因為我私自逃走而生氣, 態度反而一如既往的好, 我真是越來越看不懂他了。
「大人, 我並不想和你周旋。你如今也知道我的身份了，我是妖怪，我不可能留下繼續做你的侍女......」
源賴光打斷了我的話，指了指面前的食物，「你要是還不吃，我可是會生氣的。到時候連你逃走的事一起清算，你想不想知道真的惹怒我是什麽後果？」
不想.....
說到底，對於源賴光, 我心裏還是懼怕的。哪怕他現在好脾氣的在對我笑, 我也忘不了他收斂起笑容後的樣子，有多可怕。
算了, 反正我的肚子也是真的餓了，先吃過再說。
見我真的開始吃東西了，源賴光臉上的笑意更深了幾分。他就坐在我對面，看著我一口一口吃掉碗中的米飯和蔬菜、肉......
說實話，吃東西的時候這樣被人看著有點奇怪, 不過好在源賴光長得著實不錯，而且他的目光很有分寸，所以我除了覺得有點奇怪以外，倒是並沒有什麽被冒犯的感覺。
源賴光：「阿離要好好吃飯，這樣才能快點長高。」
「我已經長高了。」可能是因為食物真的很好吃，我的戒備心在不知不覺間就放松了些許，居然放下了所有的隔閡成見和他聊了起來。
他又說，「那是因為妖力驟增的關系。但是如果哪天你的妖力消耗過多，這部分因它而增加的身高還會縮小回去的，所以，還是要好好吃飯。你的情況有點特殊，人身是真實存在的，而妖化後的身體是火靈凝聚的，兩種形態共存，所以兩種都要好好照顧到。不然吃苦的還是你自己。」
我：「.......」長高了居然還能縮回去？他說的都是真的？算了，不管真假，以後還是好好吃飯吧，努力長出真實的身高！
「看來阿離你對自己的狀況似乎了解的不夠多啊。」
我努力吃完最後一口飯，又喝了一口水之後，才點頭，「是不多。但是這不重要。大人，我很感激您此前對我的照顧，以及這次把我從杏園救回來。但是很抱歉，我回報不了您任何東西。我想離開，請您成全。」
「為什麽一定要離開？告訴我真正的原因。」源賴光並沒有生氣跳腳，他像是一位虛心納諫的君王，等待我說出對他的不滿。
「因為我不想成為任何人的家奴。」
源賴光點頭，「原來如此。阿離想要的是自由和尊重。」
我嘆息道，「您當初把我從離島買過來花了多少錢？我可以如數的還給您。」
源賴光：「沒花錢。只是吩咐了一句，就有想要巴結我的人把你送過來了。」
「這樣更好，那麽請問現在我可以離開了嗎？」
「那如果我不讓阿離做侍女了呢？我不再是你的主人，我給你自由和尊重，你願意留下來嗎？」源賴光看著我，仿佛是一個包容耐心的長者，看著面前無理取鬧的小孩子。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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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守護者（三）
我也覺得很無奈，「您覺得, 我能相信您說的話嗎？您身邊的所有人, 誰得到過您賜予的自由和尊重呢？」
事實上，源賴光就是一個唯我獨尊的性格，我並不覺得他會尊重這世上除了他自己以外的任何一個人。至於自由, 不服從他意志的人要麽被他殺了, 要麽就快被他殺了, 他怎麽會允許他身邊的人自由？
他倒是臉不紅心不跳, 笑著辯解，「可是他們都不是阿離啊。如果是阿離的話，你想要什麽我都願意給。」
「您大概真的以為我是一個小孩子。」我看起來難道有這麽好騙嗎？
源賴光收斂了所有的笑意，很認真又很鄭重的對我說，「阿離，你沒有對我說實話。你說你想要自由和尊重，可是我說給你你卻不相信。我自認從始至終都沒有做過任何傷害你的事，那麽你到底是為什麽打心底裏就認定, 我一個壞人, 我會對你不利呢？」
他其實沒有說錯，不管他心裏抱著什麽樣的目的, 但是從現實的行為來看，他確實從來沒有傷害過我，甚至數次救了我。我忽然覺得很煩躁，為什麽面前這個人明明對我心懷惡意，卻還總能讓我覺得欠他人情？
是我太笨了嗎？
大概是的！我沒有他聰明, 心智也沒有他強大，最重要的是我沒有他那麽得天獨厚的臉皮和大海一般深沈的城府，所以我不想再跟他兜圈子了！
與其這樣，大家不如直接把話挑明，大不了魚死網破，反正我也不一定會輸！
於是我站起了身，沈著臉對他說，「您想知道真正的原因嗎？那跟我來吧。」
我轉身走出了房間，源賴光在後面跟上了我。
夕陽西沈，暮色的余光漸漸消失，黑暗無聲的降臨。
我走在前面，帶著源賴光穿過那條長長的，幽暗的回廊，來到了我曾『看到』過的那個滿是塵埃的房間。
我沒有回頭去看他，也不知道他對我帶他到這裏來是什麽反應，但我覺得他心裏應該已經都明白了。
我找到墻壁上的機關，擡手轉動，有些費力，源賴光走了過來，他修長如玉的手覆在了我的手背上，而後用力幫我轉開了這個機關。
地板下沈，那條通往地下的階梯顯現了出來。
裏面很黑，我和他都沒有提燈籠。
他牽著我的手，反客為主的帶我往下走。
他這幅坦蕩的模樣倒叫我有些無所適從。
我以為，他被我當面拆穿，至少會有些吃驚，或者惱羞成怒？但他怎麽表現的好像半點都不心虛一樣。
我試著抽回自己的手，試了幾次都沒有成功。
「很黑，還是我牽著你吧，免得摔倒。」他的聲音低沈而溫柔，半點都沒有要翻臉的意思。
我隨手打了一個響指，四周墻壁上的火炬依次亮了起來。
這條路被火光照的亮堂堂的，什麽都能看清了。
我再次抽回自己的手時，他順勢放開了。還笑著讚嘆了一句，「阿離長大了，變得厲害了！」
我：「......」
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我氣呼呼的越過他，走到了他的前面，然後把他帶到了曾經囚禁著老僧的那個地方。
但出乎我意料的是，那裏什麽都沒有了，曾經的老僧早已經不見蹤跡。
「你想找那個老和尚嗎？他已經消失了。」
源賴光先我一步開口。
我有些詫異，「消失？」
「是啊，他本來被我囚禁在這裏，可是忽然有一天，他就不見了，就是在我從甜水村回來之後發現的。」他不以為意的輕笑道，「消失就消失吧，反正從他嘴裏也得不到什麽有用的消息了。」
「源賴光大人，現在您明白我為什麽執意要離開了嗎？」人都已經站在這裏了，他總不能繼續裝傻。
源賴光點了點頭，「明白了。原來你是知道了那個老和尚對我說的話啊。以前，我不知道你是不知火，所以我還有點不明白那個老家夥為什麽說你能助我完成心願，現在我明白了。」
我擡起眼眸，鄭重的看著他，「我並不願意成為第二個鬼切！也並不想成為什麽完美的『武器』，我這一生，不會成為任何人的式神，雖然是妖怪，但是我也只會為我自己而活。源賴光大人，您別白費心思了。如果你執意想讓我步鬼切的後塵，那麽我也只能和您拼個魚死網破了，雖然不知道誰輸誰贏，但是您也會得不償失的。」
他不惱不怒，仍舊是一副好風度的樣子，「既然你已經知道這麽多了，那麽你一定也很清楚，那老和尚說過，就算我想利用你達成目的，也一定要你心甘情願才好。否則，你只會成為第二個『鬼切』，而我，不想再要一個那樣的殘次品，因為，沒有意義。」
「是，所以我明白，您之前對我所有的好都是有目的的。您想要的就是我『心甘情願』的為您獻祭出自己的生命，但很抱歉，這是永遠都不可能的！」
一次性把心裏的話都說出來了，我忽然覺得好輕松。至少以後我再面對這個人，可以理所當然的與他為敵了。
對於我斬釘截鐵的拒絕，源賴光絲毫不為所動，他還是用那種看小孩子的無奈目光看著我，「阿離，其實你真的挺傻的。你是因為知道我的目的，所以才一直想要離開的對不對？」
我不再說話，沈默以對。
只聽他繼續說道，「我不知道作為不知火的你，有多少傳承和記憶，但是以你目前的態度來說，你真的還是個小孩子。一個只講對錯，不管利弊的小孩子。」
「你有沒有想過，在我想要利用你的時候，其實你也是可以利用我的？在你我之間，強勢的那一方其實是你啊，因為我能夠『利用』你的前提，是你的『心甘情願』啊！你大可以一邊享受我對你的庇護和寵愛，一邊就是永遠都不心甘情願，這樣我也不能拿你怎麽樣，你為什麽一定要想著逃走？」
我：「......」
大概是我沒辦法像他這樣厚顏無恥！既然不準備給他想要的，那麽我也就不應該接受任何他對我的好！總感覺那是他預支給我的『買命錢』！
源賴光向我靠近了一步，我不由自主的想往後退一步，卻發現身後就是墻壁，我已經退無可退了。
他笑了一下，而後繼續對我諄諄教誨，「其實，這就是你現在的處境，退無可退！別人進一步，你就退一步，從來沒想過勇敢的走過去嗎？無論做人還是做妖怪，只會逃避可是不行的。」
「我沒有！」我下意識的反駁，仰起頭看他，他眼眸裏映著的我，顯得青澀又逞強，真的像個還沒長大的小孩子。難道真的是我不夠勇敢？
源賴光：「你察覺到我想利用你，所以你覺得我是壞人，你想逃離我，這就是一種逃避！」
我都要被他氣笑了，「不然呢？殺掉你？我還沒有那麽不自量力。」
「那麽逃離我以後，你該不會以為外面的世界就再沒有壞人了吧？」他再次把我問的啞口無言。
「你在杏園城搞了那麽大的動靜，所有人都知道，不知火現世了。他們只是暫時還沒有確認你具體是誰，在哪裏，不然他們早就蜂擁而至，對你圍追堵截了。在那麽多渴望擁有不知火妖力的人當中，我絕對不是最壞的一個，這個我敢發誓！」
說到這裏，他的語氣竟然莫名的還有點小得意。
我簡直不知道該說他什麽好，不是最壞的一個，這是什麽值得驕傲的事嗎？
「就憑你現在連自身妖力都無法控制的情況，出了源氏的府邸，你覺得你能不被人發現？那些各懷鬼胎的陰陽師可沒有我這麽多的顧忌，他們會不擇手段的降服你，利用你，直到榨幹你最後一點價值，才會把粉身碎骨的你徹底拋棄......」
我緊緊的咬著自己的下唇，雖然很想反駁他的話，但是我知道，他說的是真的。那是......最有可能發生的狀況，而現在的我，確實還沒有能力去獨自應對。
源賴光擡手輕撫在我的頭頂，這一次我沈浸在自己的思緒中，竟然忘記了躲開，我聽他彎下腰在我耳邊低語，「這世上能幫你的人，絕對不止我一個，但是你才多大，你總共認識幾個人？除了我以外，你還能去找誰？賀茂涼？他還沒成長起來，根本護不住你。安倍晴明？他現在自身難保，他和黑晴明之間，哪個能活下來還不一定，萬一到時候你找上的是黑晴明......那可是個比我還壞的家夥啊！你不怕嗎？」
我忽然有種想要捂住自己耳朵的沖動！因為我發現自己竟然在他不斷的勸說中，心生動搖！明明知道他是有目的的，可是仔細想來，他說的每句話都很有道理，站在我的角度考慮，好像真的應該......按照他說的做？
不！我一定是瘋了！
大概是察覺到了我本能的抗拒，他又笑了。
低沈的笑音打斷了我的胡思亂想！
「阿離，你一定又在想，這家夥是個壞人，他說的話我全都不要聽，對不對？」
我被他說中心思，臉上有些發燒，隨即又惱怒的瞪著他，「你不要花言巧語！那個黑晴明也是這樣哄騙良子的！你們都是一樣的壞，我才不要上你的當！」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論洗腦功力哪家強？
光總：舍我其誰！
黑晴明（鄙視）：厚顏無恥！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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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次元的抖M 3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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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守護者（四）
「哈哈哈......」源賴光不知道為什麽，忽然大笑起來。
「你不許再笑了！」我惱羞成怒, 可是壓根不明白他到底在笑什麽, 只是覺得自己好像在無意間丟臉了。
他安撫的拍了拍我的頭，而後努力止住了笑，「好好好, 我不笑了。是我不好。我不該笑阿離的。我們繼續之前的話題, 阿離, 不管你心裏是怎麽想的, 其實你都明白，我是不願意放你離開的。」
「所以你想和我打一架嗎？」我賭氣的轉過身，不再去看這個人可惡的臉。
源賴光的聲音重新變得平靜，他很認真的對我說，「阿離，既然你不願意留下，我也不願意讓你離開，那麽不如我們打個賭吧！」
我心生警覺, 但是眼下又無計可施, 只能悶聲的問他，「賭什麽？你城府太深我不想和你賭！」
和他賭？我怕是連自己怎麽輸的都不知道。
「以十年為期, 賭你最後會心甘情願的留在我身邊！」
「不可能......」
我反駁的話沒有說完，就被他打斷，他接著說，「萬事無絕對。你信不信都好，但是如果十年以後, 你還是不願意，那麽我就徹底的放棄，從此徹底不再打擾你，如何？」
我狐疑的看著他，「你該不會要我在這十年裏都被你關著吧？」
源賴光勾唇一笑，「不會，你想要自由，那麽你就是自由的。」
「那我現在可以離開嗎？」
他點頭，「可以，但是我有兩個條件。第一，在你能夠徹底掌控自己的妖力之前，你不能走，因為外面太危險。你留下來，我可以每日用靈力幫你疏導一番，如果出現了什麽你掌控不了的狀況，至少有我看著，你是安全的。」
我想了想，他說的是對的，雖然他在我心裏卻是是個壞人，可是我已經熟悉他了，而且眼下他也確實不會對我不利，留下來修養到我完全沒問題，這是最好的選擇。於是我點了點頭。
他繼續說，「第二，就算你離開了這裏，也不能徹底避開我，你要讓我知道你去了哪裏，在我想找你的時候，能夠找的到你。這不過分吧？我們可以像朋友一樣相處啊，這是朋友間正常的關心。」
我看了他一會兒，見他還是那副磊落坦蕩的樣子，好像確實沒打什麽壞主意。
於是我又點了點頭。
源賴光這下徹底滿意了，他牽起我的手往外走，「那好，從現在起，阿離就不是我的侍女了。明天我會讓管家昭告全府上下，你將以源氏小姐的身份住在這裏。」
「什麽？」我詫異的打斷他，「剛剛你不是說是朋友？」
「我們之間相差了近十歲，我這麽大的人怎麽可能和你這麽小的孩子交朋友？說出去誰信？」
我氣的想跺腳，「明明就是剛剛你自己說的！」
源賴光：「是我說的啊，可是別人不會信。再說了，一個未婚的小姑娘，住在男性朋友家，這傳出去像什麽話？別人會笑話你的，住自己家才是最好的！等你長大了就知道我是為你好了！」
我和他走了一路，吵了一路，可是直到他把我送回自己的房間，我都沒跟他吵個明白！
以前我只覺得這個人高冷可怕，心機深沈，源氏上下除了家主就沒有不怕他的。可是今天我才徹底的領教了，他可怕的不止是心機和野心，還有他那張能把死人說活的嘴！
作者有話要說：
光總（邪魅一笑）：敢不敢跟我打個賭？到這個文完結之前，你們都會愛、上、我！
作者（靜靜的微笑jpg.）：話說太滿容易被打臉哦~萬一完結前你表現不好被對家搶了男主光環，你就下台了。
阿涼：+1
晴明：+1
鬼切（懵懵噠jpg.）：......要不，我也+1？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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倫仙 5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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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守護者（五）
事情似乎就這樣告一段落了，我暫時在源氏府邸住了下來。
源賴光也真的讓人昭告闔府上下, 把我當做源氏的小姐一般對待。
管家還為此特意送來了四名專門服侍我的侍女......
我並不需要被人服侍, 本想把她們退回去，但是管家卻說，這是家主大人吩咐的, 如果不想要, 還請我親自去和家主大人說。
我：「......」
我實在是怕了源賴光那強大的說服力, 所以這四個侍女留下就留下吧, 反正也沒什麽太大的關系。
我白天的時候都一個人在房間，練習如何使用掌控自己的妖力，到了晚上，我會把自己的神識散到城中千家萬戶的燈火中，去收集篩選我想要的消息。
幾天下來，我得到了許多重要的消息。
例如，源氏現在的家主已經是源賴光了。至於原來的家主，聽說是死了, 連屍體都找不到, 辦喪禮的時候只簡單的建了一個衣冠冢，可以說是相當的不體面了。
我猜, 是源賴光殺了他。按照源賴光一貫的秉性，他從甜水村幻境出來後，第一件事，應該就是去殺前任家主了。但這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前前後後, 他應該是耽擱了不少時間，所以才會在拖了那麽久之後，才去杏園城抓我......
虧得我當初還以為他放棄了，或者是壓根找不到我，我實在是太小瞧他了。
前任家主死後，源賴光理所當然的就成了新任家主，因為他並不是第一順位繼承人，也並不是前任家主指定的繼任者，最重要的是，他身上還背著殺死前任家主的『重大嫌疑』，但就是在這麽不利的條件下，他依舊順理成章的登上了家主之位，還沒有一個人敢反對！
反對他的人早都死在鬼切的刀下了......
所以剩下的都是源賴光的『支持者』！
這真是一段可歌可泣的家族內部『奮鬥史』。
除了關於源賴光的消息外，我最留心的，就是關於阿涼還有杏園那邊的消息了。
我在賀茂家竊聽到的消息是說，阿涼目前身在杏園，處理杏園城的善後事宜，這麽聽起來，阿涼應該是已經醒了，沒有大礙了，這樣就好。等以後有機會，我再去找他見一面。反正，他應該用不了多久就會回到平安京的。
至於杏園城，我被源賴光帶走後，那邊的事情怎麽樣我就不在清楚了。
但是據平安京這邊的消息說，那裏三分之二的百姓還是得救了的，但當日被困在城主府的那些陰陽師卻沒有那麽幸運了，被救出來後，他們的身體雖然還活著，但是每個人都失了一部分魂魄，有的徹底癡傻，有的瘋瘋癲癲，對於傾盡資源培養他們的家族而言，他們都已經是徹底的廢人，活著還不如死了。
至於晴明大人，目前還沒有和他相關的消息的出現，我有點替他擔心，不知道他現在是否平安。
其實我很好奇那位黑晴明布下這麽一個大局，他的目的到底是為了什麽，如果一切都按照他的預想實現了，他又能夠得到什麽？
以杏園城二十幾萬百姓的性命，加上城主府內的幾百名陰陽師，獻祭大陣，還有天空中出現的那張怪物的臉......
想不通，如果以後還能有機會見到晴明大人，或許他能給我答案。
除了這些消息之外，最引起我註意的是一則傳言，有人說，平安京的守護者要降世了！
因為近百年來，天下間湧現出了許許多多的妖怪，貴族階層的大人們整日驚慌不安，所以才有了陰陽師存在。但是陰陽師也只是平衡天地人之間的關系，而不能將這個亂世徹底終結。
於是，有人就建議當今的陛下大興祭祀，動用了無數的人力、物力、財力！
在把百姓們折磨的苦不堪言，瀕臨絕望之後，神明終於降下恩典，派了一位守護者下凡，專門守護平安京的貴族與陛下。
陛下得知這個消息後，大喜過望，每天都在盼著這位守護者降臨。但是卻不知道守護者到底將在什麽時候，在哪裏降臨。
就在這時，一位十分被陛下器重的，德高望重的大陰陽師站了出來，他的名字叫道尊，他說，他已經通過占卜確定了，平安京的守護者已經投胎在了左大臣藤原師輔的女兒，也就是當今陛下的寵妃，吉子夫人的腹中！
這位道尊大人甚至精準的占卜出了吉子夫人臨盆的日子和時辰，於是平安京上下的貴人們一片歡騰。
而吉子夫人的父親，左大臣藤原師輔也借此威勢日盛，連日來，他大肆的排除異己，攬權掙利，無論朝野還是民間，都對他恨之入骨。大家都擔心，等吉子夫人的孩子生出來之後，藤原師輔會更加變本加厲，到時候，這平安京恐怕就再也沒有太平的日子了。
我算了算日子，按照道尊所說，吉子夫人臨盆的日子是三個月後，也就是初冬時節。不知為何，我每當想起這個事情，心中就總會升起一股不詳的預感......
日子在平靜中總是過的飛快。
眨眼間，第一場冬雪降臨，我在源氏的府邸住了兩個多月了。
我能察覺到源賴光似乎很忙，他在府裏的時間很少，但是只要是有時間，他總會過來看我，還會順便指點我一下。
不得不說，他的為人雖然很讓人詬病，但是他在術法靈力上的修為，實在是天下少有的高。
在他的教導以及我自己勤奮的練習下，我進步很多。
在人身與妖身的切換中，我從最開始的完全掌控不了，到現在已經能夠做到只是偶爾掌控不了。
以前，每當我情緒激動緊張，或者面對什麽突發狀況的時候，身上總是會有一堆火蝶不受控制的冒出來，而現在，只會有幾只冒出來......
雖然還是不能夠完美的掌控自己的妖力，但是比之最開始的時候，真的進步了很多。
其實現在這樣，我覺得就已經可以了。而且平安京的大人物們關心的都是即將降世的守護者，已經很少再有人提及不知火了。於是我向源賴光提出了離開的要求。
他也沒有直接反對，而是用手指輕輕在我的眉心一點，我的妖力被他的靈力牽動，我瞬間妖化成了不知火的形態！
我氣呼呼的瞪他，「你幹什麽？」這種不由自主的變身感覺真的好糟糕。而他卻好像覺得這是個好玩的遊戲，有時候說著說著話，就讓我變一次，然後在變回去，再變回來......
如果不是知道自己可能打不過他，我早就跟他拼個『魚死網破』了！
他卻一本正經的說，「等你的妖身徹底不會被外力影響的時候，你就可以離開了。」
他說的也對，我會被他的靈力左右，這恰好證明，我不能完全約束掌控自己的妖力。這樣貿然出去，如果遇到一個像他一樣厲害的對手，我就真的很危險了。
況且，源賴光雖然有時候很惹人厭，但是他還真的是個不錯的老師。在教導我的時候從來不藏私，也從不會故意誤導我，我能夠感覺的到，自己在他的教導下，一日比一日更加強大。
而每當我學累了，學倦了的時候，他還會給我講一些有意思的趣事，讓我打起精神。他似乎去過很多很多的城，見過許多許多的人，哪怕是一件很平凡的小事，在他口中，也能變得妙趣橫生，回味無窮。
在這樣日覆一日的相處中，我真的很難再把這個人當做謀我性命的生死仇敵。他在我面前，永遠耐心包容，永遠溫柔睿智，我能感受到的，唯有他給予的，親人一般的寵愛與教導。
有一次，我玩笑般的向他請教幻術，因為當初晴明大人施展的幻術實在是讓我嘆為觀止，所以我很想學。
本以為源賴光對於這些殺傷力不強的幻術應該知之甚少，卻沒想到他居然全都懂。
我說想變馬車，他就分別用石頭、樹葉、紙人等等變出馬車，總之身邊有什麽就可以用什麽，不止馬車，還有房子，武器，衣服等等，都可以變，我真是大開眼界，原來幻術如此的奇妙！
「既然幻術這麽好用，什麽都能變，為什麽很少見你用？」我當時這樣問他。
源賴光回答說，「因為假的就是假的，看起來再真，也還是變不成真的。再說了，幻術對靈力消耗極大，我既然有真的，又何必去使用幻術？」
「原來如此。」我虛心受教。隨後我又向他請教如何將人變大變小的幻術，他也痛快的教了。
我學這個的時候，身邊只有他一個人，所以理所當然的就用他來練習了，他一直好脾氣的配合，我接連失敗幾次的時候，他都沒有不耐煩，盡管我知道他當時很想嘲笑我，但他終究還是忍住了！
最後一次，我終於成功的將他變成了一個小小人兒，我伸手，將小小的他抓在手心，故意趾高氣昂的對他說，「源賴光大人，現在，你是我的掌心之物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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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守護者（六）
這是我對他一次小小的反擊，誰讓他平時總是逗我, 所以我也想看看他惱羞成怒的樣子。
但我沒想到的是, 他非但沒有惱羞成怒，反而還很順從的說，「那以後就請阿離小姐多多關照了！」
居然不生氣！我有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氣惱, 於是我『怒從心頭起, 惡向膽邊生』, 一個大膽的想法冒了出來。
我想我當時一定是被什麽奇怪的東西附體了, 因為我居然膽大包天用另一只手在源賴光的小腦袋上彈了一下！
嘭~
我聽見一聲清脆的，細微的一聲。
源賴光的額頭紅了一片......
我......我做了什麽？
我嚇得隨手將他丟了出去，而他落地的時候，已經自己變回了正常的身高！
我『驚恐萬分』的仰頭看他，生怕他真的生氣！我到底是中了什麽邪？為什麽會對他做出這種事？
源賴光的笑容有點冷，聲音也是陰測測的，他彎下腰，臉對臉的對我說, 「阿離, 你膽子變大了！」
我：「......要不，你彈回來？我不是故意的, 源賴光大人，對不起，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請你不要生氣。」我是個識時務的人，該認錯的時候絕不含糊！
「呵呵, 彈回來？我像是那麽不記仇的人嗎？」
我破罐子破摔，「那你到底想怎麽樣嘛？要不讓你彈兩下？」
源賴光的伸出兩只手，在我的臉上一通亂揉，把我的頭發都弄亂了，他才哈哈大笑，「這筆賬先給你記著，等我想好了怎麽罰你，到時候再找你算賬。」
說完，他大笑著走了，留我一個人在原地氣的直跺腳！
沒過幾天，萬眾期待的平安京守護者終於降生了。
這男孩才一落地，就被陛下封為敦平親王，寵愛非常，吉子夫人和他的父親更是水漲船高，如今他們在平安京簡直成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存在，誰也不敢去觸他們的風頭。
但令人覺得不安的是，敦平親王降生的那個夜晚，天降暴雪，無數平民凍死在那個雪夜，天地間的煞氣濃郁到了讓人無法忽視的地步。許多陰陽師紛紛向陛下進言，說此乃兇兆，請陛下處死敦平親王。
左大臣藤原師輔暴怒，斥責這些人都是包藏禍心，妖言惑眾。
傳言中，陛下有過動搖，但是左大臣和道尊一起進言，道敦平親王降生的那一晚，原本是眾妖圍攻平安京作亂的日子，所以天地間才會湧現出那麽多的煞氣。而正是因為敦平親王的降生，所以那些妖怪才因為畏懼而臨時退縮了。
敦平親王保衛了平安京，可是現在卻被人指責為妖孽，這些人其心可誅！
最終，陛下聽信了左大臣和道尊的話，將那些進言的大臣和陰陽師全都治了罪，平安京的輿論才漸漸平息了下來。
我雖然深居在源氏府邸，從不外出，也能夠感覺到平安京上空籠罩的那種不詳的氛圍原來越濃，仿佛有什麽禍事將要降臨。
這一天，源賴光沒有外出，他拿了一件狐皮大氅來找我，給我披上後，問我願不願意出去逛一逛。
「你在府裏待了幾個月，應該出去走走了。」
我問他，「你是要陪我一起嗎？」
「當然，現在外面亂的很，我怎麽放心你自己出去。」他把大氅的帽子給我扣在頭上，然後牽著我的走向外走，走到馬車跟前的時候，還直接掐著我的腰，將我托了上去，他隨後也跟著進來了。
天空中仍在飄著鵝毛大雪，這雪斷斷續續的下了十幾天了，聽說平安京中，每天都有許多凍死的貧民，他們沒有禦寒的衣物，沒有足夠的糧食，也沒有抵擋嚴寒風雪的房屋。
說實話，在這樣的環境下，我並沒有什麽逛街的興致。
馬車裏，源賴光遞給了我一個手爐，讓我抱著，但其實，我真的不冷，畢竟我是不知火啊。我想此刻他可能是忘了這一點，只把我當成人類的小女孩看待了。
太久沒有出門了，雖然晚上我也能通過神識『看到』城外的景象，但是和在白天的時候親眼去看還是不一樣的。於是在路上的時候，我忍不住掀開車簾，向外看。
外面都是衣著破舊單薄的平民，他們有的在街上蹣跚的走著，有的彼此攙扶，有的獨自佝僂前行，無論年老年少，全都被凍得面色發紫，更有甚者，走著走著就倒在了地上，然後再也沒有起來。
有負責專門收斂屍體的收屍人，他們拉著雙輪車，在街邊拾撿無人認領的屍體，那些被倒下的人很快被收屍人擡走，扔到車上，屍體疊著屍體，像是垃圾一樣被運往城外扔掉......
我看著這樣的慘狀，只覺得心裏壓抑的喘不過氣來。比起那些貴族大人的醉生夢死，眼前這一幕才是真實的人世間，如此殘忍，如此麻木，有時候真的覺得，這個人間就是煉獄。
「阿離，如果我沒有去找你，那麽你從杏園離開後，會去哪裏？」
他開口問我，我也沒有隱瞞，而是坦誠的說：「我是想找個地方隱居的。例如森林什麽的，我打擾不到人類，人類也打擾不到我的地方。」
「只有你自己嗎？身邊沒有一個人，或者一個妖怪？」
「嗯。」我點頭。我原本就是這麽打算的。
源賴光毫不客氣的說，「這是很幼稚的想法。如果你真的這麽做了，你就會發現，你在那種地方待不了幾天，也許不到一個月，你就會受不了寂寞重新回到人類聚居的地方。」
「為什麽？」
他回答我說，「因為無邊的寂寞，才是最可怕的。」
「可是留在人世，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麽。」我嘆息一聲，外面的那些人，他們都過得很悲慘，可是我卻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麽，我也想幫他們的，可是我卻知道，自己沒有這個能力。
源賴光：「那躲到深山老林裏你就能做什麽了？」
我不服氣的反駁：「至少清凈啊！不用擔心自己什麽時候被人抓走！被人利用！」我意有所指的瞪著他。
他一臉無辜，「阿離，你怎麽這麽記仇呢？難道我對你不好嗎？結果你現在還瞪我！如果不是我把你帶回來，想想你現在過著什麽樣的日子？冰天雪地裏，一個人躲在深林，沒有禦寒的衣物，也沒有房子，你要住在哪裏呢？在樹上搭個鳥窩？」
「我不怕冷，我就是火的化身！」我更加生氣了，「還有啊，我為什麽要搭個鳥窩？」
他不怕死的繼續調侃我，「那不然你挖個山洞？還是像松鼠一樣找個樹洞？」
「啊啊啊！」我氣的抓狂，「我什麽要住在洞裏面？我就不能自己蓋個房子嗎？」
「你會嗎？」
我：「......」
他繼續喋喋不休的說，「還有啊，如果你沒有我，你到現在還控制不好自己的妖力，到時候你一個不小心把整個森林都給燒了......想想那些住在森林裏的其他妖怪吧，他們的棲身之所都被你毀了，還不得成天追殺你啊，你真的覺得你能有清凈？」
我氣過頭了也就冷靜了，知道他就是故意想氣我，我才不要上他的當，讓他看笑話，我把頭一偏，不理他。
「所以，阿離，你是不是應該好好感謝我，拯救你了即將被眾妖追殺的命運？」
我：「......」
大概是我此時的表情莫名的取悅了他，他又笑了起來。
笑過之後，他對我說，「所以阿離，森林不是好歸宿。你還是放棄吧。」
「那我應該去哪裏呢？」我有點迷茫。其實從我有記憶以來，我一直都是在人類的世界生活，我並不知道森林裏的生活到底是什麽樣的，有多少危險，聽源賴光這麽一說，我想那可能確實不太適合我。縱使我有妖力支撐不吃東西也能活，但是我並不想住在鳥窩裏，或者樹洞裏啊，山洞也不想......
源賴光的聲音重新變得溫柔，「難道你沒有聽過大隱隱於市這句話嗎？」
「聽過......」可是真的可以那樣嗎？
「人世間的兇險疾苦其實一點都不比森林裏少，你看外面那些平民，他們就過的非常悲慘。但是，至少人世是你所熟悉的，縱使人世間有許多你不喜歡的地方，可是你有自己的力量，你可以嘗試著去改變它，直到它徹底變成你喜歡的樣子。這樣不是很好嗎？」
他說完這番話，就不再開口了，而是讓我自己靜靜的想。
我順著他的話往下想，漸漸覺得，他說的是對的。
比起未知的森林，人世更加讓我熟悉和留戀。雖然，我現在還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麽，但如果我不再想著逃避，或許我就能找到屬於我自己的方向了。
馬車停下了。
源賴光率先下去，而後熟門熟路的將我抱了下去。我忽然想要快點長高，不像像個小孩子一樣被他這樣對待了。
「阿離最近又長高了呢，現在看起來有十二三歲的樣子了。」他在我的頭頂拍了拍，好像是在欣慰自家的小樹苗長得真快真好......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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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守護者（七）
他不說我還不覺得，他一說我倒是覺得......我似乎真的長高了不少, 以前我大概只到他腰那麽高, 現在已經超過他的肋下了......
「我是不是長的太快了？」我問他，因為一般人類的身高好像不會長的這麽快。
他認真的打量我，像是也在思考這個問題, 「阿離, 你知道你今年具體幾歲嗎？」
「我不知道。」我最早的記憶裏, 我大概就是個五六歲的小女孩, 可是我判斷的依據是我當時的身高和外形，但是要說具體幾歲，我不記得。
「那你記得和父母有關的事嗎？」他又問。
我還是搖了搖頭。
源賴光：「所以你的年齡不一定是你外表看起來的樣子，你的身高增長應該也是因為妖力增強的關系，與時間無關。這是好事，代表你變強大了。等你的人身和妖身徹底統一的時候，你應該就能夠完全掌控你的妖力了。」
「嗯嗯。」我欣慰的點頭，希望那一天快點到來。
說完這幾句話, 我才發現, 源賴光帶我來的竟然是供奉源氏祖先的祖廟？
源氏是皇族，這裏的祖廟自然也是皇家寺廟, 平時是不許外人進來的，只有每年祭祀的時候，才會打開廟門。
此刻，宏偉的廟門敞開，許多衣著襤褸的平民謹慎又忐忑的走進去, 仿佛生怕一不小心冒犯了裏面供奉的皇族先祖。
源賴光帶著我走進去，我才發現裏面竟然架上了三口大鼎，熊熊的火焰在底部燃燒，鼎內煮著沸騰翻滾的熱粥。食物的香氣在寒冷的冬日肆意擴散，給那些饑寒交迫的人們帶去了生的希望。
我看到他們依次排著隊，舉著破舊殘缺的碗，等著站在鼎旁的侍衛們給他們分食，每一個分到熱粥的人都不住的鞠躬道謝，更有甚者磕頭跪拜，感激涕零。
領到粥的人也沒有走，而是就留在了祖廟這邊。
這祖廟建的宏偉，除了源氏的祖先以外，還供奉著十余尊菩薩神像。這裏的房子很多，平時都是空著，只有仆人每日打掃。
現在這些房間大門敞開，那些領到粥的人被仆從指引著，依次安排到房間裏面休息。
給了他們吃的，還給了他們遮風避雪的地方。
雖然只是暫時的，但是可想而知，因為這樣的善舉，這些人將免於在寒冷雪夜凍餓而死的命運。
「這些，都是你安排的嗎？」我看著源賴光，眼神有些陌生。這完全不像是我印象中的他會做出來的事情。
源賴光點了點頭，「這祖廟空著也是空著，還不如讓這些平民住進來，多活幾個人，也算是替源氏的祖先們積功德了。」
「可是，你這樣的做法，在貴族們眼中，算是離經叛道的吧？」我還是覺得有些難以置信。
在貴族大人們的眼中，這些平民只是賤/民，是螻蟻一般卑微的存在，源賴光竟然讓這些賤民到源氏祖廟避寒，這是在打擾先祖們的安寧，更是令皇室的尊嚴蒙羞！
源賴光不以為意，「我想做就做，還用得著管他們是怎麽看的？」
「可是你為什麽想這麽做呢？」我還是有些想不通。
源賴光：「因為不喜歡看到街邊有凍死的人。那會影響我賞雪的心情。」
好吧，這個理由......很好很強大。
「阿離現在是不是覺得，其實我這個人也沒那麽壞？」
我遲疑了一下才說，「這確實是一件善舉。平安京那麽多貴族，可是肯給這些平民施粥的只有你，肯給他們屋子避寒的，也只有你。不管你的初衷是什麽，這件事的結果都是好的。源賴光大人你......果然不是凡人，我是覺得越來越看不懂你了。就好像，我從來都沒認識過真正的你一樣。」
「阿離，其實你也想做這樣的事吧？你的心柔軟善良，看到路邊凍餓而死的人，會本能的想要幫助他們，解救他們，對不對？」源賴光一邊說，一邊帶我走進了主殿，這裏面供奉著幾百個牌位，都是源氏的祖先，有僧人們跪在主殿內的兩側，日夜誦經不止。
源賴光揮了揮手，僧人們依次退下。
空曠莊嚴的主殿內，只剩我和他兩個人，說話的時候，還有回音來回震蕩。
我說，「我是很想救他們，可是我做不到，所以只能當作自己沒看到。」想要救助他們，需要有錢，有糧，有權，有勢......
而我，除了有一身還不能完全掌控的火的力量，什麽都沒有。
「那你有沒有想過，我今天帶你來看的這些，是故意做給你看的，為的就是博取你的好感呢？」他又擺出那副壞壞的故意逗我的表情，搞得我忽然從低落的情緒裏解脫出來，很想錘他一拳怎麽辦？
不過不能讓他得逞，我不理他的逗弄，故意擺出一副很『淡定成熟』的表情，「就算是也沒關系。反正你這麽壞，做什麽壞事我都不會意外。只要結果是真的幫到了那些平民就好。」
「那如果我真的是為了騙你而做善事，那麽在你的眼裏，我到底是在行善呢，還是在作惡呢？」
他低沈而富有磁性的聲音在主殿內回蕩，那聲聲余音仿佛在叩問我的心靈，到底是行善，還是作惡？是看初心，還是看結果？
我一時答不出來，他便繼續提問。
「假如有一個人，他初心是想害人，結果卻弄巧成拙，反而救了對方，這人死後到底是該下地獄，還是往生極樂？」
我：「......」
「假如有一個人，他的初心是想救人，可是卻因無心之失，致使千百人喪命，這人死後是該下地獄，還是往生極樂？」
我：「......」
他看著我迷惘的神情，輕笑了一聲，一邊說，一邊拿起了三炷香，點燃，而後交到我的手中。
他對我說，「阿離，去給源氏的先祖們行禮上香，一會兒我告訴你答案。」
我還沈浸在他關於因果善惡的提問中，一時間連他為什麽要我去給源氏的祖先上香都沒搞清楚，就已經把香給插/上，把禮給行完了......
他一直默默的站在我身後，直到我重新站起身，他才開口說，「你無法分辨因果善惡，是因為『因果善惡』這四個字，本身就是錯的！」
「錯的？」我瞪大眼睛，難以置信的看向他。
他勾起唇角輕笑，擡頭仰視那些高高在上的，列祖列宗的牌位，擲地有聲的對我說，「當然是錯的！這個世間，本就沒有什麽因果善惡，更沒有什麽是非對錯！黑與白，光與暗，善與惡，其實它們本來就是一體的，是別有用心的人強行把它們分開，用來蒙蔽世人，混淆視聽的！善惡是非的道德觀，不過是統/治/者用來約束世人的枷鎖，可憐那些愚蠢的人，還把枷鎖封為圭臬，簡直是愚不可及，不可救藥！」
我被他這番話震蕩的沈默了很久。我的腦子很亂，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
其實，我很小就被人賣到離人閣，在覺醒妖力之前，我真的以為自己就是一個普通的歌舞伎，沒有人教過我讀書識理，也沒有人教過我是非善惡。
他們唯一教過我的道理是聽話，聽話才會有飯吃。
他們唯一教過我的技能是歌舞，唱的好，跳的好，貴族大人們才會喜歡......
我的所知道的那些道理，其實都是我自己道聽途說來的。現在仔細想想，其實那些道聽途說來的道理未必就是對的，就像源賴光此刻說的，也未必是對的。
我想了想，試探著問他，「如果因果善惡是錯的，那麽回到你剛才的問題，無論是善念惡果，還是惡念善果，是不是也不必在意？」
「是！阿離果然很聰明！」他大笑著，用一副看知己的眼神看著我，這感覺很陌生，但是我覺得，至少這一刻，他沒有再把我當成一個小孩子看待。
他說，「我行事向來不問善惡，也不論因果，我想做什麽，我就去做！為什麽要管原因和結果？有多少人因此得利，有多少人因此受害......我為什麽要在意？我不喜歡這個世界，那我就要去改變，我不喜歡某些人，我就要去鏟除，我不喜歡某些規則，我就要去打破！至於過程如何，結果如何，總要做了才知道。若因俗世的善惡是非而束手束腳，那豈不是什麽都做不成？生命是長是短還有什麽意義？活著和死了還有什麽分別？」
他說的興致勃勃，而我也徹底明白了他的意思。
於是我接著他的話往下說，「所以，你想救這些平民，就命人打開祖廟的大門，讓他們來此吃粥避寒，完全不會去管陛下和其他貴族們怎麽看。」
源賴光轉身，看著主殿外，那聚集的越來越多的，聞訊而來領食的平民，輕輕點頭，「是。如果還要顧慮他們的意見，來回請示，這件事就算最後辦成了，這些人也全都死的差不多了。」
確實如此，可是如果陛下怪罪，或者其他的貴族借此攻擊他怎麽辦？
這些話我只放在了心裏，可是他卻看著我，露出了一個溫柔的壞壞的笑，「看來阿離是真的被我的『善行』打動了呢，現在都會為我擔心了。」
我：「......」好像打這個家夥怎麽辦！
作者有話要說：
光總的三觀無比強大！在他身邊一不留神就會被重塑世界觀.......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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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末念秋涼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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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守護者（八）
事實證明，我的擔心並不是多余的。
我的話音才落, 就有一位大人帶著一隊兵馬沖進了祖廟。
他們一進來就粗暴的用刀qiang驅趕在祖廟避寒的平民, 口中還叫嚷著，說他們膽大包天，居然敢用貧賤之軀玷汙皇室的祖廟等等。
場面一度陷入混亂, 甚至有躲閃不及的平明當場就被他們用刀殺死, 平民們頓時驚懼恐慌, 爭先恐後的想要往外逃......
源賴光一直都在靜靜的旁觀, 直到這時，他才揮了揮手，又一隊源賴光的親兵沖了進來，雙方各執武器，互相對峙，場面瞬間僵持。
源賴光從主殿裏走出來，那些平民們看到他，全都如同看到了救星一般, 紛紛向他磕頭求助。
「源賴光大人！救救我們！」
「救救我們吧！」
「求求您了......」
源賴光在這震天的求救聲中, 面色冷肅，直接走到了那對士兵的頭領面前。
「道尊, 帶著你的兵，滾出去！」
我站在主殿內，有些驚訝的看著那個人，他穿著華麗的狩衣，粗眉虎目, 眉心有很重的皺痕，只是站在那裏，就讓人覺得氣勢十足，望而生畏。
原來，這就是現今平安京裏炙手可熱的道尊大人？
因為敦平親王降生的關系，道尊備受陛下的寵信，他和藤原師輔綁在一條船上，兩人一起水漲船高。
可就算是這樣，源賴光也絲毫不給對方面子。
而且不知道為什麽，我總覺得道尊在看到源賴光的那一刻，他身上那種不怒自威的氣勢瞬間就減半了。
道尊取出了一道聖旨：「我是奉陛下的旨意前來驅趕這些賤/民的。源賴光，你擅自打開祖廟，放這些賤/民進來，打擾皇室先祖的英靈，你簡直是大逆不道。」
源賴光冷笑一聲，寬大的衣袖隨手一揮，不知何時出現的鬼切便已經舉刀砍向了道尊！
道尊趕忙躲閃，同時放出結界，想要自保，但是鬼切的刀是在是太快了，不過是眨眼之間的功夫，鬼切已經破了他剛剛撐起的結界！
唰唰兩聲，道尊兩側的發絲被斬斷，鬼切的刀橫架在他的脖子上，一滴鮮血順著道尊的眉心淌下來。
道尊不敢再動，瞪大雙目，驚恐的看向源賴光，像是想不到他居然會如此的大膽。
源賴光一擡手，道尊手中那卷聖旨自動的飛到了他的手中。
他展開，隨意的看了兩眼，然後又把聖旨扔回了道尊的手中，「現在我才是源氏的家主。源氏的祖廟我說了算，如果陛下有意見，就讓他親自站到我面來來跟我說！找一條狗來傳話，我可是不認的！」
道尊誠惶誠恐的接住那份聖旨，被源賴光說的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
就在我以為對方會惱羞成怒的時候，那個道尊卻忽然放下了所有的架子，跪地向源賴光請罪，「是我不知輕重，冒犯了大人，也冒犯了祖廟的各位先祖！大人的意思我會如實轉達給陛下的，現在請大人允許我進主殿，給先祖們的英靈上香賠罪。」
道尊要進來主殿？那我是站在這裏，還是先回避一下？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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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守護者（九）
我將詢問的目光看向源賴光，他給了我一個安心的眼神, 而後我便退到了一旁, 但是卻沒有退出主殿之外。
我想或許源賴光說的是對的，我為什麽要一直逃避呢？我也可以堂堂正正的面對這世間的一切人，一切事, 無論我是人, 還是妖怪, 只要我足夠強大, 就沒有人能夠奈何的了我。
道尊在源賴光的默許下，走近了主殿，在經過我身旁的時候，他的腳步停頓了一下，而後繼續若無其事的去給皇室的先祖們上香賠罪。
等到他從蒲團上重新站起來，他便將目光轉向了我，「請問，你是哪家的小姐？」
源賴光仍舊站在殿外, 他沒有開口, 而是在等著我自己回答。
我想了想，決定還是按照源賴光給我的身份的說, 「源氏的。」
道尊大驚，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源賴光，好像是在猜測我與他之間的關系。
「源賴光大人是你的什麽人？」
這個問題我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源賴光是我的什麽人？以前他是我主人，現在, 他算是我的仇人？還是恩人？不知道，準確的說，源賴光是一個對我別有用心的人。不論他再怎麽親近的對待我，我也始終都銘記著這一點。
這樣覆雜的關系，又怎麽是一句簡單的話就能概括的。
「道尊大人，請問您又是以什麽身份來質問我呢？如果您想知道更多的，源氏的家主就站在那裏，您大可以去問他。」我不軟不硬的把話給頂了回去。
道尊的手腕忽然轉動，他凝聚起一道靈力向我襲來！
到底是享譽盛名的大陰陽師，才這麽一打照面，就察覺到了我的異常。我還以為我身上的妖力已經收斂的很好了呢，結果現在卻好像被道尊識破了。
我剛想運起妖力抵抗，源賴光的結界已經把我包裹了起來，道尊的靈力非但沒有傷到我分毫，反而還被結界反彈回去，傷到了他自己。不過好在道尊此舉更多的是為了試探，並沒有下死手，所以反彈回去，道尊也只是後退了兩步，就穩住了身形。
「敢動我的人，我看你真是嫌命長了！」
源賴光的聲音十分不客氣，道尊趕忙再次賠罪，而後帶著他的兵，狼狽的落荒而逃。
這樣的道尊，和外面傳言中的有些出入啊。
「陛下倚重的大陰陽師，居然如此不堪一擊嗎？」我有些疑惑。
源賴光向我招了招手，我提步向他走了過去。他說，「這個老東西不過是在故意示弱而已。他最厲害的不是修為和陰陽術，而是他的城府心機。不然你以為他憑什麽有今日的地位呢？」
原來如此，不過我還是有些困惑，「可是他為什麽要跑來你面前自取其辱呢？」
「他是想來看祖廟這裏的情況。」源賴光說著，用他的手指在我的左眼上輕輕一點，再睜開眼睛後，我竟然看到了源氏祖廟的上空，被一團墨一樣的黑的陰氣籠罩著......
天空中有一團紫氣在和那陰氣來回廝殺著，我想，那紫氣應該就是源氏列祖列宗的英靈，而那團陰氣卻不知道從何而來。
源賴光隨手布了結界，所以他接下來的話除了我以外，沒人能夠聽到......
第66章 守護者（十）
通往陰界的裂縫不知何時被人打開了，這些陰氣就是從那裏冒出來的。而它們之所以聚集在源氏祖廟上空, 是因為那條裂縫就在祖廟！」
我大吃一驚, 「那除了你，還有人看得出來這些陰氣嗎？」
源賴光：「有，但非常少。整個平安京都算上, 應該不會超過三個。道尊肯定是能的。不然他今天也不會來這一趟。而且我懷疑, 這裂縫就是他打開的, 不過他實在不像是有這個本領的人, 想必他的背後還有高人。」
「是因為看到了這些陰氣，你才故意把平民們引來這裏的嗎？」
他點頭，「阿離很聰明，我確實是為了打草驚蛇。」
所以他之前說的那些什麽善惡因果果然都是逗我玩的嗎？
最可惡的是我當時還真的有點信了他！
這次他沒有露出得逞的笑，而是拍了拍我的頭，「阿離，我教給你的那些道理是真的。至於要不要聽，要怎麽聽, 其實全在你自己, 你還小，你可以慢慢思考, 然後再判斷我說的對不對。反正人生在世，別的都能是假的，你自己的開心自在才是真的。別被太多的外物左右，也別被太多的人左右。」
他很少用這麽真摯的態度和我說話。
於是我也心口憋著的那口氣也就煙消雲散了。反正這個世界上像源賴光這麽老謀深算的人也確實不多，多被他騙幾次, 說不定我就能變得很聰明，以後別人再騙我，我一眼就能識破！
不過......好像有哪裏不對的樣子？為什麽他騙我還好像幫了我一樣？我的腦子有點亂......
源賴光指著天空中那團紫氣對我說，「你看，它是不是比之前又強大了一點？」
說完，他又讓我看那些已經被安撫下來的平民，他們重新領到了食物，被安排在寬敞保暖的屋子裏，他們每個人臉上都掛著感激不已的表情。
他們向著源賴光磕頭，向著主殿源氏列祖列宗的方向磕頭，口中默默念著虔誠的祝禱。
而每當他們這樣做時，他們的周圍便會有一小團一小團的紫色光暈冒出來，它們緩緩上升，而後與天空中的紫氣融合在一起。
「紫氣乃是祥瑞正氣，乃是天地感應自然顯化而出之物。世間的陰煞之氣亦同此理，當人心滿是悲苦怨恨之時，天地間凝聚的就是陰氣煞氣，當人心滿是祥和正氣之時，天地間凝聚出的就是代表功德祥瑞的紫氣。」
聽到他這樣解釋，我大概明白了，此刻這些人心存感激，他們得到了食物和避寒之所，在被人欺淩時，又得源賴光的傾力庇護，此刻他們對於源賴光，乃至於對源氏的列祖列宗都感激非常，崇拜非常。
他們的內心因此而生出希望，這些希望使他們的內心重新變得祥和安寧，他們相信自己誠心的感激會換來更多源氏祖先的庇護......這就像一個良性的循環。
而源賴光故意讓這些人到祖廟來，還對他們這麽好，為的就是這些紫氣嗎？
我問他，「這樣有用嗎？紫氣最終能夠戰勝陰氣嗎？陰界的裂縫能因此閉合嗎？」
「不能。」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冰冷。
於是我懂了，他做這些，無非是想看是誰第一個跳出來，來祖廟這邊一探虛實。
他成功了，那個人就是道尊。
想必道尊心中一定是認為源賴光看不到天上作亂的陰氣，也猜不到陰界裂縫打開的事已經被源賴光知道了。
這麽說起來的話，源賴光比道尊以為的要高明許多。也就是說，源賴光平日裏從來沒在眾人面前展現過他真正的實力。
所以，最可怕的人，終究還是源賴光嗎？
「那最終的結果會是怎麽樣的？」
源賴光說：「大概就是源氏的子弟失去先祖的庇護，從此以後，黴運連連，死傷無數吧。至於更嚴重的後果，大不了就是平安京徹底變成陰界？這裏再不會有一個活人？」
「餵！這麽可怕的事情你怎麽可以這麽輕描淡寫的說出來？」我實在是搞不懂這個人的態度。
源賴光仍舊是不以為意的笑道，「源氏的子弟太多了，死幾個又有什麽關系？要操心這些的是陛下，因為首當其沖的就是他！至於我，我能確保我自己沒事啊！」
我皺眉：「那平安京徹底變成陰界你也無所謂嗎？」
「怕什麽！就算是變成了陰界，憑阿離和我的本事，我們兩個也仍舊是強者啊，說不定還更加的如魚得水呢。」他垂眸看著我，臉上又浮起了那種逗小孩的笑，「到時候我指導阿離修煉，阿離一定可以站在萬妖之巔，說不好還能混個陰界女王當當呢。」
我氣鼓鼓的瞪著他，「可是我不喜歡那樣的世界，你喜歡嗎？」
「不喜歡。」
「那你還......」
他彎下腰，屈起的手指在我的鼻頭上刮了一下，「所以我不會讓那樣的事發生。這下放心了吧？」
哼~
這還差不多！
源賴光撤去結界，正說要帶我去其他繁華的街市逛逛，他的下屬匆匆來稟報，說是有要事。
我自覺想要避讓，源賴光卻用眼神示意我不用避開，站在原地就好。
他的下屬神色不安的說，「家主大人！奈良城出了一件大事，一夜之間，城中三千多名童男童女全部消失，連城主的女兒也在其中，現在奈良城現在已經陷入一片混亂，守城的士兵快要控制不住局勢了！」
奈良城是原本的國都，後來當今陛下遷都至平安京，奈良城便成了源氏家族的屬城，這座城歷史悠久，物產豐饒，可以說，源氏家族如此富有，奈良城的貢獻相當之多。
源賴光又擡頭看了一眼天空中越發強大的陰氣，他微微蹙起了眉。
能讓源賴光皺起眉頭，可見這件事有多麽的棘手。
「阿離，我要去一趟奈良城，你想回府也可以，想繼續去逛逛也可以。在我回來之前，照顧好自己。」
他低聲的交代，我輕輕的點頭。
說完這些，他帶著他的屬下起著快馬飛奔而去。
此刻天空中的雪花漸漸變小，但是卻讓人感覺更冷了。
難得出來一趟，我並不想這麽快回去，索性吩咐車夫在城裏隨便逛逛。
隨性的侍女將車簾打起，方便我看外面的街道風景。
車夫趕著車，一路來到了平安京最繁華的街道。
這裏有商鋪，酒肆，食肆，還有售賣各種精巧飾物的店鋪。
住在這條街道的人，都是非富即貴，在街上采買說笑的，多半都是這附近貴族家的奴仆。而那些往來在街道上的華麗馬車轎子，則多半是貴族家的公子小姐。
街道整潔，沒有積雪泥濘，路邊沒有一個乞丐，每個人的臉上都不見面黃肌瘦之色，哪怕是奴仆，過的也比外面的平民要好上千百倍。
這裏和外面，簡直就像是兩個世界。
侍女問我，想不想下車去逛逛，我搖了搖頭。這裏並不吸引我。反而會讓我覺得有種莫名的罪惡感。
我吩咐車夫回府，這時，天上的雪再次變成了鵝毛大雪，簌簌而落。
在經過第二個街角的時候，我看到那邊聚集了很多人，還有很多侍衛，平民們激憤的喧嘩聲和侍衛們的喝止聲摻雜在了一起，空氣中還有濃郁的血腥味道。
「停一下。」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裏應該是賀茂家的一處別院。
馬車停下，我掀開車簾，在混亂的人群中，看到了站在高台上正在說著什麽的阿涼！
原來他已經回到平安京了。
他穿著黑色的裘皮大氅，身形比上次見面又拔高了許多，略顯青澀的少年感褪去了不少，他的五官棱角愈發分明，眼神也變得幽深銳利，他只是站在那裏，就自有一股上位者不容冒犯的威儀氣度。
在經歷了那麽多的艱險磨難後，這個少年正以令人驚嘆的速度飛快成長。我看著他沈著冷靜的安撫眾人，條理分明的將善後事宜安排妥當，莫名的，我覺得有幾分陌生。
阿涼的臉龐越來越像前世的他，可是他身上的氣質卻不再只是我熟悉的那個溫柔善良的少年。
不一會兒，侍衛們帶著平民們散去，有仆人手腳麻利的過來清理雪地上的血跡。
我走下了馬車，兩名侍女恭敬的站在我的身後。
阿涼還沒離開，他正擡頭仰望天空中紛紛揚揚的雪，似乎心事重重的樣子。
過了一會兒，他收回視線，然後他看到了我！
那一瞬，我在他的眼中看到了重逢的驚喜，棱角愈發分明的臉龐瞬間變得柔和，那種讓我覺得陌生的威儀感驟然散去，阿涼還是我熟悉的那個阿涼。
他奔至我的面前，面頰微紅，一如當年，不改分毫。
「阿離！你怎麽會在這裏？我正不知道該去哪裏找你呢！你什麽時候回的平安京？現在住在哪裏？有沒有受傷？」他一連串問了我許多問題，搞得我一時間都不知道先回答哪個好。
但是，這種感覺真的很好！
阿涼好好的，我也好好的，我們平安無事的站在彼此面前，世間再也沒有什麽比這更美好的了。
作者有話要說：
光總（檸檬味冷笑）：是嗎？可是我覺得一點也不好呢...
第67章 守護者（十一）
阿涼把我請進了賀茂家的別院，我們在茶室裏相對而坐, 告訴對方這幾個月彼此發生的所有事情。
在阿涼的介紹中, 我才知道，原來這個地方是賀茂家用來儲存糧食的糧倉。
賀茂家的主人們雖然不住在這裏，但是這裏平時看守的侍衛也是最多的。
最近暴雪不止, 越來越多的平民凍餓而死, 他們當中有些沒死的人就漸漸的變成了暴/民, 他們開始在平安京燒殺搶掠, 只要能夠弄來吃的弄來錢，他們可以無所不用其極。
但是阿涼卻覺得這主要是因為他們已經到了絕境，等他們到了易子而食的地步，情況只會更加失控。於是他向賀茂家的各位長老們諫言，希望能夠開倉放糧，救濟災民，這樣既可以幫助平民們度過這個冷酷的冬季，又可以緩和彼此之間的矛盾, 對大家都好, 畢竟像是賀茂家這種大世家，糧倉裏的糧谷早已堆積成山, 就算開倉放糧也絕對不會讓自家人不夠吃，反而還能得到平民們的感激，對賀茂家聲望有利。
但是結果卻並不盡如人意，阿涼的提議遭到了家主和長老們的一致反對，他們甚至痛斥阿涼, 說他狂妄自大，還愚昧無知。長老們的觀點很一致，那就是認為賤/民不需要救，他們就像螻蟻一樣，自生自滅，賀茂家的糧食再多，也不值得浪費在他們的身上，如果賀茂家那麽做了，反而會被平安京的貴族們唾棄，認為他們有失身份。
不然你看，這平安京中，哪個貴族人家救濟災民了？
別人都不救，只有你出手救，那樣的結果只會遭到所有貴族的一致排擠，到時候賀茂家的名聲才算是徹底完了。
阿涼說到這裏的時候，露出一個有些冷酷又有些自嘲的笑容，「就在他們駁回了我的提議之後，當天晚上，賀茂家的糧倉就被幾百名暴/民偷襲，侍衛死傷了一百多人，賀茂家的糧倉幾乎被洗劫一空，我今天早晨就是被家主派來處理這些事的。」
阿涼推開窗子，指著外面的院子說，「早上我剛來的時候，這裏都是死人，地上都是血，現在屍體被擡走了，血跡被大雪覆蓋了，一切倒像是沒發生一樣。」
我問他，「那剛剛外面那些平民是怎麽回事？」
「他們都是被抓來的無辜平民，是負責看守這裏的一位族叔派人抓來的，我來以後，那位族叔害怕家主怪罪他辦事不利，想要盡快將此事了結，他抓不到真兇，就抓了很多手無縛雞之力的老人女人過來，想讓他們頂罪。他們當中有人拼死反抗，起了沖突，所以才有你看到的那一幕。現在我已經讓人給了賠償，然後把他們都送回去了。」
我看著阿涼的背影，能夠體會到他此刻的那種憤怒和疲憊，除此之外，還有更深的無力與無奈。這樣的事情賀茂家不是第一個經歷的，也不會是最後一個。這平安京真的是眼看著就要亂起來了。阿涼察覺到了危機，可是現在的他卻無力改變，只能眼睜睜的看著......
怪不得他的氣質變化那麽大，想來在被家族重視之後，阿涼已經不是第一次接手這種爛攤子了，被磨礪的久了，誰都難免。
我聽到阿涼嘆息了一聲，他說，「我聽說源賴光做的事了，他打開了祖廟的大門，賑濟災民，雖然得罪了平安京所有的貴族，可是現在除了貴族，所有的百姓都在稱道他的功德與仁義，他做到了我想做而做不到的事。我現在真的是很欽佩他。」
我能夠聽得出，他不只有欽佩，還有羨慕。很深很深的羨慕。
「阿涼，你不要過分的自責，他比你年長許多，所以他走在你前面是很正常的。他在你這個年紀，不也照樣被前任家主壓制著，施展不開？現在他是坐上了源氏家主的位置，所以他才可以隨心而為。你要給自己的時間，假以時日，我相信你也可以做到所有你想做的事。」
阿涼望著天上的雪，似乎是在自言自語，「是啊，他是源氏的家主，所以他可以隨心所欲，而我......還不是......」
之後阿涼像是想通了什麽，再轉過身來看我的時候，他臉上的陰霾已經一掃而空，他重新揚起了明朗的笑容。
我們又說起了杏園那邊的事情。
在阿涼的敘述中，我才知道，源博雅信守了承諾，真的在我和晴明離開七天之後，便救醒了阿涼。阿涼說，源博雅為了救醒他，確實耗費了許多的靈力和心神。
由此可見，源博雅這個人，倒是個重諾的君子。
我將和晴明在一起時發生的事都告訴了阿涼，他聽後大為吃驚，「那個人叫黑晴明嗎？他也是晴明？我還以為他是假扮的。」
「具體是怎麽樣，其實我也不太清楚。不過目前看來，他們兩個都是晴明。只不過源賴光將我從幻境裏帶出來後，我就不太了解後續發生的事了。現在不知道是哪個晴明活了下來，也沒有任何關於晴明大人的消息。」
阿涼嘆息道：「希望晴明大人吉人天相吧。」
之後，又問我說，「我之前一直沒有問題過，當初為什麽想要離開源賴光，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嗎？」
「大概是不想被他利用吧。我知道了一些關於他對我......打算，我不想徹底淪為他手中的工具。所以才打算離開。」
我還是沒把具體的情況和阿涼說，畢竟那關乎源賴光的一些隱秘，貿然說了，有可能會連累阿涼。
阿涼又問我，「那你現在還想離開嗎？我可以幫你。」
我搖了搖頭，「我暫時沒這個打算。現在我的情況還不允許我獨自離開，我想等我變得更強大了再說吧。至於源賴光，我已經和他把話說開了，他也答應我除非我心甘情願，否則不會勉強我做任何事。我現在是安全的，你放心吧。」
「那就好。」阿涼點頭，而後又笑著說，「其實這樣也不壞，阿離暫時不會離開平安京了，那麽以後我們豈不是可以常常見面？」
「對啊！等以後我從源氏府邸搬出來，我還可以請阿涼去我的新家作客。到時候我就更自由了！」
阿涼：「嗯嗯！那我要提前備好禮物，等阿離搬新家的時候送給你。」
和阿涼又聊了一會兒之後，我便向他告辭了。他眼下很忙，家族內外應該都有很多事等著他去處理。
源賴光走的匆忙，但是源氏府邸照舊井井有條，半點也不會因為主人的離開而有所懈怠。
安然的度過一夜之後，第二天清晨，麻煩便找來了。
道尊帶著聖旨再次來到源氏府邸，並且還指明這聖旨是給我的。
源賴光不在，這些問題我只能獨自面對。
行禮過後，道尊宣讀陛下的聖旨，大意就是說，敦平親王需要玩伴陪讀，所以陛下在皇室內部挑選適齡的童男童女入宮陪伴，而我，很『榮幸』的被陛下選中，成了那個剛剛降生不到一個月的敦平親王的玩伴......
我想說我壓根不是什麽皇室子女，可是昨天我當著道尊的面，已經說過自己是源氏的小姐，那麽現在就不好再反口了。
道尊明顯來者不善，雖然不知道他想把我帶進宮是為什麽，但是顯然此去應該是有去無回了。
現在我有點埋怨源賴光了，為什麽偏偏是這個時候他不在？不過他去奈良城也是身負重任，我的埋怨好像有點不應該。
算了，既來之則安之。我也不可能一直依賴源賴光幫我解決麻煩，或許我應該自信一點，如果前面真是什麽龍潭虎穴也不錯啊，剛好可以讓我檢驗一下自己這段時間的所學所長不是嗎？
想到這裏，我內心的緊張一下子消散了。
我微笑著接了聖旨，然後問，「現在就要動身去皇宮嗎？」
道尊的態度比之昨天倒是強硬了不少，大概是覺得源賴光不再，再也沒人能壓制他了。
「當然！請阿離小姐不要耽擱，現在就跟我走。馬車已經在外面等候了。」
「那可以讓我去換一身衣服嗎？這樣去見陛下有些失禮。」
道尊這次沒有拒絕，而是點頭答應。
我快步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將想要服侍我更衣梳洗的侍女揮退，我從衣櫃裏取出了一套最華麗的衣服，這些都是管家和侍女幫我備下的，平時我還沒有穿過。
然後我又剪下了自己的一縷頭發，將這縷頭發和衣服放在一起。
最後，我拿出一張源賴光畫給我的替身符咒夾在指間，口中念動咒語......
指間金光閃動之際，我將符貼在了之前備好的衣服上！
又是一道金光閃過，我的面前，已經出現了另外一個身著華服，容貌氣質都和我完全一樣的『阿離』了！
她是我用自己的頭發和衣服做出來的替身，再加上源賴光那張替身符的加持，我相信絕對可以瞞過道尊的眼睛！
當初我讓源賴光教我這些的時候，只是覺得好玩，沒想到有一天我居然真的能用上。
事不宜遲，我在替身的眉心處一點，分了自己的一縷神識進到裏面，而後，我的原身化為火蝶，隱匿於無形之中......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
cc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68章 守護者（十二）
「道尊大人，我們可以走了。」我的替身站在道尊面前, 此刻, 我的內心還是有些緊張的，因為我生怕他會看出端倪。
道尊上下的打量一番我，但是我在他眼中看到的只有對美色的驚艷, 而並沒有其他的懷疑。於是我心底暗暗放松, 看來是蒙混過關了。
「阿離小姐, 請！」道尊含笑, 側身讓我先行。
我也毫不客氣的走在了他的前面，誰讓我現在是『皇族的小姐』呢？
道尊帶來的馬車相當華麗舒適，我在裏面坐著，幾乎感覺不到顛簸。道尊在前面騎著馬，馬車兩旁都是護衛，在這條前往皇宮的路上，整支隊伍都超乎尋常的沈默。
我閉目養神，思量著自己接下來該怎麽做？在皇宮裏都會遇到些什麽人？如果其中有能識破我身份的, 該如何應對？
書到用時方恨少, 現在我有些後悔了，當初應該趁著源賴光在的時候多跟他學些心機城府了, 那樣我在面對這種棘手的狀況時，或許還能多幾個選擇。
道尊忽然找上門的時候，我只想起了源賴光教過我的一句話——千金之子不坐垂堂。
他學識淵博，又精通漢學，他告訴我說, 這句話的意思是，身份尊貴的人，從不輕易冒險。
「不只是身份尊貴的人，每個珍惜自己的人，都不應該輕易冒險。阿離對我來說是最珍貴的，所以如果遇到不可測的危險，還是要盡可能的保護自己，無論用什麽手段，記住了嗎？」
他當時對我說這些話的時候，我並沒有什麽深刻的感觸，但原來我都在不知不覺間記住了，還這麽快就用到了。
用替身去涉險，就算有什麽意外，我也沒有大的損失，大不了直接逃跑，我相信憑我如今的實力，天下間沒幾個人能抓住我。
皇宮很快就到了，道尊引我走了進去。
按照宮規禮儀，這個時候我應該低垂著頭，眼睛絕對不能四處亂看。
但是我要熟悉這周圍的地形標記，以備不時之需，於是我一路都沒有低下頭，大大方方的平視自己一路經過的風景和遇到的人，這樣一來，反倒是那些不小心與我視線相碰的人先低下了頭。
道尊一路帶我到了一個金碧輝煌的大殿上，我看到了高坐在上首的陛下，還有一個四五歲樣貌的，身著皇子服侍的男童。
那男童自我進來，睥睨冰冷的視線就一直落在我的身上，隱隱的，我還能從他的視線中，感到一絲貪婪和渴求......
我下跪行禮，那個小男孩走到了我的面前，他的聲音稚嫩，但是不知道為什麽，聽起來卻讓我聯想到渾濁和滄桑的這兩個詞。
「你叫什麽名字？」
我直起腰背，擡起頭，平靜的與他對視，「阿離。」
他唇角一彎，露出了一個讓我後頸發涼的笑容，「我們見過，你還記得嗎？」
我仔細的盯著他的臉看，確實有一絲熟悉的感覺，但是我卻怎麽都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他。
「杏園。」他又吐出了兩個字。
我悚然一驚，腦海中閃過杏園夜空中，那張在鉛雲中滾動扭曲的怪物的臉！
「你......你是......」我一時間都不知道該說什麽好。那個怪物怎麽會出現在這裏？還穿著皇子的服飾？
「我是敦平親王！」他的話猶如向我扔出的一記響雷。
我幾乎是下意識的反駁，「不可能！敦平親王才出生不到一個月，他怎麽可能長這麽大？」
「我是神派來守衛平安京的使者！神使怎麽可能和平常人一樣生長那麽緩慢呢？那還怎麽『守護』平安京？」他再說守護兩個字的時候，語氣格外的重，稚嫩的小臉上浮現出冷厲扭曲的表情。
他是妖怪！
這個瞬間，我飛快的確認這一點。原來在萬眾期待中降生的平安京守護者居然是個妖怪！這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不對，我忽然反應過來。如果他真的是妖怪，那麽陛下和道尊為什麽反應都沒有。
我看向道尊，只見他表情恭敬的站在一旁，臉上還掛著淡淡的笑意，對於這個男孩的話半點不意外，反而還很讚同的樣子。
道尊早就知道！他和這個敦平親王是一夥的！
我又將視線看向了坐在上首的陛下，這一看之下我終於發現了異常。陛下的臉色蠟黃，眼底一片青黑，嘴唇蒼白，他坐在那裏，但卻已經閉上了眼睛，仿佛睡著了一樣。
「你不用看他了，他聽不到，也幫不了你。」敦平親王伸手想要觸碰我的臉，被我一下子打掉他的手。
他收回自己的小手，好像半點也不計較我打他的事，現在他看我的眼神就像看落入掌中的獵物，不緊不慢，還饒有興致，仿佛是在欣賞獵物臨死前的最後掙紮。
「阿離，說起來，我會變成這個樣子，還是因為你。」
我不解其意，「因為我？」
「是啊。如果不是當初你在杏園吞噬了幽冥火，屬於我的獻祭大陣也不會在最後關頭被破壞。如果當初完全成功了的話，我現在應該已經是成年男子的模樣了。」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他的意思，用杏園城二十幾萬的百姓，還有城主府數百名陰陽師的性命，最後再加上一個幽冥火，如果這個怪物當初能夠吸納他們全部的力量，現在的他，應該已經無比強大了吧！
是晴明大人和我破了當初黑晴明設下的局......
「你和黑晴明是什麽關系？」
敦平親王：「用他們人類的說法，大概是盟友吧。哈哈哈。」
「那你現在把我騙入宮來，是為了什麽？」幽冥火我已經吞噬掉了，是絕對不可能換給他的。
「當然是繼續我那未完成的獻祭大陣啊！」敦平親王說完這句話，目光轉向了道尊，「那些童男童女準備怎麽樣了？」
道尊將頭壓的更低了，只聽他恭敬的回答，「藤原家和賀茂家各自獻出了五百童男童女，等到奈良城的也送到了，獻祭大陣就可以重啟了！」
敦平親王的臉上浮起難以抑制的興/奮和急切，「好！奈良城那邊什麽時候送到？」
「後天就可以！」
「後天！好！哈哈哈，孤等了這麽多年，終於等到這一天了！」
敦平親王說完這句話，回身看向上首的陛下，「孤最親愛的弟弟啊，你以為你把都城從奈良遷到平安京，就可以坐穩這個皇位了嗎？你一定沒想到吧，孤就算變成了厲鬼也能拿回這個天下！還有兩天，這所有的一切就要重新回到我的手裏了。哈哈哈......」
一個四五歲的男童用稚嫩的童音放聲狂笑，這聲音真的是相當的刺耳。
我蹙起眉頭，分析他剛剛說過的話。
他自稱孤，這樣的稱呼，一般都是太子才敢用。
還有他剛剛稱呼陛下為弟弟......難道，他的先皇的那位廢太子？
他布下這麽大的局，難道就是為了死而覆生，然後重新奪回整個江山？
道尊恭敬的退下了，並沒有打擾發狂狀態中的敦平親王。
道尊和他能夠在皇宮中這麽肆無忌憚，可想而知，如今整個皇宮應該都在他們的掌握之中了。
那麽皇室中的其他人呢？
皇後和妃嬪們，還有上次在杏園見過的安殿親王，以及其他的皇子們，為什麽他們沒有一個人察覺到異樣呢？
除非......他們全都已經遭遇不測？
我打定主意，等入夜之後，我要仔細的查探一番。
現在我還是要全神貫註的應付這個敦平親王。
等到敦平親王終於笑夠了，他對我說，「你跟我來。」然後率先邁著小短腿往外走。我起身跟上。
一路上的宮女侍衛見到他，全都跪在地上，把頭埋得死死的，沒有人敢多看他一眼。
他把我帶到了他的寢殿後，整個人還處在一種極度的興奮之中。
「你能顯出妖怪的形態讓我看看嗎？我想看你變成不知火的樣子。」他一邊說，一邊圍繞著我轉圈圈。
我冷著一張臉，「抱歉，我不是妖怪！我是源氏家的小姐。源氏的家主承認的。」
這種時候，我絕對不能承認我是不知火。那對我來說太不利了。只要我的妖力不失控，那麽就沒有人能夠戳穿我不是人類的事實。一位源氏的小姐和一個引人覬覦的妖怪，我還是覺得前者的身份更加保險。
「你撒謊！你分明就是不知火，我都看到了，在杏園，你吞噬掉了幽冥火，除了不知火，沒有妖怪能夠做到！你為什麽要扮作人類的樣子？難道你不知道你變成不知火的樣子有多美嗎？」他的語氣越說越貪婪，讓我有些惡心。
我壓下那種惡心的感覺，繼續努力沈著應對，「我確實消滅了幽冥火，但那不是吞噬。我是人，無法吞噬妖怪。而且我在杏園用的也不是妖力，而是陰陽術。不信你可以去問源賴光，他是我的老師，我的術法都是他教的。」
我面不改色的把問題全都推給源賴光，反正這個敦平親王應該沒膽子去問到源賴光的頭上。不然他也就不會專門挑源賴光不在的時候對我下手了。或許，奈良城的事情，本身就是一個調虎離山計。
「你說謊！」敦平親王似乎被我惹怒了，他伸出手掌，頓時凝聚出了一團極其可怕的煞氣，而後聚煞為刀，向我攻來！
我用源賴光教的陰陽術布下結界，我所用的力量也是自己這段時間修煉出的靈力而非妖力，我避開敦平親王的一擊，他有些難以置信的看向我，而後更加惱羞成怒，寢殿內瞬時便被滾滾陰煞之氣填滿。
「我看你還能裝到什麽時候！」他咬牙切齒的說，一副打定主意要我現出原形的架勢。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微笑）：鍋哥的日常就是背鍋，好的壞的一起背，這樣才不負源賴鍋的美名！
鍋哥（微笑）：我記住你說的話了。
第69章 守護者（十三）
如果是我的本體在這裏，恐怕我還真的會被這些陰煞之氣引動體內的妖力, 然後露出馬腳。
但是現在我所用的不過是一個替身, 這裏面盛放的也只有我少量的妖力和為數不多的靈力，雖然未免不堪一擊了些，但是我卻能夠把這具替身控制的非常完美, 半點不受那些陰煞之氣的影響。
我裝作虛弱的樣子咳了兩聲, 然後說, 「我真的不是妖怪。您是準備現在就殺了我嗎？」
敦平親王仍舊滿臉的不相信, 「還在說謊，如果你真的不是妖怪，你是靠陰陽術消滅了幽冥火，那你怎麽可能這麽弱？」
「正是因為消滅幽冥火的時候受了重創，我現在才會這麽虛弱。我現在的實力，連原來的十分之一都沒有。」我一邊面不改色的說謊，一邊又忍不住詫異，我從什麽時候起變得這麽會說謊了？哪怕明明是在說著連我自己都不信的謊話, 我也仍舊可以堂而皇之, 鎮定自若。
換做以前，我肯定是做不到的。
我再次想到了源賴光, 一定是被他騙的次數太多了，所以我不由自主的就跟他學『壞』了！對，都是他的錯。
敦平親王氣急敗壞，「孤不信！孤才不會相信你！你分明就是不知火！」
我嘆息一聲，「您對我誤會這麽深, 我真的不知該如何是好。」
「你就算說謊不承認也沒有用！哪怕你不是不知火，孤也照樣不會放你走！後天的獻祭大陣，無論如何你都死定了！我會將你的生命徹底吞噬掉，到時候你就徹徹底底的從這個世界消失了。」
我繼續嘆息，「我知道，所以我真的沒有騙你，就算我現在騙了你，那麽後天獻祭大陣的時候，我也照樣難逃一死，臨死前還撒謊，有什麽意義嗎？」
這個敦平親王不知道是不是做厲鬼做久了，我總覺得他的腦子有點問題。性格偏執又幼稚。
就這麽一個關於我是不是不知火的問題，他居然一直和我吵，從天亮吵到了天黑。
還是翻來覆去的說，最後說的我口幹舌燥，徹底無奈了。
好吧，我承認我輸了，我說不過他。
「殿下，您說的對，您說什麽都對。」我打定主意不再理他，在殿內的小幾上找到了茶壺，我給自己倒了一杯水潤喉嚨，一杯接以杯的喝。
他得意洋洋的跳了起來，「所以你終於承認你是不知火了嗎？」
我：「......」我連個眼神都懶得給他！繼續喝水！
「餵！無禮的丫頭，你就只知道自己喝嗎？」他見我不理他，居然又開始跳腳。
我把最後一杯水喝完，告訴他，「沒了，您可以重新召侍女給您送來。」
「算了，我是神明，不需要喝水。」敦平親王說這句話的時候，表情和語氣又變了。就好像......他忽然從一個幼稚的小孩子變成了一個風度翩翩的大人。
這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感覺，讓我覺得......在他這個小小的身軀內，仿佛住著兩個靈魂。
另外，神明？
無論如何，一個由厲鬼投胎而成的妖怪，都沒有資格稱自己為神明吧？可他說的那麽自然，那麽篤定，就好像，他真的認為自己是個神明......
「殿下，能問您一個問題嗎？您為什麽有時候稱『我』，有時候稱『孤』？」
我小心試探，總覺得他的身上還隱藏著更多的秘密。
他用那種幽深莫測的掃向我，冷笑道，「你想試探什麽？」
居然如此的警覺？這和剛剛跟她連續吵架的敦平親王完全不同。
「就是覺得您......有點奇怪。」我小聲的嘀咕，做出一副被他嚇到的樣子。
結果沒想到他忽然沖到我的面前來，「咦？原來你的膽子這麽小，你居然在發抖呢，哈哈哈。」
這是又變回去了。
那麽他到底是腦子有問題，還是在他的身體裏，真的住著兩個靈魂呢？
夜已經很深了，敦平親王似乎有別的事情要去做。他沒有安排我，而是自顧自的直接離去。
我讓宮內的侍女幫我找個房間休息，現在正是我探聽消息的好時機，怎麽可以錯過？
我將自己的意識散開，與皇宮內所有的燭火相連，很快的我就知道了敦平親王在皇宮內肆無忌憚的原因了。
皇宮花園的角落裏，兩個侍女躲在廊下，竊竊私語。
他們站的角落很偏僻，其中一個眉心長著朱砂痣的侍女提著燈籠，另一個侍女則身形瘦小，有些瑟縮的靠近朱砂痣侍女的懷中。
「芳子姐姐，我好怕，我現在覺得整個皇宮都陰森森的。」
名叫芳子的侍女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她，「噓，小愛不怕，等我先把燈籠吹滅，免得被人看到火光。」
小愛趕忙阻止她，「不要，沒有燈籠照著我會害怕。」
芳子皺眉嘆息，「哎，真是拿你沒辦法。你這麽晚了把我越來這裏幹什麽？」
小愛凍的搓了搓自己的手，她四下看了看，確認沒有人在偷聽，才在芳子耳邊輕聲道，「我們逃走吧！」
「你在說什麽傻話？我們是皇宮的侍女，逃出去的話就會變成逃奴！這宮裏這麽多侍衛，萬一被抓住了，那可是死罪啊！」
小愛急的掉了眼淚，「可是現在宮裏變得好可怕。我今天.......我今天看到了安殿親王和神野親王......我看到他們被關在地牢裏......」
芳子大驚失色，「你說什麽？你怎麽會去地牢？不對，安殿親王他們怎麽可能被關在地牢？」
「是總管大人安排我去地牢給他們送吃的，不只是安殿親王和神野親王，還有其他的皇子和夫人們，他們全都被關在地牢......」小愛說著，又嗚嗚的哭了起來。
芳子顯然也被嚇得不輕，「怎麽辦？怎麽會這樣？還有，這麽隱秘的事，總管大人為什麽要派你去做？他難道不怕你走漏風聲嗎？」
「嗚嗚，我也不知道。但是我覺得，總管大人壓根就不怕我走漏風聲，他或許是準備殺了我，在他眼裏我可能已經是個死人了。所以我想逃出去，不逃出去的話，我會死的，我一定會死的.....」小愛越說情緒越激動。
兩個小侍女在一片冰天雪地裏抱頭痛哭。
哭過之後，芳子明顯冷靜了不少，她分析道，「你這麽一說，我也想到一些不對勁的地方。最近宮裏的人都變得怪怪的，尤其是那些貼身伺候貴人的侍人們，我這幾天和他們說話，他們都不理我。我原以為是他們心情不好或看不起我，現在想來......我覺得他們像是被人控制了神智！」
「是誰做的？」小愛不禁問出這句話，她們兩個人對視一眼，都明白了彼此嚴重的意思，但是卻沒有一個人敢說出答案。
芳子拉著小愛的手，「我們要冷靜！現在這樣貿然跑出去絕對不行。總管大人既然不怕你走漏消息，那麽他就有把握你跑不掉，甚至可能整個皇宮的人都跑不掉！如果我們逃跑，很有可能馬上送命。」
「可是，可是繼續留在這裏一樣很危險啊！他們......他們已經毫無顧忌了！我覺得他們可能是想殺掉宮裏所有的人。」小愛抖如篩糠，不知是被嚇的，還是被凍的。
芳子：「所以我們必須要有計劃。外面現在鬧雪災，每天不知道凍死多少人，我們兩個弱女子，就算帶著全部的錢跑出去，你覺得我們能護得住嗎？冰天雪地加上窮兇極惡的災民，你覺得我們活幾天？」
「那我們真的只能等死了嗎？」
「當然不是，我們可以找個地方，然後偷偷的儲存食物，到時候我們就神不知鬼不覺的躲在裏面......」
她們兩個開始竊竊私語如何逃生的辦法，我在心底默默祝她們好運，而後就不再關註這裏，轉而開始尋找敦平親王的蹤跡。
他現在在哪裏？正在做什麽？
陛下的寢宮裏，有宮女正在給他餵藥。
他此刻似乎已經清醒了，而敦平親王正站在他的床邊，看著床上形如枯槁的陛下。
「敦平，今日......你都做了什麽？」陛下的聲音很虛弱，但是笑容卻很慈愛，他現在可能仍然沒有察覺到敦平親王的危險，仍舊把他當做心愛的兒子。
「今天叫了源氏的一位小姐入宮陪我玩耍。她很美，我很滿意。」敦平的臉上沒什麽表情，他看著陛下的眼神裏，有一種恨到極致的平靜。
陛下點了點頭，「那就好。你缺少玩伴，有人陪你總是好的。你過的好，寡人就安心了。」
敦平親王的聲音依舊很平淡，「我過的不好。近來總是做惡夢。」
陛下擡起沒有什麽精神的眼眸，驚詫道，「你也做惡夢？」
「是啊，難道陛下你也做惡夢嗎？夢中有厲鬼向你索命嗎？」說到這裏的時候，敦平親王露出了一絲冷酷的笑意，仿佛他已經猜到了陛下的夢裏有什麽。
但是陛下現在似乎已經老眼昏花，看不清眼前的事務，他嘆息了一聲，「不是。寡人夢到了哥哥，夢到了小時候的事......」
第70章 守護者（十四）
「那陛下你一定很討厭那個哥哥吧？」敦平親王說這些的時候，緊咬牙關, 眼眸竟然變成了妖冶的紅色, 「我聽說他是太子，是在他被廢之後，陛下你才抓住了機會登上皇位的！他是個罪人, 陛下甚至因為討厭他, 害怕他的鬼魂作祟, 所以特意把都城遷到了平安京......他一定是個十惡不赦的罪人！」
我能夠感覺到敦平親王的情緒有多麽的激動, 仿佛被觸到了逆鱗的龍，遊走在崩潰的邊緣。
陛下憔悴的面龐上浮起了淡淡的笑意，他的精神真的很差，就這麽一會兒工夫，他竟然又昏昏欲睡了，但是我還是聽到他用滿是懷念的語氣說，「不是的，哥哥他.......是這個世界上, 對我最好的人, 我，怎麽可能會討厭他......沒有人能討厭他, 因為他，是那麽溫柔的一個人啊......」
陛下說著，渾濁目光中閃過一絲水光，仿佛是想起了什麽，但是卻喘/息著, 再也說不動了。
敦平親王的拳頭攥的緊緊的，他的周身妖氣肆虐，眼看著就要失控，「你說謊！當日陷害他的人中，明明就有你！在他被廢自盡後，你登上了皇位，你是最大的獲益者，這有所的一切，都是你的陰謀！你該死......源氏的所有人......都該死！」
到了最後，他幾乎是在聲嘶力竭的怒吼，可是陛下早已陷入了昏睡，根本聽不到他的話。
而後，敦平親王竟然散去人身，化為一團暴怒的鉛雲，在皇宮中肆虐奔騰......
我撤回了自己的意識，整理自己今天接受到的所有信息。
這個敦平親王，他就是先皇的廢太子沒錯了，而他曾經是陛下的哥哥，現在卻用轉世投胎的方式，成了陛下的兒子。
他想要源氏的所有人死，他痛恨這個姓氏，痛恨整個家族。
我不由得想到源氏祖廟那條被打開的陰界縫隙，因為它的關系，源氏所有的子孫都會受到重創，而現在，看陛下的狀況，應該是已經受到了極大的影響。
敦平親王之所以現在還不殺他們，應該是在等待一個合適的時機，例如獻祭大陣，如果到時候，他把陛下和所有源氏子弟的性命都算在其中......
如果所有皇室子弟都死了，那麽敦平親王就能夠理所當然的繼承皇位，然後呢？這世間的陰陽會徹底顛倒嗎？
我不由得想到了源賴光。既然敦平親王布了這麽大的局，那他一定不會算漏了源賴光這個人。想要他的計劃順利實施，必須要先鏟除源賴光才行。
現在源賴光去了奈良城，不知道他的安危如何？也不知道他能否及時趕回來，挽救整個局勢......
事實證明我的擔心是多余的。
源賴光這個人，他或許很壞，或許有時候很討厭，總是故意逗我，但是在關鍵時刻，他還是非常非常靠得住的，畢竟這個世上比他還壞的人，實在是鳳毛菱角了......
將近黎明時分，折騰了一整夜的敦平親王終於平靜下來了，他又重新化為了男童的模樣，一個人站在花園的冰天雪地裏發呆。
皇宮的燈火徹夜不熄，每一處火光能照到的角落，我都能了如指掌。
道尊匆匆的趕來，他單手執劍，神色緊張的跪在敦平親王面前，「殿下，大事不好！源賴光他沖破了我們的埋伏，奈良城那三千多名童男童女現在全部落到他手上了！」
敦平親王的神色不變，但是眼中卻有狂怒的風暴湧動。
虛空之中出現一只由煞氣凝聚而成的大手，道尊整個人瞬間被那只大手捏住舉起——
「殿下，饒命！饒命！我們還有機會，我親自去，我一定能夠把人搶回來！」
敦平親王冷笑，「就憑你？黑晴明呢？伏擊源賴光的事是他負責的，他現在在哪裏？」
「我，我不知道......據說黑晴明大人受了傷，然後就和他的式神一起消失不見了。」
「廢物！全都是廢物！」敦平親王將道尊狠狠的一甩，道尊被扔在了地上，摔的口吐鮮血。
道尊顧不上自己身上的傷，趕忙爬起來繼續說，「殿下！我們手上還有不知火！還有陛下，還有那麽多的源氏皇族子弟！他們都是天潢貴胄，命格不同於普通的凡人！這次的獻祭大陣，我們可以先用不知火和皇族的子弟們，等到殿下你吸收了他們的生命之力，到時候，你就會變成這世間最強大的所在，你可以順理成章的登上皇位，然後童男童女你想要多少就有多少，源賴光就再也無法阻止你了！」
敦平親王咆哮道，「那你還等什麽？馬上去安排，孤現在就要開啟獻祭大陣！」
道尊：「是，是！我這就去辦！」
道尊連滾帶爬的跑走去安排了。但是我覺得事情不會如他想的那樣順利。
源賴光在平安京經營多年，他的勢力恐怕已經到了難以想象的地步。就算源賴光本人不在平安京，但是他的意志也一定可以暢通無阻的在這裏執行。
果然不出我的所料，道尊的獻祭大陣剛剛布好，皇宮就被一百多名陰陽師圍了起來。
與此同時，右大臣藤原安吉帶著十幾名朝中大臣，叩響了宮門，要求馬上面見陛下。
從形勢上來看，這位右大臣應該是源賴光的人，還有外面包圍皇宮的陰陽師們，這些，應該全部都是源賴光的安排。
道尊派人將右大臣攔在了宮門之外，同時又派人火速去請左大臣藤原師輔，他們二人雖然都姓藤原，但卻彼此對立，這麽多年一直鬥的水深火熱，不死不休。
藤原師輔一來，就沖著藤原安吉破口大罵，「藤原安吉，你身為右大臣，卻天還沒亮就帶人來打擾病重的陛下，你是和居心？難不成你想逼宮謀反嗎？」
「我來自然是有要事稟報陛下！今日我無論如何都要見到陛下，你們誰敢阻撓我，就別怪我不客氣！」藤原安吉的氣勢絲毫不弱。
藤原師輔冷笑，「你面見陛下，為什麽要帶這麽多的陰陽師包圍皇宮？還說你沒有不臣之心？」
「源賴光大人傳信給我說，皇宮之中有妖孽作祟，恐危及陛下的安全，所以才特意派這些陰陽師過來包圍皇宮。還好他們來了，不然這皇宮只怕就要變成血肉鑄成的祭壇了，道尊大人，你說是不是啊？」藤原安吉銳利的目光看向道尊，仿佛已經看穿了對方的所有。
源賴光曾經稱讚過道尊的心計城府，果然，到了此時此刻，他仍舊臨危不懼，面不改色，仿佛被逼問的人根本不是他一樣。
「那不是祭壇，而是一個誅妖陣。」道尊開始睜著眼睛說瞎話，大概在政/壇中混跡良久的人都有這個本事。
我直覺道尊接下來說的話會對我不利，果然，只聽他接著說道，「皇宮中確實有妖孽，這誅妖陣就是為她而設。而且說起來，這妖怪還和源賴光大人有關。」
道尊將目光放到藤原安吉身上，「前幾日我見一個妙齡少女出現在源氏的祖廟，被源賴光大人帶在身邊，當時她自稱是源氏的小姐，而源賴光大人也沒有否認。事後我奉陛下的旨意，將她召到宮中，陪伴敦平親王，可是沒想到她昨夜竟然對敦平親王行刺，企圖傷害平安京的守護者。
陛下大怒，這才吩咐我等布下誅妖陣，務必要讓這個包藏禍心的妖怪神魂俱滅。只是這陣才剛剛布好，右大臣你就帶著這麽多陰陽師把皇宮包圍了，現在我倒想知道，你是想救這個妖怪，還是想趁機逼宮，和那個妖怪裏應外合，攻破皇宮，傷害陛下和敦平親王。」
我在心中暗自讚嘆，這位道尊顛倒黑白的功力果然不同凡響，不愧是源賴光稱讚過的人！
藤原安吉的臉色漲紅，一副已經氣到不行的樣子，「你滿口胡言！我等是奉源賴光大人之命前來保護陛下的！至於那個宮裏的妖怪，說不準你是放進去行刺陛下的！你空口白牙的在這裏顛倒黑白，我等怎麽能夠聽信你的一面之詞？你現在就打開宮門放我們進去，是黑是白陛下面前自有分曉。」
道尊正氣凜然，「這件事源賴光也脫不了幹系！畢竟那妖怪就是出自他的府中，而且他還把她認作了源氏的小姐，這簡直就是讓皇室的先祖蒙羞！此前源賴光已經多次頂撞陛下，陛下對他不滿已久，根本不需要他的保護，諸位要是不想觸怒陛下，還是請回吧！」
場面眼看著僵持起來，道尊與藤原安吉兩個人互不相讓，雙方馬上就要沖突起來。
而與此同時，在陛下的寢殿內，敦平親王正站在陛下的榻前，他坐下，用幼小的手輕/撫陛下已經花白的頭發，他的聲音很輕，幾乎是貼在陛下的耳邊輕聲耳語，「弟弟啊，今日本來就是你的死期，但是外面總有些礙事的臭蟲想要阻撓我。你猜，我會怎麽對待他們？」
一名目光呆滯的侍者走了進來，將宮門外的情況如實的稟告給了敦平親王。
敦平親王冷笑，「去告訴道尊，放他們進來。反正獻祭的食材不夠，多幾條人命，總是好的。更何況，還有那一百多名陰陽師，哈哈哈......」
目光呆滯的侍者轉身走了，他渾身僵硬，看起來就像一個真正的傀儡。
作者有話要說：
接下來就要到光總的showtime了！光總的後援會準備好熒光棒！！
第71章 守護者（十五）
道尊在得到侍者的傳話之後，臉色大變, 但是再怎麽震驚, 他似乎也不敢違抗敦平親王的意思。於是道尊真的把所有人都放進去了，無論是左右大臣各自帶來的人手，還是包圍皇宮的一百多名陰陽師, 全都依次進入了皇宮。
道尊直接命人把他們帶到了皇宮的正中央, 那裏此刻已經搭好了祭台, 周圍燃燒著四十九枚火炬, 祭台上有用鮮紅朱砂繪出的陣法圖騰，祭台周圍的八個方位各有一名陰陽師壓陣，他們全是道尊的手下，驟然看到這麽多人湧向這邊，這些人陰陽師的臉色變得有些緊張。
道尊尋了個借口，匆匆的趕向陛下的寢宮，見到敦平親王後，急切的問道, 「殿下, 您到底想做什麽？怎麽讓我把他們都帶進來了？憑您現在的實力，要一口氣對付那麽多陰陽師, 很危險啊！」
「誰說我要直接對付他們啊！你不是跟他們說那是個誅妖陣？那就先把不知火帶過去，讓他們看清楚我們『誅滅』這個妖怪的過程！哈哈哈！這些人最是道貌岸然，他們雖然聽命於源賴光，但是如果真的看到了不知火，他們自然也就沒有理由出手了, 這幫家夥凡事都講究個師出有名。畢竟我們可是奉陛下的旨意誅滅她啊！」敦平親王雖然在笑，可是眼中卻是古井無波，像是一潭死水一樣。
道尊聽了，眼前一亮，而後做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殿下英明！藤原安吉這個人，最是膽怯保守，他事事處處都以維護貴族的利益為先，對世間所有的妖怪都是深惡痛絕，只要他見到了不知火，一定不會阻攔我們誅滅她！到時候，殿下可以先一步吞噬不知火的力量。哈哈哈，她之前還吞噬了幽冥火，可想而知，這份力量將有多麽強大！」
敦平親王：「沒錯。只要孤吸收了不知火的力量，到時候，所有的陰陽師都不足為懼！這個皇宮中所有的人.......全部都要成為孤的祭品！沒有人，可以阻擋孤覆仇的腳步！」
我聽懂了，也明白了敦平親王的打算。他這個計策最關鍵的一點就是——順序！
如果要是按照他原本的計劃，直接用我和所有皇室子弟做祭品，當然可以，但是現在來了一百多個和他作對的陰陽師，憑他眼下的實力，很難對付，所以他就把計劃的順序更改了一下。
先吞噬掉我，然後壯大他自己的實力，最後再是皇宮中的所有人。
不過我一直不明白的一點是，妖怪壯大自己的實力，一般都是通過直接吞噬的方式，只要打的對方沒有反抗余力了，非常簡單。
為什麽敦平親王卻總要通過獻祭陣法這種方式呢？或許他和一般的妖怪不同？他的身上，似乎還有非常多的，不為人知的隱秘。
道尊很快親自來抓我過去。
我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問他，「你要帶我去哪裏？」
道尊：「去一個你該去的地方。」
而後他就不再說話，直接把我帶到了祭壇，還不顧我小小的『反抗』，直接用陰陽術將我束縛在了祭台的中央！
我故意流露出幾分驚慌的表情，「道尊，你把我綁在這裏幹什麽？」而後我掃視四周正在用各種目光圍觀我的人，「你們，你們是什麽人？為什麽要把我帶來這裏？」
面上裝作很驚慌很害怕的樣子，但實際上我根本不怕，反而還有一種小孩子惡作劇般的竊喜。因為我知道，道尊和敦平親王的打算註定會落空，我現在就等著看他們計劃落空時，該怎麽收場！
這種竊喜只在我的心頭浮現了一瞬，隨後我便警醒的把它壓了下去。這種心態很危險，稍不留神就會讓我陷入自大的深淵，引來無端的災禍。可能是因為之前在源賴光身邊，每天都被多智近妖的他碾壓，搞得我覺得自己很笨。但是他離開後，我驟然發現原來我可以靠自己把一群大人物耍的團團轉，我就沾沾自己的覺得，原來我也不是那麽笨，看，我也可以騙過這麽多的人，他們都沒有識破我，不是嗎？
其實我現在的處境非常不好，我不過是用了源賴光教我的幻術才占得了一點先機，一旦被識破，只怕我的處境會更加危險。所以眼下我還是要小心應對。
右大臣藤原安吉打量了我許久，這時才開口說道，「這就是你說的妖怪？我看這分明就是個普通的女公子！你隨便抓個人過來就說是妖怪，道尊，你當我們眼睛是瞎的嗎？」
道尊胸有成竹的說，「她就是妖怪！曾經在杏園城誅殺城主，而後又犯下火燒杏園城的大案，眾所周知前段時間杏園城的百姓死傷無數，身陷城主府的那數百名陰陽師，都是被不知火之名吸引去的！不知火吞噬了他們的魂魄，這才導致他們變得瘋癲癡傻！而這個被你稱作女公子的妖怪，就是不知火！」
「你血口噴人，我不是什麽不知火，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說什麽！我一直都跟在源賴光大人的身邊，我原本是他的侍女，後來承蒙他的恩典，才給我了源氏家小姐的身份，讓我不用再為奴為婢！如果我真的是不知火，又怎麽會輕易的被你捆在這裏！你們趁著源氏的家主不再就這樣欺負我，等家主大人回來，他一定會給你們好看的！」我竭盡全力的表演，盡可能的混淆眾人的視聽。
一時之間，眾人議論紛紛，卻沒有人能拿定主意。
左大臣藤原師輔冷哼一聲，「你有什麽證據證明你不是不知火？」
右大臣藤原安吉打斷他，「那你又有什麽證據證明她就是不知火？」
就在這時，皇宮的上空聚集起了一片墨色的鉛雲，滾滾雷聲響起，像是在不耐煩的催促一般。
我知道，那是敦平親王等的不耐煩了，他在催促道尊快點動手！
「我現在就來證明！」道尊說著，向我擲出一張黃色的符紙，而後口中念動咒語，那八位壓陣的陰陽師配合他，一起施法，獻祭大陣瞬間開啟！
天空的鉛雲滾動的更加快速了，它似乎在興/奮，也似乎在期待！
藤原安吉看出情況不大對，出聲喝止，「道尊！你幹什麽！快停下來！」
我感覺到有強大的壓力自四面八方湧來，全身上下每一個地方都在痛，仿佛有什麽東西急於從我的身體裏抽走能量，而我卻無能為力。
道尊這時厲喝一聲，「不知火！你還不顯出你的妖形嗎？再晚你就真的要喪命於此了！」
原來他是想把我逼入絕境，顯出妖形，然後再名正言順的將我『誅滅』。
道尊如此篤定的態度令所有人都將信將疑，他們都在等，等著看我到底會不會顯出妖形。
我能夠清晰的看到那些隨藤原安吉進來的陰陽師當中，有不少面露掙紮之色，大概是在猶豫要不要出手救我。
我始終緊咬著牙關，沒讓自己的妖力外/泄分毫，道尊加大了施給我的壓力，但我一直沒有如他所願的變出不知火的妖形，他有些坐立不安了。
就在他遲疑著要不要停手的時候，我催動這具替身裏僅有的妖力，從祭台周圍那四十九枚熊熊燃燒的火炬中，引出烈火。
燎原一般的烈火瞬間就將我的替身吞沒，我發出『痛苦』的尖叫，然後在所有人驚駭的目光中，烈火焚身，灰飛煙滅！
這火焰的速度快的讓他們無法反應。
沒有人知道被燒毀的不過是一套衣服和我的一縷頭發，他們都以為我真的被燒死了。而且是被道尊和那八個陰陽師作法燒死的。
道尊整個人都呆住了，空氣變得無比安靜，甚至就連天上滾動的鉛雲都在那個瞬間靜止了......
