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伊黑小芭內打算入住新公寓當日，好死不死是個下雨天。
他抱著最後一點書和生活用品，走到半路突然天降正義，所幸揣了傘才沒被淋成落湯雞。
找了個沒人的小巷，伊黑從背包裏取出一個透明盒打開，示意怕冷的鏑丸去他上衣內側口袋裏呆著。
小白蛇相當聽話地鑽進去窩成一團。
「再忍會兒啊。」他輕聲說，口罩下卻狠狠咂了下嘴。
巷外街道濺起的水花一波高過一波，這雨一時半會兒沒停的意思。
算了，早回去總好過在外面受凍。伊黑重新支起傘，走進瓢潑雨幕中。
「哥，哥我給你跪下了哥！你能把這玩意兒弄出去嗎，你要再留著這蛇我怕我活不過今晚了。」
嘖，想到瀕臨崩潰的前室友他又不爽起來，心想你都不配被咬。寡言慣了向來討厭多廢話，當晚就利索地找好了離大學不遠的新住處。
伊黑面無表情地在雨中穿梭，儘管一路打傘，妖風還是害他站到門前時整個人濕了一半。
「到了。」他抖抖頭髮，摸了根皮筋紮起來，鏑丸冒出頭蹭蹭他脖頸。
掏出鑰匙打開門，傢俱還有一多半沒拆，勉強留了人能過的空檔。眼下身心俱疲不想動，伊黑不禁想誇誇上回優先把沙發和床收拾出來的自己。
他甩了外套躺到沙發上，從旁邊順了條小毯給鏑丸。陰雨天使得室內光線愈發灰暗，劈裏啪啦的雨點打在玻璃上又令人煩躁幾分。
速戰速決吧，伊黑直起身挽起袖子，走到燈開關前，準備給新家佈置工作做個收尾。
喀噠。意料中的光沒有亮起。
伊黑愣了愣，反復按了按，喀噠喀噠，還是沒亮。水電費確實交過了，他有些困惑地打開門後電錶箱，指示燈一片黑。
伊黑感到腦門上的筋跳了跳，從兜裏掏出手機準備質問房東——電量1%，號碼還沒翻出來就自動關機了。
……這不是倒不倒楣的問題，這真的是那種，很少見的那種……他媽倒了八輩子血黴。
伊黑小芭內，人生有幸親歷一回什麼叫做屋漏偏逢連夜雨。
趕路淋濕，公寓停電，手機關機，回過神他已經暴怒地捶了無辜的門一拳。捶完轉身洩氣地趴回沙發，鏑丸見狀從小毯子裏溜出來，繞到他脖子上試圖安慰他。
不幸中的萬幸大概就是明天休息日，伊黑閉上眼沉思，乾脆直接睡到天亮再想辦法好了。
咚咚。咚咚咚。
房間響起了敲門聲。
……房東嗎？伊黑十二分不情願地抬起眼，揉揉頭髮起身，三步並兩步走到玄關打開門。
「誰……」
然後他看到一束光。
雨聲依然未斷，層疊陰雲本應壓得人喘不過氣，倒楣三連的伊黑小芭內，此刻卻徑直對上一雙讓他暫時忘記所有糟心事的淺碧色眼睛。
「您、您好，我是住在隔壁的甘露寺蜜璃！聽到您這邊有動靜擅自就過來了對不起！」
眼前是比他高小半頭的女生，雙麻花辮，櫻色發尾染新綠，手裏執著放了一截蠟燭的小紙杯。她雙頰泛著粉紅，眼下淚痣在燭光裏顯得尤為可愛，穿著毛絨絨的睡衣拖鞋，伊黑還在持續神遊，要不是鏑丸實在沒眼看輕咬了他一口，恐怕這位甘露寺小姐的話他是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今天公寓檢修電路停一天電，房東昨天告知我們後就回老家了，不介意的話您——呀！」
突兀的尖叫總算把伊黑拉回現實，他這才想起自己脖子上還掛了條蛇，普通人看到肯定嚇破膽，難得慌了神想解釋，就見甘露寺迅速用手擋住了火光。
「對不起對不起，我剛才沒看見您的寵物！」甘露寺顯得有點手足無措，連連後退兩步，「它是不是怕火啊！我我我這就拿遠點！」
伊黑小芭內感覺心裏某處堅硬的殼被擊碎了。
「……沒關係，它不怕火。」他頓了頓，又補上一句，「也不會咬你。」
「誒！這樣嗎！」甘露寺瞬間發出感歎的聲音，又笑著重新靠近鏑丸，「你好厲害！！」
她眼裏亮晶晶的：「可、可以摸摸看嗎？」
「可以。」伊黑點頭，看著鏑丸乖乖被摸感到一絲莫名其妙的不爽，便輕咳一聲，從甘露寺手裏接過蠟燭。
「謝謝你的蠟燭，甘露寺。」他們已經站在門口說了五分鐘的話，眼下屋裏又亂又黑也不好邀一個女孩子進來坐，「你回去吧，外面冷。之後我會登門道謝的。」
