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只沙耶加
第1章
午後的陽光暖烘烘地落在黑發女孩的臉龐上,初秋季節的東京溫度不算低,白天陽光好的時候甚至會有些熱,女孩不耐地皺皺眉,過於明亮的光線讓她睡得很不安穩。
於是她轉動腦袋,將臉埋進手臂之中。
一年D班的所有人鴉雀無聲地看著教英語課的外教Humphrey先生拿著書走到最後一排,站到正趴在課桌上睡得極其安穩的跡部沙耶加面前。
沙耶加睡得極其囂張,甚至沒有在腦袋前面立一本書做掩護,就這麼光明正大地趴在翻開的英語課本上,完全沒有顧及教師的意思。
不過大家都習以為常了,她就是這麼個囂張跋扈、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裡的大小姐嘛。
Humphrey先生盯著沙耶加看了幾秒,無奈地嘆口氣,「Miss Atobe,如果身體不舒服,還是去醫務室躺著休息一會兒吧。」
他是冰帝重金聘請的外教,冰帝是所非常重視外語教學的高中,除了英語,法語、德語、西班牙語等小語種都有開課,也幾乎都聘請了外教來進行授課。
外教相比其他老師態度要溫和得多,上課的形式也更多樣化,Humphrey先生從來都不是會呵斥打瞌睡的學生,讓他們出去罰站的教師類型。
但即便是一年D班所有授課老師裡,以最嚴厲著稱的數學老師中田芳子,也不會讓上課睡覺的沙耶加滾出去。
她一般選擇無視。
畢竟這個學生可是姓「跡部」。
趴在桌上的黑發女孩不為所動,大概是她睡得太沉,而Humphrey先生的聲音太輕了,所以根本沒法叫醒她。
坐在她前面的女生轉身,小心翼翼地推了下沙耶加的手臂。
沙耶加微微動了動,她以極其緩慢的速度抬起頭,眉頭皺著,眼睛眯成一條縫,過於明亮的光線讓她覺得有些不適。
她揉揉眼睛,終於將眼皮撐開了,一雙海水般瑰麗的藍色眸子中含著濃重的困倦,迷茫地望向站在她面前的Humphrey先生。
「Miss Atobe,如果身體不舒服,還是去醫務室躺著休息一會兒吧。」Humphrey先生重復了一遍。
因為是在英語課上,所以他用英文向沙耶加說這句話。
黑發藍眸的少女將眉頭皺得更深幾分,她盯著Humphrey先生看了好幾秒,然後將手搭到腦門上,大拇指輕輕按壓著自己的太陽穴。
她一定是在做夢,不然怎麼會坐在冰帝的教室裡,面前還站著外教。
她早八百年就從冰帝這個破地方畢業了。
「yeah……I don't feel so good.」她撐著課桌站起來,「I think I do need to go to the infirmary.」
說完她推開椅子,一邊揉著太陽穴一邊大步流星地朝教室走去。
Humphrey先生看著女孩離開教室的背影聳聳肩,「我記得跡部同學是一口純正的牛津腔啊……怎麼突然口音變得像個地道的美國人。」
*
跡部沙耶加現在非常的懵。
她離開一年D班的教室後沒有去醫務室,她並沒有哪裡不舒服,只是對目前的情況有點難以理解,沿著冰帝教學樓的走廊一路走到樓梯處,下樓梯,走過教學樓前的小廣場,一切的景物都帶著股疏離的熟悉感。
畢竟這裡是她曾經待了接近三年的地方。
沙耶加坐到樹蔭裡的一張長椅上,拿出衣兜裡的手機,按亮手機屏幕。
201x年9月14日,星期四。
如她所想,這確實是她讀高中一年級的那一年。
這一年的跡部沙耶加15歲,討厭跡部舜也,討厭跡部景吾,厭惡他們強行塞給自己的一切,正用毀掉自己的幼稚方式做著無謂的鬥爭——也就是所謂的叛逆。
沙耶加深吸口氣,是現實還是夢境她當然分得清,不需要掐自己的手臂也能確定。
在這之前的記憶定格於艾賽亞·科迪,她的前前男友朝她開槍的那一幕,當她再次恢復意識,就是在剛才的英語課上了。
獨身一人在美國的那個跡部沙耶加死了,死於她無情拋棄的前前男友的槍口下。艾賽亞·科迪是個搖滾歌手,浪漫又瘋狂,沙耶加早該知道這家伙是干得出情殺這種事的人的。
「噗嗤——」坐在長椅上的女孩低低地笑了聲,這算什麼,重生麼,給她再活一次的機會?
但是在這個時間點上,她似乎也沒必要做什麼鬥爭了,她挺喜歡自己在美國的生活狀態,也並不後悔自己短暫生命中做出的每一個決定,即便有些決定幾乎毀掉了她的人生。
她並不想做出什麼改變,就這樣順著過下去,然後去美國,回到她熟悉生活就好。
「沙耶加?」身後傳來少年尾音微微上揚的華麗聲線,「你又逃課了嗎。」
沙耶加扭頭,看見了正朝她走來的紫灰發少年。
他穿著冰帝的運動服,大概是在上體育課,
她一時間有些恍惚,對於跡部景吾來說,可能只是幾個小時沒有見到跡部沙耶加,但是對於跡部沙耶加而言,她已經有兩年沒有見到其本人了。
和家庭徹底決裂後,她就不再回日本,哪怕是新年。
偶爾跡部景吾或者跡部光理會給她打電話,一開始跡部光理會在電話裡哭,求她回國,跡部景吾也會勸她與父親和解。
沙耶加總是以輕描淡寫地語氣說一句「我很好,最近很忙沒時間回國」搪塞,面對跡部景吾的勸解時笑吟吟地說「我對父親真的沒什麼意見,不回國是因為我事情太多。」
她愈是這樣溫和的態度,跡部景吾就愈是知道,這個曾經聲嘶力竭朝他哭喊過的小女孩和跡部家已經漸行漸遠,形同陌路。
「我說過多少次了,不要無緣無故逃課。」跡部景吾伸手點點沙耶加的腦門。
沙耶加平靜地看著面前的少年,毫不斂收的張揚,眼角眉梢都是驕傲,這就是十七歲的跡部景吾了。
她微微地揚唇,彎起的眸子裡亮著小狐狸一樣狡黠的光點,「那有緣故的逃課就可以嘍?」
跡部景吾愣了愣,沙耶加的反應和他預料中有些不一樣,按理說,她會像炸毛的貓一樣一把揮開自己的手,瞠目怒視他,讓他別多管閑事。
二十三歲的沙耶加當然不會向跡部景吾發脾氣,她早過了叛逆期,學會了用平和的方式和兄長相處。
哪怕本質上她仍舊很討厭跡部景吾。
「嗯?」跡部景吾雙手撐在長椅的椅背上,俯下身,「那你說說有什麼緣故。」
「我不想上課就是最大的緣故。」沙耶加伸出食指,用極快的速度在跡部景吾的腦門上輕輕彈了一下,趁他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極其愉快地笑了聲,從長椅上起身小跑溜走。
跡部景吾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摸摸自己的腦門,是他出現幻覺了還是這個世界出問題了?
早上坐在一起吃早餐的時候沙耶加還用一副看垃圾的厭惡眼神看著他,剛才居然在……和他互動?
甚至還做出了戳他腦門這種有點撒嬌意味的戲弄。
扶著額頭的手滑到眼角,輕點眼角的淚痣,跡部景吾心情愉悅地揚起嘴角。
不管出於什麼原因,沙耶加對他態度變好了總歸是件大好事。
剛才的英語課是上午的最後一節課,沙耶加離開教室的時候離下課只剩下十五分鐘,很快就要到午餐時間,無所事事的沙耶加決定趁其他人還沒下課先去學生餐廳。
回到久違的學生時代,沙耶加看冰帝校園的眼光就像看旅游景點一樣稀奇,曾經這裡是她泥潭和噩夢,但現在看起來,這所歐洲古典式建築的校園實在是很漂亮。
很多年沒有在冰帝校園裡走過,沙耶加已經不太記得清學生餐廳在什麼地方,她繞了一大圈,直到下課鈴響起時都沒能成功抵達目的地。
不過,看學生們在往那個方向走就能判斷出學生餐廳的方向了。
沙耶加混入了前往餐廳的人流,慢悠悠地隨著人群前進。
一只手臂忽然親密地搭上沙耶加的肩膀,比沙耶加高處一個頭的少年附身湊近沙耶加的耳邊,用帶著調侃笑意的聲音道:「剛剛去你班級門口找你,你同學說你不舒服去了醫務室,不過我猜你只是不想上課,所以就往餐廳的方向來找你,果然找到你了。」
少年的氣息整個籠住沙耶加,沙耶加抽動鼻頭,認出了他身上的男士香水的味道是哪個牌子。
「怎麼都不發條信息告訴我,萬一我沒猜到你的心思,豈不是要白等你一個中午。」
沙耶加停下腳步,微微側著抬首看向正親密地攬著自己肩膀的少年,一頭深藍色偏長的頭發,發尾幾乎觸及肩頭,戴一副黑色細框的圓框眼鏡,但仍擋不住眼位略微上翹的一雙桃花眼裡的神光。
啊,忍足侑士。
沙耶加想起了他的名字,是自己的初戀男友,按時間算,她現在正在和他交往。
女孩藍寶石般瑰麗的眸子中染上點狡猾的笑意,她伸出手點住少年高挺的鼻梁,然後略略挑眉:「怎麼,你不願意等我?」
忍足侑士頓了頓,不對啊……按理說,沙耶加可不會用這樣態度對他。
首先,沙耶加很少容忍他在學校裡做出攬住她的這種親密動作,往往會在第一時間打掉他的手。
其次,她可從來不會主動做出點鼻梁這種舉動。
也許是沙耶加今天心情格外舒暢?
好像也只能這樣解釋了。
「不不不——如果是等SaSa,等多久都無所謂,我只是太想見你了。」哄人的情話立刻就從忍足侑士的嘴裡說出來了。
「這還差不多。」女孩輕哼一聲,「走吧,我餓了。」
她邁開步子繼續往前走,絲毫沒有要管忍足侑士搭在自己肩上的手的意思,忍足侑士趕緊跟上她的步伐。
嗯……大概是沙耶加終於稍微打開點心扉接受自己了?忍足侑士想著,心裡莫名地愉快起來。
這可是劃時代意義的一大進展啊。
走到可以看見餐廳的位置時,沙耶加和忍足侑士遇上了從另一條道走來的跡部景吾。
跡部景吾看見這兩人一瞬間以為自己眼花了,他當然知道忍足侑士在和自己的妹妹交往,並且對此頗有微詞,經常在訓練裡拉上忍足侑士單打以泄私憤。
不過因為知道沙耶加對忍足侑士總是一副不冷不熱的態度,所以總的來說他也不算太糟心。
但是眼前這一幕怎麼回事?真是見鬼了!
「喂,忍足……」他面色陰沉地叫出忍足侑士的名字。
「哥哥你也要去餐廳吃午飯嗎?」沙耶加打斷了他的話。
「不,我要去學生會的辦公室,干事幫我帶了午飯在辦公室。」跡部景吾選擇優先回答沙耶加的問題。
「真辛苦吶,那我和侑士去餐廳了。」沙耶加說著,還朝他揮揮手,和忍足侑士徑直越過他,朝餐廳繼續前進。
走出兩步後還回了個頭,用頗為可愛的語氣給他加油:「努力工作哦,學生會長大人~」
跡部景吾抬手扶額,五指深入發間將頭發全部往後梳了幾下,他深吸口氣,這世界肯定是哪裡出問題了。
第2章 兩只沙耶加
第2章
冰帝的學生餐廳采用刷卡制,每個學生都有一張校園卡,在餐廳用餐、去便利店購物、租借體育器材等等都可以用校園卡。
這碼事是沙耶加看見了餐廳各個窗口前的刷卡機時才想起的。
她伸手在校服的衣兜裡摸了摸,可惜兜裡除了一部手機什麼都沒有。
「我沒帶卡。」她一臉無辜地朝忍足侑士眨眨眼。
「唔,這不是常規情況嗎。」忍足侑士笑著拿出自己的卡遞給沙耶加。
「我有這麼丟三落四嗎……」沙耶加接過卡自言自語,記憶中她很少在學生餐廳吃飯,大多數時候寧願點些快餐外賣,比如披薩、漢堡炸雞之類的,「你要吃什麼?」
「都可以,SaSa吃什麼我就吃什麼。」
「我要吃牛排。」沙耶加把卡塞回忍足侑士手裡,指指西餐窗口。
忍足侑士失笑,「你先坐下,我去買。」
沙耶加找了個空著的卡座坐下,忍足侑士在排隊,雖然前面只有四五個人,不過估計還是得等個五六分鐘。
她拿出手機,打開了ins。
自己的ins上沒什麼照片,高中的時候自己確實不怎麼喜歡在ins或者Twitter這種社交網站上發布動態——至少剛進高中五個月的自己還是這樣。
後來她好像就會po一些在夜店的照片了,有時候是和狐朋狗友的合照,有時候化著誇張萬聖節妝容的自拍。
再打開line,最近和她聊天的兩個人是閑院花梨和有賀唯,沙耶加記得她們,就算是上輩子她去了美國也和她們保持著聯系。
閑院花梨是個喜歡穿各種誇張Lolita小裙子的可愛女生,有賀唯是個特立獨行的女孩,只是後來閑院花梨聽從家裡的安排嫁給了某家的繼承人,從此收起少女時代不切實際的綺麗幻想和華麗衣裙。
有賀唯倒是沒有嫁人,不過和家裡鬧得不大愉快,直到沙耶加被槍殺前的一天都還在和沙耶加聊天的時候抱怨。
沙耶加一個人在美國過著自由放蕩,無人管束的生活,和她們視頻聊起各自境況時都會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不過現在的閑院花梨和有賀唯還是生動活潑的模樣。
[沙耶加你是在餐廳吧???]
有賀唯忽然發來一條消息。
[是啊,怎麼了嗎]
沙耶加回復。
[我看見你和忍足了……他把手放你肩膀上你都沒反應的嗎?不是說好只和他玩玩]
[還是說你准備認真了?]
沙耶加忍不住笑笑。
[我只想玩玩和我允不允許他摟住我有什麼必然關系嗎]
[他挺帥的,又很體貼,我就算睡了他也不虧]
有賀唯:[???]
[哈哈,開玩笑啦(*/ω\*)]
[你居然發顏文字?你被花梨病毒感染了?]
[嘻嘻(∼ ̄▽ ̄)∼ ]
忍足侑士端著兩份牛排回來時,沙耶加正滿臉笑意地在手機上打字,他於是沒有打擾沙耶加和朋友聊天,拿起刀叉將一份牛排全部切到適宜入口的大小後放到沙耶加面前。
這時候沙耶加也終於和有賀唯閑聊完了,她看見自己面前已經切好的牛排,幾乎是習慣性地便要說一句「Oh,honey,you are so sweet!」
不過她馬上意識到在日本是不適合說這樣的話的。
「謝謝。」她笑道。
忍足侑士低頭切自己那份牛排時,沙耶加用手機給他拍了一張照片,沒有加任何的濾鏡,也沒有加任何文字描述,簡簡單單地po在了ins上。
將手機反扣到一邊,她吃起已經被忍足侑士切好的牛排。
學校餐廳提供的牛排品質當然很一般,不過還在能夠接受的範圍內,沙耶加安靜地吃著,很快盤子裡只剩下配餐的黑醋烤小番茄。
雖然從開始交往到現在只有兩周,但是忍足侑士和沙耶加已經認識了三年有余,他知道沙耶加不喜歡吃哪些食材。
番茄就是其中之一。
「適量攝入維生素很重要。」他開口。
「噢,但這和我吃不吃番茄有什麼關系呢。」沙耶加放下刀叉,單手支住下巴看向忍足侑士。
忍足侑士忽然覺得眼前的沙耶加有些陌生。
即便她托著腮,用如此溫柔又俏皮的眼神注視著自己,但那雙藍色的眸子卻像一片清澈卻看不到底的海域,上面汪著湛藍的海水,盈盈動人,底下卻是冷冷的沒有表情,冰石般冷硬。
忍足侑士倒是寧願沙耶加喜怒無常地對待自己,至少她露出了真實的情緒,他能夠大致掌握沙耶加心裡在想什麼。
「沙耶加,今天的你有些奇怪。」稍稍猶豫過後,忍足侑士直言不諱,他像看看聽見這話的沙耶加會是什麼反應。
沙耶加露出苦惱的表情,「是嗎,看來我之前留給侑士的印像不太好,仿佛經常冷著臉發火才是我的常態,你是這樣的感覺嗎,侑士?」
少女壓低了聲音,但她的聲線依舊柔美動聽,低低的聲音落進人的耳朵,不知怎得就鑽進心裡,羽毛一樣的撓得人心微癢。
沙耶加當然知道現在自己和15歲的自己是截然不同的兩種狀態,但她完全沒有打算把自己偽裝成15歲的模樣,那太累了,也沒有必要,沒人會由她的變化聯想到,這15歲的身軀裡待著的是23歲沙耶加的靈魂。
就算有人腦洞大開天馬行空地想到這種可能性又如何,她還是沙耶加本人,又不是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忍足侑士哽住,許久才能說出一句話,「沒有,SaSa不管怎麼樣都很可愛。」
沙耶加揚揚嘴角,忍足侑士在感情中看似游刃有余,說到底也不過是個多談了幾場戀愛的高中生。
她想制服他還不容易。
「我還有點事,先走了。對了,你周六有空嗎?」
「上午網球部有訓練,下午有空。」
「我想去銀座逛街,上午我會在那邊染個發,下午去買東西,你來陪我。」
「好。」忍足侑士下意識地便答應了。
「乖。」沙耶加滿意地拍拍忍足侑士的頭,起身離開了。
忍足侑士深吸口氣,他和沙耶加的兩人間的主動權完全顛倒了,這個沙耶加真是太詭異……不,太可怕了。
以前沙耶加從來不主動約他出去,收到他的邀請也總是一副不耐煩的樣子,偶爾心情好才會答應。
他愣愣地在位置上坐了許久,然後才恍然回過神,他拿出手機想看看時間,卻看見了跡部景吾在line上發來的消息。
[你給本大爺注意點分寸,忍足。]
威脅的意味簡直透過屏幕都能實質化成一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了。
[實不相瞞,我覺得我現在處於隨時都可能被甩掉的狀態。]
對面很快發來回復。
[你最好明天就告訴本大爺你恢復單身。]
[我什麼時候恢復單身可不由我決定啊……說起來,跡部你有沒有覺得今天的SaSa有點奇怪。]
坐在學生會長辦公室裡的跡部景吾看著屏幕沉默了。
忍足又發來一條新的消息:[其實我寧願SaSa衝我發脾氣。]
*
沙耶加一個人在冰帝校園裡逛了一圈,終於重新熟悉了地形,她下午不打算逃課,即便接下來的課分別是數學2(幾何)和體育。
她記不太清自己這學期選的體育是什麼課了,是跳高還是什麼來著?
午休時間還有十來分鐘結束,她決定回教室去等待上課。
從體育館回到教學樓會經過露天籃球場,冰帝的露天球場足有八個,借不到室內場地的學生一般會直接到露天球場,這裡不用預約,抱個球占場就行。
中午的球場很熱鬧,八個球場,十六個籃筐,只有寥寥可數的幾個半場還空著。
沙耶加從球場的護欄外面走過,側著頭用頗有興致的眼光打量著她經過的每一個籃筐。
護欄裡面熱血沸騰的少年們看見外面走過的少女,呼喊著朝同伴要球的聲音頓時高了幾分,原本已經疲憊的手腳似乎又充滿活力,打得愈發積極起來。
「好球!」一個三分球空心入網,投出這一球的少年不由得用余光瞟了眼護欄外,想看看路過的少女有沒有被這樣漂亮的進球吸引。
令人遺憾的是,她已經走過這一個場了。
沙耶加歪著頭,想起了自己的前男友,紐約尼克斯隊的新星白人控衛丹頓·多恩,一個身高一米九六,長得還蠻英俊的球員。
他們一共交往了六個月,多恩是個陽光的大男孩,大學一二年紀在NCAA打比賽就已經是小有名氣的控衛,大學三年級時順利地通過NBA選秀,以第八順位被尼克斯選走。
交往期間多恩經常和沙耶加一起打球,一開始是出於向女友炫耀自己NBA級別球技的這種目的,後來多恩發現沙耶加不僅會打一點球,學習能力還特別強,於是教了她很多技巧。
所以沙耶加經常開玩笑說自己四舍五入也是NBA級別的球技了。
至於分手——沙耶加實在是受不了這個腦子裡除了打球就沒別的東西的傻大個。
分手後她仍舊和多恩保持著不錯的朋友關系,多恩經常邀請沙耶加去他家,參加他和隊友的party,向沙耶加展示自己最新開發的技術。
也許直到自己被槍殺,這個傻大個兒都還做著能和自己復合的夢。
沙耶加頗為遺憾地搖搖頭。
作為一個在麥迪遜花園廣場觀戰過無數頂尖球隊之間比賽的人,沙耶加當然對這些隨便拉幾個人打的半場毫無興趣。
沙耶加忍不住低笑,她突然有些懷念和多恩打球的時光,非常的輕松和愉快。
球場裡面也有一個場地是一群女生在打,因為趕著回教室,沙耶加只是匆匆地掃了一眼,隔著網格的護欄看的不真切,但是在場地裡的那幾個女生都高高瘦瘦的,動作干淨利落,看起來倒像那麼回事。
冰帝好像是有女子籃球隊的吧。
沙耶加一邊往教學樓走著,一邊在久遠的記憶裡尋找信息。
她以前幾乎不參加高中的校園活動,對這些社團也一無所知,只知道冰帝的好些社團都是全國級的強隊。
直到走進教室沙耶加也沒想起來冰帝到底有沒有女子籃球隊這碼事,但是她很快就把這種無關緊要的小事拋之腦後,對著高中一年級的數學幾何課本露出愁眉苦臉的表情。
*
洛山高校籃球隊一軍球館的更衣室裡面,脫下西裝校服換上球服的少年們正進行著每日訓練前的閑聊。
如果是NBA常規賽或者季後賽期間,他們會聊聊早上看的球賽,平時則會聊些有的沒的,比如最近的訓練、學校的八卦趣事、隊裡某人的戀情等等。
赤司征十郎偶爾會參與聊天,更多的時候是坐在中間的椅子上看手機,實渕玲央問他些什麼時才搭話。
他像往常的一樣打開ins,大多數時候都沒有有用的信息可以獲取,因為他關注的人很少在社交網絡上發動態,但是今天卻刷新出了一張新照片。
紅發少年看著屏幕上的照片,暗紅色的眸子中眸光漸漸沉下。
並不是沒有看過她發其他男性的照片,對於她被狗仔拍到和好萊塢影星或者NBA球星的照片赤司征十郎也算司空見慣了。
但是她從未在高中時代這樣做過。
或許是因為男友換的速度太快,或許是她覺得沒有哪個男友值得她在社交網絡上承認。
忍足侑士?