我的意識附著在祭台的火炬上，看著這群人呆若木雞的樣子，我在心底放聲大笑，我倒要看看老謀深算的道尊到底該怎麽把這出戲唱下去！
忽然，祭台的上空有一道銀光閃過，那裏的空間仿佛被人用刀鋒狠狠的劃破，而後暴/力的撕/開，一個高大英武的身影自那道空間的裂縫中出現，寒風暴雪中，他深邃的眉目略帶焦急，銀色的長發隨風舞動，手中執著的長刀上殘血猶存。
道尊在見到他的那一刻，臉色驟變！
所有人都齊齊的倒抽了一口冷氣。
而源賴光的長刀已經砍向了道尊——
眾人之中，竟然是藤原安吉最先反應過來，他跪在地上失聲痛哭，「源賴光大人！是道尊，是他妖言惑眾，非說那位女公子是妖怪！我等阻止不了他，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女公子被燒為灰燼！我等有罪啊！」
道尊萬分驚險的才躲過了源賴光這一刀，但他的左臉上仍舊被劃出了一道深深的傷口，鮮血順著他的臉頰往下淌，但他卻完全顧不上了。
源賴光的臉色陰沈的可怕，似乎離暴怒只有一線之差了。
我怕他是真的以為死了，氣大傷身，看在他千裏迢迢趕回來救我的份上，我幻化出了一只小小小小的火蝶，趁著眾人不註意之際，飛入源賴光的衣袖，圍繞著他的手指轉圈圈，——餵，我還在。
源賴光攻勢稍停，垂在衣袖裏的那只手微微張開，而後，溫柔的將那只火蝶攏在了掌心——好，知道了。
他聽懂了我，而我也讀懂了他......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路勝獸 3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72章 守護者（十六）
道尊趁著這個功夫趕忙出口解釋，「源賴光大人, 請您聽我解釋, 這其中一定有誤會！」
「誤會？這麽多人親眼看著你將我源氏的女公子燒為灰燼，你還說是誤會？」源賴光冷笑著，仿佛一個不爽就會把道尊劈成兩半。
藤原安吉見到了源賴光, 就仿佛有了主心骨一般, 再也沒有搖擺不定的態度, 而是堅定堅決的站在了源賴光這邊, 他指著道尊破口大罵，「分明就是你妖言惑眾！你非說那位女公子是妖怪，可是到了最後她也沒有現出妖形，她根本就是一個普通人，而你卻處心積慮的燒死她，你這是殘害皇室子嗣！其心可誅！」
源賴光淡淡的瞥了藤原安吉一眼，那目光冷淡的仿佛在看一個死人。但是他卻並沒有在這個關頭為難藤原安吉。
我看到藤原安吉打了個寒顫，而後更是用一種拼死也要戴罪立功的急切指著右大臣藤原師輔罵道, 「還有你！藤原師輔, 你和道尊狼狽為奸，我等進宮是要面見陛下, 可是你們卻把我等帶來這裏，你們一個一個陛下，一口一個聖旨，可是到了現在我們連陛下的影子都沒有看到！這一切說不定就是你們假傳聖旨策劃的陰謀，陛下或許早就被你們害了！」
此言一出, 頓時一片嘩然。
藤原師輔氣憤的辯解，「陛下如今重病，本就不宜見人。但我和道尊的傳出去的每一道旨意都確實是陛下的旨意。如果你有疑義，不如等陛下痊愈之後再來求證！」
藤原安吉：「見不到陛下，我等今日絕不出宮！」
他所帶來的大臣們也開始義憤填膺的跟著喊，「絕不出宮，絕不出宮！」
我知道藤原安吉是想借著這個理由轉移源賴光和眾人關註的視線，好借此把燒死『我』的這件事淡化。畢竟一位源氏女公子的死活和陛下的安危比起來，孰輕孰重，一目了然。
表面上看，藤原安吉似乎是成功了。但是他料錯了一點，那就是源賴光的態度。
「我並不在乎今天能不能見到陛下，我在乎的就是我家阿離的死活。今天要是不能給我個一個滿意的說法，你們所有人就都別走了！留下來，一一償命！」源賴光這話一出，在場所有人都啞然了。不臣之心可能誰都有，但是這麽明目張膽且絲毫不加掩飾的，源賴光還真是獨一無二，前無古人。
況且讓所有人都陪葬？這話也未免太過狂妄。縱使我知道他在演戲，我也還是忍不住訝然，源賴光不把所有人放在眼裏嗎？包括原本站在他那邊的藤原安吉等人？
藤原師輔徹底忍不住了，他的選擇就是直接翻臉，「源賴光！你身為源氏的家主卻完全不在乎陛下的安危，一心只想著一個卑賤的女奴！什麽源氏的女公子，她自己都承認她不過是你的家奴！現在，你竟然要我們這麽多貴族給一個家奴陪葬，你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你把皇室的尊嚴置於何地？你把貴族的尊嚴置於何地？你這樣倒行逆施，你是想與整個天下為敵嗎？」
「哈哈哈！」源賴光放聲狂笑，手中的長刀金芒一閃，他立在原地不動，握刀的右手自下而上向著藤原師輔的方向狠狠一撩——
唰的一聲，藤原師輔整個人被劈成了兩半，隨後源賴光將一張紫色的符咒拋了過去，藤原師輔剛剛從屍體中飄出的靈魂被符紙灼燒，當著在場所有人的面，被燒的魂飛魄散。
所有人都驚恐的睜大了雙眼，藤原安吉更是顫抖著嘴唇，吶吶的說不出話，如果不是他的身後有人扶著，恐怕他已經要嚇得昏過去了。
源賴光冷厲的目光環視一圈，「現在，還有誰想質疑我的話？」
在場的無論是陰陽師還是朝中的大臣們，全都撲通撲通接二連三的跪倒，他們跪伏在地上，瑟瑟發抖，再沒有一個人敢站出來反對源賴光。
道尊是唯一一個仍舊站著的，他竭力的穩定了自己的情緒，他的態度不再像是之前一樣恭順膽怯，大概他也察覺到了源賴光今日不死不休的態度，索性，他也直起了腰背，面無懼色的對上了源賴光所向披靡的刀鋒。
「源賴光，藤原師輔乃是陛下親封的左大臣，藤原家世代效忠陛下，忠心可鑒日月，而你居然在朗朗乾坤之下，擅自斬殺陛下的重臣，你是準備謀反嗎？你手中的長刀已經準備砍向陛下了嗎？」
道尊不再收斂自己的氣勢，那種獨屬於大陰陽師的威壓瞬間四散開來，他臉上的傷口還在流血，但鮮血非但沒有折損他的氣勢，反而讓他的身上多添了幾分殺意。
天空之上的鉛雲越壓越低，仿佛馬上就要壓在眾人的頭頂上了。雷聲滾滾，似是狂怒的咆哮。
我知道，道尊最後的底牌就是化為了鉛雲的敦平親王，或許正是因為如此，道尊現在才有放手一搏的勇氣。
但這份底氣只有道尊自己有，別人可沒有！
沒有人敢和他一起去質問源賴光，他們要做的是爭前恐後的向源賴光求饒求放過。
但源賴光對這些人七嘴八舌的求饒顯然不買賬，在他眼裏，這群人都好像已經是死人了。
最後，藤原安吉直接語出驚人，「源賴光大人息怒，我曾聽聞陰陽術中，有一秘法，可以逆轉陰陽，起死回生。我等願傾盡全力尋得此秘法，助女公子起死回生！還請大人允許我等戴罪立功啊！」
其他人聽後，紛紛附合。
道尊嗤笑一聲，「不用去尋，那起死回生的逆轉陰陽之術我就懂！確實可以這樣做，不過想要逆轉陰陽，需要用四十九倍的鮮血和生命去獻祭才有可能做到。你們想覆活那個女奴，想戴罪立功？可以啊，獻上你們自己的兒女，用他們的命來換那個女奴的命，如此一來，源賴光大人肯定不會再怪罪你們。只不過就看你們肯不肯了，哈哈哈！」
眾人的臉上一片驚恐之色。
連我都能夠看穿這是道尊的挑撥離間之計，但是源賴光卻非要順著道尊的話往下說，「好啊，我覺得這個主意不錯！你們可以現在就派人往家裏傳信。這宮中連祭台都是現成的！誰把自己的子女送過來，我就原諒誰，怎麽樣？」
怎麽樣？當然是不怎麽樣。眾人全都安靜的不敢呼吸，沒有一個人敢接源賴光的話。那都是他們自己的孩子啊，憑什麽要為一個女奴陪葬？他們頂多願意獻上家中的奴仆。
雖然這些話沒有人明說，但是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透露著這個意思。
道尊還在繼續，「不獻上子女的性命，你們今日就要命喪於此。因為在源賴光的眼中，你們的性命連奴仆都不如。想要不死的，只有一條路，那就是和我一起......殺了他！」
道尊說完，手中一道光芒閃過，他召喚出了他的本命法器，居然是一柄劍！
藤原安吉等手無縛雞之力的貴族當然是不可能去殺源賴光了，他那些話是對那些陰陽師說的。
這些陰陽師原本是聽命於源賴光的，但是因為他們今日的遲疑與表現，徹底的得罪了源賴光，眼下源賴光顯然是不準備留他們的性命了，所以這些人當中，真的有許多就產生了動搖。
一個，兩個，三個......
越來越多的陰陽師的選擇站到了道尊的身後。
在個人的生死面前，沒有人會不知道怎麽選。這些陰陽師原本都是各個大小家族傾力培養的，他們投效源賴光，本也是為了飛黃騰達，他們忠誠的是權勢本身，而非某個人。所以當面對道尊背後的皇權的時候，當面對有可能是不知火的我的時候，他們猶豫了，踟躕了，一時不知道該怎麽選才是最符合他們利益的，所以才會造成現在的局面。
在道尊的主導下，獻祭大陣重啟，陣法符文發出了血紅色的光芒。
這些陰陽師身處陣中，他們用自己的力量相助道尊，如果今天不能殺了源賴光，他們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條了。
道尊得意的大笑，「源賴光，你失道寡助！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藤原安吉伏地痛哭，「源賴光大人啊！這些人原本都是忠誠於你的啊！你只要高擡貴手，他們還是願意繼續聽你號令的啊！」
但源賴光一點都不領情，直接冷冷的懟回去，「不聽話的狗，我不需要！有人幫我清理門戶，我樂意至極！包括你，藤原安吉！」
說完這句話，源賴光對著虛空一抓，藤原安吉被從地面上抓了起來，扔到了獻祭陣法當中。
而源賴光自己則淩空一躍，浮身於半空之中。
風雪暴起，他墨色的衣擺咧咧作響，他的頭頂是滾動的鉛雲，他的腳下是一百多名置身於獻祭大陣的陰陽師！
響徹天地的驚雷滾落，直沖著源賴光的頭頂劈了過去。
源賴光長刀一揮，金色的鋒芒伴著強大的靈力直接與那驚雷相撞，轟——
那雷竟在半路直接被他的刀鋒披散！
到了此時，那些被道尊騙到了獻祭大陣中的陰陽師們終於察覺到了不對！
我看到他們的臉上紛紛露出了驚慌之色，我看到他們的靈力和神魂瘋狂的被陣法抽取，不少人想要掙紮抵抗，可是那卻被那陣法牢牢的吸附在其中。
「不好！這不是誅妖陣！這是獻祭大陣！」
「道尊不是要殺了源賴光！他是想要吞噬我們所有的力量！」
作者有話要說：
入V公告：已定於2019年7月12日入V。當天三更，倒V從56章開始，希望大家多多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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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守護者（十七）
「源賴光大人救命啊！」
「源賴光大人！」
「求您救救我們！我們知錯了，我們再也不敢了！」
「源賴光大人.......」
陷入絕境的陰陽師們紛紛哭喊求饒, 現在或許只有源賴光大發慈悲才能救他們一命了。
道尊是以自身為介開啟的獻祭大陣, 這些陰陽師的靈力都要通過他，才能被天上的敦平親王吸取吞噬。
此刻，道尊自身已經被吸取來的靈力充盈, 他的身體變得像水波一樣, 在空氣中膨脹扭曲。
他猛地躍起至半空, 與源賴光的高度持平, 他沖著地上的陰陽師們獰笑道，「現在才知道後悔？已經晚了！你們這群.......愚蠢的家夥！源賴光，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或許是膨脹數倍的靈力給了道尊盲目的自信，他提起劍就向著源賴光刺了過去。
源賴光迎著他那所向披靡的劍鋒，勾起唇角，露出了一個輕蔑嘲諷的笑容。
道尊被這挑釁的笑容激的大怒，正欲加快攻勢，卻整個人忽然頓住。
正在瘋狂抽取靈力的獻祭大陣被迫中止, 天上滾動的鉛雲發出憤怒的咆哮聲, 那張怪物的臉若隱若現，猙獰的盯著下面的所有人。
死裏逃生的陰陽師們紛紛倒在地上, 來不及慶幸劫後余生，便被天空中那張怪物的臉嚇了心顫。
道尊緩緩的低下頭，看到了那柄從他後/腰刺/入，穿透了他整個腰/腹的刀.......
「鬼......鬼切？」道尊體內那膨脹的靈力開始瘋狂逃散，本來就不是屬於他的, 現在驟然失去了控制，當然半分都存留不住。
看到這裏，我才終於恍然，為什麽之前我一直覺得好似少了點什麽？原來是鬼切。
這個強大的式神一直和源賴光形影不離，但是我近來卻很少見到他，尤其是和源賴光獨處的時候，鬼切似乎從來都不會出現，以至於我竟有些忽略他的存在了。
在這種攸關生死的大戰中，如果源賴光不動用鬼切，那才是真的不可思議！
鬼切的刀有多快，有多強，我是知道的，但是今天他能在道尊完全反應不過來的情況下將他刺個對穿，這讓我對於他的速度和強大，有了一個新的認識。
但這樣強大的鬼切居然能夠甘心臣服於源賴光驅策，任勞任怨，不離不棄，這讓我對源賴光的『敬仰』也又高了一層。
「源賴光！你幾次三番壞我的好事，今日，孤一定要你粉身碎骨，神魂俱滅！」
天上那滾動的鉛雲終於不再隱匿自己的存在，那張猙獰的怪物的臉重新顯現，而被他俯瞰著的所有人，除了源賴光和鬼切，以及早已失了半條命的道尊，所有人都嚇得伏地不起，或者驚聲尖叫。
源賴光非但不懼，他的臉上還有淡淡的笑意，「說的不錯！杏園是一次，奈良城是一次，今日又是一次。但要我粉身碎骨恐怕是不能夠的，而神魂俱滅的，恐怕也應該是你才對吧......敦平親王！」
「什麽？敦平親王？」
「平安京的守護者？他應該還是個嬰兒，他怎麽會是個怪物？」
「他是妖怪！他和道尊一起，欺騙了所有世人！」
或許是因為獻祭大陣的終止，或許是因為源賴光此刻全然不懼的態度，這些原本已經被嚇破膽的陰陽師們居然莫名其妙的鎮定了下來，他們似乎察覺到了源賴光態度的微妙轉變，他們不再惶恐不已，反而流露出了要堅定不移的站在源賴光這邊的意思。
閃電劃過，一道憤怒的驚雷劈下，那架勢簡直是要把源賴光直接劈成灰燼。
源賴光不閃不避，反而隔著虛空，隨手抓起重傷的道尊，向著那落下的雷擊狠狠一扔！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了涼氣！
連冷眼旁觀的我都是如此，源賴光居然用道尊去擋雷？如果真的被擊中了，恐怕道尊真的只有神魂俱滅一個下場了！
大概道尊現在是真的不能死，源賴光此舉逼得那道劈下來的雷生生的拐了個彎，砸在了皇宮邊緣的某個宮檐上，而後那半個宮殿都瞬間坍塌，化為了塵土灰燼。
道尊跌落在地面上，血如泉湧，狼狽不堪。但他到底是在權利的漩渦中待了那麽久的大陰陽師，他的本領又怎會僅止於此？
我看到他口中輕念咒語，又用一張黃符貼在了自己身上，眨眼間，他身上的血就止住了，他整個人也可以重新站起來了。
源賴光卻根本不再理會道尊，反而對著天上的敦平親王笑道，「殿下幹嘛要這麽生氣呢？或許您不喜歡敦平親王這個身份，您更喜歡我叫您——先皇的太子殿下，是不是啊？」
先皇的太子殿下？
此言一出，猶如一滴水落入了滾燙的油鍋，瞬間便點燃了所有人驚恐的情緒。
我甚至都有些同情這些人了，原本他們今日已經被接二連三的意外和險境給震驚的麻木不堪了，但現在源賴光忽然喊破了敦平親王最後一重身份，這些已經被震驚到麻木的人不得不再次震驚......
道尊同樣是驚駭的瞪大了雙眼，不過他看著的是源賴光，「你.......你怎麽會知道.......」
「或許，我知道的比你們以為的還要更多。例如源氏祖廟那裏的陰界裂縫，也是你們打開的吧？」
又是一聲驚雷，這次這些人已經被震驚的徹底傻了了，完全不知道該怎麽反應了。
道尊在最初的驚愕過後，現在反倒是冷靜了下來，他露出胸有成竹的笑容，「沒錯，反正你們這群蠢貨就算知道了，也阻止不了陰陽逆轉的大勢！陰界的大門馬上將要打開，先是平安京，然後是每一座城，每一個人，最後，整個世界都將被陰界徹底吞噬！而你，你們每一個人全都會失去生命，最終成為我腳下的奴隸！哈哈哈」
源賴光：「所以，這就是你與敦平親王聯手的陰謀？」
「是！為了逆轉陰陽的大業，我可以不惜所有！」道尊的臉上現出病態的癲狂。
說完，道尊雙手向天，張開雙臂。
天空中的鉛雲劇烈翻湧，敦平親王降下了一道閃電，不過這閃電是沖著道尊去的，而道尊非但沒有絲毫的抗拒，反而擺出了全身心迎接的姿態。
在眾目睽睽之下，那道閃電重新為道尊註入了強大了力量。
風起，雲湧！
這一刻，道尊與敦平親王仿佛合二為一了。
而更讓眾人嗔目結舌的是，道尊的身後那齊齊現身的五位大妖！
少年的散落的金發在寒風中飛揚，他的血眸環視眾人，精致的下頜微微揚起，帶著驕傲與不屑的笑容琦美無雙，暗織蛇紋振袖和服在風雪中被吹的咧咧作響。
銀發少女面如寒霜，美麗的冰花隨著她的降落在地面綻開，潔白的雪花在她周身起舞。她的臉上沒有絲毫表情，但是舉手投足間的殺意令人望之膽寒。
背生黑翼的少年手執長笛，雙翼展開之際，其威勢足可遮天蔽日。
背著碩大酒壺的男人紅發張揚，滿臉都是醉意與不屑，那種獨屬於巔峰大妖的煞氣，只要見識過一次，就再沒有人能夠忘記。
最後一個落在地面的少年白發高束，赤角沖天。
我記得他和那個紅頭發的妖怪，曾經有過一面之緣。只是不知道他們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為什麽會幫助道尊？
驚慌的陰陽師當中，有人道出了他們的身份。
「那是.......雪女？傳聞中那個可以呼風喚雨的少女？」
「大天狗！他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那個紅頭發的，是......是酒吞童子？」
「還有那個......茨木童子？」
「最後那個是誰？」
「那是......禦怨般若？！他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鋪天蓋地的絕望席卷而來，面對那來勢洶洶的五位強大無比的外援，所有被困在陣中的陰陽師們都絕望了！
單只是道尊和敦平親王就已經是難以想象了，現在再加上這五位只在傳說中出現過的大妖怪，就算有源賴光力保，他們也不相信自己能夠逃出生天了！
死亡的黑霧席卷了所有人的內心。
所有人裏，最不受影響的當屬源賴光了，他臉上桀驁的笑意分毫不改，沖著道尊說，「這五個妖怪就是你最後的儀仗了，是嗎？」
道尊的眉心出現了一個奇怪的，蛇一樣的圖騰，此刻他的眼神已經變了，說不清現在的他是道尊還是敦平親王。
「源賴光，你的鬼切的確很強大，但是你覺得只憑你的鬼切，能夠對抗的了這五位大妖嗎？如果你現在跪地求饒，或許孤還會放你一條生路！」
源賴光唇角的笑意更深，「鬼切很強大沒錯！但是你有五個，我也不是只有一個啊！」
說著，源賴光打了一個響指！
而後，他的身邊憑空出現了四個式神，加上鬼切，剛好也是五個。
而且聽他那傲嬌的口氣，他手中的底牌可不只是有五個，只不過是為了公平起見，他才只拿出五個來對戰而已。
饒是我再怎麽淡定，這一刻也真的驚呆了。
那四個新出現的式神，我以前從來都沒有見過，一女三男，他們的表情和氣質都和冷厲的鬼切十分相似，一看就是源賴光調/教出的風格。
那個少女和鬼切一樣，都是用刀，她持著的那把刀特別巨大，比她的身體還要大。
而剩下的三位式神，其中有一個用鞭，有一個用劍，還有一個什麽沒拿，看不出他是什麽路數。
和道尊那邊的五位各有千秋的大妖不同，源賴光這五位式神都身著黑衣，他們的容貌或清秀或冷艷，但氣質舉止都非常的相似，一看就會讓人覺得他們是一支訓練有素的隊伍，而非散兵遊勇。
眉心處繪著蛇紋圖騰的道尊神色有些不好看。
源賴光：「既然都準備好了，那就——開始吧！」
他手中長刀一揮，鬼切等五位式神瞬間出擊，他們整齊劃一，訓練有素，無論是彼此配合還是單兵作戰，全都強大完美的無可匹敵。
一時間，那些被困陣中的陰陽師們仿佛再次看到了生的希望......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大混戰！激動不？嗷嗷，最近真的覺得光總超級帥！男神~
阿離：確實.......有那麽一點點點的帥.....
黑晴明（冷笑）：等著，我馬上就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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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守護者（十八）
天空中，十位式神激烈交戰。
我兩輩子加起來都沒有見過這樣的盛況！
無法形容, 無法估量。
陰陽師們被他們交戰時所產生的, 巨大的妖力余波所迫，不得不合力撐起一個堅固的結界，只有這樣才能避免被無辜波及的命運。
道尊手中的劍已經和源賴光手中的刀碰撞在了一起。
這場激戰, 堪稱勢均力敵, 誰輸誰贏真的無法預測。
但這還不算什麽, 讓我再次感到意外的是, 祭台的中央居然又出現了一個源賴光！
所有的陰陽師都悚然一驚，他們當中有人難以置信的問道，「這......這是分/身術法嗎？」
「是啊。」祭台上的源賴光擡頭看了一眼天空中激烈交戰的情形。
半空中的道尊自然也看到了祭台上的源賴光，他一時有些恍惚，結果就被他對面的『源賴光』趁機一刀斬在了左臂上。如果不是閃躲的及時，這條手臂就要當場被斬斷了。
祭台上的源賴光桀驁不改，他問這群瑟瑟發抖的陰陽師，「想活命嗎？」
當然想！
這群人拼命的點頭, 有些人更是直接跪下來, 求源賴光大人救命。以後願意肝腦塗地，粉身碎骨報答源賴光的恩情。
「可是我為什麽要相信你們呢？」源賴光的語氣漫不經心。好像半點都不被半空中的激戰影響。
這些人拼命磕頭, 可是卻想不出任何的主意能夠證明自己的虔誠與忠心。
源賴光：「你們之前的遲疑就等同於背叛，有了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所以......」
「我等願意立下心魔誓以表忠心！」這群陰陽師中，有個人打斷了源賴光的話。
這人說完，當即劃開自己的手掌, 用鮮血在虛空中畫了一個咒文，「吾以心魔立誓，今生今世效忠源賴光大人，為奴為仆，甘心情願！如有違逆，粉身碎骨，神魔共誅！」
那個咒文發出耀眼的紅光，而後消失在了空氣之中。
源賴光沒有打斷他，甚至在激戰的余波沖破結界，將要傷及這個人的時候，出手替他擋去了。
其余的人看到了，立馬明白了這個人是因為立下了心魔誓才會被源賴光庇護。
在這種生死關頭，真的沒有多余的選擇了。
其余人紛紛有樣學樣，第二個，第三個......
頃刻之間，所有人都對源賴光立下了心魔誓！
我不禁嗔目，在源賴光之前對我的教導中，有提及過心魔誓的內容。
他說，心魔誓不同於式神契約。
式神在簽訂契約後可以共享陰陽師的力量，但是心魔誓不同，主人可以單方面抽取仆從的力量，仆從卻無法分享主人的力量。
式神契約可以解除，而心魔誓無法解除，哪怕主人死了，仆從也仍舊不能違逆主人的意願，否則立馬就會被誓言反噬，反噬的下場就是粉身碎骨，神魂俱滅。
所以，只要立下這個誓言，這些人今生今世就真的只能成為源賴光的奴仆了，半點違逆的心思都不能有，否則一旦被天道察覺，馬上就會應誓。
我就奇怪源賴光之前為什麽不殺這些人，反而還在關鍵時刻出手相助，沒想到他竟然是這個目的。
這一百多名立下心魔誓的陰陽師，他們背後都是大大小小的世家，他們的效忠，意味著整個家族的歸順，就算其中有一些例外的，憑源賴光的心思手段，也一定有辦法讓他們乖乖的俯首稱臣。
難怪他那麽不在乎左右大臣的死活，那些礙事的老家夥死了，但是他們的家族還在，源賴光大可扶植他們家中其他的子弟，有源賴光這樣一棵大樹在，何愁藤原家的子弟們不攀附？至於為家主和長老報仇？
別開玩笑了，怎麽可能？老東西不死，年輕人怎麽上位？
他們非但不會恨源賴光，說不定還會感激不盡。
到了此刻，我才又一次清晰的意識到，在源賴光桀驁狂狷的外表下，他的心思和城府到底可以埋的有多深。
祭台上的源賴光看著對立下心魔誓的眾人，眸光漸冷，「哈哈哈，很好！現在，我的第一個命令就是——把你們所有的力量，全都交給我！」
這個命令既出，沒有一個人敢反抗，他們全都恭順無比的交出了自己的力量。
源賴光再次拋出了一張紫色的符，那些陰陽師交出的力量源源不絕的匯集到這張符中，到了最後，這些陰陽師連身體都被那張符吸了進去！
源賴光單手結印，口中念動咒語，而後那張凝聚了所有陰陽師的力量的紫色符紙竟然變成了一把驚天巨劍！
那劍大的超乎想象，是那種能夠把天都刺/出一個窟窿的那種大。
這把巨劍在源賴光的禦使下緩緩升起，劍鋒直指天空中湧動的墨色鉛雲，那是敦平親王的本體！
嗖——
巨劍劃破空氣，直沖著那墨色鉛雲刺去！
正在和另一個『源賴光』交戰的道尊拼命的想要阻止，可是卻已經來不及了......
巨劍刺破了濃厚的鉛雲，它沖向高高的天空，而後折返回來，再次穿透剩余的雲層！
巨大的雷聲接二連三，大地都隨之顫動。
與敦平親王合二為一的道尊不顧面前的『源賴光』，拼命的想要過去阻止！
道尊成功了，他用手中的劍攔下了那不停的刺穿雲層的巨劍。
祭台上的源賴光雙指向天，巨劍飛入高空，而後不見了蹤影，再沒回來。
我想，這大概就是源賴光放他們一條生路的辦法。雖然把他們利用了個徹底，但是好歹還是讓他們保住了命，並且成功的逃離了這個戰場。
只是不知道那些人會落到什麽地方，如果不幸掉入大海......大概只能自求多福了......
道尊站在那片被沖擊的七零八落，幾乎快要無法聚攏成型的鉛雲下面，他渾身顫抖，仿佛在承受著極大的痛苦。
他的右臂在剛剛急於逃離的時候，被源賴光從肩膀處斬斷，現在那裏血如泉湧。
他用僅剩的一只手結印，企圖將雲層重新聚攏。
那十位原本打的水深火熱的大妖們不知為何，居然也都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禦怨般若撩動了一下自己的金發，輕笑一聲，「看來是敗局已定啊，我們真的還要繼續打下去嗎？感覺沒什麽意義啊。」
酒吞童子冷笑，「如果不是黑晴明那個家夥用紅葉威脅我，你以為我會來趟這個渾水？」
我恍然，原來是因為紅葉嗎？可是我記得那一天，是晴明大人將紅葉封印起來的啊，怎麽她又落到了黑晴明的手中嗎？
這樣的話酒吞和茨木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也就說的通了。
大天狗的聲音渾厚而冰冷，「主人剛剛傳信給我，要我們見機行事，不用死拼。」
難道黑晴明也不看好敦平親王了嗎？我曾記得在杏園的時候，黑晴明說獻祭大陣是為了助他的友人，而敦平親王也曾對我說過，黑晴明是他的盟友。
可是如今看來，他們的友情，也不過如此。更多的還是為了各自的利益所以才結盟的吧？
鬼切等人也停下了自己的動作，卻嚴陣以待，毫不松懈。
半空中的源賴光落到祭台上，兩個身影合為一個，他看著猶在垂死掙紮的道尊和敦平親王，冷聲道，「妖刀姬，去殺了他們！」
「是！主人！」那名黑衣少女提著巨大的妖刀一躍而起！
就在這時，一個佝僂的身影緩步又急切的走上了祭台。
「請等一下！」
蒼老的聲音仿佛沁著血，源賴光偏過頭去看他，臉上的神色沒有什麽變化。
源賴光揮手，示意妖刀姬暫停。
「陛下，您怎麽會來這裏？」
源賴光微微躬身行禮，走過去想要扶陛下，可是卻沒想到陛下先一步跪在了祭台之上，跪在了源賴光面前。
源賴光眉峰一挑，神色終於有了變化。
他側身避開了這一跪，卻也不再試圖去攙扶陛下。
「您這是做什麽？上下尊卑有別，您這樣，是想折煞我嗎？」他嘴上這樣說著，可是聲音裏卻沒有絲毫的敬意。
看著陛下那蒼老佝僂的身形，還有他滿布血絲與疲憊的雙眼，難以想象，他今年才四十歲不到，身體居然就頹敗成了這樣。
這一刻，我忽然覺得他有幾分可憐。
「孩子，我知道你看不起我，我這個天皇在你的眼裏有多少分量，我自己清楚。我可以不做這個天皇，我也沒想活著走下這個祭台，我只想求你......放過他一次。你可以削弱他，可以封印他，怎麽都好，但是請不要徹底的殺死他......」
身為九五之尊的陛下苦苦哀求，這個身居高位的男人，在生命的盡頭，他身上的無奈與酸楚與那些被凍餓而死的平民也沒什麽不同。
他也不過是個普通人。
源賴光沒有說話，但半空之中的道尊，也就是敦平親王開口了，他的雙目變得血紅一片，猶如狂化邊緣的厲鬼，「你住口！我用不著你救！你這個卑鄙無恥的小人！你這個叛徒！我今日就算是灰飛煙滅，也用不著你來救我！你滾！滾！」
雲層在他的頭頂翻湧，像極了他此刻處在崩潰邊緣的情緒。
陛下遲緩的擡起頭，「哥哥，我知道，是你.......一直都知道......」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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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守護者（終章）
原來，陛下什麽都知道嗎？
我有些不解, 他如果明知道敦平親王的身份, 為什麽還要一步步走入對方的陷阱？任憑對方殘害他的生命，顛覆他的江山？
「哈哈哈......」敦平親王放聲狂笑，笑的幾乎要瘋掉了, 「你知道？你知道我是誰？你居然還有臉叫我一聲哥哥？所以你是故意的嗎？這一切都是你安排好的嗎？你想看我再輸在你手裏一次？」
陛下咳出了一口汙血, 緩緩搖頭, 「不是, 我沒有和任何人串謀。我原本以為，今日你會如願以償......」
「所以你是來看我的笑話的嗎？」敦平親王收斂了笑容。天上的鉛雲越壓越低，雷聲滾動，仿佛隨時都有可能降下一個雷，砸在陛下的頭頂。
「我是想來告訴你，哥哥，我沒有背叛過你......我遷都平安京，也不是因為厭惡你......哥哥, 我想你能放下仇恨, 為此，哪怕賠上我的性命, 我所有子孫的性命，乃至於整個平安京，都可以......」
敦平親王咆哮以對，「你以為我還會相信你嗎？你奪了我的皇位，你搶走了原本屬於我的一切！你是！都是你......」
陛下苦笑一聲, 「事到如今，我還有必要騙你嗎？我可以把我的生命，我的神魂......都獻祭給你，我只求你，放下仇恨，往生極樂去吧......」
「好啊！這可是你說的！」
敦平親王用僅剩的那只手臂結印，獻祭大陣再次發出紅光，源賴光飛身下了祭台，冷眼旁觀，並沒有插手的意思。
這一次沒有人阻撓，獻祭大陣的威力終於完整的展現了出來。
九五至尊的皇命果然不同於凡人，哪怕陛下的身軀已經破敗不堪，但從他身上被抽取出的神魂之力依舊散發出耀眼奪目的金色光芒。
陛下的神魂化為金色的沙粒，再寒風呼嘯中極速的飛向高空，被那早已變得孱弱的鉛雲吞噬吸取。
敦平親王臉上猙獰的笑意逐漸消失。他吞噬的金沙越多，他的表情變化就越是劇烈。
從最開始的憤恨，到大仇得報的狂喜，再到後來的驚詫，最後演變為難以接受的悔恨......
種種的情緒糅雜在一起，讓他的表情變得極為痛苦，我從來沒在一個人的臉上見過那麽多的，覆雜的，痛苦的表情。
我不知道該如何形容，我想那些陛下神魂所化成的金沙中，應該暗含了某些記憶，而這些記憶隨著那些金沙一起被敦平親王接受，所以他才會如此的追悔莫及，痛苦萬分吧？
陛下的屍骨化為灰燼，隨風飄逝。
到了最後，敦平親王的表情變成了一片空白，他的眼神裏滿是混沌，一切歸為死一般的沈寂。
妖刀姬走到了源賴光的面前，聲音清冷而恭敬，「主人，要現在殺了他嗎？」
源賴光：「不用多此一舉了。」
妖刀姬：「是。」
說完，她又沈默的退到了他的身後。
敦平親王頹敗的跪在地上，長劍早已從他的手中滑落，「原來......是這樣啊......原來，你真的沒有背叛過我啊......」
「阿彌，對不起......哥哥，真的錯了......」敦平親王自言自語的說完這句話，便緩緩的閉上了眼。
道尊的身體軟到在地，宛如死屍。
而敦平親王的神魂從道尊的身體裏飄出，他的神魂不再是陰郁的黑色，反而和陛下一樣，泛著耀眼的金色光芒。
天空之上，那墨色的鉛雲變得越來越淡，越來越散。
風雪終於停了。
下了將近一個月暴雪的平安京終於迎來了雪散雲開的時刻。
當耀眼刺目的陽光將最後那片烏雲驅散的時候，我仿佛看到了許多金色的記憶碎片。
那應該是敦平親王和陛下神魂中，殘留的片段。
巍峨莊嚴的皇宮裏，小小的男孩縮在宮殿的角落裏，任憑其他皇子對他拳打腳踢，言語侮辱。他除了哭，什麽都不敢做。
是那個高大又溫柔的太子哥哥走了過來，將他從地上抱起，擦幹了他的眼淚。
滿是墨香的書房裏，是那個被他叫做太子哥哥的小少年不嫌他笨，一遍又一遍的教導他書中的學問。
在所有人都嫌棄男孩是個生母卑賤的賤種時，在父皇覺得他資質愚笨不堪大用時，在其他生母身份高貴的皇子欺負他時，都是太子哥哥站在他的身前，替他擋去了一切的傷害。
可是那麽溫柔儒雅滿腹才學的太子哥哥，最終卻被父皇廢掉了。
小男孩怎麽去父皇面前哭求，父皇都不曾更改主意。
父皇說，太子倒行逆施，欺君罔上，失道寡助。
可是只有他知道不是的。
太子哥哥只是想改變這個壓抑扭曲的世界，他想給那些平民更多的自由和權利，他想讓這個人世少一些戰亂和饑荒。
可是太子哥哥的做法觸動了所有大貴族的利益，他們聯合起來，栽贓陷害，無所不用其極，最終逼著父皇廢掉了太子哥哥。
太子哥哥自盡了，那些罪惡的貴族們歡欣鼓舞，舉杯歡慶。
只有小男孩一個人跪在幽禁著太子的宮門外，那個夜晚那麽長，那麽冷，他失去了這個世界上對他最好的那個人，他的世界坍塌了。
但他沒有哭，他發誓從此以後再也不會哭，他會幫太子哥哥報仇，他會完成太子哥哥的遺志！他會讓這個世界，變成太子哥哥想要的那樣。
於是他開始臥薪嘗膽，開始討好他懼怕的父皇，開始親近他厭惡至極的貴族重臣。
他一邊積極籠絡他們，一邊裝作懦弱無能的樣子看著其他皇子們為了皇位爭鬥不修，最終，那些曾經欺辱他的兄弟們全死了，於是他順理成章的繼承了皇位。
他步步為營，小心籌謀，無所不用其極的挑撥貴族們互相爭鬥，那些被他記在心裏的，害死太子哥哥的仇人們，相繼死去。
他一邊暗自竊喜，一邊卻越來越感到窒息。
身在這個皇位上，他所感受到的壓力遠比他想象的要大的多。他以為，那些害死太子哥哥的人死了，他再想改變這個世界就會變得輕而易舉，可是只有見識過命運的殘酷後，才會明白反抗命運的代價有多麽的巨大。
那些家主和貴族精英雖然死了，可是他們的家族還在，他們家族中的子弟還在，整個貴族階層從來沒有被他的手段撼動分毫。
如果他想繼續強硬的改變些什麽，無疑，他的下場會和太子哥哥一樣。貴族們並不會介意皇位上做的人究竟是誰，他死了，他們馬上就會扶植一個新的皇族子弟繼位，然後他所有的努力全都會付之東流。
已經成長為青年帝王的他曾經無數次的在深夜輾轉反側，無數次的夜不能眠，他才二十歲，卻已經早生華發，憂思成疾。
最終，他想到了一個折中的辦法，遷都平安京！
那些老貴族的本家勢力多半都在奈良城，遷都平安京後，他可以趁機扶植新的中小貴族上位，也可以趁機拉攏那些老貴族的旁支為己所用。
這些人為了博得他這個陛下的支持，當然要不遺余力的討好他，順從他，於是他的部分政/令真的被推行開了。
這個世界有所改變嗎？
有的，但是有限。
他知道他的才能和德行不夠，如果是太子哥哥在的話，一定可以做的更好。
但是，他盡力了，真的......竭盡全力了......
不到四十歲，他已經像個風燭殘年的老人。他想離開這個人世，但是又想再做的更多一些，如果這個世界能夠改變的更多一點，九泉之下的太子哥哥會不會更加欣慰一些？
這個世界沒有人懂他，他的皇後，他的妃嬪，他所有的孩子，沒有一個人真的懂他。
越是臨近生命的盡頭，他越是思念太子哥哥。
他想解脫，想早一點見到太子哥哥。
然後他如願了，從見到剛剛降生的敦平親王那一刻起，他就有所感應。
平安京的守護者這件事，從最開始就像個陰謀，他只是裝著糊塗，並不是真的糊塗。
他原本是想順水推舟，看看到底是什麽人在背後作祟，但是沒想到，那個降生的孩子，居然會是太子哥哥！
既然是太子哥哥，那麽無論他想要的是什麽，他都可以答應。
他不是沒想過和對方解釋清楚，但是他的太子哥哥分明已經因仇恨和執念墮落成魔，他知道，無論他說什麽，都無法打消他內心的仇恨。
既然如此，那就由著對方去做吧。
反正，這個天下，他也不過是替太子哥哥守著，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完成太子哥哥的遺志。如果對方想要毀掉，他也全不在乎。
他的生命，所有源氏子弟的生命，乃至於這個天下所有的人的命，其實他都不在乎......
他只想，太子哥哥不再恨他，他想回到小時候，想回到哥哥的懷抱裏，那裏，才是他真正留戀的溫暖的世界.......
我不知道我為什麽能夠看到這些，我也不知道別人是否能夠和我一樣看到這些。但我想，敦平親王正是因為『看到』了這些記憶，所以才會選擇放下一切，散去神魂，永遠消逝的吧......
此時此刻，我只覺得內心無限的酸澀，為了那份我並不曾親自經歷過的悲傷和遺憾。
雲開雪散，天空中再沒有一絲的陰霾，平安京的平民們望著天上大大的金燦燦的太陽，歡心雀躍，激動欣喜。
我撤回了自己的神識，完全不擔心接下來的事該怎麽處理。反正有源賴光在，他會安排好所有的一切。
現在，我只想好好的睡一覺。
說起來，這幾天我的本體一直都躲在源氏府邸中，那個曾經囚禁著老僧的地下密室。這裏隱秘又安全，完全不用擔心被人發現。
我用幻術將一片樹葉變成了柔軟的床榻，在源賴光回來之前，我要好好的休息。因為我還有很多的話想對他說，還有很多的問題想要問他。
但我才一閉上眼睛，就感覺到這間密室裏有詭異的靈力在波動。
我猛地睜開眼，就看到了從黑暗中逐漸現身的——黑晴明！
「原來，你躲在這裏啊，還真是狡猾......」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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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黑與白的融合（一）
兩輩子加起來我都沒有經歷過這樣的危機。
黑晴明出現的突然，我不知道他是怎麽找到我的, 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麽要抓我, 他完全沒有給我反應的時間，等我從驚愕中回神的時候，已經被他帶到了一個全然陌生的環境。
這裏四處彌漫的都是死氣, 天空中沒有太陽也沒有月亮, 甚至連一顆星星都看不見。
不是純粹的黑夜, 也不是白天, 如果一定要形容的話，這裏應該更像是黑與白的交界處。
「這是哪兒？你為什麽要帶我來這裏？」我努力讓自己鎮定，但我也知道，黑晴明他不同於以往我遇到的任何一個人。在我心裏，他甚至比源賴光還要可怕。
源賴光再怎麽強大，再怎麽想要利用我，他都是有所顧忌的，他對我的態度從來都是包容甚至縱容的, 而黑晴明則完全不同。心跳如擂鼓, 我緊張的有些無所適從。
黑晴明勾唇一笑，「這裏麽, 當然是——陰界！」
什麽？這裏竟然就是陰界？
「你......你想做什麽？」我暗自調動自己的妖力，準備隨時可以逃離或者進攻。
「想要你，成為我的式神！」黑晴明看著我，上下的打量，就好像是在衡量一件器物的價值。
「你休想。」他的眼神實在是令我感到不舒服。
黑晴明合上折扇, 雙手隨意的把玩著，「你沒有選擇的余地。杏園是一次，平安京是一次。你兩次都破壞了我的計劃，我的心情很不好。」
「嚴格說起來，兩次破壞你計劃的是晴明和源賴光，我覺得你更應該去找他們算賬。」
黑晴明並不理會我的辯解，他自顧自的說道，「你知道我為了收服幽冥火為己用，花費了多少心思嗎？結果她卻輕而易舉的就被你吞噬了。」
我不再開口，因為我知道，現在說什麽都沒有用了。黑晴明對我不會有一絲半毫的客氣。
他運起靈力，頓時，四面八方的煞氣都聚集了過來，「所以，幽冥火沒有了，我只好收服你這個不知火了！」
在煞氣如龍卷風般向我襲來的時候，我瞬間妖化，我的火可以凈化那些煞氣，但那實在是太消耗妖力了，我不知道黑晴明的實力到底有多強，我只知道越耗下去對我越不利，於是我選擇的是速戰速決的打法。
我繞開了煞氣的進攻，意念一動，召喚出了萬千的星火，這些火焰似流星一般齊齊朝著黑晴明射去！
他果然如我所料的那般撐起了結界抵擋，我本想趁著這一瞬的功夫逃跑，然後再伺機尋找逃離陰界的辦法。但是沒想到的是，黑晴明似乎早有預料，就在我將要化為火蝶消散的瞬間，他用一根黑色的鎖鏈套住了我的脖子。
我的身形和妖力都被困住，逃不走了，那就索性殺個你死我活吧！
他真的激怒我了！
這種被鎖鏈套住的感覺，就好像我不是一個人，我是一只可以任他淩/辱的獸，這簡直就是奇恥大辱！
我感覺自己的妖力處在失控的邊緣，脖子上的鎖鏈已經被我用怒火化成的火焰燒成了青煙，我隨即聚火成龍，沖著黑晴明的方向奔騰而去！
就在火龍噴出的火焰將要吞噬黑晴明時，他的身前出現了一個尋常的婦人。
那婦人被他用靈力束縛著擋在身前，她的懷裏還抱著一個繈褓，繈褓裏有一具嬰兒的骸骨。
她是一個普通的人類，她還是一個母親。
不過是片刻的遲疑，火龍撤回了攻勢，否則這個婦人一定是會被燒得灰飛煙滅。
但就是我這一遲疑的功夫，我的頭頂罩下了一張漆黑的大網！
我被那張大網壓倒在地面上，它沈重的束縛著我，我甚至連頭都擡不起來。
我嘗試著逃離，嘗試著散去本體，化為火蝶，可是無論我怎麽試，都一點用沒有，我像是被蛛網捕獲的飛蛾，再怎麽掙紮，都徒勞無功。
黑晴明隨意的將那個婦人扔到了一旁，他走到我的面前，居高臨下的看著我，「這樣你就乖多了。」
「你......卑鄙無恥！」我恨的咬牙切齒，這個人居然利用一個無辜婦人的性命來對付我，他要的就是我那一瞬間的心軟和遲疑！
黑晴明冷笑一聲，「看來你在源賴光的身邊也沒學到多少東西啊。身為一個妖怪，居然還有人類才有的婦人之仁，真是愚蠢之極啊。不過沒關系，以後你跟在我的身邊，我會好好教你的。」
「你休想......啊！」我痛苦的尖叫，因為那張網越收越緊，我覺得全身的骨頭都要被它絞碎了。
「不知火，從現在起，我就是你的主人。而你最先要學的，就是恭敬和順從！」他說完，那張網已經越來越小，最後它化為了一張式神契約，深深的烙入了我的神魂！
黑晴明是在故意懲罰我，我痛的在地上打滾，身體的妖力仿佛全部都被封印住了，那是一種神魂被灼燒腐蝕的痛楚，我兩輩子加起來，還從來沒有這麽痛過。
「現在，知道反抗我的代價了嗎？」黑晴明的聲音裏帶著深深的惡意和威懾。
我已經痛的說不出話。
他的指尖一動，那種劇烈到極致的痛楚暫時停下，我的額間全是冷汗，嘴唇也早已經咬出了血，我劇烈的喘/息著，試圖讓那痛楚的余韻盡快的平息下來。
他蹲下身，似是憐惜一般的用折扇挑起了我的下頜，「現在，只要你叫一聲主人，我就不再懲罰你。」
我害怕，憤怒，痛苦，想哭......
但我把這些情緒統統咽下了。
我第一次如此直接的感受到這麽強烈的惡，有了黑晴明做對比，我才知道源賴光以往對我的態度有多溫柔，多包容。
我從不知道，原來自己竟是如此的弱小。在真正的邪惡面前，我如此的不堪一擊。
「我沒有源賴光那樣的耐心，你不肯認主，是想再經歷一遍剛剛那樣的痛楚嗎？」他的眼神忽然變得很可怕。
我下意識的顫抖，沙啞的喉嚨裏發出連我自己都覺得陌生的聲音，「主人......」
寧折不彎的都是傻子，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這兩句話也是源賴光教我的，他說，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這世上沒什麽問題是解決不了的。遇到真正的危險，保全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其余都是小節。
黑晴明勾起唇角，露出了一個滿意的笑容，「乖。」
他撤回自己的折扇，重新站起了身，「我還有事要去處理。你可以先自己熟悉一下陰界的環境。」
反正式神契約已經綁定，只要他召喚，我就必須隨傳隨到，他再也無須顧及我會不會逃走的問題了。
「恭送......主人......」我虛弱的撐起自己的雙臂，努力擺出恭敬的姿態。
黑晴明輕笑出聲，手中折扇一搖，消失在了原地。
我咬牙努力坐起，劇痛過後，身體還處於脫力的狀態。
我看著狼狽不堪的自己，腦海一片空白。
原來，劇痛過後，人是會麻木的。
為什麽會這樣？
這算是無妄之災嗎？
我該怎麽辦？
我是不是完了？
那個式神契約該怎麽辦？
黑晴明會怎麽對我？
我.......
種種紛亂的問題在我的心裏此起彼伏，可我全無頭緒。第一次面臨這樣慘痛的境遇，我的意志和自信被沖擊的七零八落。
過往的我是不是太自大了？我一直以為憑我的實力就算離開源賴光的庇護也可以生活的很好，但是如今才一脫離他的庇護，我就落到這麽淒慘的境地。
原來我從來都沒有認清過自己嗎？
是不是我不應該心軟，不應該顧及那個婦人的性命？
如果當時我能毫不手軟的直接將她和黑晴明一起燒為灰燼，我就不會這麽淒慘了？
我該怎麽辦？我該怎麽辦？
源賴光......源賴光......
如果他在就好了。
也許是我的情緒太過激動了，就在我拼命的在心底呼喚他的名字時，我居然真的聽到了他在叫我。
「阿離...阿離！」
我猛地睜大眼睛，四處環顧，可是卻失望的發現並沒有他的身影。
是我的幻覺嗎？
「阿離，你能聽到嗎？」
「我能！」我急切的回應，而後發現他的聲音竟然是直接傳到我神魂深處的。
「原來用這只火蝶真的可以和你的神魂溝通。」
我『聽到』他這樣跟我說。而後我想起了那只被他握在掌心的小火蝶。當時為了怕被人發現，我索性就讓那只火蝶在他的掌心化為了圖騰躲藏起來。
本來只是臨時起意，卻沒想到現在居然派上了用場。
「你在哪兒？」他的聲音裏含著笑意，他應該還以為我躲在了哪裏，他還不知道我所遭遇的一切。
我的眼淚落下，哭聲了含了我自己都沒察覺的，無盡的委屈，「我在......陰界......」
明明不想哭的，我不想軟弱，我想堅強的面對一切，所以在剛剛那麽痛的時候，我都沒有掉一滴眼淚，但是現在，我聽到了他的聲音，我聽到了他在找我，眼淚，瞬間就像決堤的河水......
作者有話要說：
涉世未深的小阿離吃了大虧，光總已經心疼的想殺人了！！！！
第77章 黑與白的融合（二）
「阿離，別哭, 不怕, 先告訴我怎麽回事？」源賴光的急切聲音裏溫柔，只是聽到他的聲音，我就覺得自己慌亂不堪的心緒被安撫了。
可是我止不住眼淚, 我真的是太痛, 太屈辱, 太憤怒了。
但我也不敢耽擱太久。
因為不知道黑晴明什麽時候回來, 也不知道他會不會在某個角落偷偷的觀察我，所以我試著不說話，只用神魂和源賴光溝通，然後我發現真的可以，我只要在心底裏和他說話，他就可以聽得到。
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了他，他一直在靜靜的聽，只有在我哭的太厲害的時候才會出言安慰。等我全部交代完的時候, 心境和情緒都已經在他的安撫中徹底鎮定了下來。
他對我說, 「阿離別怕，綁定了式神契約也不要緊, 能解除的，大不了，我把黑晴明殺了，式神契約自然就失效了。」
「可是......他很厲害，不好殺......」我輕輕抽泣了一聲, 深吸一口氣，繼續對他說，「而且我和他現在都在陰界，我和你現在是陰陽兩隔了，你幫不到我。」
說完我又想哭了。不過其實我已經不再驚慌了，我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會說這麽幼稚的傻話。
源賴光：「我會找到陰界的入口的。沒道理黑晴明可以在陰陽兩界穿梭自如，我就不行。」
我眼前一亮，「那個源氏祖廟的陰界裂縫行不行？」
源賴光：「那裏不行，我曾經探查過，那裏只能出，不能進。」
我不由得失望。
源賴光又說，「阿離，我會盡快找到陰界入口的。在此之前，你需要做到兩件事，第一是冷靜細致的觀察你周圍的環境，不要放過任何細節，你掌握的各種信息越多，對你才越有利。第二，無論黑晴明要你做什麽，盡量先順從他，你只要拖延到我進入陰界就可以了。不要讓自己受傷，盡最大可能保全你自己，其余的什麽都不重要。」
我擦幹了臉上的淚痕，收拾好自己的心情，從地上站了起來，「嗯，我會的。」停頓了一下，我真心實意的對他說，「源賴光大人，謝謝你。」
謝謝你這麽長時間以來對我所有的包容和教導，就算是別有用心，你也是這個世界上對我最好的人之一。
如果沒有你，我可能早就遇到了像今天這麽糟糕的事，如果沒有你，我可能根本無法這麽快的就冷靜鎮定下來。
只可惜，這些話我無法親自對他說出口，千言萬語，最終也只能匯集成『謝謝』兩個字。但是我會把這份恩情永遠都記在心底的。
我不禁回想起過往和源賴光相處的每一幕，他的強大和溫柔時常讓我有一種自己被寵愛的感覺，我沒有親人，沒有依靠，但就在我剛剛情緒崩潰的那個瞬間，他給了我依靠，給了我親人般的溫暖。
就算有那個十年的賭約在，我也無法再討厭他。
我忽然就明白了，這世上別有用心的人很多，本來就沒有誰該無緣無故的對另一個人好。
源賴光沒有像黑晴明那樣手段粗暴的收服我，他不是不能，也不是不會，而是沒有選擇那樣做。
所以盡管仍舊會對他抱有戒備之心，但我也無法壓抑自己對他的感激之情。
源賴光沈默了好一會兒，而後他似笑似嘆的說了一聲，「......真是個傻丫頭啊。」
之後我們兩個人都沒有再說話。
我環視四周，決定先從熟悉這裏的環境做起。
這個地方的環境很是破敗，能夠看出這裏原本也是有房子的，不過那些房子現在都成了廢墟殘垣，完全找不到有人或者妖生活的痕跡。
因為光線不足的原因，我看不到太遠的地方。而且這裏的陰煞之氣太過濃郁，以至於四處都被灰蒙蒙的霧氣籠罩，什麽都看不真切。
原來，這就是所謂的陰界嗎？
我想走的更遠一點，至少先將這裏的地形大概記一下。
忽然，我感覺到一束落在我身上的視線。
這視線應該停留在我身上很久了，只是我之前情緒太過激動，所以才一直沒有察覺。
我順著那道視線望過去，然後就見到了那個懷裏抱著孩子骸骨的婦人。
她躲在斷壁的角落，小心翼翼的打量我。她很瘦，皮包骨頭，膚色蠟黃，周身都被死氣縈繞，可是一雙眼睛卻仍舊非常明亮，哪怕身處陰界，也透露著一種對『生』的渴望。
這是一個很堅強，也很有生命力的母親。
剛剛黑晴明隨手將她丟開後，我就沒有再註意她，我想她應該是被嚇的跑掉了，可是現在她卻又回到了這裏，還偷偷用關切擔憂的目光看我。
我與她的目光對視了一瞬，大概彼此都沒有從對方的眼神中感受到任何的惡意，她大膽的站起身，小心翼翼的朝我走了過來，「你......你沒事吧？」
我看著她，沒有說話。心裏在思量，為什麽一個活著的女人會出現在陰界？這裏難道不是應該都是妖魔鬼怪嗎？
她是怎麽在這樣的環境裏活下來的？雖然她看上去也已經處在死亡的邊緣了。
她一點點的靠近我，她的聲音很沙啞，聽起來像是很久都沒有喝過水了，「我是人，你不要害怕。」
「我是妖怪。」我沈聲道。
她點了點頭，有些緊張，「我知道，剛剛我都看到了。我是來謝謝你的，謝謝你救了我一命，不然我和孩子就都會死在這裏了，我還沒有帶她回家，我不能死在這裏。」說到這裏，她低頭，溫柔的看向繈褓中，孩子的骸骨。
我覺得，或許我可以從她的口中打聽到更多關於陰界的事。
我放柔了自己的語氣，「我叫阿離。」
她似乎是沒有料到我會這樣介紹自己，但是她很快反應過來，向我行了一禮，「我叫阿福。請多多關照。」
也許是因為我之前救了她，她對我很信任，三言兩語間，我們便拉進了彼此間的距離。
她對我說，像她這樣的活人，每隔一段時間就會被抓進來陰界一批。而她是和整個村子的人一起被抓進來的，現在也只剩她一個人活著了。
「妖怪們為什麽要抓活人來陰界？」我脫口而出，但是問完我又覺得這個問題有些傻。妖怪們抓活人是為什麽？當然是為了吃啊，難道還是為了養著當寵物嗎？
阿福倒是沒有覺得我傻，她只是慈愛的看著我，「看來阿離是個善良的孩子，雖然是妖怪，但是卻從來沒有吃過人肉，喝過人血。」
「我......他們都叫我不知火，我不用靠吞噬人類來維持自己的力量，有火就可以了。」
阿福點了點頭，「原來如此啊。阿離今年多大了？」
「我也不知道。」我說著，散去妖力，讓自己恢覆成了人類的形態，「妖化後看著好像是十五六歲，人類形態的話，也會受妖力影響，大概有十二三歲的樣子吧？」
我想獲得她的信任，所以盡可能的表現出天真不諳世事的模樣。不然只憑我是妖怪而她是人類，她就不會放松對我的防備。
她看著我的臉，眼中浮現起淚花，她擡手想要撫摸我的臉，但最終又撤了回去，「真像啊。」
「嗯？像什麽？」我有些詫異她的反應。
「像我的大女兒，久美子。她也曾經像你這麽漂亮，只可惜我沒有保護好她，沒能讓她長大成人。」阿福像是回憶起了什麽痛苦的往事，她將懷裏的嬰兒骸骨抱的更緊了。
我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可是她卻像是打開了話匣子般向我述說起了她的往事。
她出生在一個小山村，嫁給了同村的一個獵戶。
她今年三十五歲，曾經有過兩個女兒，大女兒叫久美子，二女兒，也就是她懷裏的那具骸骨，她還沒有給她起名字，她就失去了生命。
阿福家裏很窮，從小父母就對她非打即罵，全無半點疼愛。她從懂事起就要負責全部的家務，照料父母和家裏兩個弟弟的飲食起居。
在她十歲的時候，同村的獵戶用兩袋糧食向她的父母買了下了她。從此，她成了獵戶的妻子。
獵戶的收入並不穩定，而且他還愛喝酒，愛賭錢，喝醉了賭輸了都會對阿福動手。
但阿福仍舊任勞任怨的照顧著丈夫和女兒久美子。
轉眼間，久美子長成了美麗的少女。
有一天，他的丈夫帶了一群狐朋狗友回家，還命令她和久美子置辦好酒好菜招待他的朋友。
阿福照做了，但是那群人喝醉了之後，竟然調/戲久美子，她怒火中燒，懇求丈夫出面阻止，將這群人趕出家門，可是喝醉的丈夫卻只會在旁邊拍手叫好......
眼看著那群人將女兒壓在了身/下，阿福瘋了，她去廚房拿了菜刀，閉著眼睛就是一通亂砍，她覺得自己那一刻就像是被妖魔附體了一般，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才發現那群人都被她殺了，而久美子也早就已經沒了氣息。
醉酒的丈夫早就已經被嚇得腿軟，他看著阿福，眼睛裏都是驚慌和恐懼。
阿福在說到這裏的時候，臉上是笑著的，可是聲音卻是冰冷而顫抖的。
我不知該如何安穩她，只是順著她的話問道，「然後呢？」
阿福：「然後我就把那個混蛋一起殺了。反正也不差他這一個了。」
殺了所有人之後，阿福在院子裏挖了一個大大的坑，把他們全都埋了進去，甚至還在那個地方種了兩棵樹。
有同村的人問起她的丈夫去哪裏了，她就說他去山裏打獵了，只是再也沒回來。
我：「......為什麽不離開那裏？」
阿福平靜的反問我，「為什麽要離開？那裏是我的家。我又沒有錯，沒必要將自己逐出家門啊。更何況，我很快就發現我又懷/孕了，於是我從失去久美子的痛苦中走了出來，我生下了第二個孩子，我本想無論如何都要將她養大成人的，可是沒想到......整個村子的人竟然都被抓到了這裏。這裏沒有吃的，我沒有奶水了，每天都在被妖怪們追殺，她生病了，一直哭一直哭，可是後來有一天，她忽然就不哭了，然後不管我怎麽叫她，她都再沒有哭過，她死了......我在這個世上最後一個親人死了......」
我被她的悲傷感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只能握緊她的手。
「你還會有別的親人的。只要從這裏逃出去，你可以重新找一個丈夫，然後再生下自己的孩子。雖然新的生命並不能替代你之前的兩個孩子，但你是個好母親，我想她們如果知道的話，也不會願意你困在傷痛中，走不出來的。」
阿福點了點頭，她能夠活到現在，遠比我想象中的更加堅強。
「我知道。阿離，謝謝你安慰我。」
隨即我想到了一個問題，「阿福，你之前說這裏沒有吃的，那麽你這麽長時間，是靠什麽活著的呢？」
作者有話要說：
非常抱歉，今天更晚了，三次元有點事，耽誤了幾個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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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漲潮落 10瓶；輕觸唇邊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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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黑與白的融合（三）
阿福帶我去了一個地方，那是一個懸崖, 懸崖邊上有一棵很大很大的樹。
大到什麽程度呢, 可以說遮天蔽日也不為過。
不過這棵樹看起來已經枯死了，它的樹葉和樹幹都變成了黑色，看起來沒有半點生機的樣子。
阿福對我說, 「那天, 我發覺二女兒已經死了, 我是真的覺得活著沒有意思了, 可是我不想被妖怪吃掉，我就想跳崖尋死，無意間發現了這棵樹的不尋常。」
「哪裏不尋常？」我一邊問她，一邊上下的打量這棵樹，然後我就真的發現了不尋常的地方，因為，它似乎在哭？
阿福察覺到我的神色，忙問我, 「你也聽到了對不對？我也能夠聽到, 可是其他人和妖怪都聽不到，我試探過了, 我還以為只有我能！想不到阿離也可以！」
她很是驚喜的樣子。
她拉著我，想要爬上那棵樹，不過她懷裏抱著繈褓，不是很方便，於是我索性用妖力托起了我和她, 一點點按照她的意思往上升。
「那天我本來是想跳崖的，然後就聽到了哭聲，像個小嬰兒。做母親的人最聽不得這些，尤其是我......於是我暫時放棄了尋死的想法，我順著這個哭聲一路向上爬，終於發現了這裏。」
她說著，指著樹幹最高處的某個位置。
那哭聲確實是從這個地方傳出來的，可是我卻不覺得這裏有什麽特別的。
阿福示意我再靠的近一點，我照做。
然後她擡手將一塊枯敗的黑色樹皮掀起來，我終於看到了裏面。那是一個樹洞。
樹洞裏面，長著一株小小的樹苗。它的葉片蒼翠欲滴，樹根和枝幹居然是金色的，哪怕它看起來非常的幼小，可我還是第一時間就感受到了那撲面而來的，與陰界格格不入的生機之力。
「很神奇對不對？」阿福笑著對我說，「我覺得它是一個奇跡。除了那些妖怪還有被抓進來的活人，這株小樹苗是我發現的唯一的生命。」
「它是這棵大樹的孩子嗎？」我看到它的根是紮在大樹的樹幹裏的。
阿福說，「是的，它是這棵大樹的孩子。這裏到處都是陰煞之氣，原本的自然生命無論動物還是植物，都被這些陰煞之氣逼死了，這棵大樹應該也是這樣。大樹是不得已才把自己的孩子藏在這裏的。它用自己剩余的生命供養這棵小樹苗，還把它封在了樹洞裏，所以它才能夠躲過那些陰煞之氣存活下來。」
「所以是小樹苗一直在哭嗎？」我仔細的觀察那棵小樹苗，然後發現在它的樹葉下面，擺放著一個破舊的杯子。
「就是它在哭。」阿福說著，把那個杯子拿了起來，遞給我看，杯子的底部有一層淺淺的汁/液，很晶瑩，很濃稠，還泛著金色的光，最神奇的是，這杯子裏的汁/液居然也暗含著濃郁的生機之力。
阿福繼續解釋說，「這個杯子是我放在這裏的。它一直哭，葉片上就會凝聚出這種類似眼淚的汁/液，我當時太久沒有喝水了，好奇之下，就嘗了兩滴，然後發現我身上的傷口和病痛居然神奇的覆原了不少，後來我就在這裏放了一個杯子，專門接它的眼淚，如果沒有它，我是絕對活不到現在的。」
「你只靠著它的汁液存活？」我還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畢竟就算這汁/液含有生機之力，可是實在太少了，所以阿福才會這麽瘦，周身還被死氣縈繞吧。
如果是大樹凝聚出來的汁/液可能效果會更好，不過可惜的是大樹已經死了。
阿福搖了搖頭，將那個破舊的杯子放回了原位，「不是，不過這個問題就說來話長了。」她重新把樹皮合上，將小樹苗隱藏起來。然後示意我回到地面。
離開了那棵大樹之後，阿福又帶著我走了很遠，來到一條寬廣的河邊。
河面很寬，河水看起來也很深，但是它流動的速度並不快，是那種全無生氣的，緩緩的流動。它看起來更像是一潭死水，而不是一條大河。
「這是整個陰界唯一的一條河，名叫死水河。」阿福指著面前的河水對我說。
我放眼望去，只覺得這個名字很貼切。這條河的河面上縈繞的全是陰煞之氣，河水已經變成了全黑的顏色，它真的像是一潭死水。
「人活著，要吃東西，要喝水。可是這條河裏的水不能喝，活人喝了馬上就會死。但我想了另外一個辦法。」阿福說著，演示給我看。
她在河邊一個破舊的帳篷裏拿出了一個陶甕，她用陶甕去打死水河中的黑水，然後她又從懷裏掏出了一個小瓶子，瓶蓋打開的瞬間，我就分辨出了，這裏面裝的是那棵小樹苗的眼淚。
阿福小心翼翼又珍惜無比的倒了一滴汁/液進去。
咚......
陶甕裏的水面上漾出一圈圈細小的漣漪。
緊接著，神奇的一幕發生了。
陶甕裏的黑水竟然好似被煮沸了一般，劇烈的翻騰了起來，有青黑色的煞氣從水中四散逃離，煞氣都逃幹凈之後，水面恢覆了平靜，而原本黑漆漆的水，竟然變得清可見底，就好似從來都沒有被煞氣汙染過一樣。
阿福笑著，「這樣的水就可以喝了！一滴可以凈化一大甕，足夠我和我手下的幾個人喝了！」
她手下的人？
我還來不及詢問，就聽到了淩亂的腳步聲向這邊走來。
「阿福夫人，阿福夫人！我們回來了！今天獵到了一只兔妖！」
我循聲望去，就見有□□個人正朝著這邊走過來，領頭的那個男人皮膚黝黑，雖然很瘦，但是看起來孔武有力，此刻他正露著大板牙，歡快的向阿福揮動著手臂。
更讓我覺得震驚的是，這□□個人可不都是人，其中還有兩個妖氣不那麽濃郁的小妖？
那兩個小妖一個長著羊角，一個長著鹿角，他們兩個擡著一個兔首人身的妖怪，那妖怪已經沒了氣息，看樣子是剛死不久。
「今天的水已經備好了，阿大，你去生火，阿木，你去除了這只兔妖，今天我們烤兔子肉吃。其他人先過來喝點水吧。」阿福三句兩句就把這些人安排的明明白白，他們全都聽她的話，每個人都很積極的去做自己的事。
火堆架了起來，但燒出來的火中仍舊帶著幾分煞氣，這是木柴被汙染過的原因。
不過阿福他們全不在意，在這樣艱苦的環境下，能勉強活著就不錯了。
這麽一會兒的功夫，兔妖已經被剝皮砌塊，架在了火上烤，阿福趁著這個空當向大家介紹，「這是阿離！我的救命恩人。」
他們都很熱情的和我打招呼。因為我現在是人類的形態，所以他們都把我當成了普通的人類小女孩。
那個叫阿大的人還說，「阿離別怕，羊角和鹿角他們兩個雖然是妖怪，但是不吃人的。」
「我也不吃人。」我解釋了一句。
這些人聞言一楞，阿福在旁邊解釋說，「阿離也是妖怪，是不知火哦！那個傳說中的大妖怪，怎麽樣，是不是完全看不出來？」
我看著他們的表情還是一副僵楞的樣子，趕忙又解釋了一句，「我是妖怪，但我真的不吃人，你們不要害怕。」
「哈哈哈！」這些人齊齊的爆笑，負責生火的阿木還大笑著說，「我們是人，我們不怕，因為我們吃妖怪！哈哈哈！」
我：「......」所以該害怕的人是我嗎？
和這些人交談了一會兒，然後又堅定的拒絕了他們請我吃兔肉的邀請，我才在心裏暗暗整理收集到的這些信息。
目前看來，阿福應該是沒有對我說謊的。
她的確是山民，的確是和同村的人一起被抓到了這裏來。
她的孩子死了，她同村的人也都死了。
她能夠活下來，除了性格堅毅，又聰慧機敏外，更多的靠了運氣。
因為她發現了別人都發現不了的生命之樹。她用生命之樹的汁/液凈化了死水河的水，而後又用她能夠提供幹凈的水作為條件，籠絡了一幫能夠在陰界艱難存活的強悍人類，也就是阿木和阿大他們。
阿木和阿大他們也全都是普通的人類，他們來自不同的地方，能夠在滿是妖怪的陰界存活至今而沒有被吃掉，他們每個人都有過人之處。
阿福在陸續籠絡了這些人之後，將他們組成了一個隊伍，並且阿福還憑借山民豐富的狩獵經驗，組織這幫人去獵捕妖怪。是的，這裏沒有食物，想要活下去只有兩個選擇，要麽吃人，要麽吃妖怪。
這支以阿福為首領的隊伍顯然是不願意吃人的，所以他們選擇了難度更高的妖怪。
而羊角和鹿角，據說他們本來是阿福相中的『獵物』，但是後來又不知道怎麽沒被阿福殺死，甚至還被她收在了麾下。
在陰界，弱肉強食，妖怪們不止吃那些被抓進來的普通人類，他們更愛吃的還是比自己弱小的妖怪，因為吞噬掉的妖力可以更快的壯大他們自己。
羊角和鹿角本來就是處於食物鏈底層的小妖，他們妖力低微，基本沒有機會去吞噬其他的妖怪，本來偶爾能抓個人類來吃吃，結果因為腦子不好使，力量也不夠強，反而成了阿福的『盤中之餐』。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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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黑與白的融合（四）
在發現跟著阿福打妖怪能夠大大的降低自身風險，還能隔三差五的就有妖怪吃後, 羊角和鹿角當然是大大的樂意, 而且這兩個腦子不大靈光的小妖半點都不覺得聽命於人類女人有什麽不好，反而覺得現在的日子比之以前簡直是幸福極了。
我聽完之後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只是在心底裏更加敬佩阿福。
這個女人實在是太厲害了, 她的生命力強大的令我自愧不如, 且她的堅韌與智慧足以勝過這世間絕大多數的人, 無論男人還是女人。
她只是一個普通的人類, 卻能夠在陰界組建起一只她自己的隊伍，其中有人有妖，這些人單憑武力來說，每個都能完勝她，可是現在他們卻都拜服在了她的指揮之下，還沒有誰心生不滿，這真是太了不起了。
暢談至此，我從他們的描述中, 已經對這個陰界有了大致的了解。
這裏其實和人間差不多, 有山川，有河流, 有房子，有宮殿，甚至曾經還有花草樹木，鍋碗瓢盆乃至一切人類生活過的痕跡和器具。
這裏曾經應該也是一個生機勃勃的小世界，只是後來不知道為什麽, 這個世界『死掉了』。花草樹木枯死了，人類和動物消失了，遍地都是妖魔橫行，陰煞之氣肆意彌漫，這才造就了如今這個陰界。
阿福說，我們待的這個地方是陰界的邊緣地帶，那些大妖怪平時不會來這裏，因為這裏獵物太少，還靠近死水河。
「妖怪不喜歡靠近這條死水河嗎？」我問她。
阿福點了點頭，「是的，他們非常厭惡甚至恐懼死水河。至於原因我就不清楚了。」阿福已經吃過了兔肉，在我的邀請下，她決定繼續帶我四處走一走，熟悉一下這裏的環境。
在將這附近的地形都記得差不多之後，我向阿福道謝。
「謝謝你對我說了這麽多，我才剛到陰界，你提供的這些消息對我來說很有用。」
阿福：「不要這麽客氣。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啊。如果不是你，我恐怕再也無法帶我的孩子回家了。」
「你在陰界這麽久，就沒有找到任何關於陰界出口的線索嗎？」
阿福搖了搖頭，「還沒有。但是我不會放棄的！只要我還活著，我就永遠都不會放棄希望！」
她枯瘦的臉上綻放出溫暖燦爛的笑容，那樣的笑容感染了我，讓我覺得她周身縈繞的死氣更加礙眼。
「那你信我嗎？」我問她。
阿福不解，「為什麽這麽問？我當然信阿離呀。」
我揮手，一只火蝶飛入了阿福的眉間，隨後阿福整個人『燃燒』了起來。
阿福有一瞬間的驚慌失措，但是在發現那些火焰不會傷到她之後，她很快就鎮定了下來。
當她身上最後一絲死氣燃燒幹凈之後，那只火蝶從她的眉心處飛了出來。
阿福還有些不明所以，她詫異的摸摸自己的頭和臉，然後又檢查了一下自己的全身，「我......我怎麽覺得好像有點不一樣？那種虛弱沈重的感覺沒有了，我覺得全身都輕快了不少，像是還沒來到陰界的時候一樣。」
「我用火焰將你身上縈繞的死氣都燒幹凈了。不然那些死氣一旦侵入你的肺腑，你就活不成了。盡管你每天都喝生命之樹凈化後的水，但是你們吃的妖怪的肉是含有陰煞之氣的，再加上這個陰界的大環境，每個活人在這裏面都免不了被死氣纏繞。」
我微笑的看著她，「我很敬佩阿福你，所以我希望有一天，我們能夠一起活著逃出這裏。在此之前，阿福一定要好好的保重！」
阿福的臉上滿是驚喜，「真......真的嗎？原來阿離的火焰這麽厲害？你的火焰可以凈化......既然可以凈化我，那是不是說，這裏的水和食物，你都能凈化？」她滿心歡喜的拉著我回到她的帳篷，阿大他們正圍攏在一起不知商量著什麽。
阿福興沖沖的又拿出了那個破舊的大陶甕，然後去死水河裏打了水，讓我用火焰燒燒看。
我知道我可以，所以也就照著她的意思，放出烈火，將陶甕裏的水燒了一遍，不過是一眨眼的功夫，水中的陰煞之氣已經消失無蹤，黑色的水重新變的透明澄澈了。
「啊！」阿福驚喜的叫出聲來，她開心的圍著陶甕轉圈圈，再看我的時候，眼睛裏都盛滿了星星，仿佛是見到了什麽稀世珍寶。
我被她的目光看的有些不好意思。
阿大和阿木他們也被吸引了過來，阿福把我剛剛做的事情都跟他們講了一遍，然後他們每個人都和阿福一樣，用盛滿了星星的眼睛渴慕的看著我！
我略感尷尬：「......其實不用這樣.......我懂你們的意思。」
說著，我同時放出了七只火蝶，幫在場的七個人類凈化他們身上的死氣。
至於羊角和鹿角，他們是妖怪，用不著凈化，只是在一旁用很崇拜很敬仰的眼神看著我，直到此時此刻，我才終於感受到了一丁丁點身為大妖怪的『驕傲』和『自豪』！我本來就該是個被眾妖仰望的強者！
萬丈豪情心頭起！
不過轉念間就被泄了個幹幹凈凈，所以說啊，我到底為什麽會混的這麽慘？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
阿大被凈化過後，笑聲都更加爽朗了，「好啊！這下有了阿離的幫忙，我們可以敞開了吃，敞開了喝了！以前我還會擔心阿福凈化的水不夠喝，或者吃多了妖怪的肉會中毒什麽的，現在完全沒這個顧慮了。阿離真是上天賜給我們的福星啊！」
其他人也紛紛附和，說的都和他差不多。
阿福趁著這個機會又給大家說了很多鼓勵的話，大意就是情況會越來越好，日子也會越來越好，大家都不要放棄尋找逃離陰界的希望，也不要擔驚受怕惶惶不可終日。雖然我們只是人類和低等的小妖，但是只要我們團結在一起，眾志成城，得天相助，一定會得償所願的！阿離的出現不正是說明上天和神明都是站在我們這一邊的嗎？否則又怎麽會派她來相助我們呢？
明明阿福沒有讀過什麽書，口才也不是能夠舌燦蓮花的那種，但是這番話在此時此刻說來，真的是讓她手下的這群人和妖都熱血沸騰，幹勁十足，精氣神徒然就上了一個新的台階。
然後這幫熱血沸騰的家夥就被阿福給打發走了，快點去打獵，下一頓飯還沒有著落呢。
一群人歡天喜地的走了。仿佛他們不是去九死一生的捕獵妖怪，而是去迎接即將到來的勝利和希望。
這幫人都走了之後，阿福將她懷裏抱著的繈褓打了一個結，背在了自己的背上。
她端起了那盆被凈化過的水，讓我用妖力把她送到那個樹洞的位置。
「你想給它澆水嗎？」我按照她說的做，不一會兒就已經到了那個樹洞所在的位置。
阿福點了點頭，「我覺得它應該很久都沒有喝到幹凈的水了。我喝了那麽多它的眼淚，現在有幹凈的水，總要回報它。而且我覺得你凈化過後的這個水和我用汁/液凈化的那個不一樣，具體的區別我也說不出來，但我們可以試試，看看它喜不喜歡這個水。」
她說著，掀開了那塊樹皮，小心的倒了一點點水在小樹苗的根部。
我明顯的看到它的葉片抖了一下，像是被嚇了一跳的小孩子，然後就連它那斷斷續續的哭聲都停止了。
那點聚集在它根部的水慢慢的，慢慢的，竟然都被它吸收了進去。
我和阿福都小心翼翼的看著它，生怕它會有什麽不良反應，這可是陰界最後一個純凈的生命了，而且它還那麽幼小。
等了一會兒，它忽然興奮的抖了抖自己的小樹叉，葉片上的幾滴眼淚也被它甩了下來。
然後它又在我和阿福的眼前舒展自己的枝葉，那是一種完全放松的，生長的姿態。
阿福驚喜的對我說，「阿離你看，它是不是長大了？」
「好像是長大了那麽一點點！要不你再澆點水試試？」
阿福照我說的，又給它澆了一次水，這次它吸收的比上次更快，而且好像更高興了。
最後阿福斷斷續續的把那一陶甕的水全都澆給了它，它才終於滿意了。最後我好像聽到了一聲輕輕的，小嬰兒一般的笑聲。
那是小樹苗發出來的。
「好可愛啊。」我不由得感嘆。
「它還是個寶寶，當然可愛了。」阿福滿是疼惜的說，「它也很可憐，大概從出生起就沒有見過陽光，更沒有嘗過幹凈的水，它一直都是靠母體殘留的養分來維持生命，它甚至都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麽樣的。」
「會有機會的，如果我們有機會出去，我們可以試著把它帶走，不過不知道它願不願意。」我已經認真的開始思考這個問題了。
阿福打斷了我的胡思亂想，「那些都是後話了，現在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說。」
我被她驟然嚴肅起來的態度影響，不由得也跟著嚴肅了起來。
「好，你說。」
「阿離，你願不願意跟我們合作？」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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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黑與白的融合（五）
合作？
阿福見我面露遲疑，她繼續說道, 「是的, 合作。第一，你和我們所有人一樣，都在尋找逃離這個陰界的辦法, 我們的目標是一致的。第二, 你救過我, 我非常信任阿離你, 而且我覺得阿離也應該是相信我的，我們彼此間有信任的基礎。第三，阿離的法術可以幫我們凈化死氣乃至水裏的陰煞之氣，而我們目前雖然人數還少，但是如果有阿離的幫忙，我們就可以招攬更多的人到我們這個團體中來了。
要知道，像我們這樣遊蕩在陰界四處逃命的人類，還是有很多的, 而且每隔一段時間, 這個人數還會增加，總有一些人能夠成功的躲過妖怪的殘害, 頑強的生存下來。
積少成多之後，這些人能夠發揮的作用絕對會超乎你的想象。不說別的，如果這其中有一個人能夠打探到關於陰界出口的消息，我們就可以共享，然後大家一起想辦法, 逃離這裏。」
說到這裏，阿福停頓了一下，她拉著我的手，「雖然，和阿離的能力相比，我們這些人能夠做的實在太少了，但是如果阿離還有別的吩咐，我們也絕對會全力以赴，拼死也會完成你的囑托的。所以，阿離答應我仔細考慮一下好不好？」
阿福說的這些很有說服力。仔細想來，與他們合作，確實是有利無害的。他們當中沒有人能傷到我，而我卻可以跟他們合作，讓他們成為我的助力，畢竟，我現在在這個陰界，也是孤立無援的狀態。
「好，我答應你，我們合作。」
阿福高興的幾乎要跳起來。
轉念間，我又想到了黑晴明，不知道他什麽時候會召喚我，也不知道他會讓我去做什麽。如果一離開就是很久的話，恐怕阿福他們這邊會跟我失去聯系。
想到這裏，我索性留了一只火蝶給阿福，然後教給了她一句簡短的咒語。
「如果你有事找我，可以對它說，我能聽到，沒事的時候，它就停在你的手腕上，還能保證你不被死氣侵擾。如果可以的話，我會定期來你們這邊，幫你們凈化死氣，如果我來不了的話......」
「沒關系的，等你有時間再來就好。生命之樹的汁液還夠我們用。如果實在是有需要你幫忙的地方，我再聯絡你。總之，真的是太感謝你了，阿離！你是神明賜給我們的珍寶！」阿福說著，眼中浮起了一絲水光。
我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慰，「對了阿福，有一件事，我還要拜托你幫忙。」
我從地上撿起了一塊小石頭，然後用幻術將它變成了一張晴明大人的畫像。
阿離：「這不是那個......那個欺負你的陰陽師？」
她指的是黑晴明。
我搖了搖頭，「不是。雖然他們長得一樣，但是不是一個人。」其實本質上還是一個人，但是這個問題解釋起來太覆雜了，所以我也就略過了。
「這是晴明大人。我猜，他也被困在這個陰界。我把這個畫像給你，是為了讓你給你手下的其他人看看。你們幫我打探一下，看看能否找到關於他的消息。」
那次平安京大混戰的時候，我曾經聽酒吞童子說過，如果不是為了紅葉，他絕對不會去幫忙，他是被黑晴明派去的，也就是說，紅葉已經落到了黑晴明的手裏，而在杏園的時候，紅葉明明是被晴明大人封印了，而且她也應該是一直被晴明大人收著才對，為什麽回落到黑晴明的手中呢？
而且自從那次杏園的幻陣之後，我就再也沒有聽到過關於晴明大人的消息，最有可能的是，晴明大人也被黑晴明困在了一個什麽地方，而晴明大人神通廣大，能夠困住他的地方一定很不簡單。
而這陰界，不就是最好的囚籠嗎？
這樣一來，紅葉為什麽會落在黑晴明手中也就有解釋了。
但我想，依照晴明大人的本領和城府，他應該不會被動的挨打，黑晴明應該是想要消滅他的意識，吞噬他的力量的，而目前看來，黑晴明還沒有成功，所以晴明大人應該還在這個陰界的某個地方。
晴明大人肯定會做些什麽來對抗黑晴明，如果我能找到晴明大人，能夠幫助她一起對抗黑晴明，那麽我的式神契約應該也就能夠解除了。
我對黑晴明了解不深，但是晴明大人一定很了解他，要想對付他，還是要先找到晴明！
阿福：「好，我會把這幅畫像拿給他們看。」
她才一說完，我便感受到了黑晴明的召喚。
我匆忙的向阿福道別，而後身形消失在了她的面前。
當我再次出現在黑晴明面前的時候，我發現自己正身處一座威嚴華麗的大殿之中，只不過這裏的顏色過於黑暗陰沈，讓人一看就十分的壓抑陰郁。
黑晴明的左右兩側，還各站著一個式神，我見過他們兩個，分別是雪女和大天狗。
「這是不知火。」黑晴明開口向他們介紹我。
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輕笑了一聲，「你應該知道他們的名字吧？」
「知道，雪女，大天狗。」我垂下眼眸，姿態恭敬，聲音卻清冷。
黑晴明手中折扇輕搖，「從今以後，你們就是同僚了。為了共同的大業，你們要守望相助，互相扶持。」
我與他們兩個一同答道，「是，黑晴明大人！」
但突然，我被一股強勁的力道打了出去。
是黑晴明。
因為式神契約的關系，我無法反抗，只能被動的承受著他給我的傷害。
我的背重重的撞擊在了身後的石柱上，喉頭一甜，幾乎要吐出血來，但我強行忍住了。
我的身體滑落在地面，黑晴明合上他的折扇，走到我的面前，居高臨下的望著我，「知道為什麽挨打嗎？」
我想了想，實在不知道什麽地方觸怒了他，於是搖了搖頭。
黑晴明的靈力像繩索，緊緊的將我纏繞起來，我的身體從地面飄起，那繩索纏的我幾乎窒息，他看著我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說，「因為，你應該稱呼我為——主人！」
原來他是介意這麽一個稱謂嗎？
「可是......可是他們？」明明雪女他們也是稱呼他為黑晴明大人，為什麽他們沒事，只懲罰我一個？
「你和他們是不一樣的。他們是我的屬下，而你，只是我的奴仆。」他說著，惡劣的笑了出聲。
我閉上眼睛，強烈的屈辱感令我渾身顫抖。
黑晴明收回了自己的靈力，我再次狠狠的摔在了地面上。
他說，「不知火，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裏在想什麽。在你的主人面前，你任何的心思算計都是藏不住的，我不希望再看到你的眼中有倔強和隱忍，身為我的奴仆，你不需要有傲骨這種東西。如果你自己不拋棄那種沒用的東西，我會親自動手，一寸一寸將你那根傲骨敲碎！到時候，你的下場絕對比現在淒慘一萬倍。你想試試嗎？」
我緊咬牙關，閉上了眼睛，在這個瞬間，許多念頭在我的腦海中閃現，我甚至想過要和他同歸於盡。
但是最終，我卻莫名其妙的想到了一個源賴光曾經給我講過的故事。
他說，在遙遠的北方，有一個國度，那裏有一種很兇猛的大鳥，叫蒼鷹。
那裏的獵人為了讓蒼鷹認他們為主，屈服於他們的指令，會進行一項名為『熬鷹』的儀式。
第一天，獵人會用鐵網把鷹困住，鐵網之外，放著清水和鮮肉，桀驁的蒼鷹當然對此不屑一顧，它只會一次又一次的掙紮，企圖沖破關住它的牢籠。
但它所有的掙紮都是徒勞的，夜幕降臨之時，獵人會在蒼鷹的面前，架起火堆，燒烤獵物，用實際行動嘲笑和踐踏蒼鷹的掙紮。而蒼鷹除了用通紅憤怒的眼睛瞪著獵人，什麽都做不了。
第二天，蒼鷹會因為疲憊和饑餓變得更加焦躁，掙紮也會更加劇烈，這個時候，獵人仍舊會給它送來肥美的鮮肉和清水，但蒼鷹仍舊會不屑一顧，反而還會憤怒的去啄獵人的手。但也還是徒勞，因為套在它喙上的鐵鏈會束縛它的攻擊，還會讓它的喙受傷流血。
在日覆一日的熬磨中，蒼鷹的意志會被逐漸削弱，它渴望休息，而獵人則會想盡辦法去幹擾它，不讓它閉眼，不許它休息，讓它的精神更加困乏虛弱。
這個時候的蒼鷹已經滿身疲憊，一身血痂，它再也沒有力氣掙紮，也沒有力氣拖動束縛它的鐵鏈。甚至連憤怒這種情緒都不再有了。
到了第四天，蒼鷹的精神已經瀕臨崩潰，獵人會在這個時候模擬各種野獸嚎叫的聲音，讓虛弱疲憊的蒼鷹瑟瑟發抖。
傲氣沒了，膽氣也沒了，曾經獨屬於天空的王者也會因無助而乞憐。
獵人會在這個時候出現，重新抱起瑟瑟發抖的蒼鷹，給它安撫，給它保護，還會給它最鮮美的食物。
只要蒼鷹這時低頭吃掉了獵人掌中的食物，那麽它就算是徹底的放棄了自己的靈魂，淪為了獵人的爪牙和玩物。
熬鷹，多麽殘忍又多麽有效的一個『儀式』。
或許，在黑晴明的眼中，不知火就是一只桀驁不馴的『蒼鷹』，而他，則是最經驗老道，又狠心手辣的獵人。看看他身邊的雪女和大天狗，再想想曾經的良子，或許，他已經不是第一次使用這種手段了。
念頭很多，但我真正做出選擇的時間卻很少，不過是兩個呼吸之間，我已經調整好了心態，知道自己接下來該怎麽做了。
再睜開眼時，眼淚順著我的臉龐落了下來，我擡起眼眸，用委屈控訴的眼神看著黑晴明，在他再次與我對視的時候，我則慌亂的低下頭，瑟瑟發抖，一副不敢直面的樣子。
如此的『示弱』果然是黑晴明希望看到的，他蹲下身，伸出雙手，『溫柔的』將我從地上扶了起來，「別哭，主人要的只是你的忠誠，只要你乖乖聽話，以後就不會吃苦頭。相反，我還會讓你成為這個世間最強大的妖怪。到時候，就再也沒有人能夠欺負你了。」
我不說話，只是一個勁的掉眼淚。黑晴明太聰明，太多疑，在他面前，多說多錯，還不如幹脆閉嘴。而且我也不能太快的就表現出完全的順從，那樣黑晴明也是不會相信的。
我現在要表現的只是我的『脆弱』和『無助』，按照熬鷹的套路，接下來，我估計黑晴明會奉上給我準備好的『鮮肉』了。
果然，黑晴明見我不說話，繼續說道，「你不相信嗎？」
他說著，手一揮，大殿的正中出現了五只妖怪，雖然我認不出它們具體是什麽妖怪，但是光憑它們身上散發的煞氣來看，都是級別不低的中等妖怪。
「這是主人賞賜給你的食物。」他勾唇輕笑，漆黑如墨的眼眸看著我，仿佛是在等我向他感激涕零的謝恩。
我明白他的意思，他是想讓我吞噬掉這五個妖怪。
妖怪們都是這樣壯大自己的，在陰界尤其如此，從妖怪的角度講，這也確實算的上賞賜。
但我並不想，這樣的行為會讓我覺得惡心。
黑晴明應該能夠猜到我會有什麽反應。但他還是故意這樣做，他就是想要借著這個理由，繼續的調/教我。
而我明明知道他在打什麽主意，卻不得不配合著他繼續往下演。盡管這會讓我吃些苦頭。
「主人，我並不需......」我的話還沒有說完，烙印在我神魂中的那張式神契約再次被催動，它開始灼燒我的神魂，讓我痛的連膝蓋都直不起來。
黑晴明看著痛苦的我，聲音不屑而冰冷，「主人的賞賜，是不能拒絕的。」
「我不......」我的話還沒有說完，又是一陣劇痛。
黑晴明的意思很明白，是要按照他的意思，吞噬掉這五個妖怪，還是在這裏直接痛到死，讓我自己選。
我估計著戲演得差不多了，於是揮出一團烈焰，將那五個妖怪瞬間吞噬！
它們的軀體在烈焰中化為了灰燼，妖力被我吸收。還是很惡心，但是我知道，再惡心也只能忍著，一直忍道黑晴明對我放下戒心，認為我徹底臣服於他的那天。
神識中的劇痛消失，我大口的喘/氣，仍舊做出痛苦不堪的樣子。
黑晴明用手掌輕撫我的頭頂，而後一道冰冷的靈力註入我的神魂，所有的痛楚都被安撫下來，他的靈力很強大，對於妖怪來說，確實是非常好的滋養。
所以，這才是他在狠狠的調/教過後，真正給的賞賜。
我在哭，盡可能的讓自己哭的像個受盡委屈，六神無主的小孩子。
我要逐步在黑晴明面前樹立我軟弱加孩子氣的形象，只有這樣的不知火，才會讓他逐漸放棄戒心，畢竟他的手段太酷烈，我實在是不想再領教太多。
他既然想親手敲碎我的傲骨，那我就配合他，早日『敲碎』吧。
黑晴明看著我哭，既不阻止，也不安慰，他就那麽一直看著我，眼眸如無波的古井。
到後來我實在是哭累了，也哭不下去了，索性就漸漸的收斂了哭聲。
直到這時，黑晴明才說出了他真正要我去完成的任務。
在這陰界之中，有一個大妖怪，名為荒川之主。
他曾是荒川之上，至高無上的主宰者，他用自己的法力，讓近乎幹涸的荒川重新煥發生機，他賜予了那片土地無數的生命，但同時，他也是一位唯我獨尊的暴君，行事全憑自己的喜好，無所畏懼，無所顧忌，凡逆他意者，殺無赦。
但如今這樣一位大妖怪卻不知為何，居然被困在了這陰界之中。
「荒川之主法力高強，暴虐成性，他現在居於死水河盡頭的白骨山。我要你去殺了他，吞噬掉他的全部妖力。」
黑晴明一邊說著，一邊打量我的表情，「怎麽，你沒有信心嗎？」
「我......我怕自己做不到......」這倒不是謙虛，而是，我真的沒什麽信心。
「做的到最好，做不到的話......」他的眼神驟然變得更冷。
我當然能夠感受到其中的威脅之意，於是我趕忙說道，「我知道了！我一定會做到的，主人！」
黑晴明這才滿意，而後又點了雪女陪我一起去，表面上說是協助我，但我覺得，這或許也有監督監視的意思。
我並沒有耽擱，在黑晴明那裏領命之後，當即和雪女一起踏上了前往白骨山的路途。
我不認識路，一路上都是雪女在前面帶路。
我有心從她這裏多套得一些關於陰界和黑晴明的消息，所以總是有意無意的找她搭話。
本以為這位冰冷的少女會與我『冰火不容』，但是沒想到，她並不想我想象中的那麽少言寡語。
簡單的交流一番過後，我發現她幾乎是有問必答，而且並不像是討厭我的樣子，哪怕我問的再多，她也沒有不耐煩。
我問她：「荒川之主那麽厲害的大妖怪，為什麽會出現在陰界？他不是應該守著荒川嗎？」
雪女：「被捉進來的，或者騙進來的。又或者是甘心情願為了什麽理由而來的，原因可能有很多。大家都差不多。但是具體是為什麽，我就不知道了。反正只要進來了，沒有黑晴明大人的允許，是無法出去的。」
原來如此，要離開陰界，必須要經過黑晴明的允許嗎？如果這樣的話，找到晴明大人真的是勢在必行了。我想如果這陰界還有誰能夠和黑晴明抗衡的話，晴明大人一定是不二的選擇。
「到底是誰抓了那麽多的妖怪和人類來陰界呢？為什麽要這麽做？」我繼續追問，裝作是趕路中的閑聊。
「有些是黑晴明大人抓的，有些可能是陰界自己抓進來的。」雪女的回答令我大吃一驚。
「陰界自己抓進來？難道這個陰界它還有自己的意識？」這簡直讓人匪夷所思。
雪女輕輕點了點頭，「陰界是在成長的，它會越長越大，它需要吞噬能量。」
這也就是說，所有陰界中的妖怪，其實都是陰界的口糧，僅此而已。無論它們吞噬了多少人類和妖怪，只要他們最終無法逃離這裏，就只會淪為陰界的口糧。所以黑晴明才會放任眾妖在這裏面自相殘殺嗎？
我又問，「那這個荒川之主，黑晴明大人為什麽要殺他？」
雪女看著我，她向來都沒有什麽表情，此刻卻微微皺起了眉頭，「你在同情他？」
我低下頭，一副不知道該說什麽好的樣子。我知道，我今天和雪女說過的所有話，或許事後她都會一一向黑晴明稟報，包括我的每個表情，每個反應。
既然我有心在黑晴明面前樹立軟弱和孩子氣的形象，那麽此刻，我當然應該表現出對於『濫殺無辜』的抗拒和遲疑，這才是一個軟弱的『小孩子』該有的正常反應。
「你真的不像不知火，你甚至不像一個妖怪。」雪女冷冰冰的說。
我囁嚅著，「可是......可是我們都是妖怪啊，我們是同類，如果沒有什麽深仇大恨，我們為什麽要自相殘殺呢？」
雪女嗤笑一聲，冷冰冰的表情倒是難得生動了一些，「真是天真啊！聽說你以前是跟在源賴光身邊的，他就是這麽教你的嗎？居然真的把你養的像個貴族小姐一樣，不知道他到底是何居心......」
「我......」我急的漲紅了臉色，一副想要辯解但是又不知道該怎麽說的笨拙模樣，「我在源賴光大人身邊的時候，他從來都沒有逼我去殺過人或者妖怪，他，他是個好人！」
我說完最後這句話，雪女直接笑了，還是哈哈大笑那種。
她用一種看白癡的目光看著我，「身為一個妖怪，你居然說源賴光是好人？你知道死在他手上的妖怪有多少嗎？你知道他對妖怪深惡痛絕，趕盡殺絕嗎？你這話說出去，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我努力做出氣憤的表情，卻不再開口說話。
雪女笑夠了，正經又嚴肅的對我說，「不知火，你聽著，我不管你以前是怎麽樣的天真無知，但是你既然已經成為了黑晴明大人的奴仆，那麽就請把你那貴族小姐一般的天真無知收起來！否則，你早晚會因此喪命。我奉勸你一句，跟在黑晴明大人的身邊，他讓你做什麽你就做什麽，你不需要去思考，只需要去執行。因為大人無論做什麽都是對的，他胸懷大義，就算你一時理解不了，也不允許你對他有絲毫質疑。
就像去殺荒川之主這件事，大人讓你去殺，你就應該順從的領命去殺，不要去想你是否能辦得到，不要去想荒川之主是否無辜，也不用去想為什麽要殺他！
你我都是妖怪，當然知道這天下間的妖怪都是都是靠著什麽生存，所以，又有誰是真的無辜的呢？」
她說完，一個人埋頭往前走，不再理會我。
我一邊留心打量這一路的地形，一邊跟上她。
過了好一會兒，我才開口，用試探的語氣對她說，「雪女姐姐，你說的我都明白了，我知道你是為我好才會告誡我這些。」我說完，又用一種小女孩看著崇拜的姐姐的目光看著她。
我不知道自己的演技究竟如何，到底會不會被她看穿。她停下了腳步，雖然臉上仍舊是沒什麽表情，但是眼神卻比之前柔和了許多。
我再接再厲，「雪女姐姐，你以後就叫我阿離吧。以後我有什麽不懂的，我都會先向你請教的。我會乖乖聽話，聽你的話，也聽黑晴明大人的話。你不要再生我的氣了好不好？」
「嗯。快走吧，晚了大人會不高興。」
她說完，口中念決，頓時有暴風雪從我和她的腳下卷起。
她這是不想再走了，索性直接用妖力陣法將我們二人傳送到了白骨山。
那麽剛剛她為什麽不直接這樣做呢？她是故意要找機會和我說那些話的嗎？是黑晴明吩咐她的，還是她自己想這麽做的呢？
我暫時還搞不清這些問題，只能在心裏加倍小心。
眨眼之間，我和雪女就被傳送到了目的地。
「原來這裏就是白骨山。」我和雪女站在山腳下，仰望這座高聳入雲的山峰。
這山是真的很高，山峰表面也是黑漆漆的，沒有半點綠植和生機。
「它真的是用白骨堆成的嗎？」我問雪女。
雪女點頭，「大概是吧。不過這不重要。去完成你的任務吧。」
我感知了一下，確實發現這白骨山的四周有一股強大的妖力在蟄伏著，那應該就是荒川之主的力量，可是我卻無法確定荒川之主到底在哪裏。
「好，那我開始了。」說完，我催動體內的妖力，瞬間召喚出了萬千星火，我讓這些火紛紛落在了白骨山的各個角落。既然找不到正主在哪裏，那索性放火燒山，總能把他給燒出來。
果然，一聲暴虐的怒吼自山頂處傳來。
「何方小妖，也敢來冒犯吾之領地？」
隨著這聲怒吼一同而來的，還有自山頂落下的三個巨大的水球！
水球精準的砸向我和雪女，雪女飛身躲開，還給自己罩了一個結界，儼然是一副冷眼旁觀，並不打算出手的意思。
她果然只是來監督我的。
也好，我想要提升自己戰鬥實力，那麽像是戰鬥的經驗當然是越多越好。雖然我並沒有把握戰勝這個荒川之主，但是我也會全力以赴，是輸是贏，只有拼過才會知道！
我將身形散開，化為萬千火蝶，瞬間飛到了白骨山的山頂。
整個白骨山已經被熊熊烈火包圍，我居高臨下的俯瞰，終於見到了那個荒川之主的真面目。
他穿著一襲藍色的和服，領口袖口處，皆繡著精致華美的紋飾，幽藍色的皮膚再配上細長的雙耳，眉目冷峻，不怒自威。
我在看著他的時候，他也在看著我。
然後，我就發現我被一大群用妖力凝結出的魚給包圍了！
我以火焰將這些魚群燒散，然後又是滔天的巨浪撲面而來，巨浪是從死水河中召喚出來的，帶著濃郁的陰煞之氣。
但我的火焰並不怕這些陰煞之氣，我召喚出火龍，龍身呼嘯著穿過巨浪，直沖著山頂的荒川之主俯沖而去！
我終於在他的臉上看到了鄭重之色，他一邊躲開火龍噴出的烈火，一邊飛身而起，撐起了結界，「你是誰派來的？」
他沈聲喝問。
「奉黑晴明大人之命，前來取你的性命！」我說完，催動妖力，讓火龍的身形膨脹了數倍，荒川之主的身軀在龍空的映襯下，渺小的像只螻蟻。
他卻絲毫不懼，轉瞬間竟然也召喚出了一條同等大小的黑色水龍！
水火相撞，兩種相克的力量瞬間卷起無盡的巨浪和烈焰，整個白骨山都被吞沒在了水與火共同卷起的巨大漩渦中。
不得不說，和黑晴明簽訂了式神契約，也不是完全沒有好處的。
例如現在，我就能夠感覺到自己的妖力比以前要澎湃的多，仿佛取之不盡用之不竭，這力量來自黑晴明，是式神契約讓我共享了他的力量！
既然如此，那我又何必客氣呢？
荒川之主在傳說中非常的強大，在與他交手之前，我也把他想的非常的強大。
但此刻真的與他正面相抗，我才發覺他似乎也並沒有什麽了不起？
是我之前對自己的估量太低了，還是說，這其中有什麽我不知道的......
我倍加小心，仔細留意荒川之主的每一個動向。
然後在持續的對抗中，我就發現他的力量越來越弱，到了最後，竟然被我的烈焰完全吞沒。
我按照黑晴明的吩咐，吞噬了他的全部妖力，至於他的軀體，則在烈焰中化為了灰燼。
白骨山的火焰在我的抑制下逐漸熄滅，這裏已然被燒成了一片焦土，我重新回到地面上，仰頭看著這座高高聳立的山峰，有些難以置信，就這麽輕而易舉嗎？
雪女走到了我的身後，「做的很好。你我想象的要更強大。果然不愧是不知火。」
我擺出一副還沒有回過神的表情，「可是......可是這樣就結束了嗎？我以前，沒有這麽厲害的......」
「你現在已經是黑晴明大人的式神了，怎麽能和以前同日而語？既然完成了任務，我們回去覆命吧。」雪女說著，啟動傳送陣法，我和她的腳下卷起凜冽的風雪。
但我卻在臨行之際，悄悄留下了一只火蝶。我有一個猜測，我想要驗證一下。
我和雪女回到那座大殿之後，黑晴明並不在，我索性也就和雪女告辭，聲稱自己累了，想要找個地方休息一下。
雪女把我帶到了一個看起來還不錯的房間，然後就離開了。
我用幻術將這個房間簡單的收拾布置了一下，然後就坐在塌上開始閉目養神。
而白骨山那邊，我留下的那只火蝶一只悄悄躲避在一個很隱蔽的石頭縫隙中。
陰界沒有白天和黑夜，我也不知道具體是過了多久，白骨山的山頂終於有一絲妖力的波動，被我馬上察覺。
起先只是落在地面上的黑色水珠，一滴，兩滴，三滴......