「誒誒？！完全不用的！這不是什麼大事啦！是我多管閒事！」甘露寺收回摸鏑丸的手連連擺手，臉又更紅了些，睡衣上的兔耳隨動作一晃一晃，伊黑覺得好不容易撿回的神志又要飄走了。
「啊對了！還沒有問您的名字！以後就是鄰居了，請多指教呀！」
如果世界上有一種人生來就帶著光，甘露寺一定就是這樣，伊黑想。好在戴著口罩，不然自己嘴都在抖的蠢樣就被看到了。
「伊黑，」他輕聲答，用著從未有過的溫和聲線，「伊黑小芭內。」
「請多指教。」
TBC
第二章
翌日伊黑小芭內頂著兩個碩大的黑眼圈出現在大學教室，別問問就是昨天搜了一晚初戀就一見鍾情靠譜嗎怎麼給第一次見面的女生表白如何含蓄又不失強勢地追人等等連環十八問。
網友五花八門的回答看得他頭大，摁滅螢幕睡意全無，最後還是盯著床頭櫃上那截已經熄滅的蠟燭不知不覺入睡的。
前室友看著角落裏憔悴的伊黑有些慚愧，想著要不道個歉說你還是搬回來吧，結果正對上伊黑抬眼時的幽幽目光，頓時嚇得把頭轉了回去。
而此刻伊黑心裏想，我是不是該買點什麼感謝他。沒有這位神仙室友，他怎能陰差陽錯地與甘露寺蜜璃——這位聲音性格長相都仿佛是為他量身訂造的女孩子成為鄰居。
強打精神熬過一節課，伊黑正想趴下補眠，額頭還沒碰到桌就被人不輕不重拍了下頭。
這力道太過熟悉，他甚至不用抬頭：「……有事？」
「天元死了。」
剛下體育課的不死川實彌渾身冒著熱氣，把自個兒手機拍桌上，伊黑歪頭，上面赫然一行大字：女朋友發燒，找個人替我吧。
發件人：宇髓天元。
……操。伊黑在心裏爆粗。
「他又跟你蹭了什麼兼職？」
「我看看。」不死川實彌打開備忘錄裏一串兼職，為了不回家他是真的很拼，「今天和果子店。」
「……不是居酒屋就行。」伊黑重新把臉埋回臂彎，聲音悶悶的，「告訴他欠我頓飯。」
要換平時，找伊黑代班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他對狐朋狗友現充天元通常實行三不原則，不聽不看不知道，然而今天不同，和果子店，伊黑在聽到這個詞時就開始盤算，正好能看看給甘露寺買什麼回禮，女孩子大概都喜歡甜甜的東西。
儘管認識還不到24小時，但他只要想到甘露寺，心情就會變好不少。
「心情不錯？」不死川實彌冷不丁冒出一句。
伊黑眼皮一跳：「……算是。」
「傻大個請你吃飯記得帶我，」不死川實彌哼一聲外套一甩瀟灑走人，「老子吃死他。」
和果子店的氛圍相當舒適，伊黑進店就看了圈新品，覺得樣樣都好，乾脆各買一份送得了。他戴上口罩走向收銀臺，餘光瞥見不死川在後面忙活，視線一轉投向櫻餅——粉粉綠綠，像極了甘露寺的頭髮。
人一旦有了喜歡的人，無論何時都會下意識將那個人和周遭事物聯繫在一起。伊黑曾經對這般戀愛腦嗤之以鼻，怎料輪到自己頭上也沒好到哪去。
就在他還在對著各類點心想東想西時，叮鈴叮鈴，門口鈴鐺響起。
伊黑聞聲抬頭：「歡迎光……」
話音未落他愣住了，恍惚間甚至掐了自己一把——開什麼玩笑，上一秒還在腦海裏的人，下一秒竟瞬間移動到眼前……
甘露寺今天穿著長裙，也沒影響一蹦一跳地進店。一進門她滿眼只有琳琅點心，完全沒注意到粘在自己身上的熾熱眼神，她看櫻餅什麼眼神，伊黑看她就什麼眼神。
如果甘露寺的存在能給人力量，伊黑覺得此刻自己能徒手扛地球。
他不動聲色地深呼吸一口，狠狠攥了兩下手，開口卻波瀾不驚：「您想買哪種類型的點心？」
有些耳熟的聲音令甘露寺抬起頭，看到伊黑時眼裏頓時盈滿驚喜，毫無保留地綻放笑顏：「伊黑さん！！」
有好好記住我的名字啊，伊黑覺得心又化得像烈日下撐不過三秒的冰棍兒，便試探性地說了句廢話：「甘露寺…來買點心？」
「是的！這裏的點心超級棒！」提到點心甘露寺整個人都耀眼起來，「原來伊黑さん是店員啊！好意外！我經常來店裏買點心，今天還是第一次見您！」
「不，我…」伊黑正欲否認，話到嘴邊卻改了口，「我今天兼職第一天，以後會一直在的。」
「真的嗎！」甘露寺興奮合掌，「那是不是每次來都能碰到伊黑さん了！好開心！」
這邊才是求之不得呢，伊黑腹誹，等下班就給不死川說讓天元永遠都不用來了。
他指指放櫻餅的架子：「你喜歡櫻餅嗎？看你在那站了好久。」
甘露寺大力點頭：「喜歡！！！最喜歡了！！！」