赤司征十郎皺眉,在記憶中搜索關於這個人的信息,中學時代他倒是和忍足侑士挺熟,但後來見面就僅限於一些社交場合了,忍足侑士是大阪醫學世家的長子,大學就讀東大醫學部,有前往美國深造的經歷。
如果沒記錯,忍足家曾經向跡部家表達過求娶千金的意思。
握著手機的手在不自覺間緊了許多,以致於指節都有些微微泛白。
「冰帝邀請我們去打友誼賽,我們要不要答應啊。」
「冰帝?這種學校派二軍去就行了吧,找一兩個首發帶隊。」
「小征,你說呢?」實渕玲央看向赤司征十郎。
「嗯?抱歉,我沒聽清你們剛才在說什麼。」赤司征十郎很罕見的沒有立刻回答實渕玲央的問題,平時雖然他不怎麼主動開口,但隊友在聊什麼都有聽著。
「我們在聊冰帝發來的友誼賽邀請,要不要答應,以及派哪些隊員去。」
「冰帝啊。」赤司征十郎用意味不明的語氣念了一遍學校的名字,「答應吧。」
隊員們對赤司征十郎作出的決定向來沒有任何意見,接下來需要決定的就只是哪些人去。
「讓二軍去吧,然後讓兩個一軍帶隊,冰帝只是二線的隊伍,沒必要太重視。」站在赤司征十郎身後的葉山小太郎道,「誒等等……赤司你在看ins嗎,你也玩ins啊!」
葉山小太郎的聲音忽然激動起來,眼睛都快冒星星了,「你ins名字叫什麼,我們來互關!」
「這不是我們現在說的話題,葉山。」赤司征十郎平靜地將手機屏幕鎖掉,「我帶隊去,你們三個誰和我一起都可以。」
「哈?小征你親自帶隊?不用這麼重視吧。」實渕玲央詫異道。
「我只是有些想回東京了。」紅發的少年揚揚嘴角,從長凳上站起身,「好了,今天的閑聊到此為止,去訓練吧。」
「誒誒,等一下!赤司你就告訴我你的ins名嘛,這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第3章 三只沙耶加
第3章
「唔……」沙耶加握著筆,對著面前習題冊上的幾何圖形遲遲無法下筆,印像中這道題應該是道很經典的例題,需要作一條輔助線。
她國中的時候幾何很好,只是上高中之後就沒再學,而她已經從國中畢業八年了。
雖說她是在伯納德學院ヾ拿到了畢業證書,但是她在伯納德學的專業是法語,被錄取也不是因為SAT考得有多好或者履歷有多優秀。
多多少少沾了點「跡部」這個姓氏的光,
沙耶加心裡很清楚,她的SAT成績只能說剛好超過伯納德的錄取線,履歷也不算出彩,她在冰帝的高中三年不僅沒有好好學習,校園活動也沒參加,所有好看的成績竟然都是國中拿到的。
比如全國大賽女子網球單打三連霸、小提琴比賽金獎、歌唱比賽美聲唱法組的第一名等等。
總的來說,不自暴自棄的她還是相當優秀的一個人。
女孩挑挑眉,好像是對自己腦中的這個想法頗為贊同,手上的筆終於落下去,畫出一條輔助線,解題的思路瞬間清晰起來。
我跡部沙耶加果然是個天才!寶刀未老!
沙耶加嘴角揚起一抹滿意的笑,刷刷地便開始在答題處寫解答過程。
一年D班的數學老師中田芳子正巡視著教室裡學生們做習題的情況。
從前往後,走到沙耶加桌前時中田芳子本是沒抱任何希望的。
這位大小姐不在她課上睡覺或者看漫畫已經是謝天謝地了。
中田芳子治學嚴謹,在冰帝所有老師裡也算數得上號的嚴苛,不過在冰帝這種學校教了三十年書,她很清楚有些身份特殊的學生管不了。
高一剛進校時,她因為沙耶加的散漫請過跡部家的家長來校,但跡部舜也是不可能抽出時間處理這種事的,來的是母親跡部光理。
跡部光理滿臉愧疚的道歉,說沙耶加這孩子原本是極其聰明,數學很好的,只是最近在和家裡鬧矛盾,憋著氣不學。
中田芳子起初不信這種做派的學生會是個優等生,調出沙耶加的檔案後才知道跡部光理沒誇大其詞。
連續三年的平均成績在帝光這種名門國中排前二十,這還是在國三後半成績全部為零的情況下。
獲獎情況也非常漂亮,全國數學競賽一等獎,總分位列決賽第十一,就算是冰帝A班也找不出幾個國中拿過這名次的。
所以一開始她沒放棄這個學生,時常呵責沙耶加,沙耶加卻還是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不聽課也不寫作業,後來又請跡部光理來了幾次學校,仍舊無用,索性就不管了。
天賦過人卻頹廢散漫的學生她每一屆都遇見過。
這是這麼久以來,中田芳子第一次見沙耶加提筆寫題。
她還以為自己看錯了人,定睛仔細認了認,坐在位置上安安分分寫著解答的確實是沙耶加本人。
這位從教三十載的女教師忽然心生寬慰,這種學生醒悟過來肯好好學,追上進度甚至要不了一個月。
她俯身看了眼沙耶加的習題冊,只需掃一眼輔助線就知道她思路是對的,再看證明過程,除了格式不對,其余沒有大問題。
「證明全等的條件最好按順序寫。」中田芳子伸手指了指解答中的某處,「以及,為什麼要用英文來寫描述過程?」
「嗯?」沙耶加抬頭看老師,她眯了眯眼,試圖從記憶中找出這位老師的名字。
漂亮通透的藍色眸子微眯,像只貓一般地打量著面前的人。
中田芳子被看得有點毛骨悚然,跡部沙耶加在她眼裡是個性情怪異的學生,雖然不會對老師做出實質上不敬的行為,但也沒把老師放在眼裡。
「……用英文也可以,書寫過程再稍微規範一點,看看例題。」
「噢,謝謝老師。」沒有想起這位老師的名字,沙耶加應了聲後埋頭繼續看下一題。
這孩子是想開了還是和家裡和解了,變化怎麼這麼大。
中田芳子繼續踱步在教室內查看其它學生的情況,她記得昨天的課上沙耶加還在玩手機。
不過不管怎麼樣,學生肯學了就是好事。
*
問了前桌的同學,沙耶加才知道自己體育課選的是網球。
鬼知道當初的自己為什麼要選網球啊,明明都決定不再參加任何比賽了。
她找遍所有可能儲物的地方,也沒見自己帶了網球拍,她有些惱自己家裡一堆好拍子卻沒帶個來上課,只能用體育器材室統一的球拍。
「好難用的拍子。」掂量了一下球拍,沙耶加不由得皺眉。
大學期間以及畢業後她有打網球,不過只是當個消遣,因此摸著拍子還不算生疏。
冰帝一個年級八個班,每四個班的體育課安排在一起,分成七個不同的項目,學生可以以自己的興趣選,每個體育課的班都是由四個班的學生組成。
網球班的所有人驚訝的發現,跡部沙耶加居然來上課了。
她居然安安分分地站在隊列裡和大家一起練習揮拍!
「你的動作很標准啊,怎麼我之前都沒怎麼注意到你,你叫什麼名字?」教網球的老師在挨個看學生的揮拍動作時頗為奇怪地問沙耶加。
面前這個女孩的動作極其標准和熟練,幾乎達到了肌肉記憶的程度,沒個七八年功底是不可能的。
但按理說,他應該對這樣熟練的學生有印像才對。
「跡部沙耶加,一年D班的。」沙耶加回答。
「奇怪……我真沒印像。」網球老師摸摸頭,他從來不點名,學生不來上課也不會管,只要通過期末的考試就行。
沙耶加笑了笑,沒說什麼。
揮拍練習結束後,老師便讓學生們分散到場地裡各個位置,對著防護網練習揮拍擊球。
網球是一項非常難上手的運動,即便學了兩三個月也不一定能做到次次發球成功,更別說從這個學期才開始學的新手。八月底開學到現在不過三周,每周兩次體育課,目前為止不過學了六節課,揮拍發球有問題的大有人在。
大學畢業之後沙耶加打網球的頻率在一個月一次以下,但15歲的沙耶加停止練球只有不到一年,可以說保留了60%以上的競技水准,學校體育課這種普及性的網球課對她來說簡直就像灑灑水般輕松。
她很快失去了興趣,趁著老師在指導其他學生的時候把拍子往收納框一扔,溜出了網球場。
「沙耶加!」扎著栗色雙馬尾的少女站在更衣室門口朝沙耶加揮手。
身材嬌小,栗發,用粉色蝴蝶結發帶扎雙馬尾,戴淺棕色美瞳,長得像洋娃娃。
毫無疑問,該少女是高中時代的閑院花梨。
「你今天怎麼回事,我在這裡等了你二十分鐘!」閑院花梨氣鼓鼓地道。
「啊?」沙耶加撓撓頭,她這麼可能記得高中時期某一天自己與別人的約定……
「啊什麼啊,不是說好今天教我練跳遠嗎。話說你剛才去上課了?」
「對啊,上課。」
閑院花梨露出見了鬼的表情,「你居然去上課,今天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一時興起嘍。」沙耶加聳聳肩,「走吧,練跳遠。」
*
回到高中時代第一天的學校生活以一堂被翹掉一半的體育課結束。
閑院花梨是學校動漫社成員,有部活,有賀唯和沙耶加則什麼社團都沒加入。沙耶加記得每天下午她都是和有賀唯先走,去逛街和吃飯,然後去酒吧或者KTV等著閑院花梨部活結束,鬼混到十一點才回家。
有賀唯的模樣和記憶中並無出入,深紫色的及肩短發隨意地扎成一個小尾巴,高而瘦,當然比沙耶加還是矮不少,腳上沒有穿冰帝制式的皮鞋而是一雙黑色馬丁靴。
「好慢吶,我等你一萬年了。」
「收拾書,慢了一點。」沙耶加湊過去討好地笑了笑,收拾書只是借口,她是不太確定自己與有賀唯約在哪裡等,找了三個地方才看見她。
「書?你帶書回去干什麼。」有賀唯皺眉。
「復習預習寫作業都要用到嘛。」
有賀唯露出和體育課時閑院花梨一樣見了鬼的表情,「哈?」
狐朋狗友三人組裡面,沙耶加是最囂張的一個,有賀唯和閑院花梨多少是要聽課和寫作業的,不過由於對學習實在苦手,而且也談不上認真,所以成績也是吊車尾。
沙耶加不一樣,她是完完全全不聽,完完全全不寫,連考試都次次交白卷。
但是她居然說要帶書回去復習、預習和寫作業?
有賀唯伸手摸摸沙耶加的額頭,「沒發燒啊。」
「你才發燒了。」沙耶加笑著揮開有賀唯的手,「陪我去買雙球鞋,唔……順便再買點護腕、護膝之類的。」
「籃球?」
「嗯,在學校裡面無聊,想找點有意思的事情玩玩。」
沙耶加需要的東西在一家Air Jordan店裡全部買齊,店員去倉庫取沙耶加想要的配色的球鞋,沙耶加和有賀唯在店裡等待。
等著無聊,沙耶加隨手拿起放在沙發旁的一本雜志,看見封面的時候她卻驀地愣了愣。
「籃球月刊 八月下 :Inter High 落幕,洛山高校二連霸達成!」
封面圖是作為冠軍的洛山的合影,居中拿著獎杯的紅發少年令沙耶加有種恍如隔世的失神。
也確實是隔了一輩子了。
她都快忘了赤司征十郎這個人,國中畢業之後她與赤司征十郎就不再來往,至今已有八年,在各種宴會中偶爾有見面,但也不過是彼此點點頭,或者干脆沒有任何交流。
雖然幾乎忘記了赤司征十郎,但每次看見有關他的消息時沙耶加總是會心生感慨。
畢竟是她少女時代第一個為之動心的人,在課上偷偷看他、刻意路過籃球館去偶遇,這些細節就像開在記憶裡永遠不會枯萎的花,因為永遠都是將開未開的青澀狀態。
是值得珍藏的美好。
但那和赤司征十郎無關,對像是誰無所謂,沙耶加只是一直珍惜著這種單純的情感。
在她被槍殺前的一周,跡部舜也告訴她,赤司家想要和跡部家聯姻。
赤司家只有一個長子,跡部家一兒一女,誰和誰去結婚不言而喻。
早和跡部家徹底決裂的沙耶加當然對所謂「聯姻」嗤之以鼻,她已經有不受家族束縛的資本,跡部舜也也沒強迫她的意思,事情就這麼不了了之。
沙耶加疑惑過赤司家怎麼會突兀地提出這麼個事,赤司征十郎可不是那種會老老實實接受家族安排的人,硬要說選聯姻對像,跡部家是最佳的,但跡部家女兒的名聲在日本可不太好。
他有太多更好的選擇,日本的世家千金沒有不願意嫁給赤司征十郎的。
不過沙耶加來不及探究個中緣由就死了。
她垂眸笑了笑,也不知道聽見自己死訊的父母、兄長,還有赤司征十郎是個什麼反應。
大概還是會為她傷心的吧。
第4章 四只沙耶加
第4章
「我的天,我以為你就說著玩玩,還真要回去寫作業啊?」坐在銀座有名的法餐廳裡吃了晚餐,有賀唯像往常一樣問沙耶加今天想去哪裡玩,沒想到坐在她對面的黑發女孩微微一笑,說要回家寫作業。
「為什麼不寫,幾何題可難了。」沙耶加抱怨。
有賀唯端起手邊的冰水喝了兩大口,想讓自己冷靜下來,冰帝有名的不學無術、刁蠻驕縱的跡部沙耶加,說她要學習。
她更相信是自己出現幻覺了而不是沙耶加真的要學習好嗎!
沙耶加一手支在桌面上,手裡吃甜品用的銀制小勺被掂在手裡,她盯著小勺裡自己模糊的影子,像是在和有賀唯解釋,又像是在喃喃自語:「學點東西對我來說並不難,倒是什麼都不做才需要刻意,把自己弄成這副樣子除了讓人憤怒和失望,好像也沒什麼其他用,只不過讓自己成了廢物。」
寥寥幾句話裡似乎含了不少信息,但有賀唯一時間也分辨不出,只是依稀猜到沙耶加應該是和家裡鬧矛盾才變成現在這樣。
跡部家的事情,也許有著更深的隱情,這就不是她能探究的了。
兩人在餐廳門口分別,各自打了車回家。
*
自己已經有多久沒回過家了?
夜色中,巴洛克式的三層建築的外牆上亮著暖橘色的燈,映出立柱或窗沿上繁復精致的浮雕,它龐大華麗的如同凡爾賽宮,令人目眩神迷。
庭院中央的噴泉還是記憶中的樣子,水落於水中的聲音在安靜的庭院中格外明顯。
雖然細數之下也只是兩年沒有回來過,但在沙耶加的感知中,是一段極其漫長的時光。
踩著階梯拾階而上,推開大門,一樓大廳裡果然如預想中一樣空無一人。
沙耶加松了口氣,其實她現在不知道自己應該如何面對跡部舜也——她的父親。
她走上樓梯,預備回位於二樓的自己的房間,走到一半時,她抬頭看見出現在樓梯盡頭處的黑發男人。
他穿著銀灰色西裝,看樣子應該有急事准備離開,對方看見沙耶加後也愣了愣,不過很快恢復了冷如冰石的一張臉:「放學回家了啊。」
該怎麼回應呢。
如果是15歲的自己,一定是毫不掩飾地露出嫌棄厭惡的表情,然後一言不發地從這個男人身邊越過。
可是現在的沙耶加對自己的父親有著極為復雜的情感。
離開大學的第一年,沙耶加做了一件非常混賬的事,令她在之後的日子中一直感到悔恨與愧疚。
她把跡部舜也這個叱吒商場幾十年的男人都氣進了醫院,雖然後來跡部舜也作出就當什麼都沒有發生過的樣子,但沙耶加無法坦然。
明知道簡簡單單地說出「對不起」就會被原諒,父親甚至不會問緣由,可沙耶加連撥出電話的勇氣都沒有。
沙耶加並沒有太多時間思考,因為跡部舜也已經走下樓梯,馬上就要到她面前。
「身體不舒服?」見少女站在原地不動,跡部舜也略略皺眉問道,「有什麼不適趕緊讓管家去請森田醫生。」
「我沒事。」黑發的少女露出淡而甜軟的笑容,「晚上好,爸爸,工作辛苦了。」
她保持著這樣的笑意,慢慢地走上樓梯,並不和跡部舜也有任何對視。
跡部舜也扶著樓梯扶手頓住,等沙耶加已經走上二樓後忽然叫住她:「沙耶加——」
「嗯?怎麼了。」沙耶加站住,卻沒回頭看,好像很怕和跡部舜也有眼神交流似的。
「沒什麼,最近一個月我都會待在家裡。」
略顯急促的腳步聲再次響起,看來跡部舜也確實是有要緊的事,來不及和沙耶加多說兩句。
眼神微微失焦,沙耶加神情恍惚地走到自己的房間門口,手搭在門把手上壓空好幾次,好不容易才打開了門。
進了屋,打開燈,沙耶加將書包隨手扔到沙發上,走到屋子另一頭,落地窗邊的梳妝台前坐下。
鏡子裡映出黑發藍眸的女孩,沙耶加湊近了,自重獲生命以來第一次打量十五歲的自己。
這個時候的她還沒有帶妝去學校的習慣,一張臉素淨白皙,還帶著些許稚氣,輪廓不像成年之後那樣分明,臉頰的嬰兒肥還沒完全消退。
梳妝台上擺滿瓶瓶罐罐,各種護膚品化妝品都有,沙耶加撥弄了一下,隨便拿起幾個看了看,剛開始學習化妝和護膚的女孩總是喜歡從這些名氣大的昂貴牌子開始。
在梳妝台前坐了許久,沙耶加的腦子裡亂糟糟的,唯一能確認的是,她不想一直留在這個國家。
像前世一樣在高中的最後一個學期就去往美國最好,然後回到她熟悉的生活。
不過這次,多多少少認真些,申請個排名靠前的學校吧,這樣一來跡部舜也點頭的可能性也更大。
話雖如此——
坐到書桌前攤開教材了看了五分鐘後,沙耶加選擇拿起手機。
讓一個已經大學畢業的人學高中數學也太為難了!何況沙耶加大學學的專業是法語!
反正申請美國的學校不見得需要把日本的課程學得多好,SAT考試的數學難度突擊半年就能拿滿分,這樣想著,沙耶加心安理得地玩起手機來。
*
洛山男子籃球隊的訓練一如往日地在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之後才完全結束。
更衣室裡,大家一邊換著衣服一邊進行日常的閑聊。
「冰帝這今年好像招了不少優秀的球員,看來是打算好好發展一下籃球隊。」實渕玲央道。
「聽說冰帝的女籃很強悍,大概是覺得不能顧此失彼。」根武谷永吉想了想,「我們班有一名女籃的一軍成員,她說冰帝女籃非常可怕,因為學校外國學生不少的緣故,隊裡有一名黑人球員,身體素質完全碾壓其他人。」
「僅靠一名外籍球員是不可能成為真正的強隊的。」紅發的少年慢條斯理地將校服領帶達成一個單結,淡淡地在聊天中插了一句。
根武谷永吉摸摸腦袋,「說的也是,我們也不是沒遇見過有高大外籍球員的隊伍,進入四強的球隊也都沒有外籍球員。」
赤司征十郎沒再參與聊天,拿起手機沉默地滑動著屏幕。
【數學是人學的東西嗎???】
這次刷出新動態的是Twitter。
紅發少年的唇角勾起,石榴籽般剔透的紅色眸子中浮現出笑意。
同時他覺得有些奇怪,對她來說,數學應該不難的。
而且高中的時候她好像就徹底厭惡學習,不再花功夫了。
更衣室裡響起葉山小太郎咋咋呼呼的喊叫:「Twitter誒!赤司你這家伙明明Twitter和ins都用,為什麼不和我們互關嘛,我還以為你平時只用line發消息和通知呢。」
「不——我只是有賬號而已。」赤司征十郎稍稍有些無奈,「所以互相關注並沒有意義。」
「騙人,明明每天都在刷,之前沒注意到,每次開始訓練前閑聊的時候你都站在一邊玩手機,現在想想應該就是刷ins和Twitter吧?」
雖然從外表看是大大咧咧的粗線條模樣,但葉山小太郎的觀察力卻十分敏銳。
其他人也都被激起了興趣,赤司征十郎是個在社交網絡上非常神秘的人。
大家已知的,赤司征十郎的社交賬號只有line,而且只是加入了籃球隊的群組而已,個人主頁空間則幾乎沒有更新。
之前大家都理所當然地認為赤司征十郎是個不會把寶貴時間浪費在網絡上的人,這種優秀得無懈可擊的人當然和普通人不一樣,所以沒有ins和Twitter賬號再正常不過,
但是他們突然得知赤司征十郎不僅有賬號,好像還經常刷?
不繼續探究下去似乎有點對不起人類天性的好奇心。
「莫非小征在ins或者Twitter上會發些不想讓別人知道的東西?這樣的話再繼續問好像也不好啊~」實渕玲央故作苦惱地道。
赤司征十郎搖頭笑了笑,「我說了,我只是有賬號而已。」
他將頁面切換到ins個人主頁,翻手展示給三人。
三顆腦袋立刻湊到了赤司征十郎的手機面前。
「A.K.A……赤司你取名的水准真的非常差誒,這和直接用本名有什麼區別嘛。」
「我覺得還不錯,挺酷的,如果不認識本人,還以為這個賬號的主人是個喜歡追隨潮流的cool boy。」根武谷永吉評價。
實渕玲央立刻摸出自己的手機,在ins上搜索到了赤司征十郎的賬號,「真的什麼都沒發過……關注的人也很少,follow基本上都是前隊友,小征你還真不怎麼用ins的樣子。」
「我重復好幾次了,只是你們不肯信。」赤司征十郎收回手機。
「好啦好啦,我關注你了,記得回關!」
*
「根據我的直覺,這件事絕對沒有面上那麼簡單!」洛山高校附近的MJ快餐店中,無冠的三人正坐在一起吃漢堡。
最先發現赤司征十郎使用ins的葉山小太郎用非常篤定的語氣說。
「怎麼說?」實渕玲央問。
「如果不發布任何動態,卻每天都要花一些時間來刷,那說明他注冊ins的原因只是為了獲取信息,或者——專門看某個人的動態。」
為了佐證自己的觀點,葉山小太郎點進赤司征十郎的關注列表。
赤司征十郎關注的賬號很少,只有十幾個,大多數是非個人賬號的官方主頁,為數不多的幾個個人賬號都能確定是帝光時期的隊員,因為他們同時也在follow列表裡。
「我大概點進去看了下,唯一不能確認身份的是這個賬號。」
「Sayaka?好直白的名字,大概就是生活中名字發音是Sayaka的女孩吧。」
「其實最重要的不是關注列表,是赤司他最近贊過的內容全部都是這個賬號發的!」葉山小太郎伸手推推實際上並不存在的眼鏡,「真相只有一個——這位Sayaka,就是赤司他一直關注著的人!」
「葉山你簡直是偵探啊。」根武谷永吉一口咬下半個漢堡,感嘆道。
「可是,這個Sayaka她有男友的啊。」實渕玲央在自己的手機上搜索到了Sayaka的ins,看見了她最新發的動態。
「啊?」葉山小太郎探過頭,看了眼實渕玲央的屏幕,隨後他指著屏幕激動地叫起來:「就是這張照片!今天訓練開始前赤司他在看的就是這張照片!」
根武谷永吉一口吃掉剩下半個漢堡,「人家有男友誒。」
桌上忽然沉默下來,三人面面相覷幾秒,不約而同地露出喪氣的遺憾表情。
「這麼想來,小征也不是全能的啊……得不到暗戀的女孩什麼的,突然覺得他像個普通人一樣的親切起來了呢!」
第5章 五只沙耶加
第5章
沙耶加坐在店面明亮的美發店中等待染發的結束,順便做了個美甲,漂亮的指甲修剪成合適的長度,塗上了一層質感通透的半透明藍色甲油,已經凝固的甲油中封著雪花的圖樣。
少女翹起五指舉到眼前,這種水晶般剔透的質感她很滿意。
十幾歲的少女就是該做這種款式的指甲!