散落在整座山體上的水珠或大或小，它們仿佛被什麽力量召喚，然後逐漸的凝聚在一起。
強大的妖力波動震蕩，最後那巨大的水體幻化出了荒川之主的模樣。
果然是這樣，他沒有死，更沒有真正意義上的戰敗。他只是舍棄了部分的妖力和一個隨時可以凝聚的身軀，借此騙走了我和雪女。
「是誰？」剛剛凝聚成形的荒川之主異常的警覺，我的火蝶不過是躲在石頭縫裏，這麽細微的妖氣都能夠被他察覺。
既然如此，索性我也不再隱藏，我驅使著那只小火蝶飛到了他的面前，用那一絲微弱的妖力幻化成了我自己的模樣。不過因為這只火蝶上存留的妖力太少，我的形象只不過是個透明的虛影，無法凝出實體。
「是我。」我向他揚起了一個友好的微笑。
荒川之主冷笑一聲，「原來是被你識破了。怎麽，還想取我性命？」
我聽得出，這次他並不準備隱藏實力了。雖然我也很想領略一下這位暴君的真正實力是什麽樣的，但是在這陰界中，多一個敵人總是不劃算的。
「當然不是。我之前來此，不過是奉了黑晴明大人的命令。他強行和我綁定了式神契約，我不得不從。如果對您有冒犯之處，還請多多見諒。」
他冷哼一聲，「那就快滾。不要再來打擾我。」
「我聽說您是荒川的神明，漫長的歲月裏，您始終守衛著荒川，從未離開。那麽如今，您又為什麽會出現在陰界中呢？」
荒川之主的態度依然很冷峻，「我有必要向你交代？」
很不客氣的態度啊。
我輕笑了一聲，反問他道，「那您覺得我有必要向黑晴明大人隱瞞你還活著的消息嗎？」
他既然假死脫身，必然是不想和黑晴明正面沖突。之前那一戰，就算是他隱藏了部分實力，但是我也對他的底細有了大致的了解。實戰中，我不敢說有十成的把握勝過他，但是六七成的把握也還是有的。
妖怪的世界本來就是強者為尊，弱者在強者面前想要保持尊嚴，本來就是個笑話。
所以既然對方這麽不客氣，我也不介意是否和他結仇了，大不了再回來殺他一次。
荒川之主的臉色變了幾遍，看得出來，他是真的很生氣，很憤怒。但是最終，他還是隱忍了下來，沒再口出惡言，也沒再說話。
「我只是想多了解一下這個陰界，以及這裏的大妖怪們。我本身是沒有惡意的。如果你願意和我交個朋友，那麽我自然不會向外人透露關於你的消息。反之，如果不是我的朋友，那就只能是我的敵人了......」我依舊笑看著他，很明白像他這種驕傲的大妖怪，輕易是絕對不會低頭的，除非是真的捏住了他的軟肋，或者是在實力上能夠絕對的碾壓他。
荒川之主沈聲道：「我不需要朋友，也沒有朋友。你想知道什麽可以直接問，不用兜圈子。」
這就是變相的低頭了？
看起來他是真的不願意再節外生枝了。那麽他的目的到底什麽呢？
「你是怎麽來到陰界的？」
他沈聲答道，「自己來的。」
「從什麽地方？」這個消息對我至關重要，如果從他這裏得到了，至少我就可以告訴源賴光了不是嗎？
「無可奉告，我不會出賣幫助過我的人。」他在這個問題上很堅持。
我換了一個問題，「那你為什麽要來到這裏？」
「為了找一個人。」
「可是你剛剛說你沒有朋友啊。」
荒川之主的神色微微有些變化，眼眸變得更加深了，「他不是我的朋友，是我的恩人。我聽說他被困在了陰界，所以才會趕過來。」
「那你找到他了嗎？」我心中隱隱有個猜測。是什麽樣的人才能夠成為荒川之主的恩人呢？肯定不會是個平凡人，實力應該不低於荒川之主。
這樣一位實力強大的人，還被困在了陰界。
我莫名的想到了晴明大人。
「還沒有。」他搖了搖頭。
我：「那你為什麽要假死脫身呢？」
「因為麻煩。」
他冷冰的說完這句，就閉口不肯再答了。
我知道他的回答不盡不實，也很沒有誠意。但是大致上我也問到了我想知道的。
「不如我們來做個交易吧。我幫你找你那位恩人，如果我找到了的話，你就告訴我陰界的入口在哪裏，好不好？」
雖然不確定他要找的人到底是不是晴明，但是既然有阿福他們在，找一個人是找，找兩個人也同樣是找啊。
荒川之主沒有回答，似乎是在猶豫。
我：「你來陰界也有一段時間了吧？可是你只有自己，這裏又不是你熟悉的荒川，你在白骨山這樣等下去，就能找到你的恩人了嗎？多一個人幫你，至少你多一份希望啊。這裏是陰界啊，你的恩人在這裏多留一天，就更多一份危險。再說了，如果我找不到，那你也沒什麽損失，不是嗎？」
他終於點頭，沈聲說了一句，「好。」
我露出了笑容，總算是不虛此行，剛想向他打聽那位恩人到底是誰，我的神魂裏就傳來了阿福呼喚我的聲音。
「阿離，阿離！你聽得到嗎？之前你說讓我們幫忙尋找的那位晴明大人，有他的消息了！」
第81章 黑與白的融合（六）
這麽快？
一陣欣喜湧上我的心頭，但很快我又冷靜了下來。
我傳訊給阿福, 「你等著, 我待會兒去找你。」
我再次看向荒川之主，「你的恩人叫什麽，長什麽樣子？」
荒川：「我的恩人, 就是晴明大人。」
果然如此。和我之前猜的一樣。
「我懂了, 我會去打探他的消息, 一旦有結果, 我會通知你。」說完，我的虛影消失在了他的面前。
我重新聯絡阿福的時候，發現她正在自己的帳篷裏，對著面前的小火蝶發呆。
我再次借助小火蝶上面的妖力幻化出了虛影，阿福被嚇了一跳。
「好快啊！」阿福說著，伸手觸碰了一下我虛虛的影象。
「有晴明大人的消息了？」我很心焦的問。
阿福點頭，「鹿角他們又招攬到了一些妖怪加入我們，新來的幾個妖怪中, 有人見過那位晴明大人。說是在棲魔山那邊。」
「棲魔山？在什麽地方？」
阿福：「在陰界的最北方。在那邊盤踞的都是一些實力強悍的大妖怪, 小妖怪們很少會跑去那邊。那個見過晴明大人的小妖也是被大妖怪追捕，誤打誤撞才跑到了那邊。」
「那個小妖怪有沒有說晴明大人的情況？他有沒有受傷, 或者看起來好不好？」晴明大人對我還是不錯的，我也相信他和黑晴明是不同的。
黑晴明對我的傷害不能算在晴明大人的頭上，所以我還是很擔心他的。畢竟自從杏園一別，他就被困在了陰界，也不知道如今到底怎麽樣了。
阿福答道, 「看起來是沒有受傷的樣子。那個小妖怪還說，晴明大人在棲魔山那邊收服了很多妖怪，現在那一片都快變成他的勢力範圍了。」
「我知道了。謝謝你阿福。」
和阿福道別之後，我便撤回了自己的虛像。
忽然之間得到了這麽多的消息，我需要時間整理消化一下。
我試著在神魂中用小火蝶聯絡源賴光，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陰陽兩隔的關系，我叫了他幾聲都沒有回應，看來，暫時是聯絡不上他了。接下來，我還是要靠自己。
既然已經得到了晴明大人的消息，那麽找個機會，我還是要盡快去一趟棲魔山。
但同時得到消息的可不止我一個。
黑晴明將他手下的式神們都召齊到了大殿之中。
其中還有一個我曾經見過的——鬼女紅葉。
我來到大殿的時候，紅葉正站在雪女和大天狗的中間，一臉癡迷的看著站在高位的黑晴明。
我的出現明顯讓紅葉很不高興，她看著我的目光就像是粹了毒的針一樣，讓人格外的不舒服。
「你怎麽會在這裏？」
我想到自己要在黑晴明面前樹立的軟弱形象，當即低下了頭，裝作有些害怕的樣子，「我......我是奉了黑晴明大人的召喚來的......」
「哼！黑晴明大人已經有了我侍奉左右，他又怎麽會瞧的上你？一定是你厚顏無恥，自己貼上來的！識相的就快滾，否則，別怪我吃了你呦~」
紅葉說著，身形鬼魅一般的靠近了我，她的嘴變得好大，讓我不由得想到了一個詞，血盆大口！
我下意識的後退了一步，眼睛睜大，倒吸了一口涼氣。
雖然我自覺在實力上完全可以碾壓這個紅葉，我並不怕她，但是那張突如其來的血紅色的大嘴真的是很可怕。
雪女冷眼旁觀，完全沒有要開口的意思。
倒是大天狗轉過頭，冰冷的視線在紅葉身上盯了一眼，警告的意味十足。
黑晴明合上折扇，呵斥了一聲，「紅葉，不得放肆。」
「大人，你竟然偏袒她！難道她長得比我美嗎？」她說著，神色無比哀怨，簡直要落下淚來。
我在旁邊小聲的說，「你把嘴巴張那麽大，真的是醜死了，別說是我了，是個人就比你美好嗎？難道你平時都不照鏡子嗎？」
「你！」紅葉暴怒，她的頭發狂亂的飛舞，身後出現了一個兩丈高的巨大鬼影，鬼影張開血盆大口，似乎是想要把我一口吞了。
我『嚇得』臉色一白，驚慌失措的就躲到了大天狗的旁邊，那巨大的鬼影還想追過來咬我，卻被大天狗隨手扔出去的一個羽刃打散！
「大天狗！你也幫她？你也被她那張臉迷惑了嗎？」紅葉幾乎是用一種被背叛的語氣痛斥，「你這個膚淺的男人！你這個......」
「夠了！」黑晴明再次出聲，警告的看向紅葉。
紅葉被他一吼，委屈的低下頭，淚水漣漣。
盡管如此，我還是能夠感覺的到黑晴明對於紅葉的縱容。難道黑晴明也喜歡紅葉？不可能的，紅葉的愛戀註定是個悲劇，黑晴明或許會哄騙她，利用她，但是絕對不會喜歡她。
那麽是什麽讓他對紅葉如此縱容呢？那只能是紅葉的價值了。
黑晴明手中把玩著折扇，「紅葉，把你帶來的消息跟他們說一下。」
「是。」紅葉打起精神，擦幹了自己的眼淚，「我在棲魔山，發現了晴明的蹤跡。」
我刻意的流露出了幾分詫異，然後悄悄打量其他人的表情，然後我就發現，其他人都是面無表情......
於是我也就跟著收斂了表情，想著以後為了暫時的融入他們，是不是也裝成面癱比較好......
這個念頭一閃而逝，就聽紅葉繼續說道，「我之前找了很多地方，都沒能發現他的蹤跡。會在棲魔山發現他，也是因為聽到別的妖怪都在傳說，說那邊出現了一個很厲害的陰陽師，收服了不少大妖怪幫他。而且他還公然的庇護人類，那些被抓緊陰界的人類，只要是還沒被吃掉的，想尋求庇護的話，都可以去找他。」
雪女問了一句，「你已經親眼見過他了嗎？」
「遠遠的看了一眼，我不敢靠的太近。他可不像黑晴明大人這樣溫柔，上次他就直接封印了我呢。」說著，她又情意綿綿的看了黑晴明一眼。
黑晴明勾唇一笑，也不知道是在笑紅葉，還是在笑別的什麽。
「不知火，你之前在他身邊待過，應該對他很了解吧？」黑晴明忽然把話鋒轉到了我的身上。
「啊？」我裝作反應慢半拍的樣子，然後有些囁嚅的說，「其實......也沒有很了解......在杏園的時候，他只說要我幫個忙，然後我是臨時被他扔出去對付幽冥火的，平時和他相處也不是很多，但我覺得他很善良，是個好人，對待所有的人類和妖怪都很溫柔。」
「善良？好人？溫柔？」黑晴明仿佛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他那雙漆黑的眸子看著我，說不清是生氣還是嘲諷。
我恐懼的低下頭，將天真少女的姿態做的十足。
「對不起主人，您不喜歡聽我就不再這麽說了。他是壞人，是大壞蛋！我最討厭的人就是他了！」
大概是我的『恐懼』真的騙過了黑晴明，他輕笑了一聲，「放心，我不會因為這麽一點小事罰你。」
我松了一口氣，裝作一副被他調/教怕了的樣子。與此同時，我在心裏過了一遍自己這幾次在黑晴明以及雪女等人面前的表現，思索自己有沒有什麽疏漏的地方。
從『桀驁不馴』的『貴族小姐』做派，到現在一副被整治怕了的天真少女姿態，我很怕這當中有什麽過渡不自然的地方。畢竟一旦黑晴明懷疑我，他的手段可能就不只是『熬鷹』了。
不過轉念一想，我和他們接觸的次數並不多，真正的我是什麽樣，他們並不清楚，所以我的表現應該沒有問題。
我再次悄然打量了一下他們的表情，更加確認了自己的推斷是沒有問題的。
「你這麽膽小怕事的樣子，能替黑晴明大人做什麽？恐怕出了這裏就會被別的妖怪吃掉吧？」紅葉依舊針對我。
而我則選擇了閉嘴，畢竟我初來乍到，是最『弱勢』的一個啊。
雪女冷笑了一聲，「阿離可沒有你以為的那麽弱，她不久之前才殺了荒川之主呢，換做是你，做的到嗎？」
紅葉氣的神色扭曲，她惡狠狠的盯了雪女一眼，然後不再說話。
「叫你們過來不是讓你們互相鬥嘴的！」黑晴明不悅的開口，「你們幾個，即刻啟程，前往棲魔山。」
紅葉一臉躍躍欲試，「您是要我們去殺了那個晴明嗎？」
「不，找到他，抓住他，然後，把他帶到我的面前。」言下之意，就是不許傷及晴明的性命。
紅葉終於有了一絲為難，「那個晴明很厲害的，要是趁他不備殺了他還有可能，可是不傷他性命，還要把他帶到您的面前......」
黑晴明：「所以，我才派不知火和你們一起去啊。有她在，你們做得到的。」
他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笑的意味深長。
我不知道他在打什麽主意，只能和其他人一起躬身領命，即刻前往棲魔山。
奇怪的是，這次並沒有用傳送陣法，而是靠雙腿走著去。
這樣一來，會在路程上耽擱許多時間。
我不明白是為什麽，於是就去問雪女。
她告訴我說，棲魔山是個很詭異的地方，說是在陰界的北方，但其實沒有人知道它具體在哪裏，那一大片山脈，會自由的排列組合，或者神出鬼沒的移動，所有找到棲魔山的人，都是誤打誤撞的，或者是耐心十足，堅持不懈，才有可能窺得它的真容。
所以不能用傳送陣，因為根本不知道棲魔山具體在哪裏，只知道大體的位置在北方。而之所以慢慢的走，也是為了不和神出鬼沒的棲魔山『擦肩而過』，所以這趟路途，只能這樣消磨時間了。
這真是一個神奇又詭異的地方。
這一路走走停停，時不時的會和大小妖怪偶遇，然後就是一通昏天黑地的廝殺。
他們三個都需要靠吞噬別的妖怪才能充實自己的妖力，尤其是紅葉，她吞噬的最為瘋狂。
大概是我的出現讓她危機感倍增，所以她拼命的吞噬各種妖怪，有時候碰到人類也不想放過。
大多數的時候，我都是一副心有不忍，卻又不好幹預的『糾結』模樣，每當他們『打獵』時，我就別開眼，不去看也不去管。
唯有在紅葉想要吞噬人類的時候，我才會出手攔一下，幫助人類逃走。
紅葉每次都氣的跳腳，恨不得直接把我吃了，但是她打不過我，我還總有意無意的往大天狗的身後躲，次數多了，紅葉終於徹底爆發了。
在我又一次阻礙了她吞噬人類之後，她徹底的狂化了。
我瑟瑟發抖的躲在大天狗的身後，一副被嚇得不行的樣子。
「大天狗！你還要護著這個賤/人嗎？她幾次三番的阻撓我，是我故意為難她嗎？你為什麽要護著她？」紅葉漂浮在半空中，鬼身膨脹的數倍，她張牙舞爪，鬼氣森森，半點美人的樣子都沒了，完全只是個厲鬼。
大天狗清秀的面龐上仍舊沒什麽多余的表情，他暗紅色的瞳眸裏閃動著對紅葉的不屑，「就算沒有我，你也照樣打不過她。紅葉，是你吞噬的蠢人太多，所以才讓你的腦子變得和他們一樣愚蠢嗎？」
「你！你居然說我打不過她？」紅葉更生氣了，然後不知想到了什麽忽然哈哈大笑了起來，「大天狗，你錯了！不是我打不過她，而是她根本不敢對我出手！黑晴明大人不喜歡她，所以她不過是個奴仆，而我呢，我是大人心愛的女人.......這個賤/人也清楚這一點呢，不然她為什麽會這麽怕我呢？」
大天狗回頭，垂眸看向了躲在他身後的我，我的手正不自覺的抓住了他的兩根羽毛，見他看我，我小聲的說，「她......她有主人的寵愛，主人不信我，所以，我不敢打她......」
這樣一來，就完美的解釋了為什麽實力遠勝紅葉的我會一直躲著她，而不是正面和她沖突。因為黑晴明啊！不得不說，紅葉的這個說法真的是甚和我心，也省的我自己再費心編理由了。
我的聲音雖小，但是在場的雪女和紅葉也都能聽得到。
雪女只是嗤笑了一聲，而紅葉確實更加的得意猖狂了。
「哈哈哈！大天狗，你聽到沒有！還不快閃開！要是你再敢護著她，我就連你一起打！到時候黑晴明大人自會為我做主。」
面對紅葉的挑釁，大天狗輕蔑一笑，「紅葉，你居然敢說自己是大人心愛的女人？誰給你的自信？」
「是大人親口對我說的哦。他說只要我變得足夠美麗，他就會愛上我，現在我已經這麽美了，他當然會愛我。」紅葉說著，猙獰的表情稍稍平靜，而後又像個懷/春少女一樣，露出纏綿羞澀的笑意。
「如果大人愛的只是美人的話，你憑什麽覺得他會舍棄不知火，而站在你那邊呢？」大天狗的嗓音有一種少年獨有的磁性，可是這樣好聽的聲音卻刺激的紅葉直接發了瘋！
「你居然敢說我不如她美！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們！」她說著，張牙舞爪的就要沖過來，她周身暴漲的煞氣化成了片片楓葉，刀子一般的向我和大天狗射來。
我意念一動，紅葉立馬被高漲的烈焰包圍，那刀鋒一般的葉子也全都被我一把火燒了。
我站出來，擋在大天狗的面前，用『逞強』的語氣說，「紅葉，你......你沖我一個人來好了，這不關他的事！」
紅葉心愛的頭發都被我燒焦了，看起來狼狽不堪。我確實沒想過親自動手取她的性命，所以出手也只不過是給她個教訓，順便繼續激怒她而已。
但紅葉的命，我卻是真的不打算再留了。第一，是因為她數次想殺我，她對我的嫉妒和殺意是毫不遮掩的。我不可能留著這樣一個人長久的在我身邊。萬一哪天一不留神被她得手了呢？
第二，則是因為當初對付道尊的時候，酒吞和茨木之所以會站在道尊的身後幫他，就是因為紅葉的關系。
只要紅葉還活著，酒吞就免不了要被黑晴明利用，而茨木的眼中只有酒吞，酒吞站在哪邊，他就站在哪邊。這無疑會讓黑晴明的勢力變得更加強大，黑晴明是我的敵人，我的性命還捏在他的手中，所以任何能夠削弱黑晴明的機會，我都不會放過。
我的心性或許還到達不了無堅不摧，百煉成鋼的地步，但是我無時無刻都在思索著如何讓自己更加的強大。我是裝的天真，又不是真的無知。
或許，我以後還會因為阿福那樣的普通人類而心軟，但是，對於這些站在黑晴明身後助紂為虐的妖怪，我並不覺得有對他們講道義的必要。
紅葉，她只不過是我的第一個目標而已。
大天狗似乎對我的表現很意外。
紅葉暴怒的想要繼續出手，結果卻被雪女的一個冰封術給凍住了，而凍住的紅葉還維持著猙獰暴怒的表情，看起來滑稽可笑又可憐。
「紅葉，你鬧夠了沒有？」雪女說著，撤去了冰封術，紅葉重獲自由。
她粗重的喘息著，憤怒的瞪著我們三個人，怒極反笑，「好啊！你們兩個居然這麽快就被她蠱惑了，你們居然全都站在她那邊？」
「你難道忘了黑晴明大人派我們出來是做什麽的嗎？收起你那些嫉妒和算計，那只會讓你變得更加醜陋。」雪女的語氣和她的冰封術一樣不近人情。
紅葉似乎也知道同時得罪三位同僚不是什麽劃算的事，索性她閉口不答，自己走在了前面。
我們則墜在後面，每個人的前後都保有一段很長的距離，似乎是誰也不想搭理誰的樣子。
大天狗原本在我的身後，我刻意放慢了腳步，與他並肩而行。
「剛剛，謝謝你。」我主動與大天狗搭話。
他的表情仍舊是愛答不理的樣子，「不是你自己出手教訓她的嗎？」
「謝謝你為我說話，我一害怕就往你身後躲，你也沒有拒絕過我。謝謝......」我越說聲音越小，很是靦腆的樣子。
經過這段時間的觀察，我對這三個人的脾氣秉性都有了大致的了解。
如果不把我算在內的話，黑晴明手下的式神隊伍可以說是非常和諧的，幾乎不會有什麽矛盾產生。
因為無論是大天狗，雪女，還是紅葉，她們都對黑晴明有一種近乎虔誠的崇拜，他們只會忠誠的完成黑晴明的命令，而不會去考慮同僚之間如何相處，或者彼此間是什麽性格。這樣井水不犯河水的相處模式，又怎麽會有矛盾？
但現在我來了，我自然不能放任這種『和諧』持續下去。不把水攪渾，怎麽漁翁得利呢？
從我這段時間觀察的結果來看，紅葉對黑晴明的崇拜最不純粹，因為其中還夾雜著瘋狂的癡迷和愛戀，只要是黑晴明說的話，她都會封為神諭，粉身碎骨也會執行到底。她是無論如何都不會背叛黑晴明的，這一點我可以肯定。
而這，也是我必須要除掉她的原因之一。
雪女的性格冷若冰霜，她是他們三個當中，最冷靜的，黑晴明在她的心中，等同於神，所以她會忠誠的執行神明的意志，從來不會去懷疑，也不會去忤逆。她很少說話，但只要她開口，通常就不會再有人反駁她，當黑晴明不在的時候，這三個人會不自覺的以雪女的意見為中心。他們都信服她。
在前往白骨山的途中，我曾經試探過雪女，然後就發現了她幾乎是個油鹽不進，軟硬不吃的人，她既然信仰了黑晴明，就不會再懷疑，也不會允許別人懷疑。想要從她這裏找到對付黑晴明的突破口，幾乎不可能。
最後一個就是大天狗了。我與他的接觸並不多，只這一路行來，才或多或少的算是對他有了一些了解。
他當初是因為什麽而追隨黑晴明的我尚且不知，但是我唯一能夠肯定的是，他是三個人當中，唯一還保有獨立思考習慣的。
他對黑晴明也和忠誠，但是論死忠他不如紅葉，論虔誠他不如雪女。
我感覺他追隨黑晴明，更多的還是為了他自己心中的信仰和目標，只不過這個信仰和目標跟黑晴明是一致的。
大天狗對於黑晴明的思想和指令並不是盲從，他在執行的過程中，會有他自己的看法和決斷。比如說，他會憐惜弱小，這一點絕對不符合黑晴明對他們的教導。
但大天狗卻並沒有改掉他這個特點。
他們三個在吞噬各種妖怪的時候，是彼此互不幹涉的，大天狗也從不手軟。
但是每當紅葉要吞噬人類的時候，我都會去阻止，對此，雪女是冷眼旁觀，大天狗是默認般的支持，否則，當我躲到他身後的時候，他不會完全放任，甚至出言去得罪紅葉。
另外，因為我的外表和一貫軟弱的表現，很可能他也把我劃入了『弱小』的範疇，畢竟當初黑晴明用狠辣的手段調/教我的時候，大天狗和雪女都是親眼看到了的。
可能在那個時候起，他就對我起了惻隱之心，盡管知道我是不知火，但因為黑晴明的關系，我還是如此的『弱小』，以至於完全沒有自保的能力。
這些是我自己猜測的，他沒有明確表示過什麽，但是我還是能夠感覺的到。
盡管這絲惻隱之心很微弱，但是只要我抓得住，利用的好，就足夠我在黑晴明的身邊，撬開一條裂縫，或許在關鍵的時候，這條裂縫就能將他置於死地！
第82章 黑與白的融合（七）
我沒有再和大天狗多說什麽，因為有些事多說無益, 急功近利是要不得的。
等到我把這些心思全都盤算完, 我忽然意識到，自己已經變得太多，以前是我是絕對不會想這些的, 這樣的我, 實在是連我自己也覺得有些陌生。
或許, 這就叫做成長嗎？
我莫名的有些惆悵失落, 但很快就重新打起精神，將這些多余的情緒拋到腦後。
大家都在低頭趕路，誰也沒有說話。
可是忽然間我就發覺不對勁了，這路邊的景色，好像之前看到過？難道說我們迷路了嗎？
我想問問其他的人，卻發現他們早已經消失在了淡青色的陰氣之間，四周靜悄悄的，只有偶爾傳來的兩聲妖怪的慘嚎, 陰氣越來越濃, 四周的景物逐漸消失不見。
我警覺的觀察著四周，不敢輕舉妄動。
他們三個怎麽會憑空消失不見？
我飛快的思索著, 有可能是我們誤入了什麽大妖怪布下的迷陣，也有可能是對方施了幻術，迷惑了我的心智，又或者，眼前的一切都是假的, 都只是對方誘導我產生的幻覺。
一動不如一靜，既然我已經在毫無所查的情況下入了人家的局，那麽自然要等著對方出招了。這裏是陰界，對方抓住我們這幾個妖怪，也無非就是為了吞噬我們的妖力。
既然如此，對方早晚都要露面的。
一股難以形容的花香飄來，那香味淡淡的，飄渺的，卻又沁人心脾。
我怕這香味有詐，於是屏住了呼吸，警覺的運起了妖力。
沒有妖怪出現，但是我聽到了海浪聲，還有歌舞喧嘩的聲音。
離人閣的夜晚，燈火喧天。
這裏高朋滿座，歌舞升平。
恍惚間，我竟然看到了舞台四周那些用狂熱渴慕的目光看著我的客人們。
他們當中，有來自各城的貴族大名，有武士，有浪人，也有陰陽師和販夫走卒。
他們有的為我鼓掌，有的為我喝彩，有的為我一擲千金，這些都是我前世最熟悉的畫面。
可是......可是......
有什麽東西好像從我的腦海中消失了。
我在客人們的催促和歡呼聲中，翩然起舞，意識有些混亂，但是身體卻在自如的舞蹈。
我是誰？——我是阿離。
我為什麽會在這裏？——因為我是離人閣的歌舞伎，我從小在這裏長大，我的存在就是為了給客人們跳最美的舞，讓他們著迷，讓他們癡狂。
我忘記了什麽？
想不起來。
我是阿離，我是離人閣的歌舞伎。可是為什麽，我總覺得自己忘了什麽呢？
深夜，賓客散去之後，我跳上了一個少年漁夫的船。
他乘船載著我，蕩漾在碧波無垠的海面上。
天空中的月亮好大啊，小船滑過月亮投在水中的倒影，我聽到阿涼在笑。
他是阿涼，他是我喜歡的阿涼。
我想為他唱歌，為他跳舞，我想跟他去外面的世界，親自去經歷他講述的那些精彩。
外面的世界，真的向往啊。
可是眼前的場景忽然變了，我們為什麽要跑？
阿涼拉著我的手，我們四處奔逃，可是到處都是舉著火把要抓我們的人。
「站住！不要跑！」
「她是妖怪！殺了她！」
「站住！」
喊打喊殺的聲音從四面八方湧來，我有一種無處可逃的絕望。
我側頭看向阿涼，不知道為何，竟然覺得他的臉有點陌生，這不是我熟悉的阿涼......
為什麽我會有這種感覺？
嗖——
一支箭射/入了阿涼的胸膛。
我們跌倒在地上！
「阿......離，對不起，不能帶你離開了......」
阿涼倒在我的懷裏，我抱著他，手上全是他的血。
「不！阿涼，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
我顫抖著雙手，難過的幾乎快要不能呼吸。
——他死了，他是為你而死的。
有個幽冷的聲音在我耳旁這樣說。
我四周的世界仿佛靜止了，我聽不見那些喊殺聲，我也看不見那些追來的人，我的眼裏只有阿涼，和他刺目的鮮血。
——你要讓他一個人孤獨的離開嗎？你不想陪伴他嗎？你忘了你們曾經許下的諾言嗎？
那個聲音還在我的耳畔說。
我哭的悲痛欲絕。
——來，跟我來，做我的花泥吧，這樣你們生生世世就都不會分開了。
我的四周忽然長出了許多的花，有紅色的，有黃色的，它們開的妖冶靡麗，正是傳說中的彼岸花。
那些花越長越大，開的花越來越多，很快就將我和阿涼淹沒了。
我閉上了眼睛，平覆心中的悲傷，然後一把火將那些企圖吞噬我的彼岸花燒了個幹幹凈凈！
我懷中的阿涼消失了，追殺我們的人消失了，四周的景物也全都消失了。
這是個幻境，這裏會引出獵物心中最脆弱的一面，最害怕的場景，然後趁機吞噬獵物！
真是，不可謂不高明啊。
如果不是對方那一句——「你忘了你們曾經許下的諾言嗎？」可能我還不會這麽快清醒過來，因為對方跟我說完這句話之後，我就在想，我和阿涼之間有什麽諾言，結果想來想去，我們之間並沒有什麽明確的諾言啊！
正是這一個小破綻，讓我識破了這個幻境。
「你是誰，直接出來吧。」我站起身，擦幹了臉上的淚痕，然後就聽到了一聲輕笑。
「呵呵，居然這麽輕易就被你識破了，想不到你竟是那幾個人中，最先醒過來的。真是可惜啊，我好久都沒有抓到你這樣漂亮的花泥了。用你做花泥，我的花一定會開的更加漂亮。」一個美艷動人的女妖娉婷婀娜的向我走了過來。
我警惕的看著她，「你是直接放我走呢，還是要我直接殺了你？」
「好大的口氣啊！難道你不想救你那幾個同伴了嗎？」她身上的花香很濃，我不喜歡這個味道，更怕她再暗算我，索性直接進攻！
至於那幾個同伴？如果她能殺的了他們任何一個，我都在心底謝謝她了！
我不等她再說話，向她接連砸了三個火球。
她躲避的很快，這三個火球並沒有直接傷到她，但是她腳下開著的大片大片的彼岸花卻被火球燒的一片焦黑。
此舉徹底激怒了她，紅色的彼岸花在我的腳下瘋長，很快那些枝蔓就將我包裹成了一個繭，但是木系的術法遇上火本來就很吃虧，無論是藤蔓還是花多，都是極其容易點燃的，而且一燒一片。
包裹著我的『繭』被燒成了一個巨大的火球，火焰順著藤蔓飛速蔓延，凡是彼岸花開的地方，全都被火焰點燃。
我聽到了她氣急敗壞的吼聲，然後徹底消失在了我的眼前。
她逃跑了，放棄了我這個獵物。
我繼續向前走，企圖尋找到大天狗他們的蹤跡。畢竟是黑晴明讓我和他們一起來的，如果真的全都死在了半路上，我也確實不太好交待。無論情況如何，我總要弄明白才是。
沒過多久，我就再次見到了那個女妖。
她正和大天狗纏鬥在一起。
大天狗的羽刃斬斷了彼岸花的枝蔓，半空中都是飄零的花瓣和飛旋的黑色羽刃。
大天狗的情況看起來並不好，他似乎在幻境中吃了虧，此刻臉色白的嚇人。本來按照大天狗的實力，他不應該落於下風，但是現在看來，形勢對他很是不利。
於是我也不再遲疑，直接加入戰局，和大天狗一起對付這個女妖！
我與大天狗聯手，這女妖當然不是對手。
察覺到她想再次逃跑的意圖，我直接用結界困住了她，只要她想沖破結界，就會被燒的魂飛魄散。
「你怎麽樣，有沒有受傷？」我關切的問候大天狗。
他搖了搖頭，雖然臉色仍舊很難看，但是看起來還能撐得住，「我沒事。謝謝你。」
我點了點頭，沒有再多言。然後我便把這個女妖交給了大天狗，要怎麽處置，全憑他的意思。
大天狗冷聲問她，「你就是彼岸花？」
「明知故問！」她冷哼一聲。
「我剩下的兩名同伴在哪裏？」
彼岸花用看白癡的眼光看著他，「當然也是在幻境裏啊，你自己不是剛剛經歷過嗎？」
「撤去幻境放她們出來。」大天狗給了我一個眼神，示意我給她些教訓。
我點頭，於是彼岸花的頭發和衣服全都著了火。
植物最怕被火燒，尤其我的火還能把神魂燒的魂飛魄散，彼岸花驚慌失措，「你們......你們不能殺我！我是晴明大人派來的，如果你們殺我，晴明大人是一定不會放過你們的！」
原來如此！我趕忙追問，「他在哪裏？」
「我不會告訴你們的！哈哈哈！是不是很生氣，很失望啊？你們以為我真的怕這個結界嗎？真是幼稚！逗你們玩罷了。」說完，彼岸花主動撞上結界，身形化為灰燼。
我撤去了結界，「看來這只是她是一個分/身，而不是本體。」
大天狗：「嗯。」
「那接下來我們怎麽辦？要去找雪女和紅葉嗎？」
大天狗搖了搖頭，「不去。」
「啊？那萬一她們......」後面的話我沒說，只是有些猶豫的看著他。
大天狗完全不以為意，「大人派她們出來是完成任務的，不是給同伴添麻煩的。如果連這點危險都戰勝不了，她們也不配追隨大人了。」
好吧，這個理由很強大。
反正該說的話我都說到了，就算將來黑晴明真的怪罪，我也沒留什麽把柄。
「那接下來我們怎麽辦？繼續找棲魔山嗎？」
大天狗打量了一下四周，「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這裏就是棲魔山。」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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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IoMU 10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83章 黑與白的融合（八）
「啊？我們已經到了嗎？」這一路行來，我們經過了大大小小的山丘, 所以這片山脈並沒有引起我的註意。大天狗這樣一說, 我也覺得這裏應該就是了。
這樣一來，彼岸花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伏擊我們也就說的通了。
可雖然是到了，我們又該到哪裏去找晴明大人呢？
我是很想見到晴明大人的, 但我並不想抓他, 我只是想讓他幫我對付黑晴明, 解除掉這個式神契約。
現在雪女他們雖然不在了, 可是我的身邊還有大天狗。有他在，我行事終究不是很方便。
大天狗並不著急，他寡言少語的，身上頗有一股既來之則安之的淡然。
他帶著我一路走走停停，見到妖怪無論大小，他都會吞噬一番，絕不放過任何一個。
我跟在他身邊的時候，多數都保持安靜沈默, 這裏沒有白天黑夜, 但我覺得有時候我和他可以很久很久都不說一句話。
這種過分的安靜沈默可能實在是太壓抑了，有一天大天狗竟然主動抓了一只妖怪過來, 送我吃。
我：「......」
「謝謝，不用。」我微笑著拒絕。
他頗有些不讚同，「你總不吃東西，妖力會衰退的。這個妖怪是我抓的，如果有罪孽自然也算在我頭上。你吃吧, 不用顧忌。」
他是好心。他以為我不吃妖怪是因為不想擔負罪孽。可其實不是，而且示好的方式實在有點奇怪。
被他抓著的那只妖怪是狼妖，此刻嚇得瑟瑟發抖。
「求......求你不要吃我......」這只狼妖看起來年紀不大，還是幼崽的樣子。他的眼睛綠汪汪的，含著眼淚，楚楚可憐。
我面露不忍。
大天狗一巴掌拍在狼妖的後腦上，狼妖暈了，再也不能『楚楚可憐』的求饒了。
他又把狼妖向我遞了遞，那意思是，『他現在不求饒了，你不用可憐他了，快吃！』
我簡直哭笑不得。然後我便向他解釋了一番我為什麽不需要吞噬妖怪，因為我的力量來源是火，只要這世上還有火，還有能點燃的東西，我就有能夠攝取能量的途徑，所以我不吞噬妖怪也可以。
大天狗勉強接受了我這番解釋，但是最後還是跟我說了一句——小孩子太挑食了不好。
我直接被他逗笑。
其實相處的越久，我越覺得大天狗是個很不錯的妖怪，脾氣性格都不讓我討厭，再加上我有意討好他，所以在接下來的時間裏，我和他的距離拉近的很快。
自從我發現他很喜歡看我笑之後，我便時常對著他笑的明媚又燦爛。而他竟偶爾也會回給我一個笑容。盡管他的笑容都很淺，且轉瞬即逝，但我還是能夠感覺出，他情緒上的放松與親近。
前世的我在離人閣長大，我很清楚的知道美貌意味著什麽。我更分得清楚什麽樣的目光是單純的欣賞，什麽樣的目光是貪婪的覬覦。
大天狗無疑是前者，他雖然是妖，但心思卻比許多人類要幹凈的多。
他喜歡看我笑，可能就是單純覺得很好看，很喜歡，並沒有多余的意思。
但盡管彼此的關系被拉進，我也仍舊清楚，大天狗是黑晴明手下的得力幹將，是我要對付的目標之一。
所以有一次，趁著他情緒很放松的時候，我笑著對他說，「阿羽哥哥，我送你一個禮物吧。」
阿羽是大天狗的名字，是在我追問數次的情況下，他才告訴我的。他說這個名字幾乎沒有人知道，連黑晴明都不知道。
我說著，召喚出一只小火蝶，然後小火蝶飛啊飛的，停在了他的手臂上，變成了一個蝴蝶形狀的，像胎記一樣的圖騰。
「這個是我從本體中分化出來的，以後如果我不在，你想找我的時候就可以對著它說話，我能聽得到。」
大天狗好奇的試了試，然後愉快的接受了這份禮物，「這個比傳訊符好用。」
「那你是不是也該送我一件禮物？」我故意露出一個狡黠的笑容。
「你想要什麽禮物？」他微微蹙起了眉，然後取出自己的儲物介子就想要從裏面翻找。
「誒呀，別找了。我的小火蝶是我從本體中分化出來的，你也送我一樣差不多的就行。我不要法寶什麽的，你不要找了。」
他有點為難，「可是我的本體分化不出來什麽啊。我就只有一個我。」
「那就送我一根你的羽毛吧！話說你的黑羽好漂亮啊！」我說著，擡手在他背後的翅膀上摸了摸，然後動手輕輕扯他的羽毛，看看有沒有哪根松動了，能直接被我拔下來。
大天狗嗖的一下把翅膀合攏，躲到離我兩三步遠的地方，臉色漲紅的不敢看我。也不知道是羞的還是惱的。
我有些尷尬的撓了撓頭，「不能揪一根送我嗎？阿羽哥哥好小氣啊！」
「可以送你。但是......但是你不能.......」他話都說不完整了，最後匆匆丟下了一句，「你等著。」然後竟然揮動著翅膀，飛走了。
我留在原地等，不明白他為什麽會有這樣的反應。我真的只是想要他一根羽毛啊，盡管我會用這根羽毛做些不利於他的事，但是我不會真的傷到他的。等到解決了黑晴明，我再好好跟他解釋吧。
他應該，不會識破我吧？
沒過多久，大天狗又飛回來了，他送給了我三份禮物。
我特意觀察了一下，他的臉已經不紅了，表情又恢覆了以往的清淡冷峻。
「這是我的羽毛，你要好好保存！」他說的鄭重其事，然後遞了一個錦盒過來。
我打開那個細長的錦盒，裏面靜靜的躺著一根華麗的黑羽，這根羽毛的品相堪稱完美，上面還附著著一絲大天狗的妖力，我覺得，這很有可能是他在自己翅膀上精挑細選，然後拔下了最漂亮的一根。
「嗯嗯！我一定會好好收著的！」我欣喜的點頭。
然後大天狗又拿出了第二份禮物，是一個精美的手鏈，上面鑲嵌著一顆璀璨的紅色寶石。
「這是一個儲物介子，我發現你好像沒有。這個就送你了，以後你有什麽東西，就收在這面好了。」他向我解釋這個東西該怎麽用。
我忽然想起了源賴光曾經送給我的那根發簪，其實那個也可以當儲物介子用，只是我後來還給他了。
「謝謝阿羽哥哥！」我誠摯的道謝，這份禮物確實很貼心，剛好是我需要的。
他輕輕笑了一下，然後又拿出了第三份禮物——一把鋒利的匕首。
「這是一件法器，在你無法動用妖力的時候，可以用它防身。雖然那時候效果可能會不不太好，但它足夠鋒利，可以用來偷襲。」
我接過這份禮物，再次想向他道謝，然後卻被他制止了。
他對我說，「不用再道謝了，如果你把我當做朋友，就無須這麽客氣。還有，你知道我為什麽要送它給你嗎？」
我搖了搖頭，這份禮物看起來確實平平無奇。
大天狗：「看來你確實不知道。這陰界沒有白天黑夜，但卻是有時間流動的。你知道陰界的妖怪和人是怎麽統計時間嗎？」
這個我還真的不知道，之前也沒人給我講過。
「是通過黑雨，也有人叫它詛咒之雨。」大天狗說著，自己也從他的儲物介子裏又取出了一把長刀，佩戴在腰間。
他的態度非常的嚴肅，讓我不自覺的緊張起來。
等他給我解釋明白之後，我就懂了，為什麽他會送我匕首，為什麽他會佩戴長刀。
所謂的黑雨，每隔一個月下一次，非常準時。
所以陰界的人每當看到又下黑雨了，就會明白，一個月又過去了。
而天降黑雨之時，陰界所有的妖怪都會失去妖力，這是它們最虛弱的時候，和常人無異。
人類卻不會被黑雨影響。平時都是妖怪們捕殺人類，而天降黑雨之時，情勢便會逆轉過來，那些在絕境中掙紮著活下來的人類，每個都悍勇非常，他們會抓住這個時機，絕地反殺。
失去了妖力的妖怪們，大多非常虛弱，單靠體力上的搏殺，往往是人類占據上風。
「原來如此。」我握緊了手中的匕首，「所以現在，是快下黑雨了嗎？」
「嗯。具體的時間我也不知道，但是就快了，所以最近，我們都要小心提防。如果天降黑雨之時，有人類來偷襲，你要記得躲在我的身後。不要一個人落單。」
「嗯嗯！」我點了點頭，同時再次意識到了自己的弱小。我不會用劍，也不會用刀，以前因為有妖力在，也從來沒想過要去學，但是現在看來，還是疏忽不得。等從這裏出去，我可以去向源賴光請教，他用刀很厲害的，我見識過很多次。
大概是我的表情太緊張了，所以大天狗又出言安慰我，「你不用太緊張，有我在呢。不會讓你有事的。」
我柔柔的一笑，「我相信阿羽哥哥。」然後我又問了一個問題，「那到時候不能使用妖力，也就沒法設結界，自然也不能用幻術變出帳篷來，那我們到時候去什麽地方避雨呢？」總不能像兩只傻鳥一樣站在原地就那麽淋著吧？要不要現在就未雨綢繆，先搭個帳篷之類的？
「跟我來。」他拉著我的手腕，帶我飛了起來。
這山脈中，原本都是茂密的叢林，只不過那些樹木花草都被陰煞之氣逼死了，現在那些樹木的枝幹仍然聳立著，只不過沒了生機而已。
大天狗帶我飛到了一棵高高的樹上，他帶著我停在了一處寬大的樹杈上，他指著一個大大的鳥窩說，「到時候我們就躲在這！」
第84章 黑與白的融合（九）
大天狗說，這個鳥窩原本是屬於一個長翅膀的妖怪的, 後來他把那個妖怪吞了, 這個鳥窩就屬於他了。
這個鳥窩很大，同時容納大天狗和我完全沒有問題，而且它的形狀像一個豎起來的蛋, 頭頂腳下還有四周都有遮擋, 完全不用擔心淋雨。
「這個好！」我上上下下裏裏外外的看了看, 真心覺得這個窩不錯。搭建它的妖怪一定是個心靈手巧的, 不過現在白白便宜我和大天狗了。
做好了充足的準備之後，大天狗也不再出去『打獵』了，我們兩個就守著這個窩，不會離它太遠，因為誰也不知道到底什麽時候下雨。
又過了一段時間，黑雨如期降臨。
我能夠明顯感覺到體內妖力的流失，全身都不舒服，就連力氣都變得小了很多。
我和大天狗躲在鳥窩裏避雨, 我觀察過他的狀況, 他看起來比我好一些，但是臉色也比平時憔悴的多。
我們並排坐著, 看著地面不斷地被黑色的雨水洗刷。
遠處傳來喊殺聲，痛苦的嚎叫聲，以及各種人類瘋狂的大笑聲。
我猜，那應該是人類捕殺妖怪的聲音。
在這樣的環境裏待久了，人其實會變得和妖怪沒什麽兩樣吧？
這樣的殺戮恐怕要等到雨停才會終止。
「這雨會下多久？」
「不知道。」大天狗望著黑色的雨幕怔怔出神。
「不知道雪女姐姐怎麽樣了, 她和紅葉一直都沒有消息。」
我隨便找了個話題。
大天狗沒有回答。
遠處忽然傳來了熟悉的聲音，我和大天狗同時警覺了起來。
我們對視了一眼，然後屏息去聽。
「救命啊！救命！」
「站住！你跑不掉了！你這個該死的女鬼！」
「殺了她！她吃了我們那麽多同伴！殺了她！」
那些嘈雜的聲音越來越近，我和大天狗都聽出了，那是紅葉在呼救，她在被人類追殺。
看樣子，她已經從幻境裏逃出來了。
「要去幫她嗎？」我有些遲疑的看向大天狗。
他的表情冷峻，「先看看再說。」
於是我們兩個選擇袖手旁觀。看得出，他是真的很討厭紅葉，而且對她的防備也很深。
很快的，紅葉跑到了我們棲身的這棵大樹之下，她狼狽的跌倒，渾身都被黑雨澆透，這個時候的她，更顯得身姿玲瓏，嫵媚妖嬈。
追殺她的人有十幾個，全是青壯的男子，他們手中執刀持斧，將她團團圍住，見她如此，其中有幾個人面露/淫/邪之色。
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她一擡頭，剛好就看到了躲在樹上的我和大天狗。
「大天狗，救救我！他們要殺我！」
其實我很懷疑，現在光線這麽暗，她到底是怎麽看到躲在高高的樹上的，我和大天狗？
大天狗冷笑了一聲，然後輕聲囑咐我說，「你就待在窩裏，不要下去。」
說完，他縱身一躍，落在了紅葉面前。
他環顧了這些人類一眼，冷聲道，「不想死的，就快滾！」
他抽出長刀，氣勢冷峻的站在那裏，一時間，那群人中有幾個人面露怯色。
「弟兄們不要怕，就算他是個妖怪，可是現在天降黑雨，妖怪根本打不過我們！我們殺了他剛好吃肉！」
其中一個領頭的振臂一呼，那群人舉著刀斧就向大天狗劈了過去。
我看了一會兒，發現大天狗的刀法確實不錯，縱使體力肯定是不如平時，但也能以一敵十，不落下風，轉眼間，已經有兩個人在他的刀下喪命。
這邊的打殺聲傳出去，引來了更多的人類一起加入戰局。
這些人類平時飽受妖怪的殺戮欺壓，抓住這個覆仇的機會，不問緣由，是妖怪就殺。
我暗自為大天狗擔心。
就在這時，紅葉擡頭沖我喊，「阿離，阿離你救救我，拉我上去！」
她不喊還好，她這一喊，引得那些人類也擡頭看我。我頓覺不好。
大天狗的刀法再怎麽厲害，也終究精力有限，那些人一旦註意到我，又怎麽肯輕易放過？
這個紅葉，她分明是故意在禍水東引！
果然，那些人類在看到我之後，有幾個開始攀著樹幹往上爬。
我的心緊張的怦怦直跳，我捏緊了大天狗給我的匕首，心裏想著一會兒該怎麽利用它殺人。
混戰中的大天狗註意到了這一幕，他揮動翅膀，飛身而起，那兩個眼看就要爬到鳥窩處的人類被他一招劈死，屍身跌落回了地面。
那些人類眼見爬樹不成，又重新把地面上的紅葉給圍了起來。
大天狗再次殺了回去，擋在了紅葉面前。
光線幽暗，還有黑雨遮擋視線，但就算是這樣，我仍舊看到了紅葉臉上那一閃而逝的扭曲表情。
我的心頭湧上一股強烈的不祥之感，剛想出言提醒大天狗，可是卻已經晚了。
紅葉站在他的身後，趁著他舉刀廝殺的機會，將一把鋒利的匕首捅入了他的後腰！
那匕首不算短，直接將大天狗勁瘦的腰身捅了個對穿，鮮血滲出，將他的衣服染紅了一大片！
「阿羽哥哥！」我驚呼一聲，忙不叠的就要從樹上跳下去，可是這個鳥窩實在太高了，我只能往下爬，如果直接往下跳，恐怕會摔斷我的腿。
大天狗忽然側頭沖我喊了一聲，「不許下來！乖乖回去！」他說完，反手向身後一刺，紅葉的腰腹被他的刀劃傷。
但她躲避的及時，並未傷及性命。
紅葉冷哼一聲，恨恨的命令道，「你們還楞著幹什麽？給我殺了他！」
「是！」那些人類並不整齊的應聲，然後紛紛舉刀朝著大天狗攻去。
果然是這樣，這些人根本就是紅葉找來的！不知道她用了什麽手段收服了這些人類，她一定是早就知道我和大天狗躲在這裏，她早就發現了我們，所以才會趁著黑雨降臨，演了這麽一場戲。
大天狗抽出刺/入他身體裏的匕首，用更加狠辣絕情的刀法與這些人拼殺！
一個，兩個，三個，越來越多的屍體倒下。
而他卻越戰越勇，越殺越狠，到了最後，有幾個人完全不敢再上前，提著刀掉頭就跑。
但很顯然，大天狗一個都不打算放過。
「紅葉，你到底為什麽要這麽做？我們是同僚，你暗害我們，難道就不怕黑晴明大人怪罪於你嗎？」我在樹上，高聲質問樹下的紅葉。
紅葉冷笑一聲，「為什麽要這麽做？當然是為了殺你！大天狗這個蠢貨，他是色令智昏才會這麽維護你！只要你們都死了，大人又怎麽會知道是我做的？」
說完這些，她竟撿起地上的一把刀，也加入了戰局。
她也明白，現在這種情況下，想殺我，先要除掉大天狗，大天狗有翅膀，沒有妖力也能飛，而她沒有，其他人類也沒有，所以想爬到樹上來殺我是非常不容易的一件事。
一個不好還會被大天狗直接殺了，所以還不如先集中武力殺掉大天狗，那到時候只剩一個『柔弱』的我，想怎麽殺都很容易。
我沒想到的是，紅葉居然還是一個用刀的高手！
她帶領著那群人，前後左右的圍攻大天狗，如果不是大天狗還有一雙翅膀，恐怕真的會死在他們的刀下。
我心急如焚，卻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麽。
紅葉一邊打，一邊對大天狗說，「只要你把她交出來，我饒你不死！」
大天狗淩空躍起，將自己的血塗在刀上，他沒有理會紅葉的話，又是一陣激烈的砍殺，那些人類的身上和紅葉的身上都或多或少添了新的刀傷，那是大天狗剛剛的戰績！
「你簡直冥頑不靈！找死我就成全你！」紅葉怒喝一聲，猛地舉刀，再次進攻。
她的氣勢非常猛，可是沖到大天狗近前的時候，卻忽然臉色一變，噗通一聲跪了下去。
而周圍其他的人類也全都搖搖欲墜，而後紛紛倒地。
紅葉仿佛全身的力氣都被抽走了，她難以置信的看向大天狗，然後又看向了他手中的那染血的刀。
「你......你的血......有毒？」她難以置信，但隨即又說，「不可能的！就算人類會中毒，可是我不會！」
大天狗一刀刺入她的心臟，聲音冰冷的對她說，「不是毒。是詛咒。中了詛咒的人或妖，會魂飛魄散，徹底的消失，沒有來生！」
黑色的咒文開始在紅葉的身上浮現，她的臉上，她的手上，每一個我能看到的地方，全都爬滿了咒文。
這詛咒的力量居然如此的強悍。
不只是紅葉，那些已經倒在地上的人類，也全部都呈現出了同樣的癥狀。
紅葉本身是鬼，她吞噬那麽多的鬼怪和人類之後，妖力強大，才凝結出了實體，現在她的妖力散盡，魂魄在詛咒之下一點點的消散，她最後留在這個世間的，是一聲充滿仇恨與不甘的哀嚎。
天上的黑雨停了，紅葉與那些人類的屍體全都消散了。
直到這時，大天狗才終於支撐不住，拄著刀，單膝跪在了地上。
「阿羽哥哥！」我的妖力恢覆，飛快的從樹上下來，扶住他搖搖欲墜的身體。
他的嘴唇幹涸，目光有些渙散，而且腰上的傷口還在流血。
我急的不知道該怎麽做才好。
他想和我說什麽，可是卻忽然暈了過去。
第85章 黑與白的融合（十）
我把大天狗重新安置回鳥窩裏。
他受傷很重，尤其是被紅葉捅傷的地方, 那裏有黑色的咒文若隱若現, 不斷的阻止著他的傷口愈合。
我在旁邊看的著急，卻又不知道該怎麽才能幫他。
再這樣下去他一定會失血過多的，抱著死馬當成活馬醫的想法, 我幻化出了十幾只小火蝶, 我讓小火蝶飛到他的傷口處, 試著看能不能融進他的傷口裏, 我的火既然能夠燒散陰煞之氣，死亡之氣，那麽不知道對付詛咒的咒文有沒有效果。
讓我驚喜的是，居然真的有用！
那些小火蝶在融入他的傷口之後，那些若隱若現的咒文全都開始扭曲變形，最後化為一陣黑煙，消失不見。
沒了咒文阻撓，他的傷口也終於漸漸的愈合了。我松了一口氣。然後在旁邊靜靜的守著他。
過了許久許久, 就在我覺得自己快要睡著了的時候, 我聽到了他在叫我。
「阿離......」他的聲音還很虛弱。
「阿羽哥哥，我在。」我趕忙回應他, 然後去檢查他的臉色和傷口，他的臉色慘白如紙，傷口倒是愈合的很好。
他有些困難的睜開了眼睛，看了看我，然後虛弱的露出了一個安撫的笑容, 「沒事了......別怕......」
我的心瞬間軟了下來，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麽。
「累了，就睡吧。不用守著我。我沒事了。」他的氣息還是很虛弱，說話也斷斷續續的。
我環抱著自己的雙腿，將下巴抵在自己的膝蓋上，歪著頭看他，「阿羽哥哥，你為什麽，要對我這麽好？」
明明我和他才認識不久。就算我有心接近討好他，就算他是個憐惜弱小的人，但是他對我的好，還是超出了我的預期，讓我有些不知所措。大天狗是黑晴明的手下，可是他和黑晴明非常的不同，以至於我都開始懷疑自己最開始對他的判斷是否準確了。
許是我這樣的姿態太過太真了，他露出了一個溫柔又包容的笑，擡起手，在我的頭上拍了拍，「因為阿離就是阿離啊，沒有為什麽。」他的掌心帶著淡淡的溫度，像極了此刻他的溫柔。
「是因為覺得我可憐嗎？」我不由得回想起在陰界第一次和大天狗見面的場景，那時我被黑晴明狠狠的調/教，大天狗和雪女都在旁邊看著。
大天狗看著我，目光柔和，「也不全是。阿離，和我們不一樣。從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就覺得你和所有的妖怪都不一樣，和人類也不一樣。」
我微微一楞，沒想到他會這樣說。
他收回自己的手，用平靜的語氣緩緩的說，「阿離是不知火，身為妖怪卻不吃人，也不肯吞噬別的妖怪，如果不是黑晴明大人逼迫你，你一定會恪守著自己的原則，你摒棄了妖族的一切習性。你的內心柔軟善良，你在無形中親近人類，可是你也清楚的明白，人類不會接納你，因為你終究是妖。但無論是人還是妖，其實都不是你的同類，你應該，很孤獨吧？」
我默默的垂下了眼眸。
孤獨嗎？
或許吧。
我的腦海中閃過許多人的臉，最清晰的兩幅面孔是源賴光和阿涼，但是，我也清楚的明白，我和他們之間的距離隔的有多遠。人妖殊途，或許我真的是孤獨的吧。
只是沒想到，大天狗是這樣看我的。
「我不知道黑晴明大人是用什麽樣的手段收服的你，但想來不會是什麽溫和的手段，你一定是恨著他的吧。」
大天狗說完，無奈的嘆息一聲。
我想了想，回答道，「這個世界強者為尊，黑晴明大人既然收服了我，那麽我便是他的式神，唯他之命是從，至於恨？弱者是沒有這個資格的。我和大人相處的時間不長，但這是他教給我的第一個道理。」
「阿離，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夠試著去了解大人。他不是你表面上看起來的那麽冷酷無情，他是真的為了大義而戰鬥的人。我之所以追隨他，是因為我們有共同的信仰，這世間能人何其多，但真正能夠終結這個亂世的，唯有黑晴明大人。或許你現在還不懂，但是終有一天，你會明白他的苦心的。」
大天狗苦口婆心的勸導我，他想消弭我心中對黑晴明的恨，或許這也是他為什麽會對我這麽好的理由。
至於黑晴明是不是為了大義才做這些惡事？只有紅葉那樣的蠢鬼才會信！我是一個字都不肯信的。
既然大天狗想勸服我，那麽或許我也可以趁著這個機會動搖他。
畢竟一個人身體虛弱的時候，意志也是最薄弱的，妖怪也一樣。
大天狗此刻是對我敞開了心扉不設防的，這樣的機會可遇不可求。
「阿羽哥哥，你口中的大義，到底是什麽？」我用懵懂無辜的眼神看著他，『虛心求教』！
「是徹底的終結這個亂世。阿離難道不討厭這樣的世界嗎？」大天狗的目光從我身旁掠過，望向灰蒙蒙的，陰界的天空。
我也順著他的目光，看向充斥著陰霾和死氣的天空，「討厭。我喜歡陽光，喜歡生命，喜歡花草樹木，喜歡快樂。但是，黑晴明大人想讓陰界吞噬掉陽界，難道這就是他終結亂世的方法？那麽陽界的那些人類，那些花草樹木，以及所有鮮活的生命，就全都要死了。那樣的世界只會更糟糕吧？」
「不破不立。想要建立一個新的秩序，只有將現有的陰陽秩序徹底的摧毀，這樣才能創造出一個新生的，承載我們理想的完美國度。那裏的人間不會再有妖魔橫行，陰陽兩界秩序井然，人類的心中不再充斥著嫉妒和悲苦，所有的人和妖都可以幸福快樂的度過一生，然後輪回轉世......」
大天狗說著，眼中的光芒越來越盛。由此可知，他是真的，很向往那樣的世界啊。
「阿離，難道你不想要那樣的世界嗎？」
「我想啊。」我不假思索的答道，可是我還有後半句話沒有說出口，因為我知道，那樣絕對純粹的世界是不存在的。強者可以摧毀秩序，也可以建立秩序，但是人心和人性要怎麽摧毀重建呢？重建再多次，人也還是人，有快樂就會有悲傷，有善良就會有邪惡，怎麽可能完全凈化？
但我也知道，這樣的話是不能對大天狗說的。他狂熱的信仰著這個理想，為此不惜追隨黑晴明，惡事做盡，他的本意或許不是如此，但是，僅憑三言兩語，是無法撼動他的。
「既然你也想要那樣的世界，那麽我們就應該一起努力啊！為了美好的新世界，我們做什麽，都是應該的。哪怕是粉身碎骨，我也在所不辭。阿離，放下你心中小小的仇恨和芥蒂吧，我們一起追隨黑晴明大人，他才是能夠指引我們通往全新世界的神明！」
大天狗說著，抓住了我的手，他的情緒不是很平靜，似乎很想我積極回應他的理想。
我點了點頭，然後柔聲的說，「阿羽哥哥，你放心，我不會再恨黑晴明大人了。有一句話，叫做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大人物做事只看結果而不問過程，想來，黑晴明大人就是這樣的大人物。你說的那些，可能現在的我還不是很明白，但是我很明白，你是為我好，我都聽你的。你說追隨黑晴明大人，那就追隨吧。你追隨他，我追隨你。」說完，我沖著他露出一個燦然的笑容。
大天狗無奈又寵溺的搖了搖頭，似乎在為我的遲鈍而苦惱，又為我對他的依賴信任而感到開心。
這個話題至此告一段落，我算是暫時哄住了他。
我轉而問起他身上詛咒的事，他聽到我的火蝶能夠驅散咒文，也很吃驚，不過隨即就沈默了。
「阿羽哥哥，這個詛咒可以解除嗎？我覺得你背負著它，很危險。」
大天狗垂下了眼眸，「解除不了。是黑晴明大人用秘法幫我暫時壓制了。恐怕只有到我死那一天，它才會徹底的解除。」他嗤笑一聲，「這就是這個世界所給予我的東西，所以，我厭惡這個世界，無時無刻不想著摧毀它！」
說完這些，他就不肯再說關於詛咒的話題了。
我想著，他受了這麽嚴重的傷，應該好好休息。然後我便趁著他休息的時候，去抓了幾只妖怪過來給他當『糧食』。
大天狗現在確實需要吞噬妖怪來恢覆自身的妖力，但是他沒有想到我會這麽做。
對此，我的解釋是——阿羽哥哥都可以為我舍命了，我去幫你抓幾只妖怪沒什麽大不了的。至於原則，只要阿羽哥哥恢覆如初，原則什麽可以暫時拋棄。
大天狗應該是非常感動的，這從他看我的目光中就能夠看的出來。
吞噬了十幾只妖怪後，大天狗恢覆如初，腰上的傷口也全然看不出痕跡了。
但我卻忍不住擔心，「阿羽哥哥，你說黑晴明大人會不會怪罪我們？」
「你是說紅葉的死？」他剛剛給自己換了一套新衣服，又用了一個清凈決，現在整個人已經煥然一新，神采飛揚。聽到我的擔心，他神色間也是滿滿的不以為然。
我點頭，「畢竟，紅葉愛慕大人，大人也很維護她，或許大人是把她當成戀人看待的？現在她死在咱們手上，我們會不會.......」
「放心吧，大人不會知道的。」
我不解，「為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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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風殘月 10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86章 黑與白的融合（十一）
「因為我是在天降黑雨之時殺的她，用的也是刀和我血液裏的詛咒之力, 黑晴明大人不會發現。恐怕到現在黑晴明大人也只是知道紅葉死了, 而不知道她具體死在哪裏，是怎麽死的。」大天狗輕蔑的笑了一下，「畢竟, 所有發生在黑雨之夜的事, 全都無從考證, 就算是大人, 也查不出什麽。」
「原來如此。」也對，紅葉死的時候，無法動用妖力，就算她有什麽能夠傳訊給黑晴明的東西，也啟用不了，紅葉不也正是因為黑雨之夜的這個特點，所以才特意選在那個時間點截殺我和大天狗的嗎？
大天狗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垂眸對我說, 「況且, 就算是大人知道了又如何？殺她的是我，而不是你。阿離不用擔心。是紅葉先來截殺我的, 我殺她在情理之中，大人最是明理不過，知道也不會怪罪的。」
我點了點頭，「既然這樣，那我就放心了。不過有一個問題我始終想不明白, 紅葉的能力也不是那麽出眾，大人為什麽如此看重維護她呢？難道僅僅是因為她對大人癡心一片？」
「你聽過酒吞童子吧？」大天狗揚眉一笑，眼神中閃過一絲狡黠。
我一下子就聽懂了，果然是我之前猜想的那樣啊。
「阿離真是聰明。」他笑著稱讚我。
我隨即又換上了擔憂的表情，「可是既然大人想用紅葉牽制酒吞童子和茨木童子，那我們現在殺了紅葉，會不會觸怒酒吞童子？如此一來，酒吞童子豈不是會和大人反目成仇？」
「呵呵，那就是大人要操心的事了。我相信，他能解決好的。」大天狗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讓我覺得有些意外。
我還以為黑晴明的手下多半會急他所急，想他所想，恨不得把所有的一切都替主人分擔了呢。
我好奇的打量了一下大天狗的神色，他大概猜到了我在想什麽，半點不遮掩，就那樣大大方方的任我看，目光毫不退卻，似乎半點都不覺得自己這樣的態度有什麽不對。
我之前就分析過，大天狗是黑晴明三個手下中，唯一可以撬動的一個。
他追隨黑晴明，是因為黑晴明能夠給予他強大的力量，能夠帶領他實現他的信仰和理想，如果非要分辨清楚的話，大天狗忠於的是他自己的信仰和理想，而非黑晴明這個人。所以在其他同僚都在肝腦塗地的效忠黑晴明時，大天狗是唯一一個還能保有獨立意志的，也就是說如果有一天，大天狗覺得黑晴明背棄了他們共同的理想和信仰，他也會毫不留情的背叛黑晴明，這樣的大天狗，真的是......
不知道黑晴明心裏是否清楚這一點。
我的臉上不禁浮現出一絲笑意，然後故意問他，「阿羽哥哥，你不是一直都把黑晴明大人當做神明一樣敬仰的嗎？你現在這樣想，難道不會覺得這是對神明的不敬嗎？」
大天狗：「神明受世人膜拜，享香火供奉，自然也要守衛一方的水土和子民，子民解決不了的麻煩，當然應該留給神明，如果神明也解決不了，那他還怎麽繼續當這個神明呢？」
我：「那你不怕這件事會阻礙黑清明大人的大業嗎？」
「如果大業是這麽輕易就能被阻礙的話，又算得了什麽大業？」
他的語氣狡黠中透著幾分叛逆，想來，這才是他清冷面具下真實的性格。
「好吧，那我們就把這些麻煩都留給黑晴明大人去解決吧。接下來，我們去哪裏找晴明？」
我剛剛問完，天空中就有一朵冰藍色的煙花炸開。
我和大天狗同時朝那個方向望過去。
「是雪女。」大天狗的神色變得嚴肅，「那是她求救的信號。」
我裝作焦急心憂的樣子，「雪女姐姐遇到危險了？那我們現在趕過去救她！」
我說著就要朝那個方向趕過去，可是卻被大天狗攔住了。
「等一下。」他的神色格外的冷峻，「我去，你留下。」
「為什麽？」我抓住了他的袖子。
他安撫的握住了我的手，然後將一根紅色的絲線栓到我左手的小拇指上。
「這是牽絲線，線的另一端在我手上。你系著它，無論我們分開多遠，我都能精準的找到你。你就留在這裏，等我的消息。我不是還有你給的小火蝶嗎？放心，我們不會失散的。」
我緊張的看著他，「阿羽哥哥是覺得那邊有危險？你覺得那裏是陷阱嗎？故意引我們過去？」
「嗯。但是無論如何，我總要過去看一看。雪女她和紅葉不同，她不能死。所以，你就乖乖留在這裏等我的消息。我會帶著雪女回來找你的。」
「可是阿羽哥哥，我想和你一起去。如果真的有危險的話，我也可以幫你們啊。」我仍舊『依依不舍』，其實心裏早就樂開了花，我早就想名正言順的甩掉他們所有人了，這個機會不錯。
大天狗把手摁在我的肩膀上，他比我高出許多，居高臨下的對我說，「阿離聽話。你留在這裏，萬一我們真的有什麽不測，你還可以傳訊給黑晴明大人。總比我們全軍覆沒要強。」
「可是......」
「你說過都聽我的。」這句話的語氣就很強硬了。
於是我從善如流的點了點頭，「好，那你要小心，一定一定要回來找我。記得傳訊給我！」
「放心。」大天狗說完，揮動翅膀，朝著雪女求救的方向飛去。
我看著他逐漸遠去的身影，唇角緩緩的勾起一抹笑。
接下來我該去哪裏尋找晴明大人呢？
我有些話，想要單獨對他說。我相信，如果這陰界裏有誰能夠對付的了黑晴明的話，那一定就是晴明大人了。
正思量間，忽然發現我周圍的山體開始來回移動變換，我站在原地，警覺的環視四周，警惕著隨時可能出現的危險。
我輕撫小拇指上的牽絲線。
大天狗才走，我這邊的山體就開始移動，這棲魔山就好似一個巨大的法陣，法陣變換，無非是想抹去曾經的痕跡，讓人們迷失路途和方向。
所以，這是一個調虎離山計嗎？
有人故意設局調走了大天狗，然後留我一個人在原地好對付？
忽然，我察覺到身後有一絲靈力波動。
我還沒有回頭，就聽到了一個久違的，熟悉的聲音。
「阿離，好久不見，別來無恙。」
這聲音裏含著清淺的笑意，乍聽之下，總讓人有種如沐春風之感。
「晴明大人！」我轉過身看他，然後欣喜的笑容忽然凝滯。
「大人......您，怎麽變成了......怎麽會這樣？」我有些難以置信的看著面前透明的晴明，他怎麽會只剩一個魂體？難道他死了嗎？
他被我的表情逗笑了，一邊輕搖手中的折扇，一邊對我道，「放心，我沒死。這是我的生魂，不信你來感受一下。」
我走過去輕觸他伸過來的手，果然沒有任何的死亡氣息，這是他離體的生魂？
「您，為什麽要這樣？我聽說生魂離體是很危險的事啊。」
晴明解釋說，「這裏是陰界啊，沒有靈氣，也沒有我能吃的東西，為了保存力量，我就讓自己的肉/身沈睡了，以生魂的形態存在。別擔心，我沒事。」
我點了點頭，「那就好。剛剛，是您把大天狗引開的嗎？還有這周圍的山體變幻？」
晴明：「都是我。因為我有些話想單獨跟阿離說，不想被人打擾。」
「我也有話想找您說呢。不過大天狗和雪女不會突然回來嗎？我和他們這次來就是為了抓您的啊。」
晴明笑的十分自信，「在這棲魔山中，是沒有誰能抓住我的。況且，荒川和彼岸花都在那邊，大天狗和雪女是回不來了。你放心吧。」
聽到這話，我又不免有一絲擔心，「您，是準備直接殺了他們嗎？」
我不想大天狗死啊。
「阿離不想？」晴明的目光仿佛能夠直接看透我的內心，「我之前還很好奇，為什麽阿離會和他們在一起，難道說，你也投效了黑晴明？並且和那些同僚生出了友情？」
「不是，我......」
「他們兩個可都不是罪不至死的妖怪。」
晴明直接打斷了我解釋的話，依舊笑吟吟的望著我，那態度仿佛雪女和大天狗必死，且罪無可恕。
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這和我設想的有些不同。晴明大人他，似乎變了很多？這樣強勢強硬的姿態會讓我覺得有些害怕，有些話就不敢對他直言了。
我沈默了一瞬，晴明的目光仍舊停留在我的臉上，我垂眸，將想說的話在心裏過一遍，確認沒什麽疏漏的地方才再次開口。
我向他解釋了我為什麽會來到陰界，為什麽會成為黑晴明的式神，以及此次來棲魔山是為什麽。
說完後，我忽然想起了荒川，然後我擡眼看向晴明，「大人，其實你早就知道了對不對？你剛剛提到了荒川，我之前見過他，他一定跟你提過我。」
晴明笑著點了點頭，「我剛剛逗你的。我才把荒川召喚來，他就告訴我你的事了。害怕了吧？哈哈哈，阿離的膽子還是這麽小，剛剛你看我的眼神都變了。就好像......就好像你面對的是黑晴明一樣。」
我氣的咬牙切齒，「大人！你怎麽可以這樣！」
「因為陰界太無聊了啊！我在這棲魔山裏見到的都是各種各樣了無生趣的妖怪，難得見到阿離，自然就想逗逗你啊。別生氣了，回頭我給你賠禮。」他說著還用折扇輕輕的在我額頭敲了一下。
真是可惡！
我再次氣的跺腳，然後他又被逗的哈哈大笑。
「對了，大人，你有沒有辦法解除我的式神契約？」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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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黑與白的融合（十二）
晴明沈默了一瞬。
我有些失望，「難道連您也沒有辦法嗎？」看來只有殺掉黑晴明這一個辦法了。
「暫時沒有辦法。不過如果阿離幫我做一件事, 或許我就能幫你解開了。」晴明說著, 神情變得嚴肅了起來。
或許這才是他來找我的目的。
「您說。」
晴明：「幫我把黑晴明引到棲魔山，並且幫著他，吞噬我。」
吞噬他？
我微微一楞, 難道黑晴明不是想要殺了他？我不由得想起了來這裏之前, 黑晴明對我們幾個的吩咐, 不要傷了晴明的性命, 要把晴明帶回到他的面前。
也就是說，黑晴明確實是沒有打算殺了晴明的，他真的是準備，吞噬他嗎？
「您為什麽要這麽做？」我隱約覺得這背後不簡單。
晴明卻不肯多做解釋，只是說，「這才是消滅黑晴明最直接的辦法啊。阿離只要去做就是了。」
「可是您不會有危險嗎？被吞噬掉的話，您豈不是要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晴明合上折扇，語氣清淡的說, 「如果真的是那樣的話, 那也只能說明，天意如此。」
「好, 我去。」我點頭，知道眼下除了配合晴明大人的計劃，我也確實無路可走，既然如此，就賭一把吧。
臨行前, 我又問了一句，「大人，我能知道大天狗和雪女現在怎麽樣了嗎？您真的不會殺他們吧？」
「放心吧。我只是用了些手段，暫時將他們關起來而已。不會傷及性命的。當然，除了我以外，也沒人能找到他們，黑晴明也一樣。」他說完，目光落到了我小拇指的牽絲線上，然後折扇一撫，牽絲線斷裂消散，不覆存在。
「這個東西是多余的，我就幫你除去了。抓緊時間，我等你的好消息。」
說著，他的身形消失在了我的面前。
我沒有多做耽擱，直接離開了棲魔山。
大概是晴明大人並沒有刻意為難的緣故，離開棲魔山的過程很順利，我沒有迷路，也沒有任何的妖怪找我的麻煩，所以哪怕只是步行，我也很快就來到了棲魔山外。
加速趕回去見黑晴明的路上，我想了很多。我現在越來越覺得，之前阿福和紅葉等人能夠發現晴明大人的蹤跡，應該是他刻意為之的。
他可能就是想要把消息透露給黑晴明，包括現在他讓我去做的事情也一樣，為的就是把黑晴明引過去。
而黑晴明那邊未必沒有懷疑過這件事，否則，他為什麽不親自去棲魔山一探究竟，而是讓幾個式神先去呢？
黑晴明確實想要找到晴明，也想要吞噬他，但是他擔心晴明也在打著同樣的主意，所以行事分外小心。
這樣多疑的黑晴明，如果我直接跟他說，讓他去棲魔山救雪女他們，他肯定不會去，說不定還會疑心我，進而對我用刑逼供。
那樣一來，豈不是弄巧成拙？
所以去棲魔山這件事，絕對不能從我口中說出來。要讓黑晴明自己決意前去。
打定了主意，我便開始謀劃細節，這一路我走走停停，來來回回想了許多。
但是沒想到的是，回到那個大殿之後，我竟見到了一個令我十分意外的家夥——酒吞童子。
我進去的時候，酒吞童子大概也是剛到，還沒來得及說什麽。
我下跪行禮，神色惶惶，張口欲說什麽，卻被黑晴明用眼神制止。
於是我恭敬的退到了一旁。
「酒吞童子，你擅自進入陰界，有違我們之前的約定吧？」黑晴明的語氣中，含著淡淡的不悅。
酒吞一改往日醉醺醺的模樣，神情冷厲，「我來就是想要問問你，可還記得我們之間的約定？」
能讓酒吞不醉酒，且這麽來勢洶洶的事情應該和紅葉有關吧？莫名的，我就有種不祥的預感。
「當然記得。」黑晴明輕搖折扇，神色半點不虛。
酒吞：「我之所以肯在外面四處幫你做事，無非是因為紅葉在你手上。」
「呵呵，說的好像是我脅迫她一樣。如果你有本事，大可以把她從我身邊帶走啊。」黑晴明勾起唇角輕笑。
這話說的簡直是太傷人了，酒吞的臉色漲紅。他喜歡紅葉，而紅葉癡戀黑晴明，這種事實在是太傷男人的尊嚴了。
「你答應過我，只要我幫你做事，你就會好好照顧紅葉。所以我才幫你抓了那麽多人和妖怪進來，我從來沒有辦砸過任何一件你交代的事情。可是就在不久前，紅葉的魂牌碎了！那是我種在她神魂裏的印記，只要她還存在，魂牌就不會碎！所以我來是想問個究竟，紅葉她到底在哪裏？她到底怎麽了？」
酒吞說著，已經紅了眼眶，看起來真的是憂心至極。
我的心臟緊張的怦怦直跳。完了，果然是怕什麽就來什麽。
「原來是為了這件小事啊。」晴明完全不以為然的樣子，「那個魂牌印記，是紅葉求我幫她抹去的。她說只想做我的女人，不希望自己的神魂裏還留有別的男人的印記，所以，我就成全她了。她活得好好的，有我在，怎麽可能讓她去死？但是呢，如果你繼續這樣不聽話，可能紅葉的日子就不會太好過了。」
我：「......」
這顛倒黑白的功力，真的是讓我嘆為觀止。原來還可以這樣嗎？黑晴明果然厲害。
之前大天狗曾經說過，黑晴明應該已經知道紅葉死了，而黑晴明應該也有能力處理因紅葉死掉而產生的麻煩。當時我還有一點懷疑，結果現在看到黑晴明輕描淡寫的姿態，果然大天狗的篤定都是對的。這點小事對黑晴明來說，連麻煩都算不上。
酒吞顯然也不是這樣三言兩語就能糊弄過去的。
「我要見紅葉。」
「可是她不願意見你啊。」黑晴明仍舊是那副不緊不慢的樣子，仿佛半點也不把酒吞放在眼裏。
酒吞童子：「我要見她！現在，馬上！」
他的語氣很可怕，大有見不到紅葉就直接翻臉的意思。
「真是吵死了！」一道甜膩中帶著不耐煩的聲音從門口處傳來，而後一襲紅衣的美女慵懶的撫了撫自己鬢角的發絲，娉婷婀娜的走了進來。
這.......這是紅葉？
我震驚不已，但是面上卻不敢讓自己有過多的表情。我仔細的感受了一下，連氣息都一模一樣，這真的是紅葉嗎？可她分明已經死在大天狗的刀下了啊！
紅葉經過我的時候，淡淡的斜睨了我一眼，那不屑和嫉妒的神態，半點不似作偽。這就是紅葉才有的眼神！
我的心裏七上八下，一時間搞不清究竟是怎麽回事。
「紅葉，真的是你？」
酒吞童子欣喜的走到她的面前，激動的拉起她的手。
紅葉不耐煩的將他拂開，「不是我還能是誰？你為什麽要擅自來陰界？耽擱了大人的計劃，你搭上這條命都賠不起。」
「我......我是因為擔心你。」他說著，再次強硬的拉起了紅葉的手，任憑紅葉怎麽掙紮，他都沒有放開。
我感覺到一絲妖力的波動，那應該是酒吞用妖力在紅葉身上探查什麽。
所以酒吞也在懷疑這個紅葉是假的嗎？
過了好一會，酒吞才長長的吐出了一口氣，「你沒事就好。為什麽要抹去魂牌的印記？你明明知道那是我擔心你才種下的。它對你不會有任何傷害的。」
「夠了。你真是太羅嗦了。我不喜歡自己的神魂裏有你的印記，只有我心愛的男人才配在我身上留下印記，至於你......」紅葉嗤笑一聲，將滿滿的不屑表達的明明白白。
酒吞童子臉色難看的低下頭，垂在身側的拳頭握緊。
原來紅葉平時就是這樣對酒吞童子的嗎？就算是面對這樣的侮辱，他對紅葉也能一直癡心不改，不得不說，在癡心這一點上，他和紅葉還真是相配。
不過目前看來，酒吞應該是認可眼前這個紅葉是真的了。
但我的直覺卻仍舊告訴我，這是個假的，真的早就死在大天狗的刀下了。
「既然已經看過了，那你現在就走吧。」黑晴明開始趕客，一副耐心已經耗盡的樣子。
酒吞卻不理會他，而是將目光落到了我的身上。
他走到我的面前，「我見過你。那一次，你是跟在晴明身邊的。」
我淡淡的垂眸，向他行了一禮，「不知火見過酒吞大人。」
「你現在是黑晴明的式神？」酒吞上下打量著我，仿佛對我的興趣很大。
「是的。」
酒吞：「你剛剛進來的時候，神色淒惶，似乎是有話要說的樣子？」
我用詢問的目光看向黑晴明，要不要說，要怎麽說，全看黑晴明的意思。
黑晴明折扇輕搖，俊美無雙的面容上浮起了一絲輕嘲，「既然他想聽，就告訴他吧。不知火，之前我讓你去辦的事怎麽樣了？」
我的思緒飛快的運轉，黑晴明擺出一副不遮不掩的態度，擺明了故意做給酒吞童子看的。而酒吞童子現在或許還沒有打消全部的疑慮，那麽接下來的我怎麽說就至關重要了。
「回稟主人，之前我們四個奉您的命令前往棲魔山尋找晴明的蹤跡，但是半途中遇到了大妖怪彼岸花，她利用幻陣將我們幾個分割開來，我僥幸從幻陣中逃脫，而後又遇到了大天狗。那時候大天狗判斷，我們已經到了棲魔山的境內了，後來我們一直在尋找紅葉和雪女的蹤跡，只可惜天降黑雨，耽擱了時間。再後來，我們發現了雪女的求救煙花，大天狗說，讓我留在原地等，萬一那是個陷阱，也好避免全軍覆沒......」說到這裏，我哽咽了一下，眼中泛起淚花。
黑晴明神色不變，問道，「然後呢？」
我繼續說，「然後大天狗就自己去了。但是他才一走，我就被一群妖怪圍攻，我還，遇到了晴明......他得知我已經投效黑晴明大人，便決意要殺我。如果不是我能夠散去妖形化為火蝶，恐怕現在已經死了。至於大天狗和雪女，我聯系不上他們.......他們可能已經兇多吉少了.......」說到這裏，我哭出聲來，一副已經被嚇破膽的樣子。
「哦？那紅葉是和你們一起去的，怎麽沒和你一起回來呢？」酒吞目光銳利的盯著我。
我只顧著哭，「我不知道.......幻陣以後我就沒再見過紅葉了。我也不知道她什麽時候回來的。」
「我就站在這裏，你卻要問她？酒吞，你到底是不相信我呢？還是說，想要借機和她多說兩句話？你們男人，果然都是一個德行！」說到這裏，紅葉惡狠狠的瞪了酒吞一眼，就好像在吃醋一樣。
酒吞的臉色馬上就漲紅了，「我，我沒有。我就是擔心你，所以多問了兩句。」
紅葉：「幻陣之後，我就和他們幾人失散了，我受了傷，向黑晴明大人請示過後，他就允許我先回來養傷了。你還有什麽想問的嗎？」
「你受傷了？嚴重嗎？我幫你看看。」酒吞說著再次要去拉紅葉的手，卻被她直接躲過。
「夠了！黑晴明大人早就幫我治好了。收起你那些沒用的小心思，滾吧！」紅葉說完，走向了黑晴明，她柔順的跪在他的腳下，那虔誠溫順的姿態和她對酒吞的態度簡直是天差地別。
晴明擡手摸了摸她的頭，就像是在獎勵一只聽話的貓兒。
酒吞的拳頭攥的咯咯作響。
我在旁邊感嘆，真是難為他了，居然這樣也還能忍下去。
「我不走了。」酒吞聲音冷硬的宣布，「這陰界太危險，從今往後，我就在你身邊守著你，你在哪裏，我就在哪裏，把你交給任何人，我都不放心。」
紅葉連一個眼神都懶得給他，仿佛當他不存在一樣。
黑晴明剛想說什麽，酒吞再次開口，「至於你的計劃，我會讓茨木在外面繼續幫你完成，你放心，不會耽誤你的計劃。」
「既然如此，那你就留下吧。」黑晴明揮了揮手，示意紅葉帶著酒吞下去。
這兩個人離開後，大殿內就剩下我和黑晴明兩個人了。
氣氛瞬間變得壓抑緊張。
他一步一步朝我走過來，我驚慌的跪在地上，肩膀微微/顫抖著。
黑晴明蹲下身，用折扇輕挑起我的下巴，俊美無雙的臉逼近我，「阿離，為什麽這麽害怕？」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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芋頭圓 28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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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黑與白的融合（十三）
「我......我沒有辦好主人交代的事情，我還因為害怕而自己跑回來了......主人.......」我淚眼婆娑的望著他, 仿佛是在哀求他。
黑晴明：「哦？原來是因為害怕我懲罰你啊。」
「我, 我真的盡力了。主人，晴明太可怕了，他實力太強, 我和大天狗他們又被分開了, 只有我自己, 我真的.......」我閉了閉眼睛, 仿佛破釜沈舟一般，「我辦事不利，請主人責罰。」
「那你倒是說說，我該怎麽罰你？」他站起身來，我下意識的縮了一下肩膀。
對於我這種仿佛被嚇怕了的膽怯反應，黑晴明似乎是很滿意的。
「我，我不知道。主人想怎麽懲罰都可以。只求主人不要再讓我去棲魔山，那裏真的太可怕。阿離不想死......」我說著, 淚珠滾滾而落。
黑晴明的笑聲很冷, 「你的膽子實在是太小了。真是沒用。」
我默默垂淚，不敢言語。
「不過, 我怎麽知道你說的是不是真的呢？萬一，你聯合外人裏應外合的欺騙我......例如晴明，我記得你和那個家夥的關系很好啊。」
我心下一緊，這個黑晴明果然多疑。但是越是這種多疑的人，越是不能在他的面前耍弄小聰明, 否則只會讓他更加的懷疑。
「主人要是不相信的話，大可以派別人去查探。除此之外，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證明自己了。」說完這句，我就只是哭，直哭的黑晴明頭疼。
「好了，閉嘴！不許哭！」黑晴明皺起眉頭。
我猛地收住哭聲，還控制不住的打了一個小小的嗝，都怪我哭的太投入了。
結果黑晴明卻被我這小小的失禮逗笑了。
「果真還是個小孩子啊。這麽能哭。」
我心裏微微一松，我知道，他相信我了。或許他的信任很脆弱，但這代表著我度過了『熬鷹』最痛苦的階段，接下來，黑晴明應該會不斷的給我安撫和甜頭，然後讓我更加的依賴他，忠於他，進而成為他不擇手段的工具之一。
我擦幹凈眼淚，想了想自己樹立的『柔弱善良』的『貴族小姐』形象，我開口問他，「大人，雪女姐姐和大天狗怎麽辦？我們，要不要去救他們？」
「阿離想去？」他挑眉看我。
我驚嚇的瞪大眼睛，「我......我不敢......」
「那你準備這樣幹等著他們去死？」他饒有興致的看著我，仿佛很期待我的回答。
「我，我......我拼了命趕回來，就是為了稟報大人，我想大人一定有辦法救他們的！」我低下頭，做足了膽小怕事的姿態。
黑晴明的試探到此為止。
他沒有說去救或者不去救，只是揮揮手，讓我下去休息。
我恭敬的退下。
回到自己的房間之後，我才終於長長的舒出一口氣，面對黑晴明實在是太累了，我的精神時刻緊繃著，生怕哪一句話說的不對就有性命之憂。這個可怕的家夥，還是要盡早除掉的好，越快越好。
能做的我都做了，能說的我都說了。
接下來就看黑晴明自己怎麽選擇了。
如果他還是遲疑著不肯前往棲魔山，那我也不能再提，只能靜觀其變，找機會再挑動他去。否則，我怕是會適得其反。
我閉上眼，再次試著用小火蝶與源賴光溝通，但是很可惜，還是沒有任何的回應。之前他說要尋找陰界的入口，也不知道現在怎麽樣了。
既然酒吞童子也能夠自由的進入陰界，那麽想必茨木童子也是可以的，如果能夠把這個消息告訴給源賴光，想來他一定能夠更快的找到入口。
不知不覺間，我陷入了沈睡。
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
黑晴明那邊還沒有動靜。反倒是酒吞童子按耐不住，先來找我了。
「帶我前往棲魔山。」他冷硬的對我吩咐。
我心中詫異，不知道這個家夥是怎麽想的。
「酒吞大人，我並不是你的屬下，你吩咐不到我的頭上。如果你想去，你大可以自己去，或者，找紅葉陪你一起去。」
酒吞冷笑一聲，「如果我一定要你帶我去呢？」
「那就要問過黑晴明大人了。但是我不想去，那邊太可怕，我之前已經懇求過大人了，想來，他應該是不會再讓我去送死了，酒吞大人，我也奉勸你一句，還是不要去的好。」我一邊這樣說，一邊揣測他的動機。
酒吞童子：「說吧，你有什麽條件？」
「我沒有條件。我只是單純的不想去送死。酒吞大人你再厲害，難道比大天狗和雪女加在一起還厲害嗎？你去了也不過是送死。」我小聲的說完，低下頭，再次擺出膽小怕事的姿態。
「你只要帶我去找到彼岸花，你就可以回來了。其余的不用你管。」
我仍舊拒絕。
酒吞的臉上浮現出怒氣，「不如這樣，只要你帶我去找到彼岸花，我就答應為你做一件事，如何？」
我的眼眸微轉，「什麽事都可以？」
「不能傷及紅葉，其余的都可以。」
「讓你殺茨木也行？或者讓你自殺也行？」我揚眉看他，笑容充滿挑釁。
酒吞：「你！」
我嘆道，「原來不行啊。那你還說什麽都行？」
「你不要得寸進尺。」
「不答應你的要求就是得寸進尺？酒吞大人真是好講道理啊。」
酒吞童子的眼眸變得幽深，怒氣一點點在裏面凝聚。
那碩大的酒葫蘆已經浮於我的頭頂上空，仿佛隨時都會砸下來。
「敬酒不吃吃罰酒！我再問你一遍，去，還是不去？」
這時，黑晴明從大殿中，緩步走了出來。他將折扇拿在手中把玩，氣定神閑的笑道，「酒吞童子，你真是好大的膽子啊。在我的地方，教訓我的屬下？」
「主人！」我眼泛淚光，飛快的朝黑晴明跑過去，然後躲在他的身後，像只被嚇壞的小鳥一樣，攥著他的衣角。
這個階段，黑晴明想要的就是我對他的信任和依賴，他需要我相信，追隨他是會被他保護的，所以我賭他不會拒絕我的求助。
「不要怕。」黑晴明回首，在我的頭上安撫的拍了一下。
我後頸一陣發涼，內心十分抗拒他的觸碰，可是還不得不表現出感動和依戀的情緒。
「有主人在，我不怕他。」我的聲音小小的，只有黑晴明能夠聽到。
酒吞童子冷笑，「黑晴明，既然她是你的式神，那麽我直接和你談也是一樣的。我要她帶我去找彼岸花，那個妖怪欺負了紅葉，我一定要殺了她！」
「可是阿離不想去。就算是主人，我也不能勉強她啊。」黑晴明唇角的笑意很淡，我知道，他是在等候酒吞童子開出更高的交換條件。
「我剛剛已經說過了，只要她答應帶我去，我就可以為她做一件事。」酒吞怒瞪著躲在黑晴明身後的我。
我嚇得往後一縮，小聲嘀咕道，「他騙人的，他不是什麽都肯做。」
黑晴明用眼神示意我稍安勿躁，然後對酒吞說，「這個條件的確誘人。畢竟酒吞童子能力非凡，這世間少有你做不到的事啊。不過......」
酒吞不再說話，靜靜的等著黑晴明接下來的條件。
黑晴明打開折扇，笑意一點點的在唇角綻開，「不過一個件事不夠。要三件才可以。當然，不會傷及紅葉，茨木，更不會讓你自殺。阿離心善，她剛剛不過是逗你的。你不要和小孩子生氣。」
酒吞童子思量片刻，點頭答應，「好，三件就三件！」
我緊張的抓緊黑晴明的衣袖，「主人！我不想去......求求你了......」
「那阿離要怎麽才肯去呢？」黑晴明這次倒是耐心十足。
我決定順水推舟，試探他一次，「我不敢......主人不要讓我去好不好，我可以幫主人做別的事......」
我又開始哭，眼淚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黑晴明又開始皺眉頭，我發現他似乎很受不了我這種哭法，那我就更要哭了。
「好了，不要哭了！」
「我不去......」我抽泣著說。
黑晴明：「我陪你一起去。」
我：「啊？」我『震驚』的停止哭泣，擡起頭來看他。
「誰讓阿離這麽怕呢？我陪你一起去，你就不怕了吧？」他說著，還用折扇在我的額頭上輕輕敲了兩下。
所以，這也是他給我的『甜頭』嗎？
我說害怕，他就陪我一起去？從而讓我更加依賴他？
不，不是這樣的。黑晴明一定有他非去不可的理由。他之前只是一直在猶豫，不敢貿然相信我說的話，生怕我是在故意引他過去。所以他始終都沒有明確表態。但是現在，因為酒吞童子的攪局，以及我十分抗拒的表現，反倒是讓黑晴明安下了心，決意前去一探究竟。
「真的非去不可嗎？」我仍舊不死心的問。
黑晴明輕輕『嗯』了一聲。
「那......那我一定會好好保護主人的。阿離其實也很厲害的。」我垂下頭，小聲怯懦的表忠心。
黑晴明被我逗笑了，「好啊。阿離可是不知火呢，千萬不要讓我失望啊。」
不會讓你失望的，因為此去，我就是要幫助你打敗晴明，然後吞噬他的啊。
我這樣想著，從他的身後走出來，面對酒吞童子，「酒吞大人，你剛剛說要為我做三件事。那麽我請你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幫我救出雪女和大天狗。」
酒吞童子嘲弄的看著我，「有你的主人出手，還用的著我去救？小丫頭，我的承諾很寶貴，我勸你好好想想再開口。為了別人浪費一個機會，你是不是傻？」
我：「那裏很危險。雖然主人說會陪我去，但是我不想主人涉險，所以要你去。你答不答應？」
「好，我答應你。」酒吞一副不耐煩的樣子，「那我們現在是不是可以走了？」
「第二件事，我要你答應，去了棲魔山之後，一切都要聽從主人的命令行事，你不可以自作主張，遇到危險，你要首先保護我的主人！」
我說完，揚起下巴看他，大有他不答應我就不去的意思。
酒吞童子大概真的是被我氣著了，他怒極反笑的瞪著我，「你這個小丫頭，你到底把黑晴明當成了什麽人？他會用的著我保護？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你到底答不答應？」我咄咄逼人，寸步不讓。
酒吞怒視黑晴明，「我有時候真的是佩服你，你到底是用什麽手段征服這些女人的？紅葉也好，這個不知火也好，她們一個兩個的全都對你死心塌地，可你根本就是一個......我真是.......我真是......」他仿佛不知道該怎麽形容，轉而又沖著我，「你們的眼睛是不是都瞎了！」
我嗖的一聲，又躲回了黑晴明身後，仿佛是被暴怒的酒吞童子嚇到了。
黑晴明折扇輕搖，怡然自得的說，「我的手段麽，告訴你你也是學不來的。」
酒吞童子閉了閉眼，再睜開的時候，怒氣已經被他壓制下去了，「好！我答應你這兩個條件了！你還有什麽條件，現在馬上說！」
我搖了搖頭，「沒有了。」
「那我們現在就走。」
我又提出了一個問題，「只有我們三個去嗎？那，紅葉呢？」
黑晴明還沒說話，酒吞童子就搶著說道，「她不去。此行危險，她留在這裏等候消息就好。」
紅葉恰在這時走了過來，出言道，「我要去。大人去哪裏，我就去哪裏。」
她說完，癡癡的望著黑晴明。
酒吞童子被氣的背過身，他拉著紅葉到僻靜處，開解了半天，但紅葉仍舊堅持，最終酒吞童子也沒能勸服她。
我在旁邊一直留心觀察。這個假紅葉不知道是黑晴明怎麽搞出來的，但是呢，她真的是逼真的讓人無法分辨。就連紅葉面對各種事情的反應都模仿的惟妙惟肖，我現在甚至都有點懷疑，到底哪個紅葉才是真的了。
我們一行四人上路。
照舊是只能步行。
我一路都在琢磨假紅葉的事情，不停的在心裏對比和她和真紅葉的區別。
其實要是仔細甄別，還是能夠發現不同的。
例如這個假紅葉對我雖然也是愛答不理的，但是她身上卻沒有那種極其強烈的嫉妒的情緒。如果是真紅葉的話，這一路上我都會面對她的各種冷嘲熱諷，明刀暗箭，尤其是我這次刻意表現出了和黑晴明的親近，真紅葉在此的話，早就氣瘋了。而這個紅葉卻只是偶爾涼涼的撇我一眼，根本沒有什麽找茬的意思。
這樣的小細節還有很多。
所以說，如果我都會產生懷疑的話，那麽深愛紅葉的酒吞童子會不會也產生了懷疑呢？還有就是，酒吞童子到底為什麽要堅持讓我帶他去棲魔山，去找彼岸花？他真的只是想找彼岸花嗎？
還是說，他懷疑我？他想把我騙去棲魔山，到時候對我嚴刑逼供？
這樣一想，我不由得緊張起來。除此之外，我想不到還有什麽理由讓酒吞童子非要找上我。畢竟棲魔山他自己也是可以去的。
但是現在多了黑晴明和紅葉，想必酒吞童子內心是極其不滿意的。
那麽黑晴明呢？他有沒有懷疑酒吞童子的動機？他對這個假紅葉真的這麽信心百倍嗎？
如果黑晴明也在懷疑酒吞童子的動機的話......