猝不及防兩聲大寫加粗的喜歡撞得伊黑心髒險些招架不住，他懷疑自己得病了，要不怎麼會無比嫉妒一塊兒餅。
「那……」我每種買一盒送你。話還沒出口，叮鈴叮鈴，門再次被推開。
甘露寺扭頭，看清來人後突然拘束起來：「田、田中先生。」
「嗯。」看上去相對年長的男人應了聲，嘴臉在伊黑看來溫和得令人作嘔，「我們走吧，餐廳預定的時間快到了。」
「好、好的！」元氣姿態開朗笑容蕩然無存，甘露寺局促不安地捏緊背包帶，趁田中轉身時飛快地向伊黑比了個抱歉和拜拜的手勢，急急忙忙跟著男人走出店門。
不死川實彌剛好忙完從裏屋出來，順手給伊黑遞個大福：「吃。」
幾秒後見伊黑動也不動，他好奇地看過去，正對上伊黑眼裏兩潭死水。
「下班有空嗎。」
不死川實彌淡定道：「你請我就去。」
「行。」
「你倒是快把手上的吃了別捏了，粘乎乎的好惡。」
原來……已經有男朋友了。
伊黑小口小口咬著大福，柳丁味兒，有點泛苦。
還有什麼比輸在起跑線更慘。
TBC
第三章
初戀無疾而終，換誰都不好受。
下班後坐進文字燒店裏的伊黑邊等飯邊發呆，手一下下摩挲著HelloKitty的充電寶。
不死川實彌白撿一頓飯，坐他對面悠哉悠哉玩手機。
「你變性了？」
「……借的。」
充電寶是昨兒停電甘露寺聽他說手機沒電特地跑回家拿來借他的，此舉用天使下凡形容也不為過。
只是現如今天使成別人的了——這一事實刺激得他東西都忘了還。伊黑甚至想過謊稱弄丟了給她買個新的，把現在這個永久珍藏得了，越想越憋屈，連菜都上齊了也沒注意。
不死川實彌見他暗自神傷鬱鬱寡歡，便自發倒了油拿起鏟，不一會兒冷冰冰提醒一句：「再不吃糊了。」
「嗯……」伊黑不走心應著，開始用筷子戳那坨文字燒。
「看誰不爽就打一頓啊，」不死川吃得挺香，「要幫忙嗎。」
伊黑這才回神：「……你敢。」
「破案了，為情所困。」不死川懶得理他埋頭吃，「你跟天元一個德行。」
伊黑心想我哪有他厲害，人家坐擁三個顧不過來，我就圖一個還沒屆到。
「兼職，你還去嗎。」不死川吃飽了，叼著牙籤拿起手機，似乎準備安排下一個兼職替補。
「去。」雖說初衷已經沒了，但答應過甘露寺的事就要做到。回想起甘露寺的笑，伊黑還是止不住難過。
「泡不到還要看，飲鴆止渴啊你。」
「你再說一句下一秒這盤子就扣你臉上。」
「沒事，我從不跟失戀的人計較。」
「…………………………」
和果子店的兼職在週二和週五，正好給了伊黑幾天緩衝期。
難受歸難受，謝禮還是要送。週五到店，伊黑選了幾種不同類型的櫻餅，各買一份拎回家，打算週末給甘露寺還充電寶時一併送去。
又是一個難眠夜，伊黑盯著天花板出神，他想，站在男友身邊的甘露寺，為什麼看起來那麼沒精神，為什麼沒有笑容呢，在我面前她明明不這樣的啊。
想到這，他把頭埋進被子裏。
——為什麼在她身邊的不是我啊。
週六上午九點整，伊黑小芭內穿戴整齊地提著點心出現在鄰居門前。甘露寺掛了個手作門牌，粉粉的很可愛。
他按響門鈴。
一分鐘後沒有動靜，按了幾次依然無人應。這麼早出門果然是去約會了嗎，伊黑低頭歎了口氣，準備打道回府，這時屋裏卻突然傳來一陣叮呤咣啷的聲音。
「來了來了！非常抱歉剛剛沒聽……啊！伊黑さん！」
門終於打開，甘露寺一手抓著門把一手拿著打蛋器，圍裙帶子因為小跑有些松垮，鼻尖上還沾著點白乎乎像奶油的東西。
無論怎麼看都太可愛了——伊黑恨不得找個懸崖放聲呐喊。放下是不可能放下的，不如說好感有增無減。儘管內心戲足到能出一本小說，表面上他還是風平浪靜：「早，甘露寺。「
」下一次記得問清是誰再開門，女孩子一個人住要多注意安全。」
「好、好的！！」
嗚啊啊啊啊啊又丟人了！甘露寺猛地轉身返回灶台，都怪自己剛才跟小忍視頻聊得太開心根本沒注意門鈴！還是靠小忍提醒才聽到的！她通紅著臉手忙腳亂地收拾一片狼藉，順手拿過果盤旁未掛斷視頻通話的手機。
「小忍抱歉哦！！下次我們再一起做甜點！！」
螢幕那端蝴蝶忍眯眼笑得了然：「男朋友來了嗎？」
「誒？」甘露寺一愣，轉而整個人紅成一團，「不不不不不是啦！還不是男朋友！！」
「啊，」忍笑意更甚，「這個『還』用得很棒呢。」