之後又折騰了三四十分鐘,衝洗、護理、吹干、造型,造型師站在沙耶加身後,將沙耶加的頭發打理好,附身詢問她是否滿意。
沙耶加左右轉頭,抬手撥了一下,她坐了兩個小時,其實只是想挑染幾縷頭發,黑發裡夾著幾縷寶石藍,和她眼睛的顏色相得益彰。
「可以,就這樣吧。」沙耶加從包裡取出信用卡遞給造型師,趁著造型師去付款的時候拿出口紅和小鏡子補了個妝。
這讓她有種自己還在紐約度過周末的感覺。
黑發裡挑染幾縷寶石藍的造型也是她在美國一直保持著的,沙耶加盯著鏡中的人看了片刻,冷白的臉,描畫過後精致的眉眼,黑發中夾著的幽幽的藍,她仿佛又是在紐約的那個Sayaka了。
所以說自己是更喜歡一個人在美國的日子麼?
這個問題的答案似乎無法單純地用「是」或「否」來回答。
小包裡的手機響起鈴聲,沙耶加看了眼來電顯示,是忍足侑士。
「抱歉啊SaSa,網球部這邊忽然臨時增加練習賽,跡部他說什麼都不讓我請假。」電話那頭傳來忍足侑士無奈的聲音。
沙耶加噗嗤輕笑一聲,倒也沒生氣,「他就是個小心眼兒。算了,我過來冰帝吧,要喝星巴克嗎?」
「好啊,你隨便給我買一杯什麼吧。」
「星巴克?我也要!巧克力焦糖曲奇蘋果星冰樂!」向日岳人的聲音在電話旁邊咋咋呼呼地響起。
然後是芥川慈郎說他想要一盒馬卡龍外加一杯摩卡,緊接著冰帝的其他正選好像都聽見了有人可以帶去星巴克,紛紛表示自己也想要一杯什麼。
「喂,忍足你在跟誰通話。」跡部景吾臉色陰晴不明的問。
「呃……大概就是你猜的那個人。」忍足侑士攤手。
「蠢貨,你想讓沙耶一個人提著八杯咖啡過來嗎?這種東西想喝自己打電話去訂!」
深藍發色的少年露出狡黠的眼神,嘴角微微勾起,「SaSa只說要給我帶,至於其他人她可沒說同意,是岳人自己湊過來的啊。」
「啊?是跡部妹妹的話就算了……哈哈。」向日岳人干笑兩聲,溜到旁邊去了。
店裡裡傳來少女的笑聲,「不用管哥哥那個小氣鬼,兩個袋子而已,我吃過午飯再過來。」
「好,快到的時候給我發一條短信,我來校門接你。」
「跡部妹妹怎麼突然變得親切起來……之前明明很冷漠的。」向日岳人嘀咕。
「我們本來也和她不熟吧,她之前從來沒有來過網球部,偶爾在走廊遇見也是冷冷的樣子。」芥川慈郎道。
大家多多少少能感知到跡部景吾和他的妹妹關系並不好,而且是單方向的,跡部景吾不受喜歡,所以也沒機會和沙耶加有交集。
聽說忍足侑士開始和沙耶加交往之後大家都吃了一驚,但也沒見過這位大小姐在忍足面前露出多親昵的模樣。
「SaSa的性格確實……不,應該說是國中三年級之後性情大變了,現在倒是有些像以前。」
沙耶加和忍足侑士國中一年級就認識了,因為不在冰帝讀國中,所以沙耶加只和與跡部景吾私交也不錯的忍足侑士相熟,最開始的沙耶加是個很活潑的女孩。
雖然那個時候對跡部景吾的態度也稱不上好,但在其他人面前還是爽朗大方的形像。
*
洛山高校男籃和冰帝學院男籃的友誼賽定在下午三點,洛山一行被安排在冰帝校內專門接待外賓的酒店,他們昨晚抵達東京。
「不愧是冰帝啊,校內的酒店都和五星級酒店差不多了。」葉山小太郎雙手抱住後腦勺,步伐散散地走在通往冰帝籃球館的林蔭路上。
這次跟著赤司征十郎來東京的主力是他。
「說起來,赤司你更應該讀冰帝吧?你國中是在東京的帝光讀的。」
「冰帝的偏差值和球隊水平都遠不如洛山,我為什麼要選擇冰帝。」赤司征十郎笑了笑。
「唔……怎麼說呢,其實知道你會答應來洛山我跟玲央姐還有根武谷都很驚訝,確實白金教練他給你發了邀請,但是因為覺得你不會來京都,成功率不高,所以沒抱太大期望,在拉攏的條件上也就沒下功夫,結果你立刻就答應了。」
「在所有找我的學校中,洛山的偏差值在第二,但另外一所學校球隊的水平並不高,洛山已經有三名無冠的五將,怎麼想我也應該選洛山。」
「是嗎……總覺得是有別的原因呢。」
赤司征十郎無所謂地勾勾嘴角,沒有再回答,但他必須得承認葉山小太郎的直覺是對的。
前方的岔路拐出一個人,雖然隔了二十米的距離,只能看見一個模糊的背影,但洛山的隊員們幾乎同時不由自主地將目光聚在那個背影上。
首先是線條美好、筆直修長的腿,深藍色的裙擺在腿彎上方十釐米出輕輕跳動,腳下是同色的芭蕾緞鞋,緞面光滑的絲帶在腳踝上繞了兩圈後打成一個蝴蝶結,本就伶仃的腳踝讓人完全無法移開目光。
深藍色的連身裙露出了少女背上漂亮的蝴蝶骨,但垂在身後的黑色長發擋住了露出的大片肌膚,黑發中隱隱夾了幾縷寶石藍般的色彩,搭在背上襯得肌膚愈發冷白。
「你在看嗎……」
「啥……你是說那個嗎,肯定啊!」
「好想看看正面,別是背影殺手吧?」
隊員們竊竊私語。
「這身材,這腿,簡直太贊了……雖說是個高妹,但是只有高妹的身材才會這麼正啊!」
赤司征十郎當然聽見了隊員們的話,他盯著背影,神思稍微有些恍惚。
後來在美國見到的沙耶加也是在挑染了幾縷寶石藍的形像,黑發的人很多,但像沙耶加的頭發一樣烏黑且有光澤的很少,總是會偏棕或者偏黃,國中時班級裡表演白雪公主的話劇,文娛委員想要沙耶加演白雪公主的理由是「不用戴假發不用塗粉底也非常有說服力」。
至於沙耶加本人選擇了皇後這個角色就是另一段故事了。
赤司征十郎總是能從所有黑發的背影裡一眼分辨出誰是沙耶加。
眼前的人仿佛是穿越了時光而來的那個沙耶加,但顯然並非如此,前面的少女身材雖然高挑修長,但說到底是剛剛開始發育的青春期少女,像剛開始抽芽舒展的小樹般青澀。
深藍發的少年出現在眾人的視線中,他徑直走向藍裙的少女,一邊從她手中接過一個星巴克的紙袋一邊笑著,神態相當親昵地說了句什麼。
「這個也給我吧。」忍足侑士說。
沙耶加提了兩個裝星巴克的袋子,一個掛在臂彎,一個提在手上,為此她不得不保持前臂豎起的狀態。
「不用了,這個不重。」沙耶加取下臂彎的紙袋提在手裡,「走吧。」
忍足侑士看見了越來越近的洛山的隊伍,為首的紅發少年同樣也在看他。
他握住了沙耶加空出的手,對方並沒有像以往一樣露出不耐煩的神色或者直接甩開他。
沙耶加略略皺眉,她的身體並不習慣被人握著手。
搭著肩什麼的倒是無所謂,畢竟隔著一層衣物,她只是不喜歡有肌膚上的親密接觸。
也許差不多是時候把這個遺留問題解決了。
當初會和忍足侑士分手的理由已經記不清了,但是時間就是在下周,她只和忍足侑士交往了三周而已。
忍足侑士是個還不錯的人,不喜歡還抓著他不放未免有些過分。
「侑士,牽著手會很熱。」沙耶加笑著把手抽了出來,反手挽住了忍足侑士的手臂,隔著衣物總覺得舒服一些。
忍足侑士笑了笑,抬眸看向已經走到面前的隊伍。
「赤司君,難得在冰帝看見你。」
沙耶加回頭,果然是赤司征十郎,帶著穿隊服的七八個隊員,應該是來比賽的。
少女眸子微彎,藍色眸子中的光點比她貼在眼下的細小亮片還要閃亮,「赤司君,好久沒看見你了。」
「是啊,沙耶加。」
站在赤司征十郎身邊的葉山小太郎一臉震驚地瞪大眼,他悄悄地打量了一下面前的三個人,覺得自己好像知道了什麼驚天的大秘密。
他悄悄打量著少女挽著忍足侑士親密的模樣,又悄悄瞟了眼赤司征十郎的表情。
不愧是赤司!這種情況下面上還是非常冷靜!
「要去比賽吧?那不打擾了,太久沒看見赤司君了,有機會真想多聊兩句。」
「不急啊,今天我們比賽結束也就五點不到,返程的時間是明天早上,老朋友完全有時間敘敘舊!」葉山小太郎大咧咧地插入四個彼此認識的人之間的對話。
「嗯?」沙耶加的聲線略微上揚,「這樣啊,那晚上一起吃飯吧,哥哥如果知道赤司君來冰帝了一定會要見見的。」
她的態度坦然大方,語氣或者措辭都完全沒有可以挑剔之處,這樣子的跡部沙耶加——
不管是忍足侑士還是赤司征十郎都是第一次看見。
兩人印像中,就算是脾氣最好時的沙耶加,也是個喜怒無常的小女孩,她尤其討厭交際應酬,不管是對大人還是同齡人,不感冒的人連話都懶得說,不得不參加宴會,被拉到陌生的長輩面前時也是笑得拘謹而勉強,聊兩句就找由頭溜走。
明明當初和赤司征十郎關系鬧得那麼僵,又足足有半年沒有再見面,居然還能笑吟吟地邀請對方共進晚餐,同時拿跡部景吾做由頭讓這個邀請順理成章。
沙耶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圓滑世故了。
「好,真高興再見到你,沙耶加。」赤司征十郎揚起嘴角,一雙石榴籽般剔透的紅眸中瞳孔縮成細利的豎瞳,如同在潛行中發現獵物的貓科動物。
第6章 六只沙耶加
第6章
藍裙的少女挽著忍足侑士走進網球場,神態自然地放開忍足侑士的手後坐到了場邊的長凳上。
網球部的其他人都悄悄地用余光打量她,卻沒人敢開口打招呼。
「諾,美式冰咖啡。」沙耶加從手邊的袋子去取出一杯星巴克,遞給站在自己面前面色難以描述的跡部景吾。
跡部景吾沒說他要什麼,但沙耶加依稀記得他挺喜歡現磨黑咖啡的,所以大概美式也能對他的口味。
跡部景吾接過咖啡,抿抿嘴沒說什麼。
沙耶加會給他送咖啡簡直是比太陽從西方升起還要令人驚奇的事。
從星期四中午,發現沙耶加又逃課的那個時候開始,沙耶加就像變了個人似的。
那天早上的沙耶加還一臉厭倦地坐在他對面吃早餐,和往常一樣表達了對他的討厭之後自己打車去學校,拒絕和他待在一輛車裡,也拒絕他再安排一輛車。
到中午的時候卻開始笑吟吟地和他開玩笑,像普通的兄妹互動,帶著點撒嬌意味地戲弄他。
第二天早上他試探著問沙耶加要不要一起乘車去學校,沙耶加雖然拒絕了,但並不像之前一樣嫌惡地掃他一眼,不作回答地離開。
她笑了笑,說自己想體驗一下搭電車。
或許她還是不太喜歡自己,但至少不像之前那麼討厭了……大概。
「對了,我剛剛和侑士遇見赤司君了,我以你的名義約了飯局,要去哦。」
「赤司?他來冰帝了嗎?」
「嗯,好像是和男籃打友誼賽。」
跡部景吾端著手裡咖啡,隔著一層隔溫的瓦楞紙仍能感受到沁入手心的冰涼,他遲疑了一下,「沙耶,你和赤司他——」
「我和赤司君怎麼了?」沙耶加露出不解的表情,但她在下一秒就反應過來,「噢,你說我和他吵架嗎,那是國中三年級的事情了,為什麼現在還要在意。不對,不能說吵架,我沒有和他吵過……應該吧。」
「這不重要,那今晚你一起嗎?」
「無所謂,我問問侑士。」
沙耶加揮揮手,讓忍足侑士過來她面前,問他晚上有沒有其他安排。
「SaSa很久沒有和赤司君見面了,一起去吃飯也沒什麼,吃完晚飯我們還來得及去看電影,最近漫威新出的電影你還沒看吧。」
「買IMAX的票。」沙耶加坐著,仰頭伸手拉住忍足侑士的袖子,女孩的聲音本來是很清越的,但落在忍足侑士耳中卻莫名軟糯,沙耶加說完後便用一雙海藍色盈盈的眼睛望著他,等他回復。
跡部景吾站在邊上看著,心裡居然翻湧起嫉妒的情緒,他都沒有享受過這種待遇!忍足侑士這家伙,憑、什、麼!
「好,我馬上訂。」忍足侑士覺得自己心跳都漏了一拍,然後以驚人的速度開始融化,除了立刻應允根本說不出別的話,他忍不住伸手想摸摸女孩的頭,被跡部景吾一把拉走了。
「開始訓練!」跡部景吾語氣不善地喊了一聲,將散落在場地各處熱身的隊員召集起來。
「等等,我得訂票……」忍足侑士還在回味剛才沙耶加看自己那眼神,簡直像只藍眼睛的小貓,巴巴地望著他等他開貓罐頭。
他完全沒有察覺到跡部景吾幾乎快要殺人的目光。
「給你一分鐘去訂票,完了之後到一號場來,我們打個練習賽。」
「好——等等,今天沒有練習賽啊!」
「本大爺說有就有。」
沙耶加並沒有意識到自己剛才的動作或者神態對忍足侑士和跡部景吾有什麼衝擊力,她自顧自地拿出手機,打開Twitter刷動態,當她抬起頭時,正好看見跡部景吾和忍足侑士站上網球場,似乎是准備打一場練習賽,她頗有興致地舉起手機拍了一張,找出美圖軟件認認真真選了個濾鏡。
加上在美發店做完挑染和美甲後拍的兩張圖,三張圖一起發上Twitter。
【Anyway, it feels so good to be alive.】
發出的後的一分鐘就收到了不少贊,很多贊她的ID都是陌生的,但這在Twitter和ins上是很正常的事,雖然不知道為什麼那麼多,但沙耶加在兩個社交軟件上都有上千個follower。
【花梨醬:頭發好酷!我也想去染發!指甲也好看,寶貝你為什麼這麼美!】
【YUiii:你怎麼了???突然說這麼奇怪的話,活著當然好了】
【Sayaka回復@花梨醬:我給你推薦那家店!】
【Sayaka回復@YUiii:我只是隨便配點字嘛,沒什麼實際含義~】
line上跳出對話框的提醒,有賀唯發來一條新消息。
[沙耶加,你最近是不是遇見什麼事了。]
[這兩天的狀態稍微有些奇怪]
[沒有啊,只是心情忽然變好了,小唯覺得我哪裡奇怪了?]
[……說不上來,總之如果有什麼事一定要告訴我或者花梨,不要一個人悶著]
沙耶加搖頭笑笑,打字回復。
[知道啦,不用這麼擔心我,我怎麼可能讓自己受委屈/拳頭]
她歪著頭沉思片刻,好像自己的這兩天的行徑過於張揚和顯眼了,性格突然大變,身邊的人說什麼都會感到不安的。
可問題是——她也無法偽裝成15歲的自己啊,那個時候的自己是什麼樣的,已經被她選擇性地遺忘了。
畢竟並不是什麼美好的記憶。
死後重生的這一世是個意外的饋贈,沙耶加無法確定這是不是過於逼真的夢境,或者自己死亡前一瞬間執念構成的世界,要怎麼對待這「第二生」,她始終沒有想好。
只是模糊地覺得自己要離開日本,回到舒適區熟悉的環境裡去。
沙耶加忽然自嘲地笑了一聲,她就是這麼懦弱的一個人,只想逃避,就算有第二次機會,也不想嘗試修復自己與家庭的裂痕。
她仰起頭,有些刺目的陽光使她下意識地眯起眼,她開始回憶自己到底是怎麼變成這個樣子的。
導/火索似乎只是一次就升學選擇的爭吵,躊躇許久後她終於鼓起勇氣告訴父親,自己想去洛山高校讀高中。
忙著去書房開一個視頻會議的跡部舜也聽了後皺皺眉,用毫無商量余地的語氣駁回了她的提案。
「京都?太遠了,不行。」
她很少違逆父親的意願,印像不會超過十次,有時候想說兩句爭取一下,剛開口眼淚就啪嗒啪嗒地掉。
記得比較清楚的是,有一次赤司征十郎邀請她周末一起去逛東京一處公園舉辦的夏日祭游園,時間在晚上。
沙耶加不論如何也不肯說約她的人是赤司征十郎,因為游園活動結束的時間太晚,跡部舜也非常干脆地拒絕了。
如果只是兩個人出去玩,晚上不算安全,而且那另外一個人的用心就很可疑了。沙耶加支支吾吾不肯說到底是誰,跡部舜也就愈發不放心。
「不過是和同學出去玩而已,九點半也不算特別晚,星船公園的位置又不偏。」不甘心地辯解的沙耶加眼睛裡包著眼淚花兒,話還沒說完眼淚就掉下來。
「那你倒是說清楚,是和誰,單獨兩個人,還是一群同學?」跡部舜也不為所動,不向他交代清楚時間地點人物的活動是不可能成行的。
有時候交代清楚也不行。
「幾、幾個人有那麼重要嗎!現在也沒辦法確定有幾個人會去嘛!」
「雖然只參加過一次你的家長會,但你們班裡的同學的名字我大概都記下了,沙耶加,你說說看,哪幾個人?」跡部舜也冷哼一聲,絲毫沒有被糊弄道。
沙耶加有點崩潰,跡部舜也邏輯縝密,她又沒提前和其他同學打好招呼,貿然編造肯定穿幫。
可是就是不想告訴跡部舜也,約她的人是赤司征十郎。
「大不了不去!」吼完這一句沙耶加後抹著眼淚扭頭跑走。
不過最後還是去了那次夏日祭,跡部光理當和事佬,悄悄告訴沙耶加可以去,跡部舜也似乎是知道,不過因為跡部光理罵了他何必計較這些小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地放過了。
爭論升學選擇之前的情形大多如此,但堅持要去洛山高校的沙耶加態度空前強硬,一開始她沒哭,暴躁地追問跡部舜也憑什麼,然後她開始抱怨跡部舜也一直以來的不近人情和專斷,壓抑了數年的委屈和憤怒在青春期激素的刺激下徹底爆發出來。
跡部舜也從來沒有見沙耶加哭得如此崩潰,聲嘶力竭之下說的話也很難聽清楚。
他有些不安,但總覺得——只是孩子到了青春期,有些叛逆而已。
確實,一開始只是叛逆期的小事,但就像一個小傷口,最初沒人在意,無人上藥,然後重復地撕裂,擴大,等發行不妙時已經潰爛流膿,無可救藥。
後來沙耶加發現,一意孤行,和父親對著干也沒什麼。
如果她做了跡部舜也不允許她做的事,跡部舜也最多是嚴厲地呵斥她,表示對她的失望,既不會動手打她,也不會停掉她的信用卡。
索性就徹底撕破臉,破罐子破摔了。
是的,一切演變至今的緣由就只是叛逆期的矛盾沒有被妥善對待,僅此而已。
但好像又不僅僅是這樣,沙耶加重新低下頭,盲目地滑動著Twitter頁面,她無法解釋自己的復雜情感,所以只想逃避。
不過,當時她為什麼不論如何都不願意告訴父親,約她的人是赤司征十郎?沙耶加漫無邊際地想著,她也記不清當時的心情了。
或許是因為當時的她,實在是太喜歡赤司征十郎了。
把和赤司征十郎的一切當做最為珍視的糖果,管他酸的甜的,通通藏進罐子裡,誰也不願意告訴。
少女情懷總是詩啊,純情的少女真是可愛。
沙耶加伸了個懶腰,手機屏幕在陽光下變得很暗,反光的黑色鏡面映出她如今的樣子,她撇撇嘴,現在的模樣真是一點也不可愛了。
第7章 七只沙耶加
第7章
跡部景吾和赤司征十郎可以算彼此最交心的朋友,志趣相似,水平一致,家境年齡都相仿,雖然性格出入頗大,但意外得非常合得來。
得知赤司征十郎在冰帝後,跡部景吾在訓練的間隙裡抽空給赤司征十郎去了條短信,告訴他晚上在以前一起去過的法餐廳的小聚。
洛山男籃和冰帝男籃的練習賽結束得比網球部的訓練要早,比賽不出所料地以洛山的大勝落下帷幕。
「赤司,你要去和你老朋友敘敘舊嗎?」葉山小太郎湊到赤司征十郎身邊。
「嗯,朋友給我發來的短信。」赤司征十郎拿著水樽仰頭喝水,簡單地應了一句。
「朋友……是之前遇見那個很漂亮的,穿藍裙子的女孩?」按捺著熊熊燃燒的八卦之心,葉山小太郎小心翼翼地問。
赤司征十郎握著水樽,似乎是喝完水後正常地抿抿嘴,然後答道:「她是我的朋友,但是約我的人是她的哥哥。」
「哈?那豈不是沒辦法見到她了!」
「葉山,你很關心我的那位朋友啊。」赤司征十郎悠悠地瞥了葉山小太郎一眼。
葉山小太郎連忙擺手否認,「不不不——她去不去和我沒什麼關系嘛,只是覺得赤司你跟她肯定是關系很好的朋友!如果不能多聊兩句太遺憾了嘛,平時你在京都,估計也沒時間聯系東京的朋友。」
赤司征十郎表情平淡的看他,葉山小太郎見狀,覺得自己再說下去怕是要出問題,趕緊扭轉了話題,「對了,你們多久沒見了?至五六個月了吧!」
紅發的少年終於將目光從葉山小太郎臉上移開,他略略垂眸,勾起嘴角極輕地笑了一聲,「那可比五六個月要久得多。」