我猜不透黑晴明的心思。
但此行註定了會危機重重，我還是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應對才行。
走了許久之後，紅葉纏著黑晴明陪她去打妖怪了。
我和酒吞童子留在原地。
我找了一塊幹凈的石頭，坐在上面休息。
酒吞童子走了過來，也坐到了我的旁邊。
「說吧，紅葉到底在哪裏？她是不是已經......死了？」
酒吞童子貿然開口，嚇了我一跳。
「你在胡說什麽？紅葉不是和黑晴明大人去打妖怪了嗎？你要是不放心可以跟去看看啊。」
我的心臟怦怦亂跳，果真是怕什麽來什麽嗎？
就在我絞盡腦汁想著怎麽脫身的時候，我發現周圍的景物變了，我再想逃走也來不及了，因為我被困在結界中了。
這個酒吞童子果然很厲害，居然能夠在我的眼皮底下神不知鬼不覺的布下結界。
「你想做什麽？黑晴明大人馬上就回來了！」我強作鎮定，其實心裏已經打算跟他硬拼了，畢竟，紅葉的死真的和我脫不了關系，但我絕對不會承認就是了。
酒吞童子的眼眸變得猩紅，「你真以為他能救得了你？呵呵，這個結界除非我自己打開，否則你永遠都逃不出去，黑晴明也發現不了！說吧，你是想死在這裏，還是告訴我實情？」
「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說什麽。紅葉好好的啊！」我一邊說，一邊後退，拉開和他之間的距離。
「你們是不是都覺得我是傻子？以為弄個替身就能騙我？我愛了紅葉那麽多年，難道我會連她是真是假都分辨不出來嗎？」酒吞已經陷入了狂怒之中，「她的魂牌碎了！我因為擔心她才來到了這裏，我本來就做好了最壞的打算，結果『紅葉』卻出現在了我的面前。黑晴明的確很高明，這個紅葉哪裏都很逼真，我用眼睛看真的看不出任何的破綻。所以我也就抱著僥幸的心理，暫時放過了你們。」
「我真的聽不懂你在說什麽。我和紅葉的相處時間不多，但是我沒覺得紅葉有任何問題啊？她好好的，和以前一樣啊。」我繼續裝傻，同時拖延時間。如果黑晴明能夠早點回來，發現我和酒吞童子都不見了，那麽情況會對我更有利一些。
酒吞冷笑，「一樣嗎？如果是真的紅葉，她面對你的時候，不會這麽平靜，她也根本不會允許除她之外的任何一個女人接近黑晴明！原本我也不想相信這個事實，但這一路行來，我的心告訴我，那不是紅葉，那是個假貨！是個替身！是你們蒙騙我的道具！」
「你真要這麽想的話，我也沒有辦法。你抓我也沒用，不如你放我出去，你去問問黑晴明大人。」我一邊勸說他，一邊暗自蓄力，想著如何用最快的速度戰勝他。我沒和他打過，之前只見過他和晴明大人交手，還有就是他幫道尊出戰那次，這個曾經站在鬼族巔峰的男人，實力是絕對不容小覷的。
酒吞童子完全不理會我說什麽，他開始陷入了自言自語的狀態，看來紅葉的死的確給他帶來了致命的打擊，盡管他現在並沒能證實她已經死亡。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紅葉應該是死在棲魔山了吧？」他自顧自的說著自己的推斷，「紅葉雖然不是實力最強的大妖怪，但是她自保是完全沒有問題的。她是黑晴明的式神，還可以共享黑晴明的力量，黑晴明一直都用她牽制我，所以應該舍不得她死，如果紅葉在遇到危險的時候向黑晴明求助，那麽他沒有理由不出手。」
我的心一點點的往下沈，我沒想到這個醉醺醺的家夥居然如此的聰明，他幾乎是在什麽線索都沒有的情況下，只憑自己的邏輯和過往的事實就推斷出了這麽多的東西。該說他不愧是鬼族的王者嗎？這麽想來的話，茨木童子如此崇拜他，追隨他，也不是不可以理解的。畢竟妖怪都是慕強的，而酒吞的強大是絕對可以令茨木折服的。
我沈默的聽著，酒吞童子繼續往下說，「所以說，不是黑晴明不救她，也不是黑晴明想害她，而是她死的時候，黑晴明也不知道，甚至是來不及反應。但事後，黑晴明應該是知道了的，所以他才會有時間準備一個替身，一個專門為我準備的替身。呵呵。」他的笑低沈沙啞，仿佛沁著血一般。
我開口道，「你不要一個人在這裏胡思亂想。這些都只是你自己的推斷而已。萬一你想錯了呢？萬一黑晴明大人因此而被你觸怒了呢？他會不會遷怒紅葉？酒吞大人，有誤會就要解開，有懷疑可以去驗證，你一個人在這裏胡思亂想，真的是太幼稚了。別說紅葉了，任何一個女子都不會喜歡這樣的男人的。」
酒吞童子被我說的一楞，原本堅定的目光閃過一絲遲疑。
我再接再厲，「你之前不是問過，為什麽我和紅葉都臣服於黑晴明大人？當然是因為他的強大，他的睿智，以及他光明磊落的魅力！你遇到事情，只會自己懷疑，自己亂想，自己下結論，你連求證都懶得去，更別提解開什麽誤會了，這種人，是所有女子都討厭的。而黑晴明大人就不同了，如果是他遇到和你同樣的情況的話，他絕對不會胡亂下決定，他會仔細的求證所有細節，查明真相，然後再決定怎麽做。這樣的男人，才是真正的王者，世間女子，有幾個會不喜歡這樣的王呢？」
我信口胡說，扯的亂七八糟，連我自己都不信。但是我一直都在小心的觀察酒吞的表情，顯然我這通胡說八道是說到他的心裏了。他癡戀紅葉多年，肯定是極其不甘心敗給黑晴明的，但他又想不明白自己到底輸在哪裏，那麽我這番話應該剛好是能夠動搖他的。
誰讓他現在也沒有切實的證據能夠證明那個紅葉就是假的呢？
看著他漸漸消散的怒氣，我準備再添一把火，「至於你之前說的，紅葉對我的態度問題......」我害羞的低下了頭。
酒吞看著我這樣，表情就更加迷惑了。
我小聲的說，「那是因為她知道，我對她沒有威脅啊。我剛來的時候，她的確是很討厭我的臉，她厭惡一切比她漂亮的女子，那個時候她總是針對我。但是大天狗哥哥總是護著我。然後......然後我就喜歡大天狗哥哥了。紅葉都知道，正是因為我和大天狗兩情相悅，所以紅葉才不再為難我了。」
酒吞童子皺起了眉頭，「所以你讓我幫你去救大天狗和雪女？」
「嗯嗯。」我誠懇的點頭，然後眼中泛起一層水霧，可憐又懇切的望著他，「所以，你說話會算話的吧？你一定能把大天狗哥哥救回來的吧？」
酒吞的臉色驟然變得冷厲，「我憑什麽信你？」
我從儲物介子裏取出了大天狗送給我的那根黑羽，「你看，這個是大天狗哥哥送給我的定情信物。」
酒吞童子終於不再說話了。
我暗自松了一口氣，終於糊弄過去了嗎？
「呵呵......」酒吞童子低沈的笑出聲來，「真是巧舌如簧啊！」
我心頭沒來由的一慌，怎麽了？是我哪裏說錯了嗎？
酒吞童子：「你是不是以為我已經被你騙過去了？」
我：「......」
酒吞童子：「你之前不是還說你和紅葉都臣服在了黑晴明的魅力之下？那怎麽轉眼就和大天狗兩情相悅了呢？」
我急忙解釋：「黑晴明大人是主人！我臣服於他，但並不代表我傾慕他啊，大天狗哥哥對我那麽好，時刻保護我，所以我才會喜歡他啊！」
酒吞童子嘲諷的望著我，「哦？大天狗對你好？他有源賴光對你那麽好嗎？」
我的臉色一僵，徹底說不出話了。他連源賴光和我的關系都摸得一清二楚了嗎？
「小丫頭，你知道在我來陰界之前，源賴光正在做什麽嗎？」
他的話一字一句的仿佛砸在我的心上，我緊張的幾乎快要不能呼吸。
作者有話要說：
7000字！求表揚！
另外，我想光總了，好想他！啊啊啊！
第89章 黑與白的融合（十四）
酒吞童子繼續道：「他在滿世界的尋找陰界入口！他太著急了，為此得罪了太多的勢力, 造下了太多的殺孽, 我來之前，他得到消息說，陰界入口在大江山。所以, 他此刻應該正在攻打大江山。本來呢, 我是想全力抵抗來著, 但是紅葉的魂牌碎了, 所以我扔下大江山的一切來了。紅葉死了，所有的一切對我都沒有意義了。」
我緊張的攥緊了拳頭，好久沒有得到源賴光的消息了，現在驟然從酒吞童子的口中聽到他的消息，我竟說不清自己的心情到底是怎樣的。
「源賴光之所以這麽急，這麽不惜一切的要找到陰界入口，我猜，他是因為你。」酒吞童子繼續森冷的笑, 「所以啊, 你和他之前的情誼肯定是不一般的。你才來陰界多久？才和大天狗相處多久？你放著強大的黑晴明不傾慕，放著為你拼死拼活的源賴光不喜歡, 你去喜歡那只笨狗？我看是你在耍他才對吧！哈哈哈，可笑可笑，大天狗知道你把他玩弄在鼓掌之間嗎？」
我努力鎮定下來，目光銳利的盯著酒吞童子，「所以說一千道一萬, 你就是不肯相信我嘍？你就是一定要因為一個莫名其妙的理由殺我？」
「只要你說出害死紅葉的兇手，我可以不殺你。」酒吞童子咬牙切齒，狂暴的煞氣已經在他的周身凝聚，仿佛下一瞬就要撲過來將我撕成碎片。
看來這一戰是無可避免了。
「紅葉沒有死！她活得好好的！你非要逼我說一個兇手，根本就是強人所難。如果你非要打，好，那我奉陪到底！」我說著雙手結印，直接使出我的大殺招——
萬千星火似箭一般射向酒吞童子，他不閃不避，只用周身的煞氣去抵抗，一時之間，我的火焰竟無法將其穿透。
狂氣如刀一般向我襲來，我快步的後退，而後身形化為火蝶，消弭於結界之中！
空氣中都是火，我點燃了所有能點燃的一切，這是拼死一戰，從一開始我就沒打算留有余地。紅葉的死說白了和我脫不了關系，我也絕對不可能把大天狗供出去，既然如此，那就只能是他死我活了！
酒吞童子狂嘯一聲，他的身形順便漲大數倍，我一瞬間仿佛看到了他曾經站在鬼族巔峰的模樣。
星火漫天，燃盡不夜。
酒吞童子再強大又怎麽樣？我倒要看看是他先殺死我，還是我先燒死了他！
結界之內的溫度驟然升高，這裏變得像火爐一樣炙熱。
我召喚出了火龍，龍身咆哮著攻向酒吞童子，他祭出碩大的鬼葫蘆，直接用葫蘆把整條火龍吸/了進去。
酒吞童子發出勝利者的狂笑，「不知火，現在認輸還來的及！」
「是嗎？」虛空之中的我冷笑一聲。
心念一起，轟的一聲！
酒吞童子的鬼葫蘆整個炸開。
火龍奔騰飛舞，將那鬼葫蘆的碎片也燒為灰燼。
「呵，這就是你的實力嗎？酒吞童子，曾經站在鬼族巔峰的男人？看來你們全族都不怎麽樣呢......」
數千只火蝶凝聚，我以妖形重新現身在他的面前。
他從鬼葫蘆被燒毀的驚愕中回神，在看到我後，表情轉為狂怒，「你！你居然敢.......既然你一定要找死，那我成全你！」
聽他這話的意思，剛剛是他一直在手下留情？
只可惜，我不稀罕！
狂氣在他的雙手中聚攏成暴風，呼嘯著就沖我席卷而來。
我剛要出招應對，困住我的結界驟然被人從外面強力的破開，結界應聲而碎。
黑晴明折扇一揮，那攻向我的暴風瞬間就被打散。
黑晴明擋在了我和酒吞童子的之間，他冷眼看向酒吞童子，「你這是什麽意思？」
酒吞童子怒吼，「你問我？我還要問你！紅葉的死，我不會就這麽算了，黑晴明，從今日起，你就是我的生死仇敵，你一日不死，我就一日不會罷休！你且等著，這個仇，我一定會報！」
他說完，身形消失在原地。
想來他也是覺得只憑他自己，是無法同時對付我和黑晴明兩個人的。
我委屈的跑到黑晴明身邊，「主人，還好您及時趕來了。不然我真的......」
「沒受傷？」他冷眼掃了我一遍。
我搖了搖頭，「還沒有。我拼盡全力和他對抗，不敢丟主人的臉。啊，對了，主人，酒吞童子他不知道發什麽瘋，非說紅葉是假的，他還說真的紅葉已經死了，非要逼著我說出殺死紅葉的兇手。可是紅葉不是活的好好的嗎？」
酒吞童子走的幹幹凈凈，這周圍再也沒有一點關於他的妖氣存在。
黑晴明招手，『紅葉』朝著這邊走了過來。
他張開手，『紅葉』便畫作一道紅光，回到了他的掌心。
我定睛一看，原來是個小小的布偶人。
「這......」
「這是傀儡術。」黑晴明淡淡的解釋，「只是可惜了，終究還是沒能騙過他。不過也無所謂了，成敗近在眼前，酒吞童子站在哪邊，其實都不重要了。」
成敗近在眼前？難道他指的是和晴明之間的成敗嗎？
我繼續裝作不知情的樣子，問道，「原來紅葉真的死了嗎？」
「嗯。」他淡淡的應了一聲，然後似笑非笑的目光落到了我的身上，我不由得就緊張了起來。
「主人，您為什麽這樣看我？」
黑晴明將布偶人收了起來，擡步便往前走，我默默地跟上他。
「不知火，你是真的對這件事不知情嗎？」
他忽然發問。
我警覺了起來，他叫我不知火，這證明他現在很嚴肅，很認真，甚至是有點生氣了。如果是正常情緒的話，他現在會叫我阿離。
「我真的不知道。我和紅葉在彼岸花的環境裏失散了。之後，我一直和大天狗待在一起，我真的不知道紅葉已經出事了。很抱歉主人，我沒能在紅葉出事的時候及時發覺，如果她不死，酒吞童子就不會給您添這麽多麻煩了。」
「是麽。」他的聲音很輕，我無法判斷他到底是信了還是不信。
我不再說話，有時候多說多錯，像黑晴明這種疑心重的人，有時候你說什麽不重要，他自己怎麽想的才重要。
又往前行了一段路，黑晴明忽然再次開口，「說來倒也奇怪，阿離最近都很懂得替我著想呢。仿佛你去了一趟棲魔山，就忽然開竅了一樣。」
我知道，他指的應該是我之前要酒吞童子保護他的事情。
「主人，您既然是我的主人，難道我為您著想不應該嗎？我知道，您並不像信任雪女姐姐那樣信任我，所以，我想多做一些，多懂事一些，這樣您慢慢的就會信任我了。」
這些話都是我之前就想好的，為的就是防備有一天黑晴明會問我。
黑晴明莞爾一笑，「哦？那你為什麽忽然就想要我的信任了呢？你之前應該很不喜歡我，甚至恨我才對啊。」
這個問題要好好的回答。答的對了，能更進一步的獲得黑晴明的信任，答得錯了，可能又要吃苦頭了，而且之後都很難再得到他的信任了。
「您會解除我和您之間的式神契約嗎？」我反問他。
他沒說話，只給了我一個淡漠的眼神。答案不言而喻。
我自嘲的一笑，「是呀，您是絕對不會解除的，哪怕我死掉，也只能是作為您的式神去死。您將是我此生唯一的主人，我的生死不過在您的一念之間。如果我要繼續恨您的話，我可能會想要報仇，然後我會死，還是受盡苦楚的那種死。我不想死，所以，我認命了。」
黑晴明一言不發，靜靜的聽我說。
「其實，就像大天狗之前勸過我的那樣，他說，您心中是有大義的人，您的手段或許強硬了一些，但是您終究是在為了大業辛勞。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我不能用尋常的道德標準去要求您。況且，您對雪女和大天狗他們都非常好，就算是對紅葉，除了利用之外，您也對她諸多維護，所以我想，如果您肯信任我的話，那麽我的日子應該會好過很多。」
我嘆息了一聲，「所以我之前做的那些，都是在討好您呀，我希望，您能慢慢的相信我。我會和雪女他們一起，傾盡全力，為您效勞的。」
不管他是不是全都相信，至少我為自己之前的行為找到了合適的動機。
黑晴明唇角的笑意加深，他沒說信，也沒說不信，只是淡淡的說了一句，「好啊，那以後就看你的表現了。」
此後無話，一直到我察覺到周圍的異常。
「主人，我們好像到了棲魔山了。」我環顧四周，這裏應該是棲魔山沒有錯，雖然地形山脈一直在變化，但是那種氣息和感覺應該沒有錯。
但是比起之前，我總覺得這裏有什麽不一樣的地方。就是......太安靜了，也太寂靜了，我甚至察覺不到任何妖怪的氣息。
黑晴明點了點頭，「的確是到了，不過要穿過前面那條峽谷，才算是真的進入了棲魔山的地盤。」
這裏的不對勁，黑晴明肯定也能察覺的到。所以不如我先來說，「主人，這裏好像不太對勁。」
「哦？阿離也感覺到了嗎？」
「嗯。這裏，好像連妖氣都沒有了。好奇怪。」
黑晴明：「那阿離覺得，我們還要進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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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黑與白的融合（十五）
我仔細想了想，「我覺得......不要。本來我們此行是因為酒吞童子的堅持, 但是現在他已經離開了, 我們此行的主要目的已經不存在了，其次的就是營救大天狗和雪女了。可是現在，我覺得主人最好還是不要冒險。」
「阿離的膽子真的是太小了。既然來都來了, 又為什麽不進去呢？晴明那個家夥敢請君入甕, 難道我就不敢孤入虎穴嗎？」黑晴明輕搖折扇, 提步朝著峽谷中走去。
果然是這樣。黑晴明來這裏有他自己的理由。所以哪怕明知道這邊會是陷阱, 他也仍舊來了。
我可從沒想過他是真的被我蒙騙過來的，只能說，這一路都是他自己執意要來，酒吞童子怎麽做，我怎麽說，其實都左右不了他。
那麽到底會是什麽樣的理由呢？
我提步跟上黑晴明。四周太安靜了，連一絲風都沒有。
穿過那條長長的峽谷，我們就算是正式進入了棲魔山的地界。
原本以為黑晴明此番前來, 定然會卷起一番腥風血雨, 晴明這邊也一定設下了天羅地網，結果所有的一切都平靜的出乎我的意料。
晴明他就站在峽谷的另一端, 含笑看著我們走了進來。
他只有自己一個人，身形透明的他仍舊是魂體的狀態，灰暗的天地間，他是唯一一抹明亮的光。
晴明搖動手中的折扇，於是山谷間起了風, 黑晴明的狩衣隨風浮動，我站在黑晴明的身後，默默的看著兩位晴明大人對峙。
他們兩個對視了一會兒，隨後晴明將目光落到了我的身上，「阿離辛苦了。想不到你居然真的這麽順利的就將黑晴明帶來了。」
我心裏一慌，不明白他是什麽意思，為什麽要在黑晴明面前這麽說？
「主人，您不要聽他的，我不是，我沒有。」我趕緊解釋。
黑晴明勾唇一笑，「這種低劣的挑撥離間還是算了吧。你以為我會上你的當嗎？」
「哈，你這個家夥還是這麽自負啊。」
「彼此彼此啊。」
我暗自松了一口氣，原來晴明大人是故意這麽說的，為的應該是打消黑晴明的疑慮吧？果然最了解自己的人，永遠還是自己。黑晴明心理肯定懷疑過我，覺得我是否會跟晴明有勾連，而晴明主動挑破這一層，看似是挑撥黑晴明對我的信任，其實反倒是會讓黑晴明更加放心。
晴明：「我還以為你會帶著一群妖怪過來攻打棲魔山，沒想到你只帶著一個不知火就敢來。你就不怕有來無回嗎？」
「你在打什麽主意我心裏清楚的很。你想引我過來，我來了。而且這本就是你我之間的事情，多幾個妖怪少幾個妖怪全都無關緊要。」黑晴明說完，冷哼一聲。
「說的不錯。所以我已經把棲魔山的妖怪全都遣散了，既然是你我之間的事情，沒有必要連累無辜。你身邊的不知火，也讓她出去吧。然後，我們之間的決鬥就可以開始了。」晴明的語氣仍舊風輕雲淡，隨意平常。哪怕是在談論攸關生死的大事，經他的口一出，就好像是在談論晚上喝什麽酒一樣平常。
黑晴明勾唇一笑，「她麽，不能走。畢竟，她還要留在這裏，幫我對付你！」
這句話一落，黑晴明和晴明兩個人同時出手，誰也沒有落後半分。
兩股巨大的靈力沖擊相撞，靈力化為了颶風，卷起了地上的沙石。
我從地上躍起，口中念決，召喚出火龍去攻擊晴明。
我還沒有忘記他的囑托，我要幫著黑晴明，擊敗他，吞噬他。
哪怕只剩下一個魂體了，晴明的力量也是絕對不容小覷的。
他一個人同時應付我和黑晴明兩人的進攻，居然也能夠不落下風。
絕頂高手之間的對決往往是外人看不懂的。
我集中全力助攻，一直想找個機會，鉆個空子擊敗晴明，但是太難了。
為了不讓黑晴明懷疑，晴明半點作假的意思都沒有，他是真的拼了命的在打。
我從沒想過原來晴明大人的力量如此強大，難怪他都被困在陰界這麽久了，黑晴明還是奈何他不得。最終也只能親自來決一死戰。
這場二對一的對決，其實從開始就註定了晴明是落下風的，但是因為占了地利之便，晴明提前布下了許多陣法和符咒，導致黑晴明屢屢在進攻之中受挫，而我也只能是伺機而動，找準機會才能偷襲晴明一次。
這場戰鬥打的如火如荼，天空中不時降下雷火閃電，整個棲魔山都在地動山搖，最後兩個晴明的靈力對抗糾纏，自成一體，我竟再也插不進去。
「用幽冥火燒他的魂體！不用管我！」混戰中，黑晴明對我下令。
我不敢遲疑，按照他的吩咐，將戰的難舍難分的他和晴明同時用幽冥火捆起來。
火鏈無限延長，灼燒神魂。
這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下下策。
可是因為晴明現在是魂體，沒有肉/身的保護，所以還是晴明受的傷害更重一些。
眼看著晴明的神魂一點點被幽冥火消融，我的內心有點焦急。
晴明終於堅持不住，抽/身後退，暫時逃離了火鏈的束縛。
我抓住這個機會，半點不給晴明喘/息的時間，直接用火龍攻向他。
我專心致志的和晴明打，是真的拿出了全部的本領，半點不敢藏私，或許直到此刻，黑晴明才真的信了我。
晴明在剛剛的對戰中受了傷，又被消融了部分神魂，所以他的魂體看起來更透明了。
我一咬牙，就要用熊熊的烈火包圍他，可是眼前的晴明卻忽然由一個變成了三個。
一個仍舊在與我對抗，另一個躍至半空，一招雷擊向我劈了過來。
而另外一個卻已經和黑晴明交上了手。
這樣的術法，我之前也見源賴光用過。
這三個到底哪個才是真的？
又或者說，這三個其實都是真的？
我一時的遲疑，導致自己被雷擊中，我神魂受到劇烈的震蕩，索性散去了妖形，化為火蝶。
在我的妖形消散後，那三個晴明同時攻向了黑晴明。
黑晴明左右招架，一時間竟落了下風。
我冷眼旁觀。
最終三個晴明合二為一，向著黑晴明發出最後一擊絕殺。
巨大的靈力波浪裹挾著無邊的殺意，幾乎瞬息間就能令黑晴明滅頂。
千鈞一發至極，黑晴明召喚出了我，我不得不現出妖形，並且被他提在掌中擋在身前。
這一幕似曾相識，正是當初我剛到陰界，黑晴明擊敗我的手段。
只不過，當時他是抓了一個無辜的人類擋在身前，換得了我的瞬息猶豫。而現在他則是抓了我擋在身前，想要換取晴明大人的半分遲疑。
不得不說，黑晴明真的是機關算盡，連晴明大人正義心善，不忍傷及無辜的心理都算的清清楚楚。
果然，那巨大的靈力波浪在我的面前遲疑了一下，那個遲疑的瞬間，短的連眨眼都不夠。
但就是這麽一個瞬間，已經足夠黑晴明反敗為勝的了。
晴明大人的一鼓作氣被打散，接下來的幾個回合都只能是被動的抵抗，可是偏偏剛剛那一招已經消耗了他巨大的靈力，再這樣下去，他是真的撐不住了。
黑晴明的臉上已經揚起了得意的笑容。
而我則在晴明大人接連受挫的時候，神不知鬼不覺的出現在了他的身後，在他全力抵抗黑晴明的時候，用大天狗給我的匕首，精準的刺/入了晴明大人的後心。
我在那匕首上附著了幽冥火的妖力，縱使晴明現在是魂體，沒有肉/身，可是他的魂體卻無法抵擋幽冥火的威力。
你死我活的決戰終止。
晴明的靈力從他的後心處洶湧溢出，四散飄零，他的魂體越來越透明。
「阿......離......」晴明輕聲喚了一句我的名字。
縱使知道這是晴明大人早就安排好的戲碼，我這樣做，也算是讓他求仁得仁了，但是不知道為什麽，我的眼淚還是溢出了眼眶。
黑晴明收起折扇，冷冷的看著戰敗的晴明，「愚蠢的家夥，現在你還覺得你堅持的一切都是正確的嗎？你的正義，你的仁慈，換來的不過就是毫不留情的背叛和殺戮。」
晴明沒有說話，他已經虛弱的說不出話了。
我抽出了匕首，看著魂體淡的幾乎下一瞬就要消散的晴明，淚如泉湧。
黑晴明揮退了我，然後他張開雙臂，撐起了一個巨大的結界。
結界將他和晴明的魂體一同罩了進去，我看不到裏面發生了什麽，但是我猜也能夠猜到，那是黑晴明在吞噬晴明的魂體。
這兩個分離已久的晴明大人，終於，要合二為一了嗎？
我退至一旁的一塊破碎的大石頭旁，盤膝坐下，調息療傷。
不知過去了多久，等我再睜開眼的時候，那結界還是沒有絲毫的動靜。
我忍不住開始擔心。
看這個樣子，黑晴明吞噬晴明大人是必然的了，而這也是晴明大人計劃中，至關重要的一環。
可是一切真的能夠如晴明大人設想的那樣嗎？
萬一，他真的被黑晴明完全吞噬了呢？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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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黑與白的融合（十六）
就在我等的越來越心慌的時候，我感覺到了一股強大的妖力在靠近。
那是......酒吞童子的妖氣！
他來了嗎？難道他想趁著這個機會偷襲？
我全神戒備了起來。
但我左等右等都不見酒吞童子現身, 索性, 我隨手揮出了十幾只火蝶，讓它們前往四面八方查探情況。
很快的，我就發現了不對勁, 在東北方向, 小火蝶查探到了酒吞童子的身影, 只不過他似乎是被擋在了棲魔山之外, 根本進不來。
我心下狐疑，再次仔細的探查棲魔山的周圍。
最後我得出了一個結論——這個棲魔山變成了巨大的法陣，這點我之前見晴明的時候就知道了。但現在讓我吃驚的是，這個法陣好似有著自己的生命和意識，它在緩慢的來回的變換著，讓人摸不清深淺，除非它自己願意，否則就是外人進不來, 裏面的人也出不去。
我沒來由的一陣心慌。
這個法陣應該是晴明大人布下的, 可是再厲害的陰陽師，也不可能把這一大片的山脈全都煉化成法陣啊, 而且還是有生命有意識的法陣.......
忽然，我腦海中靈光一閃，似乎有什麽馬上就要浮現出來，可是卻被另一聲轟然巨響打斷。
黑晴明布下的結界被打破，滾滾黑色的煞氣與靈氣逐漸散去, 裏面那個長身玉立的身影顯現了出來。
我屏住呼吸，一眨不眨的盯著他看。現在這個他，到底是黑晴明？還是晴明？
他的眼睛緊閉著，周身靈力混亂駁雜，他的眉頭微蹙，好似在忍耐著什麽巨大的痛苦。
我小心翼翼的朝他走過去，「您......」我輕聲喚他。至於叫的是哪位大人，其實我也不確定。
忽然，他睜開了眼睛，那雙漆黑的瞳孔裏，有幽暗深邃的光閃過。
這樣的眼神，他是黑晴明。
我說不出是失望還是緊張，難道晴明大人輸了？他已經完全被黑晴明吞噬了嗎？
不，應該不會。晴明大人布下這麽大的局，不惜以自己的性命作為誘餌，他怎麽可能會這麽輕易的失敗？
「嗯。」黑晴明輕輕應了一聲。
「您，已經完全吞噬掉他了嗎？」我試探的問。
他沒有說話，只是略微頷首，這就是承認的意思了。
我臉上露出一個欣喜的笑容，「恭喜主人，從今往後，這世上只有一位晴明大人了！」
「看來你很高興我能贏？我還以為你多少會為了他掉幾滴眼淚呢。」
黑晴明嘲諷的向我看來。
我垂下頭，不再說話，因為我知道現在無論我說什麽，他大概都能陰陽怪氣的嘲諷一通。或許是因為剛剛合二為一，他的靈力非常不穩，所以情緒也十分的扭曲。
「你一直守在這裏？有沒有發生什麽事？」他開口問我。
我恭敬的應答，「回稟主人，我一直在這裏守著。期間只有酒吞童子企圖前來偷襲，但是他似乎是被一個結界擋在了棲魔山之外，進不來。我本想去一探究竟，可是您醒了，我還沒來得及去。」
「結界？」黑晴明的眉頭蹙起。
我把自己剛剛分析的過程大致的跟他講了一遍。
黑晴明放出靈力去探查，然後他的臉色就更加難以言喻了，「原來居然是這樣！呵呵，那個家夥居然舍棄了肉/身，把肉/身和棲魔山一起煉化，難怪他最終會敗，原來是在這裏等著我！」
我聽了黑晴明的話很吃驚，但同時心裏又有一種果然如此的感覺。
怪不得晴明大人一直以魂體現身，怪不得他會要求我幫助黑晴明吞噬他，原來他的計劃就是，一邊被動的讓自己的魂體與黑晴明合二為一，一邊用自己肉/身煉化的棲魔山困住黑晴明，如此一來，裏應外合，或許晴明大人最終還有奪回身體控制權的可能？
我不禁用余光悄悄打量黑晴明，我不相信，晴明大人的神魂已經徹底的被他消融了。
只怕現在的狀態是，盡管黑晴明吞噬了晴明的神魂，但他們兩個的神魂仍舊沒有融合，只不過現在這具身體的主導權在黑晴明手中。
這樣一想，我居然隱隱的有些振奮，果然不愧是晴明大人，他花了這麽長的時間，布下這麽大的局，為的就是徹底的除掉黑晴明嗎？
心裏雖然這麽想，但是表面上我還要憂心忡忡的對黑晴明說，「主人，那現在怎麽辦？我們是不是出不去了？我們是不是中了晴明的圈套？」
黑晴明沒有說話，他只是祭出了自己的折扇。
折扇是黑晴明從不離手的法器，此刻，這件法器上附著著他磅礴的靈力，折扇沖天而上，帶著開天辟地，所向披靡的氣勢。
黑晴明想用它破開結界。
我瞬間就看懂了，然後屏息以待，等待折扇與結界相抗的結果。
轟——
巨大的一聲震/顫。
折扇與棲魔山的結界相抗，大地再次搖晃了起來。
而後，所有的山脈全都再次動了起來。
這一次它們不再是緩緩的移動，而是好像觸發了什麽指令，它們飛速的運轉起來，然後我就看到周圍的山，越來越高，越來越高。
四周的大地漸漸翹起，地面成了弧形。
然後棲魔山的法陣成了一個巨大的圓球，將我和黑晴明完全包裹在了其中。
折扇非但沒能破開結界，反而還觸發了法陣的禁制，這下我們算是徹底的被困死在裏面了。
當這個圓球嚴絲合縫的並攏之後，頭頂最後一絲天空也消失不見，所有的光亮全都消失了，我們陷入了一片黑暗的沈寂中。
無邊的寂靜與黑暗是最令人恐懼的，我倍感壓抑，然後心念一起，讓四周燃起了十幾束火焰。
火光照亮了周圍的一切，我看向黑晴明，他冷峻的表情，前所未有的難看。
「主人，我們現在怎麽辦？」
我語氣有些慌亂問他。
黑晴明沒有說話。
但是有人替他開口說話了。
「還能怎麽辦？當然是乖乖等死啊！」這聲音妖嬈又甜美。
是彼岸花！
我循著那個聲音望去，就見彼岸花和荒川一起出現了。
不只是他們兩個，在他們的身後，還有大大小小一百多個妖怪！
這種時候，身為屬下，我當然要站出來替主人說話。
「你什麽意思？」我神色冷峻，努力的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帶著殺氣。
彼岸花：「這是晴明大人布下的百魔陣。大人用自己的肉/身煉化了棲魔山，棲魔山就等於是晴明大人的身體。所以，你們是出不去了。除非，晴明大人從那具身體裏蘇醒過來。」她說著，目光落在了黑晴明的身上。
「簡直是大言不慚！你們以為區區一個法陣，就能困得住我的主人？」我繼續盡職盡責的扮演好我的戲份。
彼岸花冷笑一聲，「僅憑一個法陣當然是不夠，但是還有我們這祭陣的一百個妖魔，足以將你們困死在這裏了！」
「祭陣？」我有些詫異。
「沒錯。我們都是心甘情願獻祭自己的生命的。知道之前你們為什麽察覺不到我們的存在嗎？那是因為我們的生命早就和棲魔山融為一體。我們的存在，就是要將黑晴明，徹底的消滅！」
我皺起眉頭，「那你們是打算都不出去了嗎？」
彼岸花：「我說過，除非晴明大人蘇醒過來，否則，我們所有人都會困守在這裏！就算是生命耗盡，也絕對不會允許黑晴明踏出這個陣法一步！」
黑晴明這時低笑了一聲，「呵，所以他這是打算和我同歸於盡了。」
是的。我也是這麽覺得。晴明大人用自己的性命作餌，又用這一百位妖魔祭陣，為的就是把黑晴明徹底的消滅。如果最終晴明大人還是輸了，留在這個世間的只有黑晴明，那麽這個法陣永遠都不會解開，恐怕最後黑晴明和這所有的妖魔全都會困死在這裏。
無論是那一種結果，這個世間都不會再有黑晴明的存在。
果然不愧是晴明大人啊，他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情願同歸於盡，也不願意再放黑晴明出去為禍人間了。
可是......我特麽的怎麽辦啊？
我心裏面的自己已經暴走了！
這個混蛋，他坑了我！
我不想被困在這裏，我也不想死啊！
但我也知道，由我去把黑晴明引過來，是整個計劃中至關重要的一環，如果沒有我這個屬下的各種佐證引導，恐怕黑晴明還不知道要猶豫到什麽時候。黑晴明猶豫的時間越久，這個計劃的風險就越高。
晴明大人不惜搭上性命的賭局，怎麽可能會允許這樣的風險存在？
可我仍舊是恨的咬牙切齒。
我不想為他們兩人中的任何一個殉道，我不崇高也不極端，我還沒有享受更多生命的美好，我不要死在這裏！
晴明大人，他能夠醒過來將我好好的放出去最好，不然的話，我可能會不擇手段的破壞他這完美的計劃。
我深吸一口氣，暗中告誡自己，不要生氣，不要憤怒，這也是一個教訓。我之前對於晴明大人也是太過盲目的信任了，他給我的印象一直以來都是溫柔、善良、正義、強大的印象。
所以我一直毫無保留的信任他，配合他，可是卻沒想到一不留神就把自己的命搭了進去。
或許，在大仁大義的大人物眼中，個別妖怪的生死存亡並不重要，天下大義才是重要的。從這一點上，無論是晴明還是黑晴明，他們可真是出奇的統一呢，難怪他們原本就是一個人。
不知火，真的受教了。
我飛快的收拾好自己的心情，然後高聲怒斥彼岸花，「就算你們所有人一起上，我們也未必會輸！別忘了，你們的晴明大人已經被吞噬掉了。興許等我的主人消融了他的全部記憶，自然就能找到打開這個法陣的方法呢。反倒是你們這群祭陣的家夥，以為憑這點招數就能夠困住我們了，真是可笑！廢話少說，要打就打！」
說完，我率先出手，幾十個火球一股腦的砸向對面的妖魔們。
他們瞬間四散炸開，各種各樣的招數全都齊齊向我丟過來，風火雷電，金木水火，簡直堪稱群魔亂舞！
我被逼到了絕境，索性放開了手腳和他們打。
這群家夥都是晴明的屬下，那麽我幹脆就把對晴明的怒火發泄到他們身上好了！
以一敵百，這本來是不可能的事，但因為黑晴明的存在，因為我能夠共享他以及他吞噬掉的晴明的力量，這一切的不可能全都變成了可能。
這些妖魔戰鬥起來非常有章法，在最初被我的火球沖散之後，他們很快各歸各位，這圓形的法陣當中，他們每個人都有獨屬於自己的方位，他們牢牢守住各自的位置，彼此配合，事半功倍。
我拿出自己全部的力量，選擇其中某一個妖怪就是狠狠的打，完全不吝惜自己是否受傷，很快，其中一個長著蝴蝶翅膀的妖怪就被我的火焰吞噬掉了。
我嘗試著去吸收它的妖力，可是卻徒勞無果。
那妖怪身死之後，它的妖力彌漫消散在了法陣中，令整個陣法的結界更加強大。
之後我又嘗試第二次，第三次，當第四個妖怪死在我手上之後，我終於確定了，妖怪們死後，它們的妖力會令陣法更加強大堅固，所以就算我殺死這裏所有的妖怪也沒有用，反而會讓自己破開結界逃出生天的可能變得更小。
這個晴明大人，不得不說，他的智謀和心機真的是令我佩服的五體投地。
怪不得這些妖魔這麽有信心，那麽篤定我和黑晴明逃不出去。
為今之計，大概只有期待晴明能夠戰勝黑晴明了。
我發現了法陣這個特點之後，也就停手了。
黑晴明盡管一直沒有參加戰鬥，但是他對於法陣內發生的所有事情全都了如指掌。
「主人，怎麽辦？我們還要不要繼續殺？」
我面上這樣問著，心裏卻在盤算著，怎麽才能夠幫助晴明戰勝黑晴明的神魂呢？
黑晴明的額間隱隱的出現一道閃電般的咒文，他張開手，折扇自動回到他的手中，下一瞬，折扇又被他狠狠的擲了出去。
第92章 黑與白的融合（十七）
折扇的邊緣鋒利如刀，它快似一道閃電, 不過只一招, 就有兩個妖魔躲避不慎，死在了折扇之下。
隨後，它們的妖身消散於法陣之中。
「黑晴明, 受死吧！」荒川低吼了一聲, 而後滔天的巨浪沖著黑晴明奔騰而去。
我懂了黑晴明的意思, 趕忙用火焰撐起一道墻, 擋在黑晴明的面前。巨浪被阻擋，退回去之後，很快卷土重來。
其余妖魔也像受到感召一樣，紛紛配合著向黑晴明出手。
黑晴明這次親自下場去廝殺。他的周身靈氣仍舊波動劇烈，我能夠從他的眼底清晰的感覺到那種無法言說的痛苦和戾氣，他是在用殺戮來平息自己的痛苦。
或許此刻，在他與妖魔們戰做一團的時候，晴明的神魂也正在他的體內與他來回的撕扯, 爭奪身體的掌控權。
妖魔們全都不再針對我, 反而全都把殺招對準了黑晴明。
一開始我還不太明白，但是當戰鬥的時間持續的越來越久的時候, 黑晴明受傷越來越多的時候，我才終於恍然，或許盡最大的努力去削弱黑晴明，就是令晴明蘇醒過來的正確方法。
而那些妖魔們所做的，也正是如此。這一定也是晴明事先安排好的。
既然如此, 那我是不是應該想辦法順水推舟，讓黑晴明重傷呢？
這個念頭只在我的腦海中閃過一瞬就被我摁下了。
畢竟我的命還捏在黑晴明的手中，如果他察覺到我的真實用意，恐怕第一個死的就是我。
所以，我還是要全力的協助黑晴明，遇到危險要第一個擋在他的前面。
很快的，這個百魔陣就被我燒成了一片火海。
妖怪們死傷了三分之一左右，而後他們便不再硬碰硬的繼續拼了，而是全都隱匿了起來。
他們的生命與這陣法綁在了一起，這裏就等同於是他們的家。他們想要隱匿，我和黑晴明就完全沒辦法找到。
我只能時刻提防他們的出其不意的偷襲。
黑晴明受了許多的傷，他紫色的狩衣上遍布鮮血，其中有一多半都是他自己的。
他英俊的臉龐上被劃出了一道血痕，眼眸裏煞氣湧動，這顯然是被陰煞之氣侵擾了。
由此可知，此刻他的神魂真的非常不穩，吞噬掉晴明之後，他自己的神魂都被動搖了，否則又有什麽陰煞之氣能夠侵擾他？
「主人？您沒事吧？」
我走過去，扶住了搖搖欲墜的他。
戰鬥持續的太久，黑晴明也累了。
我想撐起一個結界讓他休息，可是那些妖怪們卻不肯給他這個機會。
我剛想撐起結界，便有妖怪過來騷擾。
躲過了雷擊還有水球。
滅了水球還有妖風.......
他們各種各樣的騷擾不斷，不再和黑晴明拼命，而是打定了註意騷擾他，不讓他休息。
這個註意的確不錯。黑晴明現在神魂本就不穩，再加上他受了重傷，被陰煞之氣侵擾，如果這個時候再不斷的騷擾他，不許他休息，恐怕他再強大也撐不了太久。
這麽一想，我真的更佩服晴明大人了，能夠想出這種辦法對付自己的人，真的是個天才！
幾番騷擾之下，黑晴明終於被徹底的激怒了。
他顯然也意識到了對方的真正用意，於是每一次再有妖怪來偷襲的時候，他都會不遺余力的將對方殺死。
哪怕是傷敵一千，自損一萬他也在所不惜。
我當然是要幫著黑晴明的，所以接連又有二十多只妖怪死在了我和黑晴明手中。
至此，妖怪們死傷過半，終於不再出來找死了。
妖怪們隱匿的無影無蹤，百魔陣裏安靜的可怕，四周再次陷入一片漆黑。
我想要燃起火焰照亮，可是卻被黑晴明制止了。
於是我也就從善如流。
我摸著黑來到黑晴明的身邊，蹲下身，發現他正跪在地上，雙手撐著地，這個姿勢......是因為受傷太嚴重了嗎？難道已經脫力了？
「主人，您傷的很重嗎？讓我看一看，想辦法幫您療傷好不好？」
我柔聲的在他身旁說。
「不必。」他的聲音痛苦中含著沙啞，像是在極力忍耐的樣子。
「那我扶您到那邊的大石頭上靠一下吧，您也歇一歇。」我說著，去攙扶他的手臂。
他沒有拒絕，而是順著我的力道勉力站了起來。
因為沒有亮光，所以我只能是憑著記憶去找那塊大石頭，結果一不留神還被腳下的碎石絆了一下。
黑晴明伸手托了我一把，沒有讓我跌倒。
其實我也受了很重的傷，不過我沒有黑晴明那麽拼命，傷的自然也就沒有他那麽重。
終於找到了那塊大石頭，我扶著他坐下，然後讓他靠在上面休息。
「主人，您閉上眼睛睡一會兒吧。您累了，需要休息。我就在這裏守著您。」我說著，撐起了一個結界，將我和他罩在了其中。
黑晴明沒有說話，我覺得他可能是真的累極了，所以才會這麽快就睡著了。
我在旁邊一動不動的守著他，什麽都看不見，可是我卻沒有一點的睡意。
我想出去，想離開這裏，想解除式神契約，可是我不知道該怎麽辦。
罷了，現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看黑晴明這個樣子，或許晴明大人真的有可能會贏？
還有源賴光，他找到陰界入口了嗎？他還需要多久才能趕來這裏？我想見他，非常，非常，非常的想......
正在我自顧自的出神的時候，黑晴明開口說話了。
「阿離，我真的錯了嗎？」
我一楞，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
但是想到大天狗和雪女對我說的那些偏激的信仰和崇拜，我還是說出了『該說』的話，「主人，您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大義。」
可是黑晴明卻好似完全不在意我說了什麽，他幾乎是在自言自語。
「我的大義是對的嗎？如果是對的，為什麽他們都要反對我？連我自己都要反對我自己，呵呵，真是可笑。」
說完，他有痛苦的低/吟了幾聲，似乎頭很痛的樣子。
我感受到他周身的靈力再次陷入暴動之中，陰煞之氣趁虛而入，他的情況變得更糟了。而更糟的原因，應該是被吞噬掉的『晴明』又在反攻了。
這個時候的黑晴明，無疑是最脆弱，最混亂的。
而黑晴明之所以強大，除了他的靈力和術法之外，最重要的就是他對於心中『大義』的信仰與追求。
他堅定不移的認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對的，都是大義，是為了這個世界好，所以他不擇手段，所以，他是黑晴明.......
但是，如果能夠趁著他最虛弱的這個時候，從根本上動搖他這種信仰呢？
我決定旁敲側擊的嘗試一下，畢竟這樣的機會，失不再來，比起不明不白的被困死在這裏，我情願賭一把，萬一有效果呢？
「主人，您當初......為什麽會分裂成兩個人？」
我放柔了自己的聲音，讓自己的話聽起來溫和無害。
純粹黑暗的環境，重傷的身體，動搖的神魂，這所有的一切加在一起，哪怕強大堅定如黑晴明，也難免會卸下心防，流露出他最真實，最脆弱的情緒。
「為什麽？哈哈哈......為什麽呢......本來就只是我啊，從頭到尾，都是我自己啊，可是我卻把自己劈成了兩半，我拋棄了我自己。」
我在黑暗中看不到他的表情，可是我卻能夠想象的到他眼中的悲涼和笑聲中的自嘲。
黑晴明：「那個家夥，他沒有記憶。」
「嗯。」我輕聲的回應，鼓勵他繼續往下說。
「知道我和他的人，都以為我才是被剝離的那個『惡』，可實際上，他才是被我拋棄的『善』。」他說著，又自嘲的笑了一聲，「可是他們都不會相信的。他們只會認為人生而為善。惡的一面都是後來才滋生出來的。其實錯了，人性生來就是惡的，善念才是被教導出來的！」
我：「......」
「你不信對嗎？」
我不急不緩的答道，「不，我相信。源賴光曾經也對我說過類似的話，他說，人都是自私的，為了生存和繁衍，是可以不擇手段的，所謂的善或者惡，其實都是表象。」
「源賴光......呵呵......他的確是能夠說得出這種話的人。所以，他的名聲也是惡名，他的確是為了人類做了許多的事，可是你看又有誰真的感激他？他現在是因為足夠強大，所以沒有人能把他怎麽樣，一旦他的力量被削弱，那些他曾經幫助過的，維護過的，愚蠢的人類，他們會把他吃的骨頭渣都不剩。這就是人！卑鄙，骯臟，自私，齷齪！這世上再沒有什麽比人心更險惡的了。」
所以你才想著顛倒陰陽，讓人類徹底從這個世間消失，然後創造一個新的物種來取代人類？
這話我當然不能在此刻說出來。
我只能順著他的話往下說，「那您為什麽要拋棄自己的『善』呢？」其實我倒是覺得，他這種說法也未嘗沒有道理，畢竟，晴明大人沒有完整的記憶，而黑晴明有，兩個人的力量又幾乎一致......這麽看起來，沒有記憶的那個才是被剝離的那個吧？不過孰是孰非，除了他們自己，又有誰能真正說得清呢？
黑晴明：「因為太礙事了！如果他繼續與我共存，如果我的心中還有那些愚蠢的善念，那麽我就永遠無法改變這個世界！所以我拋棄了他！」
他請咳了兩聲。
我『擔憂的』在他的胸口上輕拍了兩下。
「那您後悔了嗎？」當初拋棄了自己的『善』，現在卻又要費盡周折，想盡辦法把被切成兩半的自己重新聚合，這樣的波折，真的有必要嗎？
他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說，「我要拿回屬於我自己的力量。」
他這是在解釋他要吞噬晴明的原因。
我：「然後呢？」
黑晴明：「鏟除掉所有阻礙我的人。例如，源賴光。」
我：「......」
原來是為了除掉源賴光嗎？也對，杏園一次，平安京一次，黑晴明的計劃兩次失敗都是因為源賴光的阻撓。
若想顛倒陰陽，源賴光的確是個非常非常巨大的阻礙，如果鏟除了他，恐怕能夠阻止黑晴明的人真的寥寥無幾了。
話雖如此，但是我卻感覺到了黑晴明還有許多未盡之言，他身上的秘密太多，又哪裏是這三句兩句就能夠說的清的？
「我很好奇，沒有善惡分離的晴明大人是什麽樣的？您那個時候愛笑嗎？」
我把話題轉開，盡量去引導他回憶從前，尤其是那些無關緊要的，但卻能夠觸動他情感的畫面。
第93章 黑與白的融合（十八）
「不怎麽笑的吧。」黑晴明仿佛陷入了回憶之中，「這人世間, 有什麽值得笑的事情嗎？」
「您不快樂。」
「或許吧, 如果快樂的話，又怎麽會想著分離自己呢。」
我：「可是那位晴明大人，他是個很愛笑的人呢。他也是您的一部分, 所以我想, 其實您的內心, 還是很向往快樂自在的日子的。現在您把他拿了回來, 或許您以後也能多笑笑。人生這麽苦，如果再不多笑笑，多對不起自己啊。」
然後我就聽到他真的低沈的笑了一聲。
我沒有再說話，他也是。很快的，我聽到了他均勻的呼吸聲，他睡著了。
我不知道這番對話是否對他的心神有動搖，畢竟我也不敢引導的太明顯，他那麽多疑。
黑晴明睡醒之後, 精神似乎好了不少。
但是他身上的傷也不可能睡/一覺就痊愈。
此後的時間, 我與他陷入了不知日月的，與妖怪們的纏鬥中。
妖怪的數量越來越少, 但是我和黑晴明卻越來越心焦。
因為我和他都沒有任何能量的補給，我的力量來源主要是火，可是這百魔陣中能夠點燃的東西太有限了，黑晴明也是，他還是肉體凡胎, 他需要食物，他需要吸收靈力，但百魔陣裏無疑沒有他需要的一切。
而且還有更可怕的一件事，那就是我發現當妖怪的數量越來越少之後，我和妖力和黑晴明的靈力也在不知不覺間被這個百魔陣抽取。
這是怎麽回事？
本來我們的力量就沒有補給，又消耗的過多，現在還要被陣法抽取，這樣下去恐怕我和黑晴明都撐不了多久了。
「大人，怎麽辦？」我剛剛經過一場激/戰，現在站在原地都覺得快要支撐不住了。
黑晴明也比我好不到哪裏去。他的眉間染血，清俊的面龐多了幾分妖冶肅殺的氣質。
四周的石塊樹木仍在燃燒著，火光映的他的臉龐多了幾分神秘深邃。
「阿離，怕死嗎？」
他這樣問我。
我想了想，還是如實的回答，「怕。」
「那如果我們真的要死在這裏了呢？」
我暗自攥緊了拳頭，壓下所有的不甘，「生死有命。」
「真是好算計啊。」黑晴明嘆息一聲，而後對著我道，「放心吧，不會讓你死的。」
說完，他眼睛一閉，昏倒在我的面前。
我趕忙去扶住他，然後將他放平在地面上。
又有妖怪來襲，我一邊保護黑晴明，一邊和它們戰鬥。
可是黑晴明剛剛說的那句話是什麽意思？他不會讓我死？可是現在連他自己都暈了呀。
妖力越來越枯竭，我真的不知道自己還能支撐多久。
現在被陣法抽取力量的不止我和黑晴明，那些妖怪們也同樣被抽取了力量。所以現在它們來進攻，更多的是靠的手上的武器，而不是妖力。
它們有用刀的，有用劍的，還有用鞭子的。
但偏偏我什麽武器都不擅長。我只有大天狗給我的那把匕首，但是那用來偷襲還行，用來戰鬥實在是不夠看的。
而且伴隨著妖力的枯竭，我的動作也開始遲緩，輾轉騰挪之間，我倍感吃力。
荒川手中的刀威猛鋼勁，他的刀法極快，我拼命的榨取自己體內所剩不多的妖力，才能夠勉強與他持平。
他沒有殺我的意思，但是卻還是趁我不備，一刀砍向了我的腳踝。
我沒能完全避開，腳踝上被劃出一道很深的傷口，鮮血瞬間流淌，我疼的皺眉。
荒川的動作沒有停滯，在傷了我的腳踝之後，下一刀直奔著我的胸/口捅了過來。
我驚愕的睜大了眼睛，只覺得自己在劫難逃了。
「住手！」
這聲音清潤溫雅，與黑晴明略帶低沈的磁性嗓音不同，一聽就知道是晴明！
荒川的動作止住。
我和所有的妖怪全都齊齊將視線聚集在地上躺著的黑晴明的身上。
那人在大家的註視中，緩緩的做起了身，然後他對著我，露出了一個溫柔燦然的笑容，「阿離，辛苦了。」
是晴明！真的是晴明醒過來了。
妖怪們總共也只還剩下了十多個，他們齊齊現身，跪倒在地，「晴明大人！」
它們齊聲高呼他的名字，在用這種方式歡迎他的歸來。
我很快反應過來，黑晴明之前說，不會讓我死，那麽現在，應該是他放棄了主動權，把這具身體的掌控權讓給了晴明。
這實在是太冒險了。
但眼下這個困局，除此之外，也確實沒有別的解決辦法了。
只要晴明醒了過來，這些妖怪就不會再戰鬥，百魔陣也會自然而然的打開，畢竟，晴明布了這麽大的局，他自己應該還是不想死的。
至於黑晴明和他之間，最終到底哪一個能贏，恐怕只有他們自己能清楚了。
「大人，恭喜您。」我的聲音很平靜。並不像其他妖怪那麽欣喜若狂。
畢竟我之所以身陷這裏，就是因為晴明的算計，我怎麽可能對他欣喜的起來。
「阿離生我的氣了呀。」晴明站起身，緩步朝著我走了過來。
我的腳上有傷，就那樣狼狽的站在原地，但我盡量讓自己的背脊挺直，「不敢。還請大人大發慈悲，打開百魔陣，放我出去。」
晴明的臉上有一瞬間的失落，他沒有馬上答應我。
「大人，難道您真的打算讓我在這個百魔陣中殉葬嗎？我自認，沒有對不起您的地方啊。」我的神色漸漸冰冷，心中對這個晴明的不信任更多了幾分。如果他真的為了防備黑晴明而不打開百魔陣，或者萬一他偏激的只想和黑晴明同歸於盡呢？我該怎麽辦？
「阿離，對不起。我的本意不是讓你殉葬，我也不會讓你死。等離開陰界之後，我一定會好好的補償你。」
晴明說著，折扇一揮，打開了百魔陣。
圓形的法陣上空裂開一條縫，而後棲魔山逐漸的回歸原樣。
我長長的呼出一口氣。
總算是死裏逃生了。
我正想讓晴明想辦法解開我身上的式神契約，忽然一陣勁猛的狂氣向我襲來。
那是酒吞童子的妖氣！
此刻的我因為妖力太過虛弱而躲閃不及，晴明一把將我拉到他的身後，用自己身體為了擋下了這一擊。
酒吞童子自半空中現身，他冷笑著凝視我和晴明，「呵呵，想不到最終活下來的是你，晴明。」
「你一直守在這裏，就是想趁我最虛弱的時候，取我性命嗎？」晴明一邊說，一邊做了一個手勢，還存活的十幾個妖怪按照他的指令，齊齊的將酒吞童子圍了起來。
不過這些妖怪之前都和我鬥的兩敗俱傷了，我虛弱，它們也好不到哪裏去。我並不覺得它們會是全盛狀態的酒吞童子的對手。
「說的不錯。」酒吞童子的神情被仇恨灼燒的可怕，「我不管紅葉到底死在你們誰的手中，總之，她死了，我就要你們所有人一起償命！」
他說著，直接出手，和眾妖打在了一起。
如我所料，這十幾只傷痕累累的妖怪果然都不是酒吞童子的對手。
想對付他，真的只能出奇制勝了。
我把目光放在了晴明的身上，我總覺得他或許會有辦法。
果然，晴明雙手結印，口中輕念咒語。
很快的，大片大片的陰雲聚攏在了棲魔山的上空。
這是......我恍惚間覺得這樣的天空有些眼熟，好似曾經見過。對了，這不就是黑雨降臨前的景象嗎？
難道說，晴明大人可以打破時間的規則，操控陰界黑雨降落的時機？
戰鬥中的酒吞童子也註意到了這一幕。
他厲喝一聲，「晴明，你以為用黑雨壓制我的妖力你就能活命嗎？太天真了！」
酒吞童子說完，召喚出了一把鑰匙，他把那鑰匙拋向半空，隨後那鑰匙竟化作一道閃電，一道裂縫驟然出現。
我感覺到一股強大的力量從那道裂縫中湧出，像是無可抵擋的巨浪狂風，棲魔山的飛沙走石全都被那強大的力量卷起，眼前模糊一片，什麽都看不清楚。
等狂風靜止之後，我才看清到底發生了什麽。
酒吞童子的身後，忽然出現了幾百只張牙舞爪的鬼怪！其中最醒目的一個，是茨木童子。
他們是......他們是大江山的眾鬼！
剛剛酒吞童子用那把鑰匙打開了陰界的入口，他將大江山的眾鬼全都召喚過來了！
嘩——
瓢潑黑雨傾盆而下。
酒吞童子和眾鬼眾妖全都落到了地面上。
在黑雨降落的時刻，所有的妖力都會消失不見。
我再也支撐不住，倒在了地面上。該死的，這種所有的力量全都被拿走的感覺，實在是太糟糕了。
妖怪受黑雨影響，可是人類不會。
晴明收起了自己的折扇，他取出了一把長刀，刀鋒森然的對準酒吞童子。
誰也沒有再多話，雙方直接戰鬥在了一起。
晴明這邊的妖怪數量有限，十幾個妖怪對抗數百只鬼，雙方都是用刀劍武器相抗，怎麽想，怎麽覺得沒希望。
晴明的對手是茨木和酒吞兩個。
他本來就受了很重的傷，現在以一敵二，還要保護一個幾乎沒有戰鬥力的我，其中的艱險可想而知。
就在我快要萬念俱灰的時候，我聽到了人類的喊殺聲。
有大批的人類朝著這邊的戰場奔跑過來。
我擡頭去看，發現領頭的居然是阿福！
她帶著一百多個手持武器的人類沖了過來，他們直接加入了戰局，與大江山的眾鬼打在了一起。
阿福握著刀跑到了我的面前，她的背上仍舊背著女兒的骸骨，見到我的時候欣喜若狂，「阿離！終於找到你了！我們來救你！」
作者有話要說：
親愛的光哥下一章出場！
第94章 黑與白的融合（十九）
對於阿福的到來，我真的是欣喜若狂。
想不到當日我不過幫她一點點, 她就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拉起一支這麽大的隊伍。
有了這一百多個人類的加入, 戰局的形勢趨於均衡。
妖怪們單純用武器戰鬥終究是不如人類來的嫻熟。況且阿福帶來的這些人全都是身經百戰的人類勇士。他們全然不受黑雨的影響，殺伐之間要比妖怪更占優勢。
阿福將我從地上扶了起來。
「阿福，謝謝你。」我萬分感激的握著她的手。如果不是她, 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阿離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我們這群人的大恩人, 我一直都有留意棲魔山這邊的消息, 前不久帶人埋伏在了這裏, 現在剛好能救你，真是謝天謝地了。」
我感動的熱淚盈眶。
我剛想再繼續說點什麽，那邊酒吞童子已經甩開了晴明大人，提刀朝著我襲來。
「酒吞！你要殺就來殺我！阿離是無辜的！」晴明沖著他怒吼。
茨木奉命拖住了晴明，我一把將阿福推開。
酒吞童子揮刀就向我砍了過來。
我就地一滾，舉起手中的匕首攔住了他的刀鋒。
匕首與刀鋒相碰撞，發出刺耳的嗡鳴聲。
「酒吞，住手！」晴明尋了個機會, 飛速的朝著我這邊躍來。
噗——
茨木童子手中的刀刺穿了晴明的右肩, 如果不是晴明躲閃及時，此時被刺穿的就是他的心臟了。
酒吞童子：「不知火, 到了此刻，你還是不想說出真兇是誰嗎？」
「我說了你就會放過我嗎？」
我飛快的說出這句話。
「對。」酒吞童子的聲音格外的冷。
「咳咳.......」虛弱不堪的我咳嗽了兩聲，而後吐出了一口血，氣若遊絲的我吃力的擡起頭，鮮紅的血被黑雨沖散, 我輕聲的說，「.......是他......」
周圍喊殺聲震天，雨水沖刷大地的聲音嘩嘩作響。
酒吞童子聽不清我說什麽，不由得蹲下身來，靠近我，「你說什麽？大點聲！」
「我說......是他......殺了，紅葉......」我一邊說，一邊緩慢的眨動眼睛，仿佛下一瞬就要支撐不住暈過去。
酒吞童子不耐煩的提起我的衣領，將我提到他的面前，「到底是誰？」
我緊貼著他的耳朵，「是......茨木......他恨紅葉......」
酒吞童子瞬間暴怒，「你胡說八道！」
而我則用盡全身的力氣將右手握著的匕首捅進了他的小/腹！
這是最後的反擊，成與不成，全看天意。
但是奈何天意不站在我這一邊，酒吞童子瞬間將我扔了出去。
我重重的撞在大石頭上，而後摔落在地上，眼前一片血紅，我的額頭被磕破了。
鮮血順著我的眉骨流下來，很快又被黑雨沖散。
我的意識開始變得模糊，最後的時刻，我看到酒吞童子對著我舉起了刀。
我毫不懷疑這一刀劈下來，我的身體會被斬成兩半。
就在我已經認命的時候，我忽然驚愕的睜大了眼睛！
酒吞童子的頭——滾落到了地面！
簡直難以置信。
我努力的撐起身體，然後就看到酒吞童子無頭的屍體倒在了地上。
而他的身後，是手執長刀的源賴光！
恍惚的意識和模糊的視線令我看不清他的臉，但我知道，是他！
源賴光！
他來了！他終於來了！
巨大的欣喜從我的心底湧出，然後我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覺。
再次醒來的時候，源賴光就守在我的身邊。
我發現自己又回到了黑晴明的那座大殿中。
「大人......」我輕聲喚他，然後伸手攥住了他的衣袖。
源賴光將手放在我的額頭上，「退燒了。還有哪裏覺得難受？」
他的聲音很溫暖，仿佛帶著無盡的包容與憐惜。
這段時間在陰界經受的種種委屈一下子湧上心頭，我竟控制不住的哭了出來。
見到他，有一種見到了家人的安全感。
我知道，我的苦難終於結束了。
源賴光將我抱在懷裏，他一下一下輕拍我的後背，沒有勸我別哭，而是就這樣讓我哭了一個痛快。
我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只知道自己把他胸前的衣襟全都哭的濕透了。
等到我終於止住眼淚的時候，源賴光一招手，一盞熱茶出現在了他的手中，他遞給我。
我一口飲下，這才覺得喉嚨舒服了一些。
「大人，我暈倒後都發生了什麽？晴明和阿福，還有那些人類，他們都怎麽樣了？」
源賴光拿出手帕替我擦拭臉上的淚痕，「我殺了酒吞童子之後，茨木也重傷了晴明，鬼切斬下了茨木的一只手，然後茨木也劃破了我在鬼切左眼上種下的封印......」
他說的言簡意賅，仔細聽來，還帶著幾分漫不經心的味道。
我：「......」
源賴光：「對了，阿離，你餓不餓？是不是到了陰界以後就再沒吃過東西？」
我滿心的無奈，「大人，您好好說，不要打岔。然後呢？鬼切怎麽樣了？我們為什麽會回到這裏？還有晴明大人呢？」
「鬼切啊，他叛逃了。以後有機會再殺他吧，這個不重要。至於晴明，他被茨木重傷之後，再醒來就是黑晴明了。他的狀態似乎不是很穩定，然後茨木也帶著大江山的鬼逃走了。再然後我讓我的式神們和黑晴明打了一架，我當時覺得打死也沒關系，反正他虛弱的很。如果不是他，我的阿離怎麽會被抓到這裏？他死了，那份強行簽訂的式神契約也就作廢了。」
源賴光一邊說，一邊用那雙深邃的眼眸看著我，他的眼底含笑，仿佛是在逗著我玩。
我不自覺的嗔了他一眼，「您好好說。還有啊，黑晴明那個家夥要是死了，我們怎麽從這裏出去？」
「阿離，你醒來這麽半天，我都沒聽你說想我呢。」
我：「你又打岔！不要顧左右而言他！」
「好了，不逗你了。」源賴光收斂了臉上的笑意，認真的說，「晴明現在又回到百魔陣的結界裏了。他一會兒是晴明，一會兒是黑晴明的，他們兩個來回爭奪身體的所屬權，很麻煩。估計這次不徹底融合，晴明是不會從那個結界裏出來的。」
「那我們現在就是要等？等晴明從結界裏出來才能離開這裏嗎？」這是我最關心的事情。
「是的。在此之前，我們就只能留在陰界了。」
知道了最關心的事，我的心情也算是稍微的輕松了一點。
我稍微整理了一下心情，再次擡起頭的時候，發現源賴光也正在註視著我。
我想起酒吞童子曾經和我說的話，他說源賴光為了尋找陰界的入口，得罪了太多人，現在他和那群大江山的鬼一起出現在這裏，可想而知，陰界入口確實就在大江山。
「謝謝您。」我鄭重其事的說。
我與他非親非故，縱使他對我有所圖謀，他也一直都在善待我，保護我，尤其是這次身陷陰界之後，他竟然不顧安危的趕過來救我，我真的是感激的不知如何是好了。
「阿離好像忽然間長大了許多。」他感慨道，「長大後的阿離對我生疏了，都知道這麽嚴肅的和我說謝謝了。」
「以前是我不懂事。大人您其實一直都是我的恩人。」
「哦？這麽說，那十年賭約我已經贏了嗎？」他俊眉一楊，說不出的得意。
我一口氣噎住：「......並沒有！」
「哈哈哈，阿離還是這麽不禁逗。」他笑著捏了捏我的臉。
這個家夥真的是討厭不改，他總有辦法氣的我想錘他。
不能再和他逗下去了，我真怕自己會忍不住打他。
還是說正事要緊。
「那我們接下來怎麽辦？」
源賴光：「既來之，則安之。反正外面也沒什麽要緊的事等著我。我剛好趁著機會好好了解一下這個陰界。然後等晴明從結界裏出來，
我們再離開這裏。」
我點頭，「這樣也好。」
「阿離身上還有哪裏不舒服嗎？」他握著我的手問。
我感受了一下，發現自己腳腕上還有額頭上的傷都好了。
「只是妖力沒有恢覆，覺得很乏力。其余都好。」我笑了笑，「大人你呢，這段時間有沒有受傷？」
「沒有。不過阿離擔心我，我還是很高興的。」他拉著我的手站起來，「能走嗎？帶我出去逛一逛？」
「好。」
他牽著我的手，我們緩步往外走。
「阿離你好像又長高了呀。」他伸手在我的頭頂上比劃了一下，現在我已經快到他的肩膀了，和我前世的身高差不多了，應該是不會再長了，這就是我最終的身高。不過很久都沒有照鏡子了，不知道我的容貌有沒有變化。
我帶著源賴光來到死水河邊，跟他講解關於這條河流的一切，然後還給他演示一遍如何凈化這裏的黑水。
源賴光一直靜靜的聽著我講。
隨後我又帶他去看了那棵藏在樹洞裏的小樹苗。
它現在不哭了，而且比上次見到時，長大了許多。
「它的眼淚，也就是汁/液，也可以凈化死水河的水呢。」我把那個小杯子裏收集的汁/液取出來給他看。
源賴光接過去仔細看了一下，然後說，「阿離，你有沒有懷疑過，這裏很可能根本不是什麽陰界......」
作者有話要說：
給光哥打call！
第95章 黑與白的融合（終章）
不是陰界？
我很詫異，之前從來沒往這個方面想過。但是經他這麽一提醒, 我也確實察覺到這個陰界似乎是有一些地方不對勁。
「您為什麽這麽說？」我想先聽聽他的意見。
源賴光指著面前的生命之樹說, 「你覺得陰界裏為什麽要有這種東西？」
確實。陰界是沒有必要有生命之樹的。
源賴光繼續說道，「而且，這裏曾經應該是生機勃勃的, 有植物, 有房子, 有動物, 有人類。後來是有人硬生生把這裏變為了死地，強行讓所有的生命消失。」
「對，我也有這種感覺。」我沈吟了一下，又說道，「而且還有一點，就是我覺得這個陰界，似乎太小了。陰界應該是和陽界對等的存在，怎麽會這麽小呢？而且我聽說這個陰界還會生長, 所以它需要抽取妖怪的生命和妖力......真正的陰界應該就是陰界, 怎麽可能會生長？」
這些問題我從前不是沒有懷疑過，只是沒有時間和心思細想, 畢竟當時保命最重要。
現在大半的危機都解除了，再經源賴光這麽一提醒，這些懷疑頓時又浮上了心頭。
源賴光點了點頭，將那個小杯子又放了回去。
而後我和他並排走在死水河邊，一邊繼續給他介紹這個陰界, 一邊和他聊著天。
「如果這裏真的不是陰界，而是一個人為制造的小世界，那麽大人你打算怎麽做？」
源賴光說，「我也不知道。還是等晴明從結界出來，我們先離開這裏吧。至於這個地方，能夠創造這個小世界的人或者妖，一定不容小覷，我們此行算是破壞了對方的計劃，我想就算我們不去找它，它也會來找我們。」
「大人覺得這背後另有黑手？」我有一點緊張。
「嗯。無論是黑晴明，還是敦平親王，感覺都像是對方隨手布下的棋子。現在這兩顆棋子都廢了，對方應該會再尋找新的棋子。」
他說起敦平親王，我不禁想起當初和敦平親王接觸時，發現的一個疑點。只可惜後來我直接被黑晴明抓來了這裏，沒機會和源賴光詳細說。
「我在皇宮的時候，曾經和敦平親王說過幾次話，我覺得他有一點奇怪。」我皺起眉頭，陷入回憶當中。
源賴光停下腳步，靜靜的等著我往下說。
「他的情緒很不穩定。有時候很癲狂幼稚，像是個在發泄自己仇恨和不滿的孩子，有時候......又會忽然像變了一個人，他會突然變得冰冷，神秘，那種眼神，就好像......他是一個神。」我不知道自己描述的是否準確，但當時我就是那麽感覺的。
源賴光點了點頭，「這樣啊，我之前也有懷疑過。看來果然如此。」
「您之前懷疑什麽？」我覺得這種感覺很好。有源賴光在，我可以把自己想不明白的問題都交給他，他總會給出讓我驚喜滿意的答案。
我也不用擔心自己是否經驗不足，是否思慮不周。反正他總能幫我查漏補缺。拋開那個十年賭約的話，他真的是一位良師益友，是我心裏亦父亦兄的親人。
但可惜的是，那個賭約終究是無法拋開的，它才是我和源賴光之間最核心的紐扣。所以，我不應該依賴他，而是應該從他身上學習到更多的智慧，更多的手段，更多的，能令我變得強大的一切。
我心裏這樣想著，卻見源賴光忽然很認真的看著我，「阿離在想什麽？」
我有些驚訝，他似乎對我的情緒變化非常敏/感，我剛剛不過是在心裏讓自己警醒，不要過分的依賴他，沒想到居然就被他察覺到了。
該說他實在是太厲害了，還是我太過喜怒形於色了？
我不禁笑了笑，「我在想，有大人在身邊真是好。我總能從你身上學到很多。如果只憑我自己的話，我不知道要過多久才能想明白這些。大人是良師益友，我要多加珍惜。」
源賴光被我逗笑了，他擡手在我的鼻梁上輕輕一捏，帶著些懲罰的意味說，「真的嗎？我怎麽覺得阿離好像一下就對我疏遠了呢？」
「怎麽會？您不辭艱險來陰界救我，如果不是您，我恐怕已經死在酒吞的刀下了。您是我的救命恩人，授業恩師，知己良朋......」
「看來你在黑晴明身邊沒學會別的，諂媚奉承倒是學了不少。」他說完這句，收斂了笑容，仔細的端詳我，「看來阿離真是吃了不少苦。以前你脾氣犟的很，無論如何都不會說這些話討好別人的。」
或許是他的眼神太過溫柔，讓我很有種自己正在被他憐惜的感覺。
回想起在黑晴明身邊經受的一切，我自己也不禁覺得有些心酸。我挑了幾件黑晴明調/教我的事情告訴他，說完，我嘆息一聲，「以前不會這些，是因為我遇到的都是好人。尤其是大人你，你從來沒有讓我感受過那麽大的惡意，也從來沒對我用那麽狠的手段，我太不知天高地厚了。以前我對您多有冒犯，還希望您念在我懵懂無知的份上，不要和我計較。」
我說完，鄭重的向他行了一禮。無他，只是覺得自己真的應該好好謝謝他，順便，也為自己曾經或有或無的失禮致歉。
源賴光看著我的目光很覆雜，良久，他才說，「阿離，你這樣疏遠我，我會傷心的。」
說完，他不再理會我，徑自一個人往前走。
我沈默了跟上他，他一直不肯說話，我們兩人之間的氣氛變得很壓抑。
最終，還是我先追上他的腳步，輕扯他的衣袖，「大人，阿離對你只有感恩感激，您對我的好我都知道。如果我哪裏做的不好，您可以告訴我，能改的我都改，您不要生氣，也不要傷心好不好？」
源賴光握住我的手，「怎麽這麽冰？你不舒服？」
「走了太久，累了。」事實上是很累了，妖力還沒有恢覆，身上的傷口雖然都痊愈了，但是我卻總是覺得乏力。現在陪他走了這麽久，又說了這麽久的話，我是真的很想休息一下。
源賴光在我的面前蹲下，「上來，我背著你。」
我趕忙搖頭，「不，這怎麽能行。」他是源氏的家主啊，那麽尊貴的身份。還有就是，經過了黑晴明之後，我深刻的明白了什麽叫做尊卑有別，源賴光平日待我寬容和善，但是我卻並不能因此而忘了規矩法度，畢竟，那些恃寵而驕的資格不過是上位者的施舍，如果真的忘乎所以，最後吃虧的還是我自己。
源賴光卻並不理會我的拒絕，他直接拉著我的手臂將我背了起來。
他的背溫暖寬闊，我纖細的雙臂環繞著他的脖頸，垂落的發絲劃過他的胸膛。
「大人，我可以自己走的。」我掙紮了一下，還是想要下去。
源賴光：「我還想繼續走走看看，所以辛苦阿離陪著我了。」
「大人，您不要對我這麽好。」我趴在他的肩膀上，小聲的說。
「阿離，你被黑晴明教壞了。」他忽然這麽說，我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雖然在外人的口中，我和黑晴明或許都是壞人，但是我和他是不同的。我永遠都不會逼迫你，也不會威脅你，更不會用那些殘酷的手段調/教你。阿離，我可以向你發誓，所以不要防備我，也不要害怕我。那會讓我覺得很挫敗，我之前，好不容易才叩開了阿離的心門，你可千萬不要因為黑晴明的關系，而把所有人都拒在心門之外。我想你能信任我，就像我信任你一樣。」
陰界的風很冷，我收緊了環住他脖頸的手臂，然後將自己的臉，埋在他的肩上。他的聲音很溫暖，不由自主的就讓我的心一片柔軟。
「大人，對不起。我知道你和黑晴明不一樣，可是我總是忍不住擔心，我害怕有朝一日，你會......不再對我這麽好，那時候，我會不知道該怎麽辦。」
「傻。」
我輕哼了一聲，心底輕快又愉悅，「就是傻才會害怕啊。」
源賴光的腳步沈穩，他不疾不徐的背著我繼續往前走，「如果你有什麽不確定，你就來問我，不要一個人胡思亂想。我說了你是源氏的小姐，你就是。」
「大人把我當做親人嗎？」
「嗯。是比親人還要親近的人。阿離對我很重要。」
「哇，真是受寵若驚啊。」我和他調笑著，彼此打趣著，不知不覺，彼此間的隔閡與陌生全都消弭殆盡。
笑過之後，我又問他，「大人，茨木童子帶著大江山的鬼跑了，他們跑去哪裏了？已經離開陰界了嗎？」
「是。酒吞手中那把打開陰界大門的鑰匙，落到茨木手中了。鬼切應該也隨著他們一起跑出去了。」
鬼切叛逃的事令我很意外，他一直以來都是對源賴光最忠誠的一個，好好的，為什麽會叛逃。那個左眼上的封印，有什麽要緊？
但是這些我不敢直接問，畢竟涉及源賴光的一些的隱秘。
但是我沒問，源賴光卻直接把答案告訴了我，「鬼切原本是我的一把刀。你後來看到的鬼切，他本來是大江山的一只鬼。當日他敗在我手上，我把他帶了回去，將他的神魂和鬼切熔煉在了一起，我告訴他，他就是鬼切，是我的式神，我還在他的左眼上種下了封印，抹去了他曾經的記憶。所以，茨木劃破了那道封印，他自然也就恢覆了記憶。恨我是理所應當的。」
我：「......」
源賴光：「現在阿離是不是又覺得我是個大惡人了？居然用這麽卑鄙的手段利用鬼切？哦，或許你還會覺得我比黑晴明更壞？」
平心而論，我確實不讚成這樣的手段。但是源賴光做事自有他自己的規矩原則，善也好，惡也罷，我一個旁觀者也不好置評。源賴光敢做，自然也就做好了承擔相應後果的準備。看他這幅氣定神閑不以為然的樣子，就知道鬼切的叛逃似乎早就在他的預料之中，而他也早就做好了應對的準備。
「你為什麽要這麽做呢？」
「為了獲得強大的力量。」
「那為什麽是鬼切？您為什麽選中他？」
「隨便選的。」
我：「......」
源賴光覺得我不信，又認真的解釋道，「真的是隨便選的。如果不是剛好需要一個試驗品，我當時就殺了他了。」
「那這個試驗品好厲害啊。」我言不由衷的吹捧。語氣誇張的讓他一下子就能聽出來。
源賴光不以為然，「但也是個殘次品。」
「他都那麽厲害了，還是殘次品，那您心中完美的作品是什麽樣？」我覺得源賴光這種吹毛求疵的說法實在是讓我無法認同。
「只要封印破除，他就會叛逃，難道這還不算殘次品？這已經是天大的缺陷了呀。」他說的理所當然，我竟無法反駁。
源賴光既然能用這種陰狠的手段打造鬼切，他又為什麽不用這種辦法對付我呢？
「你又在胡思亂想了？我說過，你有什麽不解的，可以直接問我。」
源賴光似乎總能一眼看穿我的心思，哪怕我不說，我在他的面前也是無所遁形的。
「那您為什麽不用這種手段對付我？」如果他要這樣做，其實我是反抗不了的。
「因為這樣的殘次品已經有很多了，我不需要再添一個你。」
這話說的很直接。的確，上次和道尊對戰的時候，源賴光隨手召喚出的那幾個式神，各個都不比鬼切差。或許鬼切在他的眼中，真的也沒什麽更高的價值。之前他一直把鬼切帶在身邊，可能也不過是用著順手而已。
「那如果我心甘情願的為您所用，是不是您就能夠鍛造出完美的式神？您也會抹去我的記憶嗎？我還會是我嗎？」
源賴光沒有正面回答我，他只是輕笑了一聲，「這個啊，其實我也沒有多少把握。完美的式神什麽樣，我也沒見過呢。再說了，就算我想對你做什麽，也要等我贏了那個賭約再說啊。但是現在我越來越沒有信心了，或許我輸定了呢。」
我也跟著笑了，並沒有再追問。
生命有的時候其實很短暫。十年，等我先活到那個時候再說吧。身在亂世中，誰又能保證自己的明天呢？
忽然，我腦海中一道白光炸開，我猛地閉眼，再睜開眼睛的時候，我察覺到那烙印在我神魂深處的式神契約已經解除了。
「阿離，你怎麽了？不舒服嗎？」
源賴光察覺到的異樣，把我放了下來，關切的看著我。
我睜開眼，露出一個輕松的笑，「大人，式神契約已經解除了，看來晴明大人成功了，他已經從結界裏出來了。」
源賴光：「那就好。我們去會一會他，然後離開這裏。」
第96章 百鬼夜行歌（一）
當我和源賴光回到那座大殿的時候，晴明果然已經站在殿中等我們了。
他的身後還站著雪女和大天狗。
看到我和源賴光走進來, 大天狗的眼神微微一變, 但是終究沒有說什麽，而是沈默的垂下了眼簾。
「大人，恭喜您。」我向晴明行了一禮。
晴明的臉上沒有笑, 他的氣質高冷嚴肅, 不像之前的『晴明』那樣讓人如沐春風, 也不想黑晴明那樣讓人覺得邪肆陰郁。
這就是黑白融合後的晴明大人嗎？
晴明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 「式神契約已經解除了，你們可以離開了。」
源賴光輕笑一聲，「說的真是輕巧啊。你把我家阿離抓來陰界，然後又強行與她簽訂式神契約，你讓她吃了那麽多的苦頭，現在連一句道歉都沒有就想讓我們走？你該不會以為，合二為一之後，你以前欠下的那些債就可以一筆勾銷了吧？」
「休得無禮！」開口的是雪女。
源賴光一道靈力朝著雪女打過去, 她連閃躲的余地都沒有, 就被狠狠的釘在了墻上，重重的撞擊之後, 才狼狽的摔落在地。
晴明合上手中的折扇，肅冷的臉龐上顯出一絲不悅，「你有什麽不滿可以沖著我來。犯不著為難他們。」
「呵呵，主人與客人之間的對話，這些做奴仆的也敢隨意插嘴, 晴明，看來你的規矩也不怎麽樣嘛。」
源賴光是在給我出氣，同時也是在打晴明的臉面。畢竟我在黑晴明面前做了那麽久的奴仆，我只是在源賴光面前提了幾句，沒想到他就記在了心上，現在還來給我出氣。
我有一種被人撐腰的竊喜。這一刻，曾經受的那些委屈全都煙消雲散了。
晴明走到我的面前，低頭對我說，「對不起。之前的事，我向你道歉。如果你有什麽條件，盡可以提，我會全力為你做到。」
我莞爾一笑，「提幾個都可以？」
「可以。」
「那有違道義也沒關系？」
「沒關系。」
我：「......」二合一之後的晴明大人，果然是出人意料。他難道不應該以道義為準則嗎？
話說我忽然有一種喜從天降的感覺。晴明大人的承諾啊，這世間究竟有多少事是他做不到的呢？
但我也知道，做人不能貪心。縱使黑晴明讓我吃了不少的苦頭，但是現在事情都過去了。我還好好的站在這裏，並且這段經歷對我而言，也是難得的成長經歷。所以，我不會再怨恨。
「第一個條件，我想把陰界的人類都帶出去。而且您要承諾以後都不再抓人類進來，除非他們自願。」
晴明聽後，點頭。
我彎了彎唇角，繼續道，「第二個條件，您要從心底裏徹底放棄顛倒陰陽的計劃。陽界的那些裂縫，您把它們都關掉吧。」
晴明再次點頭。
「第三個條件，我想請您把這一方小世界恢覆成它原本的樣子。這裏本來應該是生機盎然的，而不是這樣死氣沈沈的。」
這一次，晴明沒有痛快的點頭，反而是皺起了眉頭，似乎很為難的樣子。
「做不到嗎？如果不行的話，也沒關系。」這只是我個人的願望，畢竟那可小小的生命之樹總是在哭，它真的很可憐，這個小世界也很可憐。
晴明：「我會盡力而為。但是我還沒有徹底的融合黑晴明全部的記憶。所以對於這個陰界，我也不是特別的了解。這裏原本是什麽樣子，為什麽會變成現在的樣子，我還不知道。但如果有可能，我會讓它變回原來的樣子。」
「那就謝謝您啦，晴明大人。我原諒您了，之前的事，您無須介懷。」我說著，又向他鞠了一躬。
而後，我將目光落在大天狗的身上，「晴明大人，我可以單獨和大天狗說幾句話嗎？」
「可以。」
然後我又看了源賴光一眼，他也向我點了點頭，我就帶著大天狗到了殿外一個僻靜處。
源賴光和晴明似乎也有些話要單獨說，這樣剛剛好。
殿外。
我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大天狗一番，確認他好好的，沒有受傷。
「謝天謝地，阿羽哥哥你沒事就好。」之前其實我一直很擔心他來著。
「之前的『晴明』只是用陣法封印了我和雪女。現在的大人醒過來之後，就解除了我們的封印，重新將我們召喚到了身邊。」
大天狗淡淡的解釋。
「那，以後你還要繼續追隨他嗎？他和黑晴明，是不一樣的。」我可沒有忘記，他追隨黑晴明的原因是什麽。
「會。他還是大人，這一點我確定。」他說的十分篤定。
「那如果有一天，他和你的信仰背道而馳呢？」
這個問題，大天狗答不上來。他一直以來都追隨著黑晴明，現在黑晴明忽然變成了另外一個人，想來他也沒有想好該怎麽辦吧。
我：「阿羽哥哥，如果有一天你不想再追隨他了，又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裏，你就來找我吧。別忘了我給你的小火蝶。我們，永遠都是朋友。我永遠都會記得，阿羽哥哥對我的好。」
大天狗望著我，他的眼神裏有一種我讀不懂的情緒，似是惱怒，又似是不舍，更多的是一種迷茫和依戀交織的情緒。
「你要跟源賴光走？」
「是。」我點頭。
「為什麽不能留下來？追隨晴明大人一樣很好啊。源賴光能夠給你的，晴明大人也一樣可以。」他抓住我的手腕，「能不能留下來？如果將來你實在不喜歡，我們可以一起走。你說過的，我追隨大人，你追隨我。阿離......」
我垂下眼眸，終究還是決定跟他說實話，「阿羽哥哥，其實我之前那麽說，是因為......當時的形勢就是那樣，我沒法跟你說我心底的話，我怕你會生氣，你會不理我。但實際上，我是不會追隨任何人的。我和你不一樣，和你們也不一樣。你們是為了理想，為了信念，或者單純因為崇拜就追隨某個人，我不會。我不會追隨晴明，也不會追隨源賴光。我是自由的，我是我自己的。如果我有任何的目標想要實現，我會自己努力去完成，做不做得到都好，成功失敗也無所謂。」
「所以，你當時是騙我的。」
他的語氣中有一種難言的失落。
我心裏也很不好受，「我向你道歉。如果你生我的氣，那我以後都不會出現在你的面前。對不起，阿羽哥哥。」
我說著，將他送給我的儲物介子取下來，還給他。
他冷著一張臉，「既然給了你，那就是你的。不要就扔了吧。」
說完，他轉身，頭也不回的離開。
看著他的背影，我無奈的嘆了一口氣。
源賴光不知何時出現在了我的身後，「誒呀，阿離好像被人討厭了呢。」
我斜睨了他一眼，這個家夥，他在嘲笑我。
「他為什麽討厭你？」這個可惡的家夥居然還繼續追問。
我：「因為我說謊騙他來著。」
「為什麽要騙他？」
「為了保命，為了讓他幫我。我這都是跟你學的，你要負首要責任。是你教壞了我。」我高高的揚起下巴，做驕傲狀。實則心裏因為大天狗而產生的失落已經散去。
源賴光吧，雖然這個家夥總是氣我，逗我，不過只要他在身邊，我發現我的心情多數都是很好的，就算原本有不開心，他也很快就能讓我變得開心。
「是我的錯，我該打。我向阿離道歉，那你要怎麽懲罰我？」源賴光說著，屈起手指在我的額頭上輕輕敲了一下。
「你又敲我？我要敲回來！十下，不，一百下！」我說著，就要跳起來去敲他的頭，他飛快的躲，我笑鬧著追......
陰界的人類全都集結完畢，晴明按照約定，打開了陰界的大門。
阿福激動的握著我的手，「阿離，我們可以出去了，我們終於可以回到人世間了！我的女兒，我終於可以帶著她離開這裏了。」
其余的人們也全都在喜極而泣。
大家齊齊的越過那道虛擬的門。
直到最後，大天狗也沒有再出現。
我只回頭，和晴明道了個別。
當一縷金色的陽光灑在我的臉上的時候，我整個人都有一種重獲新生的感覺。
人們回到陽界以後，全都興奮的不行，他們很快各奔東西，都有自己想去的地方，想回的家鄉。
唯有阿福，她在這個世上已經沒有親人了。
我問她，「你以後準備怎麽辦？」
「我也不知道。以前的村子沒了。我安葬女兒後，也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裏。」她說著，落下了眼淚。
她一個女人，無依無靠，也沒有子女，在這亂世之中，又該何去何從呢？
想著阿福曾經對我的幫助，我轉過身去問源賴光，「大人，我可以把阿福帶回去嗎？她一個人很可憐。我想幫她安頓好之後的生活。」
「可以啊。阿離身邊服侍的人還是太少了，你可以把她帶回去做你的婢女。」
阿福感激的磕頭謝恩，「謝大人恩典！我一定會全心全意的服侍小姐！」
源賴光一揮手，一個身穿黑衣的蒙面少女出現在了他的身後。
「見過主人！」
少女手執長刀，跪地行禮。
源賴光對我介紹說，「這是血影。我的式神，和鬼切差不多。就讓她護送阿福去安葬女兒吧。之後她會帶著阿福回源氏府邸的。」
第97章 百鬼夜行歌（二）
告別了阿福之後，我就隨源賴光回到了平安京。
源氏的府邸沒有什麽明顯的變化, 我回到了那個獨屬於我的精致小巧的院落。
我房間的擺設一切照舊。婢女們每天都有很用心的打掃, 未見半點疏忽懈怠。
直到這一刻，我才有種徹底放松安定下來的感覺。
經過了兩天的休養之後，我覺得自己的疲憊盡消, 妖力也恢覆的差不多了。
於是我找到了源賴光, 想跟他學更多的術法。我的天賦是火系的妖力術法, 這個幾乎是無師自通的。但是經過這麽多次的戰鬥之後, 我覺得遠遠不夠，想在這個亂世中保全自己，只有讓自己變得更加強大才行。
像是陰陽師，他們沒有妖力，他們用的是靈力，而且他們可以修習各類術法，風火雷電金木水，只要能夠學的會, 就能夠為他們所用。
既然陰陽師們能學得會, 我覺得自己沒理由學不會。
況且源賴光真的是位無所不能的老師，他還真的每種術法都教了一些, 最終在不斷的嘗試下，木系術法和水系術法能更好的為我所用，所以我暫時就先練這兩個。
我發現，當我用妖力配合木系術法的時候，我可以用最快的速度催生植物。
例如我曾催生過一株白藤, 它在我妖力的催發之下，瞬間就長長了十幾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的就將一根柱子纏的死死的，如果被它纏住的不是石柱，而是一個人類或者妖怪，現在對方應該已經被絞殺死了。
而且我還發現，如果我用火、水、木三種術法同時進攻，威力會翻倍的增長。
為了測試我自己琢磨的戰術到底有多強大，我把忙裏偷閑的源賴光拖來當我的陪練。
我設了一個結界，將我和他罩在其中，我先是召喚出了大量的水，然後同時用烈火迅速燒幹這些水，讓它們轉化為白色的霧氣，結界裏頓時就白茫茫一片，什麽都看不到了。
然後我灑出一把藤蔓植物的種子，用木系術法催動它們飛快的生長，最後長長的藤蔓鎖住源賴光，將他的身體緊緊的禁錮住。
這招的用意就是攻其不備，趁著對方什麽都看不清，直接絞殺。
我撥開白霧，出現在源賴光的面前，略帶得意的說，「怎麽樣，我這招是不是很厲害？如果我這時候再讓藤蔓上燒著了火，你是不是就在劫難逃了？」
話是這麽說，不過我也知道要是真的對戰的話，源賴光不會乖乖的站在這裏等著我抓，他就是在陪我玩，我也是在和他開玩笑。其實拖他過來給我當陪練，僅僅只是想在他面前小小的炫耀一下，僅此而已。
面前被藤蔓束縛住的源賴光唇角含笑，他居然順著我的話點頭，「不錯，阿離術法又精進了。」
然後我就感覺到有一只手拍在了我的肩膀上，「不過要是想讓我在劫難逃還是不夠的，阿離要繼續努力啊。」
我吃了一驚，才一回頭，卻撞進了另一個源賴光的胸膛。
我看看身後的他，又看看眼前的他，頓時就笑了，「我要學這個！你這個不是單純的傀儡術，我之前見你用過，也見晴明用過。這兩個你，好像都是你，有你的術法和靈力，連氣息都一樣。到底是什麽啊？快告訴我！」
「這個是分/身術，的確不是傀儡術。」他說著，給我講解了一下其中的原理，然後我就發現這個真的太難了，不知道我要再修煉多少年才能做到。
現今這世上，能夠完美運用分/身術的陰陽師，也是鳳毛菱角。用源賴光的話說，應該不會超過三個。
源賴光又陪我聊了一會兒，就又被匆匆趕來的屬下叫走去忙別的事情了。
他真的好忙啊。
聽說為了把我救回來，這兩個月來他不理政務，不問庶務，只一門心思的東征西討，尋找陰界的入口。
現在陰界的事暫告一段落，但他前段時間堆積如山的那些事務卻全都一股腦的找上了他。
真是覺得對他滿懷歉意，不過我也知道自己幫不上什麽忙。
之前把他拉過來陪我玩，是以為他終於忙的差不多了，現在才知道還早得很，哎......
我聽服侍我的婢女說，現在的天皇是曾經的安殿親王。
當日老天皇去世之後，安殿親王就在源賴光的扶持下登基了。
新舊交替之際，源賴光因四處征討而不在平安京，這就導致了這段時間以來，朝局動蕩，幾大貴族之間的矛盾日益加劇，新上任的天皇快要壓制不住了，不過好在現在源賴光回來了。
夜晚，我結束了一天的修煉，心裏盤算著明天做點什麽好。
我想出去逛一逛，想去看看阿涼。
只是他也很忙，不知道現在是否在平安京？
索性，我就放出了自己的神識，找到了賀茂家的府邸，順著那一盞一盞的燈火，想要尋覓看看有沒有阿涼的身影。
啊！找到了！
我一喜，他在平安京，那麽明天我就可以去見他了。
阿涼此刻正跪坐在一間裝飾華麗的臥房。
一位妝容精美的貴族夫人坐在他的面前，她背後的屏風上繡著精美大氣的櫻花海，有它在身後，便這位貴婦人襯托的很有氣勢。
「母親大人，您所說的，請恕我不能從命。」
阿涼的聲音很低沈，聽起來不太高興的樣子。
比他更不高興的是坐在他面前的貴婦人。
「阿涼，藤原家的英子小姐才貌俱佳，她是嫡系的小姐，出身高貴，天賦非凡，還是一位前程遠大的陰陽師，娶這樣完美的小姐做妻子，是多少男人夢寐以求的事情，為什麽你要拒絕？」
阿涼之前一直低垂著頭，我從燭火的角度看不清他的面容，但是我卻能夠感覺到他壓抑的怒火。
他驟然擡起頭，一雙幽深的瞳眸淩厲的凝視著面前的貴婦人。
「母親大人，是我哪裏還做的不夠好嗎？」
貴婦人似乎被他的淩厲的眼神和語氣嚇了一跳，隨後捂著自己的胸/口道，「你這個孩子......你是在，沖你的母親發火嗎？啊？我含辛茹苦的把你養大，把你養的這麽好，培養你做陰陽師，讓你成為賀茂家最被看重的子弟，你現在居然這麽對我？」
「母親的意思是，我有今天，全都是靠您在那個人面前求來的對不對？」阿涼緊要著自己的牙關，拳頭握的咯咯作響，「您去竭力討好那個老頭子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我和父親？」
「你，你在胡說什麽？你到底在胡說八道什麽！你滾！你給我滾！」
貴婦人仿佛被戳穿了面具的小醜，她竭盡全力的想要維護自己最後一絲的體面和尊嚴，可是她面前的兒子卻不肯成全她。
「今天，就讓我們把話徹底說清楚吧。」阿涼閉上了眼睛，他深吸一口氣，仿佛是在調整自己的情緒。片刻之後，他重新睜開眼，剛剛那淩厲逼人的氣勢和怒火全都散去。他仿佛戴上了一張完美的，溫和而又威嚴的面具，他把所有的情緒都收斂在了面具之後，讓人再也無法窺得一絲半點的真實。
我看著這樣的阿涼，莫名覺得有些心疼。他成長了許多，也變了許多，變得我都覺得有幾分陌生了。這段時間不見，不知道他究竟吃了多少苦頭，受了多少磋磨。他到底都經歷了什麽，才會從一個青澀善良的少年變成如今的模樣？
這樣的成長和成熟到底好不好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不開心。
那個曾經為我帶來很多溫暖和歡笑的少年，他好像，再也開心不起來了。
貴婦人已經在哭了，她臉上精致的妝容被哭花，看起來頗為可憐，可是阿涼卻絲毫不為所動。
「我們本來是賀茂家的旁系，父親天賦一般，心智一般，能力一般，您嫁給他後，吃了許多苦頭，一直被賀茂家的嫡系瞧不起，也被別的旁系欺壓，這些我知道，父親也知道。」
阿涼說起這些的時候，聲音平靜溫潤，不帶絲毫的情緒，他既不難過，也不感慨，就仿佛是在敘述別人的事情一樣。
貴婦人卻好似被他的話牽動了回憶，臉上露出了憤恨屈辱的表情，顯然，曾經的那些回憶讓她非常的不愉快。
阿涼繼續說，「所以父親這些年對您千依百順，他一直都在竭盡所能的對您好，就是想要彌補您因他所受的那些委屈。他時常跟我說，能娶到您是他這輩子最大的福氣。哪怕這麽多年過去了，您依舊是他眼中，最溫柔，最美麗，最聰慧的女子。」
貴婦人緊緊咬著唇，一雙眼睛哭的通紅。她真的是個美人，還是那種一看就很溫柔的，逆來順受的美人。如果她不美，恐怕也很難生出阿涼這種容貌出眾的兒子。
「從我懂事起，父親就一直督促我上進，盡管學習的途徑很少，資源很少，但是他從來都不許我有片刻的松懈，更不允許我比家族裏別的孩子落後半分。他要我成為最出眾的那個，因為他知道，我是你最後的希望。如果我也不能的話，那麽你就會徹底的失望。為了不讓你失望，他不惜把他自己和我都逼上絕路。」阿涼說到這裏的時候，輕笑了一聲，「你一定不知道，他曾經逼我做過什麽。」
本來應該是很悲涼的句子，但是阿涼說的雲淡風輕。
我知道這並不是他放下了，而是因為他習慣了，習慣到最後，就變成了淡漠。
「阿涼，你在恨我嗎？你在恨我和你父親嗎？」
貴婦人哽咽著追問。
第98章 百鬼夜行歌（三）
「恨有用嗎？能讓我從這些痛苦中解脫嗎？」阿涼反問。
貴婦人哭的更大聲了。
「我誰也不恨，如果一定要恨的話, 我也只會恨自己無能, 沒能從降生之日起就天賦異稟，讓母親一步登天，坐享萬人之上的榮華富貴。」阿涼全然不理會痛苦的母親, 依舊聲音平靜, 毫無情緒的說著。
「你這個不孝子, 你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 你這是在罵我啊！我卑躬屈膝，出賣自己的尊嚴和一切，難道我不是為了你？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全都是為了自己的虛榮和野心！阿涼，我真是不知道你從什麽時候起變成了這樣！現在的你能對自己的母親說出這樣的誅心之言，將來你還有什麽做不出來的？」貴婦人好似是破罐破摔了，她擦幹凈臉上的淚痕，怒視著阿涼, 好似一位披上了盔甲的戰士。
阿涼勾唇笑了笑, 「母親真的想知道嗎？」
「你說什麽？」貴婦人一時沒反應過來。
「我還能做出什麽來啊，如果母親想知道的話, 我就去做，一定不會讓您失望的。」
貴婦人捂著自己的胸/口，一副要被氣暈過去的樣子。
「你......你這個逆子！」
「母親，您年紀大了，不要在平安京操/勞了。我在奈良城那邊置了一處別院, 您和父親搬過去養老吧。以後我的事情您也不要再操心了，我已經長大了，用不著您用出賣尊嚴的方式幫我爭取什麽了。」
阿涼看著她，眼神疏離而冰冷，他不是在商量，而是在下命令。
貴婦人直接反駁，「不行！我現在還不能走，你還沒有成為賀茂家的家主，我怎麽可以離開？我還要看著你和藤原家的英子小姐聯姻，我還要看著你登上家主之位。阿涼，不要和母親賭氣了，你現在已經是賀茂家最出類拔萃的子弟了，你離繼承人的位置只有一步之遙，只要你娶了英子小姐，你就能得到藤原家的支持！」
「然後我就會被賀茂家的幾個長老聯手殺死。」阿涼肯定的說，「母親，權利的鬥爭比你想象的要覆雜的多。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我現在已經風頭太盛了，接下來我會韜光養晦，不會再做任何強出頭的事情。您也歇了那份爭權奪利的心吧。如果您非要逼著我娶那位英子小姐，不如您現在就直接殺了我吧。」
「不可能的，家主大人答應過我，他說只要你肯聽他的話，只要你娶了英子小姐，你就會是下一任家主！」貴婦人說的斬釘截鐵，目露精光。
阿涼的眼神中終於流露出了一絲溫和平靜之外的譏諷，「那是他在塌上和你說的吧？」
貴婦人面色漲紅，啞口無言。
「母親，您年紀也不小了，難道不知道塌上戲言當不得真嗎？您在這裏逼我聯姻，逼我去替他賣命，殊不知，人家不過把您當做無知蠢婦一般對待。家主大人今年七十有三了，他這一生享盡榮華，妻妾無數，您當真以為他是對您動了真情嗎？」
貴婦人緊咬牙關，顫抖著雙唇，「你是說......他從頭到尾都在利用我？」
阿涼此時已經站起了身，剛剛流露出的那絲譏諷之色已然不見了蹤影，此刻他又換上了那副翩翩如玉佳公子的溫和面具。
「母親，和父親一起去奈良城吧。平安京的水太深，聰明人太多，您再留在這裏，會屍骨無存的。母子一場，我言盡於此，希望您能聽進去。」說完，阿涼行禮告退。
就在他剛剛轉身之際，那貴婦人又說道，「你都是為了她吧！」
阿涼的腳步頓了一下。沒有回答，也沒有離開。
貴婦人沖著他的背影冷笑，「果然如此！那個名叫阿離的小丫頭，是你的心上人吧！你今日之所以和我撕破臉，就是因為你真正想娶的人是她，對不對？」
阿涼：「是不是在您的眼中，這個世上的一切利害關系最終都能簡化為男女私情的關系？我和您說了這麽多，是想讓您不要再自作聰明了，但看來我是白費唇舌了，您好自為之。」
「你給我站住！」貴婦人怒吼，「不管你願不願意，你和英子小姐的婚事都已經定下來了。我今日也不過是通知你一聲。我告訴你，我不會去奈良城，死也不會，非但我不會去，這門親事，你還必須結！我是你的母親，你的人生，我說了算！」
這一次，阿涼沒有再停留，而是直接走了出去。
我撤回了自己的神識，心情的莫名的有些沈重。阿涼他......
他過的不好。我很擔心，但卻不知道能夠為他做些什麽。
我身邊親近的人就這麽幾個，他們每一個都有自己面臨的難題，我也想幫他們，可是真想做些什麽的時候，才會發現自己真的很無力，那些困難，那些壓力，都只能自己承擔。人生的路終究要自己走，沒有誰能一直幫著誰......