「啊啊啊小忍不要捉弄我啦——」
「不逗你了，掛了哦，別讓客人等了。」
「嗯嗯！下次聊！」
捧著手機長舒一口氣，甘露寺扭頭才發現伊黑根本沒進屋來，還乖乖站在玄關提袋子等著呢。
「伊、伊黑さん要進來坐坐嗎！」她急吼吼地又沖回門前。
「給你。」幹站了會兒的伊黑也不惱，把充電寶和手裏的袋子一起遞給她，「蠟燭和充電寶的謝禮，請務必收下。櫻餅是在我兼職那家店買的，不知道你最喜歡哪一種，就每樣都買了。」
他生來就沒用過這麼客氣的口吻跟誰說過話，接過他手裏所有東西的甘露寺瞪大了眼睛。
「這、這麼多嗎？！這……我……伊黑さん也太破費了！！」
畢竟以後也沒什麼像樣的理由再送你東西了，伊黑眼神一黯。
「我今天還有點事，不打擾你了。」
「再見，甘露寺。」
「伊……」
不等甘露寺再說什麼他就開門邁了出去，三兩步走進自己家的門。
「……不行啊。」
他仰頭倚著門，認命似的自語。
沒辦法，不喜歡甘露寺。
不能靜，一靜下來心裏就悶著疼。伊黑索性重新開門，打算出去散散心。
附近幾個書店轉完一遍，又去便利店買了些零食，等回到住處，天色已經晚了。走到公寓樓下，伊黑看到不遠處站著兩個人。不看倒好，一看他就開始痛恨自己過分優秀的視力。
那兩人正是甘露寺和一個陌生男人。
「今天非常感謝您，佐藤先生！」
……佐藤？這個稱呼令伊黑皺眉，反應過來又微微睜大眼。
不是吧，這麼快就換人了？
伊黑感覺自己的世界觀樂此不疲地重組了好幾回。轉念一想，反正肯定是上回那個笑得反胃的男人的錯，遇到那種貨色就該斷舍離，幹得漂亮甘露寺。從震驚變成誇人，他完全沒意識到自己的重點絕贊跑偏中。
再一次見到甘露寺是在新一周週二，和果子店兼職日。她推開門的時候伊黑以為自己產生了某種幻覺——要不然甘露寺身邊，怎麼又站著一個截然不同的男人？？？？？？？？？
正在結賬的客人見收銀員定住，伸出五指在他眼前晃晃，然後伊黑就被不死川一腳踹了屁股：「結賬啊蠢貨。」
「下午好！伊黑さん！」
甘露寺同他打招呼，然而沒等伊黑反應過來，邊上看著脾氣不太好的男人率先開口：「誰啊，你熟人？」
沒等甘露寺回答，男人又率先轉過身：「趕緊買完出來！我最討厭這種甜甜膩膩的地方了。」罵罵咧咧出了店門。
哢嚓。
伊黑小芭內生生折斷了一支筆。
不死川俐落地把兩截屍體扔進垃圾桶：「記得賠。」
留下甘露寺一人在店裏，看看一架子的新品點心又看看門外的男人，終究還是匆匆和伊黑道別追了出去。
不死川拍拍伊黑氣得發抖的肩：「你女神眼光不行啊。」
而此刻伊黑已經聽不見任何聲音了。
下班回到家，伊黑小芭內沖了個澡冷靜下來，感覺頭都大了——甘露寺蜜璃一周內換了三任男友這一衝擊性事實明晃晃擺在眼前，要他短時間接受，未免太強人所難。
滿腔五味雜陳無處發洩，他選擇再次求助萬能的網友，掏出手機，猶豫地輸進去一行字。
【喜歡的女生疑似腳踏多條船怎麼辦】
他點進第一個主題貼往下翻。
熱評第一：努力成為其中一條。
TBC
第四章
又是雨夜。
忘記帶傘的女孩提著裙擺，急匆匆地奔上樓。雨勢不大，只淋濕了一點點，她甩甩跑亂的麻花辮，找出鑰匙準備開門——
「甘露寺。」
熟悉的聲音響起，她看過去，隔壁不知何時開了門，她的鄰居走到眼前。
「伊黑さん！」女孩眼裏一亮。
「你……」伊黑頓了頓，目光落在她打濕的肩頭，「沒有帶傘？今天一個人回來？」
「誒？是、是的！今天回家取了點……」
咚。
沒等甘露寺說完， 他向前一步傾身，一拳砸到她身側的牆上。
「甘露寺。」
「是！」
「我……」
他垂下頭，聲音也越來越低。
「伊黑さん……？」
伊黑咬咬下唇，下定決心般抬起頭，與她澄澈的淺碧色雙瞳對視。
「不能是我嗎？」
「那些男人可以，我就不行嗎？」
…………………………………………
「停停停停停。」伊黑小芭內忍無可忍，用筷子敲敲對面正腦補得天花亂墜的天元的碗，「閉嘴吃飯。」
「啊？這種劇情很華麗不是嗎？」宇髓天元叼著天婦羅瞪大眼，隨即看向旁邊不發一語的人，「你也這麼想吧？」
不死川實彌專心蹭吃充耳不聞，扭頭揚手：「這裏再加一份荻餅！」