葉山小太郎生怕赤司征十郎誤會自己對那漂亮的藍裙女孩有什麼想法,一心只想趕緊結束這個自己提起的送命話題,沒有深究赤司征十郎所說的「久得多」有何含義。
「那就更應該一起吃個晚飯之類的嘍!加油!我們先回酒店了!」
他風風火火地走了兩步,忽然又想起什麼似的倒著退回來,「要不還是先和我們一起回酒店去換件衣服?」
*
沙耶加坐在網球場邊太陽曬不到的陰影裡,專注地瀏覽著手機上關於TOEFL和SAT考試的相關信息,以及美國一些名校的入學要求,以前這些都是由專人幫她理清,她只需要去考試就行了,對於具體的流程和細節並不清楚。
然後沙耶加這才發現,想完全靠自己申請到稍好的學校是件很難的事。
她之前讀的伯納德學院雖然在全美的所有文理學院中排名不出眾,但如果只是單純的成績優秀並且有那麼幾個獎項,好像也沒什麼申請成功的可能性
沙耶加忽然理解為什麼有那麼多留學中介機構了。
注意力都在手機上的沙耶加沒有注意到已經走到自己身後的人,赤司征十郎站在沙耶加身後,極好的視力使他輕易看清沙耶加屏幕上的內容。
美國。
赤司征十郎並不是有心要窺探沙耶加正在瀏覽的內容,但在看清後,他眸光不由得微暗。
「沙耶加。」
「嗯?」聽見自己名字的沙耶加條件反射地轉頭,看見了站在自己身後的赤司征十郎,她露出欣喜的笑容,「赤司君啊,比賽打完了嗎?你是怎麼找到網球場的。」
女孩的笑容令人移不開眼,可這種笑卻沒法使人感到親切,她笑得從容而大氣,放在酒宴上推杯換盞時也毫不違和。
她竟然在應酬自己。
意識到這一點的赤司征十郎也不由得笑了笑,「看了地圖和路牌,我想跡部的訓練應該會結束得比較晚,就過來看看。」
「快了,大概還有半小時他們就結束,坐一會兒吧。」沙耶加朝長凳的右邊挪了挪。
赤司征十郎邁腿跨過長凳,在沙耶加身邊坐下。
沙耶加將手機扣在身邊,側頭在不著痕跡地打量對方的同時搭話:「沒想到,最後赤司君去了京都啊。」
她有相當長一段時間沒有見過赤司征十郎,長到她自己都算不清,好像就高中畢業後那個假期裡,在某個宴會上打了個照面而已。
眼前的紅發少年身上帶著她熟悉的溫柔,臉龐的線條已經隱隱有了幾分成年人的硬朗,但更多的依舊是暖玉般的溫潤。
或許是記憶自動美化的緣故,赤司征十郎留在沙耶加心中的印像幾乎都是正面的。
偶有那麼一些冷血的時候沙耶加都給忘了,只隱約記得這家伙國三的時候變得有點奇怪。
「嗯,我還以為我會在洛山遇見你。」女孩的身形映在少年石榴籽般剔透的紅眸中,他微微眯起雙眸,而後很快恢復成其一貫溫和的目光。
「我?」沙耶加反應了許久,卻沒理解赤司征十郎的這句話。
「看來你忘了,你說過你最想讀的高中是洛山的。」
沙耶加詫異地微微張開嘴,她愣了幾秒,「這個我怎麼可能忘,只是——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洛山怎麼樣,是所不錯的高中吧?」
「嗯,校園很漂亮,學風優良,社團很豐富,學校也經常舉辦各種活動。」
「真好,好像冰帝和洛山有一學期制的交換,有機會真想去一次,畢竟是我一直向往著的高中。」沙耶加輕笑。
少女突然止住說話,用一雙海水一般湛藍的眼認真地看了赤司征十郎一會兒,她的眉眼忽然彎起來,像有星星落入海中,「赤司君比國中時更帥氣了,唔,其實很多時候,我不想用帥氣來形容赤司君。」
「那用什麼?」
「漂亮、或者可愛?」說完後沙耶加自己都笑起來,「開玩笑啦,是帥氣,赤司君現在很有魅力哦。」
赤司征十郎挑眉,「以前的沙耶加很少和我這樣說話。」
「那我會怎麼說?」沙耶加一臉好奇。
「怎麼說,以前的沙耶加可是不會這樣直白的誇贊我的,特別還是——外貌方面。」
沙耶加眨眨眼,「這樣的嗎……那我以後多誇誇你好了。」
說完她又哈哈地笑起來,像個不諳世事的孩子般天真。
「沙耶加,你真的變了很多。」赤司征十郎飽含深意地看了沙耶加一眼,但沙耶加正笑著,沒注意到他眼中轉瞬即逝的某種情緒,他低低地笑了聲,「也許是我太久沒見你的緣故吧。」
「久嗎,也就幾個月吧。」沙耶加隨口說道,對她來說這是個數學題,今年年初國中畢業,四月高中開學,她和赤司征十郎沒見面的時間最少五個月,最多七個月。
赤司征十郎略略歪頭,對沙耶加的說法不置可否。
另外一邊,網球部今天的訓練好像提前了一些結束,場地裡的人四散開來,各自去拿水樽補水,忍足侑士隨手拿了張毛巾擦汗,第一時間走向沙耶加。
「唔,赤司君那邊比賽已經結束了嗎。」
「嗯,一場比賽只有四十分鐘而已,算上中場休息和暫停也不會太長。」
沙耶加將一瓶沒有開過的寶礦力遞給忍足侑士,忍足侑士一邊擰著瓶蓋,一邊坐在了沙耶加的另一邊。
今天跡部景吾好像是受了刺激,單打的時候竟然認真得和正式比賽不相上下,忍足侑士也不得不提起十二萬分精神應對,打完一場下來累的夠嗆。
「侑士,去洗澡!」沙耶加鼓著腮幫子不滿地伸出一根手指戳戳忍足侑士的肩膀。
「這話可真令人傷心吶,SaSa嫌棄我。」忍足侑士笑著,故意湊近了沙耶加。
沙耶加扭過頭去,忍足侑士勾勾嘴角,不再往沙耶加靠,他略略抬眸,與坐在沙耶加另一邊的赤司征十郎對上眼神。
忍足侑士朝赤司征十郎露出個優雅從容的微笑,曲起手指,用指節輕刮了下沙耶加的臉頰,「我去更衣室,在這裡等我。」
說罷,看著赤司征十郎的眼神中隱隱有幾分挑釁的意味。
他國中就認識沙耶加和赤司征十郎,沙耶加曾經對赤司征十郎有什麼情愫,以及赤司征十郎是什麼態度,多多少少能猜到。
赤司征十郎現在對沙耶加有什麼心思,沙耶加可能察覺不到,但同為男性的忍足侑士可是一眼就能看出。
「沒想到沙耶加和忍足君會走到一起。」忍足侑士走遠後,赤司征十郎頗為玩味地道。
沙耶加臉上甜而淡的笑意一點點消退,她望著忍足侑士離開的方向,輕聲開口:「他是很好的人。」
忍足侑士確實有個花心的名頭,但其實總的來說,他只是習慣於對待女性格外友好。沙耶加和他分手是借著他和幾個女生過於親密這個事發作,但事實並非如此。
最初會答應忍足侑士的告白,純粹是沙耶加以為忍足侑士是個始亂終棄的渣男,慣於玩弄女孩兒感情的,所以和他玩玩也無所謂。
他們雖然國中就認識,但並不在一所學校,沙耶加經常聽到關於忍足侑士的傳聞,甚至一些帝光的女生都會聊起他,沙耶加也聽見過忍足侑士和網球部的其他男生談起過一些漂亮女生。
男生之間聊女生,難免會帶點評價的色彩,而忍足侑士本人也和很多女生保持著不錯的關系。
所以,忍足侑士被沙耶加打上了「花心」「輕浮」的標簽。
交往之後沙耶加卻漸漸發現忍足侑士好像挺專一的,而且他對自己越來越認真了。
沙耶加感到有些不安和愧疚,因為她對忍足侑士並沒有男女間的喜愛之情,索性趕緊斷了。
後來沙耶加又交了許多男友,基本上都是帥氣、家境好、吊兒郎當的富二代類型,玩兒似的換了一個又一個,忍足侑士默默地和她當了三年朋友,期間沒有再交女友。
然後在沙耶加畢業去美國之前,問沙耶加願不願意嫁給他。
第8章 八只沙耶加
第8章
「我不會束縛你,嫁給我之後,你還是可以隨意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如果你最終都要嫁給某個世家的繼承人,那不如選一個熟悉的人,何況我——我很愛你,SaSa。我希望你開心,僅此而已。」
沙耶加收回目光,一雙眼又輕飄飄地掃過赤司征十郎,上輩子的赤司征十郎也想和她結成婚姻關系。
她是個宜室宜家的女人嗎?顯然不是吧。
「所以——」沙耶加頓了頓。
忍足侑士是個很好的人。
「所以我和他——」
話一出口,沙耶加立刻意識到自己失言了,她扶著額頭笑了一聲,「我在說什麼呢……抱歉,說了些奇怪的話。」
她隨即垂眸,笑自己腦子有些不清醒,沒有看見紅發少年眼中一閃而過的微光。
洗完澡換了衣服的忍足侑士很快回到網球場中,他可不想讓沙耶加和赤司征十郎單獨待太久。
「現在可以抱你了嗎?」藍發少年的眼中含著笑意,張開雙臂示意自己的身上已經清爽了。
「勉為其難。」女孩挑眉,妝容精致的臉上有幾分驕縱的神色,不過落在旁人眼裡,倒更像是撒嬌。
忍足侑士笑著伸手捏捏沙耶加的臉頰,惹得女孩像只被拉住尾巴的貓似的炸毛起來:「我粉底要被你蹭掉了!」
*
跡部景吾訂的法餐廳在銀座,算是圈子裡聚會時喜歡去的餐廳之一,主廚對貴賓的口味早有記錄,一早便准備好了菜式。
四人坐在半封閉的卡座中,忍足侑士和沙耶加坐在一邊,赤司征十郎和跡部景吾坐在一邊。
沙耶加正對著赤司征十郎。
前菜的沙拉端上來,沙耶加拿起叉子正准備開動,她看了眼自己的沙拉,又看了看身邊忍足侑士的,「誒,為什麼我的沙拉裡面沒有牛油果?」
「你不是不喜歡吃牛油果嗎,所以主廚沒有放。」跡部景吾道。
「噢噢。」沙耶加反應過來,到美國之前她確實不喜歡吃牛油果,也不太喜歡吃芝士。但是在美國待久了之後,也不知是味蕾被同化了還是怎麼回事,這兩樣食材成了沙耶加的摯愛之一。
「其實試試也不錯嘛……我又不是很挑食……」她小聲嘀咕。
餐桌上的其他三個人紛紛停下刀叉,沉默下來看她。
沙耶加:「怎麼了?都看著我干嘛。」
大家認識又不是一兩個月,你挑不挑食自己心裡沒點數?
忍足侑士插了塊牛油果遞到沙耶加嘴角,「對,SaSa說得都對,試試吧,萬一喜歡呢。」
沙耶加張口咬下,嚼了了兩下之後咽下肚子,「這不挺好吃的嗎,我喜歡。」
跡部景吾握著刀叉的手緊了又緊,他深吸口氣,放下刀叉端起手邊的無酒精香檳喝了一口,冰涼的酒液還是沒法讓他冷靜下來,他伸手將服務生招來,「再上一份有牛油果的沙拉。」
「想吃什麼告訴我,今天訓練量是平時的三倍,別搶忍足的了。」
「我無所謂。」忍足侑士溫聲。
「三倍看來還是太輕松了?」
忍足侑士:「……」
赤司征十郎將一來二去的互動看在眼裡,心裡對現下沙耶加和跡部景吾的關系有了數。
他輕笑了一聲,低頭吃自己面前的沙拉。
這少女殼子裡面的沙耶加是怎麼回事,他已經可以確定了。
「赤司君你笑什麼?」沙耶加把話頭引到赤司征十郎身上。
這是她後來養成的一個習慣,幾個人的小聚會時,總有人邊緣化,不參與聊天,她總喜歡將每個人都顧及到,因此在美國的人緣挺不錯。
「沒什麼,只是覺得不挑食的沙耶加挺可愛的。」
「這話說得,我以前很挑食?」
「也就只是不吃西紅柿、洋蔥、芹菜、胡蘿蔔、大多數青菜,菜裡不能有蒜和大蔥,否則就要發脾氣,如果咖喱裡面被加了椰汁會直接不吃,大概就這樣吧。」跡部景吾數完後點點頭,「嗯,確實不挑食。」
沙耶加:「……閉嘴。」
她悶悶地戳了戳面前的沙拉,「西紅柿、洋蔥、胡蘿蔔我還是會吃的,只是不主動如果做得不好就不吃,用黑醋烤發小番茄這種黑暗料理當然是拒絕、拒絕!硬要說的話其實只有青菜不喜歡啊!沒有一顆包容的心怎麼能夠品鑒世界美食呢!」
「那以後在菜裡發現胡蘿蔔可不要發脾氣。」跡部景吾笑道。
雖然看見沙耶加和忍足侑士坐在一起,並且舉止親密使他非常火大,但是能這樣平和,甚至有點溫馨地和沙耶加互動,實在是太難得了。
可能只有在英國那段時間有過,沙耶加會巴在他身上,不依不饒地要他的那塊下午茶蛋糕,用小女孩嬌俏清脆的聲音喊他「哥哥」,扯著他的衣角撒嬌。
新換的有牛油果的沙拉端上來,沙耶加開心地吃掉了小半份,主菜的龍蝦配蘆筍濃湯端上來後她立刻失去了對牛油果的興趣。
原本的話題被主菜打斷,但很快,跡部景吾提起一個新話題。
「赤司你為什麼去了京都,之前從沒聽說你有這個打算。」
「洛山從各方面來說都很適合我,所以就去了,沒什麼特別的理由。」赤司征十郎笑道。
「赤司君知道我一直很喜歡洛山,怎麼去了之後都沒聯系我,發兩張洛山的照片給我。」沙耶加切開一塊龍蝦隨口說道。
「我倒是想聯系沙耶加。」赤司征十郎的語氣裡帶上些遺憾,「可是——沙耶加把我的聯系方式都刪除,或者拉黑了呢。」
沙耶加有些艱難地把嘴裡的龍蝦咽下去,她干笑一聲:「我忘了誒……這麼說來,好像是我的鍋啊。」
她根本不記得自己拉黑過赤司征十郎這碼事啊!因為上輩子也沒怎麼聯系了,手機換了一次又一次,誰會記得這種小事!
不過到底是久經社交場的沙耶加,她立刻放下刀叉拿出手機,一邊說著「看來我國中的時候還蠻幼稚的嘛」,一邊調出黑名單,果然有赤司征十郎的名字在其中。
沙耶加忍不住想笑,當年的自己還真是相當愛賭氣。
「我在line上重新加了赤司君哦。」沙耶加將發送了好友申請的界面展示給赤司征十郎看。
她找到國中時班級的聊天群,從群裡面找到了赤司征十郎的line賬號。
跡部景吾和忍足侑士不清楚這兩人國三的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麼,但能記得那會兒脾氣差到一句話就能發飆的沙耶加,沙耶加把赤司征十郎拉黑這碼事他們不知道,但可以推斷出當時恐怕鬧得有些僵。
可沙耶加現在竟然笑吟吟,神態自若地把過去的事一語帶過。
赤司征十郎也絲毫沒有在意過往的模樣,笑著點頭。
誰也沒多提當年發生了什麼。
對沙耶加來說,那都是□□年前的事了,沒人會在成年後還對少年時期做的事耿耿於懷。
現在回想細節,她只能記起寥寥些許。
比如她向赤司征十郎告白,但是被拒絕了。
又比如,畢業典禮那一天,赤司征十郎說,「沙耶加,我對你很失望。」
沙耶加恍惚中想起那雙一金一紅的異色瞳注視著自己的模樣,她看向自己對面的赤司征十郎,雙眼的都是漂亮的紅色。
大概是自己記錯了。
沙耶加端起果汁吸了一口,將腦海中的畫面按下。
餐桌上誰也沒再提沙耶加和赤司征十郎的事,跡部景吾又聊起一件新的事,沙耶加沒再參與聊天,認真吃著食物,將精力集中在驅趕不必要的回憶上。
最末的一道甜品端上來時,忍足侑士俯身湊近沙耶加的耳朵,低語:「離電影開始還有半小時,從這裡去電影院差不多要二十分鐘。」
沙耶加戀戀不舍的看了眼面前造型精致的白巧克力慕斯,小聲說:「我想吃……」
「打包帶走?」
「可是外面太熱……口感會變差。」
兩個人因為聲音都壓得很低,所以湊得格外近,坐著的沙耶加仍舊比忍足侑士矮些許,她抬著一雙水盈盈的藍眸望著忍足侑士,小聲說話的樣子可愛得像只小貓,沒人能拒絕她的要求。
「看完電影再買給你好嗎,那邊有很多甜品店。」
「好吧。」沙耶加道,她看向跡部景吾和赤司征十郎,「我和侑士要趕不及電影了,先走了。」
跡部景吾臉色不太好地掃了忍足侑士一眼,眼神中有些警告的意味。
然後看向沙耶加,「早點回家。」
沙耶加點點頭,站起身,朝赤司征十郎露出一個柔柔的笑,「今天很高興和赤司君坐在一起聊天,下次見。」
忍足侑士替沙耶加提著包,和沙耶加一道離開了餐廳。
跡部景吾忽然惆悵地嘆口氣。
赤司征十郎當然能理解跡部景吾為什麼嘆氣,實際上,他心裡也不大舒服。
他忽然發覺自己的氣量沒想像中那樣大,嫉妒的情緒他也是會有的,不僅有,還極為強烈,簡直就像黑雲層層壓迫下浪潮洶湧的海面,狂風怒濤,他差點就沒維持住面上的淡定。
搶過來。
是我的。
內心裡喧囂的聲音刺得腦膜都在作痛。
「你在嘆什麼氣,跡部。」赤司征十郎明知故問。
「沙耶這兩天變得有些奇怪,具體點說……脾氣忽然變好了。但我總覺得有哪裡違和,她看起來沒有之前那樣輕松,雖然之前經常發怒。」
「正因為控制了情緒,所以才會不那麼輕松不是嗎。」赤司征十郎笑了笑,「沙耶加對你也變得親昵了,這是值得高興的事。」
「親昵?」跡部景吾笑了一聲,然後搖頭,「她沒有,只是做了表面功夫,與忍足更親近了倒是真的。本大爺在這方面很小氣,雖然高興她能找到喜歡的人,但總覺得有點不悅啊。」
「人之常情。」赤司征十郎輕輕摩挲手中的香檳杯,微垂的紅眸中一片暗色,「我想,你可以嘗試靠近現在的沙耶加,她不會反感的。」
「什麼意思?」
赤司征十郎笑了笑,「字面上的意思,不論你做什麼她都不會生氣的,只要不是特別越界的事。這是修復你們關系的好機會。」
跡部景吾不知道赤司征十郎從何得出這個結論,但莫名的,他覺得是這個樣子。
第9章 九只沙耶加
第9章
一年D班的所有任課老師發現,平日裡散散漫漫的大小姐跡部沙耶加忽然正常起來。
就是字面意義上的,變得像個正常學生。
雖然神情還是漫不經心的,在聽課的時候偶爾也會看手機,但是比起之前簡直是天差地別的改變。
不過對於沙耶加來說,只是按著自己舒服的方式度過了課堂而已。
中午照例是和忍足侑士一起吃午飯,忍足侑士應該是察覺到沙耶加有些不一樣了,旁敲側擊地問她最近是不是遇見什麼事情。
「不喜歡現在的我嗎?」沙耶加拖著下巴,一雙藍眸看著對方,刻意放低了聲音。
低低的呢喃沒半點質問的意思,卻讓人非常的心虛和不安。
忍足侑士一時間無法再繼續在這個問題上問下去,之前的沙耶加是只暴躁的貓,不管是生氣或者愉悅,都是可以抱在懷裡安撫下來的,但是現在的沙耶加——
簡直就像傳說中的妖怪玉藻前,是只狡猾的狐狸,半點都掌握不了她的想法,也不留給人任何可循之機試探。
「從上周某天開始,侑士好像一直糾結於這個問題。」沙耶加攪著面前杯中的果汁,眉頭微微皺起,「就算是我也會感到很生氣啊,只是稍微改變了態度就要這樣質疑我麼。」
「沒有沒有,我只是擔心SaSa是不是遇見什麼事情才態度有所轉變。」
沙耶加不再說話,垂眸吃自己盤中的水果,她忽然低聲說:「侑士,我覺得我們還是先分開吧,和你在一起很愉快,但我沒有在戀愛的感覺。」
忍足侑士被打了個措手不及,愣愣地微張開嘴,心想自己一直糾結於「沙耶加有些不一樣了」是不是惹惱了沙耶加。
少女抬眸,原本海水般澄澈的藍眸幽幽地沉靜下來,冷冷的,卻又溫柔,「侑士,你沒有做錯什麼,只是相處這麼些天下來,我覺得我們並不合適當戀人。」
她總是喜歡與人低語,放低的聲音帶著令人失神的魔力,優雅而溫和,如同泉眼中汩汩湧出泉水,涼而不刺骨的水一點點沒過人的腳背、膝蓋、腰際、頭頂,溺死了都還不自知。
忍足侑士忽然覺得自己毫無理由糾纏沙耶加,因為那會讓她為難和苦惱。
他有些艱難的開了口:「SaSa……」
少女伸手輕撫在他的右臉頰上,「我很喜歡你的,侑士,所以我不想傷害你。」
忍足侑士苦澀地笑了笑,抬手搭在沙耶加撫著自己臉頰的手背上,「你知道我總是無法拒絕你的,真狡猾。」
沙耶加沒有再說話,淡淡地笑了笑,盤中的食物以及吃得差不多,她收回手,端起餐盤,「那我先走了,回見,侑士。」
忍足侑士目送著沙耶加離開,無奈地搖頭苦笑,他並不意外,甚至沒有感到特別難過,只是稍微有些失落。
這一天來得未免早了些。
[好了,我在剛才恢復單身。]他給跡部景吾發了條信息。
在學生會辦公室的跡部景吾看見消息後沉默了好一會兒。
[剛才發生了什麼?]