想明白這一點，我莫名的覺得有些失落。
明天還要不要去見阿涼？
我有些遲疑。但我轉念一想，還是覺得自己應該去，無論別人怎麽看，阿涼都是我非常重要的朋友，這麽長時間沒見面了，我應該去看他，順便告訴他，不要為我擔心。
第二天一早，我本想先用紙鶴去給阿涼遞給信，約他出來見面，但是沒想到的是血影帶著阿福回來了。
於是我就先去見了阿福。
一番見禮客套之後，我把阿福安頓在了我的院子裏。我給了她一個單獨的房間，又讓婢女送來了幾套換洗的衣服給她，最後給了她一個錢袋，裏面裝了一些銅幣和銀子，這樣萬一她有需要用錢的地方也需不要窘迫。
「源賴光大人其實和外人傳說的不一樣，以前我也做過他的婢女，我幾乎沒見過他發脾氣是什麽樣子。他待下人也是很寬和的，只要不觸碰他的底線，什麽都好說。」我拉著阿福的手，向她介紹這府裏的情況。
阿福點了點頭，「原來如此。看起來這位大人真的是個好人呢。那麽府裏其他的主人呢？」
「大人父母早亡，他是被家族撫養長大的，家族中有支持他的，也有反對他的，但是反對他的人現在都死了，所以他是家主了。」說到這裏我幹笑了兩聲，剛剛才說源賴光是個好人，現在又說反對他的人都死了，有點自相矛盾。
為了快點讓這個尷尬過去，我緊接著說，「原本這源氏府邸裏還住著幾位家族長老和他們的親眷，不過這次回來之後，我發現他們好像都搬走了。所以現在這個府邸真正住著的主人就只有大人一個了。他尚未娶妻，也沒有子女，所以這府裏如今簡單的很。平日裏的一切事情都有管家幫忙處理。倒也沒什麽風波和麻煩。阿福你安心在這裏住下吧。」
「這樣真是再好不過了。主人少，勾心鬥角的爭鬥也就少。」阿福微笑著，然後又問我，「那阿離現在和大人是什麽關系呢？」
「我以前是他的婢女，後來不是了，現在他對外說我是源氏的小姐。不過我是從來不敢這樣自居的，我是寄住在這裏，至於我和大人之間的關系，有點覆雜，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說。但在我看來，他是非常值得信賴的人。」我說完，又對她道，「我之前和大人說過了，阿福你名義上說是我的婢女，但是你是自由的。等你熟悉了平安京之後，如果你想搬出去自己做點小生意也行，或者遇到喜歡的人想再嫁也行。如果都不想，一直住在這裏也可以。只要你覺得開心就好。」
阿福很是感動，「阿離，你真的是對我太好了。」
「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啊。」
阿福：「不過我是不會走的。我想好了，以後我也不會再嫁了，我嫁過人了，也有過自己的女兒，只可惜他們最終都離開我了。我是孤身一人，也沒什麽好怕的，阿離也是孤身一人，難得我們有緣分，以後我就想追隨阿離了，還希望阿離不要拒絕我啊。」
「追隨我？」我有些驚訝，因為還是頭一次有人這樣跟我說，「可是，我什麽也沒有啊。我甚至連人類都不是。如果離開這裏，我其實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裏，阿福為什麽要追隨我？」
「沒有為什麽。因為我的心意就是如此啊。」
阿福的笑容讓人覺得溫暖放松，我也沒有再多言。既然她想追隨我，那我以後就多多努力，多賺一點錢吧，這樣萬一哪天這裏住不下去了，還能去別的地方買個院子。嗯，也要加緊修煉，只有更強大了才能保護追隨自己的人，以及自己賺來的錢。
打定了主意之後，我覺得心情反而更好了，畢竟有目標了嘛，接下來我要想的就是怎麽賺錢了。
安頓好阿福之後，我傳了紙鶴給阿涼，約他在碧柳亭見面。
碧柳亭位於平安京西面的一條河岸旁。
這個地方風景宜人，綠柳成蔭，是春季踏青賞景的好地方。
現在正是春天，河邊偶爾會看到有踏青的人，三三兩兩的經過，不過因為是亂世的關系，所以人並不是特別多。如果不是擔心有妖怪作祟，想必來這裏的人會更多。
我乘著馬車來到這裏，才一下車，就發現阿涼已經到了。
第99章 百鬼夜行歌（四）
下了馬車之後，遠遠的, 就看到阿涼在沖我揮手。
他的臉上掛著溫暖陽光的笑意, 修長的身姿俊逸挺拔，春風吹拂著他寬大的月白色衣袖，他就那樣站在碧柳春風裏, 眸若寒星, 燦若朝陽。
因為見過昨天晚上他和母親對峙的模樣, 現在再看到這樣的他, 我一時有些沒反應過來。
阿涼好像還是曾經的阿涼，半點沒有變。至少在我面前他，音容未改，仍舊是那個溫暖俊逸的少年。
「阿離！」阿涼快步朝著我走過來。
我含笑望著他，「阿涼。」
「你之前去哪裏了？我派人去源氏府邸問過，他們說你被源賴光派出去做事了，可是我打聽不到你的消息，你怎麽也沒傳給信給我？」
我有意避開身後的車夫和護衛, 拉著他往河岸邊走。
我把被黑晴明抓到陰界的事從頭至尾原原本本的告訴了他, 阿涼聽完後，沈默了良久, 最後才滿懷愧疚的說，「阿離，對不起，我都不知道你深陷險境。我什麽都沒能為你做。」
「阿涼，你不要這樣說。你這樣說, 我會覺得很不好意思的。再說當時情況也實在是讓人來不及反應。不過好在一切都過去了，我不是也好好的站在你面前了嗎？」我笑著安慰他，「你呢，這幾個月過的怎麽樣？」
「還是老樣子。我也是前幾天剛回平安京，之前被家族派出去做了幾件事。」
阿涼簡單的說了幾句，並不願意多提的樣子。
我能夠感覺到，好像現在一提起賀茂家的事，他的情緒就會變得比較低落。
我想開解他，但是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至於我聽到了他和他母親爭執的對話，我想還是不要告訴他了，畢竟那是他的隱私，我無意聽到已經是一種冒犯了，還是裝作不知道的好。
「阿離，你接下來打算怎麽辦？就這樣一直住在源氏府邸嗎？」阿涼忽然這樣問我。
這個問題最近我也有想過，其實我一直住在源氏府邸是不合適的，那裏畢竟不是我的家。況且源賴光雖然對我很好，但是我們到底非親非故。
「我想先多賺點錢，然後買一個院子，帶著阿福搬出來住。」至於阿福是誰，剛剛我已經跟他講過了。
阿涼聽後，也笑著讚同，「這樣最好。不過賺錢也不是一時半會兒的事，不如我送一個院子給阿離好不好？就當是給你壓驚的禮物，誰讓這次你遇險我都沒能幫上忙呢？」
「不用了，阿涼，我自己可以的。」我笑著拒絕。因為如果說我和源賴光非親非故，那麽我和阿涼也是一樣。我想靠自己的能力獨立生活，我要承擔起照顧自己的責任，不可以一直活在別人的幫助下。
阿涼唇角的笑意漸漸淡了下去，「阿離，你是不把我當朋友了嗎？」
「不啊，你一直都是我最好的朋友。但是我也不能一直靠好朋友的照顧活著啊。我長大了，我可以照顧自己的，阿涼你要相信我。」
阿涼忽然握住了我的手，他目光堅定的看著我，像是鼓足了莫大的勇氣，「那如果不是好朋友呢？如果我想和你......」
「阿涼，你將來想成為什麽樣的人？」我打斷了他，沒有讓他把接下來的話說出口。因為我知道，有些界限一旦打破，就很難再回到原點了。
阿涼看著我，清澈明亮的眼眸漸漸黯淡了下去，他努力的揚起唇角，露出了一個苦澀的笑容，若無其事的說，「我啊，想成為一個了不起的人，一個站在權利巔峰的人，一個可以為所欲為的人，一個再也不會被人擺布的人！更想成為一個讓心上人無法拒絕的人......」
我：「......」
最後一句話是說給我聽的，我的心莫名的慌亂。但是我知道必須打破這種僵局，這不是我來見他的初衷。
「阿涼的願望很了不起啊。希望你能成功。盡管那條路可能會很難。」我也笑了，但是我笑的很艱難。我真的要很努力才能裝作若無其事，「那你猜我想成為什麽樣的人？」
他不說話，只是用那雙泛著淚光的眸子看著我。他如此的聰明，自然聽懂了我的拒絕。但他也很倔強，我知道他並不會這樣放棄。
但是，反抗命運的代價實在是太大了，大到我根本舍不得他去那樣抗爭。我怕他會痛不欲生，更怕他會粉身碎骨。
我繼續說，「我是個妖怪，其實我現在雖然是人類的外形，但我知道自己是無法完全被人世接受的。所以我只想自由自在，我想成為一個很強大的妖怪，這樣就可以保護自己，保護自己在意的人。我想快樂的過好每一天，我也希望身邊的每個人都能快樂的生活，不要因為我而承受任何多余的痛苦和磨難。阿涼，你懂嗎？」
人妖殊途，阿涼是陰陽師，如果他真的想和我以戀人或者夫妻的身份在一起，那麽他就會失去他現有的一切。
家族，地位，親人，朋友，他辛苦奮鬥得來的一切，都將付之一炬，我又怎麽舍得？
到時候人世會徹底拋棄他，一個愛上妖怪的陰陽師，可想而知他面臨的將是什麽。
而妖怪們呢？他們只會敬畏強者，面對一個被人類拋棄的陰陽師，他們只會落井下石。
到時候阿涼才是真的再無回頭之路了。
那條路太難走，我只是想一想都覺得窒息，所以我不想嘗試，我情願從一開始就掐斷一切。
重生一世，我只想看到他過的好，希望他得到他想要的一切，我不願意他再為我賠上一生。
「阿離不喜歡我了嗎？」阿涼聲音沙啞的問出這句話，而後又加了一句，「還是，從來就沒喜歡過我？」
倔強如他，終究還是把我刻意回避的問題挑破了，逼得我不得不直面他的感情。
「阿涼，我們......就做朋友不好嗎？」
我的眼睛也跟著濕潤了起來。為什麽非要這樣逼我呢？為什麽非要讓一切變得尖銳呢？
我的心絲絲的痛，我甚至有點後悔出來見他了。
阿涼：「阿離願意看著我娶別人嗎？」
「我希望你過的好，過的幸福。阿涼，只要你覺得好，你娶誰我都祝福。」我垂在身側的手攥緊，而後放松，或許，兩世的糾纏，應該到此為止了，我應該徹底的放手了。在這樣下去，他只會越陷越深。
如果早知道會這樣，當初我或許就應該跟他保持距離，而不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放任自己靠近。
「你喜歡源賴光嗎？」他忽然這樣問，「他對你那麽好，救了你那麽多次，你是如此的崇拜他，信任他，你是不是，已經喜歡他了？」
「沒有！」我說的斬釘截鐵，「阿涼，你不要這麽偏激好不好？你這樣，我會覺得很陌生，我快要不認識你了。我們不談這個話題了好不好？自從我知道自己是妖怪之後，我就再沒想過要喜歡什麽人嫁給什麽人了，生命其實很短暫，我們好好的珍惜每一天不好嗎？為什麽非要自尋煩惱呢？」
阿涼忽然把我往他懷裏一扯，然後緊緊的抱住了我，「好，我聽你的，我不說了，在我實現自己的目標前，我都不說了，我們就是最好的朋友。你別怕我，也不要覺得我陌生，我還是我，我們還是我們，我們好好的，好好的......」
我在他的聲音裏聽到了一絲哽咽，正當我想出言安慰的時候，他卻已經松開了我。
他的眼底還有未退的淚意，但是笑容已經重新爬上了他的唇角，他仿佛又戴上了那張儒雅溫潤，風度翩翩，卻又無懈可擊的面具。
「阿離，對不起，我為之前的失態向你道歉。」
我的心裏其實很不舒服，我不希望看到他這個樣子。但是我也無能為力了，我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麽，做什麽。
「不用道歉。我沒有怪你。」
阿涼之後就把話題轉移開來，說到幫我賺錢的事情上來了。
雖然很想賺錢，但我並不會什麽獨特的手藝，也沒有做生意的天賦和經驗，最要命的是連本錢都沒有。我唯一會的技能大概是唱歌跳舞......但這根本不現實。
「阿離不如去做賞金獵人吧。」阿涼給我出主意。
「賞金獵人？」我還是頭一次聽說這個。
阿涼給我解釋道嗎，「這個在陰陽師的圈子裏其實還挺多的。現在妖魔橫行，很多地方的官府和富戶，甚至百姓，因為妖魔作祟而苦惱不已，這時候他們就會重金聘請陰陽師前去鏟除妖魔。一開始只是個別的地方這樣做，後來慢慢的做的多了，就有了專門接這種懸賞任務的陰陽師，他們就是賞金獵人。阿離雖然不是陰陽師，但是你是不知火啊，多少妖怪對你聞風喪膽呢，你去捉妖捉鬼的，還不是手到擒來嗎？」
「這個路子不錯啊！適合我！」我眼前一亮，真心覺得我可以憑借這個賺到大錢。
阿涼繼續說，「而且阿離你想變得更強大，你就需要更多的戰鬥經驗，去做賞金獵人，你會得到更多的經驗和磨練。我相信你，絕對可以做好的。」
「嗯嗯！那我要怎麽才能成為賞金獵人呢？」我已經有點迫不及待了。
阿涼從自己的儲物介子裏拿出了一塊玉牌給我，「這是陰陽師們才有的，上面會不定期的發布各種捉妖任務。誰都可以去接任務，反正最終誰捉到了妖怪，誰就可以去領獎賞。」
我接過這個玉牌仔細看，果然，上面有一行豎著的金光凝成的文字。
——苦境山，德川家，白銀一百兩。
第100章 百鬼夜行歌（五）
經阿涼的介紹我才知道，這個玉牌上顯示的只是任務的發布者和任務地點, 以及賞金的數額, 至於那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是什麽妖怪在作祟，這就只能到了那個地方才知道了。
「阿離, 我可以陪你一起去嗎？」阿涼帶著幾分小心翼翼的問, 好像生怕我會拒絕。
但我真的只能拒絕, 因為我想憑自己的本事去賺錢, 再有就是，我需要和阿涼保持一定的距離了。既然不能接受他的心意，就不要放任自己和他靠的太近，這樣他痛苦，我也痛苦。
「阿涼，我想自己去呢。況且你也很忙的吧，家族內部應該還有事情等著你去做。你要相信我，我自己也可以的。」
和我以為的不一樣, 阿涼沒有露出什麽失望的神色, 他點了點頭，鼓勵我說, 「那阿離自己要小心。如果有什麽危險，一定要及時通知我。該跑就跑，什麽都沒有你的安危重要。我......祝你一路順風。」
我暗自松了一口氣，可是又有些擔心他是不是在假裝若無其事。現在的他若是想偽裝自己的情緒，我是看不穿的。
但終究我也只能點頭, 「嗯，也祝你一切順利。」
說完這句之後，我們彼此道別。
我坐在馬車中，手裏握著阿涼送給我的玉牌，腦海中不由得回想著今日阿涼所說的每一句話，每想一次，心裏就痛一次。
但願他能放下，但願，我們彼此都能過的好。今生，一定不要重蹈前世的覆轍。
回到源氏府邸之後，我先去看了阿福，然後發現她對新環境適應的很好，這麽短的時間，她已經和服侍我的兩名婢女打好了關系，她們對阿福非常的熱情，有她們指點著，阿福融入這個環境毫不費力。
這樣就好，我要離開也能放心。
然後我去看了源賴光，我把我要前往苦境山做賞金獵人的事告訴了他。
源賴光正在書房中處理各地呈上來的公文信件，聽到我這麽說，他放下了手中的筆，饒有興致的看著我，「為什麽要做賞金獵人？」
「因為要賺錢啊。這個最適合我。」
「你缺錢？我讓管家給你送過去。」源賴光說的理所當然，就好像我用他的錢理所應當一樣。
我搖了搖頭，耐心的和他解釋我想靠自己獨立生活的意思。
源賴光聽完後，眉頭微微皺了起來，「你想搬出去？是在這裏住的不開心？有人閑言碎語說什麽了嗎？」
「不是，只是我和大人終究非親非故，之前一直受您照拂，我已經感激不盡了，但人總不能貪得無厭，我也需要有個自己的家，而且我也覺得我有能力照顧我自己了。」
源賴光還是不解，「怎麽是非親非故呢？我之前說過，你就是源氏家的小姐啊。這裏就是你的家，為什麽非要搬出去？再說你還是個小女孩啊，又沒有嫁人，你見哪個小女孩沒嫁人之前自己搬出去住的？」
「可是大人，你明明知道我不是源氏家的小姐，而且，我是個妖怪，我不可能嫁人啊。我和您口中的小女孩終究是不同的，您放心吧，我可以照顧自己的。」我沖著他笑，其實很怕他會因為我這些話生氣，畢竟他對我的這些好是真的，如果拒絕的太強硬，也難免會傷他的情面。
源賴光的表情一滯，仿佛沒想到我會這樣說。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露出了一個恍然的笑，「阿離說的對，之前是我疏忽了。可能在我心裏，阿離一直都是個小姑娘的樣子，倒是忘了你還是不知火來著。」
「對啊，所以您就放心吧。我今天來就是和您辭行的，我會盡快完成任務的，在此期間，阿福就留在府裏，還要勞煩您讓管家多多照拂她了。」
源賴光說，「好，你不用擔心。但是賞金獵人也是有危險的，我不放心你自己去。」他說著，隨手召喚出了血影。
血影跪在地上，「主人。」
源賴光指著我說，「以後阿離就是你的主人。」
然後他又對我說，「讓血影在你身旁隨侍左右，有她保護你，我才肯放你出去。」
我：「......」
蒙面的血影驚愕的擡起頭，那雙幽深的黑眸裏寫滿了難以置信。她看著源賴光，似乎以為自己聽錯了，「主人？」
我一下子就明白了，血影不願意追隨我，也是，據源賴光說，她的實力和鬼切不相上下，她想追隨的應該是源賴光這樣強大的陰陽師，而我是妖怪，真的論起實力來，也不一定比她強多少，妖怪慕強，她能心甘情願追隨我才怪。
不過我也沒有想讓她追隨的打算啊，於是我就出言勸道，「大人，血影是您的式神，怎麽好認我為主？況且我真的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您就放心吧，我自己可以的。」
源賴光看著血影的目光驟然就冷了下來，「你不願意？」
這幾個字的威壓讓血影瑟瑟發抖，幾乎擡不起頭。
我這才恍然，源賴光對我太好，以至於我都忘了他在別人眼中是多麽可怕的形象了。曾幾何時，我也非常的懼怕他，甚至對他感到恐懼，生怕自己什麽地方做不好，或者哪句話說錯了，就會直接被他殺了。
但是現在的我已經很久都沒有過這種感受了，血影的表現讓我忽然就清醒了一些。
源賴光現在對我很好沒有錯，但是再怎麽感激他，再怎麽親近他，都不能忘了本來的他是什麽面目。
我只見過血影兩次，一次是當初與道尊對戰的時候，她是源賴光的五位式神之一，還有一次就是源賴光讓她送阿福去安葬女兒的時候。
這個少女的氣質形象一直都很冷冽，就像一把殺人不見血的寶刀，眼神鋒利的讓人膽寒。
但是現在，她卻被源賴光的一句話嚇破了膽。
「不......屬下不敢！」血影說著沖著我的方向重新跪下，「屬下見過主人！今後定以主人之命馬首是瞻，肝腦塗地，死而後已。」
我嘆息了一聲，「大人，您不要強人所難啊。」
「我沒有強人所難啊，她要是不願意可以拒絕的。」源賴光的語氣坦蕩中又透著幾分無辜。
我簡直拿他沒有辦法。看他剛剛那個意思，血影要是拒絕了，恐怕直接就會被他處死吧？他在屬下面前，從來都是說一不二不容置疑的。而血影剛剛的遲疑與抗拒，無疑是犯了源賴光治下的大忌。
血影聽他這麽說，額上的冷汗都要下來了。
源賴光又說，「如果阿離實在不喜歡她跟著那就算了吧，我親自陪你去。」
「這怎麽可以？」我睜大眼睛，真是搞不明白這個家夥到底是怎麽想的。我去做個賞金獵人，難道還要帶著源氏家主這尊大佛？這也太小題大做了吧？那些作祟的妖怪恐怕聽到源賴光的大名就要望風而逃了，我到時候抓誰去？
「怎麽不可以？我不放心啊，要麽帶著血影，要麽帶著我，你自己選一個。」他說完好整以暇的看著我笑。
於是我就知道，這個家夥又在故意逗我了。
「大人，聽說您已經忙的好幾個晚上都沒能好好休息了吧？我不信你還能抽出時間去陪我抓妖怪。」分明就是逗我玩的。
「不信？好，那就我陪你去。我倒要讓你看看我有沒有時間。」他說的非常認真，隨手一揮就要讓血影退下。
我趕忙制止，「那算了算了，還是血影陪我去吧。大人您日理萬機，還是不要在我這些小事上浪費精力了。」
「那你好好休息，明日一早，我送你。」源賴光說完，又拿起了一份公文開始看。
我帶著血影退下。
血影跟在我身後，始終一言不發。
剛剛雖然她在源賴光面前認我為主了，可是我知道，她還是非常不願意的，只不過她不敢違逆源賴光的意思，所以才不得已屈從。
她不喜歡追隨我，我也不喜歡被一個不甘不願的屬下追隨啊。
都怪源賴光這個家夥，自作主張。
「好了，你下去吧，有事的話我會叫你的。」我也不想和她多費什麽唇舌，她對我有種莫名的敵意，我能夠很清晰的感覺到。在源賴光面前的時候，她還會收斂一下，現在沒了源賴光，她那份敵意根本不加掩飾。
我不再理她，一個人穿過往前走。我還要去和阿福說一聲，順便收拾幾件行禮。
「等一下。」血影忽然叫住了我。
我回身，看著那個站在回廊下，一身黑衣的少女。
她那雙刀鋒一般銳利的眼眸看著我，眼中有很明顯的不服氣，「我想知道，為什麽？」
「什麽為什麽？有話你可以直說。」
血影：「大人為什麽對你那麽好？你是怎麽做到的？」
我仔細的打量她，有那麽一瞬間，我竟覺得她的神態和曾經的紅葉有幾分相似。
不過紅葉喜歡黑晴明，癡戀成狂，這個血影總不至於膽大包天的敢喜歡源賴光吧？
想想就讓人覺得毛骨悚然啊，他們不過是源賴光隨手制造出來的式神，在源賴光的眼中，不過就是殘次品一樣的存在，所以他從來不覺得他們有多珍貴。
鬼切是這樣，血影應該也是這樣。
「你嫉妒我？」我反問她。
第101章 百鬼夜行歌（六）
血影的目光逐漸變得幽暗，斑駁的樹影投在她的身上, 讓她露出來的半張面孔忽明忽暗。
「你曾經, 也不過只是大人的一個婢女。就算你是不知火，可是真要打起來，你未必能勝過我, 我想知道, 大人到底為什麽這麽看重你？」
我本想出手教訓一下她的, 但是轉念一想, 算了。她本身也是個很可憐的存在，找個機會，我把她還給源賴光就好。
「血影，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如果下次你再敢用這樣無禮的問題冒犯我，我也不懲戒你，我會直接把你還給大人。」
並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成為朋友，有些人生來就是對立的, 彼此只需要一個眼神就會討厭對方。
我很少主動討厭一個人, 但是如果對方對我有敵意，我也沒什麽化敵為友的閑情逸致, 要麽直接趕走，要麽直接殺掉。紅葉如此，這個血影更是如此。
唯一不同的是，想殺紅葉還需要顧忌黑晴明，而想殺血影卻完全不用顧忌源賴光。
我轉身離開。
回到我的院落後, 我把將要離開的事情和阿福說了，她有些擔憂，但隨即又鼓勵我，說會在這裏好好的等著我回來。
「你要好好照顧自己，如果在府裏受了委屈的話，等我回來告訴我。我給你出氣。」我笑著說，不過我相信憑阿福的本事，她不會受委屈的，真的受了委屈，她也一定有辦法報覆回去。
她是女人中少有的強者，我對她是真心敬佩的。
「你也是啊，在外面要一切小心。」
「嗯嗯，等我賺了錢回來，我們就在平安京買個小院子，到時候你想過去和我一起住也可以，想留在這裏也可以。」
阿福欣喜：「我當然是跟著你啊。那我要趁著這段時間先打聽一下，看看哪裏有合適的院子，到時候等你回來我們就可以直接買了。」
我們兩個聊得正開心，忽然有婢女來稟報，說是有一位賀茂夫人送了帖子進來，說想要見我。
阿福接過那個帖子，有些詫異，「這天都快黑了，怎麽還會有人來拜訪阿離？」
賀茂夫人？
我第一時間就想到了阿涼的母親，因為我和賀茂家的夫人們沒有交集，唯一有可能的就是這位賀茂夫人了。
但是想到昨晚我聽到的她和阿涼之間的對話，恐怕這位夫人來者不善。
我讓婢女把她請了進來。
阿福想要回避，我卻讓她留下了。
「以後你要在平安京生活，這裏的貴族多，你免不了要和他們打交道。所以了解一下這邊的貴族夫人們是怎麽交際的也不錯啊。我和這位賀茂夫人並不熟悉，之前也沒見過，沒什麽需要你回避的地方。你多見一些各式各樣的人，觀察一下她們的言行舉止，這對你也是有幫助的。」我並沒有打算讓阿福一直當個婢女，在我眼中，她應該是那種巾幗梟雄，所以我也不打算約束她的眼界。如果將來阿福想做什麽，在我有能力的情況下，也會全力支持。
這位賀茂夫人雖然也不算什麽正經的貴族夫人，但賀茂家終究是大家族，想來還是有些觀摩的價值的。
很快的，賀茂夫人就被婢女引到了我的面前。
賀茂夫人衣著華麗，臉上的妝容也很精致，就是粉塗的太多，看起來有些怪異，但這是時下流行的妝容，很多貴族女子都這麽做。
她的身後還跟著兩名貼身服侍的婢女。
互相見過禮之後，賀茂夫人在兩名婢女的攙扶下正坐在了我的面前。
我命人給她上茶。
「冒昧來訪，還請阿離小姐不要見怪。容我自己介紹一下，我是阿涼的母親。」賀茂夫人的開場還算是彬彬有禮。
我報以微笑，「原來如此。不知您今日找我是有什麽事？」我知道她對我不喜，甚至是抱有偏見的，所以我也不想多浪費什麽唇舌，只想開門見山的速戰速決。
賀茂夫人露出矜持而又優雅的笑容，「阿離小姐還真是直接，這一點和平安京的貴族女孩子們大有不同。」
這就是在說我不是正經的貴族女子，沒有教養了。
「我的確跟他們不一樣。這一點夫人來之前不就清楚了？您有什麽話直說吧。」如果她不是阿涼的母親，我連見都懶得見她。
「好，我的時間也很寶貴，那我就直接說了。請阿離小姐不要再勾引阿涼了。您是什麽樣的身份，您自己清楚，您和阿涼是沒有可能的！」
賀茂夫人的神色驟然變得嚴肅，她不像是來做客的，倒像是主人家在逐客一樣，非常的理直氣壯，義正言辭。
「放肆！」阿福氣的不輕，我卻安撫了她，示意她不要生氣，讓這個女人說下去。
其實我還真的不生氣，因為早在她進來之前，我就猜到她要說什麽了。結果還真的不出所料。
賀茂夫人冷笑一聲，「阿離小姐，您聽清楚我的話了嗎？」
「嗯，聽清楚了。您還有別的想說的嗎？」
我不以為然的態度觸怒了她，讓她那張塗滿了白/粉的臉變得有些扭曲，「你不要把我的話當做耳旁風。阿涼他是有大好前途的，他就是下一任的賀茂家家主，他要娶的是英子小姐那樣的貴族淑女，我已經替他把未來的路都鋪好了，我是絕對，絕對不會允許有人阻礙他的前程的！」
我：「第一，我沒有勾引阿涼。第二，我也沒有想過要嫁給阿涼。第三，我是給阿涼面子才讓你坐在我面前說話，但我不知道是誰給你的底氣讓你在我面前大放厥詞。這裏不是賀茂家，還請賀茂夫人自重。」
「你！你這個妖怪！你還敢說你沒有勾引阿涼？你不要以為躲在源氏府邸就沒人能奈何你！只要我把源氏家主私藏妖怪不知火的消息透露出去，你以為源賴光還能保住你嗎？」賀茂夫人氣的渾身發抖，尖聲怒喝，我有點擔心她臉上的粉，生怕她表情太猙獰以至於粉掛不住往下掉。
不過這個賀茂夫人看起來倒是知道很多關於我的事情？按理來說不應該啊，她一個生活在後宅內院的普通貴婦人，怎麽可能有途徑知道這麽多？
除非是有人告訴她。那麽誰能告訴她呢？阿涼肯定是不會的，唯一有可能的，就是那位賀茂家七十有三的家主大人了。
所以賀茂家主對於我和阿涼的來往，以及我的身份都了解的很詳細嗎？
看來這源氏府邸應該也有賀茂家的眼線吧？
我笑了笑，仍舊不以為然。我想府中有別家眼線這種事，源賴光不可能不知道，但是知道還默許存在，應該也有他自己的考量。
「我住在源氏府邸，我是不知火，這兩個消息其實該知道的人早都知道了，不然你是怎麽知道的？」我反問她。其實時至今日，我已經不是剛剛吞噬掉幽冥火時，那個無法控制自己妖力的，懵懂又驚慌的我了，現在其實我並不怕有誰來找的麻煩。畢竟黑晴明那麽大的麻煩我都經歷過了，其余的還有什麽好怕的呢？
他們來了，我剛好可以拿他們練練手，何樂不為？
大概是自以為是的底牌並沒能威脅到我，這位賀茂夫人的臉色更難看了，她憤而起身，像是為了自己的顏面做最後的抗爭，「你......你簡直是不知羞恥！你住在源賴光的家裏，和他不清不楚，還勾/引我的阿涼，我一定不會讓你這樣的女人嫁入賀茂家的！你等著瞧！」
嘩——
阿福抄起我面前的熱茶潑到了賀茂夫人的臉上。
賀茂夫人臉上的白/粉被沖刷成一道一道的，看起來狼狽至極。
她的兩名婢女趕忙拿出手帕幫她擦拭。
「哪裏來的臟東西，簡直是汙了我家小姐的眼，還不快點給我滾出去！」
賀茂夫人簡直氣的要升天了，她難以置信的瞪著阿福，「天哪，天哪！哪裏來的賤婢，居然敢對賀茂家的夫人如此無禮？」
阿福高揚起下巴，目光銳利，毫不退縮，「哪裏來的賤/婦，竟敢對源氏的小姐如此無禮？我們小姐是家主大人承認的源氏小姐，你敢汙蔑她，就是汙蔑源氏的家主，就是汙蔑整個源氏！賀茂家的夫人又怎麽樣？你，現在馬上道歉，否則休怪我不客氣！」
阿福將杯子重重的摔在了地上，這碎裂的聲音引來了在院內值守的侍衛，他們和我的婢女一起沖進來，手執長刀將賀茂夫人三人團團圍住。
賀茂夫人到底只是個能在內宅逞兇的婦人，一見到這樣真刀真槍的陣勢，立馬就弱了下來，她扶著自己的頭，口中又念叨了幾聲『天哪天哪』，然後就『暈了』過去。
她的兩名婢女趕忙扶住她的身體，又是一陣哭天搶地。
我無奈的嘆息了一聲，只覺得阿涼有這樣的母親，真的是辛苦了。
我無意深究，揮揮手讓人把這主仆三人送了出去，然後又安撫了阿福一番，都安排完後就回到臥房自己休息去了。
明日一早還要趕路，所以我晚飯都沒吃就早早的睡下了。
但可能睡得太早了，到了半夜醒過來之後，就再難睡著了。
於是我索性就那樣躺著，放出自己的神識，讓它們四處飄蕩，偶爾發現有燭火的房間，就進去探一探，看一看。雖然這樣做有點壞，屬於探聽別人的私隱，但是不得不說，這樣的打探能夠幫助我發掘許多至關重要的隱秘。
和那些秘密的價值比起來，這點微不足道的道德感就被我拋棄了。大概，我也不是個純粹的好人吧？是的，還是讓我當個自由自在的小妖怪吧。想到這裏，我的唇角不自覺的彎了彎。
然後我的神識就到了源賴光的書房，那裏的燭火還亮著，他還沒有睡嗎？真的是好辛苦啊。
但是緊接著，我就發現了一個『驚天』的秘密！
源賴光的書房裏，居然有個女人？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光總，為你點蠟
阿離（八卦之火熊熊燃燒）：好奇，吃瓜！瞪大眼仔細看！
光總：......
第102章 百鬼夜行歌（七）
我的好奇之心蠢蠢欲/動，因為認識源賴光這麽久了, 從來沒聽說過他有情/人或者戀人什麽的啊, 這麽晚了還能出現在他書房的女人，到底是什麽樣的人呢？
我仔細觀察她，發現她長得非常的美, 是一位年紀大概在十六七歲的人類貴族少女。
她的眉眼帶著幾分英氣, 臉龐圓潤精致, 雪腮雲鬢, 冷艷逼人。
只不過書房內的氣氛不怎麽好，似乎她和源賴光之間的談話進行的並不怎麽順利啊。
「藤原小姐的意思我已經明白了，但是我拒絕。」
源賴光英俊的臉龐上表情嚴肅，他不笑的時候，身上的氣勢非常強大，總有一種拒人於千裏之外的高冷感。
他的眼眸深邃的讓人一眼望不到底，尋常人根本沒有和他對視的勇氣。
但是他面前的這位美麗少女卻有這個勇氣。
她用自己艷麗的眼眸迎上源賴光的目光，氣勢絲毫不弱, 「大人, 我想您大概是還沒有聽明白我的意思。現在新皇即位不久，朝野上下一片動蕩, 源氏內部以及賀茂家，其實對您都多有不滿。唯有實力強大的藤原家仍舊保持中立，我認為在這種時候，您和我聯姻是最好不過的選擇。而且我有自信，我絕對是這世上為數不多的, 能夠配得上你的女人。」
嘴上說的是『為數不多』，但是聽她那驕傲的不可一世的語氣，這『為數不多』簡直就是在謙虛，她真正想說的其實是『絕無僅有』。
我忍不住想偷偷的笑。源賴光也有今天啊。以前真的是做夢都想不到居然有一個女子會敢在源賴光的面前大放厥詞，驕傲又自負的，用仿佛施恩的語氣表達——我是這世上唯一配得上你的女人，我現在願意和你聯姻，你還不快點感恩戴德跪下來親吻我的裙角？
我仔細打量源賴光，想從他的表情中窺得一星半點異樣的情緒。按理來說，他至少應該覺得『生氣惱怒』或者『豈有此理』或者『這個女子真是很有意思』什麽的，但是很可惜，這樣驕傲又特立獨行的美麗少女並沒有能夠得到他任何一個多余的表情或者眼神。
他仍舊是那份嚴肅又疏離的樣子，將大貴族的矜持與高冷詮釋的淋漓盡致。
他半分情緒都不外漏的樣子倒是讓我覺得有些陌生，這和他在我面前的表現差距太大了。但是這樣的源賴光才像是那個實力強悍到逆天的源氏家主啊！反而是那個在我面前總是逗我惹我教導我的他，不像是原本的他。
所以，到底哪一個，才是真正的源賴光呢？
明亮的燭火中，源賴光開口了。
他威嚴的目光直視著面前驕傲的不可一世的少女。
哪怕這位藤原小姐再怎麽驕傲，再怎麽自信，在和他這樣的目光對峙中也堅持不住了，她終究是有些膽怯的低下了自己的頭。
「藤原英子小姐，你深更半夜來訪，本就失禮。我之所以見你，是因為你拿的是你父親的拜帖。我以為你是受你父親所托，有要事相商，所以才允許你坐在我面前說話。」源賴光的語氣已經不只是嚴肅了，這種上對下的，絕對的冰冷與審視的口吻，已經可以稱得上是一種訓斥了。
被源賴光親自訓斥，哪怕是天之驕女一樣的藤原英子小姐，也忍不住緊/咬/嘴/唇，羞恥的漲紅了臉龐。
「我不想再聽你說廢話，請你離開。我會命人將今晚的事情告訴你父親。」源賴光垂下眼眸，直接逐客。
「大人，對不起，我不是故意失禮的。我只是......只是太仰慕您了。我從很小的時候起，就聽過您的威名了，您是我眼中最了不起的陰陽師，也是因為想要追隨您的腳步，所以我才會選擇成為一名陰陽師的。這些年，您一直未曾娶妻，所以我......我的確是對您心存妄念。我怕您會不喜歡我，所以我剛剛才故意用朝局和藤原家的站隊來做籌碼，其實我只是不想嫁給那個賀茂涼，如果我此生一定要嫁一個人的話，我希望那個人是您。大人，求您看在我一片癡心的份上，看在藤原家能夠給您帶來的幫助的份上，成全我。」
她說著，竟然對源賴光磕了一個頭，其態度之真摯，感人肺腑。
不過看樣子源賴光大人仍舊心如磐石，毫不動容。
還有就是，原來她就是那個要和阿涼聯姻的藤原家的小姐啊！如果賀茂夫人知道這位小姐壓根就不想嫁給阿涼，只想嫁給源賴光，不知道她會是什麽臉色？
「原來說了這麽多，你只是想利用我幫你擋掉不喜歡的婚約嗎？」源賴光嗤笑一聲，聲音裏有種說不出的冷。
我都有點替這個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藤原小姐覺得難堪了。她說了那麽多的真情告白，把自己的位置擺放的不能再低微，可是換來的卻只是源賴光這樣一句話。也就是說，她的表白，源賴光壓根半個字都沒有聽進去，他只是覺得這位藤原小姐想要利用他。
所以，這才是他二十多歲單身到如今的原因嗎？
「大人.......」藤原小姐難以置信的擡起頭，大概也對眼前這位源氏家主的不解風情感到吃驚了。
源賴光：「我拒絕做你的擋箭牌。看在你父親的面子上，我不追究你今夜的失禮，滾吧。」他皺起了眉頭，流露出了一絲不耐煩的情緒。
藤原英子還在做最後的掙紮努力，「大人！這明明是雙贏的事情，您為什麽要拒絕呢？再說您遲早也要娶妻生子的啊！既然別的女人可以，為什麽我不可以？」
源賴光剛想說什麽，又被藤原英子打斷了，她看起來真的是怕極了，但是拼著一口氣，無論如何也要再最後搏一把的樣子，「大人，難道您已經有心儀之人了嗎？」
源賴光：「......」
他面無表情，我理解是他是有點怒極反笑的意思了，只不過沒有笑出來。
我現在是真的佩服這位藤原小姐的大膽了，大概源賴光有生之年都沒有遇到過敢這樣質問他的人。
然後這位小姐就在源賴光的面前做出了一個更大膽的舉動！
大膽到我一個旁觀者的心跳都要靜止了！
她她她......她居然解開了自己腰帶......
她在自薦枕席？
我：！！！
我覺得我自己應該馬上撤回神識，畢竟再看下去就不太合適了，要是被源賴光發現的話，我覺得我會死的很慘。
不過就在我想撤回的時候，源賴光卻忽然用結界封印了整間書房，然後我就發現，我的神識撤不回去了。
我驚慌的小火苗都顫了顫......
該怎麽辦？他不會發現我了吧？還是說他只是不想讓人進來這間書房，看到什麽不該看的？
反正既然出不去，那我就只能小心收斂的繼續看了，只是心中默默祈禱源賴光不要真的發現我就好。
不過說實在的，燭光之下，少女的身體真的很美啊。
這位藤原英子小姐的確有值得驕傲的本錢，如果一定要用一個詞來形容眼前這一幕的話，那大概就是——活/色/生/香！
藤原英子毫不掩飾的在源賴光面前展示自己的美好，她膝行至他的面前，目光楚楚，惹人情/動，她甚至虔誠的捧起了他的手，將那只手放在了自己最驕傲的所在上......
我：閉眼！閉眼！我不看！我不看！
可是我現在是個火苗啊，啊啊啊！我不閉眼我不看那我就只能熄滅了！
那樣源賴光更可能發現我了。
別顫，別抖，我要努力讓小火苗淡定！千萬別滅啊！
天哪，這算什麽事，我一個旁觀者，這關我什麽事？好好的為什麽我這麽緊張？我是無辜的啊！
源賴光垂眸俯視跪在他面前的少女，她勾/引的舉動如此大膽，她是如此的青春，如此的美麗，得到她，就等於同時得到了美色財富權勢，她是藤原家的嫡女，她也是天賦極高的陰陽師，她受盡無數男人的追捧，可是現在，這樣完美的，能夠滿足世人一切虛榮心的少女卻放下了所有的驕傲，只是乞求他一個垂憐的眼神......
「大人，我想把自己獻給您，您成全我好不好？」
源賴光看了她一會兒，淡定的抽回自己的手，「不好。」
我：「......」
藤原英子：「......」
藤原英子簡直崩潰了，我覺得她心裏大概已經在瘋狂咒罵源賴光到底是不是個男人了！
果然她接下來說出的話證實了我的猜想。
「源賴光！你到底是不是個男人！」藤原英子憤而起身，全然不顧沒穿衣服的自己到底是個什麽姿態，「我......我.......從來沒有哪個男人敢這樣對我！你居然對我的美麗，對我的身體無動於衷！你！！！」她氣的嚎啕大哭。
源賴光皺眉，目光中滿是不耐，「滾出去哭。」
藤原英子大概也是氣瘋了，直接就要往外沖。
源賴光：「穿衣服！」
藤原英子胡亂的把衣服往自己身上穿，她的情緒太激動了，怎麽穿都穿不整齊。
「你到底為什麽不喜歡我？是我不夠美嗎？」
「是。」源賴光回答的幹脆利落。
藤原英子氣的頭頂都要冒煙了：「你簡直欺人太甚！我才不相信你說的鬼話，如果我還不夠美，那這世上就再也沒有美人了！」她說到這裏，忽然停頓了一下，然後又說，「我知道了，是那個你養著的不知火對不對？」
我：「......」
源賴光也是同樣的表情，似乎有些詫異她怎麽會忽然扯到我。
藤原英子冷笑，像是終於想通了什麽一樣，「想不到堂堂的源氏家主居然也會抓只妖怪做禁/臠！但你別忘了，她再美也只是個妖怪，她是不可能嫁給你，不可能給你生兒育女的！你這個混蛋，我，我詛咒你們！」
她說完，恨恨的就走了出去。
源賴光的結界放她出去了，我本想跟著一起將神識撤出去，卻忽然聽源賴光說了一句，「阿離，出來吧。」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
瑊璮 2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103章 百鬼夜行歌（八）
我：！！！
我真是嚇得肝膽俱裂，他真的察覺到我的存在了？
我慌的不知所措, 不過轉念一想, 他說的是『出來吧』，而且是對著空氣說的，那麽會不會他只是察覺到了我的妖力波動, 而並沒有察覺到我是神識附在了燭火上？
淡定, 冷靜。
我要再觀察一下。
反正我的身體現在正在自己的房間裏躺著, 他是抓不到我偷聽偷看的證據的。
或許, 他只是猜測，或許他是在詐我？
我穩住心神，不敢再露半點馬腳。
又過了一會兒，我聽到他低笑了一聲，「算了，很晚了，睡吧，明日一早你還要趕路呢。」
然後我便發現結界撤去了。
我趕忙收回自己的神識, 心臟仍舊在撲通撲通的跳。
謝天謝地, 還好我在最後關頭穩住了，沒露餡, 不然真的是尷尬死了，他一定不會輕饒了我的。
後半夜我一直都在輾轉反側，根本睡不著。
一方面擔心明天早上見到源賴光他會不會提起這件事，一方面又擔心他真的戳破我，我該怎麽應對道歉。畢竟偷聽的是我, 我理虧。
哎，好希望他公務纏身明天根本沒時間理我啊，就讓我這樣靜悄悄的離開多好。
要不我幹脆現在就跑吧？
不，這樣顯得太心虛了，此地無銀三百兩。我還要堅強的裝作若無其事，嗯，今夜什麽都沒有發生，我什麽都沒有看到，什麽都沒有聽到。
不過，想到藤原英/子說我是源賴光禁/臠的事，我心裏還是有些別扭的，雖然說清者自清，但是賀茂夫人也曾經拿我和源賴光之間的關系汙蔑過我。
三人成虎，我雖然不懼流言蜚語，但終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而且阿福也詢問過我和源賴光到底什麽關系，阿涼也曾問過我是不是喜歡源賴光......
如果我繼續住在這裏，恐怕以後質疑我和源賴光關系的人會更多。
所以，我還是盡快賺錢，然後搬離這裏吧。
就這樣忐忑不安的熬到了第二天早上。
用過早飯之後，管家說已經幫我備好了馬車，血影也在馬車旁等著我了，源賴光還沒有到，嗯，看來我的祈禱成真了。他真的公務纏身沒空送我了，這樣最好，不用見他了。
我早已將阿福幫我收拾好的行李都收在了儲物介子裏，所以此刻我只是和阿福還有管家道了別，臨上馬車前，我對管家說，「家主大人既然在忙，我就不去打擾他了，還請管家幫我向大人辭行。」
管家看著我，臉色有些奇怪，仿佛欲言又止的樣子。
血影一直沈默的站在一旁，她此行負責趕車，之前我那樣教訓了她幾句之後，現在看起來她倒是乖多了，就像是在源賴光跟前一樣，非常安靜順從。
嗯，看來我教訓那幾句還是有用的。
以後我也要多多註意培養自己的威儀，最好也能夠達到不怒自威的那種程度。
不錯，這是個很好的開始。
於是我笑著走上馬上，掀開車簾一看，我臉上的微笑頓時就僵住了。
因為......源賴光正老神在在的坐在車裏，好整以暇的看著我。
怪不得他沒來送我，怪不得管家欲言又止，怪不得血影那麽乖順安靜，原來因為他就在馬車裏！
「大人，您怎麽在車裏？」我很快調整了自己的表情。
源賴光伸手握住我的手腕，將我扯進了車裏，摁著我的肩膀讓我坐到了他的旁邊，我想躲又怕太過刻意，這麽一小會兒功夫就覺得如坐針氈。
不行，我要淡定，我要冷靜，我沒有心虛的地方，我什麽也沒看到，什麽也沒聽到。
就這麽默念了幾遍，我終於讓自己的心緒平靜了下來。
血影已經駕著馬車往前走。源賴光半點都沒有要下車的意思。
「大人，您是來送我的嗎？」我努力微笑著問他。
「是啊。我舍不得阿離，所以就想多送一段。我怕阿離拒絕，所以直接就上了馬車。我是不是對你很好啊？感動不感動？」
源賴光看著我笑，但我總覺得他笑的不懷好意。
我唇角的笑容有點僵硬，「感動，感動......」
「阿離臉色不大好，是昨晚睡得不好嗎？」他擡手，輕撫了一下我的臉。
那動作很輕柔，可是我卻下意識的想躲。
以前我覺得自己年紀小，外形看起來也像個小孩子一樣，所以對於他很多親昵的舉動，我並沒有太在意，但是此刻卻覺得有些別扭了。
或許是我現在的身體長大了，或許是因為那些閑言碎語，總之，我從心底裏覺得，我應該和他保持距離了。
我拂開他的手，情緒已經鎮定了下來，「我睡得很好。大人最近這麽忙，還是不要在我這耽擱太多時間了。您快回去吧，有時間多休息也是好的。」
源賴光一直在觀察我的神色，我拂開他的手，他也沒有多說什麽，只是微微皺了一下眉，似乎有些不解。
「阿離不開心？」
「沒有啊。我只是覺得大人您這樣送我一點奇怪。」
源賴光再次擡手靠近我的臉，我這次直接就往旁邊躲了一下。
他收回了自己手，好像確定了什麽，然後不動聲色的與我拉開了距離。
我心裏松了一口氣，但同時又有另外一股奇怪的情緒冒了出來。
我用余光打量了一下他的神色，他的臉上沒有什麽表情，情緒也說不上高低起落，但我就是覺得，他好像不開心了，因為我接連兩次的拒絕，他主動拉開了距離，然後他不開心了。
氣氛有點尷尬，我對外面駕車的血影說，「停一下。讓大人回去吧。」
然後我又對他說，「您送我到這裏就可以了，趁著還不太遠，您趕緊回去吧。」
但很可惜，雖然源賴光讓血影認我為主，但是她根本就不聽我的，源賴光不發話，她根本就不會停車。
我真是無奈了。
源賴光不理會我的話，而是直接問我，「阿離，昨夜你是不是到我的書房了？」
「沒有。」我回答的不急不緩，目光平靜的與他對視，半點『心虛』都沒有，「您為什麽這麽問？」
「我察覺到你的妖力了。或許是我感覺錯了吧。」他輕笑了一聲，笑容有些落寞。
之後他便垂下了眼眸，好像在小憩。
我有點茫然：「大人，您不能在這裏睡啊，您回去吧。」
「噓，我已經四天四夜沒睡了，讓我休息一會兒，乖。」他說著，靠在車壁上，好像真的累極了的樣子。
我心底泛起一絲愧疚，他這麽忙，四天四夜沒合眼了也要來親自送我，可是我卻惹他不開心了。
明明他也沒有做錯什麽，他心裏或許也覺得我莫名其妙吧？
我皺起了眉頭，手指無意間的攥緊了自己的衣袖。到底，該怎麽辦啊？
源賴光這一睡就睡了小半個時辰。
我已經放棄叫醒他了，算了，他想怎麽樣就怎麽樣吧。
有雷聲滾過，不一會兒便嘩嘩的下起了雨。
馬車沒有停，血影用結界罩住了整駕馬車。
源賴光醒了，他沒有睜開眼，而是先用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仍舊很是疲憊的樣子。
「大人不舒服嗎？您要註意休息啊。」我輕聲的說。我還從沒見過他生病，不過他似乎總是閑不下來，永遠都有一堆的事情在忙，如果真的病了，怕是要病來如山倒。
剛剛睡醒的源賴光聲音還有些暗啞，他睜開眼，有些惺忪的目光看著我，「我是心裏不舒服。阿離為什麽要對我說謊呢？」
我無奈的嘆息一聲。
「是，我說謊了。」如果我不承認，估計這一關怕是過不去了，這個人也太較真了。我認輸了。
他還在等著我繼續往下說。
外面的雨下的很大，雨聲唰唰作響。
馬車內的空間卻顯得很靜謐。
我又設了一重結界，將血影隔絕在外，保證我和他的對話只有我們兩個人才能聽到。
我說：「因為很尷尬啊。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睡不著，讓自己的神識遊蕩了一下，我也沒想到會聽到......」我只說自己能聽到，卻不會承認自己還能看到，這樣或許能夠少一些尷尬吧。
源賴光勾唇笑了一下，那笑意慵懶又閑適，讓我的情緒也不由自主的跟著放松了。他沒生氣，這樣就好。
於是我的膽子更大了點，小小的埋怨他，「其實如果不是您用結界困住了我的神識，我早就離開了，我沒想窺探您的隱秘來著。我當時只是見您書房燭光還亮著，有些好奇，想過去跟您打個招呼來著，結果沒想到......」
「沒想到什麽？」
這個家夥，還在逗我呢。
我瞪了他一眼，「如果不是你困住我，我真的什麽都不會聽啊，我早就跑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您可不要殺人滅口啊。」
源賴光被我逗笑了，他的笑聲很低沈，似乎是從胸腔裏發出來的，聽起來悅耳極了。
「所以阿離聽完我的『隱秘』之後，怕被我殺人滅口，所以才故意疏遠我的嗎？」
這才是他真的想問的。
果然他還是很在意我那兩次拒絕。
我決定和他坦誠相見，「不是，我只是覺得，我如今也大，男女有別，為了避免那些閑言碎語，還是應該和大人保持距離的好。」
源賴光沈默了好長時間，他什麽都不說，反倒讓我有些心慌。
第104章 百鬼夜行歌（九）
「我知道，我說的這些在當下世人的眼中可能有些奇怪, 甚至是不合時宜, 但我覺得大人應該能夠理解我。」我望向他，放緩語氣繼續說，「在大人教我讀書識理之前, 我自認是蒙昧無知的。但即使蒙昧無知, 我也知道外界的世風世情究竟是怎麽樣的。」
源賴光不再沈默, 笑了笑, 「哦？阿離眼中的世風世情是什麽樣的？」
「天皇可以納自己的親妹妹為妃，貴族可以娶自己的侄女為妻，男女在成婚後可以分居兩處，各自結交入幕之賓無數......父可殺子，子不識父，人可食人，沒有倫理，罔顧綱常, 法紀無存, 寡廉鮮恥，黑白不明, 善惡混淆......但這些，統統都是不對的。」
源賴光唇角的笑意消失了，他的態度變得認真起來，「的確如此，阿離說的對。」
「但扭曲的是, 這種種劣行惡跡，只要是貴族所為，就被盲目的認定是對的，世人甚至會爭相的追捧傳誦，輕而易舉的就能流傳出個什麽佳話，當事者不以為恥，反以為榮，這樣的事情多了，天下自然也就亂了。」
我其實也是最近才想明白這些事情，我從來沒有和任何人說過這些，因為我知道，這樣的思想如果說出去，我會面臨的將是什麽樣的狂風暴雨。
但是我今日面對的人是源賴光，我知道我可以放心的將自己的想法說給他聽，無論我說的是好是壞，是對是錯，他都會理解並包容。而且這些道德品行，倫理綱常，治世之道，本來就是他有意無意間教給我的。他精通漢學，也曾親自給我講解過經史子集，那些書中所說的道理，他再清楚不過。
源賴光：「阿離以為，這才是天下亂象頻生的根本？」
「是。在我看來，這天下之所以亂，就是因為規矩不夠，或者說，是規則制定的不夠清晰嚴明，以至於千百年來，從上到下，任意妄為，這才早就了當今的亂世。天地，陰陽，善惡，君臣，父子，夫妻，兄弟，姐妹，友人，這所有的一切都應該有清晰的規則和界限，大家要怎麽認清自己的身份，明白自己的責任，嚴守自己不能觸犯的邊界，犯者必罰，唯有這樣，天地之間的萬物生靈才能自行運轉，人心才會清明，人間皆是正氣，妖魔鬼怪才無法肆意橫行。」
源賴光點了點頭，「說的很好。想拯救這個天下的人很多，也有許許多多形形色色的人向我自薦，說他們有治世之法，但還是第一次有人和我說，這世間之所以亂，是因為規矩不夠詳盡嚴明。阿離是真的長大了呢，我不應該再用看待孩子的眼光看你了。」
他並不對我的言論感到吃驚，也沒有任何被觸怒或者無法接受的意思，那麽也就是說，我說的這些，其實他可能早就想到過。
「那麽在阿離看來，應該制定什麽樣的規則呢？」
「這個，我也不是太明白。畢竟，這是我自己的想法。但我覺得，夫妻之間，就算不互相愛慕也要彼此敬重，反正婚後再去亂找入幕之賓這種肯定不行，這樣的話，為什麽還要結成夫妻呢？父子親人之間，也要有長幼尊卑的秩序，父慈方能子孝。君臣，反正現在這種君不君臣不臣的狀況肯定是不行......更多的我也說不清，反正這些條條框框的東西，大人肯定比我知道的多，我就不班門弄斧了。還有就是，我覺得貴族不能永遠都是貴族啊，還有平民，他們也不能永遠都是平民，上下階層之間，還是要流通的，不然上層的貴族無所顧忌，底層的百姓永遠沒有希望，那這個世界就會像一潭死水，只會腐敗發黴，縱使殺了所有的妖怪，該亂也還是會亂，直到這個世界徹底滅亡。」
我說完有些忐忑的看著他，心裏沒來由的有些緊張。我覺得自己說的不好，說到最後有些亂了，根本忘了自己原本想說的是什麽了，心跳不由的開始加快，我垂下了頭，有點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別緊張，你說的挺好的。不枉費我教了你那麽多啊。其實這世間能明白這些道理的人，挺少的，阿離算是鳳毛菱角了。」他低沈的笑了兩聲，笑聲悅耳，讓我更覺耳際發熱。
他繼續說，「還有阿離的未盡之言，我也聽懂了。」
我有些詫異的擡起頭，我確實有很多未盡之言，我不知道該怎麽表達，生怕自己說錯會惹他生氣，但是現在他卻說他聽懂了。
「阿離說了這麽多，無非是在和我強調倫理綱常，男女大防。抱歉，此前是我疏忽了，我年長你許多，這些原本應該是我先想到的。如果有讓阿離覺得冒犯的地方，我向你道歉。」他說的磊落坦蕩，真誠真摯，反倒是讓我不知所措了。
我心裏的愧疚又開始冒頭，但我卻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些什麽。
源賴光看著我的目光清正溫和，他坐正了身體，背脊挺直，嚴肅又不失溫柔的對我說，「你不用覺得愧疚，也不用覺得緊張，你說的是對的。你能意識到這些，是非常了不起的。女孩子長大了，的確是應該和男子保持距離。我以後會註意的，還請你原諒我此前的失禮。」
他說的這樣認真，我便更加不知所措了，於是我趕忙說，「大人，您一直待我很好，在我心中，您如兄如父，我是個孤兒，從不知道父親兄長是什麽樣子，但您就是我心中最崇拜最尊敬的人，您對我的那些憐惜疼愛我都銘記於心，我從未覺得您冒犯我，我只是.......只是不想讓大人因我而清譽受損。雖然這個清譽可能很多人並不在乎，但是我在乎，我相信將來有一天，大人一定會撥亂反正，在人世間建立真正嚴明正確的法度秩序，所以，我願意以身作則，嚴以律己，還請大人不要見怪。」
說完這些，我覺得自己的掌心都濕/潤了，全都是汗啊，好奇怪啊，我很久沒有在源賴光面前這麽緊張了，但現在我真的手心出汗，頭皮發麻，心臟跳的咚咚作響，我真的是期待這一切快點結束。反正，我要說的已經都說完了，剩下的，聽天由命吧。
「原來，還真的是因為藤原英子說的那句話啊。」源賴光無奈的苦笑，「是我太遲鈍了，竟然現在才聽出來，那句話傷到阿離的自尊了嗎？」
我：「......」
是的，那句話確實是傷到我的自尊。但也不只是那句話......還有許多許多......可能最開始的時候，連我自己也沒註意，但是當這些小情緒一點一點在心裏積壓的越來越多的時候，我就很難不在意了。
我沒想到源賴光會猜到這些，我只是......只是想拉開距離，站在一個安全的距離之外，好好的保護我自己。
我可能，沒有我想象中的那麽堅強。我甚至有些懦弱，有些自私。
意識到這一點，我莫名的鼻頭有些發酸，是委屈，也是羞愧，我把頭垂的更低了，生怕他看到我眼底的濕潤。
一方錦帕塞入我的手中，源賴光收回手，語氣輕柔的哄著我說，「誒呀，我要做個守禮的君子，為了我自己的清譽著想，我連給阿離擦眼淚都不敢了呢。所以要麻煩阿離自己擦眼淚了。」
我捏著那散發著淡淡蘭香的手帕，忽然就破涕為笑了。
我擡起含淚的眼眸嗔了他一眼，壞人，現在還逗我。
可是心裏那股酸澀的情緒也隨之淡去，剩下的只是濃濃的感動。
「哎，看來不只是藤原英子，還有別人說什麽類似的閑言碎語了嗎？原來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我的阿離受了這麽多的委屈，對不起，都是我不好。」
我的眼淚落的兇了，我松開無意識咬住的下唇，哽咽著說，「不是，大人沒有對不起我，是他們太壞了，胡說八道，我......」我覺得無地自容。
源賴光張開自己的雙臂，隨後又無奈的放下，「阿離，還願意讓我抱抱你嗎？」
就是這一句話，擊潰了我心理最後一絲防線，我沒有回答，而是直接撲到他懷裏，哭了個痛快。
我的眼淚打/濕/了他的衣襟，他用雙臂輕輕的將我圈住，寬厚溫暖的手掌輕撫在我的後腦，他什麽都沒有再說，只是這樣靜靜的抱著我，守著我。
我聽著他沈穩有力的心跳聲，一下又一下，那聲音富有節奏，令我莫名的心安。
漸漸的，我止住了哭，而後又被放松後濃重的困意席卷。
在睡著的前一刻，我恍惚在想，怎麽回事？我之前是在和他說什麽來著？現在這樣是不是有點不對？不過好困啊，睡醒再說吧......
當我一覺醒來的時候，風停了，雨停了，馬車也停了。
我靠在源賴光的懷裏，身上還披著他的鬥篷。
我有些不好意思的坐直身體，「大人，我怎麽睡著了？不好意思壓到您了。」我真是羞愧的無地自容，之前跟人家說了那麽多，想要和人家拉開距離，結果最後，好像是我自己撲到他懷裏的？
啊啊啊！
我對自己恨的咬牙切齒，真是太不爭氣了！我怎麽可以做出這種事？
源賴光絲毫沒有取笑我的意思，他如往常一般的對我說，「沒事的。阿離睡好了嗎？我們大概還有一天一夜的路程才能趕到苦境山，阿離要不要和我下去走一走，活動一下筋骨？或許我們還能抓條魚做午餐？」
第105章 百鬼夜行歌（十）
「好啊。」我笑著應道。
因為他輕松自然的態度，我的心情也跟著輕松了起來。
不過下了馬車我才想起來, 他其實是來送我的, 但看樣子，他準備一直送我到苦境山？他從來就沒打算讓我自己去嗎？
源賴光從自己的儲物介子裏拿出了一根釣魚竿，還有一個魚簍, 這附近有一條小河, 我們朝著那邊走去。至於血影, 她則留在原地生火。
源賴光釣魚很厲害, 才不一會兒，就釣上來兩條大肥魚，我非常捧場的說了一堆溢美之詞，源賴光半點不謙虛的全都笑納了，我們二人之間的氣氛重新變得輕松愉悅，仿佛馬車裏的那番對話對我們沒有絲毫影響。
源賴光重新把魚鉤拋回河水中，我靜靜的註視著河面，卻聽他忽然對我說, 「阿離睡著的時候, 我想了很多，現在, 我有些話想問你，希望你能如實回答。」
「好。」此刻的我放下了那些芥蒂，無論他問我什麽，我都願意袒露心聲。
「你想搬出去，是為了怕別人誤會我們之間的關系嗎？」
「不全是, 但是確實也有這方面的原因。可能是因為我長大了吧，而且，我也不再是您的婢女，嚴格說起來，我和您之間什麽關系都沒有，我再住在您府上，確實容易招致非議。」
源賴光看著河水中的我的倒影，又問，「那阿離自己有沒有想過，我和你之間，到底是什麽關系呢？」
「想過。但我也說不清，我覺得比較覆雜。但如果一定要下一個定義的話，我覺得是朋友。大人對我而言，既是良師也是益友。或許我們之間也有利益算計，但是真真假假的也很難說清楚了，我覺得大人是我的朋友，我也希望以後都能一直和大人做朋友，無論我們之間的賭約誰輸誰贏。」我說完，蹲下了身，雙臂保住了自己的膝蓋，一條紅色的小魚在我跟前的水面下緩緩遊過，我彎起了眼眸，忽然覺得這樣歲月靜好的時光很難得。
源賴光又釣上來一條魚，這次這條魚只有巴掌大小，他熟練的將魚放進魚簍，再次將魚鉤拋入河水中。
「朋友嗎？」他輕聲重覆著我的話，「那我能知道，阿離現在有幾個朋友嗎？賀茂涼？晴明？大天狗？阿福？還有嗎？」
我一楞，莫名覺得他的語氣有點奇怪，但我又說不上來哪裏奇怪，「好像......沒有了吧......」
「可我沒有朋友。」源賴光忽然自嘲的笑了一下，「如果阿離要和我做朋友的話，你就是我唯一的朋友了。」
「誒？怎麽可能？」堂堂源氏家主，怎麽可能沒有朋友？
「真的沒有。我只有利益上的盟友，卻從來沒有交心的朋友。這麽說起來，我怎麽覺得我自己有點可憐呢？外人都覺得我風光無限，權傾朝野，可是我卻連一個朋友都沒有。哦，或許從今往後就有了。」他說的一點都不興奮，反而還帶著滿滿的不甘心的小情緒。
我不知道這是不是我的錯覺，但這種小情緒怎麽可能會出現在源賴光身上？他是誰啊，怎麽可能像個孩子一樣有小情緒呢？
「大人，你有我這個朋友不開心嗎？」這樣的他好幼稚啊，我莫名的覺得想笑，但又覺得這樣的他更讓人覺得親近真實了。
源賴光：「阿離有那麽多的朋友，以後也可能會有更多的朋友，而我只有你一個朋友，這不公平，我當然不高興。」
「那你也可以多交幾個朋友啊，一定有很多人願意和你做朋友的。」我柔聲的勸，其實更像是哄。
但鬧脾氣的源賴光大人只是搖了搖頭，用沈默表示拒絕。
「那你想怎麽樣呢？」我好脾氣的繼續哄。
他則又釣上來了一條魚，而後收起了魚竿，提著魚簍往回走，「我不知道，等我想好了再告訴你吧。」
我跟上他，也不再談這個話題。
吃烤魚的過程很安靜，我們三個誰都沒有說話。
簡單的休整過後，繼續趕路。
馬車上，我問源賴光，「大人，您真的準備把我送到苦境山啊？」
「身為朋友，這不是應該的嘛。」他說的理所當然。
「您這是耍賴啊，之前不是答應我了讓我自己來？況且還有血影啊。」我真是不知道他有什麽不放心的。
源賴光皺起眉頭，用略帶受傷的口吻說，「阿離就這麽嫌棄我嗎？」
「不是啊。可是......您要是露面的話，什麽妖怪都嚇跑了，我抓誰去？」這個問題我之前就和他說過了啊。
結果源賴光只是點了點頭，「說的沒錯，所以我早就想好了應對之法啊。」他打了個響指，然後連一個眨眼的功夫都沒有，坐在我面前的他就換了一副容貌，連衣服都跟著換了！
而且這個家夥還特意收斂了自己身上的靈力威壓，這樣的他看起來，真的是普通多了，如果不是特別了解他，或者能夠一眼看穿他幻術的人，恐怕還真的認不出他就是堂堂的源氏家主。
「您，您還真是煞費苦心啊。」我額角抽了抽，終於把想要說出口的話咽了下去。
源賴光哈哈大笑，「好了，不逗你了。我之所以去苦境山，不只是為了你，主要還是我收到了消息，說是鬼切和茨木他們在苦境山出沒，擾的當地的百姓不得安寧，已經有上百人失蹤死亡了。就算你帶著血影，我也放心你自己去同時面對他們啊，況且，他們這麽明目張膽的作案，為的就不就是吸引我過去嗎？那我就成全他們好了。」
「原來如此。」他這樣一說，我就理解了。
隨後我又有些擔心，「如果真是這樣的話，他們在那邊一定布下了天羅地網，您這樣貿然過去，會不會有危險？」
「我不是還有阿離呢嗎？真有危險的話，阿離一定會保護我的。」
我：「......」
談笑之間，時間過得很快，源賴光在馬車上用了點術法，以至於我們在第二天一早就到了苦境山的地界。
苦境山腳下生活著大約四五萬的百姓，這裏沒有城池，只有一個接一個的村落。
這些山民平日受德川家庇護，所以遇到大事，都是德川家出面解決，就好比這次在賞金獵人的玉牌上發布任務消息，也是德川家出面做的。
我下車找了一位山民打聽消息，他聽說我們是來抓妖怪的，立馬熱情的把我引到了德川家的大門口。
德川家算是當地的名門望族了，不過他家的房子院落比起平安京的貴族們還是差了很多。
可能是因為有妖怪作祟的緣故，在這裏遇到的每個人都愁眉苦臉。
在管家的接引下，我們順利的見到了德川家的家主大人。
這位家主大人須發皆白，看起來年歲非常高了，而且他還一直不停的咳嗽，臉色非常不好，應該是病了很久了。
我亮出那塊玉牌，這是身份的憑證。
德川家主一看到玉牌，就相信了我們是陰陽師，於是就開始把這段時間發生在苦境山的事告訴了我們。
大概是半個月前吧，忽然就有一夥妖怪來到了這裏，他們吃人肉，喝人血，無論夜晚還是白天，簡直是無惡不作，無所顧忌。
德川家主為了解決這夥妖怪，開始找人在賞金獵人的玉牌上發布消息，一開始，有許多陰陽師接連趕來，平均每天三五個，但是每一個去抓妖怪的陰陽師最後都會莫名其妙的失蹤了，有人說，是妖怪們太厲害，那些陰陽師都被殺死了，所以有去無回。
也有人說，是因為賞金太低了，所以厲害的大陰陽師們都不會心動，來的都是一些沒什麽真本事的廢物。
但是苦境山這個地方，百姓們真的是過的特別的清苦，這裏多是山林，土地貧瘠且稀少，德川家能夠拿出這一百兩白銀已經是萬分不易了，再多的真的拿不出來了。
接二連三的有百姓被害，那些妖怪還在殺了人後，猖獗又囂張的把屍骨送回去給他們的家人，這種惡劣至極的行徑，令百姓們毛骨悚然之余卻又無可奈何。
最近幾乎沒有什麽陰陽師敢來了，百姓們紛紛陷入絕望，最後開始商量著搬離這個地方。
三天前，德川家主的兩個小孫女也被妖怪抓走了，他憂心如焚之下，就徹底病倒了。
對於我們的到來，這位老人家即欣喜又失望，他欣喜的是還有陰陽師願意來拯救他們，失望的是，我們只有三個人，他怕我們也對付不了那些妖怪，反而被殺。
血影和源賴光從始至終都安靜的跟在我身後，扮演著我的隨從。我之前還有點反對源賴光扮隨從來著，但是他卻堅持，似乎還覺得很好玩的樣子，我無奈了，隨他吧。
聽完之後，我心中對這邊的情況也有了大致的了解。
既然已經來了，那就不要耽擱了，我問那老先生要了兩件他的小孫女們常穿的衣服，然後就離開了德川家。
「阿離心中已經有打算了？」出了德川家後，源賴光這麽問我。
我：「嗯，我們先去山林裏吧，這次就不用馬車了，咱們自己走。」
進入了山林之後，我拿出了那兩件小衣服，然後施法，將這兩件小衣服變成了兩只紙鶴。
兩只紙鶴揮動著翅膀往前飛，它們會帶著我們找到它們主人的蹤跡。
這個術法我第一次用，希望能夠順利的帶我們找到那些妖怪藏身的地點。
「大人，你真的確定在這邊作祟的是茨木童子和鬼切嗎？」
我還是覺得有些難以置信。鬼切就不用說了，茨木童子真的會作出這種惡行嗎？
源賴光：「嗯。還有大江山的眾鬼。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他們應該是準備把苦境山的百姓趕盡殺絕，然後讓這裏變為第二個大江山。聽說最近還有很多妖怪慕名而來，想要投奔他們呢。」
「真是難以置信啊，他們居然會作出這樣的事。」
源賴光卻覺得這很正常，「他們本就是妖怪，吃人肉和人血有什麽奇怪？他們還可以作出更多的惡行，但他們不會認為這是惡，他們只會認為這裏理所應當的，這就是他們存在的意義啊。因為他們是妖啊，做這些是天經地義的啊。」
他說這番話並不是在諷刺什麽，只是如實的陳述。
「就像兔子吃草，狼吃兔子，或許在他們看來，苦境山的百姓就是吃草的兔子吧。」
他這樣一解釋，我就明白了，或許在他們眼中，這不是作惡，只是狩獵而已。
那些妖魔鬼怪，他們中有很多以前都是人，並且在生前飽受人世間的惡意與傷害，死後怨氣不散，才會化為了妖魔鬼怪。現在這些妖魔鬼怪又掉過頭來去獵殺人類，這可真是冤冤相報了。
沒有誰對誰錯，只有誰強誰弱，唯一有一點可以確定的是，如果這種人妖共處的亂世再不結束的話，最後等待大家的將是共同滅亡的結局。
許多人都看清楚了這一點，所以像源賴光和晴明他們這樣的人，才會不擇手段的想要終結這個亂世，越早越好。
那兩只紙鶴往更深處的山林裏飛去，越往裏走，陰煞之氣就越濃。
看起來離眾妖的老巢不遠了。
嗖——
一支箭向我射來。
血影揮刀將其斬落。
一個白發青面的鬼自樹蔭底下現身。
「你們是哪裏來的妖怪？也是來投奔我們鬼王的嗎？」
那妖怪沖著我們喊道。
可能是因為最近來投奔他們的妖怪有點多，而血影和我身上散發的確實是妖氣，所以這個鬼也把我們當做是來投奔的妖怪了。
這樣也好。
我回頭看了源賴光一眼，可是他身上沒有妖氣啊。
源賴光沖我眨了一下眼睛，而後我就察覺到了他身上的妖力波動.....
天哪，這個家夥居然還能利用幻術做到這個地步？
真是太逆天了！
「你們鬼王是誰？」我沖著那個小鬼喊道。
「我們鬼王自然就是鬼切大人了！」那小鬼得意洋洋的說。
我故意做出了一個詫異的表情，「難道不是茨木大人嗎？我們可是想來投奔茨木大人的。」
小鬼：「茨木大人不想做鬼王，但是他也是我們的首領之一，你想投奔他也可以。」
不知為何，他說這幾句話的時候，我總覺得他有點心虛。
第106章 百鬼夜行歌（十一）
看起來，茨木和鬼切之間也並不是那麽和諧啊。也對, 鬼切斬斷了茨木的手, 就算現在鬼切把一切責任都推到了源賴光身上，可是茨木會不會相信呢？再有，茨木心中, 大概只有酒吞才是唯一的鬼王, 鬼切再怎麽強大, 恐怕茨木也不願意在心中承認他是鬼王。
我利用小火蝶, 與源賴光的神魂溝通。
我：鬼切原本是個什麽樣的鬼？聰明嗎？智謀如何？手段如何？
說實在的，我對他還真的並不熟悉，他以前只是跟在源賴光的身邊，他的戰鬥力強大到無可比擬，但是性格如何，我真的無從判斷。
源賴光：一般。
那也就是說，戰鬥力強悍的鬼切在心智謀略上其實並不出色，他更像是一把真正的刀, 能夠發揮出多少威力, 其實和握刀的主人有很大的關系。
只是現在這把刀有了獨立自主的意識，還成了率領眾鬼的鬼王, 該怎麽對付他，我一時還有點拿不準主意。不過不論怎麽對付他，還是應該先見到他再說。
我對那小鬼說，「好，那就請你帶我們去拜訪鬼王大人吧。」
我收回了兩只小紙鶴, 然後跟著那小鬼往前走。
前面有一處山谷，十幾只鬼懶洋洋的站在那裏把守。
這裏陰氣很重，哪怕是白天，眾鬼也絲毫不懼的樣子。
帶路的小鬼和這幾個鬼說明了情況，告訴他們我們三個是新來投奔的妖怪，其中一個看起來更厲害一點的長發鬼站了出來。
「你們三個是什麽關系？」他問我們。
我回答道，「我們是朋友，一起結伴來投奔的。」
「我們鬼王大人可不是什麽歪瓜裂棗都收的，你們想要投奔，首先要證明你們自己的實力。」
我：「怎麽證明？」
「用你們的實力證明。」說完，吩咐身後了身後的兩個小鬼幾句，然後就要把我們分開，帶往三個不同的地方。
這樣也好，這些小鬼在我們三個眼中全都不足為懼，分開就分開，剛好可以更多的了解一下這片山林的具體情況。
源賴光給了我一個安心的眼神，反正我和他之間可以用小火蝶隨時溝通，倒是完全不用擔心。
給我帶路的仍舊是最初那個小鬼，我問他，「你要帶我去什麽地方？」
「一個專門用來比試的地方，就像擂台一樣。」小鬼很興奮，「最近來投奔的妖怪實在太多了，他們的實力參差不齊，我們鬼王大人可不會要廢物，索性就開辟了幾個擂台，讓那些來投奔的妖怪互相比試，自相殘殺，每十個妖怪裏面，只有最終一個活著的能夠投奔鬼王大人。」
「那剩下的九個呢？離開了嗎？」
「怎麽可能？當然是被勝利者吞噬掉了，妖怪不都是這樣的嗎？」小鬼一副『你真沒見識』的樣子。
我：「......那我現在退出，還來得及嗎？」
小鬼桀桀怪笑，「你說呢？你要是想退出的話，現在就會有一群妖怪上來一起把你吞噬掉。這是鬼王大人定下來的規矩。妖怪和鬼族，都不允許弱者的存在，凡是來了這裏的，都不允許活著退出！」
這規矩定的，我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妖怪靠吃人維持生命，靠吞噬同類增長妖力。鬼切定下這樣的規矩，是為了培養更多的精兵良將嗎？
想不到以前沈默寡言的他，骨子裏居然是這樣的。這樣的作法雖然有些殘忍，倒也符合妖族鬼族的一貫作風，看這小鬼不以為然的樣子，想必鬼王的屬下們也都擁護這樣的規則。
強者擁有一切，弱者連活著的資格都沒有，只能成為被消耗被吞噬的『糧食』。鬼切啊，他還真是讓我刮目相看。
到了那個所謂的擂台之後，我發現早就有人在上面打了，之前已經有兩個妖怪成功的吞噬掉了九個競爭對手，現在正洋洋得意的站在一旁觀戰。
而其他的妖怪要麽是在排隊等候上場，要麽是純粹的圍觀看熱鬧。
但這一切對我來說沒有意義，我也並不打算浪費時間。
我不顧小鬼的阻攔，直接跳上了擂台，然後把擂台上正在打鬥著的幾個妖怪一招擊敗，我無意吞噬他們，但是我也不想放任他們出去禍害無辜的百姓，所以我拋出了幾張符紙，將他們一一封印在裏面，然後又把符紙收回了自己的儲物介子裏。
我的這一舉動打亂了現場的秩序，有幾只實力強大些的妖怪聯手向我出招，還有一些掉頭就跑，生怕被我封印，但實力太過懸殊，連和他們戰鬥的必要都沒有。
不過是幾個呼吸之間，我已經把在場所有的妖怪全都封印起來了，只留下了那個站在原地瑟瑟發抖的小鬼。
我對他說，「去告訴鬼切，不知火來訪，如果他要是不來見我，你們在這苦境山可就待不下去了。」
小鬼顫巍巍的連滾帶爬的跑了。
我也不著急，就站在原地等。
很快的，鬼切的身影出現在了我的上空。
他的樣子有了很大的改變，頭上多了兩只黑色的魔角，頭發也變成了銀色的短發，沒了封印，他的兩只眼睛完好如初，暗紅色的瞳眸裏只有幽冷嗜殺的光。
「阿離。」他落在我的面前，「是源賴光派你來的？我還以為他會親自來。」
「不，我是自己來的。」
他冷笑了一聲，「你來殺我的？可我記得我和你之間，無怨無仇。」
我：「你和你屬下的命，值一百兩白銀。」
「呵。」鬼切輕笑一聲，「所以你是為了錢？」
「不然呢？」
「你跟著源賴光，他會讓你缺錢？不用找借口了，你就是他派來的。不過阿離，從你剛到源賴光身邊的時候，我就觀察過你，我原本以為你是最聰明的一個，想不到你終究還是沒能逃出源賴光的掌控，成了他的一顆棋子。」
沒了封印的鬼切，話比以前多了不少。或許以前他過於沈默是因為沒有記憶，只能單純的被源賴光所馭使，現在他恢覆了記憶，靈魂變得完整，性格也慢慢變得覆雜了。
「隨你怎麽講，反正我今天來，只是殺你。」
關於源賴光的負面評價我聽得太多了，以至於我都麻木了，我知道他在別人眼中從來都不是什麽好人，他對我的動機也並不純粹，但他勝在從不掩飾，壞也是壞的坦坦蕩蕩，從不令我生厭。
「可我來見你，並不是想和你拼命的。我知道你不知火的厲害，但你也知道我，真的拼個你死我活，只為了那區區一百兩，你覺得值得嗎？」鬼切氣定神閑的樣子倒是很有鬼王的風範。
不過他現在應該還不知道源賴光也來了，否則他恐怕很難這麽鎮定了。
「不太值，但是來都來了，我來之前也不知道在苦境山作亂的是你啊。總不能白跑一趟，要不你帶著你的屬下撤離苦境山？」我也不急著和他動手。反正怎麽算，都是我的贏面更大一些。
鬼切看樣子像是準備了很多話想和我說，我聽聽又何妨呢？
「你想為人類出頭？別忘了，你是不知火，你是妖怪，你不是陰陽師。」
鬼切仿佛聽到了什麽天方夜譚，嗤笑的看著我。
我不以為意，「這和我什麽身份無關，我最開始，真的只是來賺那一百兩賞金的。你走了，苦境山的危機解除，我就可以去領賞金了，至於你去哪裏，我不管，只要不再回苦境山就行。」
鬼切：「不可能。苦境山是鬼族的領地。」
「那就是沒得談了？直接打吧。」
鬼切的眉頭皺了起來，他很不喜歡我的態度，但是不知道為什麽，終究還是忍了下來。
「阿離，我跟在源賴光身邊時候，知道他很多的隱秘，其中有不少是關於你的，我今日來，就是想告訴你這些，如果你聽完之後，仍舊還是站在源賴光那邊，站在人類那邊，到時候我們再動手不遲。」
看樣子，他是真的不想和我動手，他只是想要拉攏我。並且他覺得，我聽完他的話之後，應該會毫不猶豫的背叛源賴光，和他站在一起。
「好啊，你說。」我給他這個機會，我倒要看看他能說出什麽我不知道的隱秘。
鬼切開始直白的把他知道的事情娓娓道來。
我不過聽了幾句，我就大概的判斷出他要說的是什麽了。
該怎麽說呢，雖然現在找回了記憶，當上了鬼王，但是鬼切他終究不是一個講故事的高手，挑撥離間的功夫更是稚嫩的很，同樣的故事，如果讓源賴光或者晴明來講，可能效果會好很多，但鬼切講的太過平鋪直敘，難免讓聽者覺得無聊。
不是說鬼切不強大，而是他的強大在於他的刀法，在於他的妖力，這種強大只有在真實激烈的戰鬥中才能體現出來。
但如果他不只是想殺戮，還想憑借心機城府成為一方霸主，那他真的還是太稚嫩了。他現在是待在了一個不適合他的位置上，就算我不殺他，我也不覺得他能在這條路上走多遠。
鬼切：「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最開始對源賴光改觀，就是因為前任源氏家主布下的那個幻境，你在裏面窺見了他的心魔，見到了他幼時最弱小，最淒慘，最讓人同情的過往，對不對？」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
熙熙攘攘、咪醬 10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107章 百鬼夜行歌（十二）
我仔細想了一下，好像還真是。
於是我點頭。
鬼切冷笑, 「那都是他騙你的。幻境的確是前任家主布下的, 也的確是想讓他困在心魔裏，可是他的實力早就強大到超出了前任家主的想象，那個幻陣是他自己故意陷進去的, 還拉著你, 他裝作自己的靈力被壓制的樣子, 把佩刀讓給你, 一而再，再而三的把他自己陷入險境，為的，不過是打開你的心防，讓你信任他，依賴他，最終徹底臣服在他的腳下，做一個供他驅使的奴隸。」
「原來如此啊。」我感嘆, 鬼切這樣一說, 我忽然就想到了許多細節，源賴光他當初的確是在故意的騙取我的好感和同情。
不過我並不是很意外......
鬼切大概要失望了, 因為我對源賴光會騙我這件事，早就習以為常了。
大概是我過於平淡的反應讓鬼切很挫敗，他繼續說道，「還有杏園那次，最後是他把你從黑晴明手中救了回來, 可是你知不知道，他其實早就到了杏園，他早就可以插手，但他偏偏等到最後一刻才出手，為的就是讓你感激涕零。」
我：「......哦。」
內心還是毫無波動啊，怎麽辦？
鬼切額角的青筋都要爆起來了，他好像真的很生氣，「你怎麽可以這麽無動於衷？你難道都不介意自己一直被騙嗎？他後來的一切，他對你的好，都是有目的的！包括去陰界救你，包括讓你在黑晴明手中吃苦，這都是他故意的！」
這話其實我就不大讚同了，黑晴明怎麽做，其實源賴光還真的左右不了。但是我也無意和鬼切爭論。
「我知道了，還有麽？」我平靜的望著鬼切，看他還能說出什麽更震撼我的。
「你不介意？你的腦子徹底壞掉了嗎？你身為大妖怪的尊嚴呢？難道你真的心甘情願的去做他的奴隸，然後背叛妖族，幫他將自己的同族屠殺殆盡？」鬼切一連串的提問，最後上下打量我，用一種難以置信的口吻說，「還是說，你已經徹底的愛上了他？」
我搖了搖頭，「我和源賴光大人是朋友。他是我的良師益友，這和他曾經騙了我多少次都沒有關系，因為我知道他會騙我啊，他也總會提醒我，讓我不要忘了他是個別有用心的『壞人』，所以你說的這些，我雖然沒有深究過，但是我也並不意外，但就算他騙我，就算他別有用心，但是從結果來看，他就是一直在幫我啊，如果沒有他，我不知道今天自己會變成什麽樣，所以我不恨他，也不怪他，他想騙可以繼續騙啊，反正我只看結果就好。」
「朋友？哈哈哈！」鬼切放聲大笑，好似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源賴光會和一個妖怪做朋友？不知火，你還真是蠢得可以。你在他身邊那麽久，你見過他和哪一個妖怪做朋友嗎？他的父母死於妖怪之手，妖怪逼迫他喝下父母的血，他此生最痛恨的就是妖怪了，不然你以為他為什麽這麽不遺余力的想要把妖怪趕盡殺絕？只要你是妖怪，他就永遠不會把你當做朋友！他更加不會愛上你！他所做的一切，全部都是為了利用你！」
真的是這樣嗎？也不是不可以理解啊。就算源賴光不和妖怪做朋友，但他也不和人類做朋友啊，難道他也想把人類趕盡殺絕？他不是那樣偏激的人，鬼切看他的視角，太狹隘了。
「你說完了嗎？」我沒聽到什麽新鮮的，所以還是直接開打吧，省時間。
鬼切用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瞪著我，「你居然還是無動於衷？你知道你繼續跟在源賴光身邊是什麽下場嗎？你會變得像曾經的我一樣！不，可能你會更慘！現在我說什麽你都聽不進去，你覺得源賴光是正義的，可是如果你有機會見到赤影妖刀姬，了解她所經受的一切，你就會知道，你將來會比她慘一萬倍！」
鬼切的話音才落，血影的身形顯現，鋒利的長刀斬向鬼切，他們兩個的身影纏鬥在一起。
源賴光閃身出現在了我的身旁。
我看向他，毫不意外的樣子，「大人，您剛剛一直都在吧？」
「嗯，從他現身開始我就到了。我只是想聽聽他說什麽，也想看看阿離會不會相信他。」他笑的雲淡風輕，好似渾不在意。
我：「那您覺得我信了嗎？」
「信了大半。」
我莞爾一笑，「那您還這麽淡定？不擔心我因此背叛您？」
「你也從來沒有歸順我啊。現在是我幫你辦事，又不是你幫我，談何背叛？」源賴光說完，幽深的瞳眸與我對視，「不過你既然覺得他說的是真的，為什麽還會信任我呢？」
「大概是中毒太深吧，鬼切就算以毒攻毒，但他那點伎倆又怎麽比的過大人你？」我向前邁了一步，仰起頭仔細打量他臉上的神色，「還是有點生氣的吧？別生氣啦，他說什麽都無所謂啊，我永遠站在你這邊，我們是朋友啊。」
源賴光粲然一笑，之前眼底積聚的陰霾盡數散去，他擡起手，估計是想要捏我的臉，但是卻又中途停下，收了回去。
我開始不解，後來明白過來，他是在和我『保持距離』。忽然覺得這樣克制的他有點乖，只要是我說過的事，他就會記得，就會遵守。
我的心情更好了，才不管鬼切說的是真是假，我只相信我自己的感受，源賴光大人，是世界上對我最好最好的人！況且他還這麽聽話這麽乖，他就是我最好的朋友，誰說什麽都沒用！
「阿離，你放心，你不會變的和赤影一樣，我從來都沒有那麽想過。」源賴光忽然鄭重其事的說。
他忽然認真起來的態度讓我有些措手不及，但還是順著他的話問道，「赤影是誰？為什麽鬼切會特意提到她？」
「她曾經是人類，現在和血影差不多。」源賴光低聲解釋。
我皺起眉頭，「你不只是用妖怪或者鬼來煉式神嗎？你還用人類？」
「不是我。是源氏其他族人做的，只是她太強大了，暴虐嗜殺，族人們控制不住，所以後來才由我出面收服。現在她的確是我的式神。」
源賴光手下強大的式神眾多，這位赤影妖刀姬我也不知道自己之前有沒有見過。但是聽他這樣說，我不由得升起幾分好奇。但同時，又覺得這樣的事情未免太過殘忍。
很想開口問他一定要這樣做嗎？但是又覺得自己沒有立場。亂世裏強者為尊，各大家族更是為了獲取力量無所不用其極。
源賴光想做什麽，其實我是無力阻止的。
見我不說話，源賴光的眉頭微微皺起下來，他望著我，「你在想什麽？」
「沒什麽。我在想就這樣讓血影去對付鬼切嗎？我們要不要去幫忙？」
我把話題轉移開。
源賴光：「不用。這次本來也沒想殺他，留著他還有用。」說完，他有取出了一疊符紙，從那些符紙中，我能夠感受到強弱不一的各種妖力。
他把這些交給我，「茨木童子和他手下的那些鬼，全都封印在裏面了。你拿去換賞金吧。」
我：！！！
「這麽短的功夫，你竟然就拿下了茨木童子和他手下的眾鬼？」我用難以置信的目光打量他，他也太厲害了吧？
「有心算無心。我在茨木身邊布局多日，今日不過是收網而已。沒什麽大不了。血影一會兒會故意放鬼切逃走，至於其他的妖怪，我也派式神去抓了，抓到的就封印到符紙裏，這次我是阿離的侍從，所以他們要殺要留，全都聽你的。」
源賴光見我遲遲不動作，又顧忌著沒有拉我的手，他就這樣一直保持著遞給我的姿勢。
我終於緩過神來，動作有些僵硬的接過那上百張符紙，然後收到了自己的儲物介子裏。
「大人，你這也，這也太厲害了吧？茨木童子實力那麽強大的妖怪啊，你居然說收就收了。我發現我以前還是小瞧你了，你比黑晴明厲害多了。」
大概是我誇張的語氣取悅了他，他笑的更好看了，我仰頭看著不禁覺得有些目眩神迷。
「你再吹我就飛上天了。其實對付茨木這樣的妖怪，有時候不一定要硬碰硬，他的性格缺陷太明顯，只要找對了方法，輕而易舉的就能讓他鉆入圈套裏，連打都不用打。」他說完，又用教導的口吻對我說，「所以實力很重要，但心性智慧同樣重要，不然力量再強大也還是會被別人玩弄在鼓掌之中。」
我大力的點頭，再次對他欽佩的五體投地。
所以這次他是用計拿下的茨木童子嗎？
我追著他問，但是不知為何，他卻怎麽都不肯詳細的說，反而不停的催著我快點去領賞金。
領了賞金之後，在德川家主的千恩萬謝中，我們離開了苦境山。當然，那些封印妖怪的符紙我都自己收著，並沒有交給德川家主。
血影回來了，回稟說已經讓鬼切逃了。她似乎受了不輕的傷，源賴光索性就讓她去休息了，血影領命後，就消失在了原地。
於是回城的路上就只有我和源賴光了，沒了趕車的人，源賴光就用術法變了個傀儡人出來，讓傀儡人趕車。
回去的路上不著急，春/光正美，沿途大片大片的櫻花競相勝芳，風景美不勝收。
我這一路心情都非常不錯，直到我遇到兩個人——阿涼，還有藤原英子。
第108章 百鬼夜行歌（十三）
當時他們兩個正在戰鬥，連著雙方的式神也都跟著一起加入戰局, 打的如火如荼。
也是到了這個時候我才發現, 原來阿涼的手下已經有這麽多強大的式神了，雖然其中很多我都不認識，但那強大的妖力還是昭顯著它們的強悍的戰力。
還有那個藤原英子, 她不愧是藤原家的嫡女啊, 她手下的式神雖然沒有阿涼那麽多, 但是打起來居然也能不落下風。
源賴光此時還是易容後的樣子, 完全不用擔心會被識破，所以我也就沒有刻意遮掩自己的氣息，很快的，他們就發現了我的存在。
雙方停手，阿涼隨手一揮，他的那些式神閃身退下，藤原英子也是一樣，式神們都消失之後, 阿涼快步朝著我的馬車走了過來。
我跳下馬車, 源賴光也隨著我一起下來了。
「阿離，你怎麽會在這？」阿涼一見我, 就欣喜的想要去牽我的手。
我頓時覺得源賴光的眼神極具威懾的落到了我的手上，出於對危險的直覺，我後退一步，避開了阿涼。
阿涼的表情一怔，似乎是沒料到我會躲他。
但是如果我不躲, 源賴光一定會很生氣，我都能想到他到時會怎麽說。既然和源賴光保持了距離，那麽自然也要和別人保持距離，不然厚此薄彼，我覺得他肯定不會善罷甘休。
再有就是，我之前已經決定了要和阿涼拉開距離，只做普通朋友，那麽像是這些親/昵的觸碰，還是能少則少吧。
我無意讓氣氛變得尷尬，趕忙說，「我是從苦境山回來，沒想到會在路上遇到你。」
「你叫阿離？你就是那個不知火？」藤原英子這時也朝著我走了過來。
我雖然見過她，但是她卻並不知道我見過她，如果知道的話，恐怕一定會想著要殺我滅口。
她曾對源賴光自薦枕席，又和阿涼有口頭的婚約，還誤會我是源賴光的禁/臠，偏偏源賴光也在當場，莫名的，我覺得這關系好覆雜好混亂，忽然有點後悔出現了，我現在只想快點離開這裏。
「我是。不好意思打擾到你們，我趕著回平安京，你們繼續，我不妨礙你們了。」我幹脆利落的說完，又鼓勵的看了阿涼一眼，「要小心，別受傷！我先走了。」
阿涼的目光中似有不舍，但他終究只是點了點頭，「那你路上也小心。」
「等一下，我說過你可以走了嗎？」藤原英子的聲音十分傲慢，她揚起下巴，睥睨的看著我，「也不怎麽樣嘛，賀茂涼，你就是為了她拒絕和我聯姻？」
阿涼的的臉色一下子就沈了下來，「這不關她的事。藤原小姐，請你自重。」
「你這麽維護她？哪怕明知道她是源賴光的禁/臠？」
幾次三番被她這樣說，我再好的脾氣也怒了，直接砸了三個火球過去，藤原英子大概沒有想到我會忽然動手，所以盡管她及時躲避，但是額前的頭發還是被我燒去了大半。
她頓時怒火中燒，「你敢傷我？」
「誰讓你嘴巴不幹凈！你自己做過的事情你自己清楚，一個自薦枕席還被人拒絕的女人，你也好意思猖狂？」我才不怕她，大不了大家就打一架。這裏離平安京那麽遠，我就是殺了她，也完全不用擔心善後的問題。
「你！」藤原英子的臉色大變，似乎是沒想到我居然會知道這件事。
阿涼這時開口說道，「不要管她了，阿離，我送你回去吧。」
我知道，他是擔心我得罪了藤原英子，會在半路上被她找麻煩，所以才想親自護送我。
一直沈默著冷眼旁觀的源賴光這時才開口說話，「不必了，我護送小姐回去了。」
這家夥將自身的靈力氣息收斂的太好了，以至於阿涼和藤原英子從始至終都沒有註意過他。
現在他開口說話，居然連聲音都有了些許變化。
阿涼和藤原英子這時才把目光落到了他的身上。
源賴光坦坦蕩蕩的任他們看。
但阿涼仍舊是不放心，「我送你。」
藤原英子在一旁嗤笑，「你去送她，難道就不管那個櫻花妖的死活了嗎？剛才不是還為了得到她和我打的水深火熱嗎？」
這話才說完，不遠處的櫻花樹下，一個纖細美麗的女妖顯出身形，她含淚的眼眸望向阿涼，顫聲喊了一句，「夫君......」
我：？？？
阿涼見我一臉疑惑，臉色瞬間爆紅，趕忙解釋，「不是的，阿離你不要誤會，她的神智不太清楚，她認錯人了。我和她沒什麽關系！」
藤原英子沖著櫻花妖道，「你的夫君變心了，他現在要跟別的女人走了。」
櫻花妖的臉色瞬間就變了，她周身的妖氣開始暴漲，我瞬間就感覺到了一股強烈的殺意。她是沖著我的。
「不許放肆！」阿涼說完，退下手上的一串佛珠，朝著櫻花妖扔了過去。
剛剛還殺意暴漲的櫻花妖被佛珠困住，發出痛苦的嘶嚎。
藤原英子大怒，「說好了誰贏了誰才能得到她！你直接出手收了他算怎麽回事！」
櫻花妖被佛珠上散發出的金光吞沒，隨後佛珠重新回到了阿涼的手中。
我在心底暗暗吃驚，那櫻花妖絕不是什麽等閑的小妖怪，相反，她雖然可能神智不太清楚，但是實力卻不容小覷的，否則藤原英子也不會和阿涼爭她了。但是他明明可以一招就收服櫻花妖，有這樣強大的實力，為什麽剛剛還要和藤原英子打那麽久？
藤原英子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你剛剛一直在故意讓我？」
「我不想和你浪費時間了。藤原英子小姐，請你離開吧。」
阿涼的態度十分幹脆，但他這種高冷的姿態卻激起了這位藤原小姐的征服欲，藤原英子冷笑一聲，「離開？可以啊，但是我要你和我一起離開。否則的話，我就一直纏著這位不知火！現在你是想和我兩個人一起回平安京呢，還是我和你，還有這個不知火，三個人一起回去呢？呵呵，三人行，想必很有意思呢。」
這是下意識的忽略了身為『侍從』的源賴光大人啊。
也對，在驕傲的藤原英子小姐眼中，可能侍從根本算不得人。
我以為她這樣說，阿涼會生氣，但是沒想到他的臉色只是陰沈了一瞬，而後就恢覆了往昔的溫和，他笑著對我說，「是我給阿離添麻煩了。你先回平安京吧，等我解決了這些麻煩再去找你。路上小心。」
「好。」我點頭，但是心裏卻覺得有些怪怪的。說實話，我現在真的是越來越看不懂阿涼了。
藤原英子似乎也沒想到阿涼居然會這麽輕松的答應了她，直到我上了馬車，她的臉色仍舊很僵硬。
這一場偶遇來的突然，結束的也很快，我並沒有太放在心上，反而是源賴光問我，「那個賀茂涼，是阿離喜歡的人嗎？」
我馬上回神，幹脆的答道，「不是，只是普通朋友。」
「我見過他幾次，但是這次，他似乎和以前不太一樣，變化很大。」源賴光貌似隨意的說，「阿離不喜歡就好，如果喜歡他的話，你會傷心的。」
「為什麽這麽說？」馬車上閑著無聊，我也樂得有個話題能夠和他聊下去。
源賴光：「因為他最終還是會娶那個藤原英子的。如果阿離喜歡他，豈不是會傷心？」
「可是阿涼拒絕了和她的婚約呀，而且他也不喜歡她。」源賴光為什麽說的這麽篤定呢？
源賴光輕輕一笑，用一種過來人的口吻說，「那個賀茂涼的眼睛裏，全是熊熊燃燒著的野心和欲/望，藤原英子是個不錯的聯姻對象，他們合作，賀茂涼能更快得到他想要的。」
有嗎？
可是我怎麽沒有看到阿涼眼睛裏的野心和欲/望？
源賴光不用我開口，就知道我在想什麽，他說，「我是過來人，所以很了解那種急功近利想要往上爬的心態，他掩飾的再好，也只能騙騙你這樣的傻丫頭。」
「是嗎？」我仔細想了想，或許源賴光說的是對的吧。阿涼他雖然竭力在我面前表現的和以前一樣，但是他的改變，我還是能夠清晰的覺察到的，尤其是他在單獨面對他母親時，說出的那些話，那樣的他，並不是我熟悉的阿涼。或許在日覆一日的時間流逝中，我和他都在改變，我們終將會變成彼此不熟悉的樣子，或者說，我們已經變成了彼此不熟悉的樣子，只不過還在彼此假裝而已。
想到這裏，我心裏微微的有些發酸。
源賴光這時又說，「你猜，賀茂涼是如何在這麽短的時間內，成長的這麽快的？他現在的實力，連我都沒法一眼看穿了呢。」
阿涼已經這麽厲害了嗎？源賴光的話令我吃驚，「怎麽可能？大人都看不出來？」我仔細想了想，好吧，我也看不出來，不過阿涼看起來的確是非常的厲害，而且他還隱藏的非常好，如果不是櫻花妖叫他夫君，如果不是藤原英子煽風點火，他恐怕還是會繼續隱藏下去。
不過要說他迅速成長的原因，這個我還真的不知道。於是我只能猜測道，「會不會是天賦努力，加上家族內部給他的資源？又或者是他有什麽機緣氣運之類的？」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淺夏之歌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
槐生淇奧 30瓶；淺夏之歌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109章 百鬼夜行歌（十四）
「那些東西別人也不是沒有，可是你有看過誰和他一樣厲害嗎？」源賴光反問我。
沒有......
我心裏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那大人你覺得是因為什麽呢？」
源賴光隱晦的笑了一下, 「我也說不好，只是猜測而已。但是......禍福難料。這世上沒什麽捷徑是不需要付出代價的。」
將近傍晚時，源賴光選了一個風景很好又很安全的地點停歇, 他用幻術變了兩個精致舒適的帳篷出來, 然後又帶著我去抓了一只兔子, 釣了兩條魚做晚餐。
我能夠感覺出來這一路他走的非常閑適, 優哉遊哉的，半點不著急，就好像是專門帶我出來玩的一樣。
事實上也確實很好玩。源賴光平日在外人面前高冷嚴肅，威儀凜凜，一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樣子。但是當他放下那些，他就會完全變成另一個樣子。
他能說會道，總是三言兩語就逗的我發笑，然後再用三言兩語惹毛我, 最後又總能及時的轉移我的註意力, 勾起我的好奇心和求知欲，聽他繼續往下講。
他會在有意無意間教給我很多東西, 有些是為人處世的，有些是修習術法的，還有些是他自己過往的經驗所得，反正只要是和他在一起，真的永遠都不會覺得無聊, 也不會覺得尷尬，我可以放心的把一切話題和情緒都交給他，他則會帶給我無比的安心和快樂。
於是我笑著笑著就想，為什麽這麽優秀這麽溫柔這麽體貼的源賴光大人會被世人那樣誤解呢？他明明這麽好啊，為什麽他們全都發現不了呢？
該不會是嫉賢妒能吧？
源賴光正在專心的烤兔子，見我看著他的側臉發呆，就問我，「阿離在想什麽？」
我猛地回神，而後壓下心裏剛剛升起的那些念頭，一定不能讓他知道我在心裏誇他好，不然他不定怎麽驕傲呢。
「我在想，大人你之前說阿涼會娶藤原英子的話。」
源賴光微不可查的皺起眉頭，而後又笑了，「看來阿離真的很在乎他啊，看著我的臉也能想著關於他的婚姻大事。」
我趕忙解釋，「不是，我只是覺得，有點奇怪。既然您說，阿涼現在的心態是急功近利的，娶藤原英子可以讓他更快的得到想要的，並且您說您自己是過來人，那麽您當初為什麽沒有想到要娶一個貴族嫡女為妻呢？那應該會給您帶來很多好處啊。要知道，別的像您一樣的貴族，早就妻妾成群，孩子都不知道生多少個了。」
源賴光冷笑，「你很緊張啊？」
「啊？」我不明所以。
「你最近不緊張的時候都對我說『你』，可是剛剛你又說了『您』，而且語速還那麽快，可想而知你是緊張了。」
我：「......」
源賴光見我不說話，笑容更冷了。
我無奈嘆息，「您這樣戳破我，會讓我很尷尬的。還有，不要轉移話題啊，我是真的很好奇。您為什麽一直沒有娶妻呢？」
源賴光把火架上的兔子翻了一個面，一邊繼續烤一邊說道，「這個......我也不知道。可能就是單純的沒想起來。我父母很早就去世了，族裏的長老們不會關心這些，他們只是關心我能為族中辦多少的事，爭取多少的利益。我確實也有過急功近利的階段，但當時我是真的沒想起來還有聯姻這條路，就忽略了。後來太忙了，也沒人跟我提啊，就忘了......」
「原來是這樣啊。」我總覺得他這話半真半假呢？不過也不好意思繼續追問啊，雖然我很好奇，但再問下去，他會不會生氣啊。
源賴光：「阿離不相信啊？」
「呃......」我遲疑的看著他，一臉的一言難盡。
「哎，我說的是實話啊。為什麽不信？」他倒是開始反問我了，枉我還想揭過這個話題說點別的呢。
既然如此，那我就順著自己的好奇心，繼續往下問嘍。
「可是大人啊，雖然你說你想不起來，但是我覺得大人你這些年的功績名聲那可都是風生水起啊，雖然以前你不是源氏家主，但是整個平安京誰不知道你啊，就算你自己真的想不起來，但像藤原英子那樣的女人們也不會放過你啊。她們應該會想盡辦法的出現在你面前，強迫你想起來的吧？」我說著就忍不住笑了，又想起了藤原英子給他自薦枕席那一幕，當時覺得緊張尷尬，現在卻只覺得想笑。
源賴光：「......」
我看著他無言以對的表情，從偷偷的笑，逐漸變成了放肆的捧腹大笑，「哈哈哈，我贏了，我終於贏了！我沒想到有一天我能把大人你問的啞口無言，哈哈哈哈，我太厲害了！」
源賴光滿臉的無奈，等到我終於笑夠了，兔子肉和兩條魚也烤的差不多了。
我從自己的儲物介子裏取出鹽和香料撒在上面，然後就開吃啦！
一邊吃，一邊聽源賴光繼續解釋，「一開始是有不少，後來拒絕幾次，慢慢就沒有了。可能是那些被我拒絕的女子在外面說了我的壞話吧，反正漸漸的我就不被那些貴族女子當做聯姻對象了。時隔多年，藤原英子忽然冒出來，我也很意外。」
「為什麽要拒絕呢？聯姻不是能夠帶來很多好處的嗎？」我撕下一塊魚肉，放到自己的嘴裏。
源賴光：「可是也有很多麻煩啊。再說了我當時沈迷於別的......別的捷徑，對那些貴族少女提不起興致。她們千篇一律，乏味的很，也麻煩的很。」
「她們當中也有很美的吧？例如那個藤原英子小姐？大人真的完全不喜歡嗎？」
這不太正常吧？
書上說，知好色而慕少艾，難道在他二十多年的人生裏，從來都沒有心動過？
源賴光則皺起了眉頭，似乎是在努力回想，「美嗎？我怎麽沒覺得？不過是皮相精致些的人偶罷了。」
他這話說的有些突兀，不過我倒是能夠明白他話裏的意思。
他是說，雖然藤原英子那樣的貴族少女是人，但是她們被教導的千篇一律，縱使皮相精致，可是內裏空洞，缺少自己的靈魂。所以源賴光在面對她們的時候，可能根本就懶得分辨誰是誰，因為都差不多。
他這個人，童年悲慘，少年坎坷，一路走到這個位置，不知道經歷了多少次屍山血海的爭鬥，他太過強大，也太過智慧，更多的時候，他一眼就能夠看穿各色皮囊下的人心，所以藤原英子那樣的人才會讓他覺得索然無味，只是精致的人偶吧？
或許這也是他一直沒有朋友的原因。
因為從來沒有遇到過可以成為朋友的人。
他想來也是很孤獨的吧？
這個話題到此為止，吃過晚餐，我們各自進到自己的帳篷裏面休息。
我躺在柔軟的被子裏，卻久久無法安睡。
腦子裏總是想到源賴光說的關於阿涼的那些話。
他真的會娶藤原英子嗎？
他到底走了什麽樣的捷徑？
越想越憂心，我索性放出自己了神識，在方圓百裏的範圍內一一查探，看看有沒有機會碰到阿涼和藤原英子。
我獨自離開了，不知道他們兩個是否還會繼續同行。
說不清是為什麽，但心底總有一種不安的聲音催促我，讓我迫切的想要知道，阿涼不在我面前的時候，究竟變成了什麽樣子。
現在天已經徹底黑透了。
我的神識很快落到了幾十裏外的一處火堆上，那裏是我當時遇到阿涼和藤原英子的地方。
他們還沒有走。
我『看』到阿涼蹲在火堆旁，他一臉木然的往火堆裏添著樹枝，通紅的火光映著他愈發棱角分明的臉龐。
他的眼睛在看著火，又像是什麽都沒有看，一副神遊天外的樣子。
他的身上有強烈的靈力余波在震蕩，我仔細感受了一下，不只是靈力，還有妖力，還有陰煞之力，還有一種說不清的，非常陌生的力量停留在他的身上，他似乎剛剛經過了一場激戰，連呼吸都是剛剛平穩下來。
我的心忍不住揪了起來。
阿涼他，到底怎麽了？
我有心想要放出更多的神識去探查他有沒有受傷，但是我又怕他察覺，同時，我還看到了藤原英子。
剛剛只顧著看阿涼，完全沒有註意到她，現在這一看，我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藤原英子的狀況何止不好，此刻的她簡直是淒慘又驚悚！
她像一根木頭一樣站在那裏，十幾條長長的蛇盤在她的身上，有的在上，有的在下，它們吐著猩紅的信子，時不時的舔/上藤原英子的皮/膚。
藤原英子目眥欲裂，她雙目赤紅的瞪著阿涼，漂亮的臉龐上都是傷痕和血跡。鬢發散亂，衣服上也全是口子，比剛從戰場回來的人還要狼狽淒慘。
「賀茂涼！你敢這樣對我！你死定了！等我回到平安京，你一定會被藤原家碎屍萬段！」
阿涼平靜的站起身，走到了她的面前，唇角微勾，露出一抹輕蔑至極的笑容，「不，等回到平安京之後，你會成為我的未婚妻。我答應這個婚約了。」
藤原英子氣的都要瘋了，「你胡說什麽？你這樣對我，還想我嫁給你？做夢！」
「呵呵。」阿涼低笑一聲，卻沒有再解釋。
他修長白皙但卻染了血的手落到了藤原英子的天靈蓋上，一股強大的陰煞之力灌了進去，纏在藤原英子身上的十幾條蛇瘋狂的舞動，亢/奮無比。
藤原英子的臉龐開始扭曲，進而劇烈的抽/搐，她發出痛苦的嘶嚎，然後我就看到她的神魂被阿涼捏在了手中，從她的身體裏，狠狠的扯了出來。
生魂離體？
這樣活生生將魂魄與肉身剝離的痛楚，只是看到就讓我覺得頭皮發麻。
藤原英子的神魂還在痛苦的嚎叫著，而那十幾條黑色的蛇則在她的眼前，順著她的七竅，鉆/入/了她的身體之中。
藤原英子的身體停止了抽/搐，也不再嚎/叫，『她』閉上了眼睛，臉上浮現出一抹詭秘的笑意，再睜開的時候，我清晰的看到了『她』的眼睛！那是一雙豎瞳，和蛇一樣！
這是什麽邪術？
我驚恐不已。阿涼怎麽會做這種事？他怎麽會這些？
他真的......還是我認識的阿涼嗎？
藤原英子的魂魄還在掙紮，她被阿涼捏在手中，口中哭喊道，「為什麽？為什麽要這樣對我？你殺了我所有的式神，你現在還要剝離我的魂魄，讓那些醜陋的東西鉆/進我的身體，你到底想做什麽？」
「想你死的徹底一點。」阿涼的聲音分外涼薄，身上的氣勢冰冷的嚇人。我仔細的『看著』他，忽然發現此刻他的眼睛也變成了暗紅色的豎瞳！
他和那些蛇，到底什麽關系？
「你這個魔鬼！我到底什麽地方得罪你了，你要這樣對我？你還不如幹脆一刀殺了我！」
藤原英子的神魂被陰煞之氣包圍，她本就是天賦非凡的陰陽師，這次不知道為什麽會在阿涼的手裏輸的這麽慘，她現在悲憤難抑，竟有要直接從生魂化為厲鬼的趨勢。
阿涼挑眉看著已經化為厲鬼的藤原英子，然後他竟輕笑了一聲，似乎是沒想到她會發生這樣的變化。
變成厲鬼的她還在瘋狂的嘶喊著，「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要這樣對我？」
阿涼：「因為，你觸碰了我的逆鱗。本來不想真的殺你，但誰讓你自己找死呢！」
藤原英子：「你的逆鱗？是不知火？是那個不知火對不對？我沒想真的殺她！我只是想教訓她！哈哈哈！我只不過是用她威脅了你一下，你居然就這麽殘忍的對待我！賀茂涼，你簡直是個魔鬼！」
藤原英子說著，就要伸手去掐阿涼的脖子。因為化為了厲鬼的關系，她的指甲猩紅細長，像是尖銳的錐子。
就在她將要觸及到阿涼的時候，他用一把泛著金光的匕首貫穿了她的鬼體。
那匕首仿佛有些不同尋常的地方，我在上面看到了一些奇怪的咒文，像是用血寫成的。藤原英子的鬼體被它貫穿後，竟然發出了刺目的紅光，而後她的鬼體被匕首徹底吸了進去，消失不見。
阿涼沒有絲毫的遲疑，他用匕首劃破了自己的掌心，他染血的手握著匕首的刀身，鮮血全都被匕首吸了進去，一滴都沒有落在地上。
地面上有濃烈的煞氣卷起，自他的腳下形成漩渦，而後將他整個人包裹了起來，我看到他的口中在輕念咒語，這像是一個奇怪的儀式，還沒等我想清楚他究竟在做什麽，他整個人就已經被旋風徹底的淹沒。
過了很長的時間，旋風散去，阿涼重新現出身形，他寬大的衣袖隨風落下，發絲被吹的有些淩亂。
他的臉色有些蒼白，手上的血止住了，那把匕首不見了，但他的面前，卻跪著一個少女。
我很是詫異，不明白她到底是從哪裏來的。
阿涼輕笑了一下，他滿意的看著地上的少女，用命令的口吻說，「站起來。」
「是，主人。」少女緩慢的站起來，她的目光空洞懵懂，仿佛新生的嬰兒。
我大吃一驚，因為她的模樣，竟然和化為厲鬼的藤原英子有五分相似！
難道，難道......她是藤原英子所化？
阿涼看著她，「那把匕首的名字叫銀月，你就是銀月，從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式神。」
「是，銀月知道了。」少女躬身行禮，她的身上散發著一股強大的妖力，這讓我不由得聯想到了血影......
所以說，剛剛阿涼是用藤原英子的神魂和那把匕首煉成了銀月？他抹去了藤原英子的記憶，讓她與銀月合二為一，進而成為了他的式神？
這，這和源賴光的作法何其相似？
可是這樣的秘法，普天之下好像也只有源氏一族在用，賀茂家的陰陽師從來不會這些啊。
阿涼他到底是怎麽學會的這些？還有他身上那強大詭秘的力量，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我的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沈重感。
我撤回了自己的神識，一時間覺得整顆心都跟著慌亂了起來。
阿涼在我心裏，一直都是正義陽光的化身，我從來沒想過有朝一日，他會變成這樣。
我的心口好像壓了一塊大石頭，讓我連呼吸都變得困難。
我不是怪他殺藤原英子，我也不是怪他用那些殘忍的手段獲得力量，我只是擔心他會變得越來越不像他，最終面目全非，連他自己都不認識自己了。
我大概能夠想象的到，他是為什麽這麽渴望力量，但是再怎麽渴望，也不能這樣。
他會付出慘重代價的，或者，他已經付出了我難以想象的慘重代價。
如果不及時阻止的話，終有一日，他會被這強大邪惡的力量反噬，到時候才真的什麽都來不及了。
想到這裏，我出了帳篷，對隔壁帳篷的源賴光喊道，「大人，我有話想跟您說，不知道您是否已經休息了。」
源賴光很快就從帳篷裏走了出來，他看著我，「怎麽了？你的表情這麽難看？」
「大人，我有些事要去處理，可能無法和您一起回平安京了。」
第110章 百鬼夜行歌（十五）
源賴光看著我，「你要去處理什麽事？」
我沈默著, 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我不想說謊騙他, 更不想把阿涼的事情告訴他。
我以為他會像以往一樣，體貼的略過我不想回答的問題，但是這次他沒有, 他就那樣沈默的與我對峙, 仿佛我不給他答案, 他就準備一直這樣看著我。
我被他的眼神看的越來越慌, 不知道該怎麽辦，心裏尋思著還是要趕緊找個什麽說得過去的借口。
源賴光嘆息一聲，「能讓你這麽著急的，應該是關於賀茂涼的事情吧。」
我：「......」
「他出什麽事了嗎？」
我搖了搖頭，「沒有。我只是忽然有些話想要告訴他。大人，很抱歉，您陪我去苦境山，可是我卻不能陪您回平安京。」
源賴光又向我走了一步, 這次他和我靠的非常近, 他身上散發出的那種強勢又優雅的蘭香幾乎要將我包圍起來，我想退, 可是卻被他的氣勢定在原地，退無可退。
「阿離，我大概能夠猜到你是為什麽要去找他，要對他說什麽。你身上有些神奇的地方，我雖然不知道你具體是怎麽做到的, 但你似乎總是能夠探聽到一些......別人不欲為人知的隱秘。」
我的臉火辣辣的，有種被揭穿的尷尬。
源賴光的聲音自我頭頂上方傳來，我低著頭，看著他腳邊的青草，羞愧的不知所措。
「那些關於賀茂涼的隱秘，你就算知道的再多，也都要咽到肚子裏，誰都不要說，更不要讓他發現你已經知道了他的秘密。阿離，如果他已經不再是你熟悉的那個朋友，你知道了他的秘密，他很可能會對你做出一些可怕的事。君子不立危墻之下，你忘了嗎？」
我的眼中騰起一絲水霧，「可是，可是我不能不管他啊。他現在做的事很危險，我怕他再往前一步，就會萬劫不覆。大人，我一定要去找他，他不會傷害我的，我相信他。」
源賴光握住了我的肩膀，強迫我擡起頭，與他對視，「就算你去了，也於事無補。他已經做出了選擇，你以為只憑你三言兩語就能夠讓他懸崖勒馬？這世上哪有那麽簡單的事？他不會放棄他現在的一切，阿離，你不要想的太天真了。」
我的眼淚簌簌而落。可是卻不知道該怎麽反駁他。理智告訴我，源賴光說的都是對的，可是情感上我又無法接受。阿涼對我那麽好，無論前世今生，他都為我覆出了那麽多，盡管我此生已經決定只和他做朋友，但是我真的沒辦法只是冷眼旁觀，看著他往地獄裏越走越深。
源賴光將我攬到他的懷裏，柔聲的哄著，「阿離，聽話，不要去。我不想你去，我們回平安京，你不是還要買個小院子嗎？阿福還在等著你。」
我閉起眼睛，擡手擦掉了自己的眼淚，片刻過後，我深吸一口氣，推開了源賴光，「大人，我要去找他。」
重生以來，一直都是阿涼在默默的關心我，為我付出，我對他的關註實在是太少太少了，以至於他走到了這一步我才驚覺。我能夠想象，那麽善良陽光的阿涼變成這樣，他是經歷了多少的孤獨和痛苦，背負了多少無法向人傾訴的沈重和壓力，他不會無緣無故變成這樣的。我要去找他，我要陪在他的身邊，幫他一起承擔。
源賴光的臉色一下子陰沈了下來，他用覆雜難言的目光看著我，「阿離，你真的只當他是普通朋友嗎？」
「他是我非常非常重要的朋友，大人，請您理解我，如果我有危險，您也會義無反顧的站在我這邊，陪著我，幫著我的，對不對？」
我莫名的覺得有些心虛。因為他生氣了，我甚至不太清楚他為什麽要這麽生氣。認識他這麽久，他還是第一次用那麽可怕的眼神看著我。
「所以，你對他的感情，就像我對你的感情一樣？是這個意思嗎？」
他的聲音很低，像是在刻意的壓制著什麽。
我不寒而栗，出於回避危險的本能，我飛快的搖頭，「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
「你覺得他有危險，你就義無反顧的要去到他身邊。那麽如果有一天我有危險呢？你會同樣不顧一切來找我嗎？」
我拼命點頭，「會！我永遠會站在您這邊！」
「也就是說，我和他在你心裏同樣重要？」他自嘲的輕笑了一聲。
我被他笑的莫名膽怯，只敢小聲的回道，「你們，都是我的朋友啊。」
「朋友？」他的語氣驟然變得嚴肅起來，「那如果我和你說，只要你去了，我們就再也不是朋友了呢？」
我緊張的握緊了拳，茫然無措的看著他，實在是不知道他為什麽要這麽說。我只是想去阿涼身邊，可是他為什麽會這麽生氣？連這種恩斷義絕的話都要說？
源賴光不再說話，抿著唇，沈默的看著我。等待著我的抉擇。
我的心臟砰砰亂跳，後頸都冒出了一層虛汗。
種種念頭在我腦海中閃過，心情覆雜的讓我幾乎快要哭出來。
可是最終，我還是後退了一步，徹底的離開了他的懷抱。
源賴光冷笑出聲，隨後他也後退了一步，我們兩個離得更遠了。
「你去吧。」說完，他廣袖一揮，竟然直接消失在了原地。
看起來他是真的氣恨了，氣到不再理我，直接走了。
我的心頭湧上一股莫名的委屈，鼻頭酸酸的，實在是不明白他怎麽想的。
但是至於他說的什麽不再是朋友的話，我並沒有放在心上。就算他現在真的很生氣，等過些日子他消氣了，我再想辦法哄哄他，他應該就會原諒我了，雖然我也不知道要怎麽哄他。
但他哄我那麽多次，這次輪到我哄他也沒什麽不可以。
打定了主意之後，我平覆自己的心緒，用了一個縮地成寸的術法，飛快的向著阿涼的方向趕去......