「沒道理啊，」負責付飯錢的天元終於肯安分吃飯，順便把海帶都往伊黑那兒推，「上次須磨看這種情節的劇哭了一宿呢。」
「……甘露寺不一樣。」伊黑聽得太陽穴直跳，單是想像下剛才所述那場景都頭皮發麻。
他又想起那條熱評——努力成為其中一條。
開什麼玩笑，伊黑狠狠把秋刀魚戳成兩段。
誰要當破船，要當就當獨一無二的遊輪，最差也是個皮划艇。
他為人處世向來冷漠疏離，唯有對自己執著的事物絕不退讓。
「吃飽了走了。」不死川率先站起來，伊黑吃完幾口魚也拍拍屁股走人，留下天元一個坐那兒眨巴眼，轉頭看見店員遞過來的細長帳單，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也不知是不是天元的瞎掰劇情感動上天，出了店沒多久竟真配合地下起雨來。伊黑不耐煩地嘖一聲，最近雨水太多，雨一下天一暗，想有個好心情都難。好在這店離公寓沒多遠，他戴上衛衣帽子，徑直沖進朦朧細雨中。
一路跑到自己房門前站定，伊黑這才扶著牆喘了會兒氣。背後濕冷觸感令他不悅地皺起眉，還沒等他打開門，樓道裏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忘記帶傘的女孩提著裙擺，急匆匆地奔上樓。雨勢不大，只淋濕了一點點，她甩甩跑亂的麻花辮，從包裏翻出鑰匙準備開門——】
「啊……甘露寺。」
回過神來已經下意識叫出口，伊黑開始懷疑天元是不是個預言家。
甘露寺正把碎發捋到耳後，聞聲抬頭笑開：「伊黑さん！」
被一個笑閃得大腦空白，伊黑又一次進入廢話環節：「你也沒帶傘？」
「是的，走太急了嗚嗚……」甘露寺有點委屈地扁扁嘴，「手機突然壞了，急著去修就……」
「這樣啊。」伊黑點點頭，不知怎的冒出一句，「那，要不要交換手機號碼？」
「誒？」
甘露寺愣住了。
她眼裏一瞬間的錯愕讓伊黑猛然回神，一時忘了怎麼圓場。他無數次慶倖口罩拯救他並不過關的表情管理， 內心裏有一萬個小人上躥下跳抓心撓肝。
他張了張口試圖挽回：「啊，就是如果你以後出門，忘帶什麼可以給我打電話，我給你送去。」
我是白癡嗎。伊黑恨不得撞牆，在喜歡的人面前身體永遠比腦子轉得快。人家又不是沒男朋友，輪得著你排著隊拿著送東西的號碼牌？
然而甘露寺只愣了一秒，隨即露出欣喜的神情。
「好呀！這樣伊黑さん如果忘了什麼我也可以給你送去啦！」
她笑得更甜了，雙頰都染上淡淡的薔薇色。還沒來得及拿手機，就見伊黑把自己的手機遞了過來。
「號碼。」他飛快說，仿佛生怕甘露寺反悔，「我給你撥過去。」
「好、好的！」
交換號碼後甘露寺同他道別，伊黑目送甘露寺進門，聽到落鎖聲，這才緩緩回到自己屋內，靠著門緩緩蹲下。
和她交換號碼了。
我有她的聯繫方式了。
他這麼多年從未有如此大的情緒波動，毫無波瀾的生活過久了，甚至不記得上一次發自內心笑是什麼時候。
伊黑把冰涼的手覆到臉上，起身時腿有點軟，又豈止是腿，嘴都在抖，胸腔隨時隨刻像快要爆炸。
走到沙發前沒注意，差點一屁股坐到睡覺的鏑丸身上，他把受驚的小蛇放遠了點，覺得自己必須洗澡冷靜一下，已然潰不成軍。
洗完澡回床邊拿起充電的手機，伊黑調出剛才的通話記錄，在聯繫人欄一字一字輸入甘露寺蜜璃。想了想又把甘露寺刪掉，只留下蜜璃。
盯著這倆字看了會兒臉上都升溫，他把手機扣回床上，突然冷靜下來。
即使交換號碼，也依然無法靠近，更不能打擾。甘露寺畢竟有男朋友，他要有基本的底線。
伊黑又想起初見甘露寺那天她踏著毛絨絨的拖鞋給他送蠟燭，睡衣兔耳一晃一晃，燭光映得臉頰紅紅。
努力成為其中一條……我就不能是唯一一條嗎。
雀躍心情被沖淡了些，伊黑翻過手機，重新把名字改回全名，螢幕卻彈出一條新資訊——發件人：甘露寺蜜璃。
【測試一下能不能收到ヾ(@^▽^@)ノ伊黑さん晚安！】
他突然就彎了嘴角，如果面前有個鏡子，伊黑絕不會承認鏡子裏傻笑的人是他自己。
只要現在還和她是鄰居就夠了。
他點亮螢幕，鄭重其事地回復：
「收到，晚安。」
TBC
第五章
即使互換號碼，日子也還照舊過。
睡前伊黑習慣性點開資訊欄發呆，指尖懸在按鍵上許久，終究還是熄滅螢幕的光。