[沒什麼,只是SaSa她本來就沒有要和我多玩的意思。]
[雖然脾氣變好了,但是本質上似乎還是那個SaSa。嘛,還算意料之中吧。]
忍足侑士靜靜地回味了一下剛才沙耶加說的話,忽然覺得她真是個相當厲害的女孩了,就算不是他,換另外一個人被甩,大概也不會心生怨恨,反而還會覺得有點愧疚,反省是不是自己哪裡做得不好。
面對那樣的眼神和話語,怎麼能蠻橫地拒絕呢。
一點都不像第一次談戀愛的女孩兒。
[你說得對,本質上還是她。]
看了看跡部景吾回過來的消息,忍足侑士再次搖頭失笑。
跡部景吾大概也從「終於要有貼心的小可愛妹妹」這種不切實際的美夢裡清醒了。
*
解決了一樁遺留問題的沙耶加腳步輕快地走在林蔭夾道上,她知道忍足侑士是不會纏著她不放的,所以唯一的問題在於怎麼把話說得好聽。
顯然,要哄好高中生時代的忍足侑士不算難。
一睜眼發現自己重生在高中時代,而且還不是單身狀態時,最令人頭疼的就是這個「非單身狀態」。
總不能直接把人給甩了吧。
而且,沙耶加確實不願意傷害對方的感情。
前世只交往了區區幾周,但忍足侑士竟然敢向她求婚,還一副不求回報的模樣。
少年時代一段短暫的戀愛竟然能讓對方這樣認真和銘記,沙耶加並不感到高興。
對方的愛對她來說,無法回應,是沉甸甸的負擔,枷鎖一樣沉重的愧疚。
所以早點斷掉為好。
她今天沒有午休的興致,索性找了個學校裡無人的角落,坐在樹下的長凳上翻隨身帶的小本子。
這是她空閑裡隨手寫的到目前為止,物理所學內容的框架。
這比數學還令人脫發。
看了一刻鐘,感覺還是什麼都沒看進去,想要回想各種定理全部失敗,沙耶加決定放棄,低頭玩起手機,順便發了一條Twitter。
【物理在怎麼比數學還難,我和理科絕緣了,拜拜。】
【YUiii:今天中午怎麼沒和你男朋友在一起,為物理放棄愛?】
【Sayaka回復@YUiii:怎麼可能,BTW,我在剛才恢復單身了。姐妹今晚一起去蹦迪?】
【YUiii回復@Sayaka:???這麼快。先說好我可不去酒吧蹦迪,被我爸知道會被揍的。】
【Sayaka回復@YUiii:你不說,我不說,誰知道】
有賀唯沒再回復,沙耶加沒真想拉著有賀唯去蹦迪,回復時只是開玩笑般的隨手一打。
不過她很快思考起去酒吧喝一杯這件事了,她喜歡喝酒,在美國時每周至少去一次酒吧或者在家開party,每天都會小酌一杯,有時候是紅酒,有時候是香檳,來了興致也會喝點烈酒。
將醉未醉的感覺很妙,既不會不適,又能在酒精的麻痹作用下忘掉所有令人心煩的事。
她打開網站搜索東京有名的酒吧,正認真瀏覽時收到一條line上的消息。
赤司征十郎給她發來兩張圖片。
一張是洛山的教學樓,一張是綠意盎然的樹林,碎石子的小路通向裡面的小亭子。
洛山是與冰帝截然不同的風格,沉穩低調,務實進取,洛山的校園很美,但不是冰帝這種華麗張揚的富麗堂皇。
沙耶加最開始很想去洛山的原因之一好像就是喜歡洛山漂亮寧靜的校園。
時過境遷,如今的沙耶加倒是更喜歡冰帝的這種張揚。
[真漂亮。]
[我只是隨口說說想要兩張照片,赤司君竟然記下來了,謝謝啦~]
附了一個emoji裡吐舌頭的小黃臉表情。
[親眼所見會更好,有時間可以來京都玩。]
[好啊,京都有很多有名的懷石料理,之前一直想去吃,有空一定來!]
看見少女的回復後赤司征十郎揚揚嘴角,就知道她會這樣回,滿口答應,至於「有空」,那就不知道是何時了。
[這個周日,齋藤次郎先生會到嵐亭本店親自掌廚,要來嗎?]
嵐亭是京都一家非常有名的米其林三星懷石料理店,在幾年後會開一家分店去紐約,那是沙耶加在美國為數不多喜歡的日本料理店。
沙耶加對美食有種強烈的執念,為了吃到主廚親自做的一道菜,她可以訂張機票連夜從美國的東海岸飛到西海岸,就為了吃那麼一口美味。
看見這個消息後沙耶加確實激動了,雖說嵐亭的料理水准一貫高,但齋藤次郎親自掌廚的才是頂級的。
不過激動歸激動,她還不至於因此就一口應下赤司征十郎。
[很想來,但是這個周日有事,真遺憾吶,下次再約吧!]
[這樣,那也沒有辦法了。]
確認赤司征十郎不會再發來消息後,沙耶加立刻打開瀏覽器搜索到嵐亭本店的電話號碼,一個電話撥過去訂座,但是只提前一周,普通的電話訂座途徑顯然是訂不了的了。
沙耶加用手機的側棱輕頂著下巴想了一會兒,給管家田中先生去了個電話。
田中先生雖然意外沙耶加為什麼突然要訂京都的一家餐廳,但還是應下並且立刻安排了,田中先生想著如果是沙耶加一個人去京都似乎不太安全,便給跡部舜也報告了一下這件事。
跡部舜也正忙著看文件,看見短信後略略皺眉,抽出手回了信息。
[她要去就去吧,但是安排好行程。]
[問一下景吾有空沒,有時間就讓景吾和沙耶一起去。]
解決了訂座問題的沙耶加伸個懶腰,她知道田中先生肯定會告訴她父親,但她並不在意,跡部舜也應該不會反對這種小事。
就算他對此有所微詞,沙耶加也能想辦法解決,她已經不是15歲時只會哭鬧和賭氣的小孩子了。
另外一邊,赤司征十郎將短短幾句聊天記錄反復看了數次,垂眸略一沉吟,拿起手邊的內線電話。
「西山先生,麻煩幫我去訂嵐亭這周日的一個位置。」
第10章 十只沙耶加
第10章
沙耶加很快對高中生活感到厭倦了,打起精神聽了兩天課,但是她離開高中校園實在太久了,實在很難適應,只能做到有一搭沒一搭的聽課,把手機壓在課本下面玩。
和忍足侑士分手那天她本來想去酒吧,但是忘了日本對未成年人飲酒的限制極嚴,走到門口被人看出來好像沒成年,於是被要求出證件證明已成年。
酒自然是沒喝成。
跟有賀唯、閑院花梨去唱歌或者逛街好像意思也不大,沙耶加陷入一種百無聊賴的狀態,整天想著怎麼找些有意思的事玩玩。
周五早上選鞋的時候無意間看見自從買回家就沒穿過的AJ球鞋,沙耶加忽然提起點對打籃球的興趣,於是帶上了球鞋和運動服去學校。
放學後,露天球場的人多起來,這倒有點在沙耶加意料之外,按理說大家都有社團活動,應該不會占著場地打球才對。
不過冰帝好像有個傳統,每周五的社團活動暫停或者減少訓練量。
最邊上的一個半場還空著,沙耶加趕緊抱著球小跑過去。
試著運了兩下球,因為身體並沒有經受過長時間的訓練,所以談不上像前世一樣熟練,但也不算生疏。
國中的時候赤司征十郎教過她打球。
NBA級別的意識和戰術都在腦海中,一些技術動作的細節也都非常清晰,沙耶加一個人在籃下運球、投籃,尋找著球感。
回憶技術要領的時候沙耶加多多少少會想起丹頓·多恩,和他在一起的大多數時候都很愉快,他陽光、幽默又好玩,臉上隨時都掛著令人心情舒暢的笑容。
會喜歡上打籃球,也和多恩對待籃球的態度有關吧,他幾乎快把籃球看得和女友一樣重要了。
所以活該他單身。
沙耶加指尖撥球,暗橘色的籃球在空中劃出流暢的弧線,空心入網和球網摩擦而過時發出水花般悅耳的聲音。
球落地後轱轆轱轆地滾出球場,碰到一人的球鞋後停下。
沙耶加沒去撿球,而是用饒有意味的眼神注視著來者。
來的人有八個,全是穿著球服和球鞋的女生,從其統一的深藍色和灰兩色組成的隊服來看,應該是同屬一支球隊。
對方大多數人正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沙耶加,好像沙耶加占了她們的地盤似的。
「那個,你用的是我們的場地。」果不其然,其中一名女生開口了。
「可是這場地並沒有標著專屬誰使用啊。」沙耶加聳聳肩。
球隊的女生面面相覷,在冰帝,大家都知道每周五下午這個場地是女籃會使用的,平時都會有個人提前拿粉筆過來在底線寫一行字,偶爾忘記倒也無所謂,因為會來露天球場的大家都知道這個慣例。
「今天本來該我來寫字……但是因為忙起來就忘了……」隊伍中,一個女生舉起手小聲道。
「雖說今天忘了寫字,不過你應該知道周五這個場是女籃會用的吧。」開口的是個將茶色卷發扎成馬尾的女生,她的語氣倒是沒什麼敵意,像在陳述事實一樣理所當然地說了出來。
沙耶加笑了笑,「唔,很遺憾地說,我並不知道這個慣例。」
女籃有自己的訓練館,還來露天場地和其他同學搶不多的場地
茶發的女生看了沙耶加一會兒,眨眨眼,「等下,你是……跡部沙耶加吧?」
「我們認識?」
「沒有啦,你當然不認識我,不過我知道你。」茶發的女生彎腰將球撿起來,拋給沙耶加,三兩步輕快地走到沙耶加身邊,相當自來熟地把手搭上沙耶加的肩:「沒想到你也打球啊,一個人打多沒勁兒,要不要和我們一起,九個人剛好分三組,還能輪換。」
「夏江。」站在隊伍中十分顯眼的銀色短發女生開口叫住沒個正形的茶發女生,這女生顯眼倒不是因為她頭發的顏色,而是身高。
這都得一米八了。
沙耶加略略掃了眼對方,乍看之下還以為是個長相清俊陰柔的少年,開口的聲音也是清清冷冷的,不太好接近的模樣。
「不好意思,忘了提前在底線寫要使用場地的時間是我們的疏忽。夏江,走了。」
「別啊,一起打也不錯嘛。」沙耶加挑眉,「我一個人在這裡投確實也沒什麼意思。」
九個人很快通過轉球ヾ的方式分了組,沙耶加正好和剛才開口說話的兩個人分在一組。
「自我介紹一下,我是加納夏江,一年B班,她是龍宮涼,二年B班。」
名為龍宮涼的女生朝沙耶加微微頷首,算是打招呼。
「跡部沙耶加,一年D班。」
「我們倆都是球隊的,我平時打大前鋒,涼是得分後衛,不過這種半場野球倒也沒必要分得很清楚。跡部你是擅長哪個位置?」
「我?」沙耶加想了想,多恩是控球後衛,赤司征十郎也是控球後衛,教給她的內容除了基礎,潛移默化間將控衛的意識也傳給了她,「應該是控球後衛吧。」
場上的兩組已經分出勝負,三球定勝負的野球局有時可以結束得相當快。
「誰發球?」加納夏江問。
「我吧。」沙耶加拿過球直接走到三分線外的弧頂處。
她眼睛微微一掃,確認了其他五個人的位置,目光和龍宮涼對上,兩人交換一個眼神,立刻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龍宮涼壓低重心,邁開腿朝右邊跑了一步,防守她的人下意識地跟著移動重心,但龍宮涼只是做了個假動作,她右腳一蹬,往左邊跑出半步,同時球也恰好來到她手中,甚至沒人看清沙耶加是什麼時候傳出這個球。
防守的人來不及再次改變重心,而龍宮涼的位置已經位於籃下,她伸手輕輕一挑,球穿網而過。
「這麼快?你們倆怎麼這麼默契啊。」加納夏江嚷嚷。
龍宮涼看了沙耶加一眼,沒說什麼。
加納夏江很快知道了為什麼沙耶加可以和龍宮涼配合那麼默契,因為她也體驗到了輕松將球放入籃筐的快樂。
這和默契沒什麼關系,純粹是傳球的人把握住了最佳的出手時機和位置,將球給到進攻者手上,連球入手的旋轉角度都非常舒適。
勝者留在場上,敗者輪替,結果沙耶加這一組從上場開始就沒下去過。
「感覺……和隊長是差不多水平的控衛了吧。」
「也不一定,但確實很厲害就是了,可是之前從來沒見過,按理說這種水平的話,在國中就會小有名氣了吧?」
在場下的一隊竊竊私語。
沙耶加並不打算打太久,第八次輪換結束後她停球將球抱在手裡,「我今天還有點事,先走了,你們有帶球的話我就把這個球拿去還了。」
「下次再一起打球啊,你打得蠻不錯!」加納夏江笑嘻嘻地豎起拇指和食指做出開槍的動作,食指指向的目標當然是沙耶加。
沙耶加笑著聳聳肩:「如果下周五你們還願意帶我玩。」
她彎腰拿起放在場邊的書包,挎好後准備離開,身後突然響起少女清冷的聲音:「對籃球有興趣的話,可以來球隊。」
發出邀請的是龍宮涼。
「已經過了招新的時間了吧?」
「我們不是男籃那種興趣類社團,不存在無法上場的二軍三軍,全隊一共就十一人,所以只要有水平夠又有意願加入的人都收。」
「唔——我想想吧,反正你們也不像缺人的樣子,我這人太散漫了,不適合社團。」沙耶加笑笑,邁開步子離開。
沙耶加走遠後,加納夏江勾住龍宮涼的脖子,「涼學姐,你是在為球隊的未來打算吧?現在我們就十一人,明年三年級的學姐畢業離開之後會少四人,其中還包括兩名主力,現下能接替隊長打控衛的人還沒找到,所以你看上跡部了。」
「如果三年級們一畢業冰帝就實力大衰,豈不是顯得我們很沒用。」
「也是,那我幫你游說一下跡部!」加納夏江拍拍龍宮涼的肩。
龍宮涼掃了她一眼,「說得像你與人家很熟的樣子。」
「她比傳聞中好相處多了,本來以為是個脾氣不太好的大小姐來著。我覺得要拉她進隊不難,很好說話的感覺!」加納夏江嘻嘻哈哈的揮揮手,「現在我們只能四對四了,來來來,分組!」
*
回到家的沙耶加洗了個澡,換了條白色的寬松連衣裙,整個人心情舒暢極了,運動確實是個釋放壓力和負面情緒的好辦法。
好幾科都留了周末作業,但是沙耶加不大想寫,尤其是數學、物理一類的,反正她不交作業老師也不敢說什麼,索性不做了,只寫了英語老師留的電影觀後感。
老師花了整整兩節課給全班同學放《辛德勒的名單》,要求大家寫300詞的觀後感,沙耶加看得高興,坐在書房洋洋灑灑寫了滿滿兩頁紙。
寫完之後沙耶加忽然來了興致,想找英文原著來看看,但她自己的書房裡是沒什麼書的。
跡部舜也的書房裡有很多書,而且都是按照語言、首字母編好了序,很方便找,沙耶加想著碰碰運氣,溜到父親的書房,確定父親還沒回家後摸進去找書。
英文分類,S開頭,少女蔥根般白淨纖細的手指點在書棱上掃過,她露出失望的表情,想想也是,跡部舜也不想是會看這種小說的。
「沙耶?」跡部舜也遠遠就看見書房門沒關嚴實,裡面透出燈光,一推開就看見背對著自己站在書架前的白裙少女。
「啊?」沙耶加猛地回頭,看見了一臉錯愕的父親。
她慌了一瞬,但很快調整好心情,露出個柔柔的笑,「我想來找本書。」
跡部舜也走到書桌前坐下,略有些疲憊地柔柔眉心,「你不應該隨便進我的書房的,沙耶。」
換做以往的沙耶加,聽見這話肯定就不肯服氣地炸了毛,跡部舜也下意識地覺得自己不該說這句話,本來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為這事又和女兒鬧僵不劃算。
「嗯。」沙耶加卻只是輕輕地應了聲,「抱歉,剛剛一心想找書,有些激動,我回臥室去了。」
她想說聲晚安,「爸爸」兩個字在喉頭梗了一梗,沒說出來。
「等一下。」跡部舜也叫住沙耶加,「什麼書?」
「辛德勒的名單。」
「辛德勒的名單啊……我有,但是不在這裡,這裡只存了一部分書,不常看的都在圖書室。」
圖書室是跡部家存書的地方,在整個宅子的西塔樓,存在的時間相當久遠,裡面有不少古籍、孤本,平時都鎖著,不方便進去,沙耶加第一時間沒往圖書室想。
「知道了,我明天找田中先生幫我找。」沙耶加目光盯著書櫃旁的綠植,淡淡地說了句「工作辛苦了,爸爸。」
然後轉身便准備走。
跡部舜也有些恍惚,總覺得最近兩次見到的沙耶加有些乖巧溫順得過頭,半點脾氣都沒。
這兩年開始鬧脾氣之後,沙耶加從來沒有喊過他「爸爸」,大多數時候都是省略了主語,或者干脆不和他說話。
「等等。」跡部舜也再次開口叫住沙耶加,「急著看嗎?我陪你一起去找。」
聞言,沙耶加卻飛快地拒絕了,「不急的,爸爸的工作繁忙,別浪費時間在小事上了。」
「這周日要去京都?」跡部舜也沒繼續關於書的話題。
「嗯,想去吃懷石料理。」
「一個人去?」
「可能會和花梨或者小唯一起,但是還不確定。」
跡部舜也松松領結,「一個人的話注意安全,景吾周日沒事,讓景吾陪你去吧,京都那邊田中先生已經安排好車輛了。在學校裡別和老師鬧,偶爾還是認真學學吧,對學校的課業沒興趣可以找點其他事情做,想學藝術或者音樂都可以。」
「知道了,那我先回臥室了。」
出了跡部舜也的書房,沙耶加慢慢地沿著長長的走廊走著,心上回味著剛才父親說的話,聽那意思,他對自己的學業是沒什麼指望的了,只要別耍渾鬧事就行。
約莫是徹底失望了吧,畢竟國中那會兒排名落到第十跡部舜也都是不滿意的。
沙耶加聳聳肩,心思又飛到周日要去的嵐亭料理店上,她是肯定不會和跡部景吾一起去的,到時候怎麼把跡部景吾甩開還得想想。
第11章 十一只沙耶加
第11章
因為第二天不必早起,沙耶加便窩在床上溫習一部美劇到半夜,第二天睡到中午才慢慢悠悠起床,隨意地吃了點東西後開始挑選明天要穿的衣服。
有齋藤次郎加持的嵐亭是一家值得人跨越半個地球去吃的店,要穿的得體些去是理所當然的。
嵐亭在美國的店剛開業時,齋藤次郎為了在紐約的老饕之間打響名號,停留了整整一個月,沙耶加那個月去了四次,因為同為日本人,在前來詢問食客是否滿意時齋藤次郎格外親切了些,記下了沙耶加,之後沙耶加每次去都會得到一份贈送的小菜。
從某種意義上說,沙耶加和齋藤次郎先生算有點交情的熟人,只是現在的齋藤次郎肯定不認識她。
和服似乎比較適合嵐亭的風格,但沙耶加不算喜歡這種傳統服飾,現下有的和服也都不合她心意,索性選了一條一字肩的純色小黑裙。
試衣照鏡子時沙耶加想起自己還沒打耳洞,沒辦法戴耳飾,心下把打耳洞的事也提到了日程表上。
她選了頂小禮帽,蹬著一雙五公分的高跟鞋對著鏡子反復轉身,想著還應該搭配些什麼飾品,衣帽間的門忽然被敲響了。
「沙耶,你在裡面嗎?」是跡部景吾的聲音。
「在的,進來吧,我沒鎖門。」
跡部景吾推門走進衣帽間,「剛剛敲你門沒反應,按鈴也沒人回應,打電話又打不通,我就直接進你房間找你了。」
沙耶加房間很大,進門先是被三張沙發和一張茶幾圍起來的小客廳,轉過隔斷空間的屏風才是床所在的臥室,再往落地窗的方向還有書桌,衣帽間的位置在裝飾牆後,關上衣帽間的門聽不見敲門聲也正常。
「沒事,找我是有什麼事?」
跡部景吾先是忍不住多看了兩眼沙耶加身上的小黑裙和腳下的高跟鞋,然後才回答:「你明天要去京都那家嵐亭,一個人不太安全,我和你一起去。」
見沙耶加似笑非笑地望著他,他趕緊說:「本大爺請客,正好我最近也想吃吃懷石。」
沙耶加踩著高跟鞋走向他,伸手勾住了他的手臂,「不嘛,我准備和朋友一起去的,你去就不好玩了。」
少女稍稍拖長尾音,抱著他的手臂晃,跡部景吾頓時覺得有點飄了,感覺這會兒沙耶加說什麼他都會毫不猶豫地答應。
不過還是保持了理智,問沙耶加具體情況。
「是准備和誰一起去?」
「花梨和小唯啊。」沙耶加隨口說,她約了一下這兩人,但她們都覺得京都太遠,沒興趣,不過都答應幫沙耶加打掩護。
「行吧,京都那邊安排了司機,但還是注意安全,到了通知我一聲。」
沙耶加一邊「嗯嗯」著點頭,一邊伸手往跡部景吾的衣兜裡摸去。
「找什麼?」
「吃懷石好貴……我又沒有信用卡,爸爸只給了你信用卡,讓我買東西都找你。」沙耶加一雙藍眸略略幽怨地盯著跡部景吾。
因為父母兩人平時工作忙,一年裡經常長時間不在家,照顧沙耶加的任務就落在跡部景吾身上,沙耶加只有一張銀行卡,缺錢了就找跡部景吾轉。
所以基本上她有什麼大筆開銷,跡部景吾都是知道的。
不過之前沙耶加總是發條短短的信息,告訴他打多少到自己卡上,可不會像現在這樣挽著他撒嬌。
跡部景吾無奈地扶住沙耶加,空出一手按住她左轉右轉找卡的腦袋,「一百萬日元夠嗎。」
「不夠——」女孩拖長了聲音,像只粘人的布偶貓一樣巴在他身上,手不安分地往他衣兜裡伸,外面兩個兜沒找到,於是拉開他的衣襟,要翻他西裝外套內側的包。
錢夾果然在外套內側,沙耶加手指靈巧地把錢夾拿出來,「啪」地打開,錢夾內只有幾張大額的現金,其余都是卡,她略略一掃,眼光刁鑽地抽出American Express的黑金卡。
「這張卡是以我的名義登記的,你拿著不太方便用,其他卡隨便拿一張吧,沒什麼區別的,沙耶你總不會要買私人飛機吧。」
沙耶加略略挑眉,把玩了一下手裡的黑金卡,伸手輕輕摩挲卡面上突起的「ATOBE KEIGO」一行字。
她也沒真想拿跡部景吾的黑卡,將黑卡塞回錢夾,隨手抽了另外一張黑色的卡片出來。
「手機。」沙耶加把錢夾放回原處後朝跡部景吾伸出手。
「要手機干嘛。」跡部景吾雖然疑惑,但還是拿出自己的手機解鎖後遞給沙耶加。
「改一下卡綁定的手機啊,不然好麻煩的。」
跡部景吾正想說句什麼,卻見女孩輕巧地側過半個身子,微嗔地掃了他一眼,他心裡咯噔一下,覺得下一秒這小祖宗又要發火了,只能伸手摸摸鼻子,閉上了嘴。
沙耶加改好了信用卡綁定的手機號,將手機還給跡部景吾,推著他一路出了自己房間,「不早了,我要睡覺了,你也去睡吧,晚安哥哥~」
「沙耶——」
不等跡部景吾說話,沙耶加便關了門,活像個拿了東西就翻臉不認人的小白眼狼。
沙耶加關了門,甩掉腳上的高跟鞋,走到沙發上坐下,將剛剛從跡部景吾那裡弄來的信用卡拿在手裡看。
剛才是一時興起,沒想到跡部景吾真給了,這張卡可有可無,但確實會讓沙耶加更方便。
沙耶加垂眸看著手裡的卡,目光卻漸漸失焦,她回想起了一些自己和跡部景吾的往事。
小時候她很黏跡部景吾,因為父母不常在家,她對這個哥哥的親密程度甚至要勝過父母親,但一切離開英國回日本的時候有了變化。
後來為什麼會變得很討厭他呢……沙耶加慢慢靠在沙發椅背上,她也想不清原因了。
好像是因為過於耀眼的兄長帶來的壓力令她喘不過氣,又好像是父親「跟你哥哥比還差點」這種態度讓她心理失衡了。
對於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孩來說,那就是天大的委屈和憤懣了。
因為還沒辦法理解父母的期望,於是只一昧埋怨他們的高要求,遷怒於壓在自己頭上的那個人。
成年後的自己每每想起來都覺得好笑,居然因為這種原因就恨上了跡部景吾,但……就是莫名地放不下怨念。
好遜啊。
沙耶加笑著搖頭,起身又走進衣帽間去換衣服了。
*
搭乘新干線從東京到京都只需要兩個小時,從新干線下來便有司機接到,乘車到嵐亭時恰好是沙耶加預定的時間。
今天是齋藤次郎這次回到京都本店掌廚的第一天,店面口來往車輛絡繹不絕,車上下來走進店裡的人多是些有頭有臉的人物,便是不知道到底是哪位,一看那穿著打扮和氣度心裡也有了數。
漆黑的長車沿著車隊緩緩前進,在店正門停下,門口負責接待客人的侍者立刻上前打開車門,迎下客人。這車不是普通人開得起的,車前端那金色帶翅膀的歡慶女神雕像昭示著車的豪奢,就算有錢也不見得買的了,還得看家世階級符合購車標准與否。
尚未入店的食客紛紛側目,想看看是哪位大人物,京都、大阪這一片有財力、地位乘這車的並不多。
穿了黑色高跟鞋的纖長小腿最小出現在眾人視線中,鞋跟踩在青石板的地面上,伶仃的腳踝微微發力支撐身體時細長的跟腱顯出骨感優美的形狀。
車裡下來的竟然是個很年輕的女孩,說不好到底幾歲,她實在是太高了,身形本就高挑,又穿了高跟鞋,比給她開門的男性侍者還高半個頭。
她穿一身款式經典的一字肩小黑裙,披散在肩頭的黑發裡夾了幾縷寶石藍的色彩,冒眼一看還以為是個外國人,因為皮膚過於白而身高又過於突出。但細看上了妝的臉,五官卻又不像歐美人那樣深陷,立體與柔和二者的比例恰到好處,大概是混血兒。
「請問您預訂的名字是?」回過神的侍者開口詢問。
「跡部景吾,是我哥哥訂的。」女孩輕笑著道。
離得近的人聽清了她的話,心下恍然,原來是跡部家的女兒,也難怪會乘著豪車前來,長相又肖似混血了。
跡部家現在到底夫人母家是英國的,本來也是個英日混血的美人,女兒自然也有四分之一英國人的血統。
不過食客們倒沒太在意東京的名門小姐來了京都,畢竟有齋藤先生在,有人專門從國外飛來也不奇怪。
侍者確認了預定信息,引著沙耶加往店內走去,沙耶加剛邁腿踏入店內幾步,被身後熟悉的聲音叫住了。
「看來美食的魅力足以讓沙耶加舍下東京那邊重要的事情,專程來次京都啊。」紅發的少年臉上掛著溫潤的笑,亦邁步走進店內。
沙耶加身體略有些僵硬的回過身,瞧見的果然是赤司征十郎。
這就有點尷尬了,之前回絕了別人說有事,卻又自己跑來京都吃懷石,還撞上之前回絕的人了!