越是靠近阿涼，我就越是緊張。
我不知道他此刻正在做什麽，我也不知道見了他該怎麽開口。
就這樣猶豫著，緊張著，我再次來到了阿涼所在的地方。
我站在離他較遠的地方，收斂自己的妖氣，我想先看看他在做什麽，然後再決定要不要出現。
半夜的蟲鳴嘶嘶作響，天上明月高懸，地上青草露珠凝結。
此時的空氣濕潤且微涼。
我看到阿涼坐在火堆旁，他的神色看起來安寧又溫和，恍惚中，讓我有種錯覺，仿佛之前我看到的那些都是幻覺，阿涼還是以前的阿涼，從來都沒有變過。
櫻花妖正跪坐在阿涼的旁邊，她看著他，眸中含淚。
阿涼正在耐心又溫柔的和她說話。
離得太遠，我聽不清他的話，索性放出神識，再次落到他們面前的火堆上。
「阿櫻，我真的不是你的夫君，你認錯人了。我是個陰陽師，你之前不只是最恨陰陽師了嗎？」
櫻花妖嚶嚶啜泣，「不，你就是我的夫君，我不會認錯人的。夫君，你只是不記得我了，我是你的妻子啊。我們以前很相愛的，就算你想不起我了，我也想留在你身邊，你既然是陰陽師，那就讓我做你的式神吧，我很厲害的，我可以保護夫君，夫君，不要趕我走好不好？」
阿涼無奈的笑著，「你到底為什麽會覺得我是你的夫君啊？你之前不是說他死了嗎？」
「你們的長相，氣息，還有和我說話時的那種溫柔的語氣，都是一模一樣的，我不會認錯的。夫君，你就是我的夫君。」
櫻花妖說的十分篤定。
阿涼：「我明白了，你只是太過思念他了。但是阿櫻，逝者已矣，你應該從傷痛裏走出來。我不能接受你的效忠，因為你只是錯把我當成了你的夫君，我不能趁人之危。你離開吧，多出去走走看看，也許你就會放下了。」
「放不下。夫君是我此生最深愛的人，我死也放不下。夫君難道不明白我的心嗎？難道你忘了我，也忘了那種深愛一個人，至死也不願意放棄的決心嗎？」
阿涼被她說的神色微動，似乎是想起了什麽，「我明白那種決心，我也有深愛的人，我不會放棄她，死也不會，所以，阿櫻，我不能接受你稀裏糊塗的效忠。你不應該追隨我的。你放心的走吧，藤原英子不會再找你的麻煩了。之前也是因為我她才會找上你。」
「夫君，你深愛的人是誰？該不會，是那個藤原英子吧？她說你們之間有婚約？」櫻花妖明顯是不願意放棄。
阿涼搖了搖頭，「人類世界的利益關系很覆雜，你不懂。」
「夫君......」
「不要再這樣叫我！阿櫻，你這樣會令我萬分苦惱！」
櫻花妖：「嚶嚶......大人好兇。那我不叫了，但你要讓我追隨在你身邊，我就要做你的式神，你是趕不走我的，你去哪裏我就去哪裏！」
阿涼苦惱的捂臉，揮了揮手，示意她離開，顯然是不想和她再說下去了。
櫻花妖不甘心的哼了一聲，委屈兮兮的化成花瓣，消失在了原地。
我不再收斂氣息，一步步走向阿涼。
阿涼很快就發現了我，他猛地站起身，難以置信的看著向他走來的我。
「阿離？你怎麽會在這裏？你不是......回平安京了嗎？」他快步的向我走過來，神色間充滿擔憂，「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你告訴我，我幫你！」他說著，想要拉我的手，但是手擡起一半，又放了下去。
我看著他，心情覆雜難言，「沒有發生什麽事，我只是，來看看你，放心不下。」
阿涼先是不解，而後是驚喜，再然後是雀躍，他開心的像個得到糖果的小孩子，「阿離，你關心我？你因為關心我，所以特意折返回來看我？」
看到這麽開心的他，我心底更是酸澀。是我給他的關心太少了吧，所以他才會如此輕易的就欣喜若狂。
阿涼一把將我抱進了他的懷裏，他好像渴望這個擁抱很久很久了，「我不是在做夢吧？阿離，你真的回來看我了？阿離，阿離，阿離......」
他一遍又一遍的輕喚我的名字，仿佛真的是在確定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他每喚一聲，我就應一聲。
然後他就開始笑，笑的開心極了，連胸膛都開始微微的震顫。
但我卻高興不起來，他越是因我的到來而開心，我就越是感到難過。我的心亂了，我之前的計劃和部署也全亂了。這個樣子的阿涼，他真的能夠接受和我一輩子做朋友嗎？他真的能夠放下嗎？
如果他從心底絕望了，他還能快樂的起來嗎？
「阿離，你怎麽哭了？」
等我回過神來，阿涼已經停止了笑，他手足無措的捧著我的臉龐，用拇指為我拭淚。
我如鯁在喉，看著這樣的他，什麽都說不出來，眼淚卻如決堤的河水。
「到底發生了什麽？有人欺負你？是誰？你告訴我，我幫你，無論是什麽人什麽事，我都幫你！阿離，你相信我，阿離不哭，不哭......」
我的視線被淚水模糊，我甚至看不清他的表情，我握住他捧在我臉龐上的手，哽咽著問他，「阿涼，你想要什麽？你究竟，想要什麽？」
阿涼一楞，似乎是沒有反應過來。他看著我，像是個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的孩子。
我把他的手攥的緊緊的，「你到底想要什麽？你說。」
「阿離，是不是我做錯了什麽？我惹你生氣了嗎？」
「阿涼，我們不是朋友嗎？朋友之間就要坦誠，你的壓力，你的目標，你都告訴我，我幫著你一起實現好不好？」
阿涼閉了閉眼睛，他身上那股令人心折的乖巧和溫柔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令我無法言說的，陰鷙和冰冷。
這還是他第一次在我面前展示這樣的一面，我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他說，「阿離，你想知道什麽？」
這樣簡簡單單的一個反問，卻讓我僵住，我不知道要不要趁現在就把話挑明。
他那麽聰明，我想，他應該是猜到了我話裏暗含的意思。
第111章 百鬼夜行歌（十六）
「我想知道，我認識的那個阿涼, 還在不在？我想知道, 現在的阿涼，是不是已經站在了懸崖邊上？」
說完這幾句話之後，我就長久的仰頭凝望他, 我等著他回答我, 等著他告訴我前因後果, 等著他告訴我, 他還願意懸崖勒馬。
他沒有回答我，而是審視般的看著我，「你知道了什麽？誰告訴你的？」
我知道，如果今天我不把話挑明，恐怕他是不會承認的。
「沒有誰告訴我，是我自己親眼看到的。」
他反握住了我的手，「你早就到了？你都看到了？」
「是。」我這樣回答他，「所以, 你的眼睛為什麽會變成豎瞳？你對付藤原英子的手段, 到底是從哪裏學來的？」
「阿離說謊。你當時並不在場。不過我還是很開心，阿離會因為擔心而趕來我身邊。你是來陪伴我的, 是嗎？」
他身上的冰冷散去，唇角的笑容重新變得溫柔，可是眼中的陰鷙卻從始至終都沒有散去。
我：「你不要逃避我的問題，告訴我，你到底是從哪裏學的？」
「阿離是怕我濫殺無辜？」他仍舊是避而不答, 反而開始向我保證，「我知道阿離心地善良，你放心，我從來沒有殺過任何一個無辜的人，我以後也不會，無論你聽到了什麽，看到了什麽，都不要懷疑我，阿離，我只有你了啊。」
他說完，再次低下頭，緊緊的將我擁在懷中。
於是我懂了，他不準備告訴我答案。他看似溫柔，實際上卻是個很執拗的人，一旦他認定了什麽，是絕對不會輕易改變的。他不想說，就算我今天撬開了他的心，他也仍舊不會說。
就像源賴光說的，阿涼已經做出了選擇，拿定了主意，我來不來，都於事無補。
是我太過高估自己了。
我忽然覺得前所未有的疲憊，心灰意冷。
我推開他，想要往後退，可是他的手臂卻牢牢的環住我的腰，任憑我怎麽掙紮他都不肯松手。
「放開我吧。既然你什麽事都沒有，那就當我白來這一趟。是我想多了。以後，你的事情我也不再管了。我們，各自安好吧。」
阿涼一下子慌了，「阿離別生氣，你別走，別走好不好。」
我深吸一口氣，不用想都知道我現在的表情是什麽樣，「阿涼，我還有自己的事要處理。你既然不需要我，那就放我走吧。」
他仍是不放手，我索性用了一個雷系的術法去打他的手臂。
我只是想要嚇的他放手，但可恨的是，這個家夥明明知道我要動手了，他仍舊不閃不避，連防禦都不肯。
他的手臂被雷系術法擊傷，鮮血順著他的袖子往下淌，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
我氣的咬牙，「你瘋了！你就不會松手嗎？你就不會避開嗎？」
「我不松，松開阿離就走了，再也不會來找我了。」他的眼角沁出一滴晶瑩的淚，這樣的他真是可憐極了。
我的心瞬間軟的一塌糊塗，卻又被他的倔強和眼淚弄得無可奈何，「阿涼，我是來陪你的，我想幫你一起承擔。我不是怕你會濫殺無辜或者是做出什麽傷害別人的事，我怕的是你的所作所為正在傷害你自己。你敢向我保證不會傷害無辜的人，那你敢向我保證你不會傷害你自己嗎？」
阿涼：「......」
我露出了一個苦澀的笑容，「所以，你真的會傷害你自己，還是說，你已經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阿涼的嘴唇動了動，我看的出他想要和我說什麽，可是終究，他還是沒能說出口。
是無法挽回了嗎？
「到底是怎麽回事？」我不知道第幾遍的，再次重覆這個問題。
阿涼卻只是落淚，始終不肯給我答案。
我用力的想要推開他，真的是被他氣死了！
最後，阿涼松開了我的腰，他跪在我的面前，雙臂緊緊的抱著我的腿，像個怕被拋棄的孩子一樣，「別走，阿離別走。我需要你的，我只有你了，我想要的只有你......阿離，別走......你不是，不是害怕我傷害自己嗎？那你就守在我身邊，每天盯著我，看著我，只要你在，我就會好好的，你留下來好不好，好不好？求求你了，別走......」
我泣不成聲，卻又無可奈何。
我不是真的要走，我只是想要嚇一嚇他，讓他告訴我實情，可是終究，我還是輸了。
我留在了阿涼的身邊。
我想守著他，看著他，我害怕他會出事。
但是接連幾天下來，什麽事都沒有發生。
他這幾天都過得很開心，每次與我對視，都會露出發自內心的笑容。我已經不記得他有多久沒有這樣笑過了。
他沒有回平安京，也沒有明確的目的地，他就像是帶著我在遊山玩水一樣。
他會帶我去觀賞令人心醉的風景，帶我去品嘗令舌尖驚艷的美食，還會送我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小禮物，每一件都是他挖空心思得來的。
每次只要我笑一笑，他就會覺得無比的滿足，我後來也無奈了，索性就當陪著他出來玩吧。這些年，他太累了，讓他放松一下也好。
玩夠了之後，他還會帶著我去抓妖怪，然後把他們封印好，讓我拿著去換賞金。短短半個月的功夫，我們一共抓了二十多只妖怪，其中最厲害的一個實力和酒吞童子不相上下，我不認識他，甚至不知道他叫什麽名字，因為他還沒來得及自報家門，就直接被阿涼給打趴下，封印到符紙裏了。
我有些好奇，他為什麽出手那麽快，連說話的機會都不給對方。
他卻跟我說，「不想讓阿離浪費時間在這些無關緊要的妖怪身上。這段時間，我想阿離能一直陪著我，看著我，眼裏只有我。」
我：「......」
他看著我無語的樣子，笑的明朗又狡黠。
但也托他的福，我手上的銀子已經攢了快一千兩了。
我覺得自己真是富有！
不過日子總不能一直這樣過下去，找了個機會，我還是問他，「你不打算回平安京了嗎？你的父母，你的家族，還有你那個婚約，你都不打算理會了嗎？」
阿涼收起了臉上的笑容，聲音淡淡的，透著幾分無奈，「阿離，你不是都看到了嗎？藤原英子她......現在不過是個聽我命令的傀儡罷了，我會利用她那具皮囊，也會利用藤原家幫我做些事，但是那個婚約，它永遠就只是婚約而已，我不會履行，以後找個合適的機會，我會讓『藤原英子死掉』，這樣婚約自然也就解除了。別在意，我此生唯一想娶的人是阿離，阿離不肯嫁我，我就誰也不娶，一個人孤獨終老。」
他真的是越來越能言善道了。最近他放下了那些顧忌，言語間越來越大膽，什麽都敢往外說，這和之前他動不動就會羞澀臉紅的矜持模樣半點都不像。
我想到那個『藤原英子』就覺得很別扭，那些鉆/進她身/體裏的蛇究竟是什麽東西？
「她現在去哪了？最近都沒有看到她。」
阿涼：「我派式神把『她』送回平安京了，『她』會對藤原家的人說，她被妖怪們伏擊，所有的式神都死掉了，而我仗義出手，救下了她。藤原英子的父母現在應該正對我感恩戴德。」
見他不再避諱這些話題，反而願意敞開心扉把他的謀劃部署告訴我，我心裏暗暗松了一口氣。看來這些天的陪伴還是有作用的。於是我準備再接再厲，多問問他。
「有那麽容易嗎？她的父母是最熟悉她的人，難道不會懷疑？」
阿涼輕笑一聲，眼神涼薄又淡漠，「你錯了，她的父母可能還不如她身邊的仆人熟悉她。其實藤原英子在家中的地位也很微妙，她身份貴重，可是藤原家真正在意她的人，卻沒幾個。再有，我的傀儡術和一般的也不太一樣，你放心吧，不會有人能看穿的。」
我點了點頭，又問他，「那你接下來有什麽打算？」
我才不會相信他真的可以一直悠閑的陪我遊山玩水。
「阿離想回平安京？」他有些緊張的望著我。
我搖了搖頭，「不是。可你總不能真的永遠都不回去了吧？」
「如果我放棄一切，阿離願意一輩子和我在一起嗎？我可以什麽都不要，什麽都不管，我只要阿離。」
他拉著我的手，說的萬分懇切。
我知道他說的是真的。
但我也知道，這是不可能實現的。這或許是他真實的心願，但是他已經走到了今天這一步，很多事不是他想停就可以停下的。他現在這樣說，應該只是在試探我，想要我給一個明確的，讓他心安的態度。
於是我點頭，「好，我們什麽都不管了，就此隱居山林。」
阿涼一楞，似乎是沒有料到我會這麽輕易的點頭。以至於他接下來的話都被我這一點頭給打亂了。
果然，現在這種情況，就算是我能舍得下所有，他也舍不下了。
他咬了咬牙，幾乎是頃刻之間就做出了選擇，「好！但是阿離要再給我一點時間，我還有些事沒有做完。等我做完所有的事，我們就走。」
我笑了，沒有為難他。
他反倒臉色漲紅，窘迫的不知如何是好，「阿離，我說的是真的，我沒騙你。等一切結束，如果到那個時候，你還願意跟我走，我.....還有那個資格帶你走，我們就走。」
他說這些的時候，聲音有些控制不住的顫抖。
我擡手撫上他的臉龐，柔聲的問，「阿涼，你到底，在害怕什麽？」
「怕死，死了以後，就再也見不到阿離了。」他把我抱進懷裏，抱的那樣緊，似乎真的是在恐懼死亡和分離。
我沒有再說話。
等他終於平覆了自己的情緒之後，他才告訴我他下一步的計劃。
「我們去杏園城。」他微笑著說，「我在那邊給你準備了一份禮物。你不許拒絕哦。」
他說的很神秘，成功的勾起了我的好奇。
自從上次離開杏園後，我已經許久沒有踏入過這座城池了。
但我千算萬算也沒有想到，阿涼說給我的驚喜竟然是——杏園城！
他要把杏園城送給我？？？
我看著他遞給我的城主大印，只覺得這一切都分外的神奇，簡直令人難以置信！
尤其是剛剛進城的時候，百姓和侍衛們站在城門甬道兩旁，齊齊下跪，恭迎城主的那種盛況。
當時我整個人就懵了，那場面太大，以至於我現在都到了城主府，但是整個人都還沒反應過來。
阿涼見我遲遲不肯接，直接拉過我的手，把城主大印交到了我的手上，「阿離，喜歡我送你的這份大禮嗎？」
我看著手中的城主印，只覺得萬分無語。
「阿涼，你什麽時候成了杏園的城主？」
阿涼說，「就是上個月。還沒來得及和你說，想給你個驚喜。天皇陛下親自頒下旨意，把這座城賜給我了。」
「給你？不是給賀茂家嗎？」
「對，給我，與賀茂家無關。這座城現在是我的私產，所以我想把它送給阿離，無人能夠置喙。」
他說的自信又篤定。
可我還是覺得這方大印很燙手，這可是一座城，他不知道付出了多少代價才得到它，現在怎麽可以隨隨便便就送給我？
況且這麽大的事，賀茂家怎麽會允許他自作主張？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賀茂家到現在都沒有一座屬於自己的屬城吧？」
平安京的頂級貴族世家，都是有自己的屬城的，就好比源氏的屬城就是奈良城，杏園曾經也屬於別的貴族世家，只不過隨著前任城主的死，那個貴族世家就摧枯拉朽一般的落敗了。
賀茂家這些年來雖然也算是人才輩出，但是根基尚淺，所以始終沒能得到屬於他們自己家族的城。
前一任杏園城主被我殺了，此後杏園城的善後工作有很大一部分是阿涼做的，可以說，這裏從上到下都遍布了阿涼的屬官和眼線。就算這座城明著不給他，但暗地裏，無論把它給誰，恐怕它都逃不脫阿涼的掌控。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
雨 10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112章 百鬼夜行歌（十七）
所以這座城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一直沒有歸屬，城主之位空懸, 幾大貴族世家爭的不可開交, 再加上新舊天皇的交替更叠，這就導致了這座城一直處於無主的狀態。
沒想到阿涼不聲不響的，居然就勝過了所有人, 真正的把這座城拿到了手中, 而且還是他自己的手中。
但賀茂家又怎麽會輕易的放過這樣一塊肥肉？
這可是他們整個家族渴盼已久的啊。
不用說都知道, 他們一定會絞盡腦汁的把這座城由賀茂涼所有, 變為賀茂家所有。
阿涼看出了我的擔憂，他出言安慰我道，「阿離不用想太多，我既然敢給你，就不會讓你有任何的麻煩。賀茂家很快就不足為慮了。」
「很快就不足為慮是什麽意思？」我不懂。
阿涼卻反問了我一個問題，「源賴光也曾做過很多一意孤行的決策，為什麽源氏內部乃至天皇陛下都沒有跳出來質疑他呢？」
這還用說，當然是因為敢跳出來質疑他的都被他殺了啊！
我吃驚的瞪著阿涼, 難道他想效法源賴光？
「你想殺掉現在的賀茂家主, 取而代之？」
阿涼點頭，「這的確是計劃的一部分。我有把握, 阿離不用為我擔心。」
所以他是不是也想趁著杏園城易主這件事，把所有敢直接跳出來反對他的人，趕盡殺絕，斬草除根？
他說他有把握，可我還是覺得這樣行事風險太高了。
「可不可以徐徐圖之？我不想你冒這麽大的風險。無論你想當家主, 還是想做別的什麽，我都支持你，但是我不想你操之過急。」我拉過他的手，想要把城主印還給他，「還有，這個禮物太貴重了，我不能收。你不要為難我。」
阿涼的臉上寫滿了失落，「阿離，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只是想給你多一份依仗和底氣。」
我靜靜的望著他，聽他繼續往下講。
「還記得我們剛認識的時候嗎？那時候你想逃離源賴光，可是普天之下，卻沒有你的歸處，你那時候甚至想要隱居山林。但是如果可以的話，誰又願意去山林裏住？我不想阿離吃那個苦。我想給你一個家，我既想你自由自在，又不想你漂泊無依。如果有一天你在平安京待的不開心了，你還可以來杏園。這裏我都布置好了，你可以安心的享受這一座城的供養，無論是山林野趣，還是錦衣華服，珍饈美味，你想要什麽，都會有人奉到你的面前。你想出去做賞金獵人就去，在外面玩累了就回來。你是這座城的主人，你不需要再畏懼任何人的權勢。」
他說著，擡手輕撫上我的臉龐，「這是我的願望，阿離可以不可以成全我？」
「那你自己呢？你把我的未來安排的那麽好，可是那個未來裏怎麽沒有你呢？」我的心頭湧上一股不詳的預感，但我卻又不敢去深究。
阿涼笑了笑，「我當然也在啊，怎麽會沒有我？」
「那你自己做城主也好啊，難道你做城主，我就不能來杏園了嗎？」
阿涼無法說服我，索性就開始耍賴，最後各種理由都被他扯出來了，我實在是無奈了。
最後的最後，我們達成一致，城主大印我暫時收著，但是城主必須還是他，只要他活著一天，這個城主他就必須做一天。
但我還是覺得不對勁，總覺得他瞞著我太多的事。
在杏園城又住了十幾天，我發現這裏的百姓真的是過上了安居樂業的日子。
這座城現在的屬官中，不只有人類，還有阿涼的式神，那些強大的式神守護著這座城，不許任何妖怪作祟，百姓們再也不用活得戰戰兢兢。
再加上城中大小官吏都是阿涼親自甄選任命的，有不少都是他一手提拔的親信，這些人能力卓越，清正廉潔，在他們的治理下，杏園城真正呈現出了前所未有的欣欣向榮之象。
阿涼他，真的是一位有治世之才的大能啊！
到了這一刻我才清晰的意識到，原來在不知不覺間，阿涼居然已經成長到了需要我去仰望的高度，普天之下能夠強過他的人，的確已經寥寥無幾了。
但與此同時，我對他的擔心也日益加劇。
因為我真的清晰的感覺到了，他從來都沒有想過要和我歸隱山林，他之前那麽說，也只是那麽說而已。
但我明白，這其中，他一定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
我從來都不相信他是那種會被富貴權勢迷了心的人。
又到了十五月圓的時候。
這天夜裏，阿涼的興致很高，他拉著我坐在一棵高大的櫻花樹上飲酒賞月。
夜風暖暖的，吹在臉上舒服的很。
月色很美，月光下的阿涼俊逸出塵，他望著天上的月亮一直笑，笑的有幾分呆。
「阿離，謝謝你這段時間陪著我，我很開心，很開心很開心，你對我說的那些話，你陪我做的那些事，我有生之年都不會忘。我很滿足了，沒有遺憾了......」
「竟說傻話。」
他喝的有些醉了，我也一樣。
我們兩個手裏都拎著酒壇，聊幾句，喝幾口，越聊越開心，仿佛什麽煩惱都被暖暖的夜風吹走了。
我卻莫名的想起了源賴光，不知道那個家夥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
還有阿涼，這個不乖的家夥到現在還是不肯跟我說實話，不過好在我最近沒有發現他再動用那些邪術了。
微醺之際，阿涼拉著我的手臂，柔聲的問我，「阿離還有什麽願望嗎？」他問的認真，仿佛只要我說了，他就會不遺余力的馬上去替我達成。
「有。」我用力的點頭。
「是什麽？」
「我想阿涼能夠平平安安，長命百歲，開心快樂的過完每一天。」我真的有些醉了，醉到我甚至看不清他的表情，「阿涼，你能答應我嗎？不要再去做那些危險的事了，不要為了變強大，就不惜一切。你要.......好好的愛惜你自己啊。」
阿涼沒有回答我，他只是攬過我的肩膀，讓我的頭靠在了他的胸膛上。
我纏著他讓他答應我，可是直到最後我睡著，也沒有聽到他給我的回答。
朦朧間，我仿佛聽到了一聲嘆息，一聲告別。
可是我太困了，無法分辨，最後就這麽稀裏糊塗的睡了過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我猛然驚醒，周圍的景色全然陌生，根本不是杏園的城主府。
我低頭查看自己，發現自己的身體居然是透明的！
這是我的神魂，我的身體不在這裏。
我有一絲驚慌，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
就在我不知所措的時候，我見到一個久違的熟人——巫女小雪。
我吃驚的看著她，發現她也不再是人，而是一只透明的怨靈。
「小雪，你怎麽會變成怨靈？」我讓自己冷靜下來，柔聲的問她。
在我剛剛重生的時候，源氏府邸裏面住著很多的巫女，那時候我唯一能夠說得來的朋友，也就是小雪了，她告訴了我很多關於源氏，關於外界的消息。
但是當時我只想著逃離源賴光，對於這個朋友並沒有深交的意思。
後來源賴光把我從杏園帶回去，那些巫女就消失了，小雪也就不見了。
我曾經問過府裏的管家，他告訴我說，自從源賴光當上家主之後，那些巫女就消失了，此後再也沒有巫女出現在源氏府邸。
我以為源賴光不喜歡巫女，所以遣散了她們，但是現在乍然看到變成怨靈的小雪，直覺告訴我，這背後的真相並不像我想的那麽簡單。
小雪冷冷的笑，大概是因為變成了怨靈的關系，明明長相可愛的她，笑起來卻鬼氣森森的，讓人不寒而栗。
「我怎麽會變成怨靈？這要問問你的好主人源賴光了。你跟在他身邊那麽久，別說你什麽都不知道。」
我暗自調動妖力，只可惜魂體的我受限太大，很多術法都沒法使用出來，符紙都在儲物介子裏，現在更是遠水解不了近渴。
「我真的不知道，源賴光的事我很少過問。還有，你是怎麽把我的神魂弄來這個地方的？」
小雪：「這是勾魂術的一種。源賴光教了你那麽多，你沒學過嗎？」
我學過勾魂術，可是這種術法只有靈力充足，實力強悍的陰陽師才能使用，天下間能完美運用的寥寥無幾。而且這種勾魂術還要求施術者與被施術者一定要很近距離，還要取得對方身體發膚的某一部分做引，才能在睡夢中，將對方的魂魄勾出來。
就算小雪是巫女，就算她現在成了怨靈，我也不認為她能夠做到。
「你把我的神魂帶來這裏，究竟是想做什麽？」
我現在已經確定了，這個地方是個結界，如果沒有外力介入，只憑我自己的魂體，很難突破出去。
我睡著之前，應該是和阿涼在一起，不知道他什麽時候才能發覺我的不對勁，也不知道他有沒有可能趕過來幫我。
但是眼下，我還是要靠自己和對方周旋。
我與小雪無冤無仇，她的目的應該不是殺我。
就在這時，另一道低沈冰冷的聲音響起了，「當然是讓你來了解一些真相了。」
我向著那道聲音望過去，鬼切的身影憑空出現，他周圍的空氣泛起扭曲的波紋。
原來是他！
第113章百鬼夜行歌（十八）
「鬼切。」我冷聲道，「你這樣做是沒有意義的。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想要告訴我所謂的真相, 但我對這些真相根本不感興趣。」
「小雪曾經是你的朋友啊, 你對自己的朋友也是這麽漠不關心？」鬼切嘲諷的說。
小雪怨毒的看著我，「源賴光對你太好了，所以哪怕他是個十惡不赦的魔鬼, 你也不在乎是嗎？」
我：「......」
「你不是想知道我為什麽變成怨靈嗎？我現在告訴你, 都是因為源氏！都是因為源賴光！我能夠變成怨靈還是幸運的, 你知不知道其他巫女現在身在何方？」
小雪笑的猙獰, 仿佛回想起了什麽不堪痛苦的畫面。
其實從她的話裏面我就聽出來了，別的巫女大概是連怨靈都做不成。
「她們是灰飛煙滅了嗎？」我問道。
「比灰飛煙滅還要悲慘一萬倍！她們被源氏當成貢品，獻給了一位神明！」小雪說著，雙眸變得血紅一片。
鬼切這時候插言道，「所以源氏的陰陽師為什麽會格外強大，源賴光為什麽能夠站在權利的巔峰，他的力量究竟是從何而來，你明白了吧？」
「你是意思是說, 源賴光的力量, 都是仰仗那位神明的賜予，而代價就是那些巫女的性命？」我說的平靜, 可是心底裏卻並不平靜。
源賴光在我面前一直展現的都是他美好的一面，他之前的種種惡名，我不過是道聽途說，其實從未親眼見過，他用他強大的力量鏟除異己, 傲視群雄，甚至連我自己都數次仰仗他的力量才能死裏逃生，他用他的力量保護我，寵愛我，可是我卻從來沒有想過，這份力量的由來，會是如此的血腥罪惡。
他所擁有的那些，我所享受的那些，甚至有可能都是站在那些巫女們的血淚上才能得到的。
我的內心開始動搖，這是我第一次對源賴光，心生排斥和懷疑......
但我心底同時還有另外一個聲音告訴我，不要聽信一面之詞。
鬼切也好，小雪也罷，他們有自己的立場和目的，他們就是要我懷疑源賴光，就是要我背叛他。
但在真相不明的情況下，我怎麽可以只聽信外人的一面之詞而去懷疑自己的朋友？
「就是你理解的那個意思！源氏用我們這些無辜巫女的性命和靈魂去換取罪惡的力量，他們整個家族都應該下地獄！阿離，如果你還有一點良知，你就應該離開他，背叛他，和我們站在一起！」
小雪的情緒過於激動，以至於她怨靈的魂體開始迅速的膨脹，變得猙獰可怖。
我的心底還有許許多多的懷疑，例如小雪為什麽沒有和她的同伴一樣？為什麽她能夠變成怨靈出現在我的面前？她和鬼切是怎麽湊到一起的？
為什麽他們執意要我背叛源賴光呢？
說起來，不知火的名聲雖然夠大，我自認實力也還不算弱，但就算我不背叛源賴光，他們也可以自己對付源賴光啊，為什麽總是糾結我的立場呢？
與其把這麽多的心思花費在我的身上，何不直接去對付源賴光？
但這些問題我都沒有直接問出口，因為眼下敵強我弱，如今平安脫身才是最要緊的。至於其他，以後有機會我自然會弄明白，但無論事情真相到底如何，我其實都並不是太在意，因為......歸根究底，與我關系不大。
我就算是有一天徹底無法接受源賴光的所作所為，我也最多是不理他，遠離他，但絕對不會幫著任何人去對付他。
且不說亂世裏到底有沒有公理正義這種東西，就是有，我也犯不著搭上自己去維護。所以無論鬼切和小雪他們打的是什麽註意，他們的謀算都註定要落空了。
「然後呢？你們想讓我背叛源賴光，然和和你們一起對付他嗎？」我看向鬼切。因為在他們兩個之中，明顯鬼切更強勢一些，真正能夠做主的是他。
鬼切：「你難道不想為了大義而戰？」
「不想。我自私的很，我只關心我自己能夠得到什麽。想要我幫你們，你們又能夠給我什麽呢？」我擺出了一副談條件的架勢，其實是想盡力的拖延時間。
我想等阿涼發現我的異常後，他自然就會想辦法來救我了。
不然只依靠我現在的魂體，很難和這兩個人戰鬥。
如果阿涼一直沒有發現，那我不如就先假意的同意這兩個人的要求，裝出背叛源賴光和他們站在一起。反正他們總不能讓自己的同伴一直都是魂體的狀態吧？他們想要利用我的力量，那就得讓我的神魂回到自己的身體裏。
但想讓這兩個人相信我，並沒有那麽容易，既然如此，談條件這個拉鋸的環節必不可少。
我越是提出苛刻的條件，最終談成後，他們才越會相信我。
答應的太輕松了，反而會引人懷疑。
小雪和鬼切都很震驚，用那種『沒想到你原來是這種人』的目光看著我。
我冷冷一笑，嘲諷的看著他們，「怎麽？你們該不會從來沒想過給我什麽好處，就想讓我替你們做事吧？你們以為我傻嗎？」
「你......」鬼切語塞，過了好一會兒才用懷疑的目光打量我，「你真的是阿離？你在源賴光面前，從來不是這樣的。」
所以還真的是沒打算給我任何好處啊？
我真是覺得鬼切天真的可愛。他這個樣子還想做鬼王，還想去找源賴光報仇？他的腦子實在是太簡單了，根本不適合獨立思考爭霸天下這麽覆雜的問題。
我：「你是不是傻？源賴光給了我那麽多好處，我只要乖乖跟在他身邊，就有源源不斷的好處，用之不盡的財富，誰得罪我，他就會立刻替我懲治誰。所以在他面前，我從來都不用要求什麽，因為他自己就會把我想要的一切奉到我的面前。如果他什麽好處都給不了我，我又怎麽會多看他一眼，別忘了，我可是不知火啊！想得到我的人，多如過江之鯽，鬼切，你明白了嗎？」
鬼切沈默著，不再說話，似乎是被我這番『厚顏無恥』的自白給說懵了。
倒是小雪氣哼哼的看著我，「不如你說說，你到底想要什麽？」
我上下打量他們，然後用一種很輕蔑的口吻說，「我想做要皇位，你們給得起嗎？」
「你！」小雪怒不可遏，她沖上來就想直接對我動手。
鬼切一把拉住她，然後對我說，「給得起。但是人類的皇位沒有什麽意思，如果你願意加入我們，我們可以一起締造一個妖怪統治人類的世界。到時候，你就是妖族的女皇！」
「哈哈哈。」我笑出聲，「鬼切，你可真是敢說。這空口白牙的，連妖族皇位都許出來了。可是聽你話裏話外的意思，你好像是要我自己去爭奪這個皇位啊？那既然這個皇位是我自己爭奪來的，怎麽算是你們給我的好處呢？我要實際的好處，不要拿這種不著邊際的海市蜃樓哄騙我！」
小雪：「我看你根本是胡攪蠻纏，無理取鬧！」
我止住了笑，不屑的看了他們一眼，「錯，我只不過是不相信你們的實力。在苦境山的時候，鬼切手下還有幾百只鬼，也勉強算是個鬼王，但是現在呢？你們還有什麽？」
鬼切：「那幾百只鬼是被你抓了。」
「是啊！你辛苦經營的勢力，在我眼中不值一提。我擡擡手就讓你的努力灰飛煙滅了，這樣的你，有什麽資格站在我的面前，和我談條件？簡直大言不慚！」
鬼切可能是被我打擊的太過，所以他此刻反倒冷靜了下來，那張不喜不怒的俊臉上面無表情，「所以你到底想要什麽？」
我微微揚起下巴，以一種睥睨的，目空一切的姿態說，「讓你們背後的靠山出來和我談吧。你們兩個沒資格。」
他們兩個的背後另有推手，他們不過是棋盤上的棋子而已。
這個是我的猜測，但我基本上已經肯定了這個猜測。
無論是勾魂術，還是一定要策反我的種種舉動，都不像是鬼切和小雪能夠做到的，而且他們兩個，其實也沒有一定要策反我的必要。
這應該是他們幕後之人的目的。
但那人到底是誰，現在我還猜不出來。
鬼切和小雪的臉色齊齊一變，似乎是沒想到我居然會說這樣的話。
這也更加證實了，他們背後的確有指使之人。
但鬼切仍舊嘴硬，「沒有背後的靠山。你要談就只能跟我談！」
我淡然一笑，既不反駁，也不相信。
鬼切的語速明顯加快了，我想，他是真的很想轉移我的註意力，不想讓我去思考他背後之人到底是誰。
他說，「你現在或許覺得我不可信，覺得我只有自己，但我必須告訴你，你錯了，我們已經建立了一個妖界同盟，現在同盟已經有了八百九十二個妖怪，其中實力不下於你的大妖，大概有十位，所以你的擔心都是多余的，我們遠比你想象的，要強大的多。有了你，我們會如虎添翼，但如果你執意不肯加入我們的話......你就只能死在這個結界裏了。」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颯拉特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114章 百鬼夜行歌（十九）
「哦，是嗎？」我淡淡一笑, 但同時心卻沈了下去。已經過了這麽久, 阿涼還是沒有來救我，想來今晚他是不會發現了。
那麽，我就只能選擇暫時屈從了。
鬼切和小雪都不再說話, 他們沈默的看著我, 像是在給我時間做出最後的選擇。
「鬼切, 你剛剛說, 想要建立一個由妖怪統治人類的國度？」我流露出了一絲感興趣的樣子。
鬼切：「是。這就是我的理想。難道你不覺得人類其實是一種很卑微很渺小的東西？他們的爪牙不夠鋒利，雙臂不能飛翔，跑起來不如山貓迅捷，跳起來還不如兔子靈敏，就連他們的心思都充滿了骯臟和愚蠢。
這樣的人類，明明和螻蟻一樣弱小，但是因為數量夠多，所以這個世界就是由他們的統治的！而妖怪哪裏都比人類強, 妖怪天生神力, 可以使用各種術法，生命更是比人類長好幾倍, 但是我們偏偏因為數量不夠多，本身又不夠團結，所以一直都處於被人類欺壓的局面。這實在是太荒謬了！所以，我才想要建立一個由妖怪統治一切的世界，卑微的人類只能作為奴隸和家畜一樣存在, 只有將他們牢牢的踩在腳下，這個世界才會和平安穩。」
這想法說不上有多麽的驚世駭俗，但是卻也足夠震撼。我望著鬼切，在心底暗自嘆息一聲。
「不開玩笑了，認真說的話，我加入你們的同盟，你能給我什麽？」我認真的看著他，仿佛我之前說的要皇位之類的話都只是在逗他。
鬼切也很認真的說，「沒有開玩笑。只要你能幫我們殺了源賴光，妖族女皇的位置就是你的。」
我：「......怎麽幫？殺他沒有你們想象的那麽容易。況且就算他真如你們所說，是個十惡不赦的罪人，但是他沒有對不起我，我怎麽能去殺他？更何況你們說的那些都是一面之詞，你們根本無法證明那是真的。」
已經很久沒有說話的小雪這時候再次冷笑出聲，「如果我們能夠證明呢？」
「什麽？」我皺起眉頭。哪怕我心底並不在意所謂的證明，表面上也裝出了很吃驚的樣子。
小雪和鬼切忽然同時出手，他們一起向我攻來，變化發生的太快，以至於魂體的我還來不及反應太多，就被一條金色的鎖鏈從上到下的捆住。
鎖鏈的另一端握在小雪的手中，她只要輕輕一拽，困在我身上的金色鎖鏈就會收緊，我的魂體被絞的生疼，我考慮過是否要化成小火蝶，將魂體散去，這樣一來他們自然奈何不了我，可是眼下他們貿然出手，我還不知道是為何，所以我還是靜觀其變的好。
「好好的，你們為什麽忽然動手？鬼切，這就是你的誠意嗎？」我不再掙紮，忍著痛質問鬼切。
就在這時，結界被人從外面驟然打破，整個結界像是個碎裂的琉璃瓶，轟的一聲碎的徹底。
然後我就見到了衣袍染血，發絲淩亂的源賴光。
還有他手下的四位式神。
他們每一個都很狼狽，仿佛剛剛經過了一場生死激戰，現在他們強撐著把鬼切和小雪包圍了起來，但是我毫不懷疑，如果繼續戰鬥下去，他們會死。
我從來沒有見過源賴光這麽狼狽，他的長刀上出現了幾個豁口，上面染著濃重的殺氣和鮮血。
那雙深邃的眼眸冷若寒冰，原本俊美英氣的臉龐上也多了一道鮮紅刺目的傷痕。
他受傷了。
他的靈力幾近枯竭，胸口，左肩，還有右腿上都有箭傷，箭支被折斷，但箭頭還留在他的身體裏。那些箭頭上殘留著濃郁的煞氣，它們不斷的擴大傷口，阻止傷口愈合，讓他血流不止。盡管源賴光也用靈力壓制了，但傷勢仍舊猙獰可怖。
只不過是寥寥數眼，我就判斷出了他眼下的情況。他是何其了得的陰陽師啊，我曾一度以為這天下間沒有什麽人什麽妖能夠真正的傷害到他，我以為他強大到近乎可以和神明比肩，可現在，他卻為我傷成了這個樣子。
連他都傷成這個樣子，可想而知，他為了趕來救我，在外面經過了怎樣九死一生的激戰。鬼切他們背後的人，到底是誰？
為什麽要設下這個局？
我現在甚至懷疑他們把我的神魂弄來這裏，為的就是把源賴光引過來，好一舉將他擊殺。
我的眼眶一下就酸了。
這樣的陷阱，源賴光不可能看不穿，可他明明看穿了，明明知道這是個九死一生的險局，可是他還是來了......
明明，他之前還在生我的氣，說以後都不再是朋友來著。
這個家夥，他怎麽這麽笨！
他應該知道，就算他不來，我也不會這麽輕易就死掉的，他怎麽可以這麽笨，怎麽可以傻！
源賴光的目光首先鎖定了我，他的目光仿佛含著極強的穿透力，不過是幾息之間，就將我的神魂裏外看透。我能夠感覺到他那一瞬間的緊張與放松。
我與他對視了一眼，而後，他移開了目光，將他的長刀指向鬼切，「放開她。你不就是要殺我嗎？現在我站在這裏，你來殺啊。」
鬼切：「把你的式神們撤走。」
源賴光一揮手，他的四位式神原地消失。
鬼切冷冷一笑，「你還真是為了不知火連命都可以不要啊。這也是你邀買人心的一種手段嗎？」
「廢話少說，放了她。」
源賴光的聲音裏壓抑著前所未有的怒火。
小雪猛地一拽，我身上的鎖鏈再次絞緊，我給源賴光使眼色，讓他不用擔心。我的本領他知道，可是我仍是清晰的看到了他眼底的焦急心痛以及暴怒......
我咬著牙不肯痛呼出聲。
小雪似是不太滿意，她對我說，「你不是想要證明嗎？那不如就讓源賴光親自來給你證明好了。」說完，她轉向源賴光，聲色俱戾的說，「我問你幾個問題，你乖乖回答的話，我就放了她，不然的話，我就在你面將她絞的魂飛魄散！」
源賴光的刀尖垂在地面上，聲音已經恢覆了冰冷平靜，「好，你問。」
小雪：「這幾百年來，你們源氏一族是不是都在用巫女獻祭的方式獲得強大的力量？」
源賴光：「是。」
小雪咬牙切齒，「你之所以能這麽強大，也是因為你用獻祭巫女的方式，從那位神明那裏獲得了強大的力量和術法，是不是？」
「是。」
「在你當上家主之後，是你下令將我和其他巫女，一共一百零三人，一次性的獻祭給那位神明，是不是？」
「是。」
「在你眼裏，無辜的性命不重要，道德良知不重要，只有無尚強大的力量才是重要的，是不是？」
「是。」
「你犯下的累累罪行，十惡不赦，罄竹難書，就算下地獄也償還不清，是不是？」
小雪問到最後，幾乎是在嘶吼，她的聲音中充斥著仇恨和憤怒，這讓她的怨靈之體開始膨脹扭曲。
源賴光冷笑一聲，聲音裏含著無盡的嘲諷，「你覺得是，那就是是吧。」
「我要殺了你！殺了你！你該死！整個源氏都該死！」
小雪怒吼完，卻並沒有直接動手，反而是鬼切沖上去和源賴光打了起來。
他們兩個都及其擅長刀法，如果拋去陰陽師的靈力和其他術法，只拼刀的話，誰勝誰負還真的不好說。
他們兩個的刀法極快，根本讓人看不清動作。
但是我很擔心，因為源賴光現在受傷了，他傷的那麽重，怎麽可能是全盛的鬼切的對手？萬一一不留神，真的被鬼切殺了怎麽辦？
縱使傷痕累累，源賴光在最開始也沒有落了下風，鬼切的進攻越發淩厲，而小雪卻瞅準機會，再次牽動鎖鏈，絞殺我的神魂。
這劇痛來的太突然，以至於我來不及壓抑喉間溢出的痛呼。
源賴光的動作瞬間就頓了一下，鬼切的刀直接斬在了他的後腰上，好在他躲避的及時，但傷勢太重，他已然落了下風。
小雪高聲威脅，「源賴光，你要是再不束手就擒，我就直接絞殺了她！」
她說著，又緊了緊手中的鎖鏈。
我忍著劇痛，等待時機。
我現在能夠發揮出了力量，只有原本的一成，而源賴光重傷，就算我掙脫了這個鎖鏈，恐怕也很難同時戰勝鬼切和小雪。
所以我只能等，等待一個合適的時機，再出手，至少也要能夠除掉他們當中的一個。
源賴光果然束手就擒了，鬼切的刀卻並沒有停。
眨眼之間，源賴光的膝蓋，手肘，胸腹，全都被他的刀鋒劃開。
我目眥欲裂，心痛如絞，鬼切他竟然.....直接廢了源賴光的四肢！
但我仍舊強自忍耐著。
還有機會，不要急，不要慌，不要前功盡棄！
源賴光高大的身軀跪在了地上，他的膝蓋處血如泉湧，他跪著的地方很快就暈開了大片的血跡。
小雪猙獰的狂笑，然後她將一把匕首塞入了我的手中，「去吧，殺了他，用他的性命，做你加入我們的投名狀！只要你殺了他，我們就徹底的信任你，未來妖族的女皇就是你！」
第115章 百鬼夜行歌（二十）
說完，小雪撤去了我身上的鎖鏈。
我握著那把匕首, 一步一步的走向源賴光。
他跪在地上, 渾身是血的仰頭看我，目光竟是出奇的平靜。
「為什麽要來？」
我顫抖著聲音問他。
源賴光：「因為，你有危險......」
「他們故意的, 你明知道是陷阱。」
鬼切在旁邊, 冷眼註視著我們, 我在源賴光面前, 緩緩的蹲下身，與他視線持平。
源賴光露出了一抹溫柔的笑，「嗯，阿離真的要殺我嗎？」
我握緊的手中的匕首，「我想活。大人，你不該來的。」
鬼切在旁邊露出了滿意的目光。
「不要猶豫，快動手！」小雪在我身後催促著。
我擡手撫上源賴光的臉，用另一只手, 精準的將匕首送入他的胸膛！
巨大的雷火轟然落下, 刺目的閃電晃得鬼切和小雪同時閉目。
這是我用自己那僅剩的一成妖力召喚出的雷火，為的就是這轉瞬即逝的時機。
我送入源賴光胸膛的不是匕首, 而是我神魂之力化出的火蝶。
這些火蝶可以凈化他傷口處的煞氣，亦能在瞬間填補他已經耗盡的靈力。它們是我的神魂所化，是我最精純最本源的力量。
我原本想的是用自己的神魂之力去填補他枯竭的靈力，再利用鬼切和小雪閉眼的瞬間送源賴光逃走。
只要他肯配合我，這個計劃一定可以完美的執行。
至於他逃走之後我會怎麽樣？
我會神魂受損, 但是我卻不會死。
鬼切他們太低估我了，我是不知火，只要我的神魂之火還有一束存留於世，覆生於而言，不過是時間長短的問題。
而他們根本不可能將我趕盡殺絕。
但我千算萬算，卻算錯了一件事，那就是源賴光的選擇！
我原本是想讓他趁機逃走，可是卻沒想到，他非但沒有逃，反而提刀就擋在了我的身前。
所有的一切都發生的太快了，快的我反應不過來。
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鬼切和源賴光已經各自用手中的刀捅入了對方的胸膛！
「大人！」我驚呼出聲。
「鬼切！」小雪也厲喝一聲，她還想對我源賴光動手，但是鬼切卻後退了兩步。
源賴光的刀是非凡的法器，鬼切被它傷到命門，現在妖力潰散，大有性命之憂。
源賴光一揮手，召喚出他的兩位式神，他們經過短暫的休整，看起來已經沒有之前那麽狼狽。
「我們走！」
鬼切帶上小雪，閃身逃走，源賴光的兩名式神緊隨其後，追了過去。
此時，一直強撐著的源賴光終於倒在了地上。
我想要抱起他，可是魂體卻做不到，我無法真實的觸碰到他。
我淚如雨下，跪在他的旁邊，不知如何是好，「大人，你不要睡，你告訴現在該怎麽辦？該怎麽才能救你......」
源賴光擡手，虛虛的撫上我的臉龐，「阿離是在為我哭嗎？」
我想去握他的手，可是卻觸碰不到。
他虛弱的笑著說，「不討厭我嗎？你知道了那些......會不會害怕我？」
我拼命的搖頭，壓根就沒去想那些。我現在滿腦子都是他，怎麽辦？怎麽才能救他？他快要死了，他為了救我，快要死了！
「那阿離可不可以答應我一件事？」
我咬著唇，一邊哭一邊點頭，別說一件了，十件，一百件，一千件都可以，只要他不死就好，我什麽都答應他。
「無論我說什麽......阿離都會答應我嗎？」
「是。大人，你不要死......不要死好不好？我什麽都答應你。」
他虛弱蒼白的臉上露出了一個滿足的笑容，「記住你說的話，如果我死不了，你就一定要履行自己的諾言。如果我死了......那就算了吧，阿離，要照顧好自己。」
說完，他的手垂落在地面。
我的眼淚瞬間止住了。
我難以置信的看著躺在地上的他，他的眼睛已經閉上了，他身上的生機已然消失。
他身下的土地已經被鮮血染紅......他......死了......
「不！大人！你別死，你睜開眼睛！你還沒告訴是什麽事呢，你不可以死！求求你了，你別死，我什麽都答應你，一百件一千件都行！求求你別死......」
我驚慌失措，哭的撕心裂肺。
我從來都沒有這麽難受過。仿佛是心被人生生的挖走一大塊，整個靈魂都空了。
他不能死，我不接受！他怎麽可以死！
但同時，心裏又有另外一個聲音提醒我，原來在不知不覺間，源賴光已經對我那麽重要了嗎？他死了，我竟然會有一種瀕臨絕望的感覺，有那麽一瞬間，我甚至想用自己的命去換他的命，或者陪他一起去死也好啊！
只要一想到以後再也見不到他了，這世上再也不會有人能像他那樣教我，寵我，疼我，護我，我忽然就覺得活著也沒什麽意思了，只剩下無邊無際的痛苦。
我的情緒徹底的崩潰了，我完全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麽做。
就在我哭的頭昏腦脹，天昏地暗的時候，我聽到了腳步聲。
可我之前哭的太沈醉，竟然一直都沒有發現有人靠近。
我感覺有人在我身旁蹲了下來，而後我的額間被那人輕輕觸碰了一下。
短暫的觸碰之後，我虛弱的魂體竟然一下子凝實了，這並不是我真正的身體，這就好像有人給我的神魂套上了一層衣服，讓我的神魂得到保護，也讓我能夠清晰的觸碰到周圍的一切了。
我茫然的擡起頭，然後驚訝的睜大了眼，淚珠還掛在我的眼睫上，我一瞬間不知如何反應，還打了一個哭嗝！
「你......你......」我看看那個蹲在我身旁的人，又看了看躺在地上已經沒了生機的源賴光。
怎麽？怎麽回事？
怎麽會有兩個源賴光？
我的腦子嗡嗡作響，許多回憶閃現，尤其是源賴光曾在我面前使用分/身/術的模樣！
他曾經專門給我講解過這個，可是我之前竟然忘了！
所以，他沒有死！地上躺著的那個只是他的□□！
先是大悲，再是大喜，一時間，各種情緒在我的身體裏激/蕩/著，我楞楞的看著他，簡直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在我身旁的源賴光擡手，輕刮了一下我的鼻梁，寵溺又無奈的說，「怎麽，傻了？看到我還活著不開心嗎？」
我楞楞的點頭，那顆掛在眼睫上的淚珠墜落，剛好砸在了他的手背上。
地面上的那個源賴光化作點點星芒，一點點的融入面前這個源賴光的身體，他的臉色看起來有一點蒼白，所以縱使用了□□術，性命無虞，但是他終究還是受了重創的。
「大人！大人！」我撲到他的懷裏，捧著他的臉，一遍又一遍的確認他是溫熱的，他是活著的，他沒死，他真的沒死！
我喜極而泣，抱著他又是狠狠的哭了一場。
他一下一下輕拍我的後背，像是安撫小貓那樣溫柔的安撫我，良久之後，我才終於止住了哭。
然後我就聽到了他的嘆息聲，「阿離，越來越傻了。」
我知道，他是說我太好騙了。
可是我不生氣，真的不生氣，我真的萬分慶幸他只是和我開個小玩笑，而不是真的死在了我面前，那種感覺太絕望了，我半點都不願意回想。
與那種絕望相比，被他逗弄的這點小怨氣根本算不得什麽。
他一邊取出帶著高雅蘭香的手帕替我擦眼淚，一邊說，「我怎麽可能那麽輕易就死呢？禍害遺千年，你沒聽過這句話嗎？全天下最壞的人就是我了，所以大概要所有人都死絕了我才會死。阿離真傻，居然哭的這麽慘。我本來還想多逗你一會兒呢，結果看你哭的實在是太可憐了，就忍不住提前出來了。不過我很開心，因為阿離是真的在乎我。阿離，阿離......不要再哭了，再哭我會愧疚死的。我不是故意的，不哭了啊。」
我依舊還在小聲抽泣著，可是情緒大體上已經平靜了下來，「沒事，你活著就好。下次，別再，這樣逗我了。我真的很害怕.......」
「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我給阿離賠罪。」
他再次把我攬入懷中，直到我的情緒徹底平覆下來。
我對他說，「大人，你不應該來的。這明顯就是個局，我能應付的了的，下次你不許再做這樣的事。」
「可我知道你有危險，怎麽可能不來？如果我不來，你就算不死，也會神魂受創，我怎麽可能會讓那樣的事情發生。」
他說的斬釘截鐵，分毫不讓，我毫不懷疑，如果下次再有這種事，他還是會毫不猶豫的就以身赴險。
我無奈的嘆息一聲，又問他，「那大人你知不知道今晚到底是怎麽回事？是誰對我施了勾魂術？如果這是一個針對你布下的陷阱，那麽背後之人，到底是誰？」
源賴光看著我，久久沈默，最後才說了一句，「其實阿離心裏早就有答案了，不是嗎？」
我的心猛的一沈，幾乎是逃避一般的搖頭，我不想去面對那個答案，盡管我也知道，那個答案最接近於真實。
「阿離，先回杏園吧，神魂離體太久，於你有害，我稍後去找你。」他說完，指尖運起靈力，我知道，只要他現在在我額間一點，我的神魂就會回到自己的身體了。
不過他卻忽然頓住了，月色下，他聲音壓得很低，似是在不安，又似是在強撐，「阿離，對於巫女獻祭那件事，你真的全然不介意嗎？」
第116章 百鬼夜行歌（二十一）
怎麽可能全然不介意？
只不過那點介意在之前的大悲大喜面前什麽都算不得。
我的確是有很多話想問他，但我本想以後有空閑的時候再問。
結果沒想到的是, 我不怎麽在意, 他卻非常在意。
「大人，用巫女獻祭這個事情，已經幾百年了吧？所以這個決定根本不是你做的, 你身為源氏的後人, 其實並沒有選擇的機會, 因為先祖早就替你做出了選擇, 是不是？」
源賴光看著我，目光微動，「是。」
「那你心中其實也並不是很喜歡這種方式，並且曾經認真思考過怎麽讓家族放棄這種殘忍的獻祭，是不是？」
「是。」
「就算你用這種方式從那位神明那裏獲得了許多的力量和傳承，但是你有今天的地位和能力，更多的是靠你自己的努力和打拼，是不是？」
「是。」
「你當上家主之後, 源氏府邸再也沒有出現新的巫女, 所以小雪她們就是最後一批被獻祭的巫女，從那以後, 你再也沒有通過這種方式獲得力量，並且以後也不打算再用這種方式了，是不是？」
「是。」
他看著我，每說一個『是』，他的目光就會更加明亮幾分, 說到最後，我甚至在他的眼底看到了一絲水光，他在感動，盡管那道水光只是一閃而過，盡管那絲感動的情緒很快就被他壓了下去，但是我仍舊能夠感覺到，長久以來，他壓在心底的孤獨和那絲不被理解的委屈。
盡管他平日裏高高在上，掩飾的不露絲毫痕跡，但他一個人負重前行太久，從來沒有人真正的懂他，世人所給予他的，從來都只是畏懼和不解，還有深深的指責與埋怨。
這天下亂了那麽久，人間的惡事那麽多，可是就因為他是源賴光，就因為他出眾的地位和非凡的能力，所以大家就理所當然的把惡名全都堆到他的身上。
藤原家，賀茂家，天皇還有各城的大名們，甚至包括名聲極好的晴明大人，難道他們的手段就都是光明正大的嗎？
當然不是，但世人只會念他們的好，稱頌他們的功德，而一旦有惡名惡事，就全都要安在源賴光的頭上。
這其中當然有前任源氏家主故意引導，想讓源賴光成為眾矢之的的原因。
但人心偏頗，再加上源賴光自己桀驁不馴，目下無塵，他不屑去解釋，反對他的人，指責他的人，他要麽不予理會，要麽直接殺了，久而久之，就真的沒有人會為他說話了。
那些或真或假的『惡名』，也就徹底坐實了。
在我看來，他的某些作為或許真的是不擇手段，可他也有他的不得已。只有真的站在高位上的人才會明白，這個世間可做的選擇有多少，有時候根本沒得選，全是大勢所趨，哪怕明知道是錯的，也只能咬著牙一條路走到黑。因為回頭面對的不是彼岸，而是萬劫不覆。
事實上更多的時候，只要他還有的選，他總會更傾向於做出對大家對世人都有利的選擇，哪怕這些選擇會讓他的利益受損，例如當初在源氏祖廟賑濟災民的事，整個貴族階層都在指責他，可是他仍舊『一意孤行』，最後救了整個平安京。
但這麽大的功德，沒有人去替他宣揚，所以很多人就理所當然的就不知道，他們只記得他的壞，卻從來都不記得他的好......
源賴光笑了，他的聲音裏含著一絲動容，「阿離，謝謝你。」
我：「所以大人，我不介意那些，你也不要介意。我說過會永遠站在你這邊啊。就像大人你永遠站在我這邊一樣。」
源賴光聽完，指尖在我的眉心一點，一股清涼的靈力註入我的神魂。
我閉上眼睛，聽到他對我說，「回去吧，在杏園乖乖等我。」
我的神魂在他面前消散。
當我再睜開眼睛的時候，我發現自己已經回到了杏園的城主府，回到了我自己的身體裏面。
我坐起身，發現正身處我之前住下的房間。是阿涼把我送回來的嗎？
我推開房門，走到阿涼的臥室前，我問守在門口的婢女，「大人在嗎？請幫我叫醒他，我有事要跟他說。」
婢女恭敬的向我行禮，「回稟城主大人，賀茂涼大人已經離開了，他說，從今日起，您就是杏園的城主，他已經傳令下去，從今往後，您就是杏園唯一的主人。」
「他走了，什麽時候？」我的心仿佛被什麽攥緊，之前那些被我刻意忽略的不詳與不安，正在一點點變得清晰可觸。
婢女回答說，「就在他把您送回房間後不久。」
「他有留話給我嗎？」
「沒有。大人只說，等您醒來，自然就會明白一切了。」
我的心徹底的沈了下去。
我走到了庭院中，放出自己的神識，頃刻之間，聯通了整座城主府，乃至整個杏園的火焰，可是仍舊沒有發現阿涼的蹤跡。
他走了，走的徹徹底底，半絲蹤跡也無。
這樣的不告而別，其實已經等於是在明明白白的告訴我，之前的一切都是他做的。
是他對我施的勾魂術，也是他設下了生死殺局，鬼切和小雪背後的人就是他，他想利用我誘殺源賴光......
可是現在他的計謀沒有成功，所以他便不告而別，再也不想見我了嗎？
憤怒與委屈同時在我心底湧現，可是我總不相信，這真的是阿涼做的。
明明他是一個那麽純粹的，幹凈的，一心向善的少年啊。
回想起他之前為我做的一切，我才恍然，原來他從一開始就準備放棄我了。
所以他才會肆無忌憚的帶著我去四處遊玩，他說想和我一起去領略這世間所有的美好，他說想為我鋪墊後路給我依仗，他替我想了那麽多，規劃了那麽多，其實歸根究底，是因為他已經決定要徹底的放棄我了，所以才把這些當做離別的禮物送給我嗎？
又或者說，是他想利用這些麻痹我，趁著我毫無防備的時候，用我對付源賴光？如果這次他真的成功的殺掉了源賴光，那他以後的上升之路就再也無人能夠阻撓了是不是？
也許那樣的話，終有一天，他將成功取代源賴光，成為這個國度裏一手遮天的存在。
各種混亂的想法在我的腦子裏此起彼伏。
阿涼他，到底是什麽樣的，現在連我自己也不確定了。
我唯一能確定的是，他是真的......放棄我了。
我很想去找他，很想當面去和他質問清楚，但我也知道，他什麽都不會對我說，就像源賴光說的那樣，他早就做好了選擇，或許他放棄我，比我以為的更早。
他自以為替我做了最好的打算，給了我最有利的依仗，可是他卻從來沒有問過我，這到底是不是我想要的。
我的心底徒然升起一股無力感。
我明知道阿涼的前面是深不見底的萬丈懸崖，可是用盡了力氣，挖空了心思，卻終究喚不回他。
我到底，該怎麽辦？
源賴光不知何時出現在了我的身後，他替我披上了一件披風，而後柔聲道，「阿離，跟我回家吧。」
對於阿涼的事，源賴光一個字都沒有多問。
我蹲在地上，環抱著自己的膝蓋，忽然覺得初夏的夜風很冷。
「我沒有家，這個世上，從來都沒有我的家......」
源賴光也蹲了下來，他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如果你願意，我在的地方，就是你的家。阿離，跟我回去吧。」
「可你並不是我的家人。阿涼也不是。所以，他說走就走，連道別都不和我當面講。」
源賴光沒有說話，他沈默的陪著我。
我自言自語，「所以，我終究是沒有家的，我是個妖怪，天生天養的，我沒有親人，至於朋友，朋友說散就可以散，一個人放棄另一個人，連招呼都不用打。我來的時候是一個人，走的時候可能也還是一個人，我，其實什麽都沒有......」
源賴光：「阿離，你不是什麽都沒有，我就在你的面前啊。」
「可是大人，你會不會也像阿涼一樣，有一天說變就變，說走就走，說不要我，就再也不要我了呢？」
源賴光深吸了一口氣，他很嚴肅的握著我的肩膀，強迫我站起來，直面他。
「阿離，我問你，賀茂涼是你的什麽人？」
我一楞，隨即回答他，「朋友......」
他又問，「阿福是你的什麽人？」
「朋友。」
「所以你又不是只有賀茂涼一個朋友，他放棄你是他自己的選擇，他自有他的道理。但是對你而言，你的朋友不只他一個，他沒你想的那麽重要，沒了他，你還有阿福，你還可以有許許多多的朋友，有聚就有散，朋友是不可能陪你一輩子的，誰都一樣，你要做的不是傷心難過，而是順其自然，拿得起，放得下。所以，振作起來，別一副被全世界拋棄的模樣，我會生氣，知道嗎？」
說到最後，他幾乎是有點咬牙切齒的意思。他真的生氣了，我感覺到了。
被他這樣耳提面命的教訓一通，我心底的那些孤寂悲傷竟然真的消散了許多。
他好像就是有這種神奇的魔力，只要待在他身邊，情緒就很難失控，因為他會輕而易舉的替我掌控，源賴光，真的是個神奇的所在。
仔細想想，其實源賴光說的是對的。
在阿涼的事情上，我盡力了。但到目前為止，我做的只是無用功，我沒能阻止阿涼，反而被他利用了一次，差點傷及源賴光的性命。
這件事就此告一段落，至於以後，我還是會暗中關註阿涼，如果他有危險，我還是會義無反顧的去救他，去幫他。
但是其他的事情，既然他執意去做，我也實在是管不了，只能順其自然，靜觀其變了。
我能夠為阿涼做的，也只有這些了。
源賴光見我不說話，又問，「阿離，賀茂涼和阿福是你的朋友，那麽我呢，我在你心裏是什麽？」
第117章 百鬼夜行歌（二十二）
我剛想說話，卻被他再次打斷, 「不要再說我是你的朋友。我之前就跟你說過了, 只要你離開，你就再也不是我的朋友了。」
我：「......」
原來他這麽記仇啊？
他不顧危險來救我，我還以為他已經忘了上次不愉快的事了呢。
「可您不是我的親人啊, 要不我們結拜？您做我的義兄？」我試探著問。
話說妖怪和陰陽師, 可以結拜的吧？雖然這樣傳出去可能對他的名聲也不太好, 不然悄悄結拜, 不告訴別人就好了。
源賴光不悅的瞪我，「不要，義兄和朋友一樣，可以有很多個，而且說散就散，又不是唯一的。」
「唯一？要不我保證不再和他人結拜了，這樣你就是唯一的了。」
「不要。」
他仍舊是堅定的拒絕。
我來回琢磨他的意思，最後試探的問道, 「大人, 你該不會想讓我做你的式神吧？我不樂意，我不喜歡式神契約那種東西, 我喜歡自由。」
他的臉色一下子就黑了，「你繼續說，真把我氣著了，你看看你的下場是什麽！」
我：「......這樣不要，那也不行, 那您究竟想怎麽樣？什麽才是唯一的，不會說散就散的關系？」
「阿離，你真的不知道嗎？」
我不說話，心臟卻怦怦直跳。我緊張的抿起唇，忽然不想聽他說了。
「大人，我們回平安京吧，我想見阿福了，我們現在就走。」
源賴光卻把我圈在了懷裏，不給我逃避的機會。
他溫柔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阿離，還記不記得，之前我和你說，如果我死不了，你就要答應我一件事？」
我的耳朵像是著了火一樣，滾燙滾燙的，不用想我也知道現在我的臉有多紅。可是同時另外一種恐慌卻在我身體裏蔓延，我並不想他把這層窗戶紙捅破。
「大人，你.......」
我慌亂的想要推開他，我不想他說出口，因為一旦他說出來了，我們就再也回不到從前了，那是一條沒有未來的歧路，我半分都不想踏足。
「阿離，說話就要算話。如果你毀約的話，我會懲罰你的。」
他貼近我的耳朵，溫熱的呼吸令我的意識有些潰散，我的掙紮在他面前什麽作用都沒有。
他一揮手，將我們兩個罩在了結界之中。
結界是不透明的，我看不見外面，外面也看不見我們。
在這個絕對密閉的空間裏，只有我和他，我逃無可逃，避無可避。
「大人，我不想聽。您放開我好不好？」我被他逼的快要哭出來了。他如果還像以前那麽溫柔體貼的話，他就應該放過這個問題，不再提及。
可是這一次他非但沒有放過，反而還捧起了我的臉，一個輕柔的吻落在了我的耳旁，我一怔，整個人就好似被施了法術一樣，所有的動作都定住了，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裏放。
他笑了一下，聲音裏含著醉人的柔情，「看，阿離，你並不討厭我，也並不抗拒我的親近。所以，不要害怕好不好？」
我......我確實不討厭，但是我......我不知道該怎麽面對。他是源氏的家主，他是陰陽師，而我，是個妖怪啊！
人與妖相戀，是不會有什麽好結果的。是為天地人世所不容的！
「大人，你究竟想要什麽？」我不知所措的問他，「別忘了，你是人，我是妖怪啊......」
「我想要成為阿離的唯一。我想要阿離徹徹底底的屬於我，永遠也不會離開我。我想阿離嫁給我，做我的妻子。」
他說著，用左手與我的右手相扣，「你之前答應我過我的，所以不能拒絕，嫁給我，這就是我的要求。」
我閉起眼睛，不知道該說什麽好，「您瘋了嗎？您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您想娶我？整個天下都不會答應的，您想失去現在的一切嗎？」
源賴光：「那都是我的問題，我自然會妥善處理好。阿離不用擔心。」
「如果我不答應呢？」
「那我就會懲罰你，誰讓你食言。」
「那您想怎麽懲罰我？」
「罰你嫁給我。」
我：「......」
我被他堵的啞口無言。
源賴光卻得逞的大笑，然後他再次把我緊緊的抱在懷裏，「阿離，從現在起你是我的未婚妻了。你是我的了。」
「大人，你還是再慎重考慮一下吧。」
「婚禮定在什麽時候好呢？」
我無奈的嘆息，「我真的覺得這是天方夜譚，天皇陛下和整個源氏都會反對你的。」
源賴光：「三個月後？時間太久，要不一個月後吧。」
「大人！」我真的是快被他逼瘋了，他現在完全就是不理我說什麽，他自己已經決定好了一切。我越是逃避抗拒，他就越是逼得緊，再這樣說下去，恐怕他要把婚期定在明天了。
源賴光不再說話了，就是那樣逼視著我，分毫不讓。
他在用他最直白的態度告訴我，他不會妥協，不會退讓，這個婚約，他已經單方面宣告成立了，並且隨時可能履行。
他執拗起來，真的是比所有人都可怕。
對上他，我只有節節敗退的份。
「大人，您真的不能這樣。我請求您收回這個決定，這會害了您的。您忘了我們的十年之約嗎？您忘了從根本上來說，我們是對立的關系嗎？」
源賴光無奈嘆息，「傻丫頭，我早就把那個十年之約拋到腦後了，我早就認輸了。我想明白了，人生苦短啊，我想要什麽我就應該抓住，至於其他的，反正天塌下來也不是只有我自己頂著。我管那麽多呢。現在，我只想要阿離，阿離呢，你真的討厭我嗎？」
「我說討厭的話，您就會放棄這個荒謬的婚約嗎？」
「不會。」他說的斬釘截鐵，「你要是討厭我的話......我們現在就成親！等成親後我再討好你，總有一天，你會接受我的。但前提是，你是我的。我再也不想你因為別人而離開我了。阿離，只能是屬於我的。」
我瞪著他，「您這是偏執，是自私。」
「是。」
「所以我除了答應，沒有第二個選擇，是嗎？」
「是。」
我真的是無路可走了，於是只得安撫他說，「好，我可以答應，但是我也有幾個條件，你要答應我，這個婚約才作數，不然咱們就一直爭執下去，無休無止。」
他看了我好一會兒，最後才無奈的妥協，「好，你說吧，能答應的我都答應。」
「第一，因為這個婚約很可能是您一時沖動的產物，為了避免您冷靜下來後悔，我們暫時不要告訴別人，只有我們兩個人知道，好不好？」
源賴光的臉色一下子就沈了下來。
我睜大眼睛看著他，用眼神表示他必須答應，不答應就沒得談了。
他不滿的看了我好一會，終究是生硬的點了一下頭。
我繼續說，「第二，婚約雖然定下來了，但是婚期我說了算，你說了不算，我說什麽時候成婚，什麽時候再成婚，你不能逼我。」
源賴光目光幽冷的看著我，「阿離，你不要太過分。」
「大人呀，你這麽兇，是求婚者的態度嗎？你連這點誠意都沒有的話，這婚約就算了吧，我不答應。你要是逼我的話，那咱們就打一架吧，打輸了我也不會答應你的！你不信咱們就一直耗下去！」
源賴光胸膛起覆的很明顯，看起來是真的被氣到了。
他壓抑著怒火的目光看著我，看到我頭皮發麻。
就在我快要頂不住他的威壓徹底投降的時候，他終於呼出一口氣，問我說，「你該不會想拖我一輩子吧？就算婚期你說了算，可是至少也要給個期限。」
我斟酌著開口：「十年？」
他冷笑一聲，我直覺不好。
「那......五年？」
他冷笑兩聲，我的心臟突突直跳，後頸一陣陣發涼。
「三年！三年之內，不能再短了！」我一錘定音，一副再不答應我就要翻臉了的模樣。
源賴光咬了咬牙，他『惡狠狠』的在我臉上掐了兩把，最後無奈答應，「好吧，三年就三年。」
我心裏一松，還好，他答應了。
不過......好像還是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怎麽稀裏糊塗的我就和他定了個三年內成婚的約定呢？
而且現在的情況，看起來反倒是他吃了虧，他讓了步？明明是他強人所難無理取鬧啊！
我的臉色變來變去，怎麽想怎麽覺得自己是被他騙了。
源賴光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了，「反應過來了啊？那也晚了。你已經是我的了。阿離，從今以後，你就是我的阿離了。我好開心，謝謝你，阿離。」
他說完，雙手捧起我的臉，低下頭，又一個輕柔甜蜜的吻，落在了我的唇角......
這個淺嘗輒止的吻令我頭暈目眩，我還是有些無法適應這樣的轉變和親密，我想要推開他，卻發現自己的雙臂綿軟無力，他好像給我施了魔法，讓我只能沈醉在他的懷裏，一邊感受著自己亂如擂鼓的心跳，一邊閉著眼睛，任他予取予求......
後來發生了什麽，我記不太清了，我被他哄的睡著了，再睜開眼睛的時候，我已經被他帶回了平安京。
清晨的陽光明媚耀眼，我推開門，發現自己身處一個陌生的院落。
門口有婢女前來服侍我洗漱，等我換好衣服梳好頭發之後，源賴光也出現在了我的面前。
第118章 百鬼夜行歌（二十三）
「這是什麽地方？」我問他。
源賴光：「你之前不是說想買個小院子，但你一直都沒回來, 我就讓阿福幫你選了。這個地方現在屬於你了。」
「可是, 我之前是想自己買的啊。」不是想要他送啊。
「那你現在給我錢也行啊。八十兩。」他說著，朝我伸出了手。
我抿了抿唇看他，覺得有點無語。這和我之前設想的一點也不一樣啊。總感覺我就算搬到這個小院子裏, 也還是逃脫不了他的掌控呢。
感覺他完全就是紆尊降貴, 陪我玩一場過家家的遊戲。
算了, 真的和他計較我就輸了。
我拿出銀子給他, 他很痛快的收到了自己的儲物介子裏。
用過早飯，我問他，「這個院子離你的府邸遠嗎？我想見阿福，問問她要不要現在搬過來。」
畢竟之前答應了阿福，無論我去哪裏，都要帶著她的啊。
不過源賴光卻很遺憾的對我說，「這裏離我的府邸不遠，只隔著一條街。但是阿福恐怕是沒辦法搬過來和你一起住了。」
「為什麽？難道她出了什麽事？」
在源賴光的解釋下, 我才知道, 原來阿福已經住到皇宮裏去了。
上個月，宮裏的皇後難產, 九死一生的生下了一位小公子，可是卻因產後體虛，一直纏綿病榻，就連小公子也是，日夜啼哭不止, 恐有夭折之憂。
於是天皇就下令在各地尋訪名醫能人，希望有人能夠治好皇後和小公子。
當時源賴光才回平安京，阿福就對他說，她想入宮去看一看皇後和小公子，或許她有辦法能夠幫他們。
源賴光也沒多想，就安排管家送阿福入宮了。
但是出人意料的是，阿福居然真的『治』好了皇後和小公子，在阿福的照料下，皇後已經恢覆了健康，小公子也不再哭鬧，天皇對阿福大肆的獎賞，索性就留她住在了宮裏。
源賴光說：「你一定想不到，阿福現在已經取代了皇後身邊原本的掌事宮女，她現在是皇後最信任的人了，皇後宮中大小事，全都是阿福做主。」
才短短一個月啊！
我：「......萬分敬佩。」
阿福果然不愧是在陰界都能拉起一支隊伍的女中梟雄，我忽然覺得她不應該跟我住在這個小院子裏歲月靜好，她就應該沖進富貴權勢的中心，不管開局如何困難，她總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打開局面，步步為營，然後如魚得水的在權勢中得到滋養，若不是她出生的起點太低，她現在恐怕早就是站在權利巔峰的一員了。
就連源賴光也忍不住說，「她是天生的強者，去宮裏也好，那裏有她真正想要的東西，或許以後，等她站的更高，她也能夠讓阿離多一重保障呢。」
「是啊。宮裏更適合她。」我感慨的說，一方面替阿福感到高興，她有了好的前程，另外一方面，又忍不住想，果然朋友是種說散就散的關系嗎？大家都有各自更想要的東西，終有一天，會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各奔東西。身為朋友，縱使不舍，也只能送上祝福。
所以這種關系還真的是很不牢靠，能夠永遠在一起的，將兩個人牢牢綁定一輩子的，只有婚姻。
我看著源賴光，不由得想，他也是因為這樣，所以才想娶我的吧？
大人也是個很孤獨，很沒有安全感的人呢。
大概是我看他的眼神讓他有些些許觸動，他抱起我，讓我坐在了他的腿上，我掙紮了一下，卻被他霸道的摁住了腰，這下徹底掙紮不了了。
「乖，不許亂動。」
我無奈的嘆息，「大人，這樣不太好。」
「我們是夫妻，不需要保持距離。」他說的理直氣壯。
「還沒有成婚。」
「阿離想馬上成婚嗎？」他挑釁的看著我笑，仿佛設好了陷阱，等待獵物跳進去的獵人。
我哼了一聲，偏過頭去不理他。這個人實在是太壞了，虧我剛剛還有點憐惜他！
他低沈溫柔的聲音在我的頭頂響起，「阿離是覺得孤單了嗎？」
我低下頭，順從他的意思，靠在了他的胸膛，聽著他堅實有力的心跳，覺得前所未有的心安。
「不孤單，我還有大人你。你會一直陪著我的，對吧？」
「嗯，我會一直陪著阿離，永遠永遠......」
我彎起了唇角，忽然很想這一刻的時間能夠停住，這樣的感覺真好。
......
在我回平安京的第二天，阿福特意告假出宮，來小院子裏看我。
這一次見面，阿福讓我十分的驚艷。
不同於以往樸素無華的打扮，這一次的阿福妝容精致，烏鬢如雲，她身上穿著華麗的和服，腰間系著精美繁覆的腰帶，她的一舉一動，都帶著幾分平安京貴婦的風範了。
況且比起一直養尊處優的貴婦們，阿福的身上有一種與生俱來的『野性』，那是一種萬中無一的生命力，哪怕她的舉止再高雅，哪怕她的穿著再規矩，那種充滿張力的野性也不會被掩蓋。
這樣的阿福是強勢的，是華貴的，哪怕明知道她出身低微，可是卻沒有一個人敢小瞧她。
她果然，是個天生的強者啊。
「阿離，你終於回來了。我好想你。」阿福揮退了跟在她身後的婢女，熱情的走過來拉著我的手。
我看著阿福眼角微微的笑紋，感受著她溫暖而有力的手掌，我又覺得，阿福還是從前的阿福，她沒有變。
「我也很想你。你在宮裏過得好嗎？」
「非常好，皇後是個非常溫柔的人，很好相處。小公子也很乖。」
簡單的寒暄幾句之後，我問起了她對於未來的打算。
阿福說：「我想留在宮裏。我想要權勢。皇後現在為我請了一位老師，專門教導我禮儀和學問呢。我要成為一個了不起的人，一個高高在上的人，這樣我才能夠掌控我自己的命運。我不想拖阿離的後腿，我們是朋友，不能總是讓你幫我，我也希望有一天，當我有了自己的力量，我可以幫到阿離。」
「那就好。無論在哪裏，做什麽，只要你過的開心就好。」
之後阿福和我聊起了平安京現在的局勢。
「晴明大人最近有麻煩了。」阿福說著，露出了一個涼涼的笑容，「之前黑晴明做的那些事，現在被人翻出來了，全都算在了晴明大人的頭上，那些被抓到陰界的無辜百姓，還有前任天皇的死，包括杏園之前的動/亂，晴明大人的罪狀罄竹難書，現在落井下石的人可是不少。」
我：「晴明從陰界出來了嗎？黑晴明那些事做的很隱秘，他極少親自露面，除了少數人知道外，別人怎麽可能清楚？」
「他回到平安京有一段時間了。現在平安京的貴族們對他有三種態度。一種認為他做下了太多的罪孽，早就已經背叛了天皇，背叛了人類，應該被立即處死。另外一種則認為光風霽月的晴明大人根本不會做出那些事，是有人故意栽贓陷害，應該抓出背後的真兇，還晴明大人一個公道。還有一種，則是保持緘默，什麽也不說，靜待事態的後續發展。」
和我猜測的差不多。這些貴族們，他們關心的並不是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他們也並不在乎晴明大人到底是黑是白，他們關心的只是自己的利益。
他們向來如此，而這三種立場，幾乎也是每次遇到重大的沖突事件時，最基本的三種立場。
我問阿福，「那現在呢？晴明大人在哪裏？他有做什麽嗎？」
「晴明大人在天牢。據說由十位德高望重的陰陽師親自看守，等閑人都見不到他，更別提越獄什麽的了。」
我有些詫異，「天牢？是天皇親自下旨的嗎？」
「是啊。」阿福笑著點頭，我能夠感覺的出，她對晴明的觀感非常不好，因為黑晴明在陰界的所作所為，阿福險些死掉，甚至阿福的二女兒死在陰界裏，這也是黑晴明直接造成的，哪怕現在黑白合一，可在阿福心裏，黑晴明就是晴明，是殺害她女兒的兇手，是罪大惡極的罪人。
我握了握她的手，無聲的安慰她，「你想報仇？」
阿福的表情變得陰沈，隨後她又安慰我說，「你別擔心，我不會做什麽多余的事，畢竟那可是晴明大人啊，而我現在還什麽都不是，我向他報仇，那不是以卵擊石嗎？」
這意思是說，她現在還沒有能力直接去報仇，但是她會努力讓自己變得更加強大，將來總有一天，她會去報覆晴明的。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立場和不得已，作為朋友，我不知道該怎麽勸她。
好在阿福也從來不是一個要人勸的人。
她繼續往下說，「我聽說晴明大人以前和天皇的關系非常好，但是這次，我能感覺的到，天皇是想置他於死地的。而目前為止，他還沒有什麽反抗或者辯白的舉動。」
「不會那麽容易的。無論是現在的晴明，還是以前的黑晴明，都不會這麽輕易就被人扳倒的。他現在按兵不動，自有他的理由。不過天皇為什麽會想要置他於死地，這個有點耐人尋味了。畢竟晴明之前一直都是力保他的，按道理說，他應該是想救晴明的才對啊。」
阿福搖了搖頭，表示這其中的內情，她也不是很清楚，「對了，源賴光大人對這件事什麽態度，阿離知道嗎？」
第119章 百鬼夜行歌（二十四）
「這個我還真的不知道。我也是剛回平安京，大人日理萬機, 他沒有對我說起這些, 所以我也不知道他是怎麽想的。」
阿福了然，「那這麽說來，大人的態度應該是第三種了, 既不支持, 也不反對, 靜觀其變。」
說完, 她又將目光放到我的身上，「阿離，我怎麽覺得，你這次回來，和上次有點不一樣呢？嗯......尤其是，提起大人的時候？」
我的臉頰微微發燙，卻還強自鎮定的否認，「沒有啊, 哪裏不一樣？」
「說不出來, 但就是覺得你提起他的時候，連目光都溫柔了幾分。」
我：「......」
阿福笑著湊近我, 「大人和你表明心跡了嗎？」
她要不要這麽敏銳？明明我什麽都沒說，怎麽她什麽都看出來了？難道我表現的這麽明顯？
「我......」我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決定對她說實話，「我還沒有想好，你不要往外說哦, 要替我保守秘密。傳出去對大人的名聲不好。」
「大人的名聲還有好的嗎？」阿福理直氣壯，我都被她的語氣逗笑了。
笑過之後，我也敞開了自己的心扉，我覺得阿福比我年長，我沒有女性的長輩，和她說說也好，心事積壓的太多，我也很想找個人傾訴一下。
「大人他，向我求婚了。」
阿福吃驚的瞪大眼睛，「求婚？我以為，他只是向你表明了心跡，他對你的心思其實我早就看出來了，只不過你們兩個之前都沒發覺，我也不好意思替你們點破而已。但是他會求婚還真的是出乎我的意料。畢竟妖怪和人相戀尚且不為世人所容，更何況是成婚。如果這個消息傳出去，不知道他要面臨多大的壓力。估計會是腥風血雨吧？」
「我也是這樣擔心的，所以之前我從來沒有想過他會向我求婚，對我而言，和他做朋友才是最輕松的......不用考慮那麽多的利害關系，哎，可是現在，朋友做不成了。」我憂愁的用手托起自己的下巴，無奈的嘆息。
阿福笑著在我的額頭上點了點，「你啊你，你有什麽可愁的？一切都交給他好了。他那麽厲害，怎麽可能有他解決不了的麻煩。你不如就安心的等著做源氏家主夫人吧。到時候不一定有多少女人會羨慕嫉妒的眼睛發紅呢。大人是多好的男人啊，他對你都快寵到骨子裏了，這種福氣，別的女人幾輩子都修不來。也就只有我家阿離，這麽美，這麽可愛，才能令高高在上的源賴光大人折腰求娶。」
我被她說的臉頰發燙，可是唇角卻不知不覺綻放出了笑容，心裏甜甜的，還有一絲絲竊喜，但是更多的卻是不安，我問阿福，「你說，他是真的喜歡我嗎？他喜歡的到底是阿離，還是不知火呢？」
「阿離就是不知火啊。別亂想，患得患失，苦的是你自己。」
「可萬一有一天他後悔了，不喜歡我了，我該怎麽辦？」我皺起眉頭，再次嘆息。
阿福：「不喜歡就不喜歡啊，人心是很容易變的，誰也不能保證明天會發生什麽。但正是因為這樣，眼下你所擁有的一切才格外的珍貴啊。好好珍惜就可以了，等有一天，他不喜歡你了，或者你不喜歡他了，那就瀟灑的揮手告別，好聚好散。阿離這麽美，這麽厲害，難道還愁沒有人喜歡？就算沒有源賴光大人，也還會有其他俊美出眾的大人喜歡你，他們排隊還排不過來呢。」
「哈哈哈！對！你說的沒錯。」我心中的患得患失一掃而空，珍惜眼下才是重要的，至於以後會怎麽樣？車到山前必有路。只要我還是我，我就不會迷失方向。
我留了阿福用午飯，直到天快黑了，她才不得不和我告辭，回宮裏去了。
之後的幾天，我一直都在查探阿涼的下落，我知道他回平安京了，也聽說他時常入宮陪伴天皇，但是我就是見不到他，每次我都只是聽說他的消息。
夜晚的時候，我的神識聯通整個平安京的燈火，可我仍然尋不到他的蹤跡，於是我知道了，他在躲我，他應該是猜到了我可以利用火焰做些什麽，所以他連燭火都躲著了嗎？
我想找他，其實也只是想把話和他說清楚，就算他真的想要和我分道揚鑣，我也不會有什麽意見。況且杏園的城主印還在我這裏，我要親自還給他，既然他放棄我了，那麽他給我的東西，我也不會要。
但我見不到他，我只能從別人的口中，聽到關於他的只言片語。
無奈，我只能暫時放下這件事。
源賴光仍舊很忙，但是再忙，他也會每天晚上過來陪我一起用晚餐，然後和我說一會兒話。
他書房的燈火一直通宵達旦，因為晴明入獄一事，各方來拜訪他的人絡繹不絕。
這些我都知道。所以沒事的時候盡量不去打擾他。
我這幾天空閑的時候就會一個人鉆研術法，提升自己的能力。
我想清楚了，不管周圍的世事如何變化，我都要保持一顆清醒的本心，只要自己的能力足夠強大，就可以做到無所畏懼。
我離無所畏懼還很遠，所以努力的空間還有很多。
有一次，我一直結界裏實驗各種符文咒語，不斷的改進，不斷的嘗試，但總還是沒有得到我想要的效果，我太過沈浸，以至於源賴光來了我都沒有發現。
我在結界裏忙著，他就在結界外等著，等我回過神來的時候，源賴光已經趴在院子裏的石桌上睡著了。
我撤去了結界，夜風溫柔，花香陣陣。
因為他的守候，讓我覺得連此刻的月光都跟著溫柔了幾分。
他應該是很累了吧？
我走過去，輕聲喚他，「大人......」
他還是沒有醒來，我伸手去觸碰他的臉，他還是沒有醒。
那不如就讓他繼續睡吧。
我重新設了一個結界，將櫻花樹下的我和他罩了進去，以免夜風吹的他受寒。
剛想收回我的手，結果卻被他一把握住了手腕。
我一怔，人已經被他扯入了懷中。
他的吻落下來，印在我的唇/上......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放開我，我大口的吸氣，剛剛，我都忘記怎麽呼吸了。
「阿離，我好想你。」
可是我們每天都見面啊！
不過這話不能說，說出來我覺得他會生氣的。
於是我只能哄他道，「我也很想你。」
「你騙我。你想我還讓我等這麽久？」
「是真的。就是怕自己太想你了，會忍不住過去找你，打擾你的公事，所以我才去鉆研術法的，轉移一下我自己的註意力，我大多數時間都在想你，信我。」我捧著他的臉，甜言蜜語說起來竟也如此的流暢，看起來是近朱者赤了。
他果然很受用，唇角的笑都加深了幾分。
「好吧，那為了補償阿離的相思之苦，要不我搬過來陪你一起住？」
我瞪大眼睛，這個家夥，他又在逗我。
「我們還沒成婚，不可以哦。」
我義正言辭的拒絕。
他很失望，「那你要補償我。」
我拒絕不了，於是被他拉著補償來補償去的，等徹底『補償』完，都已經是深更半夜了。
我理了理有些散亂的衣襟，將他徹底的推開，不許他再靠近我三步之內。
他滿臉的『委屈』，眼底卻慢慢的都是笑意和饜足。
這個家夥，他實在是太壞了！
終於鬧完了，他拉著我的手對我說，「明日我便要離開平安京了，此去大概需要三四天。」
這離別的消息來的很突然。雖然只有三四天，可是我卻生出了濃濃的不舍。
「我和你一起去吧。」
源賴光搖了搖頭，「不了，這次事情太多，我怕顧不上阿離。不只是我自己去，還有別的家族的陰陽師。人多事雜，阿離不會喜歡那種氛圍的。我保證會盡快辦完事情回來，阿離在家裏等我好不好？」
好吧，我確實不喜歡和很多陌生人相處。
不過聽他話裏的意思，這次的陣容很大啊。
「是什麽事？」我問他，「會不會有危險？」
「危險肯定是有。亂世裏人在家中坐也可能有危險呢，更何況是出去和打妖怪？」他笑的不以為意，「不過這次我不是去沖鋒陷真的，而且我保證會謹慎小心，絕對不讓自己受傷，也不讓阿離擔心，好不好？」
他說著，再次靠近我，重新牽起了我的手。
源賴光：「最近幾日各地亂想頻發，已經接連有好幾座城都出現了百鬼夜行的『勝景』，那些妖怪肆意作亂，攪得各地陰煞之氣肆虐橫行，死的人越來越多了。」
以往妖怪們也會作祟，但是像是這樣多個地方同時作亂的情況並不常見，甚至可以說是極其罕見，他們不可能不知道這樣做會帶來什麽後果，那麽他們冒著被大規模鎮壓打殺的風險，仍要作亂，背後必定是有所圖的。
「可我記得，以往除妖平亂這種事，不需要你親自去啊？」他但凡親自到場，必然有他自己的目的，畢竟在這個國度裏，能使喚動他的人太少了，可以說幾乎沒有。就算是天皇，都不會輕易給他下旨，讓他去做這做那。
源賴光：「因為朝中有傳言，說這次各地百鬼夜行的背後，是晴明在策劃。所以貴族和大臣們商議後決定，各家都派幾個人，親自去各地查探一番，除了平亂，還要順便查出來，這背後到底是不是晴明。畢竟那些妖怪留下的種種線索都在顯示，他們這樣做的目的，是為了逼迫天皇釋放晴明，否則它們就會一直鬧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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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百鬼夜行歌（二十五）
「那晴明大人這次恐怕是很難洗清自己了。」我感慨的說，「天皇應該已經震怒了吧？」
源賴光勾起了唇角, 「是啊。雷霆之怒, 不過在事情沒有完全確定之前，他也不能下令處死晴明，畢竟晴明的支持者還是有很多的。」
「那大人覺得這次的事情是晴明做的嗎？」
「不是, 這一點不光我能看出來, 其實很多人都能夠看得出來。此舉表面上是想救晴明, 但實際上卻是想要將他置於死地。」
我嘆息一聲, 「不過其實真相如何並不重要，能夠決定晴明生死的，也不是某一兩個人的喜惡，最終還是要看大局的。」
源賴光看著我笑，「阿離真是成長了不少啊，越來越令我刮目相看了。」
我輕輕哼了一聲，「我這是近墨者黑。」
「哈哈哈。」源賴光抱著我笑的更大聲了。
已經很晚了，明天他還要啟程離開平安京, 我催他快點回去睡覺, 他卻耍賴不肯走。
「接下來好幾天都要見不到阿離了，今晚我就留下好不好？我想多看看阿離。」他說著, 還幹脆拉著我去到了我的房間，一副『我今夜就要留在這，你趕也趕不走』的架勢。
好吧，想到接下來好幾天他都不在，我也很舍不得, 那就留下吧。
我給他鋪好被褥，強摁著他躺下休息，「你要留下可以，但必須乖乖睡覺。你已經很久都沒好好休息了，你又不是鐵打的，快閉上眼睛。我不走，就坐在這裏陪著你，好不好？」
源賴光聽話的躺下了，也蓋上被子了，甚至連眼睛都閉上了，但他就是不肯睡。
拉著我的手，他興致很高，好像有說不完的話。
再聊下去天都要亮了，他還是像個不肯聽話的小孩子一樣，耍賴不停。
我無奈，只能放柔語調和他說話，然後用手一下一下輕拍他的後背，企圖用這樣的環境和氛圍催眠他，讓他快點入睡。
這一招果然奏效，不知不覺間，他真的不再說話了，他的呼吸開始變得綿長，他睡著了，終於能休息了。
我的心裏也跟著一松。
晨光微亮的時候，我睜開了眼睛，然後發現自己竟然不知不覺間睡著了，而且現在居然還睡在了他的懷裏？？？
我瞬間驚醒，完全想不明白我是怎麽睡著，怎麽跑到他懷裏的。
源賴光就躺在我的身側，我睜開眼的同時，他也醒了。
但我看他的樣子，就覺得他早就醒了，或者說，其實他根本沒睡著。昨晚不是我把他哄睡了，是他把我哄睡了才對。
我躺在他的臂彎裏，臉頰紅的發燙，想張口解釋，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源賴光的手撫上我的臉，清晨時分，他的聲音帶著幾分迷人的暗啞，「阿離真美，睡著的樣子都那麽美，怎麽看也看不夠。」
我能夠清晰的感覺到他目光中的溫度，可是我卻不敢擡頭去看他的眼睛，害怕一看就會沈醉在裏面。
「大人，你什麽時候醒的？」
我說著，想要坐起身，卻被他攔住。
「阿離，我後悔了，我要把你變得小小的，放在袖子裏，貼身帶走。」他的聲音裏滿滿的都是不舍和柔情，我的心一下子就軟了。
我湊近他，用自己的額頭低著他的額頭，痛苦的答應，「好，那你一定要把我妥善安置哦。」
源賴光在我的唇上印了一個吻，「傻丫頭，你怎麽可以這麽好？你這麽好，我真的是一刻都舍不下了。」
我環抱著他的脖頸，緊緊的貼著他，「那是因為大人你是全世界最好的啊，你對阿離太好了，阿離怎麽舍得不對你好？」
「等我回來，我們就成婚怎麽樣？」
他的吻格外纏/綿，在我最意/亂/情/迷之際，他在我的耳邊，柔聲問道。
我睜開眼睛，用一根手指抵在他的額頭，將他輕輕的推開，「不好。大人，你太壞了。」居然趁著我意志最薄弱的時候問我這種問題，稍不留神我就要點頭答應了。以他的賴皮勁，只要我點個頭，就再也沒有更改的可能了。
「阿離，太壞的那個分明是你！」他無奈的深吸一口氣，和我拉開了距離。
我有點不明所以。
我們起的很早，梳洗過後，又一同用過了早飯。
我問他，「什麽時辰出發？」
「還不急，我想再陪阿離一會兒。」
看樣子他是不拖到最後一刻不會走了。
這樣粘人又賴皮的源賴光大人，真是讓我覺得既甜蜜又無奈。
我剛剛重生的時候，對他滿心都是戒備和恐懼，當時的我恐怕做夢都沒有想到，有一天源賴光居然會毫無負擔的向我撒嬌耍賴求憐惜。
「我不在的這幾天，阿離打算自己做些什麽？」問完之後，還沒等我回答，他又愧疚的說，「是我不好，最近一直沒時間陪阿離，阿離自己一個人會不會無聊？」
說完，他又陷入了思索，似乎是在幫我想解悶的辦法。
「沒有啊，我也很忙的。」其實最近鉆研術法，讓我有了一些新的感悟，乃至於我有了一個新的計劃。
之前他忙，一直沒顧得上和他說，現在既然他問起了，我索性也就把我的想法告訴了他。而且這計劃要想實施的話，我還需要他的幫忙呢。
「我之前閑著的時候數了數，我手上封印著的妖怪一共有兩百多個了，閑著也是閑著，不如廢物利用一下。」我說著，從儲物介子裏取出了那一疊厚厚的符紙。
其實封印這些妖怪也不是沒有代價的，封印它們不光靠符紙，還有就是需要消耗陰陽師的靈力，等到靈力消耗完了，封印會自動解除。
到時候又是個麻煩。
但是直接殺了，我又覺得太過殘忍。
吞噬掉它們增長妖力？那對我根本沒什麽意義。
因為我早就發現我並不能通過吞噬妖怪來提升自己的妖力，我的妖力是逐步覺醒的，就好像是一片海域，我一點點的探索，妖力一點點的覺醒，這片海域並不會因為外界的影響而縮小或者擴大，它就只有這麽大，我吞噬多少妖怪也沒有用。當然，不吞噬也完全沒問題。
這就讓我遭遇了瓶頸，我現有的這片『海域』已經全部覺醒了，我再想提高自己，就只能另外想辦法了。
源賴光饒有興致的看著我，「所以，阿離想利用它們做什麽？」
「我想讓它們徹底的成為只為我所用的力量。之前我曾假意騙鬼切他們，說我想做妖族女皇，但是最近我想了想，妖族女皇雖然不必，但是我至少需要擁有一支獨屬於我自己的力量。無論我想讓它們做什麽，它們都只能聽命於我。鬼切它們弄了個妖界聯盟，我沒興趣加入，但我總覺得，他們接二連三的找我麻煩，其實還是因為我不夠強大的關系，如果我足夠強大了，任何人想動我，都要仔細的想一想，他們的命夠不夠硬。」
源賴光點頭，「不錯的想法。但是這些妖怪自由散漫，憤世嫉俗，桀驁不馴，各種稀奇古怪的性格都有，想要控制它們，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阿離想好要怎麽做了嗎？」
於是我把我初步的構想告訴了他。
依照源賴光教我的馭人之術，想要控制它們做到三點就夠了。第一，利誘、第二，威逼、第三、把不接受利誘威逼的家夥統統殺掉，當然，我不會白白殺了它們，我可以把它們當做『口糧』，獎勵給聽話的妖怪。
不過我也知道，只靠馭人之術也是不保險的，為了萬無一失，我還想了一招更狠更絕的。
「主仆契約？」源賴光接過我遞給他的一張靈符，上面寫著的正是我最近研究出來的一道主仆契約。
我：「是。我把式神契約改了，因為我是妖怪，不是陰陽師，所以無法用式神契約去約束妖怪，但是改動之後，這份契約就可以在我和其他妖怪之間生效了。」
——我為主，爾為仆，生死相隨，忠心不改，魂契永鑄，如有違逆，天誅地滅。
這主仆契約是完全不平等的，主人可以將自己的力量作為賞賜，分享給仆從，但是仆從在未經主人許可的情況下，卻不能共享主人的力量。
這一點，比式神契約要殘酷的多。
而且式神契約隨著陰陽師的死亡會自動解除，式神可以重新恢覆自由，但我這份主仆契約不可以！
主人要是死了，仆從立馬跟著身死殉葬，永遠沒有解除的可能。
如果用正道人士的眼光來看的話，這份主仆契約實在是陰毒至極，但是犯在我手上的妖怪，全都是造下過殺孽的，或者曾經企圖傷我性命的，弱肉強食，他們沒能殺了我，被我奴役也是無可厚非的。
我從未想過放他們自由，我死了的話，它們當然要陪著我一起死，不然我怎麽確保他們忠心耿耿心無二志？
就像我曾經也被黑晴明綁定過式神契約一樣，我不照樣是在暗地裏想著怎麽殺了他，怎麽重獲自由？
所以這種僥幸，從一開始就不要給它們留，直接從源頭掐死。
它們是生是死，是榮是辱，全都我一個人說了算。
高興了，我可以賞賜自己的妖力給它們，讓它們不用吞噬別的妖怪和人類也能存活成長。
不高興了，我隨時可以將它們肆意抹殺，它們也全然沒有反抗之力，唯有這樣的仆從，用起來才能絕對的放心啊。
第121章 百鬼夜行歌（二十六）
當然，我也不是白白給它們好處的, 它們每個都擁有自己的妖力, 而我身為主人，則可以無節制的調取它們的妖力為我所用，只要我願意, 它們不過都是我盛放儲存妖力的『盒子』而已。
源賴光看了好一會兒, 忽然就笑了, 還是帶著幾分自嘲的那種, 他指著那靈符上的一串符文說，「這兩句是心魔誓的內容吧？你和它們簽訂主仆契約的同時，也讓它們立下了心魔誓，日後如有不忠，別說是付諸實施了，只在心裏動動這個念頭就會被心魔反噬，五雷轟頂！好，妙！阿離真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我身為你的老師, 自嘆弗如。」
我被他笑的臉紅，嗔了他一眼, 「你是想說我最毒婦人心吧？」
「怎麽會！我現在覺得阿離是天縱奇才。你知道自創咒文符文有多難嗎？這種主仆契約，以前未必沒有人構想過，但是你看，時至今日，不也只有你做出來了。不過, 還是有幾個地方需要改動一下，現在這樣還是有隱患的，不夠嚴謹。」
說著，他重新給我指點了一下，我頓時猶如醍醐灌頂，以前想不通的地方一下子就豁然開朗了。
「大人，最厲害的果然還是你！你這麽輕松就看懂了，還能給我改進，那為什麽以前沒見你用過類似的東西？」
我崇拜的看著他，目光閃閃發亮。
源賴光故作高深，「大概，是因為我不是婦人吧。」
我直接撲過去咬他，這個壞家夥，他還是在拐著彎的說我最毒婦人心。
笑夠了，也鬧夠了。
源賴光終於要走了。
我依依不舍，他拉著我的手說，「想做什麽就去做吧，不用怕失敗，也不用怕闖禍。就算你把天捅了一個窟窿，還有我去給你補呢。一切以你自己開心為主。乖乖在家等我。還有就是，每天都要想我。回來我要檢查的。」
我紅著臉點頭，然後踮起腳尖在他的臉頰上印了一個吻。
他的身形消失在我面前，屋子裏只剩我一個人了。
昨晚沒有睡好，所以我決定先去補個眠。
等我睡醒，才發現天已經又快黑了。
好了，我要開始辦正事了。
從哪裏開始好呢？
我在那些封印符紙裏翻了翻，最後挑出了茨木童子那一張。
這個家夥算是這些妖怪中，最強大的一個了。而且我對於他有幾分了解，拿捏他相對而言，更會容易一些。
於是我的指尖在符紙上輕輕一點，符紙發出紫色的幽光，茨木童子的一縷神魂被放了出來。
他剛剛蘇醒，整個人的狀態還有點懵懂。
不過他很快就回過神來了，用一種痛恨的眼光看著我。
「你這個女人！你和源賴光是一夥的！」茨木恨的咬牙切齒，「你們殺了酒吞，還封印我，但別以為事情就這樣算了，總有一天，我會將你們統統殺掉的！」
我將手中的符紙狠狠一攥，茨木虛弱的神魂頓時痛的彎下了腰。
我冷笑一聲，「看到了嗎？你的命還捏在我手裏呢，你還敢罵我？誰給你的底氣？」
「有本事你現在就殺了我啊！」
茨木是個硬骨頭，哪怕痛的直不起腰了，也仍舊嘴硬不肯服軟。
我嗤笑的看著他，「你果然還是這麽沒腦子。怪不得當初酒吞童子死也不肯喜歡你，你蠢的無可救藥了。」
茨木被我羞辱，神魂劇烈的震蕩，都快要維持不住妖形了，不過他再怎麽恨我，現在也傷不到我半分。
被我這樣一激，他反倒了有些冷靜下來了。
「你想要我做什麽？但我告訴你，無論你的目的是什麽，我都不會讓你如願的，源賴光殺了酒吞，我至死都不會原諒你們的。」
我：「源賴光為什麽殺酒吞？還不是因為當時酒吞想殺我？酒吞為什麽想殺我？還不是因為他覺得我殺了紅葉？我為什麽要殺紅葉？當然是因為紅葉想殺我，不過她輸了，所以死了，僅此而已。你倒是說說看，在這一連串的糾葛裏，到底誰才是無辜的？誰才是該死的？你有資格痛恨誰？」
茨木被我說的臉色漲紅，他本來就不是一個腦子有多靈光的妖怪，那張嘴更是笨的可以。說的好聽他這種性格是偏執，說的不好聽，那就是一根筋，連拐彎都不會。
但是吧，妖怪們從小沒有經過任何教化教導，天生天養，大多數都是這麽個性格脾氣，有時候認準了一件事，死也不回頭，茨木，酒吞，乃至於大天狗，鬼切，他們其實都是這個樣子。
所以矬子裏拔將軍，我還是決定再試試，如果這個茨木實在是木頭腦袋不頂用，我再殺了他不遲。
在道德道義上，茨木現在是沒法指責我什麽了，他的氣勢一下子弱了不少。
不過他仍舊還是很硬氣的道，「不管你說什麽，酒吞已經死了是事實。他是被源賴光所殺，我一定會替他報這個仇。」
「那如果，我能夠幫你覆活酒吞童子呢？」我輕描淡寫的拋出這個籌碼，這是茨木最想要的，當初他會那麽輕松就被源賴光設局抓了，我覺得多半源賴光也是利用了這一點。
果然，茨木的眼睛一亮，「你說真的？沒有騙我？」
「真的，我可以向你保證。或者我還可以立個誓言。」
「我不相信你能做到。」茨木的眼神重新冷了下去。
我輕聲一笑，「你就算不相信我，難道你還不相信源賴光嗎？」
源賴光這面大旗是最能唬人的，區區覆活術，他怎麽可能做不到，對吧？我傳遞的就是這個意思，而且源賴光也確實給我講過這方面的術法，他可以做到，只是從來沒做過。
「你的條件？我才不相信你會這麽好心幫我和酒吞。」
「我要你認我為主，今生今世都做我的仆從。」
我說完，目光銳利的看向他，等待著他的決定。
茨木難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你，你休想！」
「好，那就算了吧，我也不習慣強人所難。」我說著再次攥緊了靈符，只要我心念一動，這張符紙就會在我的掌心化為灰燼，那麽封印在其中的茨木童子，自然也會跟著一起灰飛煙滅。
「等一下！」茨木趕忙制止。
我的動作一頓，等著他繼續往下說。
茨木焦急的說，「雖然我不願意認你為主，可是我可以答應幫你做幾件事，什麽都行。你可以向我提要求，我可以幫你做很多......」
他實在是不太擅長談判，而我也不想再浪費時間在他的身上。
我冷笑著說，「你的命現在捏在我的手裏，你認為你還有資格和我討價還價？」
茨木：「......」
「算了，你這樣的蠢材，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我何必跟你浪費時間呢。」我說著，取出我那一疊厚厚的封印符紙，想要從其中再翻檢出一個合適的來。
茨木的臉色大變，他在掙紮，他在糾結，他甚至應該在想怎麽先騙過我，安撫我，或者先認我為主，等事後再反悔殺了我之類的.....