是鄰居，又只是鄰居，並不是什麼可以隨時往來的親密關係。
這樣就好。他闔上眼。
週五夜裏伊黑結束兼職回到家，正站在玄關換鞋，口袋一振，手機收到條新資訊。
「伊黑さん！明天公寓電路檢修停電，有空的話要一起出去逛逛嗎/////」
發件人：甘露寺蜜璃。
要。他挺直腰板，傻不愣登地對著螢幕點頭。要的。
放下手機深呼吸，伊黑沖到衣櫃前打開門——清一色襯衫，條紋從粗到細，布料從厚到薄。
他又轉向鏡子，劉海好久沒剪，幾乎沒過眼簾，抄起剪刀哢嚓兩下，順眼了點，但還是不利索，乾脆用皮筋紮個小辮。
看看還剩什麼，本人太瘦，蒼白皮，黑眼圈略重，算了，精神小夥註定與他無緣。
等伊黑一通叮咣折騰完，才發現最重要的一件事沒幹——短信沒回。反應過來時他以最快的速度沖到手機前輸入無數個要要要和感嘆號，長舒一口氣，清除，發送官方回復。
「抱歉才看手機。有空，沒問題。」
那邊出乎意料地秒回：好的！那明天九點見(⁎˃ ◡˂⁎)早點休息！
兩條短信就令他手腳發麻心跳不斷，伊黑覺得生存環境艱難。明天要和甘露寺待一整天，他無法保證自己心臟的承受能力。
「為什麼不約男友出門」這一疑問從甘露寺回復他見面時間起就被拋之腦後，伊黑早把甘露寺身邊那些陌生男子全歸為心術不正圖謀不軌，當然能不約就不約。
他又把短信翻出來看看，睜眼閉眼看一遍，掐自己一把看一遍，反復確認幾次後，覺得自己像個神經病。
躺平仰望天花板，不知何時能入眠。
簡直像個期待春遊的小學生。伊黑低笑了聲，翻個身窩進被子裏。
第二天清晨，伊黑比鬧鐘早了十分鐘爬起來。日出闖進窗簾縫隙，鏑丸在沙發上睡得香甜。他輕手輕腳按昨兒的穿搭計畫搗騰完，抬頭一瞅才八點半。剛準備下樓，想了想卻收回腳步，背貼著大門等著。沒聽到門響，樓道靜悄悄，甘露寺應該還沒出門。
維持這姿勢站了會兒，伊黑大腦又開始放空，一整天，做什麼，去哪里，哪都好，甘露寺在什麼都好。半晌後清脆的落鎖聲將他拉回現實，伊黑轉身整理下口罩，順勢打開門。
甘露寺剛把鑰匙收回包，一見伊黑嘴角上揚：「早上好！伊黑さん！」
「早。」伊黑插兜的手捏了自己一把，乾巴巴憋出一句。
「今天有一整天的時間可以逛呢！」甘露寺自然地走到他身邊與他並肩，「伊黑さん有想去的地方一定要跟我說哦，我會陪你去的！」
好看，太好看了，普通人會把普通的發帶普通的牛仔配碎花裙穿得這麼好看嗎。伊黑完全神遊，回過神這才佯裝無事地開口：「之前一起兼職的朋友，有向我推薦幾家這附近不錯的和果子店。」可拉倒吧，代價是包一個月荻餅。
「今天正好有空，要一起去逛一遍嗎？」
「要！」甘露寺不假思索地點頭，「要的！」
並肩前行相談甚歡，氛圍堪比初次約會。街上人流湧動，哪哪都是人人人人。穿行於人潮，伊黑無數次想抓緊身後甘露寺的手，忍了又忍，最終化作一句「跟緊我」。
逛了兩三家高人氣店，終於到了甘露寺最為心動的一家，這家的招牌是她最愛的櫻餅。
伊黑站在臺前看了看擺出來的數量，抬眼對著店員輕輕叩桌。
「全要了。」
「請拿兩個！」
……嗯？
嗯嗯嗯？？？？？
這個異口同聲讓伊黑不明所以地看了甘露寺一眼，明明很愛吃不是嗎，怎麼才要倆。甘露寺接受到這眼神心裏一咯噔，以為伊黑並不喜歡櫻餅，一下慌了連忙改口 ：「不、不好意思！我一個！一個就好！」
伊黑腦海不知為何閃過某個不願憶起的醜惡嘴臉。
【趕緊買完出來！我最討厭這種甜甜膩膩的地方了！】
他怒火中燒卻又無比心疼，甘露寺在怕什麼？我不一樣，我怎麼會凶她呢。
我怎麼捨得凶她呢。
想到這裏他心一橫：「全拿，麻煩打包。」
「好的，請您稍等~」二者衝突時店員自然選擇聽買得多的客人的話，甘露寺徹底定住了。
伊黑站在她身前看著店員打包，找零，最後轉過身，將包好的一大袋櫻餅遞給甘露寺。
「嘗嘗看，喜歡嗎？」
「我……」
太過受寵若驚，甘露寺一時失去語言，只能愣愣地接過袋子，店員笑意盈盈：「和男朋友感情真好呢。」
甘露寺這才回神：「啊不，不是的！！！我們不是……我和伊黑さん是……」她語無倫次，臉卻嘭一下漲得通紅，再怎麼辯解也全被當成了害羞。