第12章 十二只沙耶加
第12章
不過這樣的尷尬沙耶加不是沒遇見過,對方也是聰明人,應該知道沙耶加之前拒絕只是覺得兩個人的關系還不到能特約時間共進晚餐的地步。
眼波微微流轉之間,沙耶加就已經換上親切溫柔的微笑,笑吟吟地道:「之前確實是有事,有朋友約了我出去逛街,不過昨天她臨時取消了安排,我就空出時間能來京都了。」
「空出時間來京都怎麼不告訴我,也好讓我盡一盡地主之誼。」赤司征十郎也是一臉溫和,緩聲慢調,兩人和和氣氣地寒暄著。
「是我的疏忽,本來是不想打擾赤司君的,既然今天有幸在這兒遇見,就讓我請客來賠罪吧。」女孩揮手叫過服務生的同時不動聲色地觀察赤司征十郎的表情,對方沒有要阻止她的意思。
「將我和這位先生的預定合成一桌。」
低聲囑咐過服務生後,沙耶加看了一眼赤司征十郎,盈盈地笑了笑,赤司征十郎伸手示意沙耶加先進入店內,兩人一前一後入內,被服務生引到一處半封閉式的包廂。
嵐亭內部的空間很大,這店本就是用一處占地寬廣的和居改造,露台處被設置了一間居室大小的數間包廂,底部搭了稍高的木板,巧妙的設計垂下席簾,將空間分割開,與室內的大廳隔開,朝外卻能觀賞庭院。
因為是現代與傳統相結合的設計,店內並未采用榻榻米,倒是免去了脫鞋跪坐的麻煩。
沙耶加和赤司征十郎相對著坐下,都要了主廚精選的菜單,省去點菜這一環節。
服務生收起菜單退出包廂後,半封閉的小空間內就只剩下了沙耶加和赤司征十郎。
兩人的目光無法避免地交彙上,沙耶加撩起耳邊垂下的碎發,臉上又掛出得宜的笑容,「京都真是座不錯的城市,相比起來總覺得東京有些浮躁。」
「沙耶加這麼喜歡京都,考慮到京都定居嗎。」赤司征十郎半開玩笑地道。
「不,我——以前很喜歡這種恬靜的城市,但是現在喜歡熱鬧,像紐約那種,所以東京雖然浮躁,但是我很適應。而且兩個地方的風氣習慣都不一樣,偶爾來倒還好,長居恐怕還是有些難。赤司君還習慣關西這邊嗎?」
「還好,畢竟只是在這邊求學而已,暫時不用擔心其他的。說起來,忍足君是關西人吧,怎麼沒有陪沙耶加來。」赤司征十郎端起白瓷的茶杯輕啜一口。
沙耶加淡淡地抬了下眼皮,「我和忍足君已經分手了。」
「唔,抱歉。」
「沒什麼,是我提的分手,所以不會覺得太難過。」沙耶加笑笑。
「說得也是,沙耶加這樣的女孩是不缺追求者的。」
沙耶加總覺得赤司征十郎與自己記憶中的有些不同,好像他是不會說這樣的有點開玩笑性質的話的,更不會恭維沙耶加作為女性的優點和吸引力。
和男性約會時被誇獎是個有魅力、不缺乏追求者的女性,沙耶加總覺得這對話場景非常的熟悉。
「日本的男生可不喜歡我這種的……他們喜歡嬌小可愛,溫柔聽話的女生。網絡上不是有流傳一個身高圖嗎,150公分到155公分的是可愛,155公分到160公分就是有些微妙的身高了,160公分以上的是醜女和怪獸,170公分以上是東京塔。」講完之後沙耶加噗嗤地笑了一聲,「我離可愛可差得遠。」
身高對於沙耶加和赤司征十郎是個有趣的話題,國中入學時兩個人一般高,之後每年體檢的結果竟然都是沙耶加比赤司征十郎矮一公分,那會兒沙耶加總是爭執說測量儀器有問題,兩個人明明一樣高。
沙耶加略略回想了一下自己站在嵐亭店門口時,與赤司征十郎剛好在同一水平線上,拋去五、六公分的高跟鞋,考慮到赤司征十郎的鞋也有一二公分的高度,現在的赤司征十郎應該是比她高上五公分左右。
「沙耶加被分在哪個等級。」赤司征十郎笑著問。
「那恐怕是東京塔了,且正在迅速向東京天空樹的等級前進。」
前一輩子沙耶加最後是長到了175-176公分,具體數值在多次體檢中上下波動,只是成年後一直待在美國,所以不覺得身高突兀,反而會被人誇贊身材好。
這忽得回到日本之後,沙耶加又感受到身高帶來的困擾了。
幸好有個大小姐囂張跋扈的名頭在,否則這種「高妹」多少會被人暗地裡諷刺甚至霸凌。
雖說身高駭人,但人的愛美之心不變,總有些無聊的男生一邊嘲諷著高妹是怪獸,一邊偷偷盯高妹的長腿。冰帝沒人敢明著追求沙耶加,一來外形差太多,二來家世配不上不敢招惹,但私下裡有色心的倒是不少。
「這麼說來,沙耶加現在是單身狀態了。」
「那不然呢。」沙耶加笑著端起茶杯。
「那或許我也能追求沙耶加試試了。」
幸好沙耶加口中的茶水及時咽了下去,不然她真的差點沒嗆住,她抽了張紙巾擦拭嘴角的水漬,笑道:「赤司君開什麼玩笑呢。」
對方說話的神態隨意又自然,好像只是在談論天氣如何一般,看不出認真與否,這個話題對於沙耶加來說太敏感了,她不想多談,正思索著要怎麼轉移話題時,服務生掀開簾子上了第一道菜。
沙耶加松了口氣,自然而然地談起菜品,赤司征十郎也沒再提前一句話,就像沒說過似的,兩人又輕松愉快地聊起菜式。
交往沒什麼大不了,但得挑對像,沙耶加就算腦子最不清醒的時候也沒招惹過家世背景強悍的男生,因為一旦是具有聯姻可行性的人,就不是說分手就能分手的了,萬一玩脫了把自己套進去,那豈不是虧大了。
所以赤司征十郎,絕對不在考慮範圍內。
何況沙耶加也沒有吃回頭草的習慣,當年告白過被拒絕了,就絕不會再試第二次。
哪怕這次換了個人主動。
嵐亭的主廚菜單一共十二道菜,就算上菜的間隙很短,這頓飯也吃了接近三個小時,等最後一道甜品用盡,庭院裡頭的水塘裡已經落了月影。
今晚的天氣不錯,月明星稀,臨水處涼風習習,吃到八分飽的沙耶加生出些慵懶,甚至不想今晚趕回東京了。
主廚齋藤次郎按照慣例來詢問客人是否滿意,有什麼意見,見到包廂裡是如此年輕的一對時略略露出驚訝的神色。
「來我店裡年輕人很少,偶爾有也是跟著父母來的,讓我總以為現在的年輕人喜歡西式飲食。」齋藤次郎笑著躬身,「請問今晚的體驗還滿意嗎?」
沙耶加本想點評一番,可看見坐在對面的紅發少年,最終什麼也沒說,只笑著說了「非常美味,希望下次還能品嘗」。
赤司征十郎也簡單地贊揚了幾句主廚的精湛廚藝和對料理的用心,兩個高中生似乎也品鑒不出其他的了,齋藤次郎一一應下贊美,感謝過客人後回到後廚。
「時間不早啦,我得回東京去了,明天還得上學呢。」沙耶加笑道。
她抬手招來服務生買單,一只手指修長骨節分明的手卻搶在她前面遞了卡給服務生。
赤司征十郎坦然地回視沙耶加,「沒有當沙耶加請客的道理,如果沙耶加心裡過意不去,下次我回東京再約沙耶加時,沙耶加可不要拒絕我。」
「一定。」女孩漂亮的藍色眸子微彎,但很快回復到淡漠的弧度。
站在嵐亭門口等司機將車開來時,兩人並肩而立,彼此都沉默著沒有說話,跡部家的司機將車停穩,正准備下車開車門時,赤司征十郎卻已經紳士地拉開車門。
「謝謝。」沙耶加輕聲說,彎腰鑽進車內。
「今天我很高興,能和沙耶加坐下來一起享受美食。」紅發的少年扶著車門,身體微微前傾,他今天穿了西裝,內搭酒紅色的襯衫,沙耶加從車內看過去,少年微笑的模樣竟令她微微失神了。
16歲的赤司征十郎,真是好看,也不知他成年、步入社會後又是什麼模樣。
仔細想想,自己好像從未見過成年後的赤司。
「我也是,再見,赤司君,回家的時候注意安全。」
赤司征十郎關上車門,目送著漆黑長車消失在夜色中,嘴角一直保持著的弧度一點點褪去。
如果不見也就罷了,可是每當有機會見到她……總是不想錯過的,看見鮮活靈動的人在自己面前,心中總是生出難以言明的悸動。
這一次一定不會錯過了,哪怕不擇手段。
飽食的沙耶加感到困乏,倚在後座上閉目假寐,她沒料到會在今天這種情形下遇見赤司征十郎,不過好在相處得還不錯,沒有出什麼漏子。
她閉上眼時總是不自覺地想起席間赤司征十郎開玩笑似的「追求」的話,印像中對方不是會這樣說話的人,可是今天聽見卻絲毫不見得違和,仿佛本應如此。
不論對方是不是開玩笑,自己和赤司征十郎都是沒可能的。
也許赤司征十郎有點試探的意味,但畢竟一人在東京,一人在京都,之後恐怕也沒機會再見,等他回到東京,自己應該已經在大洋彼岸的美國了。
這樣想著,沙耶加安下心來,靠著椅背漸漸真的睡著了。
第13章 十三只沙耶加
第13章
[我記得沙耶加以前很擅長數學。]
沙耶加手肘支在桌面上,手掌托著下巴,垂眸看放在課桌上的手機,她正在LINE上和赤司征十郎聊天。
周日晚吃完懷石從京都趕回東京時收到他詢問是否安全抵達的消息,沙耶加在回復的同時寒暄了幾句,不知怎地聊到了第二天能不能順利早起上學,於是赤司征十郎便開玩笑說第二天早上提醒她。
於是,她真的在早上七點時收到了對方的早安。
與赤司征十郎的聊天似乎總是沒辦法找到一個可以中止的點,赤司征十郎說話的技巧很高明,讓兩個人的聊天永遠處於有話可說的狀態。從道早安聊到早餐,再聊到學校,聊到課堂和作業,不知不覺就被帶著走了。
沙耶加閑閑的,也沒其他事可做,數學老師講課死板又無聊,聽了幾分鐘便昏昏欲睡,索性一邊刷著Twitter一邊和赤司征十郎聊天。
因為在刷Twitter的緣故,沙耶加總是要延遲一兩分鐘回復,但對面好像一直看著聊天界面似的,總是在她回復後的幾秒就發來新的消息。
[那是以前的事情了,現在倒也不是不會……只是代數和幾何生疏了。]
沙耶加在數學方面的天賦一向很高,國中時是奧林匹克數學競賽國內的金獎,只是高中時沒有怎麼聽課。大學學的專業雖然是語言,但她選過一門統計學的課,為了跟上進度她花了很多功夫在數理基礎上。
可是她已經離開大學兩三年了,看著課本上的高中知識雖然不至於生疏,但實在是有些頭疼,高中數學是在較小的範圍內不斷深入,為了難倒學生老師出題無所不用其極,這可和突擊一兩周就能過的大學高等數學不一樣。
[不會的話,沙耶加可以問我,我很樂意效勞。]
沙耶加略略挑眉,真巧講台上的中田芳子在板書一道看起來極為復雜的立體幾何題目,沙耶加心頭升起些好玩的感覺,悄悄將題目拍下來發了過去。
「這道題目是東大去年入學考試試卷的內容,但是所需的解題思路並沒有超出我們所學範圍,給大家幾分鐘思考一下解法。」
赤司征十郎在沙耶加把題目發過去後的一分鐘發來了解法。
他似乎是用習題本的背面寫的解答,有兩種解法,一種需要作五條輔助線,而另一種需要建系,過程沒全部寫出來,但所有的思路都一目了然。
[建系做是很簡單的,如果還沒學到建系,那就正常解,不過可能要稍微寫多點,有什麼地方我寫的清楚的嗎?]
沙耶加雙擊圖片放大,赤司征十郎的字遒勁有力,但筆鋒凌厲飄逸,又有輕靈之感。沙耶加知道他從小學書法,寫字一直很好看,但沒想到僅僅過了不到一年,他的字比起國中竟然進步這麼大。
[赤司君好厲害,完全看明白了( ̄▽ ̄)/]
「想好了嗎?」中田芳子的眼神在教室裡掃視一周,看見坐在最後一排的少女低頭看著桌面上的什麼,嘴角上揚,笑得面部自帶了柔光效果似的。
中田芳子臉色一黑,最近沙耶加漸漸又恢復了不怎麼聽課的狀態,讓她很是不滿,她忽然拔高聲音,「跡部同學,看你笑得這麼開心,想必是已經想出了完美的解法!」
「哈?」沙耶加一臉懵地抬頭。
「跡部同學,請上來解解看這道題。」中田芳子冷笑著說。
沙耶加趕忙又掃了一眼赤司征十郎的解答,慢吞吞地站起身,走上講台。
握著粉筆稍微猶豫了一下,沙耶加回想了一下赤司征十郎的思路,在圖形上作出了五條輔助線。
輔助線一畫出來中田芳子就露出了異樣的眼神,能畫出這種輔助線,說明沙耶加確實有正確思路。
規範的證明過程沙耶加不太會寫,索性隨便寫了幾個關鍵步驟,用推導符號和幾個易證把證明過程給寫出來。
沙耶加思考了一下要不要把建系的解法也寫上去,但是想到自己其實根本不會,狐假虎威還是低調一點好,免得中田芳子真以為自己是數學天才,以後被多加關照可不好。
「……正確,但是跡部同學這樣寫在考試的時候只能得一半的分!學習是件需要腳踏實地的事,不能浮躁!」
沙耶加撓撓頭,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回到位置去吧。」中田芳子語氣雖然硬邦邦的,但看得出她很滿意沙耶加解出了難題。
沙耶加轉身回到座位的同時中田芳子還在嘮叨什麼「聰明沒有用」「努力認真更重要」,聽得沙耶加心頭暗暗發笑。
考試時真遇到這種題,她看都不會看,做出這道題的人可不在冰帝。
[你救了我一名呢,赤司君。]
[嗯?]
[剛才我被數學老師叫上去做剛才那道題了]
對面過了越有半分鐘才回了消息過來。
[那沙耶加要怎麼謝我]
附了一個挑眉的emoji。
沙耶加忽得就笑了,這個emoji被赤司征十郎發出來總覺得格外可愛,然後莫名的,她覺得自己看見了赤司征十郎坐在自己面前,輕笑著說出這句話。
[等赤司君回東京請你吃法餐/打響指]
[好啊,沙耶加可別忘了。]
[對了,赤司君你沒有在上課的嗎?]
沙耶加自己倒是不聽課的,按冰帝的時間已經上課二十分鐘了,赤司征十郎那邊不可能還是課間。
[自習。]
坐在赤司征十郎旁邊的眼鏡男生已經是這節課第七次用余光悄悄打量右桌了、
赤司征十郎上課專注是大家都清楚的,但是今天他居然看見這個學神一般的人物在化學老師的課上玩手機……還連續玩了二十分鐘!
紅發的少年的唇邊一抹淡淡的笑意始終沒有消退,偶爾還會加深幾分,惹得眼鏡男生好奇萬分,到底是什麼東西讓這位赤司君這麼開心。
要知道平時是很少在他臉上看見生動的情緒的。
[那我要認真聽課啦!再玩手機就要被發現了!]
[好。]
眼鏡男生正納悶兒著,赤司征十郎卻收起手機,重新回到聽課狀態。
只是嘴角的笑意還是一眼就能看出,讓這個平時難以親近的少年變得柔和萬分。
*
冰帝每周一下午都有一節選修課,是考試課程之外拓展知識的課程,各種類別都有,只是受歡迎的課總是很難選上。
沙耶加的選修課是一門統計學入門。
選修課的選課是先到先得制,沙耶加壓根兒就沒打算學習的時候當然不會花心思搶課,所以系統會自動給沒有選課的人安排有空位的課程。
統計學入門是流傳在冰帝校園中,與計算機編程入門齊名的,地獄般的一門課。
授課老師是冰帝大學部的教授,要求極嚴,如果學不好,無法通過考試簡直太正常了,主動選這門課的只有十人不到,都是超前學習的天才,想提前接觸一下大學的知識。
而剩下十多人,是選不到其他課了,被塞進來,其中就包括沙耶加。
教授並不在意他課的人是所有課裡最少的,照樣認真講課,認真布置作業,以及……認真給出不及格。
「喔,這不是跡部嗎。」沙耶加剛走進選修課的教室,就看見茶發的少女舉手對自己打招呼,「你也不幸淪落到這門課啦!之前怎麼沒看你來上課!」
沙耶加記得她,是籃球隊的加納夏江,一個自來熟。
「上個星期我也沒看見你來上課啊。」沙耶加悠悠地說著,走到加納夏江旁邊的位置坐下。
「上周實在不想來了,反正教授不點名,話說你居然記得我上周沒來啊!」加納夏江笑哈哈地說。
「這教室裡一共就這麼多人,只有三個女生。」
「跡部你好機智!」
沙耶加沒理她,把教材隨手攤在桌上。
「對了,上次問你要不要加入球隊的事考慮得怎麼樣了,一起玩嘛,高中這麼無聊,總得找到有趣的事。」
沙耶加有些意外地看了加納夏江一眼,能說出「高中無聊」這種話的人,和她還真是合得來。
她是真的覺得高中生活像塊又冷又硬的饅頭,寡淡無味,總想著加點調味劑,只是一直沒找到。
去打籃球確實是個不錯的選擇。
見沙耶加沒第一時間回絕,加納夏江連忙繼續道:「要不你先來兩天試試,我們很自由的,想來就來想退就退!」
沙耶加歪著頭想了片刻,「我下課之前給你答復吧。」
她按亮手機的屏幕,手指懸在LINE的圖標上片刻,最終按了下去。
最上方的對話框是白色系的頭像,一張雪地裡白馬的照片,她點開了對話,最後一條消息是她說完這句要去上選修課後對方會的一個「好」。
[赤司君,你覺得籃球隊好玩嗎,訓練,打比賽什麼的。]
不出意料地,她立刻得到了回復。
[我覺得挺有意思的。怎麼了嗎?]
沙耶加勾勾嘴唇。
[等我想好了再告訴你:P]
第14章 十四只沙耶加
第14章
「我把跡部帶來啦~」一進球館,加納夏江就邀功似的湊到龍宮涼面前,她略略側身,露出跟在自己後面的黑發少女。
龍宮涼朝沙耶加頷首,冰一樣冷冷的臉上,嘴角扯動著向上拉了拉,沙耶加想對方是在笑,以示友好。
「歡迎加入球隊。」龍宮涼伸出手。
「嘛……是加納桑說可以先來試試看,我才過來的。先說好我水平可不高,也不見得服管教。」沙耶加閑閑地道,隨意地和龍宮涼握了握手。
「你找來的新隊員?」一名比沙耶加略矮的戴細框眼鏡的女生走過來,她的聲音和外表一樣理性冷靜,看樣子應該是隊內的前輩。
「嗯,就是上次說在露天球場遇到的跡部桑。」龍宮涼道。
「你好,我是三年級的玉置小枝,目前擔任隊長一職,歡迎加入球隊。」玉置小枝對沙耶加的到來毫無異議,也完全不提考察之類的,讓沙耶加頗為好奇。
「前輩好,我是一年級的跡部沙耶加。話說,你們球隊都沒入隊測試什麼的嗎?就這樣簡簡單單地就能加入?」
「涼說你打球很不錯,那就不用測試了。」
沙耶加撓撓頭,這球隊看起來可真不像個強隊,對隊員都不篩選的,球館裡稀稀拉拉只有十個人左右,記得之前龍宮涼也說過,全隊一共十一人。
「喲,又忽悠了新人來啊!」穿西裝的男人一邊朝幾個人圍著的方向走來,一邊揮揮手裡的戰術板,這人看起來也就三十多歲的樣子,像是學校裡講課的老師,頭發梳得油光,一臉頗有親和力的笑容。
「咱們的監督兼教練,高倉俊,其實是現在在三年級教數學的……愛好籃球。」加納夏江湊到沙耶加耳邊小聲說,「其實廢物的要死,別看他拿個戰術板,其實戰術就一個。」
「什麼?」
「Give ball to Arthur。」
沙耶加瞬間笑出聲,這加納夏江損自己教練可真是毫不留情,「Arthur是誰,很強嗎?」
「阿瑟·布利斯,美國人,因為父親工作調動跟著來了日本,就那邊那個黑妹子。」
沙耶加順著加納夏江指的方向看過去,一名皮膚黝黑光亮,頭發卷曲,身形高大四肢修長的黑人女生正拿著一個球運著熱身,不說手上運球的手法,光看身體條件就可以吊打所有日本高中生了。
難怪會有「Give ball to Arthur」的戰術。
「不過剛才那個戰術也是開玩笑啦,我們其他人也還是蠻強的,小涼她得分能力和籃板不必阿瑟差的。」
小聲說話間,高倉俊已經走到沙耶加面前,他像加納夏江一樣自來熟地拍拍沙耶加的肩,「歡迎歡迎!好久沒新隊員加入了,那個啥……加入也沒什麼手續,就是等會兒得填個表,或者你跟我說一下信息我幫你填也成,然後現在IH和winter cup的參賽信息都是聯網錄入,得注冊一下,不過也簡單,下個APP就行。」
高倉俊劈裡啪啦說了一堆,沙耶加聽得愣愣的,這位教練似乎也對她加入球隊完全沒異議,什麼都沒問,直接就開始說怎麼登記了。
「對了,你的球衣想要幾號,碼數170-175的可以嗎?」
「呃……啊?那就十……十九號?」沙耶加一時間沒反應過來,說了多恩以前在紐約尼克斯用的號碼。
「十九號嗎,不行誒,十九號現在是涼。」高倉俊一臉遺憾。
「那就九十九號?」
「OK,後天就能把球衣給你,平時訓練穿自己舒服的衣服就行。」
沙耶加站在原地眨眨眼,等等,不是說好只是來試試的嗎,怎麼連球衣號碼都定下了?