我輕勾起唇角，果然，他的神魂在下一瞬直接單膝跪在了我的面前。
「我答應你。主人在上，茨木願認你為主。」
這兩句說的不情不願，及其敷衍。
我丟了一張主仆契約的靈符給他，「看清楚上面的內容，然後用你的神魂之力在上面畫押吧。」
茨木接過那張懸浮在他面前，泛著金光的靈符，而後氣憤的直接跳了起來。
他想指責我，他想痛罵我，可是我卻擡起了頭，用眼神和氣勢直接逼退了他所有未出口的話。
我的意思很明白，如果不答應，現在就去死。
而如果他答應了，我還能幫他覆活酒吞童子，當然了，至於覆活的這個酒吞童子還是不是原來的那個，這個就有待商榷了。畢竟我也不可能把一個想殺我的仇人原原本本的覆活啊，那不是自己找罪受？
茨木的臉色已經猙獰的扭曲了。
他還在猶豫。
我冷聲道，「我數三下，你再不簽，就直接去死吧。別忘了，如果不是我的仁慈，你根本就活不到現在。」
「三、二......」
「我簽！」茨木咬牙切齒，終於還是用自己的神魂簽下了那張主仆契約。
靈符隨即化作一道光，飛入了他的神魂深處。
契約即成，我心裏綻放了一個微笑，我終於，有了自己第一個仆從了。
嗯，有一點小小的成就感。
我隨即將茨木的身體也從符紙了放了出來，他完完整整的站在了我的面前。
他看著我，目光很是覆雜，最終還是說了一句，「不知火，你現在的樣子，和源賴光又有什麽區別？」
我挑眉，他還真是......不乖啊！
我心念一動，主仆契約在他的神魂深處攪動，他痛的雙膝跪在地上，口吐鮮血。
「記住你的身份，還有，你應該稱呼我什麽？」
受到了教訓的茨木終於低下了他高傲又倔強的頭顱，可能是因為知道再也反抗不了了，他從內到外都散發著一股濃濃的頹敗氣息，「屬下知錯，屬下......拜見主上......」他閉了眼，叩頭在地上，那『咚』的一聲，仿佛含了無盡的屈辱。
我忽然控制不住的笑出聲來，無他，只是覺得我可能真的是和源賴光在一起久了，已經變成一個徹頭徹尾的『壞人』了，否則為什麽我看到眼前這一幕非但不覺得愧疚，反而還會想笑呢？
第122章 百鬼夜行歌（二十七）
認我為主之後，茨木是半刻也不想耽擱, 他急著問我覆活酒吞童子都需要什麽？他能做些什麽？什麽時候開始覆活酒吞童子？
我將覆活術所需要的各種天材地寶列給他, 並告訴他，什麽時候他將這名單上的東西都收集齊了，什麽時候我就幫他施覆活術, 覆活酒吞童子。
但這上面的東西都是極其罕見的奇珍異寶, 想得到其中一件都難如登天, 更別提要將它們都收集齊了。
幾年, 幾十年，上百年都可能湊不齊。
茨木看著那張名單，再擡頭看我的時候，目光中流露出了憤怒，他想說什麽，可是卻在我冰冷的審視目光下，什麽難聽的都沒敢說。
「這是真的？你不是故意刁難我，騙我？」
他終究還是減弱了語氣, 用一種不敢不滿的腔調, 小聲的將他心底的話問了出來。
「我沒騙你，事到如今, 你還有什麽可騙的呢？我有刁難你的這個時間，我還不如直接殺了你來的痛快。」
茨木終於徹底的認清了現實，他將名單收了起來，「好，我會去收集上面的東西, 到時候，你一定要幫我。主上，茨木拜托您了。」他說著，又沖我磕了一個頭。
收服了茨木之後，我又用同樣的手段和兩個妖怪簽了主仆契約。
其中一個是青坊主，據他自己說，他曾經是一名僧人，後來因為某些變故才變成了妖怪，具體原因他不肯說，但是呢，他就算變成了妖怪，以一直沒有肆意作惡，相反，他在用自己的佛法除暴安良，他之所以會和苦境山的妖怪們跑到一起，是因為他想要去那裏用佛法度化那些妖怪，只可惜，他還沒有度化成功，就被源賴光當成眾妖鬼的同夥，一起抓了，被封印之後，更是連個解釋的機會都沒有。
總得來說，他是一個有人性，有佛性，有慈悲心，有自己的做事原則，而且戰鬥能力還相當不弱的妖怪。
屬於有腦子好溝通，即知道變通，還不會沒有底線的那種。
我對他這樣的屬下很滿意，如果全都是茨木那種一根筋的家夥的話，我想我說不準哪天一個不高興就把他們全都殺了，實在是太費心了。
除了青坊主之外，另一個則是食發鬼。
是的，就是這個曾經被封印在櫻花發簪裏，後來被我徹底遺忘的家夥。
我之所以想起他，是因為有一次婢女替我梳頭發，但是她的手有點笨，總是不和我的心意。那時候我忽然就想起來食發鬼了，這個家夥雖然除了一張臉以外一無是處，但是他會梳頭發啊，還會調胭脂，如果有他來幫我梳妝的話，我一定會很滿意的。
於是我就從源賴光那裏又把那個櫻花發簪要回來了。
今天我把他放出來，他簡直喜極而泣，都不用我怎麽說，他就直接跪在地上哭著喊著要跟我簽主仆契約，而且還不住的哀求，讓我別拋棄他，他非常願意為我這個主人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若是論起阿諛諂媚，奉承討好，恐怕人類當中也少有能夠把食發鬼比下去的。
這家夥能力不強，但是那張嘴是真的巧啊，死的也能說成活的，尤其是他沒有什麽骨氣，還是個只看臉的家夥，他對我的容貌崇拜非常，認我為主那真是心甘情願，五體投地。
他一直都在表忠心，甜言蜜語不要錢似的一句接一句，最後立在一旁的茨木實在聽不下去了，捏起拳頭就要揍他。
食發鬼立馬跪在我的腳邊，捏起我的裙角就開始『嚶嚶嚶......』
我：「......」
青坊主：「......阿彌陀佛。」
暴怒的茨木：「......」
好了，當食發鬼終於不再嚶嚶的時候，我就開始正式給他們安排任務了。
其實我選這三個人，是有自己的考量的。
茨木童子，他是三個妖怪當中，力量最強大的一個，腦子一根筋，智謀可以忽略不計，但是拿捏住之後，聽話好用，指哪裏打哪裏，他會是一位猛將良將，用他作為首領來震懾我座下其他的妖怪，是個不錯的選擇，因為說到底，一力降十會，在妖怪們的世界裏，終究還是誰更能打就誰說了算。
所以茨木是個最合適的選擇。
青坊主，他是力量不如茨木童子，但遠勝於食發鬼，他有智慧，有原則，性情溫和，在許多關鍵的時候，這樣的人可以起到緩和沖突，粘合上下，左右逢源的作用。
有他輔佐茨木，可以幫著茨木查漏補缺，把事情辦得更加圓滿圓潤，還不至於讓底下的妖怪們怨氣沖天。
現在的他擔任這樣的角色剛剛好，如果他的力量和茨木持平，或者還要高於茨木，那麽他們兩個必有爭鬥，最終很可能是兩敗俱傷，那我還能指望他們做什麽呢？
至於食發鬼，這個家夥就是弄臣之流，身為一個主上，身邊只有『良將賢臣』是不夠的。
大凡有能力者，往往喜歡自命不凡，越俎代庖，還會恃才傲物，目下無塵，時間久了，難保不會生出什麽以下犯上的心思，雖然有主仆契約作為約束，但是事事無絕對，我還是要防患於未然。
這時候，『弄臣』的作用就顯現出來。
弄臣不光可以討好主上，為主上說話，還可以時刻站在一個『奸佞』的角度，去找能臣良將們的茬，但凡能臣良將們有什麽不該有的心思，奸佞就會立馬跳出來加以指責。
食發鬼這種小人嘴臉，完全可以勝任這個角色。他能說會說，心思活絡，但是力量太弱，所以指望著他去辦什麽實事那是不可能的，他為了獲得地位和資源也只能牢牢依附著我，時刻挖空心思討我歡心，並想盡辦法去監督茨木童子，打壓茨木童子，用『狗仗人勢』的強勢，為自己爭取立足之地。
這三個人是我初步選定的屬下人選，我希望他們可以互相配合，自成一個團隊，這樣有什麽事，我也好放手交給他們去辦。
眼下它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替我收服我手中封印著的其他妖怪，一共兩百多個。
「我會設一個結界，到時候我會把它們的神魂一次性放到結界裏，你們三個也進去，我會把主仆契約的符紙交給你們。你們能夠讓多少妖怪簽下這主仆契約，是你們自己的本事，你們在我座下效命，自然也需要手下，誰收服的妖怪，日後就由誰統領，當然，它們的主人是我。但我不會幹涉你們怎麽管理自己隊伍。如果有那種死活也不願意簽的，也沒關系，可以把它們單獨剩下，回頭賞給你們做『口糧』。你們現在聽明白了嗎？」
它們三個都恭敬的應是，茨木也沒有再繼續找茬，當然他的傲氣還需要再磨一段時間，但眼下這樣我已經算是滿意了。
布置好一切之後，我就放手讓它們三個自己去做了。
至於我，我覺得有點累了。
現在天已經黑的很徹底了。
我莫名的有點想念源賴光，想著要不要通過小火蝶和他說兩句話，但是我又怕他正在忙，不想去打擾他。
我正在猶豫糾結的時候，小院的結界被觸動了。
我在這院子設了結界，除非是我允許，否則誰也不能輕易進來。
外面那人並未硬闖，而是在禮貌的叩門，我放出神識一看，居然是大天狗？
我將他放了進來，然後有些意外的和他打招呼，「阿羽哥哥，你怎麽會來？」
大天狗的神色並不好，他沈聲說，「來找你有事。」
我並未追究他是怎麽知道我住在這裏的，我請他在院子的石桌旁坐下，然後給他上了茶。
「我是奉晴明大人之命來的，他想見你。」大天狗開門見山的說道。
我看著他的臉色，並不急著追問晴明的事，而是笑問他，「阿羽哥哥還在生我的氣嗎？」
大天狗的臉色紅了一下，而後囁嚅道，「沒有......」
「那你為什麽這麽長時間都來找我看我呢？我還以為你一直在生氣。」
「我......我不知道該和你說什麽。我知道你過的很好，這就夠了。」他說著，低下了頭。
大天狗這個妖怪，其實我內心還是感謝他的。為他曾經的善意和維護，所以如果有可能，我並不想失去他這個朋友。
「那你最近過的好不好？」
大天狗眨了一下眼睛，沒有回答這個問題，看起來是過的不好了。
「晴明大人現在是在天牢嗎？我聽說那裏有十位高手看守，我恐怕是沒辦法進去看他呢。他有什麽話想和我說的話，可以直接由你轉達，能幫我一定幫。」我適時的把話題轉移開，開始談論正事。
大天狗看著我，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感慨的說，「阿離，你變了好多。」
「哦？哪裏變了？」我自己一點都沒有察覺啊。
「你現在說話行事，和在陰界的時候一點都不一樣。你就好像......變成了和大人他們一樣的人，那種自然而然的上位者的氣度，讓我看著有點陌生。」他說著，露出了一個釋然的笑容，「不過這是好事，我很高興阿離現在過得這麽好。或許，源賴光也不是完全那麽壞，他對你很好，你在他身邊，也過得很好。我徹底放心了。」
第123章 百鬼夜行歌（二十八）
提到源賴光，我也跟著露出了一個溫柔的笑容。
「他就是很好啊, 他是這世上對我最好的人了。」
大天狗點了點頭, 臉上的笑容更深了兩分。
之後我們又說起了晴明的事情。
「大人這次是通過秘法給我的神魂傳信，讓我來找你的。他現在被關押在天牢，我們也見不到他。大人說, 讓你務必想辦法去見他一面, 他相信, 你能做得到。」
我仔細想了想, 也實在是想不出晴明為什麽找我。
「可是我在這平安京中，無官無職，我並幫不上大人什麽，如果是和妖怪相關的，他手下有那麽多強大的式神，怎麽會用得到我？」
大天狗：「這我就不清楚了。但是阿離，如果可以的話，我想懇請你去見他一面, 大人他這次......真的是......四面楚歌了......」
面對大天狗誠懇的請托, 我再也說不出推辭的話。
從本心講，我並無意去趟這次的渾水, 但是如果只是想辦法見一面，也不是不能做到。剛好，我也想聽聽黑白融合之後的晴明大人，想對我說些什麽。
送走了大天狗之後，我一個人站在院中, 最近平安京內風起雲湧，可我並沒有怎麽關心外面的形勢。
現在晴明忽然找我，這讓我覺得，我有必要搜集一下外界的各種消息了，畢竟有備無患。
於是我放出神識，平安京內的萬家燈火再次成為了我的『耳目』。
各種交談聲，笑罵聲，好的，壞的，無聊的，驚悚的，隱秘的話語和畫面傳入我的神識腦海中。
我一邊接收著它們，一邊在腦海中迅速的過濾篩選，在最短的時間內，將我所需要的各種消息列羅拼湊出來。
兩個時辰之後，我收回了自己的神識。然後揉了揉被撐的有些發脹的腦子。
從那些駁雜的消息中，我找到了兩個我關心的消息，它們都是關於阿涼的。
第一，賀茂家的老家主暴斃了，死因有些蹊蹺，說是因為妖界的報覆，賀茂家的精英陰陽師折損了三分之一，老家主承受不住這樣的打擊，悲痛過度，暴病而亡。阿涼臨危受命，一舉越過賀茂家眾多嫡系子弟，成為了賀茂一族的新任家主。
第二，阿涼和藤原英子的婚期定下來了，就在三個月之後。
他能夠如此順利的得到家主之位，其中必然少不了藤原家的鼎力相助。
曾經阿涼和我說過的那些構想，現在他真的都一一實踐了，做到了。賀茂家，已經徹徹底底的被他握在掌心了。
那麽他下一個目標會是誰呢？藤原家？還是源氏？
滄海桑田，現如今他的心思太深，我竟是完全揣摩不到了。
我一個人回到房間，拿起筆，將阿涼這段時間內所做的一切都列了下來。
最開始的他先是用各種方法收服式神，由弱變強，步步為營，幾次三番為家族立下汗馬功勞，然後得到家族長老們的青睞，從而在家族資源上，他得到了更多，這也讓他的成長更為迅速。
而後他穩紮穩打，驅鬼降妖，多番磨礪之下，奠定了他自己的在家族中的地位，以及在外界的聲望。
當他成為了世人眼中的大陰陽師，貴族眼中的少年俊傑之後，他和家族老舊勢力之間的矛盾也日益尖銳。
也就是從這個時候起，阿涼開始徹底讓人看不懂了，他的力量突飛猛進，仿佛得天相助，在極短的時間內幾乎追平了晴明和源賴光，雖然他作為後起之秀，各方面都還稍顯生澀，但賀茂涼這三個字無疑已經成了平安京，乃至整個國度內都無法令人忽視的名字。
他暗中培植的勢力開始嶄露頭角，他得到了新任天皇的信任和倚重，他的一句話，甚至就可以左右天皇的抉擇喜好。
他得到了杏園城，然後他卻想著把杏園城送給我。
他在暗中勾結鬼切，與所謂的妖界聯盟有不可明說的關系。
他趁我不備，對我施勾魂術，利用我設局謀殺源賴光。
在我回到平安京之後，便聽說了晴明入獄，天皇將欲殺之的消息。
再然後，各地妖亂四起，百鬼夜行。外界的謠言將這些事都算在了晴明的頭上。
源賴光帶著各家派出的精英陰陽師前往各地除妖平亂，順便調查真相。
與此同時，賀茂家的老家主身死，那三分一的精英子弟，不用說，一定是反對阿涼的，所以他們才會一起被除去。這背後，一定有阿涼的手筆。
現在阿涼成了賀茂家主，他和藤原家的聯姻也確定了日期。
源賴光才剛走，晴明就派大天狗來找我。
......
我看著面前的紙張上，那些被我列出來的關鍵事件和人物的名字，忽然覺得，這所有的一切都是有關聯的。
如果說，阿涼想除掉源賴光，是因為源賴光是他通往權利巔峰之路的絆腳石，那麽晴明呢？晴明難道就不是絆腳石了嗎？當然是。
所以，如果阿涼曾經想過要除掉源賴光，那麽現在晴明入獄的事，會不會也是阿涼設計的？
像是晴明這樣的大人物，可是輕易不會被人扳倒的。
至於黑晴明曾經做的那些事，也不是每個人都能了若指掌的。
更遑論還有天皇的態度，曾經晴明可是天皇的摯友啊，現在天皇卻恨不得除之後快，這其中必然發生了什麽，或者說，有人做了什麽。
而能對天皇有如此之大影響的人，就那麽寥寥幾個，阿涼絕對算得上其中一個。
而且他眼下是最得天皇信任的人，這一點現在的源賴光都比不上他。
畢竟源賴光對這位天皇的態度不過爾爾，甚至是有些瞧不起他的。所以天皇對源賴光是既敬又怕，還有很深很深的防備。
但是阿涼作為後起之秀，需要天皇支持的地方很多。再加上阿涼名聲極好，性情溫和，天皇樂意親近他信任他，真是再正常不過了。
況且，天皇應該也很想扶植屬於他自己的勢力，而阿涼就是天皇的不二人選。
所以，如果誅殺源賴光，構陷晴明這些事真的都是阿涼做的，那麽現在各地的亂象，應該也是阿涼做的......
他這樣做，除了栽贓晴明，想徹底至晴明於死地之外，還有沒有別的目的呢？
而晴明在源賴光走後就馬上派大天狗來找我，會不會也是因為晴明察覺了什麽？
我心底發寒，不是因為別的，而是因為，我擔心源賴光！
我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源賴光此行，說不定會遇到什麽不可測的危險。
但是往深裏想，我又想不出具體的緣由。
我安慰自己，或許是我想多了，而且就算遇到什麽突發狀況，憑借源賴光的本領，也一定能夠化險為夷。
畢竟我認識他這麽久，還從來沒有見他真的被誰算計，被誰擊敗過呢。
我將那不安的預感壓下去。
同時我決定現在就去見晴明。我想聽聽看，他到底想要和我說什麽。
天牢的大概位置我是清楚的。不過那裏現在看守那麽嚴密，我是不可能親身過去的。
於是我放出了一只小火蝶，朝著天牢的方向飛去。
這一路上，我想了很多和晴明會面的方式，那十位大陰陽師都是及其厲害的人物，恐怕我無論以哪種方式出現，都很難不被他們察覺。
天牢裏關押的都是重犯，我操控著小火蝶穿過層層重兵把守，將裏面每一間牢房都查探了一遍，可是卻沒有發現晴明的蹤影。
他不在這裏？
不，他肯定在。
難道是設了結界？
我將小火蝶溶於天牢墻壁上燃燒著的火炬上。
瞬間，這天牢上下有凡是有火光的地方，都被我『看』了個清清楚楚。
果然是設了結界。
而且關押晴明大人的地方是一間密不透風的地下室。
如果不是我與火焰之間的本能感應，恐怕我短時間內還真的找不到他。
真的找到這裏之後我才發現，情況比我以為的要好很多。
這裏雖然設了結界，但是那十位陰陽師卻是守在結界之外的。
晴明大人雖然被關押著，但是他的身上並沒有帶刑具，他依舊衣著體面素雅，端坐在天牢的角落裏，雙目微閉，看起來既像是在打坐，又像是已經睡著了。
小火蝶從那燃燒著的火把中飛了出去，小心翼翼的飛到他的面前。
他唰的一下睜開了眼睛，看到了小火蝶之後，唇角微勾，露出了一個微笑，而後一股靈力將小火蝶吸/入了他的眉心。
我知道，他是想把我拉入他的神魂識海中，這樣既方便溝通，又不會被外人察覺。
進入他的識海中之後，我將小火蝶幻化成了我的虛像，晴明亦然，他的虛像就站在我的面前。
「晴明大人，許久不見。」我向他行了一禮。
晴明的臉上掛著溫和的笑，我看著他，只覺得他似乎又有了一些變化，比之剛剛黑白融合的時候，他不再那麽冷淡嚴肅了，現在的他，更像是沒有融合時的晴明大人的樣子。
「阿離，許久不見。你過的好嗎？」
「我很好。不知您讓大天狗傳信給我，是所為何事？」
我直接開門見山的詢問。因為我對晴明的觀感比較覆雜，尤其眼前這個人，是融合了黑晴明的晴明，如無必要，我其實並不想和他過多的接觸。
晴明無奈的嘆息一聲，仍舊笑著說道，「看來阿離仍舊是討厭我了啊。不過雖然討厭我，卻還是不顧危險飛應約來見我，我很感激阿離。」
我被他的好脾氣弄的有些沒脾氣了。
「您客氣了。」
晴明：「我請阿離來，是想讓阿離幫忙，讓我光明正大的離開這裏。」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
無銘藤四郎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124章 百鬼夜行歌（二十九）
「大人您太看得起我了。我不過是個妖怪，怎麽讓您光明正大的離開這裏？除非能幫您洗刷罪名, 可是, 我也左右不了天皇，我更不知道該怎麽洗刷。況且以大人的才智，無論是洗脫罪名, 還是離開這裏, 對您而言, 應該都不是難事吧？」我看著晴明, 總覺得他叫我來的目的應該不會這麽簡單。
「不，我既然來拜托阿離，自然是因為我知道阿離能夠辦到。因為阿離對賀茂涼和源賴光的影響都很深，而他們兩個則是決定我能否光明正大走出去的關鍵人物。只要阿離幫我，我就會送一份大禮給你，一定不會令你失望的。」
晴明繼續好脾氣的和我討價還價，半點都沒有被拒絕的惱怒和不甘。
我搖了搖頭，「我真的做不到。阿涼他......變了很多, 我影響不了他, 他有他自己的路要走。至於源賴光大人，我想他有他自己的考量, 這種大事，我是不會去左右他的。大人您如果真的想讓他們兩個幫您，那您不妨直接去找他們談條件。」
「我之所以被關押在這裏，就是賀茂涼的『功勞』啊。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他應該會趁著源賴光離開平安京, 慫恿天皇直接下旨將我殺了。我不想坐以待斃啊。」
晴明的語氣依舊不急不緩，仿佛談論的不是他的生死，而是明天要去哪裏遊玩那般輕松。
我對他的從容表示欽佩，而後道，「您要是這麽容易被殺死的話，您也就不是晴明大人了。」
「哈哈，阿離真是太高看我了。我要是一不小心死了的話，豈不是會讓阿離失望？所以，我還是要努力的活下去啊。」
我被他的語氣逗笑，「您還有心情說笑，看起來您是成竹在胸了。」
「好吧，既然阿離不肯救我，那我就換一個條件。如果阿離答應幫我辦這件事，我仍舊把那份大禮送給你。」
晴明說著，已經收起了笑容，態度變得十分嚴肅。
我也跟著收起了笑，「您說。」
「皇後前不久生下了小皇子，他是天皇目前唯一的皇子。你要答應我，無論如何，保小皇子不死。」
我在電光火石間，似乎明白了什麽。
我試探著問他，「您覺得，天皇會死？」
「嗯。我入獄之前曾經卜了三卦。一卜國運，二卜皇運，三卜我自身的氣運。」說到這裏，他停頓了一下，語氣悲涼的說道，「三卦皆是大兇之象，尤其皇運......」
「您讓我保小皇子一命，是想保住皇運延續，不至斷絕嗎？」
晴明點了點頭，「這天下即將傾覆，到時候，不知道又有幾人能得一線生機。至於我自己，盡人事，聽天命吧。」
我心底一沈，「保住皇運延續，又對天下大局又有什麽益處？」
「若人間皇運徹底斷絕，陰陽兩界之間的封印就會徹底崩塌，到時候......就真的再也沒有轉圜的余地了。」
我久久的陷入了沈默，各種各樣的念頭在我的心裏此起彼伏，在來這裏之前，我從沒想過晴明要跟我說的竟然是這麽嚴重的事。
我的心一下子亂了，同時又有另外一個念頭自我的腦海浮現，「大人，那個會危害皇運的人，是不是......阿涼？」
晴明看著我，最終嘆息一聲，「之前我也這樣猜測。但是我看不透他，我也曾為他卜了一卦，可是他的命數氣運早已撲朔迷離，我什麽都看不到。」
「那大人您為什麽把這麽重要的事托付給我？」
晴明苦笑一聲，「不然你覺得我還能托付給誰呢？阿離，我沒你想的那麽強大，我能托付的人，寥寥無幾。況且，我相信你能做到。你不會令我失望的，是嗎？」
我暗自思忖，沒有一下子答應，而是先問他，「那您之前說要送給我的那份大禮，是什麽？」
晴明還沒有來得及回答我，他的識海就開始劇烈的震蕩，我看著他神魂化出的虛像越來越淡，他好似在忍受著什麽劇烈的痛苦。
「大人，您怎麽了？」
晴明很努力的平覆下來，他的聲音一下子變得很虛弱，「這是窺探天機的代價，會被天道的力量反噬的......」
他這痛苦的樣子和劇烈震蕩的識海不似作偽。
而且我之前也有聽源賴光講過，國運，皇運，自身氣運，都是占卜者輕易不能測的，否則一定會被天道的力量反噬。窺探天機本來就是罪，更何況是窺探國運和皇運？
也就是晴明藝高人膽大，才罔顧禁忌卜這三樣，換作一個其他的陰陽師，可能當場就被天道反噬的力量折磨致死了。
晴明的虛像顫抖著，他將手貼在我的額頭，而後我覺得有一團光被他送到了我的神魂深處。
我感知了一下那團光到底是什麽，然後我就驚訝的發現，他給我的竟然是那個小陰界？
晴明拉著我的手，氣息不穩，卻萬分鄭重的說，「阿離，這個小世界不是真正的陰界，但是它確確實實是一方世界，它現在屬於你了，你是它的主人，你可以利用它做很多事情。答應我，保小皇子不死，保皇運不絕，好不好？」
我忽然覺得這是個燙手山芋，但是話已經說到了這個份上，我也不知道該怎麽才能回絕他。
「大人，人都會死的。我不可能保他一輩子。」
晴明握緊我的手，咬著牙關堅持道，「十年，阿離保他十年不死！」
我鄭重點頭，「好，只要我還活著，只要我還有能力，我保他十年不死。」
「謝謝阿離。謝謝。」晴明說著，他的虛像消失在了我的面前。
可見這場『面談』對他現在的神魂來說，真的是一場不小的消耗。
我的小火蝶自他的眉心處飛出。
我這才發現，他的面前已經吐了一大灘的血，他的臉色慘白，眼底隱隱浮現出了青色的死氣。
原來他的狀況已經這麽糟糕了嗎？
我的心揪的緊緊的，想幫他，可是卻又不知道自己能為他做些什麽。
虛弱的晴明大人擡眸看了我一眼，我知道，他是在讓我快走。
於是我不再遲疑，小火蝶飛入了墻壁上的火焰之中。
第二天清晨，我起的很早，然後就派人前往宮中給阿福遞了帖子，告訴她我要進宮去拜訪她。
皇宮那邊很快給了回應，隨時恭候我的到來。
這次我進宮的目的，主要就是為了見一見那位小皇子，既然答應了要保他十年不死，那我就必須做好萬全的準備。
阿福見到我，非常開心，拉著我說了許多話。
幾番寒暄之後，我才跟她道明來意。
「我想見一見那位小皇子，阿福可不可以幫我？」
現如今皇後宮中都是阿福說了算，這對她而言，當然不是什麽難事，她只是很詫異，我為什麽會想見小皇子。
我伏在她的耳邊，將有人可能要謀害小皇子的消息告訴了她。但我並未說這消息的來源是晴明，我見過晴明大人的事，是秘密，既然是秘密，當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哪怕阿福是我的摯友，我也不能全盤告訴她。
阿福聽後很吃驚，她很相信我，並不會質疑我消息的來源，或者此事的真假。
她命人把小皇子抱了過來。
他還是個小嬰兒，睡在繈褓裏，小嘴不時的蠕動一下，像是在做夢。
房間內沒有別人，所以我也就沒有避諱什麽，當著阿福的面，我封了三只小火蝶在小皇子的體內。
這樣三只小火蝶，相當於三件護身符，當它遇到致命危險的時候，至少可以保他三次不死，當然，前提是那危險我能扛得住，如果超出我自身的力量太多，我也無能為力了。
阿福在旁邊很緊張的看著，「這樣就可以了嗎？還需不需要再做點別的？有什麽我能幫上忙的嗎？」
「我再想想。」其實保一個人不死這種事，我也是第一次做，不知道怎麽才能夠更加周全，尤其是我並不知道那未知的危險什麽時候到來，用什麽方式到來，所以這就很麻煩了。
於是我想了想，又加了一道靈符，打入小皇子的神魂深處，這靈符可以在他意外身死的時候，保他神魂不滅，只要神魂猶在，肉身死了也可以重塑。嗯，這樣又多了一重保險。
我把我做的這些都給阿福解釋了一下，阿福聽後，連連點頭，「這樣好，萬無一失。」她又想了想，「可我還是覺得有些不安。萬一有人把小皇子搶走怎麽辦？對方總有辦法殺了他的。阿離，你能不能給他做個替身之類的？」
我眼前一亮，這倒也是個辦法。
畢竟，虛則實之，實則虛之。
我用小皇子的幾根頭發，一件衣服，外加一道靈符，做了一個替身傀儡出來。
傀儡和小皇子一模一樣，連動作也是。
至於原本的小皇子，我用幻術將他變作了一只小奶貓。
阿福愛憐的將小奶貓抱在懷中，我對她說，「暫時先委屈他了。阿福以後你要親自照料這只小奶貓了。」
「嗯，我明白了的，讓阿離費心了。」
有阿福照顧他，我倒是不擔心。目前而言，能做的只有這些，至於其他的，也只能是見招拆招了。
離開皇宮之後，我想起了茨木他們，也不知道他們現在進行的怎麽樣了。
我把他們從結界裏放了出來，出乎意料的是，食發鬼收服的屬下居然是最多的。
而追隨茨木的反而最少？
第125章 百鬼夜行歌（三十）
仔細檢查了一番，確認他們絕大部分都已經簽了主仆契約, 我才算是放了心。
至於剩下的那二十多個抵死不從, 還企圖跟我討價還價的妖怪，我直接賞給他們茨木他們三個做『口糧』了。
眾妖見狀，全都瑟瑟發抖, 對我的態度恭順無比, 連頭都不敢擡, 更別提動什麽小心思了。
食發鬼洋洋得意的向我炫耀他手下的妖怪最多, 但我仔細一看才發現，他手下的妖怪雖多，但都是些不入流的小妖，多半都和他半斤八兩，幾乎沒幾個比他強的。
而茨木那邊則都是大妖，實力差的他不要，所以他手下的人才最少。
第一件任務他們算是完成的不錯。然後我就給他們安排了接下來要做的事。
「茨木和青坊主，你們各自帶著人去各地查探, 看看所謂的『百鬼夜行』到底是怎麽回事？是不是鬼切他們的那個妖界聯盟在作亂。查清楚之後也不要輕舉妄動, 如果有可能的話，可以把鬼切抓過來。如果不行就算了。另外再暗中幫我留意一下源賴光大人的動向, 如果他遇到什麽危險，要竭盡全力幫他脫險。明白了嗎？」
茨木和青坊主一起應道：「是！屬下遵命！」
我看了看茨木，又對他說，「如果你有時間的話，也可以去尋那名單上的東西, 你早日集齊，也好早日達成心願。」
「是。謝主上恩典。」茨木的態度仍舊有些生硬，說完這句話時，青坊主對著他露出了一個滿意的笑容。
看來，我不在的時候，青坊主已經發揮了他的作用，私底下對茨木『調/教』過了。
這樣非常好，我可不想每次都和茨木針尖對麥芒的言語交鋒，青坊主能勸著他，讓他明白什麽是為臣下之道，這是再好不過的了。
茨木和青坊主帶著他們手下的妖怪走了，食發鬼可憐兮兮的湊到我跟前，「主上，他們都有事情做，我呢？我也想為主上效力啊。」
「可是我記得你只會調胭脂梳頭發，你還會什麽？」
「我會的可多呢，我可比茨木那個木頭腦袋聰明多了。」食發鬼揚起他精致的下巴，驕傲無比。
我點了點頭，「那好吧，但我也不放心你出去太遠，畢竟你現在還很弱，萬一被別的妖怪或者陰陽師殺了就不好了。你就在平安京的附近抓妖怪吧。多抓點，願意歸順的就做你的手下，不願意的就給你們當『口糧』，當然，如果是那種全然無害的小妖怪，就不要理會了，記住，不許好大喜功，不許傷害無辜。如果我發現你陽奉陰違，你就會變成明日的『口糧』！」
食發鬼瑟瑟發抖，「是！我絕對不會讓主上失望的。」他說完，嚶嚶嚶的帶著他的一眾手下，浩浩蕩蕩的走了。
這青天白日的，但願他們能夠學會掩藏自己的妖氣，別引起太多的註意。
把這些都安排好之後，我覺得心裏空蕩蕩的。
我試著用小火蝶聯系源賴光，他回應我了，但是可能正在忙，所以只說了兩句，我就不再打擾他了。
只要他還平安無事就好。
我現在開始盼著他能盡快歸來，不然我這心裏總是忐忑不安。
為了轉移自己的註意力，我開始查看晴明交給我的小陰界。
再次來到這裏，我發現這裏變了很多。
曾經，酒吞和茨木的手中都有進入小陰界的鑰匙，但是現在我發現所有進入小陰界的鑰匙都已經作廢了，只有我這個擁有者才能夠自由的進出這裏。
而當初我離開這裏前，曾經對晴明提過三個要求，第一個就是要晴明釋放所有的人類，並且以後都不抓人類到小陰界了。
晴明答應了。
現在看來，他不光釋放了所有的人類，還釋放了所有的妖怪。
現在這方小世界沒有那麽多陰煞之氣了，但也徹底的沒有活物了，與其說它是小陰界，倒不如說它是個死界。
死氣沈沈，什麽都沒有。
我說不上是否失望，因為我知道，想要覆原這裏的生機，非一朝一夕之功，而晴明顯然是沒有這個精力和時間的。
既然如此，那我不如按照自己的想法來重塑這個小世界。
我想起了那棵小小的生命之樹，不知道它現在怎麽樣了。
我來到死水河邊，找到了那棵參天大樹，樹洞裏，那棵碧瑩瑩的小樹苗長高了不少。
這次沒有聽到它哭了，但是它卻似乎陷入了沈睡。可能是這裏實在太無聊了，讓它連哭的興致都沒有了。
我取了死水河中的水，凈化之後澆到了小樹苗的根部。
它瞬間驚醒，歡快的晃動自己的樹枝樹葉和我打招呼。
我伸手碰了碰它，它開心的在我的掌心曾來曾去。
「你好有靈性啊，小家夥。將來你會變成妖精的吧？好久沒來看你了，這裏現在屬於我了，以後我會經常來給你澆水的。」
它似乎聽懂了我的話，因為我隱約聽到它發出了一陣銀鈴般的笑聲。
還真是個快成精的小家夥啊。
「你要快點長大啊。不過這裏沒有陽光，也沒有生機和靈氣，你想長大恐怕不是很容易。我得想個辦法，早日讓這裏能重見天日。」
我說著，擡起頭仰望天空，這裏沒有白天黑夜，天空中自然也就沒有太陽。
要怎樣才能給這裏變個太陽出來呢？
這個小世界不完整，要想把它變成我想要的樣子，看來還要花費很多功夫呢。
不過雖然沒有太陽，但我也有別的辦法幫助小樹苗成長。
我掏出了幾張聚靈符，然後將自己的靈力妖力都封印在靈符裏，最後將符紙貼在已經死掉的那棵大樹身上。
大樹漆黑的樹身頓時就被一層金光籠罩起來。
小樹苗驚喜的抖動起來，然後舒服的舒展自己的枝葉。
一片，兩片，三片......
因為聚靈符的關系，我眼看著它又長高了許多，而且還長出了十幾片新葉。
小樹苗原本是靠著吸收大樹體內存留的能量存活的，現在我在大樹身上貼了聚靈符，又在其中貯存了自己的靈力，想必這些靈力夠小樹苗用一陣子了。
「好了，你要乖乖的，好好長大啊。我還要去其他的地方看一看，下次再來看你。」
我在它的樹枝上輕輕碰了碰，愉快的和它道別，可是它卻用樹枝輕輕拉住了我的手指。
我動作一停，然後就見它用另一根樹枝扯下了自己身上長得最大的一個葉片，那葉片綠瑩瑩的，上面還泛著一層銀色的光，看起來不像是樹葉，反而像是什麽稀世珍寶一般。
小家夥將那片樹葉放到我的掌心，於是我明白了，這是它送給我的禮物。
才一將這片葉子拿在手中，我就感覺到了其中蘊藏的濃郁的生機之力，果然不愧是生命之樹啊，這片樹葉一定有著不凡的用處。
「謝謝你送給我的禮物。我會好好珍藏的！姐姐下次再來看你啊。」
它手舞足蹈的揮動枝葉，像是在和我道別，又像是在和我相約下次見面的時機。
我將那片樹葉用妖力封存好，然後放到了自己的儲物介子中。
我將小陰界其余的地方都巡視了一遍，然後又在一些已經死掉的植物上留下了一些聚靈符，前前後後幾十張，舍了我大半的力量，我就想看看，當我下次再進來的時候，這些地方的植物會不會有什麽變化？
從小陰界出來時，已經是兩天之後了。
食發鬼有些驚慌的在小院裏等著我。
他一見到我出現，就撲過來告訴我，「主上，發生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這平安京怕是要徹底亂起來了。」
我讓他鎮定，「不要慌，天還沒塌呢，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是晴明大人，他......他......死了！」
我大吃一驚，「什麽？」晴明死了？他怎麽可能會死？聯想到之前他虛弱動蕩的神魂，還有他吐的那灘血，該不會是被天道力量反噬而死的吧？
食發鬼：「就在昨天清晨，平安京忽然就流傳出一個消息，說晴明大人已經死在天牢裏了。有人說他是自己病死的，還有人說他是被詛咒死的，更有人說他是被天皇陛下秘密處死的......說什麽的都有。然後晴明大人座下的那些式神就齊齊出動了，他們圍攻天牢，想要搶回晴明大人的屍身，再然後他們就和看守天牢的陰陽師們發生了激戰，雙方打了將近一天一夜呢，天牢那個地方都被夷為平地了，聽說死了很多人還有很多妖怪，哎，特別特別慘。有的百姓太恐慌了，今天一大早城門一開，就舉家逃出平安京了。」
由此可見，晴明大人在百姓之中的聲望是多麽的高啊。他死亡的消息一傳出，平安京的百姓們甚至覺得天都塌了，平安京不能待了。
如果換做源賴光.....不！不能這樣比較，源賴光才不會死，誰死他也不會死！
轉而我又想到，晴明真的死了嗎？這會不會是他詐死的計謀呢？
我問食發鬼，「那最後結果怎麽樣？那些式神搶到晴明的屍身了嗎？」
第126章 百鬼夜行歌（三十一）
「沒有。他們失敗了。」食發鬼很同情他們的樣子。
我看著他問，「你好像很同情晴明和他的式神們啊？」
「我以前, 在遇到主上您以前, 我是想追隨晴明大人的，他是我見過的長得最俊美的男人了。」他說著，目光中流露出癡迷和向往, 「我特別想做他的式神, 只可惜, 他不收我......」
我：「......」
食發鬼小心的看了我一眼, 收斂自己的神色，「不過現在我不那麽想了，因為主上你才是天下最美的美人。只要我能追隨在主上的身邊，我就覺得幸福無比了，我已經此生無憾了。」
「那晴明的屍身怎麽樣了，如何處理的？」
食發鬼嘆息一聲，「被賀茂涼大人當場燒毀了。那些式神本來悍不畏死，後來親眼看到晴明大人的屍身化為灰燼, 他們才收手的。那些家夥本想殺了賀茂涼為晴明報仇, 但可惜的是，他們全都打不過賀茂涼。賀茂涼太強大了, 他手下的式神們也特別強大。晴明死了，他手下的式神們就變成了烏合之眾，哎，樹倒猢猻散啊！」
這樣嗎？
我沈吟了片刻，但仍舊還是覺得晴明不會這麽輕易死。
但無論是真死還是假死, 這件事到此為止，也算是告一段落了。
如果這背後真的都是阿涼謀算的，那麽他下一步會怎麽做呢？
我猛地睜大眼睛，直覺不好。
晴明死了，下一個是不是就該輪到源賴光了？
阿涼想殺源賴光，已經不是第一次了，那麽這次他又會給源賴光布下怎樣的陷阱？
我忽然就坐不住了，我打發了食發鬼離開。
我用小火蝶聯系源賴光，我現在必須馬上和他說話，告訴他這些事，如果聽不到他的聲音，我真的無法心安。
可是偏偏事與願違，往日裏一叫就答的源賴光，此時此刻卻怎麽都聯系不上。我甚至無法通過小火蝶感應出他在哪裏。
我和他之間仿佛被一層屏障隔開了，這讓我更加忐忑不安。
我轉而去聯系茨木童子和青坊主，他們身上沒有我的小火蝶，但是我也可以通過主仆契約和他們溝通。
他們倒是很快就給我回信了，但是他們也說沒有見過源賴光一行人。他們查到了一些百鬼夜行的消息，說確實是妖界聯盟做的，但是這些妖怪非常不好對付，其中有很多非常厲害的大妖，茨木他們到底實力相對弱些，不敢輕舉妄動，請示我下一步該怎麽做。
我讓他們繼續搜尋源賴光的下落，至於那些作亂的妖怪先不用理，必要時該跑就跑，敵強我弱的時候不要硬碰硬。
寂靜的夜裏，我一個人獨坐在房間內。
內心焦慮難安，但找不到源賴光，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辦。
我想他應該是被困在什麽結界或者迷陣中了，所以我才聯系不上他。
理智告訴我，我應該相信他，靜心等他回來。
可是越來越混亂的局勢卻讓我心中的焦慮越積越多。
我等不下去了，我要知道他的消息！
我要確認他平安無事，否則我真的坐立不安了。
可是我要怎麽才能找到他？
紛亂間，我忽然想到了一個人——阿涼！
如果這背後的一切都是他在布局，那麽他一定知道源賴光在什麽地方。
之前他一直都不肯見我，哪怕同處平安京，我也一直沒有和他碰過面。
他在刻意回避我，我也不想逼迫他，但是眼下，我真的顧不得那麽多了。
他再怎麽不肯見我，我也有辦法把他逼出來。
我閃身，消失在了自己的房間內。
再度現身的時候，是在賀茂家的大門前。
賀茂家的家宅建的恢弘大氣，雖然他們的根基不如老派貴族那樣深厚，但是這宅院倒是建的不比任何一家差。
我沒有下帖子，也沒有收斂自己的妖氣，我直接闖進了賀茂家，而且直奔賀茂家的祠堂而去。
賀茂家能人輩出，子弟中不乏優秀的陰陽師。
在我刻意的驚擾下，他們全都出來阻止我，攔截我，甚至想要抓捕我。
只可惜，在如今的我面前，他們的實力都太過弱小了。
我是以妖化後的形象出現的，所以他們全都輕而易舉的識破了我的身份。
「不知火！你夜闖我賀茂家主宅，是何居心？」
賀茂家的一位長老站出來質問我。
我站在賀茂家祠堂的屋頂上，俯視著站在祠堂前的賀茂家的一眾子弟，朗聲道，「我要見賀茂涼。我給你們一刻鐘的時間，如果一刻鐘後，賀茂涼不出現在我的面前，我就一把火燒了賀茂家的祠堂。你們的列祖列中想必會震怒非常。」
「你，你簡直欺人太甚！」長老被我氣得幾乎要吐血。
但是我全然不顧。我冷著臉俯視他們，然後見到他們當中有不少人嚇得面色慘白，雙腿打顫。
我講完了我的條件，就不再說一句話。
這個方法十分無禮，但我知道，但凡阿涼還是賀茂家主，他就不可能放任祠堂被我燒了。
為了逼他出來，為了得到源賴光的確切消息，我也只能無所不用其極了。
但其實我心中清楚，就算見到了阿涼，我也沒有把握他會告訴我實情。他已經不是當初的阿涼了，但我別無他路，我只能孤註一擲了。
果然，一刻鐘之後，阿涼出現在了我的面前。
幾乎是在他出現的瞬間，其余閑雜人等就全都自動退散了出去。
阿涼用結界將整個祠堂罩了起來，徹底的隔絕了外界的一切窺探。
結界之中，只有我和他。
比之上次見面，這次阿涼的形象變化的更多了。
不止是氣勢上的變化，更多的是那種陰沈的讓人不敢直視的氣質。而且我總覺得他的變化有些詭異，他瘦了太多，以至於臉部的輪廓更加清晰立體了，他的眼窩深陷，雙目璀璨，仿佛漆黑夜幕中閃爍的寒冷星芒，我望著他，只感覺一陣窒息。
「你找我何事？」他開口，聲音低啞，透著陌生的冰冷和疏離。
這不是阿涼！
我心裏的第一個感覺就是這樣告訴我的。
但我仔細的看了看，又感受了一下他的氣息，最終確認，他就是阿涼。
我不再疑惑，而是開門見山的問他，「源賴光在哪裏？」
阿涼與我同站在祠堂的屋頂上，我在左，他在右。
他穿了一襲黑色的狩衣，身姿筆挺，雙手很有氣勢的背在身後，這是一種很強勢很不以為然的態度。
他冷笑一聲，而後回了我一句，「無可奉告。」
他沒有直接否認說他不知道，他是直接拒絕了我。
也就是說，他確實知道源賴光在哪裏。
「要怎麽樣，你才會告訴我他的下落？」
阿涼還是那副不以為然的冰冷表情，「等他死了，你自然就知道了。」
我：「......你真的是阿涼嗎？」
他嗤笑一聲，而後看向我的目光饒有興致。
我心中那抹詭異的感覺更明顯了。這個目光很陌生，不！也不是完全陌生，我好像，曾經在哪裏遇到過這種目光，曾經，應該有誰也用同樣的目光看著我。
可是我想不起來了。
「回去吧。以後不要再來了。」阿涼說完這句，轉身就要離開。
可我怎麽會這麽輕易的就讓他走？
我用烈火攔住了他，然後他竟也毫不留情的開始還擊，他術法精神，進步神速，如今他的實力究竟有多強，已經沒人能夠說的清了。
這樣的發展在我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這還是我兩輩子加起來，第一次和阿涼動手。
他招招狠辣，半點情分不留，我一開始還在閃躲，但是後來被他逼的，也不得不拿出拼命的架勢應對他。
雷擊，烈火，洪水......
金木水火土各系術法在我們兩個之中你來我往，我咬著牙和他打。
賀茂家的祠堂在我們的打鬥中化為了廢墟，又被我的烈火付之一炬。
阿涼全然不在乎的樣子。
他的黑發在強烈的靈力波動中，無風自蕩，氣場強大的他，宛如暗夜修羅一般讓人膽戰心驚。
這樣的他，比曾經的黑晴明還要可怕。
我終究還是不願意真的傷到他，所以最終，我被他尋了一個破綻，一條碗口粗的巨蟒將我緊緊的纏繞起來。
我站在原地，被蛇身牢牢的禁錮。
身後是熊熊烈火。
阿涼的發絲已經被火燒的有些淩亂。
他走到我的面前，手指輕撫我的臉龐，聲音溫柔又冰冷，「阿離，你不該來的。」
我的眼淚落了下來，淚水打濕了他的手指，他整個人怔楞了一下，而後他的眼神開始發生了某些變化，我能夠清晰的感覺到，他身上的陰沈冷厲快速又清晰的退了下去。
他的態度整個柔軟了下來，那目光好似一片從黑暗中掙脫出的溫柔月光，輕輕的，眷戀的，帶著無比心疼的，落在了我的臉上。
「阿涼，阿涼，你看看我，我是阿離啊，你真的確定，你要這樣對我？我不喜歡這條蛇，我討厭它，你讓它放開我好不好？」
我感覺他又變回了我曾經熟悉的那個阿涼，於是我開始示弱，想要換種方法從他這裏得到我想要的答案。
阿涼捧著我的臉，替我擦去眼淚，「對不起，阿離，我不想傷害你，但是你真的不該來的。回去吧，以後不要再來找我了。」
「告訴我源賴光在哪裏好不好？你不要殺他好不好？」
阿涼淒苦的笑了一下，而後有些陰鷙的看著我，「你愛他？是不是？」
「阿涼，我想知道他的消息，你再不告訴我，我會急瘋了的。」我懇切的望著他。
他卻仍舊在自說自話，「如果我殺了他，你會為他報仇嗎？你會來殺我嗎？」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
獄火機拿瑪 10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127章 百鬼夜行歌（三十二）
他看著我，執著的想要一個答案。
我知道, 這個問題對他很重要, 對他接下來的抉擇也很重要。
「我不知道.......但是如果他死了，我想我可能會活不下去。阿涼，你想我死嗎？」
阿涼淒苦的笑意更深, 他的眸中湧現出點點淚光, 用雙手捧住我的臉, 絕望卑微的又問了一句, 「那如果我死了呢？你會傷心嗎？如果是他殺了我呢？你會為我向他覆仇嗎？」
「我不會讓他殺你！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我用性命威脅他，也不會讓他殺你，如果還是沒有用，我就陪你一起死，好不好？阿涼，阿涼，告訴我他在哪裏？」我聲聲哀求, 內心的焦灼幾乎快要讓我整個人燒起來。
阿涼收斂了淒苦的笑意, 也收回了自己的手，「阿離, 回去吧，你想要的，我都會成全......回去，你會得到你想要的結果......」他說完，臉色驟然一沈, 他身上的靈氣開始劇烈的波動，像是在反噬他這個主人一樣。
幾乎就在這個瞬間，我看到他的眼睛再次變為了豎瞳，緊接著一口鮮紅的血吐出來。
阿涼閉起眼睛，沒有再看我，他一揮手，一個傳送陣法出現在我的腳下。
他用那個傳送陣法將我送走了。
他把我送到了源氏府邸的大門前。
我心慌意亂，我不太明白他最後那句話是什麽意思。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他說完那句話以後會吐血。
我茫然的走入源氏府邸，這裏的人都認識我，沒有誰敢攔我。
阿涼把我送到這裏來，一定有他的用意。他說，我會得到我想要的結果，我想要源賴光平安歸來，那麽現在他回來了嗎？
忽然，我聞到了一股濃郁的血腥氣味。
但是那血腥味轉瞬即逝，仿佛被什麽壓制了下去。
我睜大眼睛，循著那味道的方向走去，越走越心驚。
那是源賴光的氣味，那是他的血的味道！
他回來了，他受傷了！
我循著他的氣息，來到了一處地下密室前。
這裏設了結界，我剛想該怎麽才能進去，結界卻在我面前開了一個口，像是在邀請我進去。
我遲疑了一瞬，擔心有詐，但是擔憂源賴光的心情勝過了一切，我還是大步的走了進去。
密室裏只有兩個人，一個是源賴光，另外一個年輕人看起來比源賴光小了一些，他的眉眼和源賴光有幾分相似。但我對他沒什麽印象。我猜測他應該也是源氏的公子。
源賴光渾身是血，躺在一張石床上，石床本身置於一個法陣中央，四周全是靈符和咒文。
這是個聚靈陣，可以聚集生機與靈氣，幫助重傷垂死的人獲得一線生機。
我的心一下子就揪了起來。
「大人！」我想要沖到他身邊，想要去看他到底傷的怎麽樣，可是卻不敢貿然沖進法陣打擾他。
其實狼狽的不只是源賴光，他旁邊站著的那個青年一樣萬分狼狽，只不過我的註意力全都在源賴光身上，根本沒怎麽註意旁人。
「怎麽會這樣？他怎麽會受這麽嚴重的傷？他到底傷到了哪裏？」我發出一連串的問題，站在法陣之外，急的眼眶通紅。
那個青年回答我，「兄長是被自身反噬的力量所傷，我們之前被困在了一個秘境裏，他拼死才破開了秘境，現在身體和神魂都受到了重創。我才帶他回來，你就來了。」
我看著他，「你才剛剛帶他回來？」
青年點頭。
所以，是阿涼放了他們一條生路嗎？所以阿涼才會吐血？在決定要放過源賴光的那一刻，是不是阿涼也被某種力量反噬了？
我仔細的查看了一下源賴光的情況，發現他的神魂受損嚴重，自身的靈力四散潰逃，但是還有一部分在反噬著他自身，讓他身上崩裂的血管和皮肉無法愈合，他躺在石床上，像個血人一樣，我真怕他的血會這樣一直流下去，直到徹底流幹。
我不知道該怎麽做，只好將自身的力量與這個聚靈陣想連接，通過聚靈陣，將我的妖力轉化為能夠修補他神魂的力量。
源賴光的神魂暫時穩定了下來，聚靈陣修補的很慢，這樣下去，不知道他要什麽時候才能醒過來。
我問那個青年，「你是誰？也是源氏的公子嗎？你知道我？」
「你是不知火，源氏內部不知道你的人，恐怕寥寥無幾。只不過兄長對你護得緊，從來不許任何人到你面前說三道四。我叫源賴信，是兄長同父異母的弟弟。兄長很信任我，所以我放你進來，我想兄長應該也很想見你。他怕你擔心。」青年一邊說著，一邊給他自己療傷，然後還用了一個凈水術，眨眼間就洗掉了他滿身的狼狽血汙，他重新變回了一個翩翩如玉佳公子。
我一邊繼續給源賴光輸送妖力，一邊又問他，「你剛剛說他被自身力量反噬？為什麽會被反噬？」
源賴信猶豫了一下，還是如實對我說道，「兄長有跟你說過，巫女獻祭的事情嗎？」
我點了點頭。
源賴信松了一口氣，「源氏一族用巫女獻祭的方式從蛇神那裏獲得力量，已經有一百多年了。兄長早年間為了給父母報仇，為了在最短的時間內獲得最強大的力量，他也和那位蛇神做了許多交易......但是後來，在他當上家主之後，他只給蛇神獻祭過一次，打那以後，源氏就再也沒有給蛇神送過祭品，源氏內部也再沒有巫女出現。
我知道，兄長可能是不喜歡用這種獻祭的方式獲得力量，所以才會在他掌握話語權之後，做出這樣的決定，但家族和蛇神的交易已經持續一百多年了，這樣單方面毀約，怎麽可能會不觸怒蛇神？
這些年來，其實兄長一直都在暗中尋找對抗社神的方法，他曾對我說，天地陰陽，互相制衡，既然天地孕育了蛇神，並賜予了它力量，自然也會有克制蛇神的力量留存於世。」
聽他此言，我莫名的想到了源賴光為什麽要執著於塑造一個完美式神，一件完美的『武器』......
是不是源賴光這麽做，為的是對抗那個蛇神？因為他早就知道，一旦終止與那位蛇神的交易，一定會受到反噬。成也蕭何敗蕭何，這個典故，我懂得。
源賴信繼續說，「我曾以為......那個強大的，可以克制蛇神的力量，是你......因為除此之外，我想不出你還有什麽值得兄長如此大費周章的地方。他從小到大都驕傲的緊，從來不肯向任何人低頭，更是從來都沒有討好過誰。哪怕以前活在老家主的淫/威之下，他也從來都不以為意。
我以為兄長就快得到那個能夠抗衡蛇神的力量了，但是他卻遲遲沒有動作，更甚者連提都不再提了，我問他，他卻什麽都不肯跟我說。
不知火，我不知道你和兄長之間，到底是怎麽回事，我也不知道我猜測的這些到底對不對，但是，他如此的看重你，如果你不想他有事，請你私下裏勸勸他，如果他還是沒有獲得能夠跟蛇神抗衡的力量，就不要跟蛇神翻臉，巫女獻祭的事，必須要繼續進行下去。
否則的話，非但是蛇神的力量會反噬他，就連源氏內部的各派勢力，也會聯合起來推翻他。兄長他如今看似權勢滔天，實則危如累卵，但凡哪一步稍有差池，他就會跌入地獄。
我曾對他說了很多，可是我知道他聽不進去。請你，務必要好好的勸他。」
說完這些，源賴信就向我告辭了。
想也知道，源賴光重傷，外面一定還有很多事需要源賴信代為出面處理。
我與他告別，心中卻在翻來覆去的想著他剛剛說過的話。
原來是這樣的嗎？
源賴光從來沒有和我講那麽清楚，我真傻，居然從來都沒往深裏想過。
如果今天不是他受傷了，如果不是源賴信對我說這些，我都不知道他周圍的形勢已經變得這樣嚴峻。
我一直都覺得他是強大的如山如岳一般的男人，是從來不會受傷，從來不會失敗，從來都算無遺策的男人。
可是現在我才知道，原來他不是沒有危機，不是沒有煩惱，只不過他把那些都擋著瞞著，從來都不向我展示而已。
他也是人，他也只有二十多歲......
他也會受傷，他也會脆弱，他也需要在他懸崖掛壁的時候，能有人拉他一把。
是我，平日裏對他的關心太少了。
我不知道源賴信口中那個能夠和蛇神對抗的力量到底是不是我，我只能等源賴光醒了再問他。
現在最重要的是，是要先穩定他的傷勢。
忽然我腦海中靈感一閃，我從儲物介子中，取出了生命之樹送給我的那片樹葉。
那樹葉蘊含著濃郁的生機之力，如果把它餵給源賴光，不知道能不能夠緩解他身上的傷勢。
我走入聚靈陣，將那片碧瑩瑩的樹葉送入了他的口中。
頓時，一道道象征著生機之力的綠色光芒將源賴光包裹了起來。
他身上原本無法愈合的血管和皮肉漸漸收攏閉合，那傷口又在生機之力的修覆下，急速愈合。
不過是頃刻之間，他身上猙獰可怖的傷口全都消失了。
我幾乎喜極而泣，完全沒想到生命之樹的樹葉居然神奇到這個地步，它幾乎是完美的修覆了他所有流失的生機，那股反噬之力也被它的生機之力壓的擡不起頭。
等到他所有的傷口全都修覆好，我給他施了一個凈水決，將他身上的血汙全都清除幹凈，他那麽高雅潔凈的一個人，一定難以忍受自己滿身血汙的模樣。
等到處理完這些，我驚喜的看到，他放在身側的手指，輕輕的動了一下......
作者有話要說：
求一波作收，作收滿100的話，萬更！！！QAQ
第128章 百鬼夜行歌（三十三）
「大人，你醒了！」我握住他的手, 語氣難掩激動。
源賴光緩緩的睜開眼, 隨後露出了一個蒼白虛弱的笑容，「是阿離啊，別哭, 別擔心, 我沒事的......」
「我不哭, 你還有沒有哪裏不舒服？哪裏疼？」
源賴光皺了皺眉頭, 就是說這麽兩句話的功夫，他臉上的氣色又好轉了許多，看來那片生命之樹的樹葉還在起作用。
「我睡了多久？」
「沒多久，源賴信才剛剛把你帶回來。你傷的很重，我給你餵了一片生命之樹的樹葉，你才醒過來。」說著，我把各中緣由向他簡單的說了一下。
源賴光想要撐起身體坐起來，我伸手幫他, 他喘了兩口氣, 隨後就挺直了背脊，如果不仔細看的話, 我還以為他又變成了往日那個神采奕奕，強勢又桀驁的源賴光大人了。
他總是這樣，能坐著絕不躺著，哪怕還有一絲氣力，他也要硬撐著自己挺直腰背, 從來不肯流露出任何的脆弱，無論人前人後，他對自己的要求都嚴苛的可怕。
真是奇怪，怎麽以前我沒發現他這麽倔強的一面？
「哦？晴明把那個小陰界送給你了？」
他似乎是有些意外。
「嗯。多虧他給我了，不然我還得不到那片樹葉呢，你也沒法好這麽快了。」
我說著，又把去天牢見晴明的前因後果說了，尤其是晴明卜的那三卦，源賴光聽後，久久沒有言語，像是陷入了沈思。
我沒有打斷他，就在他旁邊靜靜守著。
「原來如此啊。那他現在死了嗎？」源賴光問我，唇角的笑意微涼，像是在嘲諷什麽。
「外面的人都說他死了，屍體和神魂也都被阿涼毀了。」
源賴光放在石床上的手指輕輕敲擊了兩下，他眸光深沈的說，「這一盤棋，大家都在落子，就看最後誰輸誰贏了。」
這句話我似懂非懂，但我能夠感覺的到，現在的局勢真的異常覆雜，的確，每個上位者都在落子，各有各的謀劃，但是誰能笑到最後，猶未可知。
「大人，你覺得晴明真的死了嗎？」
源賴光：「這個問題恐怕只有賀茂涼清楚了。如果他願意給晴明留一線生機，晴明就死不了。反之......不過誰知道呢，反正他們兩個都是詭計多端的家夥，到底是在互相算計，還是在互相合作，外人又怎麽會分得清呢？」
難道晴明和阿涼之間還有合作的可能？
算了，這些問題太覆雜，想的我頭痛。以我目前的實力和水平，這些爭鬥遠不是我能插手的，那我索性也就不理了。
但是有一點我還是很擔心，那就是晴明說的國運，如果天地真有大劫，又有誰能夠逃出生天呢？
我把自己的擔憂告訴了源賴光，結果他非但沒有半點擔心，反而還很坦然的說，「天下大勢就是這樣啊。這沒什麽可怕的。就算國運衰，皇運斷，陰陽顛倒，生靈塗炭，那也只能說，是天意如此。我們生在這天地間，唯一能做的，也就是謹守自己的本心，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只要做好自己該做的，其余的是生是死，其實都無須太過掛懷，交給上蒼去抉擇吧。」
本來我還憂心忡忡的，但是聽他這麽說，我的心反倒是一下子就安定了。
的確啊，為什麽要害怕呢？有生就會有死，天地從混沌中分出陰陽兩界，從確立了陰陽界限的那天起，其實就註定了早晚有一天，這條界限會崩塌，周而覆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但再怎麽分分合合，天地也還是這片天地，萬物也仍舊還是萬物，生生死死，明明滅滅，其實也無甚差別，所謂的天地浩劫，其實也不過是創世之主在重新清洗排列天地之間的秩序，僅此而已。
不破不立。
今天，我對這四個字又有了更深刻的感悟。
我坐在源賴光的身旁，問他，「那大人你呢？你怕不怕死？」
「不怕。因為怕也沒有用啊。」
「所以你也不在乎自己被那位蛇神的力量反噬，是嗎？」我看著他，有些惱怒他之前竟然從來都沒告訴過我這些。他就這麽不把自己的命當一回事嗎？
源賴光看著我，伸手將我拉近他，「阿離，你都知道了是嗎？源賴信都告訴你了？」
「嗯。」我悶悶的應了一聲。
「我在乎的啊。我還想長長久久的活著呢，至少，也要阿離陪我走完這一生啊。所以我一直都在尋求解決的辦法，我沒放棄的。這次是意外，我保證沒下次，好不好？」
我靠在他的懷中，聽著他半真半假的保證。
「那你找到解決的辦法了嗎？」
源賴光：「嗯。找到了，應該用不了多久就能完全解決了。你放心。」
「你要怎麽解決？不能告訴我嗎？」
我覺得他在騙我，他故意這樣說，只是不想讓我擔心。
我離開他的胸膛，認真的看著他，他也沒有躲避我質疑的目光，而是溫柔又認真的說，「暫時還不能。因為我也沒有完全的把握。但你要相信我，我會竭盡全力去達成目的，但凡還有一線生機，我也不會放棄我自己。」
這個人固執起來是非常可怕的，他不想說的東西，無論怎樣都問不出來。
不過看他這麽認真，好像真的沒有騙我，我稍稍安心。
「那你什麽時候能告訴我答案？等你徹底解決了這個問題之後嗎？」
源賴光的目光變得很覆雜，然後他搖了搖頭，「不，如果你一定想知道的話，我臨死前會告訴你。但只有臨死前，其余任何時候我都不會說的。別問了，乖，我不想騙你。」
我抿唇，心裏氣呼呼的，但我也知道自己不該繼續問下去了。源賴光向來都是說一不二不容質疑的。他這個性格，並不會因為我和他之間的關系改變而有什麽改變。
在他過去的人生裏，他已經習慣了自己一個人去思考，一個人做決定，一個人去承擔後果。
我到他身邊的時日終究不夠長，所以對他的影響有限。
於是我只能退而求其次的問他，「那你真的不會再被反噬了嗎？」
「我要是那麽容易被反噬，也活不到今天了。阿離放心，禍害遺千年啊，我會活得長長久久的。」他再次向我保證。
他一邊說，一邊捏了捏我的臉，想要逗我笑，可我終究還是擔心他，又怎麽可能笑得出來，「那萬一你的辦法最後不成功，你會怎麽樣？」
「那就交給上天去決定了。我想那麽多也沒有用啊。」
他說的輕松閑適，好像渾不在意。
但他的言下之意，是已經承認了，如果不成功，那麽等著他只有死路一條。
我沒有他那麽灑脫，我想哭了。
可是他卻先一步握住了我的肩膀，讓我擡頭看他。
「阿離，阿離，你聽我說。」
我擡起頭看著他，忍住眼中的淚。
他說，「我知道你擔心我，你不想我有一絲一毫的危險，但是我們生在這個世上，其實又有哪天是完全沒有任何危險的，對不對？可是我們不還是平平安安的活到了現在啊。就算我沒有這件事，我也說不定哪天就遇到什麽危險了，或者被人算計了，再或者被某個厲害的妖怪吃了，這都是說不準的。誰也不知道明天到底會發生什麽，或許是驚喜，或許是意外，也或許是死亡。
但我們不能因為那些不好的預測，和尚未到來的死亡就時時刻刻都惴惴不安啊，那活著還有什麽意思？整天都戰戰兢兢猶如驚弓之鳥？我們活著，只要活在眼下就好，我現在有阿離陪著，我就覺得很開心，很幸福，我最愛的人就在我的懷裏，哪怕下一刻去死，其實我也是沒有遺憾和後悔的，因為我活著的每一天，我都盡力的做到了我想做的事，做不到的也只能說天意如此了，我對得起自己，我也對得起我愛的你，這就足夠了。
所以，阿離，不要哭，不要不開心，你要相信我，也要相信你自己。好不好？」
我點頭，心裏被他說的暖暖的，酸酸的，最終，我還是一頭紮進了他的懷裏，悄悄的用他的衣襟擦掉了我的眼淚。
我不哭了，我也要堅強，我要陪著他，車到山前必有路，只要還活著，轉機也許近在眼前呢。
源賴光的外傷已經痊愈，受重創的神魂雖然還沒有完全修覆，但是他現在已經不必再呆在聚靈陣裏了，我陪著他，回到了他自己的房間。
他要養傷，所以我也就留在了源氏府邸陪著他。
他睡著的時候，我就守著他，他醒了我就哄著他吃藥吃飯，他很粘人，借著自己受傷由頭，各種撒嬌耍賴，不給獎勵不吃藥，簡直像個幼稚的小孩子。
雖然每次『獎勵』過後我都要臉紅心跳好久，但是在這日覆一日的甜蜜相處中，他漸漸好了，我的心也終於徹底的放下了。
但盡管我和他都在府中閉門不出，對於外界發生的事情，卻都有人專門過來稟告。
晴明死後，其實平安京就徹底的陷入混亂之中了。
天皇陷入了恐慌，在晴明死後，局勢並未如他想象的那般發展，所有的一切都更加糟糕了，貴族之間時有發生械鬥，各家的私兵部曲齊齊出動，平安京就要淪為戰場了。
第129章 百鬼夜行歌（三十三）
阿涼和源賴光同時稱病不出，天皇每天發旨意召他們入宮, 可是這兩個人全都置之不理。
我聽阿福傳信給我說, 天皇現在惶惶不可終日，整夜在宮中痛哭，身體每況愈下, 他本就瘦弱多病, 再這樣下去, 恐怕是要命不久矣了。
欲戴王冠, 必承其重，承擔不起這份壓力，就會被它徹底壓死。所以登上皇位的人都短命，還是有原因的呀。
我把這個消息告訴源賴光，問他，「你真的就打算這樣不理他？也不理阿涼？」阿涼這次可是差點害死他啊，我不信他不想報覆。
「阿離怕我對付賀茂涼？」源賴光幽深的目光向我看來。
於是我就知道，自己說錯話了。
我趕緊補救, 「不是, 你們大陰陽師之間的博弈，我為什麽要害怕？誰輸誰贏, 難道不是各憑本事嗎？」
「是嗎？那你為什麽之前還要去求賀茂涼呢？」
他的語氣更加危險，那雙微涼的唇貼著我的臉，「難道你以為，憑我自己的本事，無法全身而退？你覺得我不如他？」
我有點慌, 但面上仍舊鎮定非常，語氣舒緩的說，「你怎麽會這麽想？在我心裏你就是天下最強的人了，誰也比不過你。我那是關心則亂，你不許亂吃醋，我會生氣的。」
源賴光無奈的嘆息了一聲，在我的臉上狠狠的揉了揉，像是在泄憤一樣。
「算了，不跟你計較了。但是你要答應我，以後無論如何都不許再找賀茂涼，他現在太危險了，我怕你會出事。」
我點頭，答應的非常痛快。
源賴光又說，「至於天皇那邊，看天意吧。如果他連這樣的壓力都承受不住，他也不配坐那個皇位了。」
「那如果他真的死了呢？讓那個出生才幾個月的小皇子做天皇？」
源賴光不以為意，「有何不可？反正我覺得誰坐在上面都差不多，於大局無礙。」
我嘆息一聲，「可是一個嬰兒做天皇的話，這個天下就更要風雨飄搖了。而且嬰兒能不能成功長大還不一定，我答應了晴明，要保證小皇子能夠活到十歲。」
但照這樣的形勢下去，我越來越覺得沒什麽信心了。
「雖然你答應了他，但是凡事盡力而為就好。如果天要他亡，難道你還能逆天而為不成？晴明他是個明事理的人，就算有什麽意外，也不會怪你的。」源賴光柔聲的寬慰我。
但我總覺得晴明怕不是這麽想的。晴明沒有源賴光這麽想得開，這番話大概在晴明聽來是極其不負責任，甚至是推卸責任的。但不得不說，確實讓我心裏的壓力小了一些。
源賴光：「況且晴明要你保他平安長到十歲，也是怕皇運斷絕，但就算沒了現在的天皇也沒了這個小皇子，皇運也不會徹底斷絕啊！因為除了皇子，皇弟也是可以繼承皇位的。所以放心吧，晴明在乎的只是皇運，而不是哪個人的死活。」
我一想，果然是這樣。但是晴明為什麽沒有想過讓皇弟即位呢？
我說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應該還是出於某些私心的考量吧。」源賴光語氣微涼的說。
我不太明白，但是答應了的事就要盡量做到。我現在每天晚上都和阿福通過小火蝶聊上兩句，知道那只被我變成小奶貓的小皇子仍舊平安無事，我也就放心了。
夏日臨近，平安京下起了瓢潑大雨。
這雨連綿十幾日不停，平安京中的百姓們都遭了秧，不少民房坍塌，莊稼被淹，流離失所的百姓們聚集在各個寺廟之中，但更多的百姓卻避無可避，只能在茫茫的雨水中自生自滅。
最終，還是源賴光下令，命陰陽師們撐起結界為流離失所的百姓們暫時提供避雨的地方，同時用最快的速度，命令駐守平安京的軍隊全力在地勢高的地方選址搭建簡易的民房，幫助百姓們抵抗過這次暴雨之災。
大批的百姓因他此舉而受益，不少人開始為他歌功頌德，但同時，貴族們仍舊對源賴光搭救貧民的舉動看不上眼，認為這有損貴族的清高和體面，賤/民嘛，看他們一眼都嫌骯臟，更別提救他們了。
因為暴雨連綿，平安京各個貴族之間的械鬥也進行不下去了，整座城在雨聲的喧囂中，詭異的平靜了下來。但明眼人都知道，危機並沒有結束，而是在這詭異的平靜中，悄然醞釀，一旦雨停，不知道這座城又要死多少人。
有人期盼雨停，有人害怕雨停。
但無論是期盼還是害怕，這場突如其來的暴雨在下了一個多月之後，終於還是停了。
這一日，源賴光拉著我出了府門。
因為平安京的道路被雨水泡壞，路上多變的泥濘不堪，所以我們也就沒有用馬車，而是直接用的陣法傳送。
源賴光帶我來到了奈良城，這裏也到處都是水，可見之前暴雨也光顧了它。
站在嵯峨氏宅邸的大門前，我有些不解。
「帶我來這裏做什麽？」
源賴光解釋說，「這是我母親的娘家。嵯峨氏也是傳承久遠的貴族姓氏之一，只不過他們近些年來很低調，並不參與平安京的那些爭鬥，所以平時眾人想不起它。」
我恍然，的確如此。聽說好幾位皇後都是出自嵯峨氏呢，就連如今天皇的後宮之中，也有好幾位夫人都是嵯峨氏的。
「你想帶我來見你的親人嗎？」我有些緊張，因為之前並沒有聽他說過母親那邊的親戚。
源賴光笑著道，「是啊，不過不只是見見他們，我是帶你來認親的。」
認親？
我又聽不懂了。
等我和他被嵯峨氏的眾人迎進府中之後，我才知道他帶我來這裏，居然真的是認親！
他想讓我給他的舅父舅母做義女，這樣，我就算是嵯峨家的小姐了。
嵯峨家上上下下對源賴光都恭敬非常，幾乎到了他說什麽就是什麽的地步。
他莫名其妙的帶一個女孩過來，說要認成嵯峨家的小姐，他們竟也完全同意，半點遲疑都沒有。
舅父舅母倒是表現的都很慈愛，即沒有失了長輩的威嚴，又顯得和藹可親，我雖然剛開始的時候有點懵，但是反應過來之後，也順從了源賴光的意思，認了這個親。
認親結束之後，他們給我安排了一個非常精致舒適的院落，供我休息。
當只剩下我和源賴光的時候，我問他，「為什麽忽然要這樣做啊？」
「當然是為了讓阿離早日嫁給我啊。阿離之前不是顧慮重重嗎？你擔心有人會詬病你的身世身份，那麽我現在就幫你解決了這個隱憂。源氏和嵯峨氏聯姻，沒有人會說三道四的。」
其實和我猜的差不多，我也覺得他是這個用意，所以之前認親的時候才會那麽順從，沒有直接反對他。
我望著他英俊的臉，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好，「現在局勢這麽覆雜，你身上的危機還沒有解除，結果雨一停你就拉著我來認幹親，源賴光大人，你到底都在想些什麽啊？」
「想你啊。」他說的理所當然，「我之前不是跟你說了，我是不會給自己留遺憾的。哪怕明天就死，我今天也要把該做的事情做了。況且還沒到天塌地陷的地步呢，什麽也不能阻止我迎娶阿離的腳步！」
「哈哈哈。」我被他逗笑，「你啊，真的是......」我去捏他得意洋洋的臉，以戀人身份相處的時間越久，我就越覺得，他骨子裏像個沒長大的小孩子。
他不甘示弱的捏了回來，我們兩個笑鬧一番，最後還是我受不了率先求饒，止住了笑，我有些無奈的說，「不過這樣就可以了嗎？我覺得就算我頂著嵯峨家義女的身份，那些見過我的人，也還是知道我是誰啊，這和掩耳盜鈴有什麽區別？」
「區別大了。」
我想了想，還的確是區別很大。因為那些人就算明知道我這『義女』的身份是塊遮羞布，可是卻沒有人敢當著源賴光的面指出來，且不說跳出來的人能否戳的破這塊『布』，只要跳出來了，在作風強勢的源賴光面前，就已經是罪不可恕了。所以大家就算有猜測，有不滿，有議論，也只敢在背地裏悄悄的說。
而無論源賴光還是我，其實都不在意別人是否在背後議論，因為那根本無關緊要。
雖然我也知道，如果真的與他成婚，要面臨的困難和壓力絕對不只是這一點，但是誠如他所說，我相信他就好。他是我的無所不能的源賴光大人，我只要相信他，他就會幫我解決所有的後顧之憂。
或許，人與妖相戀，也不是真的就天地不容？
我患得患失的心境因他這個舉動稍稍平覆了些。
源賴光帶著我在奈良城住了下來。
這幾天他都不再理那些閑雜瑣事，只安心的帶著我在這座城遊玩，這裏是曾經的京都，論繁華半點不輸給平安京。
為了玩的更盡興一些，我還把青坊主和食發鬼他們召喚了過來，讓他們帶著自己手下的妖怪清理奈良城的積水和街道，盡快幫助這座城恢覆往日的秩序和繁華。
茨木倒是沒有來，最近他正帶著他的手下們四處搜尋覆活術所需的東西，也許是他的運氣真的不錯，這短短一個多月的時間，他竟然已經集齊了兩樣，我覺得嘆為觀止，索性也就由著他去了。
但我和源賴光其實也沒能安心的玩樂多久，因為平安京那邊忽然傳信過來——天皇死了。
作者有話要說：
哭求作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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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百鬼夜行歌（三十四）
平安京因天皇的死而陷入一片混亂。
但混亂遠不止於此，阿福私下給我傳信說, 就在天皇殯天的當晚, 那個我用術法做的傀儡人小皇子消失不見了。
因為天皇死了，小皇子又不見了，整個皇宮都陷入了空前的恐慌當中, 皇後幾乎瘋了, 在接連吐了好幾次血之後, 徹底的陷入昏迷, 其余的夫人們也開始不安分起來，關鍵時刻，還是阿福強硬的站出來，暫時穩住了皇宮中的局面。
我隨源賴光回到了平安京，源賴光站出去主持大局。
而我則潛入了皇宮，把阿福和那只小奶貓皇子一起收入了陰界，因為不知道外面的紛亂到底要何時才能平息下來，為保萬無一失, 我還搜羅了足夠的食物, 以及兩個乳母一起送到了陰界。
阿福對此沒有異議，因為陰界現在已經沒有妖怪了, 她對那裏又很熟悉，躲進那個地方，她反而覺得安全。
源賴光主持的朝會上，貴族和朝臣們爭論的事情有三，第一就是天皇的繼任人選, 第二就是查找丟失的小皇子，第三就是到底該先選出新天皇還是應該先找到丟失的小皇子。
所以其實說白了，這三件事其實是一件事。只不過大家各懷鬼胎，為了偷換概念，混淆視聽，故意把一件事拆成三件事。
在這三件事情當中，第一件是大家最關心的。眾所周知，天皇即位時日短，膝下只有一位小皇子，不滿周歲，還已經失蹤，在這種情況下，天皇的幾個弟弟就有資格繼承皇位了。
其中，尤其以神野親王的呼聲最高，支持者眾多。
有人覺得應該擁立神野親王，也有人覺得應該找到小皇子，讓小皇子即位，貴族們為了各自的利益，又開始了你爭我奪，互不妥協的僵持局面。
但就在局面僵持的這段時間裏，天塌地陷般的災禍降臨了。
二十幾座城同時被洪水淹沒，百姓死傷無數。
伴隨著洪水一起而來的，還有劇烈的地動，以及呼嘯的颶風。
這所有的一切摻雜在一起，簡直就是天塌地陷，末日降臨。
太陽被濃厚的烏雲遮擋，白天變得和黑夜沒有有區別，地面在劇烈的震顫，大地的裂縫像是張開的地獄之口，吞噬著掉入其中的一切。
周圍除了颶風的嘶吼聲，就是百姓們絕望到了極點的哭嚎聲。
平安京的陰陽師和貴族們全都聚集到了皇宮裏，這裏有一個神秘的陣法，當遇到巨大危機的時候，只要有一百零八位陰陽師合力，就可以啟動這個陣法，陣法撐起的結界可以保護皇宮以及裏面的人。
往日巍峨莊嚴的皇宮變得擁擠不堪。
我被源賴光帶著也躲到了裏面。
我與他站在皇宮的屋頂之上，看著結界之外的世界，儼然已經成了真正的地獄。
「大人，怎麽辦？」我心下焦急，「我們還有別的辦法可想嗎？難道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
源賴光的臉色前所未有的嚴肅，但我卻覺得他的眼底是一片淡漠，好似對眼前這一切早有預料，他沒有阻止，也沒有焦慮，他只是靜靜的看著這一切發生。
「晴明卜的那三卦，全都應驗了。」
的確，無論是國運，皇運，還是他個人的氣運，全都是大兇。
而晴明到現在也沒有出現，我不由得懷疑，他是不是真的已經死了？
而現在天皇已經駕崩，新的天皇尚未即位，這就是皇運斷絕的狀態。
還有就是國運，看這一派末日的景象，國運真的還能有救嗎？
此時此刻，天地之間的陰陽兩極已經徹底混亂，人間彌漫的全是陰氣死氣，仿佛有什麽驚天的力量就要破土而出，但我卻想不出，那究竟是什麽。
「大人，這些亂象是不是也是因為皇運斷絕的關系？那我們現在馬上找一個人繼承皇位，皇運延續下去，是不是這亂象就能消弭一部分？」
源賴光卻搖了搖頭，「來不及了。這是天意，上天降下的浩劫的無法避免的，它必然會發生，無論早晚。」
可這樣下去，保護皇宮的這個結界能撐多久也不一定。到那個時候，豈不是所有的人和妖都要一起死？
「阿離，答應我，無論外面發生什麽，你都不要出去，好不好？你就在這裏乖乖的等我，如果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記得，以你自己的性命為重，其余的全都不重要。」
他鄭重的叮囑我。
我緊張的握住他的手，「你想去做什麽？我和你一起去好不好？」
「阿離，聽話。」
我預感到他要去做什麽特別危險的事，心臟沒來由的開始慌亂。
「大人，我可以幫你的，我沒你想的那麽弱，我現在很強大了。我還可以讓茨木他們都去幫你，我們一起去，你不要丟下我一個人，好不好？」
源賴光的手扶著我的後頸，這動作像是戀人間的親密，我一開始也沒有察覺，但是當我察覺到他的異樣，已經晚了。
一股巨大的靈力將我震暈，我整個腦海一片空白，瞬間就失去了意識。
昏迷之前，我仍舊在想，他到底要去做什麽？
為什麽情願用這樣強硬的手段弄暈我，也堅決不允許我陪他一起去？
我在黑暗中不知道睡了多久，但我知道，我是昏睡著的，我還夢到了阿涼。
我知道那是夢，因為夢裏除了他，什麽都沒有。
周圍是一片黑暗，只有阿涼在發著淡淡的，好似月華一般的光。
「阿離，阿離......」
他向我走來。
我睜開了眼睛，就看到了他朝我伸過來的手，那雙手修長白皙，宛若玉雕。
我將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掌心，有些想不明白我怎麽會夢到阿涼。
「阿離，謝謝你。」
阿涼這樣對我說。
他的聲音很近，又很遠，帶著虛幻的回音，讓我覺得那麽不真實。
「為什麽要向我道謝？」我問他。
他握著我的手，笑容亦如初見時那樣的溫柔純凈，「今生能遇到阿離，是我最大的幸運，謝謝阿離，讓我知道喜歡一個人是什麽感覺，也謝謝阿離一直對我的幫助和陪伴。阿離，我喜歡你，從第一眼見你，就很喜歡你。」
我擡手撫上他的臉龐，他的身影開始越變越淡，我的心底緩慢的升起一股錐心之痛。
「阿涼，你在哪？到底怎麽了？」為什麽他要忽然入夢對我說這些？他在向我道別嗎？他要死了嗎？
我的聲音顫抖，拼命的想要留住他，可是卻只能看著他在我眼前慢慢的消散。
他沒有回答我的問題，而是對我說，「阿離，我要走了，別哭，我沒變過，從始至終，我都是你的阿涼。不要哭啊，不要為我流淚，我愛你，一直一直，都愛你，如有來世......來世.......」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已經徹底消散。
最後，我恍惚間聽到他對我說了一句——一定要幸福啊！
一定要幸福.......
我淚流滿面，錐心刺骨一般的呼喚他的名字。
我要醒過來，我要去找他，他有危險！他有危險！
或許是內心的震蕩太過劇烈，現實中的我真的猛地睜開了眼睛。
我發現自己被困在一個小結界裏，茨木和青坊主還有食發鬼都守在小結界旁邊。
不用說，這一切都是源賴光布下的。
連茨木他們也是源賴光安排在這裏保護我的。
但我現在要出去，我要去找阿涼！
這個結界雖小，但是源賴光卻是傾盡了畢生術法之大成，為的就是困住我。
他到底為什麽要這麽做？他人在哪裏？
我顧不得那麽多，我只是傾盡全力的想要破開它，但是談何容易啊！
茨木和食發鬼他們還在外面不停的勸。
「主上，你不要激動，源賴光大人這樣安排都是為了你好啊，他只是想要保護你啊！」
食發鬼見我不停的攻擊結界，急的原地打轉，一邊說一邊求，最後直接給我跪下了。
茨木不善言辭，但也跟著勸，「主上若是擔憂源賴光大人，那大可不必如此激動，您只需要安心在這裏等他回來就行。他不會那麽輕易死掉的。」
我仍舊不理。
唯有青坊主站在旁邊，只是低聲的念了句阿彌陀佛，其余的就什麽也不肯再說了。
這個結界在我的攻擊下越來越弱，我察覺到這不止是因為我在攻擊它，而是因為布下結界的源賴光，他的力量也在不停的減弱。
也就是說，源賴光現在也在面對致命的危險！
我整顆心猶如油煎火燒一般。
我要出去，我要立刻馬上從這裏出去！
我要去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麽，為什麽阿涼和源賴光都在面臨同樣的生死危機？
最終，在我集中所有力量的一擊之下，困住我的結界徹底碎裂。
我從結界裏走出，茨木他們還想攔住我，不讓我走出皇宮的陣法結界，但是我卻什麽都顧不得了，我一意孤行的出了皇宮的結界，才一踏入天塌地陷的外界，一註龍卷風就將我裹挾其中，轉瞬間，我就被拋向了高高的天空......
第131章 百鬼夜行歌（終章）
龍卷風卷著我來到了一個不知名的空間裏，我不知道這是哪裏, 但是我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是阿涼！
是他又不是他，聲音是他的，但語氣去陌生的仿佛是另外一個人！
我努力讓自己睜開眼睛看清周圍的一切, 然後我就發現一條粗壯的蛇尾正緊緊的纏繞著我的腰, 那蛇尾不斷的向上攀, 直到它將我的脖子勒住, 我才徹底看清周圍的一切。
這是在天上？
地面上的人渺小的仿佛螻蟻一般，我幾乎看不清他們，而他們也根本看不清天空上發生的一切。
源賴光和晴明站在離我很遠的地方。
晴明他果然沒死！
他們兩個人身後還有各自帶領著的一眾式神，數量很多，他們每個人身上都有傷，源賴光和晴明也是，可想而知，剛剛這裏發生過怎樣的激戰。
冰冷的手指撫上我的側臉, 『阿涼』的臉龐從身後向我靠近, 站在源賴光他們那個方向看，就像是『阿涼』正在親吻我一樣。
我能夠感受的到源賴光驟然變得可怕的目光。
「源賴光, 你的不知火落到我的手裏了呢。如果我用她威脅你，你會怎麽做呢？」
『阿涼』冰冷的聲音好似毒蛇一般，讓我不寒而栗。
我努力的側過頭去看他，發現他果然是豎瞳狀態下的阿涼。
「你不是阿涼，你到底是誰？你把他怎麽了？」我一邊問, 一遍用眼角的余光打量他，我這次發現，原來捆住我的蛇尾居然就是『阿涼』的，他的身/下不止有一個蛇尾，而是有八個！我不由得想起了那位傳說中的蛇神！
阿涼一個冰冷的吻落在我的臉上，他用誇獎的口氣說，「聰明的女孩，你現在是不是猜出我的身份了呢？你真的很美，難怪賀茂涼和源賴光都對你念念不忘，如果這次你死不了，不如就留在我身邊吧。」
我瞪著他，「你是八歧大蛇？可是你為什麽會用阿涼的身體？你到底對他做了什麽？」我說著，用神識感知了一下，我發現不止是身體，連他的神魂都是阿涼的，從裏到外都是阿涼，可是這個蛇尾人身的怪物，卻早已不是我認識的阿涼了。
「呵呵，我沒有對他做什麽。是他自願將靈魂和生命一同獻祭給我的。他想要力量，我就和他做了個交易，僅此而已。」八歧大蛇看起來一點都不將源賴光和晴明放在眼裏，這種對戰的關口，他居然還有心情在這裏和我聊天。
而晴明和源賴光則率領著一眾式神遠遠的看著，並沒有打斷八歧大蛇，也沒有出手攻擊。
雙方僵持的氛圍越來越焦灼，彼此都是在蓄力，只是不知道會是誰先出手。
我不知道這樣拖延下去到底有沒有好處，但是既然源賴光不動聲色，那麽我也就順水推舟，繼續引著八歧大蛇說下去。
我一邊運起體內的妖力，一邊繼續對八歧大蛇道，「是你對不對？我記得你這種語氣和眼神，我們曾經見過對不對？敦平親王！你曾經也躲在他的靈魂裏，和我說過話，對不對？」
八歧大蛇揚了揚眉，「居然被你識破了，你聰明的令我意外。」
「所以，所有的一切都是你做的！從當初的杏園，再到平安京的敦平親王，乃至於最近發生的一切災難，其實都是你策劃的對不對？你到底想要什麽？為什麽要讓這麽多無辜的生命陪葬？」
許多以前想不通的問題，我現在都想通了，眼前這個八歧大蛇，他就是所有災難的根源！
八歧大蛇開始呵呵冷笑，最後變成了放肆的狂嘯，笑夠了之後，他在風起雲湧中，回答了我的問題，「因為，我想要自由啊！」
就在他說完這句話的同時，我在神魂深處接受到了源賴光的指令！
我的身形瞬間消散成無數的小火蝶，化實為虛，同時，源賴光和晴明也率領著他們身後的式神齊齊朝著八歧大蛇攻了過來。
電閃雷鳴，覆/雨翻/雲!
他們打的天昏地暗，我也伺機加入了戰局。
我想讓八歧大蛇死，但是我並不想阿涼真的死，所以每每出手，我總免不了會有顧慮。
這是生死一戰，如果今天不能徹底將八歧大蛇殺了，那麽很可能，以後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八歧大蛇的強悍確實是超乎想象，越來越多的式神死在他的手下，就連晴明和源賴光也傷的不輕。
漆黑的海面上波濤洶湧，忽而卷起了十幾米高的巨浪。
地動山搖的巨響傳來，我不知道那是什麽，但是晴明和源賴光的表情卻都變得原來越凝重。
一座巍峨的山峰從海底緩緩升起，那山被數條沈重的金鏈束縛著，但在混亂的陰陽之力作用下，它竟越升越高，最後隱隱有要將整個海面填平的架勢。
而與之一同發生的，則是大陸的不斷塌陷，海水倒灌進內陸，海洋被填平，陸地變澤國，正與反，陰與陽，眼看著就要徹底的逆轉。
「快點殺了他！不然封印一旦破除，就再也無法挽救了！」
一片混亂與驚恐中，晴明大吼一聲，隨後身先士卒的再次朝著八歧大蛇沖過去。
我也不再遲疑，用自己全部的力量召來雷火，滾滾雷聲不斷在我的耳邊炸響，我知道，這一擊下去，死掉的不只是八歧大蛇，很可能連阿涼也會徹底的灰飛煙滅。
但我沒有辦法了！
放任八歧大蛇破除封印的代價實在是太大了，我不能用所有人的命去賭，命運何其的殘忍，到了最後，竟然生生逼著我和阿涼站在了對立面。
可我卻沒有時間再去心痛，重重的雷擊伴著烈火劈下去。
又是一次劇烈的地動山搖。
海嘯如狂，風浪席卷至高空，我什麽都聽不到，也什麽都看不到。
一片混亂之中，源賴光拉住了我，我與他一同向著波濤洶湧的海面跌落。
他用僅剩的靈力拖著我，護著我，我們下落的速度有所減緩。
越來越多的屍體從我們身旁掠過，狠狠的砸向海面。
死了，那些式神，他們一個接一個的，全都死了......
「阿離，你不該來的。」
落在海面的時候，源賴光用一個結界罩住了我們兩個，我和他一起漂浮在海面上。
他吐出一口鮮血，身上滿是猙獰可怖的傷口。
黑色的煞氣爬滿他的傷處，那是反噬之力。
「大人，大人！」我不知道該怎麽辦，我想要再餵給他一片生命之樹的葉子，可是現在根本來不及去小陰界取。
源賴光握住我的手，他的視線死死的盯著天空之上的八歧大蛇。
我順著他的視線望去，剛剛那一擊下去，我不知道八歧大蛇會不會死，如果他死了，那麽一切就都會好轉。
我努力看過去，雲海暴雨中，八歧大蛇被熊熊的烈火包圍，剛剛我的全力一擊還是傷到了他的，我發現，他怕我的火，我一陣欣喜，可是隨後，我又皺起了眉頭，因為他並沒有死！
八歧大蛇的八條蛇尾由實變虛，我能看得出，他的身體內，兩個意識正在來回爭搶控制權。
晴明站在八歧大蛇的對面，趁著這個機會他將九十八章靈符置於八歧大蛇的周圍。
八歧大蛇本來有機會毀掉晴明這個靈符陣的，可是每當他想做什麽，他的蛇尾就會忽然消失，那個時候，似乎就是阿涼原本的意識占據上風。
我能夠看得到，在那具身體內，阿涼的原本的神識時隱時現。
阿涼一直都在，他應該是刻意選了這麽一個時機，為的就是在關鍵的時刻，拖住八歧大蛇，然後與他同歸於盡！
是的，同歸於盡，那個靈符陣不是為了封印，而是為了徹底的誅滅！
那個陣法會引動九天雷劫，別說八歧大蛇了，就是真正的神明也不可能逃脫的了。
我忽然就明白了阿涼這段時間反常的所作所為，其實他放任自己被八歧大蛇掌控，放任所有災難的發生，讓八歧大蛇以為所有的一切都在按照他的計劃走，其實阿涼為的就是這最後同歸於盡的時刻！
他和晴明之間應該是早就結盟的，他們聯手，騙過了八歧大蛇，現在更要聯手一起殺了他，但代價卻是阿涼的神魂俱滅。
我不由得想到了阿涼向我告別的那個夢，他說他從始至終都沒有變過，他始終都是我的阿涼......
我心痛難言，不知道該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阿涼，阿涼！
他真的從來都沒有變，他從來都沒有被權勢富貴迷了心，他從來不曾陰鷙，他從來不曾癲狂，他從始至終，都是那個陽光溫暖，又澄澈善良的少年。
可是我卻誤會了他，我並沒有從始至終都站在他的身邊。
他為我做了那麽多，現在想來，其實有好幾次，他在言談話語間都是在向我告別，他在安排後事，所以他把杏園給了我，因為我去找他，所以情願被八歧大蛇的力量反噬，他也放棄了原本殺掉源賴光的計劃。
他從來都沒有變過，變的那個.......是我......
阿涼！不要死！阿涼，我不想你神魂俱滅！
不該是這樣的！他是那麽好的一個人，他為這天下做了那麽多，他功德無量，為什麽他要神魂俱滅！
可是無論再怎麽在心底呼喊，他也不可能聽得到。我無法阻止他，無也無力扭轉接下來將要發生的一切。
「阿離！阿離！閉上眼！」
絕望淒惶中，源賴光扶住了我顫抖的肩膀，他似乎知道我難以接受接下來發生的一切，他企圖讓我逃避，可是就算我不看，難道阿涼就不會死了嗎？
我像是溺水的人，在瀕臨絕境時，握住了源賴光的手。
我重重的跪在他的面前，「大人，求求你，救救阿涼，我可以把我的命給你！就像我們原先約定的那樣，我可以把我的心，我的命，我的神魂，我全部的力量，我統統都給你！我心甘情願獻祭我的一切，你想拿去做什麽都可以！你把我煉成式神也可以，傀儡也可以，什麽都可以，求求你救救阿涼，救救他！他不該死的，他會連來世都沒有的，大人，求求你！」
源賴光垂眸，靜靜的看著我。
他整個人仿佛一下子就變得冰冷起來。
我們之間的關系，就好像又回到了我剛剛重生的那個時候。
他又變成了那個冷酷的，無所不能的，令我畏懼的源賴光大人。
我不敢擡頭去看他的眼睛。
我不住的哭，我除了乞求他，不知道自己還能為阿涼做些什麽。源賴光曾經處心積慮的想要得到我的力量，他在世間幾乎沒有敵人，唯有八歧大蛇才是他真正的威脅，所以他原本就是想用我的力量去對付八歧大蛇的！再加上剛剛我已經驗證了，八歧大蛇怕我的火，那麽是不是說，如果我同意那個約定，讓源賴光按照原本的計劃走，源賴光就能殺了八歧大蛇，阿涼就不用死？
這是我最後的僥幸，除此之外，我真的徹底絕望了。
我已經顧不得源賴光現在會怎麽想，顧不得他滿身的鮮血和傷口，阿涼要死了，再遲一刻，阿涼就要徹徹底底的從這個世間消失了。
極度的悲痛焦慮之下，時間都仿佛定格了。
源賴光染血的手，顫抖的捧起我的臉，我不得不擡頭與他對視。
他居高臨下的看著我，臉色蒼白冷酷。
「我曾經為你做了那麽多，你都不願意的事，現在為了賀茂涼，你終於願意了，是嗎？」
我幹脆的點頭。
「哪怕你會死，你的意識會徹底消失，再也醒不過來？」
我再次快速的點頭。
「哪怕你會再也見不到我，忘記我和你之間的一切，你也在所不惜？」
我......還是點頭。
源賴光笑了，笑聲格外的淒涼放肆。
「好！阿離，我成全你！我成全你......」
他說著，染血的手猛地探入了我的胸膛，我感覺的到，自己的心臟被他握在了手中。
.......
我沒有反抗，我所有的力量都在一瞬間被他抽走了，我的意識快速的消散。
我甚至，連一句對不起都沒來得及對他說。
徹底陷入黑暗的前一瞬，我看向了猶在掙紮的八歧大蛇，以及正在施法引動雷劫的晴明。
但願，所有的一切都還來得及，但願，我關心的每個人都能好好的......
作者有話要說：
嗅到完結的氣息了沒？大概還有兩三萬字的樣子~
追文追到這裏的都是真愛啊，小寶貝們！愛你們，麽麽噠！
下一章是阿涼的番外，想看阿涼心路歷程的小夥伴不要錯過哦~
啊，我的阿涼，阿媽心好痛......QAQ
第132章 阿涼番外
我叫賀茂涼，是賀茂家的一個旁系子弟。
從小, 我的父親便教導我, 讓我無論如何，一定要出人頭地，否則母親會傷心, 會絕望, 會妒忌, 會離開我們父子......
母親是個美麗脆弱又心比天高的女人, 她把所有的期望都壓在了我的身上，為了能夠成為人上人，她什麽都不在乎。
因為有這樣一對父母，所以我理所當然的成為了陰陽師，這是他們替我選擇好的路，哪怕身為旁系子弟的我得不到家族的培養，天賦資質平平，我也必須要拼命努力, 只是為了讓他們滿意。
十二歲以前, 我都是為了父母而活，我所做的一切, 都是為了滿足他們的期待和虛榮，他們無所顧忌的向我施壓，卻從來沒想過年少稚嫩的我，能否承擔起這些。
因為是家族旁系子弟的關系，所以年幼的我總是被本家出身的孩子們欺負, 他們看不起我，看不起我們全家，我心裏都清楚，但我只能默默忍耐，因為我知道，我不能得罪他們任何一個，我的父母沒有能力為我撐腰，他們還在期盼我的庇護。
與同齡人相比，我從不玩樂，從不休息，除了吃飯睡覺，我幾乎都是在學習，在練習。
我拼盡全力，只想讓自己快點擺脫這一切。
但內心越是壓抑掙紮，外表就越是要顯出一副溫潤如玉的模樣，因為只有這樣，我才能在覆雜的家族環境中生存下來，但凡我表現出任何一點的記仇或者陰鷙，等待我的，都將是無休無止的排擠和報覆。我就曾親眼見過本家的子弟將一個旁系出身的男孩欺負至死，可是家主和長老們什麽都沒有追究，那個孩子死的何其悲慘，但卻沒有一個人會站出來替他說一句公道話。
我不想死，如果我死了，我的父母會崩潰。
我不能得罪人，哪怕交不到真心的朋友，但我至少也要盡量讓自己不被他們排擠報覆，我要平安的長大，這樣我才能夠有機會去變得強大，去改變我與生俱來的這一切。
十二歲那年，我聽到了家族中有人在談論不知火現世的消息。
不知火啊，那個只存在於傳說中的，美麗，神秘，又無限強大的妖怪。
傳說中，她起舞時，海面上會亮起點點火光，那場面比天上的群星還要璀璨奪目。
可我向往的卻不止是她的美麗，更多的，是她的強大。
身為一個陰陽師，如果能夠把那樣強大的妖怪收入自己的麾下，讓她成為我的式神，那該是一件多麽了不起的事情啊。
如果我能夠做到的話，我在家族中的尷尬處境就能夠徹底改變了吧？
如果我有不知火，我是不是就再也不會被人瞧不起了？
我會成長為最了不得的陰陽師，我會成為讓父母驕傲的存在！
於是從那一天開始，不知火這三個字，烙印在了我的心上，我無時無刻不在惦念著，盡管我知道，我這是在白日做夢，我不過是個天賦資質都很平庸的賀茂家的旁系子弟，我連正經的陰陽師都算不上，我什麽都沒有，我怎麽可能降服不知火那樣的大妖怪？
這亂世之中，強者何其之多，不知火怎麽會看得上我？
但就算是夢，我自己留在心底想一想，應該，也是可以的吧？
但命運有時候就是這麽奇妙，在我完全不抱任何期望的時候，它卻給了我轉機。
十三歲那年，我獲得了一個夢寐以求的機會，和家族中的十幾個子弟，一起去源氏府邸學習試煉。
幾大家族之間，時常會有這樣的機會，讓子弟們互相熟悉，或者協同著去完成什麽任務。
以往這樣的事是從來輪不到我的，但是這一次，我有幸被選中，我們全家都興/奮不已。
在各家的子弟之中，我這種旁系出身的，仍舊算是地位最低的，所以受到排擠冷落理所當然，我也並不在意，我只在乎來這一趟，我能夠學到多少東西，有多少收獲。
但事情並沒有我想象的那樣簡單。
本家子弟們的惡意有時候突如其來，那天我被欺負的很慘，長久以來，積壓在心底的暴戾與怒火控制不住，我一邊擦幹自己唇角的鮮血，一邊對他們說，「這群混蛋！你們等著，等我長大了，我一定會找到不知火，我會讓她成為我的式神，我要成為最厲害的陰陽師，我要整個賀茂家都以我為榮！」
這樣孩子氣的癡心妄想得到的當然都是嘲笑，但本家子弟們嘲笑我也就罷了，我還聽到了一個小女孩的笑聲。
我更生氣了，於是我朝著那個小女孩看過去，但就是這一眼，就改變了我一生的命運。
她說她叫阿離，她為了安慰我，還會跳舞給我看，她真的好美啊，盡管她年紀還很小，但是我仍舊從心底被她的美麗折服。
令我感到奇異的是，她跳舞的時候，湖面上亮起了點點星火，那景象和傳說中的不知火起舞，何其相似。
後來越是接觸，我就越是會從她身上發現更多的疑點。我懷疑她就是不知火，但是她不想承認，所以我從來都不去戳穿她。
她真的美麗又善良，總是幫我很多，我總想為她做些什麽，可是那時的我太過弱小，我什麽都給不了她，反而是在她的幫助下，得到了一個名叫阿耐的式神，就是因為有了阿耐的幫助，我才有了後來的其他式神，當我的實力越來越強的時候，我才在家族中得到了越來越多的資源和重視。
我拼命的成長，我努力的成長，我不敢有絲毫的停歇，我想早日長成一棵參天大樹，這樣就可以為我喜歡的姑娘遮風避雨了。
我以為是我的誠心和努力終於換來了命運的眷顧，可殊不知，我與她的之間的距離卻越來越遠。
我明明知道，可我無能為力。
她想逃離源賴光的時候，我幫不上她，只能默默祝福。
她想殺杏園城主的時候，我終於可以幫到她了，我心滿意足。
但我終究還是追趕不上她的腳步，她遠比我想象的還要強大，還要優秀。
我太弱小了，比起高高在上的源賴光，我什麽都給不了她。
所以我只能暗自隱忍，繼續竭盡全力的去提升自己的力量，提升自己在家族中的地位。
盡管這些遠遠不夠，但我卻不知道自己還能再做些什麽。
所有人都說我變了，我能夠清晰的在他們的眼睛中看到驚喜，崇拜，讚嘆，嫉妒，以及......畏懼。
我得到了許多我以前做夢都不敢想的重視和信任，在我的心機謀算之下，哪怕是杏園城也照樣落入了我的手中。
可是母親卻仍舊覺得不夠，她想讓我站的更高，她想借著我，爬的更高，可殊不知，她的那點手段城府在上位者眼中，簡陋的如同跳梁小醜。
賀茂家的家主想要除掉我了，因為我不聽他的話。
母親卻不分輕重，還妄圖想要讓我去藤原家的嫡出小姐為妻，她以為這樣就能夠幫助我，實際上，這只會讓家主加快除掉我的腳步。
但這所有的一切我都不怕，我唯一怕的，是與阿離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
我怕她不再需要我，我怕她會喜歡上別人。
所以我試圖向她表白，如果我要成婚的話，我只想娶阿離，除此之外，我根本想象不出，我和別的女子一起生活的畫面。
那時的我早就放棄了讓不知火做式神的妄想，我只想讓阿離做我的妻子，但這個妄想比前一個更加遙不可及。
我想走到她的面前，告訴她，我能給她想要的一切，我能給她幸福。
可是真的去走才發現，我與她之間，隔著的又何止是千山萬水？
所以她婉拒了我，我一點都不意外。
我也曾無數次的勸說自己放棄，可是真的放不下，只要一想到她有一天會愛上別人，我就心如刀絞，恨不得毀滅整個世界。
父母，家族，對手，敵人，人妖之別......