伊黑見狀歎了口氣，接過她手中的袋子徑直走出門外。
「走了，甘露寺。」
「好、好的！」
原來會這麼激烈地辯駁啊……
說實話今天出門不是沒有想過，一起走在街上，會被路人默認為男女朋友嗎。一下就好，一下下就夠。
然而甘露寺大聲的辯駁打醒了他，只是鄰居而已。
被店員開了玩笑後路上的對話明顯少了很多，氣氛尷尬，原本計畫的晚飯也因突然接到房東的消息說已恢復供電而作罷。
他們回到公寓。
「那、伊黑さん，再見……」
甘露寺臉還紅著，沒有看過來，沒有直視伊黑的眼睛。伊黑看著她即將關上門，突然開口。
「……甘露寺，很辛苦嗎。」
「……誒？」
以為自己聽錯，甘露寺又退了回來：「伊黑さん……說什麼？」
伊黑眼神忽明忽暗，咬了咬下唇，聲音越來越輕。
「和很多人交往……會很辛苦嗎。」
沒有笑容，沒有活力，極力偽裝自己，為什麼這樣一味讓你傷心難過自我封閉的人，反而卻站在你的身邊呢。
良久的沉默後，甘露寺終於開口，輕得像一聲歎息。
「……不是這樣的。」
她的聲音比他更輕，幾乎融進空氣裏。
「不是這樣的。」
TBC
第六章
他們終於坐下好好談談。
上次送謝禮時邀約，他難受，拒絕了。這次甘露寺小心翼翼問他有沒有時間聊聊，帶著一觸即碎的神情，他不忍心。
伊黑小芭內從走進甘露寺蜜璃的房間起就緊張得手腳僵直，用盡力氣使自己看上去顯得自然。
剛才那聲「不是這樣的」還在他的腦內盤旋，甘露寺說的不是這樣的指什麼，不是與很多人交往？不是有男朋友而是單身？接著又想，這重要嗎。
甘露寺的房間很整齊，沙發上堆著幾只小兔子布偶，牆紙是櫻花樹。伊黑大致掃了一眼，走到沙發邊緩緩坐下。
甘露寺拿著裝速溶茶的小盒子挑選，伊黑認出那盒子是自己送她謝禮的包裝盒之一。
挑出一袋紅茶，甘露寺扭頭問：「伊黑さん，紅茶可以嗎？」
明明最喜歡的是白水，伊黑卻還是秒答：「和你一樣就好。」
「好的！」
紅茶香味在屋裏散開，伊黑盯著牆上錶盤上的時針發呆，時光要是永遠停在此刻多好。
「給！伊黑さん！」
甘露寺將杯子放到伊黑眼前咧嘴一笑，他心一顫，一句謝謝又說得輕飄飄，他摩挲著茶杯精緻凸起的紋路，思索如何承接下文。
甘露寺抿了一小口紅茶，抬眼看了看像個木頭人似的伊黑，握了握拳，下定決心般開口。
「那個，伊黑さん，你有沒有好奇過我的職業？」
「……？」伊黑正要拿起杯子的手頓住了，這問題他還真沒想過，「不也是……學生嗎？」
「誒？！」甘露寺發出一聲驚歎，「原來我看起來這麼顯小嗎！」
伊黑眨眨眼，後知後覺反應過來：「……難道你……」
「是的，畢業工作了。」甘露寺淺淺一笑，「是……健身教練來著。」
伊黑一口茶差點嗆著，剛才腦子裏蹦出無數選項，什麼畫師啊服裝設計師啊花店奶茶店店員都想了，愣是沒往這麼不沾邊的地方想。
甘露寺忙給他遞了張紙：「因為力氣太大了……所以畢業後被媽媽介紹去熟人的健身館幫忙了。」
她有點不好意思，一直在絞手指。
「力氣大是天生的，一用力的話肌肉也比別人明顯很多……」
「所以才一直穿寬鬆的上衣和長裙嗎？」
「誒？」似乎沒想到伊黑突然開口，甘露寺愣了愣點點頭，「是、是的……」
「還有體力也消耗得很快……總是吃特別多……伊黑さん上次送了那麼多櫻餅也是不到一天就吃完了！」
她的臉幾乎要埋到胸前，伊黑倒沒什麼特別的反應，心裏暗誇一句今天毫不猶豫全買的自己真明智。
「所以我，可能和伊黑さん想的普通女孩子不太一樣……」
甘露寺稍稍抬起頭，眼見又要露出難過的表情，伊黑趕忙打斷她的話。
「完全，沒關係的。」
他為甘露寺在他面前展露真實的一面感到欣喜若狂。
「不管別人說什麼，甘露寺就是甘露寺。」
「做你自己就好。」
「對我來說，你一直是特別的。」
「伊黑さん……」甘露寺眼眶一熱，差點落下淚來，她忙抬起手背抹了一下，又重新低下頭。
「但果然還是不行！」
她把臉埋進掌心，伊黑這才後知後覺自己說了什麼，臉跟著發燙起來。不但變相表白還光速被拒，這輩子的臉都丟完了。
「工作穩定後……媽媽就開始操心結婚的問題，可無論介紹了多少個相親對象都沒有用，不管是壓抑力氣還是控制食欲都太痛苦了！！」