球隊裡其他人都漸漸圍過來,阿瑟張開寬大的手掌對沙耶加揮了揮,咧嘴露出一口燦爛的白牙,「Hey!請、多、指教,是這樣說嗎?我的,日文,一般般。」
「沒事,你可以直接和我講英文。」沙耶加笑笑。
聽見沙耶加流利且標准的美式口語後,阿瑟驚訝地瞪大眼,然後伸出手和沙耶加擊掌。
「看來我以後終於可以聽懂戰術了!」
沙耶加:……請問你們這隊伍之前都是怎麼贏的球。
*
總而言之,沙耶加就這麼稀裡糊塗地加入了冰帝的女子籃球隊。
訓練的難度和量對她來說都是很容易完成的程度,看見她從容不迫地完成背後換手運球,然後轉身繞過防守之後上籃得分之後,沒有人再懷疑她能勝任首發的位置。
等訓練結束大家一起離開時,阿瑟已經頗為親切地勾著沙耶加的肩,讓她以後在場上多傳球給她,順便幫忙翻譯一下教練或者隊長的戰術安排。
真是奇妙的一天啊。
沙耶加在手機上填著球員信息注冊表時如是想。
球員信息注冊表需要一張證件照,但是沙耶加翻遍了自己的手機相冊都沒找到,她咬著手指想了想,決定讓現場拍一張。
於是她撥通了跡部景吾的電話。
「哥哥,你現在在哪裡?」
「在馬廄,看看伊麗莎白的情況。」
「噢,那算了吧……」
「有什麼事嗎?」
「我本來想找你幫我拍張照,不過沒關系,讓管家幫我也是一樣的。」
「我馬上過來。」
跡部景吾說完便掛了電話,沙耶加一臉疑惑地看了眼通話中止的界面,從馬廄回來不算近,使用自平衡車也得五六分鐘吧。
她聳聳肩,將手機扔到一邊,坐到梳妝台前,找出眉筆來對著鏡子仔細地將眉形描了一下,然後找出遮瑕來遮蓋自己的黑眼圈。
最近幾天晚上她都一兩點才睡,畢竟躺在床上拿著手機一刷,時間不知不覺就過去了。
當她拿著一支日常系的口紅塗抹時,房間的門被敲響了。
門外站著故作鎮定的跡部景吾,他在抵達之前應該奔跑了一段路,以致於頭發稍微有些凌亂,呼吸在壓制之下還是聽得出急促。
沙耶加笑了笑,伸手撥弄了一下跡部景吾的劉海,「頭發亂了。」
「嗯?有嗎。」跡部景吾裝若無事地捋捋頭發,「可能是外面風太大了。」
沙耶加只是笑,不拆穿他,她把手裡的手機遞給跡部景吾,「幫我拍一張證件照,我看看背景……就牆壁吧,牆紙之後P掉就好了。」
說著,她站到了一處沒有掛任何裝飾物的牆壁前,「要把我拍好看一點哦。」
「本大爺的攝影技術可是進修過的。」跡部景吾輕哼一聲,舉起手機對准沙耶加,英氣的眉微微皺起,認真地尋找最好的拍攝角度。
「好沒有啊,我臉都要僵了。」沙耶加嘟囔。
跡部景吾終於找到了滿意的角度,按下拍攝鍵,再三確認過成品後才信心滿滿地將手機還給沙耶加。
沙耶加接過手機,照片裡的她五官和表情都莫名的柔和,一點也不像平時的她,總覺得和本人是截然不同的氣質。
「還不錯,麻煩你了,哥哥。」
「小事。」跡部景吾眼神左右晃了晃,「拍照是要做什麼嗎。」
「我加入籃球隊了,要在一個球員APP上注冊一下,需要一張證件照。」沙耶加道。
「籃球?籃球也不錯……你喜歡就好。早點休息,這幾天你都有熬夜吧。」
「誒?」
「塗了東西遮蓋我還是看得出來啊。」跡部景吾曲起食指,用指節在沙耶加眼下輕刮了刮。
跡部景吾離開後,沙耶加坐回床上,將牆紙的背景給處理掉後將照片上傳。
短短兩分鐘,提示消息就彈出來,另外一邊的高倉俊已經通過了沙耶加的入隊申請。
沙耶加打開APP重新看了下,她果然已經在冰帝學院女子籃球隊的名單裡,點進去還能看見具體信息。
跡部沙耶加
一年級
身高:171cm
體重:56kg
位置:PG
號碼:99
她雙手抱著手機想了想,打開LINE上自己和赤司征十郎的對話框。
[抱歉沒來得及回復,剛剛去球隊訓練了]
[下午和赤司君說的事就是加入球隊啦,我已經想好了,要加入學校的籃球隊,剛才已經完成注冊了]
[沒事,我也在訓練]
回復了這條之後便沒了下文。
然後過了兩分鐘,赤司征十郎又發送了一條新消息。
[沙耶加太瘦了,在球場上要注意安全啊/笑]
[???]
[球員資料裡,身高和體重都有寫哦]
沙耶加愣了愣,重新打開球員app,首頁上球隊排行榜裡,男子球隊勝率排名第一的就是洛山高校。
她點進去,洛山高校的球隊主頁裡很豐富,球隊簡介、球隊歷史成績、精彩瞬間的照片等等都非常豐富。
不像冰帝的女子籃球隊,簡介就一莫名其妙的句話:這裡是冰帝學院女子籃球隊,主業管弦樂演奏,副業跳舞,業余打籃球,請支持我們。
赤司征十郎的名字後面跟著隊長的標志,沙耶加點進他的名字,詳細的信息呈現在眼前。
赤司征十郎
一年級
身高:175cm
體重:67kg
位置:PG
號碼:4
[嘁,赤司君的體重也不達標吧]
[那麼]
[一起努力增重吧]
[誰要和你一起變胖啊!請你獨自變胖好嗎!]
赤司征十郎坐在自己的書桌前,一手舉著手機,一手托著下巴,食指抵住嘴唇,但仍掩不住嘴角愉悅的上揚。
第15章 十五只沙耶加
第15章
籃球部的訓練成為了沙耶加單調高中生活裡一個不錯的調劑。
倒不是打球或者訓練這件事本身有多有趣,而是一起打球的人很有趣。
加納夏江是個不著調的玩咖,所以每天都被隊長玉置小枝花式教訓,美國人阿瑟喜歡看熱鬧,嘴皮子厲害,仿佛是黑人種族天賦似的,可以像說rap一樣吐槽加納夏江。
之前沒人聽得懂她的梗,但沙耶加來之後終於有了,於是愈發活躍起來。
龍宮涼寡言少語,因為長相俊美,身材修長,老被當成男生,竟然還真有一群小女生沒事就來偷看她訓練,因此老是被隊友開玩笑。
兩三天和大家混熟之後沙耶加也開始捉弄龍宮涼,沒事就勾著龍宮涼的脖子,掛在她身上鬧,龍宮涼看著冷面,脾氣卻意外的好,總是由著沙耶加胡鬧,頗為耐心地回答沙耶加的各種問題,對沙耶加的鬧騰也非常寬容。
「今天中午好像看見一個男生在跟你告白,你答應了嗎?」大家圍坐在一起休息時,阿瑟忽然問起沙耶加。
「誰誰誰!」雖然阿瑟說的英文,但內容好懂,大家都立刻聽明白了,加納夏江一聽有八卦,立刻兩眼放光。
「好像叫植木什麼來著。」沙耶加道。
「植木和宏?」三年級的隊長玉置小枝問。
「對,就是叫這個名字。」
聞言,玉置小枝微微皺眉,「是個人渣。沙耶加答應他了嗎?」
「怎麼可能。」沙耶加毫不掩飾臉上的不屑,輕嗤了一聲,「那個學長,還沒涼好看,也沒涼高,估計球打得也沒涼好,學習也不如涼。」
掰著指頭一項項數出來之後,沙耶加忽然倒到自己旁邊的龍宮涼身上,蹭著她的肩膀笑得像只狐狸,一雙漂亮的藍色眸子微微彎起:「你說是不是呀,涼醬~」
龍宮涼伸手扶住沙耶加的腦袋,免得她滑下去,然後幽幽地嘆口氣,「沒事兒就別去招惹那種人渣,植木和宏是個真的人渣。」
聽玉置小枝和龍宮涼都這樣說,沙耶加來了興趣,龍宮涼是二年級,玉置小枝是三年級,對三年級的人自然要比一年級的沙耶加熟悉。
「他到底怎麼個人渣法?」
「去年的時候,那個人渣把一個女生弄懷孕了之後翻臉不認,然後甩了她,還大肆在校內散布謠言詆毀她,那個女生得了抑郁症,退學了。」玉置小枝用冷靜的語氣敘述道,「具體細節我們不知道,不過這件事的結果當時鬧得沸沸揚揚。而且並不是孤例,他禍害了不少女生。」
「哦?」沙耶加挑眉,「那還真是個人渣。不過這種低段數的渣男竟然能連續得手,冰帝的大小姐們太單純啦!」
「冰帝的大小姐中猶未傑出的代表人物不就是你嗎。」加納夏江小聲嘀咕。
「我怎麼可能看得起那種一臉猥瑣的油膩男啊。」沙耶加趕蒼蠅般嫌棄的擺擺手,「也不知道他是怎麼找上我的,忽然就往我桌上遞禮物,今天中午把我堵在走廊上,自顧自地開始告白演講,還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態度,仿佛他跟我告白是我的榮幸似的。」
「能想像。」龍宮涼點點頭。
「我猜,他甚至想對你動手。」玉置小枝補充。
沙耶加笑起來,「隊長你怎麼知道,一直盯著我的腿和胸口看,還想伸手摸我的臉。」
玉置小枝聳聳肩,「因為知道他是個頂級的人渣。」
「不過,還是小心點吧,因為他在大多數女生裡還是受歡迎的,而且善於表面功夫,就算去年出了那麼大的事,也有很多人覺得不是他的錯,我怕他在背後詆毀你。」龍宮涼提醒道。
「知道啦,要是他詆毀我,涼幫我揍他啊。」沙耶加笑吟吟地又蹭到龍宮涼身上。
「你們都說了些啥?我好像就聽懂一個人渣?」阿瑟疑惑地問。
「就是說中午跟我告白那個男的是個人渣,涼擔心人渣糾纏著我不放。」
阿瑟露出了然的表情,瞪著她那黑白分明的眼睛鄭重地點點頭:「姐妹,他要是敢糾纏你就告訴我,讓他知道什麼是美帝國主義的暴打。」
說著還展示了一下自己的肱二頭肌。
沙耶加噗嗤一聲笑出來,其他人反應過來阿瑟的話後也哈哈大笑起來。
「不過,沙耶加會被盯上也在情理之中,我聽說植木是只追漂亮女生的。但是我真的佩服他的勇氣啊,追沙耶加你,不怕被跡部君弄死嗎。」加納夏江道。
「這和我哥哥有什麼關系。」沙耶加一手搭在龍宮涼肩上,臉輕貼在自己手上,臉上的笑容溫和無害,「應該說,他怎麼不怕被我弄死。」
大家忽然安靜下來,加納夏江動作誇張地抱住雙臂晃動了幾下身體,「噫——別突然笑得這麼可怕,簡直就像白雪公主裡面的後媽!」
這個奇怪的形容讓所有人都大笑起來,沙耶加一邊笑一邊伸手想揍加納夏江,卻被加納夏江靈活地躲開了,沙耶加於是撲了過去,兩個女孩嘻嘻哈哈地在地板上扭作一團,直到隊長玉置小枝實在看不下去了才分開。
休息時間的小插曲過去,訓練繼續有序的進行。
*
一兩個男性的告白對沙耶加來說是司空見慣了。
死纏爛打型,一往情深型,自稱一見鐘情型,暗戀型,沙耶加掰完一雙手都數不清。
植木和宏這種她臉都記不清的痴漢,也就當笑料和朋友講講。
訓練完後大家洗了澡回到更衣室換衣服,沙耶加拉開衣櫃門,習慣性地先把手機從裡面拿出來,看看有沒有新消息。
她稍微滑動了一下屏幕,看見了赤司征十郎在去訓練前給自己發的最後一條。
與往常一樣——
[我們的訓練要開始了,沙耶加那邊的訓練也加油]
沙耶加已經記不清自己和赤司征十郎連續多少天在LINE上聊天了。
有時候閑下來她會覺得奇怪,明明上一輩子,她整個高中和赤司征十郎的聯系寥寥無幾,兩人在各種宴會上偶爾的幾次照面,也不過是彼此點頭示意。
不過,也許是因為她的靈魂忽然回到高中一年級這一年,做出了許多與當年的自己不同的行為,引起蝴蝶效應,於是許多因果便改變了。
沙耶加這才發現,原來高中的赤司征十郎對自己還是懷有熱切的感情的。
或者說,熱切過頭了。
沙耶加不太想和他有太多牽扯,回復消息時總是客套兩句,想要結束一個話題,但赤司征十郎總是主動地、自然而然地與沙耶加分享生活中的瑣事。
出於禮貌,沙耶加沒辦法不回。
另一方面,她也對赤司征十郎所講的瑣事頗感興趣。
在幾行字之間,記憶中淡漠疏離的少年忽然鮮活起來,沙耶加時常會冒出「原來赤司征十郎也會遇到這種事」「原來赤司征十郎也會這樣想」,諸如此類的想法。
一個男生,每天和女生分享自己遇見的事,沙耶加沒法不往某個方面想。
更何況在一起吃懷石那天,赤司征十郎還開玩笑似的說了想追求沙耶加。
理智告訴沙耶加應該冷處理,赤司征十郎是招惹不起的人,但是就像是在手機上刷Twitter一般,開始容易,想要停下來卻難,總是想著,我再看一會兒,但是看著看著就忘了時間。
總是想著,下次一定在一句話之內結束對話,但總是因為赤司征十郎講的事情太有趣了,所以高興地和他聊起來。
[我們訓練結束了,看來洛山還沒結束呢,不愧是的開辟的帝王,訓練量也是其他學校的好幾倍呢]
「你們要不要參加全國高中生三對三籃球賽啊,獎品超豐厚誒,而且決賽就在東京。」加納夏江忽然問。
「我不參加,你們想玩就去玩吧,注意別受傷影響了冬季杯。」隊長玉置小枝道。
「那涼、阿瑟、沙耶加呢?正好一個隊伍最多不超過五人,我把網址鏈接發給你們。」
沙耶加打開網頁略掃了一眼,「可以啊,反正我也好無聊。」
大家三言兩語之間便做出了要去比賽玩玩的決定。
沙耶加穿好了衣服,背上包和大家道別後走出更衣室,加納夏江也換完了衣服,小跑著追上沙耶加,從後面勾住沙耶加的脖子,沙耶加一轉頭,便看見茶發的少女笑眯眯地問自己:「要不要去玩?」
「玩什麼啊。」沙耶加由著她掛著自己,閑閑地邁步往前走著。
「歌舞伎町怎麼樣?」
第16章 十六只沙耶加
第十六章
「歌舞伎町?」沙耶加輕笑著挑眉。
這個地方她不陌生,在新宿區的中心地帶,是個尋歡作樂、燈紅酒綠的不夜城。
不過她以前去歌舞伎町也不多,如果想喝一杯,或者找一個熱鬧的酒吧鬧到天亮,還有很多好去處。
「我可不去,咱們兩個未成年人,去那邊看電影還是打電玩?隨便找個購物中心不是一樣玩。」沙耶加悠悠地說。
加納夏江哼哼了兩聲,「沙耶加你有那麼安分?」
說著,她撩了一把沙耶加挑染過的頭發。
「這可不是我安分不安分的問題,酒吧是不會讓看起來就是高中生的人進去的。」
未成年混進酒吧的方法沙耶加當然知道,不過她最近沒有特別想去喝一杯。
「這個我知道,走啦!今天可不是去酒吧那麼簡單的地方。」加納夏江湊近沙耶加的耳邊,「大小姐,你會害怕被抓到?」
「你怎麼就確定我會跟著你去歌舞伎町玩,好學生可不去那邊。」沙耶加笑道。
加納夏江「嘁」了一下,「前幾天我跟你聊巴黎之花,你不是講的頭頭是道?對各種隱藏菜單如數家珍,連我都不知道能找調酒師點那些。」
「呀嘞,看來以後嘴巴上要注意一點啦。」雖然口中這麼說著,但沙耶加臉上卻沒半點被戳穿的不自在。
因為其實她早知道加納夏江是要去酒吧的,言語之間也沒掩飾自己去過酒吧的事實。
第一次在露天球場見面時沙耶加就覺得加納不是個安分的人,只是沒想到她比曾經的自己還瀟灑,高一就是夜店常客了。
不過沙耶加還蠻高興加納夏江找自己去玩,因為一個人去酒吧既無聊又不安全,但是這個時候的有賀唯和閑院花梨又還沒去過這些地方,沙耶加不想提前帶壞她們。
兩人出了校門,攔了一輛出租車,在司機詫異的眼神中面不改色地報出「歌舞伎町」這個目的地。
「要去的話,先找個地方換身衣服吧。」沙耶加說。
「沙耶加很熟練嘛。」加納夏江從書包裡取出一個白色化妝包,「我當然是有准備!那邊有個購物中心,直接買一身,然後化個成熟些的妝容就好了。反正今天我們要去的地方也不會要你出示證件。」
「嗯?什麼地方?」
加納夏江支吾了一會兒,「就……就是一個喝酒的地方。」
沙耶加的眼睛在車內昏暗的光線中泛著幽藍,加納夏江被盯得心虛,干脆攤牌了,「啊啊——我說!是Narcissus啦!主要是那種地方我之前也沒去過,所以想著拉上沙耶加一起去看看!」
「Narcissus?」這個單詞的意思是水仙花。
「你Google一下就知道啦……」
沙耶加打開瀏覽器,在搜索欄輸入Narcissus,想了想,又加上歌舞伎町作為關鍵詞。
搜索結果頁面彈出的一瞬間沙耶加就知道這是個什麼地方了。
男性公關酒吧。
主打各種優質男性為女性提供陪酒服務。
俗稱,牛郎店。
沙耶加轉頭看向加納夏江,「夏江,你真是個人才啊,這種地方都找得到,還准備去。」
*
晚上九點,夜幕完全降臨,歌舞伎町各色的燈牌亮起,這個不夜城進入了它一天中最熱鬧的時候。
Narcissus暗紅色的招牌在一片繁華的燈光中並不顯眼,兩個身材高挑的女孩站到了這家店的門口。
稍高一些的黑發女孩穿了一條經典款的小黑裙,腳上的鞋也是毫不出格的經典款式,手上挎了一個Gucci的墨綠色小包,看起像是教養良好的大家閨秀,只是那一頭柔順富有光澤的黑發中,寶石藍色的幾縷挑染昭示著其主人並不是那麼文靜。
茶發的女孩則是身著一條香檳色的及膝裙,挎著與同伴同款式的珍珠白色小包,也像是有錢人家的大小姐。
這種有錢人家的年輕女孩正是Narcissus的目標客戶之一。
兩人剛走近店面,身著西裝的年輕男性就迎上來,「歡迎光臨Narcissus!」
加納夏江有些不安地拉了拉沙耶加的手臂,沙耶加湊近她的耳邊小聲道:「不是你帶我來的嗎?怎麼你先慫了?」
「畢竟以前沒來過……」
「慫蛋。」沙耶加撇嘴,說罷直起身,邁開步子從容大氣地走進Narcissus,還不忘拉著有些猶豫的加納夏江。
「今天跟著我,讓這家店最火的幾個頭牌都來給你陪酒。」
鋪了紅毯的樓梯兩邊的牆壁上掛著不少畫框,向客人們展示店內最帥氣的男公關。
沙耶加略掃了一眼,確實長得都還不賴。
二樓的空間布置得很有情調,黑色大理石的地板,天花板上垂下水晶的流蘇,卡座的沙發都是看起來質感極佳的黑色皮質,舒緩的音樂在空間內舒緩的流轉。
店內的卡座不多,大概就十來個,現在這個世界有四五個卡座裡坐了人。有貴婦,也有年輕的大小姐,年輕帥氣的男公關坐在客人們旁邊,舉著酒杯與客人攀談。
「看起來和想像中有些不一樣呢。」加納夏江小聲說。
「人家可是只提供陪酒的,為來的客人排解心靈上的煩憂,不然你以為?」
常來的客人都是有自己指定的男公關的,但沙耶加和加納夏江是新面孔,店長立刻迎上來,為她們介紹店內的情況。
「兩位小姐是第一次來我們Narcissus吧,是有衝著誰來嗎?」店長並不是年輕的帥哥,約莫三四十,不過能看出年輕時也是不輸店內公關的美男子。
一邊說著,店長一邊引著兩人到了一處U型的卡座落座。
按理說是要先告知客人店內的最低消費,但店長在這歌舞伎町打拼十幾年,能開出一家自己的店,看人的眼光精准,這兩個年輕女孩是絕對不缺錢的。
「你們店裡最有名的……那個,eight是吧。」沙耶加回想了一下剛才在Google時看見的一些信息。
「eight?他的確是我們店裡的No.1呢。」店長臉上的笑容一轉,露出有些為難的表情,「不過相應的,要指名他會比其他人難一些,因為eight不是隨便能叫來的。」
沙耶加不緊不慢地從包裡拿出錢夾,取出一張信用卡夾在指間,「那麼,先開一瓶粉紅香檳王,記在eight名下。」
「好的!馬上為您安排!」
「話說,真的沒人懷疑我們未成年誒。」加納夏江左右環顧了一下。
沙耶加失笑,「你不是說了只要換身衣服化個妝就行嗎。這個店的人估計也不會想到有高中生敢來吧,而且我們都這麼高,他們潛意識裡根本不會覺得是未成年。」
「沙耶加,太強了。」加納夏江豎起大拇指,「從進店開始就完全不慌呢!」
沙耶加笑了笑,沒說話,她可不是真正的高中生啊。
在等待男公關過來的間隙裡,沙耶加拿出手機,剛才忙著化妝和買衣服,沒有看新消息,她這才看見赤司征十郎在告訴她自己訓練也結束之後,問她冰帝的訓練內容都有些什麼。
沙耶加握著手機思忖片刻,抬手打字。
[我現在在外面,回家再和赤司君細講吧]
然後拍下一張Narcissus店內的照片發了過去。
她微微勾唇笑了笑,知道自己是個會泡夜店的人之後,赤司征十郎會怎麼看她?