這些都是橫在我和她之間的障礙。
我要鏟除掉它們。
無論花多少時間，多少代價，我都要將我和她之間的障礙徹底清除。
等到了那一天，我會堂堂正正的再次站到她的面前，我會用盡一切，去打動她的心。
於是我開始不擇手段，為了快點清除這些障礙，我做了很多，很多我不敢對阿離說的事。
但沒關系，她永遠都不會知道的。
只要我不告訴她，她就永遠不會知道。誰在她面前胡言亂語，我就殺了誰。
我就是抱著這樣的心態，在黑暗的路上越走越遠，可我仍舊還嫌太慢，恨不得跑起來，飛起來，哪怕前方是萬丈深淵，我也在所不惜。
或許正是因為我內心的陰暗和偏激，所以八歧大蛇才會找上我吧？
那天夜裏，我殺了許多許多的人，其中還有很多就是賀茂家的陰陽師。他們都是反對我的人，都是與我作對的人，他們都該死！
我站在屍山血海中，周圍全是陰煞死氣。
我的血液在沸騰，心中殺意猶在震蕩。
然後我聽到了八歧大蛇對我說的話。
他說他是神明，可我覺得他更像是一個由人心陰暗滋生出的魔鬼。
他說，他可以賜予我力量。
他說，他可以讓我得到想要的一切。
他還嘲笑我，如果沒有他的幫助，只靠我自己，恐怕花上幾百年也得不到我想要的一切。
他每一句都是在蠱惑我，他讓我成為他的奴隸，他的傀儡，他想我將整個靈魂都出賣給他。
我縱使滿心暴戾，滿眼陰鷙，我也聽得出，一旦與他合作，我所面臨的結局將是什麽。
我會死，我會萬劫不覆，我會灰飛煙滅。
可我能拒絕嗎？
不能，我已經知道了八歧大蛇的存在和目的，如果拒絕，他當場就會殺死我。
與他的力量相比，我還太過弱小，我根本沒有資格與他討價還價。
我裝作被他蠱惑的樣子，答應了他的條件，於是，他侵入了我的神魂。
從這一夜起，我徹底的放棄了阿離。
我知道，我的人生沒有希望了。阿離，永遠也不可能和我在一起了。
好在，她自己已經足夠強大，好在，她身邊還有一個同樣強大的源賴光。以前我視源賴光為情敵，我忌憚他，我嫉妒他，可是現在，我卻慶幸，至少阿離的身邊還有他......
八歧大蛇給我帶來的好處十分明顯，有他在背後支持我，我幾乎無往不利，再也沒有什麽能夠阻擋我的腳步，但我也知道，我的神魂日漸被他侵蝕，有時候，那明明就是我自己的神魂，我自己的身體，可是我卻控制不了。
八歧大蛇的意識漸漸與我融為一體了。
這是個十分危險的信號，等到徹底融合的那一日，這世上就沒有賀茂涼了，只有八歧大蛇了。
因為意識逐漸相溶的關系，不止我在八歧大蛇面前沒了秘密，八歧大蛇的很多秘密和回憶也被我窺到。
我知道他是一個被囚禁在陰界與陽界之間的邪神，他的確擁有無上的力量，可是他卻被天地不容，他不死不滅，卻永世無法得到自由。
因為不甘心，因為想要獲得自由，八歧大蛇做了許多許多。
這幾百年來他一直都在嘗試，他挑起了人與妖之間的數次爭端，許多人間慘劇都是他一手釀成。
因為天地間的法則，他不能親自出面，所以他只能通過秘法，控制別人的靈魂意識，為他做事，一旦他以真身出現在人世間，立馬變回遭受到天誅地滅的刑罰。
所以敦平親王是第一個被他蠱惑的『傀儡』，他躲在敦平親王的神魂之後，控制著這位滿懷怨恨的皇子之魂，做下了無數罪孽。但最終，這個『傀儡』失敗了。
於是八歧大蛇又找上了第二個目標——黑晴明。
但很可惜，黑晴明並不願意接受他的掌控，黑晴明只願意與他合作，是平等的，互相制約的關系，八歧大蛇不滿意，但那時他卻別無選擇。
後來，黑晴明也失敗了，並且被晴明用計，兩個晴明合二為一，這世上再無黑晴明了。
八歧大蛇的算盤再次落空。
所以最終，他又找上了我，於是，我開始按照八歧大蛇的目標，一步步的完善他的計劃，並且從始至終，都讓他相信，我是為了攀上權利巔峰，我是為了得到心愛的女人，我是因為內心的貪婪和偏執才會一步步落入他的陷阱的。
這個過程真的十分危險，好幾次我都覺得自己真的要沈淪在無邊的黑暗裏，無法自拔，但好在，我還一直清醒著，我始終還記得我是誰，我的靈魂還沒有徹底的被腐蝕。
八歧大蛇並不是無時無刻都存在我的神魂中，他也有虛弱的時候，於是趁他不備，我與晴明達成了協議，我們準備一起除掉八歧大蛇，為此不惜一切，哪怕是我和他會為此神魂俱滅。
安排好一切之後，我便開始收網了。
我先是順著八歧大蛇的意思，設局，利用阿離誘殺源賴光，但我從來沒想過真的殺他，我還要留他保護阿離呢，他死了，阿離會很傷心的。但要騙過八歧大蛇並不容易，所以讓他重傷總是難免的，鬼切一心想殺源賴光，可是他和他帶領的那些妖，不過就是被我利用的棋子而已。
果然，源賴光沒有讓我失望，他真的沒那麽容易死，否則的話，阿離該多恨我啊，我舍不得......
這之後，我便開始『對付』晴明，我們兩個做了一出戲，成功的讓所有人都相信，是我殺了晴明。
在這期間，我當上了賀茂家主，我拉攏藤原家的勢力收為己用，我在朝中大肆的排除異己，我蠱惑天皇倒行逆施......
人間終於被我的所作所為弄得烏煙瘴氣，陰煞肆虐。
八歧大蛇很是滿意，他出現的時間越來越長，出現的次數越來越多，於是我明白了，陰陽之間的秩序越是混亂，八歧大蛇的封印就越是松動。
但僅僅這樣是不夠的，八歧大蛇的最終目的是徹底的打亂陰陽之間的平衡，最好讓人間徹底的變為地獄，讓陰煞之氣遮蔽日月，欺瞞天地，唯有如此，他才能夠徹底的掙脫封印，重獲自由。
所以，天皇必須死，皇運必須斷！
人間必須要變得更亂才可以。
還有就是源賴光，他簡直就是八歧大蛇心頭的一根刺，八歧把源賴光視為背叛者，不除不快。
於是我不得不再次出手對付源賴光，我本想在最後關頭再尋個機會放他一馬，但沒想到阿離會來找我，她來找我，她哭著求我......
我怎麽能不答應她呢？
況且當時八歧大蛇與我同在，因為阿離而心軟，也確實是個合適的放過源賴光的借口。
八岐很不滿，他當場就懲罰了我，但我不在乎。
我只想阿離過得好，她和心愛的人在一起，哪怕那個人不是我，我也會竭盡全力守護她的幸福。
她是我的阿離啊，她是我在這人世間，最後留戀的溫暖，我怎麽能讓她難過。
天皇死了，皇運斷了，人間陰煞之氣橫行肆虐，暴雨洪水，天塌地陷......
這所有的一切，都是八岐想要的。
而我和晴明一直等待的時機，也終於到來了。
我知道，此戰無論成敗，等待我的都將是徹底毀滅的結局，在徹底消失之前，我想去向阿離道個別。她還在生我的氣呢，我要告訴她，我沒變，縱使有太多身不由己的時候，但我對她的心，始終如一。
那個夢境之後，八岐便徹底的掌控了我的神魂，我沒想過，阿離會因此不顧一切的加入戰局，如果時光可以倒轉，我情願忍住不去向她道別，我也不願意她為我獻出一切。
決戰的時候，陰陽秩序已經徹底的混亂，八岐真的出現了，他的神魂吞噬了我，我成了一個人身蛇尾的怪物。
阿離用她的力量重創了八歧大蛇，也因此，我的意識短暫的蘇醒。
晴明和我都抓住了這個機會。我竭盡全力的控制八歧大蛇，讓晴明布下陣法，借用九天雷劫徹底誅滅八歧大蛇的神魂。
一切都在按照我原本的計劃進行著，直到源賴光用那把以阿離的全部力量鑄成的神器擋住了雷劫，斬斷了八岐的八條蛇尾！
八岐死了。
我也死了。
雲散雨歇，天地之間的一切重新歸為平靜，只留下滿目的瘡痍和屍山血海一般的人間。
我以為我會徹底的消失，但是並沒有。
我發現我還是有意識的，我好像......變成了一棵樹，準確的說，是一棵很小的小樹苗，通體碧瑩瑩的，滿是生機與靈氣。
我有時候清醒，有時候沈睡。
我發現我忘了很多的事，我不太記得前塵往事，我甚至有時候連自己的名字都忘了。
我原本，就是一棵樹吧？
但好像不太對，我記得我有一個很愛的女孩啊，我記得她叫阿離，我記得她跳舞的時候特別美，湖面上會出現點點的星火，那場面美麗的不可言說，勝卻人間無數......
我不想忘了她，我拼命的記住她，總有一天，我還要去找她呢。
又過了很久很久，我再次醒來，我發現我已經變成一顆參天大樹了，我成長的好快啊。
我發現我身處的那座山已經被修建成了一座宏偉的寺廟，每天每天，都有很多人來參拜我，供奉我。
世人的信仰和願力讓我飛速的成長，他們把我稱作神明。
他們說，我是守護了整個人間的神，我賜予了人世生機和祥和，他們叫我生命之神。
偶爾清醒的時候，我見過許多許多的人，可是我卻始終沒有見到那個心愛的女孩。
我還記得，她叫阿離，我還記得，她起舞時美麗的樣子。
她還記得我嗎？
她還活著嗎？
她是否過的幸福快樂？
如果我努力修煉，如果我努力的庇佑這個人間，如果有一天，我徹底的覺醒，成為真正的神明，是不是我就可以將思念化成一縷清風，輕輕地去親吻她的裙角與發絲.......
阿離，阿離，阿離......
我一定要記得這個名字，我一定要記得她。
總有一天，我會去找她的！
阿離，我的阿離.......
作者有話要說：
我的阿涼，願你幸福，願你如願，如果小說真的可以化作一個小世界，願你最終能夠得到愛與幸福，你是神明，你的未來，無所不能......
第133章 結局（一）
再次醒過來，已經是五年之後了。
我以為我會死, 可是並沒有。
那個晚上, 我是在海面上蘇醒過來的。
當時我躺在一葉扁舟裏，順著海風，小舟一路被吹到了海邊。
我睜開眼, 看到的是群星璀璨的夜空, 海面上都是點點星火, 我知道那並不是漁火, 而是因我再次降生而生起的火焰。
我，不知火，居然沒死。
我好像忘了很多，又記得很多，很奇怪，很多記憶都不是我的，是源賴光大人的，這真是讓人想不明白。
阿福像是早就知道我會在那一晚覆生一樣, 她帶著人早早的就守在海岸邊, 她的身旁還站著茨木、青坊主、食發鬼，以及我麾下的那幾百個妖怪。
我的身體自小舟中飄起, 我站在半空之中，海面上的星火匯集到我的周圍，這一方海岸被那些火焰照的亮如白晝。
「恭迎主上覆生！」
眾妖齊齊跪倒，向我道賀。
我落到海岸上，看著他們, 一時間心情有些覆雜。
五年前，我以為我會死，如果我死了，他們也全部都會為我陪葬，現在我覆生了，他們也好好的站在我面前，我並不知道該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都起來吧。」我對著他們平靜的說道。
阿福走過來，眼中含淚的拉起我的手，「阿離，你回來了，你真的回來了。」
我回握她的手，我有許多話想問她，但卻不知道從何說起。
好在，阿福懂我。
揮退了眾妖，阿福帶著我回到了當初我買下的那個小院子。
這裏和五年前一模一樣，好似什麽都沒有變過，五年的時間不過是彈指一揮，可是我知道，在這五年間，世事變遷，其中到底改變了多少人和事，還不得而知。
在阿福的口中，我得知了這五年間發生的所有一切。
當年，我為了救阿涼，心甘情願的向源賴光獻祭自己的生命和力量，我以為我的意識會就此消散，或者幹脆變為一個沒有記憶的式神什麽的，但沒想到所有的一切，都和我以為的不一樣。
源賴光的確答應了我的請求，在最後關頭保住了阿涼的一絲神魂，同時斬殺了八歧大蛇，但是他卻並沒有任我就此消散。
阿福說，「大人他當時受了很重的傷，生命幾乎垂危，如果不是晴明大人力保，恐怕很多人都想趁機殺了大人。
幾個月後，大人醒了過來，他當時得到了你全部的力量，自然小陰界也落到了他的手中，他將我和小皇子他們都放了出來，然後他去裏面把那棵生命之樹的小樹苗取了出來，用來安放賀茂涼大人僅存的那絲神魂，大人說，唯有如此，才能保那絲神魂不滅。
你最後的願望是想讓賀茂涼大人活，他答應你了，就一定會做到。但僅有生命之樹用來安放神魂也是不夠的，想要修補神魂，還需要靠功德之力，靠萬民的願力香火供養。
所以大人又命人將安放生命之樹的那座山建成了恢弘的廟宇，還在民間大肆宣揚賀茂涼大人的救世之功，許多百姓都在家裏的神龕中供奉賀茂涼大人的神牌。
有了這些，天長日久之後，賀茂涼大人就會真正的蘇醒過來，而且是以神明的身份。
阿離，你可以放心了，雖然不知道他到底什麽時候完全恢覆，但是源賴光大人答應你的事情，都已經做到了。」
我點了點頭，情緒很平靜，對於這樣的結果並不意外，我知道，源賴光答應我的事都會做到，他從不會讓我失望。
換做以前，我可能會感動，可能會落淚，但是這次覆生，為什麽我覺得我的情感好像變得一片空白呢，哪怕聽阿福這樣說，我也並沒有什麽過多的感觸。
「那我呢？我不是應該變成式神什麽的嗎？或者當時就徹底消散，為什麽我沒死，現在還活過來了？」我問阿福，但其實我更想問的是，源賴光現在在哪裏？為什麽他一直都沒有來見我？他生我氣了嗎？
阿福搖了搖頭，「具體是細節我也不是很清楚。當年大人安排好賀茂涼的一切事之後，又輔佐神野親王，也就是先皇的弟弟登基，他將朝中的事情也做了相應的安排，之後他找到了我，告訴我你在五年後的今夜覆生，讓我在那個地點等，然後他就消失了，這五年間，再也沒有人見過他。他去了哪裏，做了什麽，你是怎麽覆生的，我統統不知道。但我知道，阿離還活著，這就足夠了。」
阿福說著，又落下了欣喜的淚珠。
我看著阿福，暗自思量著她所說的一切。
如她所言，我能夠再次覆生，全是源賴光的功勞。那麽他為此應該也付出了不小的代價......不，應該是慘重的代價，否則他不會丟下所有，一個人消失了五年，到現在也不漏蹤跡。
一陣酸酸澀澀的感覺湧上心頭，我的內心終於不再是平靜空白到麻木的那種感覺。
「真的沒有一點關於大人的消息嗎？他現在在哪裏，完全沒有人知道？」
阿福再次搖頭，「沒有。」
我深吸一口氣，平覆心中異樣的感覺，「跟我說說吧，這五年間，還發生了什麽？大人不再，源氏現在如何了？朝中如何？有沒有任何想要趁機奪權或者落井下石的人？」
我想為他做點什麽，可是我卻不知道我能為他做什麽？
於是阿福又詳細的跟我介紹了一下這五年間發生的一些瑣事。
整體來說，這五年間，百姓的日子過的還算太平。
八歧大蛇被斬殺之後，天地之間的陰陽兩極重新歸於平靜，總是當年死了很多人，但是百姓們的恢覆能力是驚人的，只要整體環境穩定下來，他們很快就會忘記曾經的痛苦，休養生息，安居樂業。
源賴光消失之後，源氏的家主變成了源賴信，這是源賴光之前就安排好的。源賴信沒有源賴光那麽強大，源氏內部現在有諸多的勢力分歧，源賴信作風溫和，一直容忍著，從未下狠手鎮壓，想必也是在等著源賴光歸來，再一舉收拾那些生了異心的人。
至於朝中，神野親王即位之後，作風倒是比他的哥哥強硬了不少，再加上之前貴族勢力損失慘重，皇權與貴族之間的博弈中，皇權終於漸漸占了上風。
沒了阿涼和源賴光這樣的強者，天皇也終於不用再忌憚誰。
晴明大人似是與新天皇不怎麽和睦的樣子，但是在沒了阿涼和源賴光之後，他就是最強大的陰陽師了，亂世尚未徹底終結，許多平衡人妖關系的事，還非得需要晴明大人出面不可，這自然也就形成了一種很微妙的，互相制衡的關系。
至於阿福，她把當初的小皇子交給了晴明大人親自照料，畢竟當初是晴明大人力保這位皇子性命的，我不在，源賴光也不在，把小皇子交給晴明是最好的選擇了。
阿福自己則繼續在皇宮中遊刃有余，不知道她到底是怎麽做的，新皇對她的信任遠超先皇，他喜歡阿福強硬又妥帖的行事風格，不止後宮的事，就連政事，有時候都會詢問阿福的意見，現在阿福更是領了教養新皇子女的職務，整個平安京上下，誰見了她都要恭恭敬敬，哪怕她出身平民，哪怕她全無背景，可是她照樣已經是這權利漩渦中為數不多的，握有實權的人物之一了。
所以總的來說，一切都好，情況沒有特別好，但也沒有很糟，我只需要安心等著源賴光歸來就好。
可是這個等候的過程究竟有多長，誰都說不準。
在此期間，我還特意去了阿福所說的，那座安放著阿涼神魂的廟宇。
那是一座風景秀美的山峰，廟宇建的恢弘莊嚴。
廟宇正中的祭壇上，一顆已經長到十幾米高的參天大樹佇立在哪裏，它枝繁葉茂，樹葉碧瑩瑩的，像是散發著生機之光。
我知道，它就是當初那棵小樹苗，它以前就很有靈性，想不到它和阿涼之間，有一天會以這樣的形式結合在一起。更想不到轉眼之間，它已經長成了一棵參天大樹。
因為它的存在，這座山的附近都充滿了祥和安寧的生機靈力，每一個來這裏參拜後的百姓，都春風滿面，笑意盈盈。
我通過妖力可以感受的到她們身上散發出的那一層淡淡的祥瑞之光，那是神明的賜福，那是阿涼的祝福。
祭壇周圍是不允許有人靠近的，術法精深的僧人們就在周圍看守誦經，我不好靠近，於是分出了一絲神魂，去和生命之樹打招呼。
我知道阿涼現在應該還沒有蘇醒，但是，我想和他打個招呼，我想告訴他，我很好，我想告訴他，終有一日，我們還會再見......
冥冥之中，一縷清風吹過，卷起了我的裙角，發絲拂過我的臉龐，我好像聽到了，有人在喚我的名字......
重新回到平安京之後，我聽到了一個不太好的消息。
皇宮之中發生了一件大案，被稱為鎮國之寶的定魂珠，不見了。天皇震怒，貴族們恐慌，可是他們恐慌之後，卻紛紛把矛頭指向了我，說是我偷了定魂珠！
作者有話要說：
結局篇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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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大家，麽麽噠~
林瀟其人，清若芙蕖，宛若芝蘭，凡是見過她的人，都會忍不住在心底讚一聲，好一個嬌柔無害的美人，但這幅美人皮囊之下卻藏著的熊熊恨意和勃勃野心，見識過她狠辣手段的人都死了，只有一個人例外......
邪惡不羈的魔教少主對她說：瀟瀟，我給你絕世武功，給你三千寵愛，你難道不該乖乖跪在我的腳邊，忠於我，臣服我，任我予取予求？
林瀟羞澀垂眸，轉眼間，魔教少主已成了她的刀下亡魂。
心懷蒼生的正道魁首對她說：瀟兒，我給你功成名就，替你保駕護航，你難道就不能放下對我的恨，我的怨，不再計較當年我為天下蒼生而棄你於不顧的事？
林瀟含淚點頭，不動聲色間，卻已讓他墮入魔道，萬劫不覆，所謂的正道魁首不過是她手中任意拿捏的棋子。
冰冷暴戾的少年殺手：姐姐，我的心給你，我的命給你，我的人給你，我的今生今世都給你，求求你，千萬千萬，別拋棄我！
林瀟揚眉，勾唇輕笑：是嗎？可如果有人對你說，我欺你，騙你，利用你，你的救命恩人從始至終都不是我，你又當如何？
一句話文案：蛇蠍美人，登頂天下
第134章 結局（二）
此前，我並沒有聽過定魂珠的消息, 出了這件事之後, 我才派人去打聽。
所謂定魂珠，其實是千余年前，皇室偶然得到的一件秘寶, 說是出自南海深處的一顆夜明珠。
它有定魂安神之效, 將它置於家宅中, 亦可令宅中人益壽延年, 不受邪祟侵擾。
後來大概是三百年前，有一次皇宮受到大妖怪的侵擾，皇室成員重傷，此後天皇就命一位大陰陽師在皇宮做了守護陣，而壓陣的寶物，就是這個定魂珠。
五年前那一戰，也正是因為這個守護大陣開啟，皇宮才能幸免於難。
而現在, 定魂珠丟了, 就意味著如果再遇到五年前那樣的危機，皇宮無法再次開啟守護大陣, 皇室成全將全部曝露於危險之下。
阿福秘密出宮來見我，向我講明了這件事的嚴重性。
「現在那些人並沒有證據證明這是你做的，但因為這件事是在你覆生之後沒多久發生的，他們就非要把這件事賴在你的身上。阿離，你要早點想好應對之法。」
我仔細想了想, 覺得這件事應該不只是針對我，「那些指責我的，都是些什麽人？五年前斬殺八歧大蛇的細節，他們知道多少？」
「這個我也不太清楚，知道那場大戰具體細節的人並不多，但有心人若是想要打聽，肯定能知道不少。至於那些指責你的人，他們多半是源賴光大人的敵對派。他們知道你和大人關系親密，肯定會把你視為眼中釘的。這些年，你和大人都消失不見了，他們不少都猜測大人是不是已經死了，所以行事愈發猖狂，現在你忽然回來了，他們當然會提心吊膽，擔心哪天源賴光大人會不會也忽然回來。」
阿福向我解釋，面上難掩憂慮之色。
「所以他們是想提前除掉我啊。趁著源賴光不在，先剪除他的羽翼。等源賴光回來，也更好對付他。這些人如意算盤打的不錯，就是蠢了點。」
我冷笑一聲，然後讓阿福把那些人企圖嫁禍指責我的人的名單給我列一份。
阿福問我想要怎麽做，於是我把計劃悄悄在她耳旁說了一下，她當即哈哈大笑，拍手稱快，「好！就要這樣對付他們！」
又聊了一會兒，阿福便起身告辭了。
我把茨木他們三個招了過來，將這名單給了他們。
「主上想要我們做什麽？」茨木問道。
我：「帶著你們的手下，去這些人府上，長久『作客』，務必要『賓至如歸』，就把他們的家當成你們自己的家，想怎麽玩就怎麽玩，事情鬧得越大越好。」
茨木：「是！」
青坊主：「阿彌陀佛」
食發鬼：「哈哈哈，太好了！終於可以胡作非為了！主上主上，那我可以不可以吃人？」
我瞪了他一眼，食發鬼立馬蔫了。
於是當天夜裏，沈寂了五年的平安京，忽然就亂了起來。
眾妖本就是因為我的束縛才強行壓制了自己肆意作亂的天性，現在有了我的允許，他們當然是無所顧忌了，除了不許明目張膽的殺人吃人，我並不限制它們具體做什麽。
且不管平安京鬧得如何烏煙瘴氣，我決定先往杏園城去一趟。
城主大印還在我的手中，之前的儲物介子，阿福也已經按照源賴光的吩咐轉交給我了，我的東西都在裏面。
但是五年沒有露面，現在這座城的情況也不知道怎麽樣了。
之前聽阿福說，在阿涼死後，杏園城就由賀茂家接管，天皇因為感念阿涼的救世之功，並沒有將這座城收回。
現在不知道這座城中做主的人是誰？
來到杏園城之後，我發現這裏和五年前相比，幾乎沒有什麽變化，百姓們安居樂業，街上車水馬龍。比較奇異的是，街上走著的除了人類，還有妖怪，他們和平共處，全無半點敵對驚慌的樣子。這一點，倒是讓我有些意外。
走著逛著，不知不覺間，我就來到了城主府的大門前。
城主府門前，守門的是兩個妖怪。
他們似乎認得我，我才一出現，他們就立刻傳信到了府內，不過片刻，城主府大門敞開，一連串的屬官和妖怪全都依次走出來，他們整齊的跪在我面前，口中高呼：「恭迎城主歸來！」
他們的呼聲很高，這聲音漸次傳了出去，越來越多聽到這句話的人就地跪了下來，口中也跟著喊，「恭迎城主歸來！」
我：「......」
這樣的場面是我萬萬沒有想到的。
雖然城主大印在我的手中，阿涼當年確實是說把這座城送給我了，可是五年過去了，我從沒為這座城做過任何貢獻，聽著這陣陣高呼，讓我不由得有些汗顏。
但我也知道，他們並不是忠於我，他們是忠於阿涼。
因為阿涼的安排是如此，所以無論他是不是活著，是不是還在，留在這座城中的人，都會堅定堅決的執行他的命令，半點都不帶敷衍。
阿涼他，真的是一個了不起的人啊。
在那些歡迎我的妖怪之中，我看到了幾個熟面孔，例如阿耐、河童、鯉魚精，還有那個最愛粘著阿涼的九命貓，以及我只見過一次的，那個把阿涼錯認成她夫君的櫻花妖。
當然，更多的妖怪我不認識，但他們曾經都是追隨阿涼的式神，我對他們的態度自然也很溫和敬重。
簡單的寒暄問候之後，我被他們請入了城主府，我把九命貓和阿耐留下敘舊，其余人就讓他們回去各司其責，不用太在意我。
「城主大人，原來你沒死啊。我們這些年一直也打聽不到你的消息，我還以為你再也不會露面了呢。」九命貓一邊玩著自己貓爪，一邊向我抱怨。
我笑了笑，「其實和死了也差不多，不過我最近剛剛覆生而已。你們很好，在阿涼走後，這座城依舊平安繁華，可見他留下的這些屬官和式神花費了多少心血。」
阿耐的性子更沈穩一些，他剛想說什麽，就又被九命貓搶了話。
九命貓：「那是當然。放眼整個天下，你看看哪座城有杏園城這麽太平？這裏的人與妖可以和諧共處，就算偶有沖突，也不會鬧大，多好。而且有我們這些式神在，別的妖怪也休想來杏園城作亂，這都是主人英明，如果不是他，這杏園城裏的人和妖可都過不上這樣的好日子。」
我點頭附和，然後又問起了這座城與賀茂家的關系。
「我和阿涼都不在，賀茂家就沒有想過派新的子弟來接手這座城，出任城主嗎？」
阿耐這次終於搶到了開口的機會，「當然有，這五年間，他們每隔一段時間，就會來鬧一次，派來的陰陽師一次比一次厲害，每次我們都會出城和他們戰鬥，從來不允許他們踏足杏園城一步。」
「你們每次都贏了？那真是好厲害啊。」
阿耐有些失落的低下頭，「也不是，說不上贏吧，兩敗俱傷而已。為了抵抗他們，我們也死了不少妖怪。我之前聽說賀茂家有意和藤原家聯手，一起瓜分杏園城，之前我們大家還焦慮的不行，不知道該怎麽應對才是，現在好了，城主大人你回來了，有你坐鎮，想必就算賀茂家和藤原家聯手，也不是你的對手。」
「這樣啊。那我可真是要打起全部的精神應對了。」
我心中了然，已經有了盤算。
杏園城主歸來的消息幾乎不用刻意傳揚，就很快傳的人盡皆知了。
我知道要想守住這座城，必然要打一場硬仗，如果一次不能震懾住他們，後患無窮。
而平安京那邊，因為茨木他們刻意作亂，那些貴族已經再沒有心思來糾纏我是不是偷了定魂珠，他們只想著讓陰陽師們快點把眾妖捉拿驅散，再這麽折騰下去，誰也受不了。
但能夠對付的了茨木他們的陰陽師總共又有幾個呢？
最後晴明出面了，我才傳信把茨木他們都叫了回來，但同時態度我也擺的很明白，定魂珠不是我偷的，我也沒心思去尋找證據自證清白，總之再有誰想把這件事栽贓在我頭上，我就直接去找那個人算賬，哪怕是天皇也不例外。
迫於我如此強勢的作風，果然再沒有一個人敢多說一句了，但是我知道他們並不是就此算了，而是想著另外尋機會，將我一舉消滅。
平安京那邊的事情告一段落，索性，我就把茨木他們都調來了杏園，這邊還有一場硬仗要打，有備無患。
果然，我才布置好沒多久，賀茂家和藤原家便聯手，帶著家族中最優秀的陰陽師和最厲害的式神們，一起來到杏園，逼迫我交出杏園城。
我本以為，這將會是一場激烈的戰鬥，但我低估了賀茂家和藤原家得到杏園的決心，他們不止是帶來了陰陽師和式神，他們還帶來了兩萬士兵。
他們不止想戰鬥，他們還想通過戰爭的方式，破釜沈舟，如果拿不下這座城，那就索性毀了這座城。
本以為我之前的布置已經足夠應對了，但眼下看來，還是遠遠不夠。
阿涼花費那麽多的心思把這座城經營的那麽好，我怎麽能讓它毀了？
第135章 結局（三）
城外的攻伐對戰很快展開，我本想親自下場, 用擒賊先親王的手段, 先把敵人的首領拿下，至於其他人，失了首領, 不過是無頭之蛇, 不足為懼。
但是我才要行動, 就被杏園城這邊職權最高的一位屬官勸住了。
「城主大人且慢。先讓城中眾位妖將去廝殺一番吧, 這對於它們而言，是不錯的狩獵機會，可遇不可求啊。」
他這麽一說，我就明白了。
阿涼曾制定城中律法，不許杏園城內的妖怪殘殺人類或者自相殘殺，那麽妖怪想要補充自己的力量，就只能出去狩獵。往常它們還要想辦法出去獵殺妖怪，現在有了這些送上門的, 何不讓妖將們先去攢夠口糧呢？
這確實有道理, 但是杏園城終究還是弱小，戰爭時間不宜拖的過長, 所以我命茨木他們也全力加入戰局，務必要在短時間內，將對方的式神斬殺殆盡。
至於那兩萬人類士兵，我其實無意傷他們性命，畢竟他們也只是受命於人, 本身並無罪過，但他們若是一起攻城，到底也會造成麻煩，索性我在杏園城外撐起了結界，那些凡人無法突破結界，自然也就無法攻城，那他們自身也就不會有多少傷亡。
這場激烈的戰鬥持續了兩天兩夜，妖怪們全都殺紅了眼卻仍舊沒有結束。
我覺得時機差不多了，便親自下場加入了戰鬥。
這還是我覆生之後，第一次戰鬥，我不知道自己現在的戰力究竟如何，我感覺我的靈力和妖力較之以前，都有了許多變化，我好似更強大了，但是我對自己的了解卻不夠，剛好現在有這個機會，能讓我看看自己究竟變成了什麽樣。
我像以前那樣，召喚出巨大的火球，砸向地方的主力陣營，為了不錯傷無辜，我甚至命令我這邊的妖怪全都撤到我的身後，我要用漫天星火，將所有與我做對的妖怪全都燒了！
漫天星火從天而落，好似流星，又好似箭矢，那些妖怪無處可逃，妖力高深的尚可用結界保護自己，但是差一些的，就真的難逃一死了。
我本以為這一擊就可以快速的結束這場戰鬥，但是沒想到的是，我好似中了對方的圈套。
他們就是想將我單獨誘出來，敵方陣營的式神們四散潰逃，但是卻有四位實力強悍，深不可測的大陰陽師站了出來。
他們共同結印布陣，我的腳下瞬時出現了一個巨大的陣法圖騰。
果然，他們這次是專程為了殺我而來的嗎？
陣法的圖騰牢牢束縛著我，讓我的身軀離不開半分，我的頭頂滾動著雷聲，忽然，一擊驚雷劈下，直直沖著我而來。
轟——
地面升起濃烈的煙塵，讓人看不清一切。
那四位大陰陽師驚疑不定，他們不確定我是否已經被雷劈死，但又很自信我無法離開那個陣法分毫。
煙塵散去，完好無損的我站在原地，我清晰的看到了那四位大陰陽師驚懼錯愕的臉！
我勾起唇角，露出一絲輕蔑的笑。
下一瞬，風雷火水，四系術法一齊施展，以迅雷之勢沖出束縛著我的陣法，向著那四位大陰陽師齊齊而去！
那四人被我重傷，兩個當場死亡，剩下的兩個茍延殘喘，難以置信的等著我說，「你......你怎麽可能沖的破這個陣法？從來沒有妖怪能做到！除非你是陰陽師......不，你是不知火，你怎麽可能是陰陽師？」
的確，這個陣法極其的高明，它可以束縛妖力和妖身，但是它卻束縛不了陰陽師的靈力。
所以我剛剛用的不是妖術和妖力，而是陰陽師的術法和靈力！
我在接下那個雷擊之後，不假思索就用出陰陽術法將那雷電之力封存，而後轉嫁出去，這一招禍水東引的術法我並沒有學過，但是剛剛使用的時候，我卻自然而然的就用了出來，仿佛這些陰陽術法和磅礴的靈力都是我與生俱來的，我根本不需要思考就可以直接使用。
我想不明白，我對我自己越來越不了解了。
但不論我是怎麽學會這些的，又是如何擁有那麽磅礴的靈力的，總之，眼前這一戰，我贏定了！
這幾個人就是為了殺我而來，那我自然也沒有放他們活著回去的必要。反正已經死了兩個，剩下的這兩個也留下陪葬吧！
至於此次前來攻城的這些家夥，除了那兩萬士兵可以活著離開，其余的無論是妖怪還是賀茂藤原兩家的陰陽師，統統都別走了！
詭異的是，以前並不嗜殺的我，在這一刻竟感覺到了一絲殺戮的快感。
我心下驚醒，隨後收斂了自己的殺意，告誡自己要清醒，要冷靜。
就在我要動手殺了那兩個茍延殘喘的陰陽師時，晴明出現了。
「阿離，手下留情。」
手執折扇的晴明憑空出現，而後擋在了那二人之前。
我熄滅了手中的火刃，冷眼看著晴明。
「晴明大人，好久不見，別來無恙。」
晴明折扇輕搖，臉上掛著溫和淡然的笑，比起五年前，他看起來更加成熟穩重了，但是想來這五年他過的也並不輕松，因為我能夠清晰的看到他眼中的疲憊與滄桑，還有他眉梢眼尾處那些細細淺淺的紋路。
「別來無恙。」
「您先等一下，待我殺了這兩個人，處理好這些雜事，我再與您敘舊。」我知道晴明此番前來，為的就是不讓我殺這兩個陰陽師，但是條件總要對方先開出來，我才好決定是否放過他們。
晴明不讚同的搖了搖頭，「不要這樣。阿離，這兩個陰陽師很有價值的，你留他們一條性命，讓他們的家族拿大價錢來贖，好不好？」
我：「晴明大人能夠代替他們的家族出價嗎？」
「不能。我不過是個說客，具體的價碼，阿離可以派人去和他們家族談啊。如果他們不能讓你滿意，你再殺也不遲。不止是他們兩個，這裏所有的人，你都可以先扣下。但我還是希望，如果他們的家族能夠拿出讓你滿意的價碼，就先別殺他們。」
晴明說的很誠懇，言語間不經意就透出幾分淒涼。
我有些不解，「您為何要為他們說情？難道這幾年您和這兩家走的很近？」
晴明笑了笑，「並不是。這兩家對我並不友好，找個機會就會在背後重傷我，他們死了我其實半點不在乎。但是，阿離，幾年前那次大劫，人類死傷太多，陰陽師更是折損了大半。現在如果不是十惡不赦的人，我都不願意殺他們，亂世尚未徹底終結，前方有什麽危機還猶未可知，所以，少死一個是一個，也許將來，這些人就能在某些關鍵時刻派上用場呢。」
在這一刻，我忽然覺得晴明是真的老了。這種蒼老不是指的他的外表，而是他的心境，他經歷的太多，已經和當初我認識的那個晴明截然不同了。
這番話聽起來當然很有道理，但是五年前的晴明不會這樣想，黑晴明更是從來都對螻蟻的性命不屑一顧。
但此刻，我還是決定先同意他所說的，大劫之後，天地人間皆受重創，確實不宜造下太多的殺孽。
於是我吩咐屬官和茨木，按照晴明說的那樣做，至於怎麽打掃戰場，怎麽和那些戰俘的家族談判，都由他們做主，我最終只要知道一個結果就夠了。
解決完這些問題，我將晴明請到了城主府中，與他對坐飲茶。
晴明上下的打量我，似乎想要把我看透一般。
我含笑問他，「打從一坐下，您就一直在看我，您到底看出什麽來了？」
他沒有回答我的問題，而是反問我，「阿離沒有覺得自己和以前有什麽不同嗎？」
「有。」我把自己的異常之處都告訴了他，尤其是我的心裏有許多不屬於自己的，而是屬於源賴光的記憶，還有就是對戰的時候，我本能使出的那些陰陽術法和磅礴靈力，這些都不是我本來擁有的，很奇怪，但它們就像長在我的身體裏一樣。
晴明聽後，點了點頭，然後用一種覆雜的眼光看著我，「想不到他竟然能為你做到這一步。世人都說源賴光冷酷寡情，嗜殺不仁，但是他竟對你情深至此，真是......意料之外，但又在情理之中啊。」
我的心臟咚咚直跳，忽然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大人，您能說的再清楚一點嗎？我......不太明白。」
「阿離，你真的不明白嗎？那你為什麽不好奇源賴光到底去了哪裏？明明你已經形神具散，他是用什麽重新凝聚了你的神魂，又是用什麽為你重新塑造了身軀？你覺得現在的你，還是曾經的你嗎？」
他直視著我的眼睛，我緊張的幾乎快要不能呼吸，捏著茶杯的手指指尖泛白.......
「他......他.......」他還活著嗎？
這句話我沒有問出口，我問不出口。
我以前一直堅定的相信他還活著，我只要安心地等著，總有一天，他會重新歸來，我都想好到時候要怎麽跟他道歉，怎麽哄他開心，然後我們會完婚，我們會幸福的過完這一生，我會好好愛他，我再也不會讓他傷心，讓他生氣。
可是現在，因為晴明的話，因為這些疑點，我第一次開始恐懼，源賴光他，還活著嗎？他真的還會回來嗎？
第136章 結局（四）
大概是我的臉色太難看，又或者是看我快要急哭了, 晴明這才逆轉口風, 換了一種安慰的語氣說道，「應該還活著的。他怎麽可能會那麽輕易死呢？」
我茫然無措的看著他，眼前已經是淚光一片, 我只想他能給我一個肯定的答案。
「大人, 你知不知道源賴光他到底在哪裏？我想去找他。」
晴明輕輕展開手中的折扇, 溫柔的說道, 「阿離別哭，他在哪裏，你應該知道的。」
我努力的想，可是怎麽也想不到源賴光到底在哪裏。
晴明說，「如果我沒有看錯的話，你現在這軀體，是他用自己的心臟煉化凝聚而成的。」
我不可置信的睜大眼睛：「心臟？你是說他取了自己的心？」
晴明點頭，「如果換做我是他的話, 想救你, 大概也只有這一個辦法了。當然，不止是他的心, 應該還有他的一魂一迫，畢竟你當時形神聚散，他為了修補你的神魂，只能這樣做。他是用自己的血肉魂魄換來了你的覆生，所以你才會有那些屬於源賴光的記憶, 和他的術法靈力。他為你，舍棄的可不止是半條命啊，稍有不慎，他自己也就煙消雲散了。真傻，你們這些為情所困的家夥，一個比一個傻，還好，眾人皆醉我獨醒。」
他說完，怡然自得的喝了一口茶。
原來如此嗎？
回想起我覆生以來的種種，我知道，晴明說的應該是對的。只是我之前從來都不知道，源賴光他居然......會為我做到這一步......
巨大的愧疚和感動包圍著我，令我的情緒深陷其中，冥冥之中，我的神魂裏好似閃過了一絲奇特的感應。
晴明看著我陷入沈思，又說，「所以啊，你現在就是他的心，他心裏想什麽，他在哪裏，難道你不應該問自己嗎？」
我就是他的心，可是，如果一個人沒了心，那他還能活嗎？
我把自己的疑問問出口，晴明笑的意味深長，「一般情況下是不能活的，但皇宮裏的定魂珠丟了啊，有了它大概就可以活了吧。那件寶物藏的何其隱秘，除了負責守陣的源氏家主，還有誰能拿到它呢？」
這話的意思是說，源賴光取走了定魂珠，他用自己的心臟重塑了我，然後又用定魂珠取代了他原本的心臟？
我忍不住憂心忡忡，總覺得這樣的作法隱憂重重。
晴明嘆息一聲，站起身向我告別，「好了，別亂想了，等見到他，你或許就什麽都明白了。」
「那我到底要怎麽才能見到他？」
「問你自己就夠了。」
說完，晴明走了。
當天夜裏，我一個人在房間內，輾轉反側。
我睡不著，我想見源賴光。
我在心裏千萬次的問自己，他在哪裏？他怎麽樣了？我到底要怎麽才能見到他？
可是沒有答案，無論我怎麽問，我都沒有答案。
不知不覺間，我閉上了眼睛，心裏還是在反反覆覆的想著那幾個問題。
恍恍惚惚間，我感覺自己來到了一個很奇怪的地方。
周圍很黑，耳邊有咚咚咚的聲音，像是緩慢的心跳。
我屏住呼吸，四下張望，可是除了黑暗，仍舊什麽都沒有。
我想，我可能是在做夢。因為我清晰的知道，我睡著之前，是在杏園城的城主府。
我怎麽會做這麽奇怪的夢？
我索性站在原地，閉目凝神，四周什麽都沒有，只有那一下又一下的心跳。
這心跳聲令我覺得莫名的熟悉，熟悉到我完全緊張不起來，反而覺得莫名的安心。
我的眼前出現了一道光，我順著那道光的引領，一直往前走。
心跳聲越來越清晰，我知道，有什麽我期盼的就在前方等著我，於是我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四周的黑暗逐漸散去，紅光越來越盛。
終於，我看到了一個人，修長的身形，銀色的長發，他清俊的眉眼冷肅如故。
那是沈睡中的源賴光，不，應該是沈睡中的，源賴光的神魂。
我終於知道這個地方是哪裏了！
這裏是他的心臟，也就是說，這就是我現在的身體裏！
「大人！」
我飛快的朝著他奔過去。
他的神魂是透明的，看起來帶著幾分虛弱。
我伸出手，輕撫他的臉龐，柔聲的喚他，「大人，大人......我是阿離，我來找你了，你睜開眼看看我好不好？」
他沒有睜開眼，也沒有回應我。
於是我就站在那裏，一遍一遍呼喚他的名字。
我的心前所未有的安定，只要找到他就好，找到他，我就再也不離開他了。
無論他什麽時候醒，我都會等他一直一直等。
我握著他的手，眼淚一滴滴垂落，淚珠滴落在他的手背上。
我開始回顧我們過往的種種，從我剛重生遇到他起，一樁樁一件件，我從最開始的恐懼逃離，到最後的心甘情願，全都在心裏想了一遍。
每多想一遍，我就多愛他一分，多愧疚他一分。
從始至終，我為他做的太少了，一直都是他在救我，他在為我付出，現在他更是因為我才失了心，失了一魂一魄，他沈睡在這裏，不知道何時才能醒來。
鋪天蓋地的悲傷席卷了我，我閉上眼，淚水順著臉頰流淌。
可能是我哭的太專註了，以至於我對周圍的變化都沒有察覺。
直到一個微涼的，輕柔的吻落在我的唇角，我才睜開朦朧的淚眼。
源賴光的神魂不知何時已經清醒，此刻，他正低下頭，親/吻我的唇。
我的眼淚一下子止住了，我大喜過望的看著他，「大人，你醒了！」
我伸手摟住他，這次是喜極而泣，全然無法開口，只剩欣喜的感激和哽咽。
我聽到源賴光在笑，他摟緊我，「從你來找我，我就醒了。不過是想逗逗你，結果沒想到你哭的太傷心，我的心臟都開始疼了，不得已，我只好來親親你了。別哭了，阿離，都過去了，我醒了，我沒事了，別擔心。」
我從他的懷裏擡起頭，用目光一遍一遍描繪他的眉眼，的確是他，這不是我在做夢，我的源賴光大人醒過來了，現在我就在他的懷裏！
「大人，你的身體在哪裏？你什麽時候能夠真正醒過來？」
他拉著我的手，「跟我來。」
他說完，我只覺得紅光一閃，四周的景物在瞬息間就發生了變化。
源賴光的神魂化作點點金光，在我的面前消失了。
我沒來由的一慌，可是卻怎麽也抓不住他。
我驚慌的觀察四周的環境，然後我就發現自己竟然來到了小陰界！
這是小陰界的那座大殿。
我輕輕的往前走，沒有腳步的聲音，我低頭看，原來我現在是神魂狀態，我的身體應該還在城主府中沈睡。
我看到了那些細碎的金光，順著它們漂浮的方向，一路往前，然後我就看到了一座石棺。
我的心一沈，湊近看，果然是源賴光躺在裏面。
這個畫面讓我幾乎窒息。
他躺在棺材裏？
我是不是在做夢？他根本沒有醒，這一切都是我的噩夢？還是說，他已經死了？不然為什麽要躺在棺材裏？
我心痛恐懼的顫栗，我不敢面對這樣的他。
不過好在，這次他沒有過分的逗我，當那點點金光都進/入/他的身體之後，他緩緩的睜開了眼，坐起了身。
這短短的時間內，我大悲大喜數次，現在終於看到活生生的他坐在我的面前，我一時都有些呆住了，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我沒反應，他也沒有，我們兩個一個在棺材裏，一個在棺材外，就這樣彼此對望著。
終於，還是我先開口，「不要坐在那裏面，快出來！」
他依言，從棺材裏走了出來。
我見他的動作有些僵直，伸手撫上他的手臂，「是不是躺太久，一時氣血活動不開？」
他點了點頭，我握著他的手，將磅礴的靈力送入他的體內，助他的氣血遊走。
我的神識也就隨著靈力，在他的身體裏遊走了一圈，最後來到了他心臟的位置，我能夠清晰的『看到』，原本安放心臟的位置，現在只剩下一顆發著淡淡熒光的寶珠，那應該就是傳說中的定魂珠。
我擡手放在他心口的位置，以前這裏有一顆鮮活跳動的心臟，現在這裏平平靜靜，什麽跳動都沒有，我甚至感覺不到他是活著的。
我的心驀的一痛，我有一個很不好的猜測，我剛想再次試探，卻被他握住了手。
他開口，聲音艱澀沙啞，應該是這具身體沈睡太久的緣故。
「阿離，別胡思亂想，我沒事。」
我看著他，「你怎麽知道我在想什麽？」
「因為你就是我的心啊，我心裏想什麽，難道我自己還不清楚嗎？」
他說的理所當然。
我的眼眶卻驟然一酸，「那你告訴我，你現在到底是什麽情況？你真的，還活著嗎？」
「我不是好好的站在你面前嗎？當然是活著的。」他動作帶著幾分滯澀的擡手，替我擦去眼淚，一邊擦，還一邊哄我說，「是我不好，我不應該躺在棺材裏嚇你，我不是跟你說過嗎，我是禍害遺千年，我怎麽可能那麽輕易死？我之所以躺在棺材裏，就是為了給你看的，我要你記住，如果下次你再為了被人拋下我，你就真的只能見到我的屍體和棺材了。」
我握著他的手搖頭，「不，不會了，再也不會了。」
他心滿意足的捧著我的臉，帶著幾分霸道的語氣說，「這樣才乖。阿離，你要記得，這次覆生，你的命是我給的，你的靈魂是我給的，你的心也是我給的，你從裏到外都是我的！前塵具往，從今以後，你再也不許為別人舍棄你自己，你只能我的，永遠永遠，都是我的！」
第137章 結局（五）
「好，都是你的, 從今以後, 無論生死，我們都在一起，永遠也不分開。」我踮起腳尖, 第一次主動的, 吻上了他......
離開小陰界之前, 源賴光重新將我的神魂和這個小陰界綁定了一下, 以後，這個小世界就屬於我們兩個人了，只有我和他才有權利開啟這小世界的大門，這裏的一切，都由我們主宰。
我想回杏園一趟，畢竟我的身體還留在那裏，再說還有一些事情需要交代，我本以為源賴光會隨我一起, 但是他居然拒絕了。
「我現在還沒完全恢覆好, 這幅虛弱的樣子出去，不合時宜。阿離自己去吧, 記得快去快回。我在這裏等你。」
我有些懷疑的看著他，但是轉念一想，他現在的狀態確實不好，不易貿然露面，畢竟他的敵人太多了, 想要他命的人，也太多了。
於是我便自己回了杏園，將所有的事都處理好之後，我又用最快的速度回到了小陰界。
源賴光正在打坐調息。
察覺到我的靠近，他睜開了眼睛，露出了一個淺淺的笑。
比之剛剛蘇醒的時候，他現在的狀態已經好了很多，只是氣色仍舊不好，唇色蒼白，但眼神明亮依舊。
「都交待完了？」他走過來，牽起我的手。
「是啊。既然大人你的身體還不夠好，那麽我們就在小陰界多留些時日，等你完全恢覆好了，我們再出去。」
剛好我也可以趁這段時間，好好觀察一下他的情況。表面看起來他已經沒有大礙了，但是我總覺得，他還瞞了我什麽很重要的事情。
「好。」他的笑容裏盛滿了溫暖，仿佛只要我在他的身邊，他就別無所求。
除了用靈力幫他疏導身體經脈，閑暇的時候，我也和他一起在這小陰界中逛了逛。
這裏比之五年前，發生了不小的變化。
那棵原本黑漆漆的，早已枯萎死亡的大樹，此刻居然褪去了那層黑色的氣死，在它的根部，居然又鉆出了兩棵稚嫩的小樹苗，這次它們沒有長在樹洞中，現在這裏沒有那麽多陰煞之氣彌漫了，所以漸漸的，這裏的一切也都恢覆了生機了嗎？
我覺得欣喜又好奇。
我把我的猜想和源賴光說了一下，他說，「你還記得你之前在這裏留下了許多聚靈符嗎？」
「記得。你不說我都忘了。」我擡起頭，朝著樹幹上方看去，果然，那已經泛黃的快要風化的聚靈符還貼在那裏。
源賴光：「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是那些聚靈符和你的靈力的作用。」
「真的有用啊！好神奇，我當時只是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態度試一試，想不到居然真的讓它重還生機了。」
巨大的驚喜過後，我又拉著源賴光在這裏四處轉，當初了我留下了那麽多的聚靈符，不知道現在其他的地方會不會也有新的生命出現，哪怕只是一束花，一根草呢，只要有，我就覺得開心。
結果真的有！
在一些不經意的地方，例如枯樹下，大石底，總有一根兩根的小草鉆出來，在滿是焦黑死氣的環境裏，這樣象征著生命的顏色真的是太可愛了。
我問源賴光，「大人，你有沒有辦法讓這裏徹底恢覆生機？它現在是我們兩個的小世界了，我們把這裏變成生機盎然的地方好不好？我之前聽說，這個小陰界還會成長呢，我們把它打理好，興許它慢慢的就能長成一個大世界了，不比我們現在待的那個世界差啊。到時候我們兩個就是這個世界唯二的主，這裏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們說了算，哈哈哈，想想就覺得很開心呢！」
源賴光低頭看著我，含笑道，「想法很不錯，其實我之前也有這樣想過。但是比較困難。」
「哪裏困難？」
他指著灰蒙蒙的天空問我，「你不覺得這裏缺少什麽東西嗎？」
「太陽和月亮，還有星星。」的確，這裏沒有白天黑夜之分，自然也就沒有陰陽之分。正所謂孤陰不生，獨陽不長，這小陰界現在是陰陽不分，混沌一片，自然很難憑它自己孕育出真正的生機。
源賴光：「這個小世界的由來是什麽，我現在還不知曉。但是它既然能夠孕育出生命之樹那樣神奇的所在，想必它之前也絕對不是這樣的。太陽和月亮，這裏以前應該都有，只是後來沒有了，這裏的陰陽也徹底亂了，所以才會斷絕生機。」
我的眼前一亮，「那我們是不是要重新給這裏安放太陽和月亮？」
「哪有那麽容易？我們只能盡量的尋找和太陽月亮相似的東西，去安放在相應的位置。太陽是至陽之力，月亮是至陰之力，想要找到蘊含至陽至陰之力的寶物，談何容易？」
聽他說完，我垂下了頭，「是啊，好難啊。」
要找到那樣的寶物，大概真的只能靠上天眷顧的氣運了。
因為一時間沒有想到解決辦法，我不免有些沮喪。
但這不重要，重要的源賴光。
經過這些時日的相處，我對他現在的情況了解的更深了。
但每多了解一分，我心裏的愧疚和心疼就更多一分。
因為他嘴上說著自己無礙，但是他的力量比之以前，削弱了至少五成，而且這種削弱是根基的削弱，哪怕再給他二十年的時間，這份根基也不會再補上了。
亂世之中，這樣的削弱何其危險，我甚至不敢去想。我只能在心裏打定主意，從今以後，我要竭盡所能的守著他。就算不是寸步不離，但我至少也要是隨時都能回到他身邊的那種守護。如果他遇到危險，我會第一時間擋在他的身前。
但這還不是最讓我難過的，最讓我難過的是，他現在的狀態，非生非死，非人非妖，誰也無法說清他現在到底是什麽了。
按照通俗的意義講，從他將心臟從自己身體裏取出的那一刻，他這具身體的生機就已經斷絕了，他那一刻就已經死了，但他卻用定魂珠取代了心臟，還用術法將自身的生機和神魂全都封印到了這具身體裏，不允許它們溢散分毫。
他用了五年的時間，將定魂珠徹底與他的元神煉化到了一起，但這件寶物，本身就亦正亦邪，融合了定魂珠的源賴光，已經不能算是一個徹底的人類了。
所以說，他現在的狀態，是非生非死，非人非妖......
曾經高高在上的源賴光大人，現在為了我，竟然落到了如此地步。
我不敢把自己的難過展露在他的面前，我想他開開心心的，但是我卻忘了，我現在的所思所想，亦是他心中所思所想，我根本沒什麽能夠瞞得住他的。
我們就這樣在低落沈悶的氛圍中又過了幾日。
後來忽然有一天，我的腦海中，出現了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那是關於如果讓小陰界擁有『太陽』和『月亮』的辦法。
這絕對不是我的想法，我也想不出這樣的辦法。
但它又切實的出現在了我的腦海中，雖然那些想法朦朦朧朧的，不是很完整。
苦思冥想之後，我才恍然，那應該是源賴光想出的辦法。
我現在就是他的心啊，他心裏想什麽，我當然也會知道。
這種感覺很奇妙，是一種奇特的共鳴，明明我們是兩個獨立的個體，但是冥冥之中，我們又能通過這種方式，感知對方的一切。
這就好像我們真的心意相通了，我無比真切的意識到，現在我與他是融為一體的，頗有種我就是他，他就是我的感覺！
那種長久以來，伴隨了我兩世的孤獨空寂，好像忽然就徹底消失了。我與他之間，再也沒有任何的距離與隔閡，從今往後，我生他生，我死他死，我們，再也不會分開了。
我的心態因此而轉變，連日來的悲傷難過也一掃而空，我愛他，真的好愛好愛他。我們能永遠不分開了，我什麽也不怕了。
於是我的心情變好了。
源賴光當然也第一時間察覺到了。
他看著我，溫柔全都含在了笑容裏。
「都想通了？」
我踮起腳尖，雙臂掛在他的脖頸上，將自己與他貼的很近很緊。
他伸出一只手臂攬著我的腰，微涼的唇若有似無的貼著我的唇。
我略帶嗔怪的瞪他，「你早就知道我在想什麽？你明知道我很難過，為什麽不來哄哄我？」明明以前，我一難過他就會想盡辦法哄我開心的。
「我知道啊。但我就是不想哄。」他說著，微涼的唇輕輕將我接下來的話吞/沒進去，他吻的太認真，太霸道，我覺得自己全身都變得紅彤彤的，像是快要蒸熟一般，隱藏在血管下的血液流動加速，耳畔的心跳聲咚咚作響，宛如擂鼓。
這是我的感受，亦是他的反應。
我的腦海中一片空白，眼裏只有他，心裏只剩他。
然後我又聽他在我耳邊說，「阿離，從今往後，我都不想哄你了，以後換你哄我好不好？」
「好，余生，都換我哄你......」
我整個人猶如踩在雲端上，他說什麽我都會答應，全然抗拒不了。
我知道這反應和我以前的身體不大一樣，但是我卻來不及細細的感受思索，因為他根本不給我思索的余地。
他加深了那個吻，微微彎下腰，單臂將我抱了起來，我雙/腿/懸空，只能順從他的意思，纏著他，依著他，讓自己與他之間更加的親密無間。
意亂情迷之際，我聽到他在問我，「阿離，我們什麽時候成婚？」他的聲音低啞，仿佛已經克制到了極限，那些幾欲/噴/薄而出的炙熱情感將我的理智燒成了灰燼，我捧著他的臉，聲音柔的連我自己都覺得陌生，「現在......」
第138章 結局（六）
冥冥之中，仿佛有一根弦崩斷了。
而後我的世界陷入了一片旖/旎的風浪中。
白雲, 鮮花, 彩虹......
風雨雷電，春花秋月。
人世間所有的美好與痛苦似乎都在我的眼前一一閃過，而我卻被拋上雲端, 他十指與我相扣, 無論風裏, 浪裏, 雲裏，霧裏，生生死死，他都沒有放開過我。
最後的最後，我在心底顫聲呼喚他的名字，他聽到了，於是，一個溫柔吻輕落在我的眉間, 他說, 「阿離，你是我的, 永遠永遠，都是我的......」
再醒過來的時候，我發現自己正躺在源賴光的懷裏。
見我睜開眼，他笑了，低頭在我的鼻尖上親了一下, 而後又拉起了我的手，「阿離醒了？還疼嗎？」
我的臉騰的就又紅了。
見他還在看著我笑，我索性把自己的臉埋進他的胸膛，好害羞啊，之前那親密無間的一幕幕，讓我現在連直視他的勇氣都沒有。
他像是哄著小寶寶那樣，一邊擁著我，一邊一下一下輕拍我的後背。他的聲音特別好聽，帶著一種令人沈迷的暗啞，每一個字都讓我聽得如癡如醉。
「阿離，你有什麽想要的禮物嗎？」
「沒有。」我小聲的回答他。現在我躺在他的懷裏，就覺得已經擁有了全世界，我真的想不起自己還有什麽別的想要的。如果能和他一直一直這樣幸福的生活在一起，我覺得自己可以什麽都不要。
源賴光又問，「那阿離將來想要什麽樣的生活？」
「我們在一起，平平安安，快快樂樂的就好。我不想你再有任何風險，我也不太想理外界的那些紛紛擾擾。如果我們能把這裏變好，一輩子待在這裏不出去就好了。」我說著，嘆息了一聲，不過我知道，這個願望現在還只是癡人說夢。
「既如此，我們現在就動手，把這裏變成阿離想要的樣子吧。」
我睜大眼睛，不由得想到了之前我心底浮現的那些想法，那是源賴光思考的結果。他那個辦法，真的能夠讓這小陰界擁有太陽和月亮嗎？
源賴光拉著我坐起身，認真的問我，「阿離不願意成為這裏的太陽嗎？」
源賴光的辦法很特別，簡單點來說，就是我和他各分出一半的元神徹底留在這陰界，然後將我們兩個的元神與這小陰界一起煉化，不知火的力量極陽，類似太陽火，可以焚毀凈化，亦可以為這個世界帶來陽氣與生機。
而源賴光與定魂珠合二為一了，定魂珠的力量屬陰，與月亮相似，可以收斂陰煞之氣，又能滋養萬物，定魂鎮邪。
如果真的如他所想的那樣，那麽我和他各自留一半元神在這裏也不是不可以。
反正這小世界就是屬於我們的，怎麽折騰都隨我們兩個。
但是將元神與小世界一同煉化的這個過程，真的會那麽順利嗎？
似乎是看出了我的擔憂，源賴光安慰我道，「不試試又怎麽知道不行？再說，就算不行，我們頂多也就是元神受創，多養幾年就好了。」
確實啊，這個以小搏大辦法當真是不錯的。
失敗的後果我和他承擔的起，如果成功了，那這個世界就可以恢覆生機，而我和他，則相當於成了這一方世界的神明。
這樣大的好處，值得賭一把！
既然打定了註意，那就再沒有遲疑的道理。
只不過剝離元神和煉化小世界的過程遠比我想象的要漫長的多，也要痛苦的多。
盡管源賴光已經將大部分痛苦的過程獨自承受，可是在那看不到盡頭的煉化過程中，我的意識還是幾度陷入沈睡。好在，期間我一直都能夠感受到源賴光的存在，我們陪伴著彼此，感受著彼此，所以哪怕時間再長，過程再難捱，我們最終都挺過來了。
兩年之後，我與源賴光終於徹底的將自己的元神與這方小世界融為了一體，從此，這裏重新有了太陽和月亮，有了白天和黑夜。
小陰界裏殘余的陰煞之氣在夜晚被月亮收斂沈澱，而後轉化為能夠滋養萬物的靈氣。
月亮落下之後，太陽升起，這方世界便會煥發新的生機與溫暖，萬物欣欣，草木破土，所有的一切，都在朝著最好的方向變化。
親自參與主導這一切變化的我，內心有種說不出的愉悅與欣喜。
「大人，你說從今往後，是不是我心情好，這裏就會陽光明媚，我心情不好，這裏就會打雷下雨？」
源賴光聞言，笑著點頭，「我猜應該是。你看最近一直都是陽光明媚的，可見你的心情一直很好。」
我靠近他的懷裏，「大人呀，有你真好！你為什麽能這麽這麽好呢？為什麽你對我這麽這麽好呢？從我認識你開始，好像我就沒有什麽解決不了的煩惱和達不成的心願了。你不是人，你從一開始就是神明吧？專門為了救贖我而降世的神明？」
我說的都是我心裏的實話，雖然，這番話聽起來很像甜言蜜語。
他低聲的笑著，笑聲中有種說不出的甜蜜愉悅。
真好，此時此刻，我真的是心滿意足了。
又過了一些時日，當我們確定小陰界的一切真的都已經恢覆了正常的運轉之後，我們便決定暫時離開這裏，回到現實的世界。
滿打滿算，現在源賴光離開現實世界已經七年了。
兩年前我離開的時候，雖然也做了一些安排交代，但是世事變遷，這次再出去，我也不知道我們將要面對的是什麽，但，只要我們不分開，那就沒什麽可怕的了。
源賴光的重新歸來的消息猶如一記驚雷，將許多醉生夢死之輩徹底的驚醒。
對於曾有數次救世之功的他，貴族們給予的並不是期盼和歡迎，他們對源賴光更多的恐懼和排斥，他們甚至希望源賴光已經徹底的死了，永遠都不要再出現才好。
就拿源氏內部來說，他們對於源賴光的歸來都是持著好幾種不同的態度，只不過畏懼源賴光的強勢與威名，沒有人敢當面將自己的不敬態度表現出來而已。
不過現任家主源賴信對源賴光的歸來倒是欣喜若狂，源賴信這個家主做的並不如意，他心力交瘁，卻也仍舊無法與當日的源賴光相媲美，源氏內部不服他的人太多，他真的恨不得源賴光立馬將家族的擔子接過去，這樣他也好過幾年輕松日子。
只不過源賴光本人卻並沒有這樣的打算，他甚至沒有在本家中直接露面，也直接拒絕了所有邀請他出席的酒宴，就連源氏的府邸，他也沒有踏足一步，只是與我一起住在我們曾經的那個小院子裏。
源賴光此番歸來不是為了收覆山河，撿回自己曾經的權勢與風光。相反，我覺得他是在斬斷他自己與這個世界的一切關聯，就好像將要出家的僧侶，將要遠去的旅人。
源賴信最近時常來拜訪源賴光，源賴光會吩咐他做一些事，源賴信從不推辭，盡心盡力。
在歷經數次的拒絕之後，源賴信現在已經徹底放棄了把源賴光請回去做家主的打算。在源賴光這個前任家主徹底放棄之後，源賴信這個家主的位置才算是徹底坐穩了，但我卻在他的臉上看不到半點欣慰放松，只是覺得他眉宇間的皺紋似乎更加深了一點，看來這個家主他做的還真的是不怎麽愉快啊。
源賴光在忙的時候，我也沒有閑著。我抽空見了茨木他們，聽他們匯報了一下現在的局勢，以及杏園的情況。
反正也沒什麽大事，問過之後，我也就放他們離開，各自去做各自的事情了。
但是在青坊主和食發鬼走後，茨木留了下來，他似乎是有些話想要單獨和我說。
經過這些年的磨練，茨木的性格倒是沈穩了不少，他不再是那種渾身是刺一點就著的態度。他在面對我的時候，那份恭敬變得真心實意了許多。
「主上，我想問你一件事，你是不是準備.......和源賴光大人徹底的離開？」
我有些詫異，想不到茨木竟然這樣的敏感，我還以為他這種一根筋的個性要到最後才會看出來呢，想不到第一個察覺的竟然是他。
「如果是呢？」
茨木：「這些年，我一直都在搜集主上給我的那份名單上的天才地寶，現在我已經差不多集齊了，本想著等主上你回來，就請你幫我覆活酒吞童子，但是現在你要走了......你還會幫我嗎？」
我勾唇笑了笑，「當然會啊。那是我答應你的。再說了，我就算是徹底的離開，也不會把你們扔下啊。我去哪裏，你們就去哪裏。所以不用擔心。」
茨木一聽，大喜過望，「那主上準備去哪裏呢？」
「一個新的世界。到時候你們就知道了。」
送走了茨木，源賴光也忙完了，他來我的房間找我。
「阿離，我們的婚禮什麽時候辦？」
時下皇室的婚禮分為婿入婚和嫁入婚兩種。
源賴光現在連源氏府邸都不回了，他也就只能選婿入婚了。
第139章 結局（七）
這個婚禮儀式倒是也不覆雜，但需要有女方的父母參與, 前前後後也要三四天才能徹底完成。
最主要的是, 我不太喜歡這個儀式的過程。
於是我拉著他的手說，「大人不是已經決定斬斷與這個世界的一切關聯了嗎？那我們為什麽還要依照這個世界的習俗行婚禮呢？在我心中，大人已經是我的夫君了, 況且你我的父母都已不在, 在這裏舉行婚禮也沒什麽意義。不如等我們回到小陰界之後, 到時候我們再想一想怎麽辦婚禮好不好？」
源賴光想了想, 隨後笑著點頭，「好，那就按照夫人的意思辦。我全聽你的。」
對於我而言，世俗的繁文縟節都不重要。我之前還怕他會不太開心，但是沒想到他竟接受的這麽輕松。
又溫存了一會兒之後，我跟他說起了關於茨木他們的安排。
「我想把他們帶到小陰界去。那裏的靈氣已經覆蘇，他們在那裏可以自由的修煉，而且那裏沒有人類, 既不會有陰陽師對他們喊打喊殺, 也不用防備他們再為禍人間。」
源賴光聽後，竟很讚同, 「你與我的想法不謀而合。但我想的是，既然要做，那就做的更徹底一點，我們不妨將這世間所有的妖怪，全都送到小陰界去。」
我詫異的睜大眼, 隨後恍然！對啊，小陰界現在的靈氣和生機覆蘇了，但是那裏目前只有植物，還沒有其他生靈，想要一方世界自主的運轉，怎麽可以沒有生靈？
如果真的把所有的妖怪都送到小陰界，那麽這個人妖共存的亂世，是不是就可以徹底的終結了？
或許，從此以後，那裏就不能叫小陰界了，而是該叫妖界！
我看著源賴光，眼睛閃閃發亮。他真不愧是我的源賴光大人啊！世人對他誤會良多，可是哪怕即將要徹底離開這個世界了，他想的也還是徹底終結這個亂世。他是真正的王者，以天下蒼生福祉為己任，他才是這個世間最可敬，最可愛，最值得眾生仰望的強者！
源賴光大概是感應到了我內心的想法，他把我抱在懷中，哈哈大笑，笑的他胸膛都在震動。
我氣惱的掐了他一把，我這麽崇拜他，結果他卻在嘲笑我。
第二天清晨，有宮中的使者來請，說天皇請源賴光參加朝會，有要事相商。
因為他現在的實力只有全盛時期的三四成，我怕他會遭遇什麽危險，所以堅持要和他一起去朝會。
源賴光很配合，他給我施了一個幻術，將我變成他的隨從，而後就與他一同前往皇宮了。
在路上，我和源賴光短暫的交流了一下，我們都覺得此次朝會，應該為的就是定魂珠那件事。
那是皇宮至寶，沒了它，天皇和一眾貴族們根本就睡不安穩。不過這幫人也真是遲鈍的可以，源賴光七年前取走的定魂珠，他們在五年後才發覺，現在又過去兩年了，這筆舊賬要翻，真的還能算的清楚嗎？
況且定魂珠現在已經和源賴光融為一體了，無論如何源賴光是不可能把它還回去的。
所以路上我有些憂心忡忡，不知道該怎麽破解這個局面，但源賴光卻全然不懼，坦蕩磊落的，就好像偷拿走定魂珠的人根本不是他一樣。
一切都不出所料，這次朝會上，天皇和眾朝臣貴族一起對源賴光發難，逼著他說出定魂珠的下落，逼著他交出我，到了現在，他們還是認為定魂珠失蹤和我脫不了關系，不過，也確實是脫不了關系。
我一直默默站在源賴光的身後，聽著那些人唇槍舌劍的對源賴光發起攻擊，看著源賴光挺直如松的背脊，他含笑聽著，不惱不怒，無論他們說的再怎麽難聽，他都沒有皺一下眉頭。
終於，所有人都說的差不多了，源賴光才開口。
「都說完了嗎？」
他的聲音低沈而威嚴，才一開口，朝會上就是一靜，再沒人敢說話，他們全都移開了自己的目光，不敢再直視他。
高坐在上位的天皇開口，「源賴光，你身為前任源氏家主，又是負責守陣的陣主，定魂珠失蹤，你難辭其咎，但是，你可以解釋。只要你能尋回定魂珠，所有的一切，都可以既往不咎。」
「尋回定魂珠？」他嗤笑一聲，不屑又嘲弄的目光環視了一圈不敢對他對視的眾人，「定魂珠什麽時候丟過？」
此言一出，眾人大驚。
「你什麽意思？定魂珠沒有丟？」
「你該不會是故意戲耍我等？」
「定魂珠到底在哪裏？」
他們七嘴八舌的開始議論起來。
源賴光不再和他們廢話，口中輕念咒語，同時雙手結印，皇宮的守護大陣就在他的催動下，再次開啟！
這下子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了！
「這？這是怎麽回事？」
「守護大陣又開了？之前不是打不開了嗎？源賴信和晴明都是這樣說的啊！」
「所以定魂珠從來都沒有丟？」
「不可能！定魂珠丟了是千真萬確的，不然我們這些人難道都是廢物傻子嗎？」
「可為什麽源賴光一來就能開啟守護大陣？」
各種議論聲此起彼伏，他們甚至不再避諱，有些在朝堂上直接就吵了起來。
就在場面越來越混亂的時候，源賴光再次開口了，「定魂珠沒有丟。它依舊在這守護大陣裏，只是你們看不到它而已。」
我在他的身後忍俊不禁。這倒是實話，定魂珠現在確實就在這陣中，因為源賴光就在這陣中啊。不過這些人顯然是想不到的。
我都已經忘了有多久沒有見過源賴光這樣睜著眼睛說瞎話了的場面了。
偏偏不論什麽謊話到了他的口中，都會變得格外的正經嚴肅，理直氣壯，讓人不信都不行。
這樣壞壞的，還一本正經的源賴光大人，真的是讓人懷念啊。
大概是感應到了我的心情，源賴光的唇角也無法抑制的上揚了一下，不過好在沒人敢直視他的臉，不然一定會覺得很奇怪。
天皇的面色驚疑不定，「那為什麽之前你不在的時候，沒人能夠開啟這守護大陣？難道是晴明和源賴信的能力不夠？」
我大概能夠明白這位天皇的擔心。他對源賴光是十分忌憚的，我覺得他巴不得源賴光早就死了，他也少了一位強臣壓制，但是如果皇宮的守護大陣根本離不開源賴光，除了他以外沒人能開啟，那他這個天皇今後豈不是再也擺脫不了源賴光的控制？
源賴光隨手撤去守護大陣，皇宮重新歸於平靜。
「倒也不是。」他這樣說，而後還似無奈的嘆息了一聲，「之前打不開，可能是因為定魂珠本身的力量快要耗盡了，所以晴明和源賴信打不開它。剛剛我之所以能做到，也是因為我搭上了自己的大半靈力，才勉力重啟。七年前那一戰，定魂珠已經耗損太過，也許要不了多久，它的力量就會徹底的消失，這個守護大陣就再也無法開啟了。」
這些話猶如一盆冷水，潑在了所有人的心頭。
這幾年雖然太平了一些，但是亂世尚未徹底終結，人間依舊是妖魔橫行，如果皇宮失去了守護大陣，那麽下次再遇到那樣的天地浩劫，他們這些貴族該躲去哪裏？
還有什麽能夠在危難時刻庇佑他們的平安？
貴族們懷著恐慌的情緒又開始七嘴八舌的議論，就連天皇的面上也忍不住露出悲切之色。
到了此時此刻，已經根本沒有人去懷疑源賴光所言的真假，所有人都已經下意識的相信了他說的就是實話。
等到眾人的情緒都已經陷入絕望，甚至開始痛哭流涕之後，源賴光才再次開口。
「我有一個辦法，可以一勞永逸的解決這個亂世。如此一來，就算守護大陣作廢，諸位也無須擔憂了。」
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的看向他。
左大臣更是急切的問，「大人有何良策？」
於是，源賴光就將建立妖界，將人與妖徹底隔絕的辦法說了一下。
這個辦法固然很好，如果真的可以實現，那人妖共處的亂世就可以徹底終結了。
「可是要如何建立一個妖界？去哪裏建立？」
天皇不解的追問。
源賴光：「此事交給我來做就可以。諸位如果想快點終結這個亂世，只需要將所有的妖怪都抓住，然後交給我就可以了。」
這件事說起來容易，但是真要做起來，需要花費很多的人力物力還有精力時間，光靠一兩個人是無法完成的，這需要調用整個王朝的力量，才能在最短的時間內促成這件事。
本來有些朝臣和貴族還在遲疑，可是想著源賴光所說的，守護大陣可能即將要廢棄了，除了源賴光給指的這條路，他們根本無路可走，他們也就只能咬著牙認了。
無論是定魂珠的事，還是建立妖界的事，本來都是兩件麻煩事，但是源賴光卻巧妙的將他們整合到了一起，非但化解了定魂珠一事，還將建立妖界的苦差轉嫁了出去。
普天之下，大概也就只有源賴光能夠想出這種主意了！
如果一定要用一個詞來形容他此舉的話，那應該就是『多智近妖』。
晴明在得知此事之後，也是大力的支持，盡管這絕非一朝一夕之功，但是，有了這個辦法，這個亂世的困局，終於可以解了。
第140章 結局（八）
兩年之後。
平安京及諸城之中，已經鮮少再能聽到有妖怪作祟的消息了。
燈火繁華的街市上, 我和源賴光帶著面具, 牽著手走在街上。
這兩年間，我和他都忙於妖界諸事，無論是抓捕妖怪送到妖界的事, 還是在妖界重新建立規則秩序的事, 總之我們兩個真的是忙得團團轉啊。
不過好在, 現在一切都已經安排的差不多了。
流落在人間的妖怪肯定還沒有抓幹凈, 但是總體上來說，人與妖共處的亂世已經終結了。
也正是因為如此，所以人間重新恢覆了秩序井然，百姓們安居樂業，再也不用提心吊膽，隨時擔心被妖怪害了性命，這樣的天下，才是真正的太平天下。
或許, 這就是晴明, 阿涼，以及許許多多有救世之心的人的共同願望。
今夜難得有空, 所以源賴光才特意拉著我出來逛逛。
夜空中偶爾會綻放出一朵朵絢爛的煙花。
煙花之下的人們或是駐足觀望，或是歡聲笑語，所有的一切，都是那麽生機勃勃，歲月靜好。
「夫君, 我們什麽時候徹底的回妖界？」
我拉著他的手，柔聲問。
現在妖怪已經抓的差不多了，剩下的三只兩只的，可以交給晴明他們做，到時候給他們權限，讓他們可以將抓到的妖怪直接送到陰界，我和源賴光就可以徹底的離開了。
「阿離不眷戀人世的繁華嗎？」青鬼面具後，他的聲音溫柔含笑。
「妖界也可以繁華啊。我們可以去創造自己的繁華。再說我從來都不眷戀繁華。」
源賴光捏了捏我的手，明知故問，「那你眷戀什麽？」
「你啊。」我笑著望他。
他笑的更開心了。我雖然看不到他的表情，可是我卻能夠清楚的感知到他的心情。這兩年間，我發現我能夠感知到他絕大多數的心情和想法，只要我願意，他在我面前幾乎是沒有秘密的。
但他似乎並沒有察覺到這一點，所以他還總是故意逗我，偏偏我也不戳破，就這樣和他逗來逗去的，有趣極了。
我們一邊逛，一邊說著將來。
源賴光說：「阿離覺得這個亂世真的徹底終結了嗎？」
我認真的想了想，然後回答他，「沒有。只是暫時告一段落吧。有了妖界之後，妖有了去處，人間可以太平許多，但是只要這個世界的人心不變，制度不變，那麽陰暗殺戮就永遠不會消失，妖怪，或許去了舊的，來了新的，它們不可能徹底消失。要是想徹底改變，恐怕還需要百年，千年，乃至萬年。」
「人心怕是不會變了，造物主不知道為什麽，反正就是把人造成了這個樣子，如果有一日人心徹底變了，恐怕那也就不是人了。」
他說完，似是無奈的嘆息了一聲。
我順著他的意思往下說，「所以只能去改變現有的制度了，至少，階層之間要能互相流通，律法可以更加公正嚴明，平民再是弱小，也要讓他們有個期盼，有個希望。否則，絕望之下滋生出的陰暗，才是真正會毀滅這個世界的根源。」
「不過那就不是我們要想的了。」源賴光感嘆，「我們已經把該做的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一切，就交給留在這個世界的，其他的人去做吧。」
我點頭，摘下面具，靠在他的肩頭，與他一起看天上綻開的絢爛煙火。
又過了一會兒，我聽到他的聲音自我的頭頂傳來，「阿離，茨木這幾年在你手下也算是盡心盡力，鞠躬盡瘁了，現在忙得差不多了，你是不是該履行承諾，為他覆活酒吞童子了？」
「是啊，這次回妖界之後，我就準備覆活酒吞童子呢。」
源賴光：「別讓他等太久了。畢竟，等待的滋味太難熬，而他已經等了那麽多年了。」
真是難得啊，源賴光居然會說出這麽感性的話。
「你說的對。那我們明日就回妖界吧。」
他卻搖了搖頭，「我還有點事沒處理完，這次離開，就輕易不會再回來了，所以我要自己去收個尾。阿離明日先自己回妖界去覆活酒吞童子，等你忙完，估計我也差不多回去了。」
「什麽事，不能告訴我嗎？」
他伸出修長如玉的手指，在我的鼻尖輕點了一下，「秘密。」
好吧，秘密，那我不問了。
回到我們的小院子之後，他便迫不及待的將我抱了起來。
這個夜晚，他格外的纏/綿不舍，任我如何撒嬌求饒，他都不肯放過我。
我能夠感知到他覆雜的心緒，但是卻感知不到他到底在想些什麽。
我與他之間的共鳴，似乎是被什麽隔開了，這讓我覺得不安。
但他卻不給我細想的機會，每每將我的靈魂沖撞的七零八落，一會兒是極樂天堂，一會兒是苦海地獄。
唯有彼此，才是欲/海沈淪中，唯一的救贖。
第二天清晨，尚在昏睡的我被他用一個纏/綿的吻喚醒，我強忍著腰酸背痛推開了他，不許他再鬧。
為了躲開索求無度的他，我提出快點去妖界，別讓茨木等的太久。
他含笑看著我，卻忍著沒有戳穿我。
我機會是在他眷戀不舍的目光中，逃也似的進了妖界大門。
大門關上的瞬間，我的臉色沈了下來。
......
我騙了他，其實我沒有進入妖界，進去的不過是我的一個小小分/身。
我給自己的真身施了隱身術，他察覺不到我的存在。因為在他用自己的心臟為我重塑身軀之後，我的氣息就是他的氣息，他根本分辨不出我的獨立存在。
況且從昨晚開始，我就覺得我和他之間的感應被隔開了，我此舉也是想試試看，他是不是真的感應不到我的存在。
試探的結果，真的證實了我此前的猜想，他確實感應不到我真身的存在。
他沒能發現我騙了他。
而我卻發現他騙了我。
因為就在妖界大門徹底關上之後，我看到源賴光臉上的笑意消失了，隨後他竟在妖界大門上下了最強的封印！
十年封禁！
這也就意味著，在這十年間，除了他能打開這道大門，再沒人能打開，源賴光這是不想我再出來，同時也不想有人還能進去。
我非常的疑惑，同時我也很確信，他不會害我，他只是有很重大的事情瞞著我，如果我所料不錯，那件事還極其的危險，危險到他完全不想我參與，危險到他覺得，他可能會死，或者說，是一定會死......
想通了這一點之後，他昨夜反常的表現是因為什麽也就不言而喻了。
他在向我告別，生離死別的那種。
但是他怕我察覺，所以只能隱忍著，什麽都不能說，只能用極致的歡/愛來釋放心中的壓抑與不舍。
所以我的感覺並沒有錯，我與他之間的共鳴感應，也是他自己掐斷的。他唯一沒有料到的應該就是，我還是察覺到了他的異常，並且竟然騙過了他，依舊逗留在人世。
我一直默默的跟在源賴光身後，我想知道到底是什麽樣的危機會讓他這樣的絕望。
要知道八歧大蛇已經死了，人妖共處的亂世也基本結束了，這天下間還有什麽樣的強者能令他如此忌憚？
我接連守在他身邊好幾天，看著他每天在平安京的四周穿梭忙碌，他在布陣，用他的血和符咒，以及各種法器，這個陣法我能夠看的懂，但恰恰因為我能夠看懂，我才真的心痛心驚，這竟然是一個開啟時空裂縫的大陣。
陣眼就是源賴光自己，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他是準備用時空裂縫將那位強敵徹底的撕碎，但同時，他自己也會被徹底的撕碎。天地自有規則法度，開啟時空裂縫是禁忌中的禁忌，稍不留神就會就會徹底的攪亂天地秩序。
源賴光明明知道這些，可是他卻仍舊這樣做，也就是說，他認為，除了這個辦法，其余的辦法都無法將那位強敵置於死地。
到底，對方是個什麽樣的存在？
顯然，察覺到危機的人，並不只是源賴光一個。
晴明似乎也察覺到了，他來找源賴光，似乎是想商談應對之法。
但是源賴光卻直接止住了他的話，「這次的事，你不要插手。保存實力，如果我能成功的話，將來收拾爛攤子的就是你了。如果你和我都死了，恐怕這個天下就要繼續亂下去了。」
晴明面帶沈重，他幾次想要開口，卻欲言又止。
最後，他無奈的嘆息一聲，「真不知道，上蒼為何要這樣刁難我們。」
「天地不仁，這本是常態，無須過度感懷，否則你會老的更快。」
源賴光這話並不算安慰，但是他如此從容的赴死態度還是感染了晴明。
晴明道：「罷了，盡人事，聽天命吧。不過，你本可以不理會，你只需要和阿離一起躲到妖界，這次的浩劫就與你們無關了。」
「不可能的。如果任憑那個家夥禍害人世，只會讓他更加強大。我與他之間，本就是不死不休的宿怨，到時候，他怎麽可能會放過妖界？既如此，還不如魚死網破，玉石俱焚，至少，阿離和妖界會平安無事。她......應該能過的很好的。」
源賴光說著，目光中難掩悲涼。
我知道，他是想到了我。
第141章 結局（終章）
等待並沒有持續太久，人世間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就在源賴光終於將那個開啟時空裂縫的大陣布好之後, 災難從天而降。
那一天, 先是出現了日蝕，當太陽被徹底遮擋住之後，天地之間的陽氣蕩然無存, 陰煞之氣肆虐而起。緊接著, 烏雲又遮蔽了整個天空, 濃如漆墨的黑雨從天而將, 人們驚慌的四散逃離。
這樣的天象百年難得一遇，但只要出現，就必然會伴隨著災禍和不詳。
這次也是如此。
那瓢潑而下的黑雨不僅僅是雨，它還是毒，所有被黑雨淋過的人，全都變成了紅眼獠牙的怪物，他們喪失了理智，變成了殘忍嗜血的魔物。
那些魔物見人就咬, 直到將對方吃的只剩一堆白骨才肯作罷。
而被黑雨淋過的人不計其數, 眨眼之間，人世變成了地獄。
盡管所有的陰陽師都在全力抵抗, 誅殺魔物，可是還是寡不敵眾，根本無法阻止地獄蔓延的腳步。
比起七年前那場浩劫，這次的災難來的更為慘烈，完全不給世人反應的時間。
而就在人間秩序徹底亂了之後, 海面上裂開了一條大大的縫隙，海水像是被什麽人劈開了一樣，向著兩邊潰散逃去。
隨後那座在七年前曾經出現過一次的海島再一次浮出水面，不同的是，這一次，它上面的那些鎖鏈銹跡斑斑，形同虛設。
源賴光就站在半空之中，安靜的等。
他垂眸看著下方那座憑空而現的海島，隨手召來一記火雷，朝著那座海島猛劈了下去。
哢嚓——
海島被劈的四分五裂。那上面的鎖鏈也應聲而斷。
「哈哈哈——」
張狂放肆的笑聲響起。
躲在一旁的我，幾乎是瞬間就記起了這個笑聲，這是——八歧大蛇！
可是七年前，他不是已經被源賴光親手斬殺了嗎？
海島的縫隙中，升起一股濃烈如墨的陰煞之氣，當這些陰煞之氣散去之後，我終於見到了那位八歧大蛇的真容！
他眉目狹長，面容清冽，陰氣纏身，一身紫黑色的狩衣在肆虐的海風中咧咧作響。
原來，這才是真正的八歧大蛇！
「原來真的是你。」源賴光輕蔑的開口，笑容中帶著不屑。
八歧大蛇活動了一下自己的脖子，用一種神明俯視凡人的目光看著源賴光，「看來你並不意外。」
「七年前附身在賀茂涼身上的那條八歧大蛇，是假的吧？」
「不錯，它是那些被獻祭的巫女們的怨靈所化。那家夥倒也繼承了我的幾分力量，不過蠢的只能用來做傀儡，我操控它與你們戰鬥，結果它還是被你殺了。」八岐大蛇說的輕描淡寫，好似這這只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源賴光擡頭，望了望天上那被日蝕遮住的太陽，「如果不是因為這百年難得一見的日蝕，你的真身也還是不敢出來，是不是？」
「我是邪神，為天地所不容，一旦現身，便會引來天誅地滅的刑罰，日蝕對我而言，真的是太難得的機遇了。這是天意！」
八歧大蛇說著，張開雙臂，似是在感受重獲的自由與新生。
源賴光：「那若是日蝕散去呢？你又如何繼續欺瞞天地？」
「那就讓日蝕永遠不要散去！」
我在一旁聽得心驚！我也幾乎是在瞬間就明白了八歧大蛇為什麽要把人間變為地獄。如果人世間的活人都死絕了，所有的生靈都變成了魔物，那麽天地之間的溝通就會被阻斷，陰陽之間也再無法循環，日蝕褪去乃是因為陰陽運轉，陽氣升而陰氣降，則太陽自會重現人間。
但若是人間再也沒有一絲陽氣存在了，天上的日蝕可不就是永遠都不會散去了！
八歧大蛇為了重獲自由，真的是無所不用其極了，哪怕是毀滅整個世界，哪怕是欺天瞞地，他也在所不惜了。
「大言不慚！」源賴光說著，已經握起了刀，向著八歧大蛇斬去。
他們兩個動手的時候，招式動作快的讓人看不清，而且他們的四周會因為巨大的靈力波動而產生漩渦，讓人無法看清他們打鬥的場面。
但源賴光早就不是全盛時期的他，他為了救我，為了妖界，已經舍去了太多的力量，我真怕他會出什麽事。
不過顯然，源賴光對於自己不敵八歧大蛇這件事是早有預料的。
他雖不敵，但也十分的強悍堅韌，與八歧大蛇對戰，且戰且退，很快就把八歧大蛇引到了平安京的上空。
我曾記得源賴光之前有和我提起過八歧大蛇，他對於這位邪神的評價其實並不高。在他的眼裏，八歧大蛇雖為邪神，力量強大的無可比擬，但是頭腦卻只是一般，而且八岐本為天地所不容，身上限制諸多，要對付這樣的家夥，不可硬拼，而是應該智取。
現在，源賴光就是在用智取的方式對付八歧大蛇。
這個以整個平安京為陣盤的陣法威勢極其強大，在開啟它的同時，天地之間的陰陽二氣都會受到劇烈的震蕩。
而這樣的劇烈震蕩，很可能會讓遮天蔽日的陰氣散去，同時也會讓消弭無蹤，被壓制的幾近消失的陽氣重見天日。
一旦那樣，日蝕就會很快結束，而從陰陽邊界中逃脫的八歧大蛇，也會馬上被天地規則發現，從而落得個天誅地滅的下場。
八歧大蛇從進入平安京上空的那一刻起，就註定輸了。
因為源賴光開啟了大陣，陣法散發出的金光刺痛了所有人的雙目。
現在，八歧大蛇只有兩個選擇，第一，進入陣中，用自身的全部力量去壓制這個陣法的運轉，這樣才能穩定天地間肆虐的陰煞之氣，從而不讓日蝕消失。但這個做法的弊端就是，他會被卷入時空裂縫之中，被時空縫隙生生絞碎，神魂俱滅。
第二，那就是全力的逃出這個陣法，在日蝕消失之前，回到那個囚禁了他千萬年的地方。但這個做法的弊端就是，他必須要足夠快，如果稍不留神，被天地規則發現了，等著他的也還是天誅地滅的刑罰。而且就算真的能夠成功逃回去，他唾手可得的自由也徹底的與他無緣了。從此後，他還是要被囚禁在陰陽的邊界，忍受千年萬年的封印與孤寂。
所以，無論怎麽選，他都輸了，從一開始，他就落入了源賴光的算計之中！
我不知道源賴光是如何察覺到八歧大蛇的計劃的，但是不得不說，八歧大蛇遇到源賴光，真的從一開始就註定了這個悲劇的結局。
八岐並沒有猶豫太久，他選了第一種。
我知道，他還想奮力一搏，或許他覺得殺掉身為陣眼的源賴光，就能夠讓這個陣法暫緩運轉，一切就還能有轉機，盡管這個希望十分渺茫，但是八歧大蛇還是這麽做了，他顯然是情願拼著神魂俱滅，也不願意再回到那千萬年的封印壓制之中了。
八歧大蛇拼盡全力向著源賴光攻過去，源賴光身受重創，他被打的連連後退，一絲鮮血自他的唇角溢出，我看的心驚。
但更心驚的是八歧大蛇和源賴光！
因為他們原本都以為，源賴光受到重創，這個陣法也會受到影響，但是陣法非但沒有受到影響，反而還加速的運轉了起來！
八歧大蛇的腳下出現了一個漩渦，那漩渦就是開啟的時空裂縫造成的。他難以置信的掙紮，「不可能！不可能！源賴光，這個陣法的陣眼居然不是你？這裏還有誰？是誰！」
源賴光同樣驚愕，他的臉色變得慘白，他茫然又急切的環顧四周，而後，我在他的身後，撤去了隱身術，現出了自己的真身。
「阿離？你怎麽會在這裏？陣眼綁定的為什麽是你？」源賴光急速想要向我奔過來。
可是陣法之中的空間來時破碎扭曲，八歧大蛇的半個身子已經陷入了漩渦，他正在驚恐的尖叫，可是我和源賴光卻沒有再理會他。
扭曲的空間將我和源賴光隔離開來，我忍受著那種將被幾個時空同時撕裂的劇痛，看著他微笑，「夫君，是我把你布的陣法改了。你救了我那麽多次，這次換我來救你，好不好？」
「不好！」源賴光還在奮力的掙紮，他想向我走過來。可是空間扭曲的壓力實在是太大了，大到他站不起身，一口一口的吐出鮮血，「你過來！現在還來得及，我們把陣眼換過來！阿離，快點過來！」
我腰以下的身軀已經被空間裂縫絞碎，我忍痛搖頭，「夫君，你要好好的。阿離是心甘情願的，比起死亡，我更怕看著你死。你......要珍重！」
源賴光奮力的向我爬行，「什麽心甘情願，我都是騙你的！」
「我從最開始就在騙你！」
「我從來沒有愛過你！」
「我一直都在說謊！」
「我就是想要你的力量，想你為我心甘情願去死！」
「賀茂涼是我算計的，他的死是在我謀算之中的！」
「我不值得你心甘情願！」
「阿離，把陣眼改到我身上，求你了.......求你了......」
源賴光終於爬到了我的面前，他顫抖的站起身，我伸出雙手想要去拉他，可是雙手在他的面前化為金色的流沙，流沙被卷入時空裂縫之中，我難掩悲痛，最後想要觸摸他的臉，可是卻不能夠了。
他染血的手捧上我的臉，隨後他的雙手也開始化為流沙，「真的不恨我嗎？」
「夫君，阿離愛你，一直一直，都很愛你，此生，我最幸運的事，就是遇上你......」
「我也是，阿離，我愛你，一直一直，愛著你......」
他說完，將我擁入懷中，與我一同化為流沙。
----------妖界番外-----------
不知過了多少年之後。
紅頭發的酒吞童子靠在一棵樹上，與茨木相對飲酒。
淅瀝瀝的小雨一直在下著，兩人有結界罩著，還能一邊閑談，一邊喝酒。
酒吞：「誒呀，這雨下了三天了，還不停，看起來妖皇陛下又惹皇後生氣了，嘖嘖嘖，三天還沒哄好，這次怕是有苦頭吃了。」
「呵呵，說起來妖皇陛下也是怪為難的，皇後一生氣，妖界就變天，誰還能不知道是他又惹惱皇後了？下雨還是輕的，嚴重了還狂風暴雨電閃雷鳴呢，皇後也真是難哄。」
茨木感嘆一番，幸災樂禍的又喝了一壺酒。
「你知道皇後為什麽總生氣嗎？」酒吞才覆生沒多久，他沒了以前的記憶，所有的一切都是聽茨木給他講，自然許多事也就都不清楚。
「具體的不大清楚，不過我曾經將各種七零八碎的消息拼湊了一下，大概就是，皇後嫌棄陛下總說謊，總騙她，所以現在他說什麽她都懷疑，陛下還總是故意逗她，所以妖界才三天打雷，兩天下雨的。」
這時，食發鬼施施然前來，插言道，「你們猜錯了。這次下雨可不是因為皇後生氣，而是因為呀......」
妖界皇宮。
這裏原本只是一座大殿，但是後來妖界來了許許多多的妖怪，他們在三大長老，即茨木，青坊主，食發鬼，在他們的帶領之下，將這座大殿擴建成了巍峨莊嚴的皇宮，因為有妖力和法術加持，所以這座皇宮比人間的皇宮要氣派了不知幾百倍，眾妖頗為此感到自得。
皇後所居的宮殿之內，侍候的宮娥們屏息凝神，不敢發出一絲一毫的聲響，生怕驚擾了沈睡中的皇後。
已經成了妖皇的源賴光悄然走了進來，他揮了揮手，眾宮娥退下。
他來到阿離的床邊，擡手，撫過她略帶憔悴的臉龐。
忽然，阿離自夢中驚醒，她睜開眼，見到守在她床邊的人，神色驟然一松，「你來了啊。」
源賴光拿了一個靠枕墊在她的背後，神色愧疚又憐惜的說，「又做惡夢了吧？」
自從與八歧大蛇決戰那次之後，阿離就落下了一個做惡夢的病癥，他試過很多方法，都無法將她這個病徹底根治。
一旦她虛弱，或者情緒有什麽波動，就一定會做惡夢，而惡夢的內容千篇一律，永遠都是他與她在時空大陣中，一起化為流沙的那一幕。
「別擔心，等小家夥平安降世之後，我就不會再虛弱了。」她說著，拉過他的手，放在了她尚且很平坦的小腹之上。
這個孩子來的很意外，源賴光此前從沒想過他與阿離還能孕育孩子。因為他和阿離等同於是妖界的神，按照天地法則，越是強大的物種，越是難以孕育子嗣，而成神之後還能孕育孩子，那更是萬年無一的事情。
也正是因為如此，當阿離有了這個孩子之後，她就變得異常虛弱，這是神明孕育子嗣的代價，而她虛弱之後，神魂不穩，就更是一直做惡夢。
現在這雨下了三天，剛剛阿離醒了才停，外面眾妖都猜是不是皇後又被他惹生氣了，可事實卻是因為阿離昏睡了三天三夜，她被困在惡夢中掙脫不得，心情自然不好，所以妖界才會一直下雨。
「阿離，對不起，我當初不應該亂吃醋的，我不應該騙你，害的你這麽多年都一直做惡夢。」
源賴光將她擁在懷中，再次真摯的道歉。
阿離以往不想他愧疚，所以每次提及這件事，她都佯裝惱怒，故意與他鬥嘴，最後兩個人鬥來鬥去的，也就都笑了。
而外面天氣的變化，實則是她清醒時，自主掌控的，她有時為了讓他相信，她是真的氣了，惱了，她就會故意刮點風，下點雨，眾妖時常根據天氣的變化猜測皇後和陛下是不是又鬧別扭了，這也算是一樁趣談。
但是現在阿離太虛弱了，她沒那個精力故意和他拌嘴逗他開心了，只能擡手在他的頭上輕拍了兩下，以示安慰。
當年，八歧大蛇在時空大陣中，被絞的神魂具滅，而她和源賴光也化為了流沙。她永遠也忘不了那一幕，那種錐心刺骨的悲痛與絕望給她留下了無法磨滅的陰影，所以她才總是惡夢纏身。其實她倒不是怕自己死，她是怕他會死，怕他在自己面前化為流沙，煙消雲散，從此天地之間，再也沒有他的存在。
哪怕後來知道那都是他算計好的，她也邁不過心裏那道坎。
當年她與他化為流沙之後，並沒有神魂俱滅，而是直接回到了妖界，各自與妖界中的太陽月亮融合，歷經數年的修養調息之後，他們又重新凝聚神體，恢覆如初。而這一切，都是因為源賴光的算計，他當初把他和她的元神各自留了一半在妖界，變成了這裏的太陽月亮，這才是他們元神的根本，元神不滅，就算魂魄消散了，也還會自然的凝聚回元神的周圍，這道理源賴光從一開始就知道，只是他沒有告訴她而已。
所以當他們化為流沙之後，那陣法自動的就把那些流沙送回了妖界，從頭至尾，不過是源賴光設好的局。
她也是後來才知道，這個家夥內心的偏執和醋意那麽重。
如果不是他自己和她坦白，她還真的不知道他心思藏的有那麽深。
他其實從一開始就很介意阿涼的存在，但他卻一直都沒有直接出手對付阿涼，最開始是因為輕視，覺得初出茅廬的賀茂涼根本不配做他的對手，後來則是因為不想她生氣，所以一直只是在暗中謀劃，推波助瀾，送阿涼與八歧大蛇去同歸於盡。
他原本的打算是一起除掉八歧大蛇和阿涼，這兩個都是他的心腹大患，而且阿涼因八歧大蛇而死，無論如何，她都怪不到他的頭上。
只是沒想到的是，她會在最後關頭舍棄自己的一切，求他救阿涼。
那時候他是真的生氣了，真的很想讓她和阿涼一起去死，但是最終他還是選擇了保住阿涼的神魂，同時付出極大的代價，覆活了她。
但在那之後，他心裏其實一直憋著一口氣，她當初願意為了阿涼去死，這件事成了他心裏的一根刺，他總覺得她愛阿涼勝過他，所以他也要證明一下，看看如果面臨同樣的狀況，她是否也會為了救他而獻出自己的生命和一切。
所以才有了之後的一切。
曾附身在阿涼身上的那條八歧大蛇是假的，這件事源賴光在親手斬殺它的時候，就已經察覺了，他後來不動聲色，不過是為了騙過所有人，也騙過真正的八歧大蛇而已。
他瞞過了所有人，暗中布置好一切。
他算出了八歧大蛇會利用日蝕那日重現人間，他也算準了要徹底消滅八歧大蛇，只用開啟時空裂縫大陣。
所以他才故意用他和阿離的元神先一步做成了妖界的太陽月亮。
他故意露出異樣，讓她察覺到他的計劃。
他還故意切斷了她與他之間的感應，故意騙她去妖界，故意設下封印，所有的一切，都在告訴她，他要去赴死了。
他就是要讓她心疼，就是要看看她會不會為了救他而不惜一切。
他一直都知道她就跟在他的身邊，他布下的那個陣法，她能看懂一部分，但卻不能看懂全部。
他更知道她把陣眼改到了她自己的身上，不過他還是聽之任之，他就想看看，到了最後生死存亡的一刻，她會不會後悔。
她是不是真的已經愛他勝過了一切。
這樣試探的結果，他很滿意，但是他也很後悔。
如果知道這會讓她此後數年都惡夢纏身，他絕對不會這樣做。
他解了自己多年的心結，可是卻為她種上了心魔。
不過沒關系，他已經想好了要如何治好她了。
神明孕育子嗣的時間長短不一，和人類不同，所以阿離這個孩子什麽時候降生，真的誰都說不準。
這樣漫長的孕期，她要一直飽受虛弱惡夢之苦，他只是想想就覺得難以接受。
所以，他準備讓她的神體回到天上，與太陽合二為一。
他也一樣，將神體留下，與月亮合二為一。
至於他們二人的神魂，則可以去別的世界看一看。
他們現在已經是神了，身負救世創世的雙重功德，他們的神魂可以自由的去其他世界遊覽行走，只要不擾亂那方世界的秩序就好。
這是天地法則對他們的恩賜。
蒼茫宇宙中，大小世界數不勝數，又何止三千。
他想，他可以帶阿離去過各種各樣的生活，去經歷每一個有意思的世界。
等到經歷的多了，時間和幸福會撫平她內心深處的恐懼，他會用實際行動告訴她，他不會死，他會長長久久的留在她的身邊，愛她，護她，疼她，寵她.......
他們還有無數個時光要一起走過。
他的阿離啊，永遠永遠都是屬於他的......
作者有話要說：
終於大結局了。謝謝這幾個月一直陪伴我的小寶貝們~你們的支持讓我有了無限的動力！
之前沒完結的時候，我以為自己會在完結的時候，寫下許多感慨和感謝，可是真的到了完結的這一刻，我竟然有種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中的感覺。
這本是我第一次挑戰用第一人稱寫的一本小說，對於我自己而言，有突破，有不足。
但更多期待，我想留到我下一本的新文中《從貴妃到女皇》，文案放在簡介裏，這裏就不再放一遍了。這個文明天或者後天開，我會繼續加油的！
另外，追到這裏的小寶貝們應該還是比較喜歡我的文風的，希望你們能夠添加以下作者收藏哦，這個數據對我而言很重要，謝謝啦~
另外最後的最後，希望全訂的親能夠給本文打個分！
再次鞠躬感謝~麽麽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