伊黑愣住了，他從未聽過甘露寺發過這麼大的聲音。已經苦惱很久了吧，他心疼地盯著她的發旋。
甘露寺抬起頭，眼睛紅紅的，露出個不好意思的笑：「媽媽每次介紹一個我拒絕一個，總覺得很對不起她呢。」
「沒什麼對不起。」
伊黑直直望進她眼裏，他說得真摯，又恨在胸腔亂跳的心臟影響發揮，他控制不住自己。
「你可以，和家裏說一下真實想法的。」
他的表情比任何時候都認真。
「無論是什麼煩惱，電話還是短信，我都可以聽。」
他幾乎把真心擺在桌上給她看。
「我永遠不會拒絕你。」
天越亮越早，衣服也漸漸變薄，夏天就要來了。
那天談過之後，伊黑覺得同甘露寺相處放鬆了很多，他不清楚是自己放下了什麼，亦或是甘露寺放下了什麼。
他們變得像朋友那樣相處，見面會打招呼，平日會發短信問候，不知這是進步還是徹底劃清界限。
哪怕是和損友約飯，伊黑也再沒提過甘露寺的事，不死川問，放棄了嗎。
他搖搖頭，沒說話。
甘露寺也再沒有和任何陌生男人來過和菓子店，不死川看著伊黑從容地給她裝袋打單嘖一聲，卻注意到甘露寺轉過身後他依然熾熱的眼神。
這小子，根本沒放棄嘛。
甘露寺生日是伊黑去她家裏時看到掛曆記住的，他特地去買了個小蛋糕，還提前一天預約了店裏所有的櫻餅。
直到再次站到甘露寺門前他才發現，自己根本沒放下一分一毫。那天過後反倒變成伊黑自我封閉，明明是他告訴甘露寺，做你自己就好。
他想等，等甘露寺來主動依賴他的那一天。
「伊黑さん？」
甘露寺剛剛上樓，手裏提著近十個超市袋子，換別人早已累垮，她卻跟沒事人一樣。
伊黑下意識想沖上前幫忙，無奈手上還拿著蛋糕，這麼一動，甘露寺倒是看清了他手裏盒子上燙金的生日祝福位元組。
「……果然伊黑さん很溫柔啊。」
她低下頭笑了笑，快步走過去開了門。
放下蛋糕留句祝福就走，放下蛋糕留句祝福就走，放下蛋糕留句祝福就走。伊黑在心裏念經。
——可能嗎。
回過神來他已和甘露寺面對面坐在燭光前。
甘露寺穿著毛絨絨的睡衣拖鞋，雙頰泛著粉，眼下淚痣在燭光裏顯得尤為可愛。
他被這一幕搞得夢回初遇，甚至沒注意自己從一堆汽水裏錯拿成啤酒，迷迷糊糊地舉起易開罐。
「生日快樂，甘露寺，祝你……」
祝你，生日快樂。永遠快樂。
不要偽裝，不要壓抑。
以後學乖點，別多管閒事往別人家送蠟燭，怎麼被人看上的都不知道。
願你能做自己想做的。
願你不必再看別人臉色。
——願你永遠笑著。
「……生日快樂。」
他到底還是又說了遍這四個字，都說酒壯慫人膽，難得喝一次他還是選擇將真心話埋藏心底。
甘露寺沒有像往日那樣露出感動到哭的表情，她拿著果汁輕輕湊過去跟伊黑的易開罐碰杯，聲音帶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伊、伊黑さん，」她鼓起勇氣開口，「你對女朋友！有、有什麼要求嗎！」
嗯？伊黑抬起頭，異色瞳仁仿佛被燭光融化。滴酒不沾的人才喝了兩口已經不行了。
他腦子逐漸發蒙，想什麼說什麼，用盡力氣讓自己不要丟人地倒下去。
「……你這樣的。」
喝多了，有點不管不顧，小小聲。
「甘露寺這樣的，足夠了。」
他一手扶著額，一手狠狠在桌子下絞緊衣角。
甘露寺沒有回應。意料之中。伊黑聽見她吹熄蠟燭。
一片黑暗中，只有路邊燈透進微亮的光。
「我今年的生、生日願望是！」
她緊張到有點磕磕絆絆，只可惜伊黑忙著感傷，沒注意到。
「我想實現伊黑さん的願望！！！」
那感覺是什麼呢，是人生中所有美好回憶的混合。
是無數煙火在蒼穹綻放，晚風輕撫大地，夜空劃過流星。
伊黑放下易開罐，剛起身的時候有點趔趄，輕輕地，慢慢地，顫抖地，向她靠近。
「嗯，實現了。」
他將自己的手覆上甘露寺的手心。
「我真的，好喜歡你。」
酒壯慫人膽是假的，酒後吐真言才是真的。
女孩子小心靠向他懷裏，那一瞬間什麼都不重要，明明想笑，卻不爭氣地濕了眼眶。
感受到背後的布料被一點點抓緊，伊黑小芭內低下頭，湊近甘露寺耳畔。
空氣中彌漫著蛋糕的奶香，他輕輕開口。
「這下，鄰居要變同居了啊。」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