也許會覺得震驚,然後失望,再然後,漸漸疏遠她。
畢竟一個放蕩不羈自暴自棄的人,是不可能和赤司征十郎同路的。
清脆的提示音響起,對話框裡彈出新的一條,沙耶加看著對面發來的回復,微微睜大了眼。
第17章 十七只沙耶加
第十七章
[在酒吧嗎]
[有沒有朋友在身邊?不要喝太多了,注意安全。]
沙耶加捧著手機把這兩條來來回回看了幾遍,有些懵。
赤司征十郎這是什麼態度?
仿佛對自己泡夜店這種事並不在乎,既沒有驚訝,也沒有輕視,只是關心自己是否安全。
糾結了許久,沙耶加最終還是沒有問赤司征十郎為什麼不驚訝。
[我和朋友在一起]
[那就好]
[小心別被跡部君發現了/笑]
沙耶加看著微微發亮的屏幕,唇邊不由得揚起些許笑容。
[那赤司君可得替我保密]
[當然。]
[不過相應的,今晚安全到家之後記得給我說一聲]
[如果一直沒收到沙耶加安全抵達的消息,那我可要打電話給跡部君,讓他找人了]
「沙耶加你在和誰聊天,笑得這麼開心。」加納夏江過來,「誒~不會是男朋友之類的吧?你有男朋友的吧?」
「不是。」沙耶加翻手將手機扣在腿上,「我現在是單身。」
加納夏江臉上寫滿了「我不信」,不過還是沒多問。
沙耶加重新翻過手機,打下回復。
[說好了喲]
心頭忽然翻湧起一種奇妙的情緒,分享秘密使得她下意識地將赤司征十郎移到了自己的信任區裡。
雖然意識了這一點,但沙耶加竟然無法對赤司征十郎提起絲毫警惕。
也許對方真的是有些喜歡自己呢?雖說國三的時候拒絕了自己的告白,但當時他的說辭倒也不像真正的回絕。
記憶已經模糊得像一塊花了的鏡子,但是沙耶加仍舊依稀記得赤司征十郎說過的話。
「沙耶加,我希望你慎重考慮,這不是能夠開玩笑的事。」
對於當時敏感得像只刺蝟的女孩來說,這種話聽起來就像是婉拒了。
她立刻豎起全身的尖刺,慌不擇路得逃走了。
那以後,她與赤司征十郎的關系就愈發趨於冰點。
赤司征十郎的喜歡對於現在的沙耶加來說並不是值得高興的事,她一點也不想被日本的人或事絆住腳。
不過好在,如今的赤司征十郎只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罷了。
事情再怎麼發展,也都還在沙耶加的掌控之中。
男士淡香水的味道撲面而來,沙耶加回過神時,一身得體得體黑西裝,打著酒紅色領帶的年輕男人已經在她身邊落座了。
「晚上好。」年輕男人的聲音柔和而悅耳,沙耶加抬眼打量這個男人,大約是二十三歲上下,一張非常帥氣,且有少年感的臉龐,黑發是同最近偶像明星流行的一樣的三七分,他的外形看起來一點都不比事務所的藝人差。
「我是eight,請問兩位小姐的芳名是?」
沙耶加不鹹不淡地睨了他一眼,並未立刻回答他的問題。
「我是加納夏江,她是跡部——」加納夏江卻很快地遞上了姓名。
雖說在學校裡裡極為瀟灑的人,但說到底只是高中生,面對帥氣溫柔男公關難免緊張。
沙耶加心裡暗笑,抬手示意加納夏江不要繼續說下去。
她看向eight,輕笑道:「eight嗎,那叫我zero就好。」
少女的臉龐相較與大多數日本人來說,相當地明艷動人,雖然年紀看上去不大,但臉上的任何一點小表情看上去都格外動人。
eight進入男公關這個行業這麼些年,各種上流社會的大小姐也都服務過,從未見過這樣美麗的客人。
總覺得和她坐在一起喝酒,自己才是應該買單那個人。
不過這種想法在eight腦中只是一閃而過,畢竟他是個為了錢不擇手段的人渣嘛。
只要客人肯為他花錢,他什麼都能做。
eight臉上掛起職業化的溫柔笑容,「zero?不錯的名字呢,夏江小姐的名字也非常好聽呢。」
沙耶加並無意和這個男公關多談,因為她也沒什麼想和別人交流的,於是只沉默著喝酒,聽加納夏江興致勃勃地問eight各種問題,偶爾說上兩句話。
「兩位是朋友嗎?」
「嗯,我們是一所學校的同學。」
「哦?」eight挑起好看的眉,「嗯……我猜猜,是慶應大學,還是學習院大學?或者,冰帝大學?」
「eight先生為什麼猜這幾所大學。」沙耶加舉著香檳杯笑道,她擔心加納夏江一高興說漏嘴他們不是大學生的事,先接過話頭。
「因為兩位小姐看上去就是優雅大方的貴族大小姐嘛,之前遇到的客人裡,有許多都是這些私立貴族大學的學生。」
「不是這幾所學校之一哦,eight先生可以自己再猜猜,不過打聽女士的隱私可不好哦。」
eight愣了愣,隨即展顏一笑,「是我疏忽了。」
沙耶加亦微微一笑,舉杯輕啜香檳的同時看了加納夏江一眼,加納夏江立刻懂了沙耶加的意思,不再繼續糾結有關自身的問題。
eight確實是個很會說話,且有魅力的男人,將加納夏江這個涉世未深的年輕小姑娘哄得很開心,又開了一瓶價格不菲的香檳。
沙耶加並沒有阻止加納夏江,反正加納夏江並不缺一兩瓶香檳的錢,只是心中搖頭笑,未成年確實不宜來這種地方。
時間接近十一點,沙耶加覺得差不多是時候離開了,但看加納夏江的興致仍不錯,便沒提,只是多看了幾次手機。
eight很敏銳地注意到了沙耶加的動作,他在和加納夏江聊天時一直分出了一部分注意力在沙耶加身上。
「時間也不早了,再開今天的最後的一瓶吧,我請客,因為很難得遇見這樣美麗可愛的兩位小姐,真誠地表示我的感謝,能和你們坐在一起喝酒聊天是我今日份的幸運呢。」
說完,他略揚了聲音,「開一瓶香檳,我請客。」
店長立刻大聲喊道:「eight哥請客啦!開一瓶香檳——」
他拖長了聲音,語調格外起伏,幾乎整個店內都能聽清他說了什麼,然後店裡的其他牛郎的拍起手,起哄笑:「eight哥請客啦!」
這一招很管用,不僅加納夏江一臉受寵若驚的樣子,好幾桌的客人都露出了格外羨慕的眼神。
沙耶加臉上的神情依然淡淡的,嘴角只是略揚了下,「eight先生可真大方。」
「面對zero和夏江這樣的女孩,再怎麼大方都是應該的。」eight再次露出溫柔的微笑。
eight的確不愧是Narcissus的頭牌,從沙耶加的角度來說,他的專業素養確實很強,而在加納夏江的視角,則是覺得eight簡直迷人萬分,以致於兩人出了Narcissus,走出了一條街都還在回味。
「醒醒,只是個男公關而已,討你開心是他的工作。」沙耶加推了推她。
「我當然知道,不過這並不妨礙我花痴eight先生嘛,學校裡那些男生和eight先生比起來實在是太差勁了。」加納夏江撇嘴。
「那是因為那些臭小子都才是高中生而已啊,等他們長到二十三四歲,也許也會這麼貼心呢?還不是出於生計裝的這種。」
「誰知道以後的事。」加納夏江聳聳肩,「不過和eight先生聊天確實很開心,沒事來喝兩杯挺不錯的!」
*
Narcissus的更衣室裡,店長正在打趣eight今天為什麼這麼大方。
要知道平時都只有他讓女人為他買酒的份兒,還從來沒有他主動請客的先例。
不在客人面前的eight恢復了本來的面目,他哼笑一聲,「店長啊,你知道那個藍眼睛的女孩姓什麼嗎。」
「什麼?」
「雖然她制止了同伴說出她的名字但我還是聽清了姓名,她姓跡部!」
「跡部?」店長反應了兩秒,「你是說,那個跡部?三大財閥裡面的跡部財閥?」
「沒錯,不管是不是本家的大小姐,姓跡部的話,那就至少是個百億——不,千億女了。」eight扯下領帶,嘴角扯起一抹邪氣的笑,原本溫柔注視著客人的黑眸中亮起毫不掩飾的欲望。
「這個千億女,是我的頭號目標了。」
第18章 十八只沙耶加
第十八章
去歌舞伎町的事就像打開了一個閥門,之後的沙耶加愈發放肆起來。
接下來的兩周,她每周五都會陪加納夏江去Narcissus,雖說對男公關沒什麼興趣,但是坐在那裡喝酒的同時有人陪著聊聊天也不錯,何況eight很懂如何令客人開心。
除了Narcissus,她還找到了一家外國人聚集的酒吧,名字叫Silver moon,每次去的時候都化有混血感的濃妝,她在裡面的身份是一個美日混血,之前生活美國,現在回到日本的年輕女孩。
因為一口純正的美式英語,也懂各種美國人之間的梗,所以沒有任何人懷疑她是個日本高中生。
她每周大概會有一次,告訴赤司征十郎自己又去了酒吧,想看他的反應,但每次他的反應都一樣,叮囑沙耶加注意安全,讓沙耶加安全到家之後告訴他一聲。
有時候在酒吧裡喝得微醺,聽著耳邊都是英文的對話,沙耶加恍惚中總覺得自己還在美國,還是那個孤身一人在異國的Sayaka。
知道她會經常泡吧的人,除了赤司征十郎就只有加納夏江了。
沙耶加去Silver moon時沒有帶加納夏江,但加納夏江倒是時常拉她去她組的局,在KTV唱歌、喝酒,來的人大多也是冰帝的學生。
閑院花梨和有賀唯抱怨沙耶加總是和別人去玩,沙耶加無奈便說了自己是去做什麼,把她們倆也帶進了圈子。
為此沙耶加愧疚了好一會兒,畢竟正常來說,她們可是高二快結束時才沾了酒的。
「周末的時候一起去玩嘛,沙耶加每次也去的……涼你平時也沒什麼朋友聚會的吧。」訓練時加納夏江還在極力游說龍宮涼,想把她也拉著一起玩。
「別聽她亂說,涼可不要學壞了。」沙耶加走過去,擠進加納夏江和龍宮涼中間,雙手環住了龍宮涼的脖子,轉頭一臉警惕地瞪了加納夏江一眼。
「沙耶加你就是見色忘友。」
「涼也是我的朋友,我是不想讓你把好孩子帶壞!」沙耶加伸出一根手指點在加納夏江的腦門兒上,嫌棄地讓她退開。
加納夏江忍不住翻了她個白眼,「天天跟涼走得這麼近,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是一對。對著eight先生都一臉淡定了,我真懷疑你的……」
不等她說完,沙耶加就揮著拳頭要揍她了,兩人又在球館裡追逐得打鬧起來,看得玉置小枝不住得扶額嘆氣。
「涼,你們參加的那個三對三籃球賽怎麼樣了。」
「很順利,再下周應該就能到最後的全國三十二強賽了。」
「這種比賽玩玩就好了,提醒大家不要受傷,我們接下來的重心在冬季杯。」
龍宮涼點點頭,「我知道,會看好她們三個的。」
另外一邊的加納夏江還在堅持不懈地激怒沙耶加,本來沙耶加已經懶得收拾她,坐在球場邊休息,加納夏江起了玩心,打開最近流行的tiktok,錄下了自己接近沙耶加,並在她身後了冷不丁地嚇了她一大跳的全過程。
沙耶加本來在發呆,被加納夏江嚇得措手不及,一轉頭見加納夏江舉著手機對著自己,抬手就要揍她,兩個人又在球館裡追逐起來。
「哈哈哈哈沙耶加你剛剛的表情太可愛了!」
「喂,你這家伙在拍什麼啊,給我停下!」
直到教練吹響哨子,讓大家繼續訓練,這兩人才消停下來。
*
「已經兩周了,看起來你對千億女的攻勢毫不奏效啊。」Narcissus的更衣室裡,店長和剛剛到店的eight聊天。
「確實是塊難啃的骨頭,看起來年輕,但是竟然比那些社長級的老女人還難搞。」eight扯扯領導。
「那你弄清楚她到底是跡部家的什麼人沒?」
「沒有,在網絡上搜索不到任何關於她的消息,能知道的只有跡部家正統的繼承人,現在還是個高中生,不知道她是誰。問她的朋友,她朋友也守口如瓶。」eight扯著嘴角笑了笑,「不過正因為如此,才說明她的身份不一般。」
「那搞半天,你現在連她的真實姓名、具體年齡都不知道,真是頭一回啊,eight。」店長打趣道,「以前那些客人,可是很快就拜倒在你的西裝褲下嘍。」
「那種長相和身家的女人,從小就不會缺追求者的恭維,所以才要慢慢來。」eight對著鏡子理好西裝的衣襟,調整好表情,轉頭對著店長揚唇一笑,推門走出更衣室。
整個店正中的U型卡座裡已經坐著兩名年輕的女孩,加納夏江看見eight出來,立刻高興地舉起手招了招,而坐她身邊的沙耶加則低頭專注地看著自己膝上筆記本電腦。
「eight先生來了,別看什麼鬼數據庫了!」加納夏江拉拉沙耶加的手臂。
「我不看數據庫你看?那我們統計學入門等著拿F吧。」沙耶加涼涼地掃了她一眼。
統計學入門的課程已經進入了小組作業階段,每組三到四人,一起完成一項簡單的定量研究。選了這門課的天才少年們早早抱團組隊了,沙耶加只認識加納夏江,就和她組了隊,小組裡另外兩人是這門課唯二的留學生。
都是因為沒有熟悉的人,找不到可以組隊的人被剩下來,才被分到沙耶加這組。
「來了這裡還在寫作業嗎,學業真辛苦呢。」eight在沙耶加和加納夏江中間坐下,側身看了一眼沙耶加電腦屏幕上的內容。「是統計學專業的學生嗎?之前還以為二位是文學或者藝術類專業的呢。」
沙耶加笑了笑,沒有回答eight的話,任由eight誤以為她是一個統計學專業的大學生。
「怎麼,eight先生以前認識的大小姐都是學習文學和藝術的嗎?」加納夏江笑著問。
「唔……總而言之,一個學習理工類都沒有,感覺她們都不是很擅長數學的樣子。」
「哈哈哈哈,是嗎,我數學也特別差誒。」
「嗯?」eight發出疑惑的聲音,「但是,夏江小姐和zero小姐不是一個系的同學嗎?」
「不,我們只是高中同學,大學在一所學校,但並不是同一個專業。」沙耶加頓了頓,「我們都不是統計學專業的,只是選了一門相關的選修課。」
「原來如此。」eight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加納夏江暗暗地沙耶加豎了個大拇指,對她面不改色地胡謅表示驚嘆。
「最近有一個很火的軟件eight先生知道嗎,叫做tiktok,有很多人用呢。」加納夏江一邊說著一邊拿出手機給他看,「可以錄一個15秒以內的小視頻上傳,有很多很有趣的玩法!」
「比如呢?」
「比如eight先生可以和沙耶加一起,比一個愛心的動作,然後我可以添加一個……背景音樂什麼的。」
eight的眼睛微微地亮起來,他一直在尋找親近沙耶加的機會,可惜沙耶加雖然面上溫溫和和的,但骨子裡冷得像塊萬年寒冰,他現在連沙耶加的電話號碼都沒。
「好啊。」
說著,他將右手舉過頭頂,向左/傾斜做出半個心型。
「是這樣嗎?」
「對!沙耶加你愣著干什麼,快點!」加納夏江一時嘴快,直接喊了沙耶加的真名。
沙耶加正認真地瀏覽數據,沒注意到這一點,加納夏江也沒反應過來,eight在心裡默念了一遍「跡部沙耶加」,嘴角略略上揚。
eight伸手握住沙耶加的手腕,引導著她比出另外半邊心型,然後望著沙耶加露出深情甜蜜的微笑。
沙耶加莫名其妙地看了eight一眼,又看了眼正在錄視頻的加納夏江。
「什麼?」
「搞定!接下來我就把這個視頻上傳,一定會得到很多贊的!」
加納夏江將最終的成品展示給兩人看,簡單的視頻配上音樂之後忽然變得像偶像劇般浪漫,沙耶加在視頻中像個面對男主角的親密時手足無措的小白花女主角。
因為她全程都沒搞清楚在做什麼。
「好棒,這個軟件很有意思呢。」eight柔聲笑道。
「而且這上面經常能刷到各種各樣的視頻哦,比如——」加納夏江隨手刷了一下,「看,這是一個人去俄羅斯看花樣滑冰比賽時,現場錄的,據說是一個很有名的五連冠的選手。」
「給我看看。」沙耶加聽見「五連冠的花樣滑冰選手」這個關鍵詞後忽然來了興致,接過加納夏江的手機,僅僅掃了一眼後沙耶加便難以自抑地發出一聲驚呼。
「是維克托!我的天吶,這是兩年前的比賽吧,竟然有這麼近的視角!」
「tiktok也可以上傳舊的視頻的啦,所以看見什麼都不奇怪。」
短短15秒的視頻,但是正好拍到維克托的後內點冰四周跳,看得沙耶加心跳加速,竟然捧著手機連續看了四次。
維克托·尼基福羅夫,足以載入史冊的偉大花樣滑冰運動員,是沙耶加非常喜愛的一位運動員,說是偶像也沒錯。
「這位用戶竟然還上傳了尤利的視頻,oh my god,這是什麼神仙軟件,我一定要下一個!」
如果說維克托是她崇拜的選手,那尤利·普利賽提就是她的心頭摯愛了,年紀只比她小一個月不到,有著妖精般的美貌的俄羅斯少年,同時也有著令人驚嘆的天賦。
在維克托退役之後,尤利連續制霸冰場多年,成就了俄羅斯的第二個王者奇跡。
eight有些失神地看著少女臉上倏忽綻放的笑容,如同在月色下巧遇了盛開的曇花,令人意亂之余又暗自慶幸,能夠看見這一幕。
今天的收獲實在太大了,知道了真名,還知道了她興趣所在。eight輕啜一口香檳,手肘支住沙發椅背,手背輕抵上下顎,他看著身邊笑容明媚的少女,輕輕勾起嘴角。
終於,找到突破口了。
第19章 十九只沙耶加
第十九章
「最近那個很火的tiktok,你們有玩嗎,我看學校裡好多人在玩。」一天的訓練結束,先換完衣服的葉山小太郎坐在更衣室中間的長凳上玩手機。
他手裡的手機正響著音樂聲,大約十秒左右就又換了一首。
tiktok是最近在日本流行起來的創意短視頻社交軟件,用戶拍攝各式各樣的短視頻上傳到平台分享給其他用戶。
「我經常看見班上的女生課間的時候聚在一起拍,大概就是做做可愛的樣子,錄個視頻吧。」根武谷永吉摸著下巴回想了一下自己看見的。
「男生也很喜歡的感覺,今天路過露天球場的時候,看見有三個人在錄cross over的技巧,蠻有意思的。」實渕玲央補充。
「要說cross over,讓赤司錄一個,肯定會得到很多點贊的!」葉山小太郎一邊笑,一邊滑動屏幕,跳到下一個視頻。
不等赤司征十郎開口回他,他就握著手機「嗚哇」地大叫一聲,原地蹦起旋轉了一圈。
「看看我刷到了什麼!」
除了赤司征十郎還在淡定地系著領帶,另外兩人都一臉好奇地圍了過去。
「好可愛——不是,等一下,這是那個人吧!」實渕玲央看清視頻裡少女的表情後下意識地評價了一句,然後才反應過來,重點似乎在這個少女的身份。
葉山小太郎的手機裡隱隱約約傳來女孩的小聲和另一個女孩的怒喊。
「哈哈哈哈沙耶加你剛剛的表情太可愛了!」
「喂,你這家伙在拍什麼啊,給我停下!」
紅發的少年轉向葉山小太郎,「你們在看什麼?」
「我偶然刷到了你的朋友哦,就是上次那個超好看的女孩子,穿藍裙子,頭發有染幾縷藍色的那個女孩。」葉山小太郎笑嘻嘻地把手機屏轉向赤司征十郎。
赤司征十郎走近,微微俯身仔細地看著視頻中的內容。
拍攝的人是另外的一個女孩,她拿著手機悄悄從背後接近沙耶加,然後猛地在沙耶加身後「嗷」了一聲,將沙耶加驚得整個人抽了一下,轉過頭後臉上滿是驚魂未定。
拍攝者開始奔跑,畫面糊成一片,但仍能聽清嘻嘻哈哈的笑聲和沙耶加的威脅。
「夏江!一會兒練習賽信不信我拿球砸死你!」
小視頻右邊一列的心型下面顯示的數字是1.3w,這說明這個視頻已經獲得了一萬三千人的點贊。
他笑了笑,伸手將那顆灰色的心按亮,然後點進頭像,記下了賬號ID。
「喂喂,赤司你怎麼用我的手機點贊啦!」
「啊抱歉,不喜歡的話就取消吧。」赤司征十郎笑了笑,走回自己的衣櫃前,將櫃門關上,拿上書包准備離開。
「也不用取消,畢竟真的很可愛……這麼可愛的女孩和你當了三年同學,赤司你竟然都沒半點發展,真是!」葉山小太郎重重地嘆了一口氣,「現在連學校都不在一個地方了,想發展也沒辦法了!」
「也不是完全沒機會,那個三人籃球對抗賽,決賽地點就是東京?小征的話,不管什麼樣的女孩,都只需要一個周末就能拿下吧?」實渕玲央摸著下巴,故作正經地開赤司征十郎的玩笑。
「到時候決賽那天,把她請來看比賽,順勢就攻略啦!」
「不可能那麼簡單的。」赤司征十郎打開更衣室的門,走出一步後又返回來,「對了葉山,你剛才用的視頻軟件叫什麼名字?」
「誒?tiktok啊。」葉山小太郎愣了愣。
「多謝,那麼我先走了,明天見。」
還在更衣室的三人面面相覷。
「剛才……赤司說什麼來著?」
「『不是那麼簡單的事』,也就是說——他真的在追求那個沙耶加啊!」
實渕玲央老母親般地抹抹根本不存在的眼淚,「沒想到小征也有主動追求女孩子的一天吶!」
「確實是件令人震驚得飯碗都能掉下來的事,平時學校裡暗戀明戀赤司的人,沒有一百個也有九十九,看他對待情書和巧克力的態度,我還以為是戀愛絕緣體。」根武谷永吉道。
「問題在於,剛才視頻裡的女生看見了吧?上次我和赤司去冰帝打友誼賽看見過本人,比視頻裡還好看十個level,她在冰帝的追求者肯定也有一大把,不見得就會喜歡赤司,女生的心思很難捉摸的。」葉山小太郎一手勾過一個人的脖子。
「所以!作為前輩,要多幫幫他!」
「怎麼幫,我也沒女朋友啊。」根武谷永吉摸摸腦袋。
「到時候見機行事嘍。」
*
赤司征十郎回到京都別邸,像往常一樣直接去書房溫習功課。
但是今天他卻在攤開課本前先打開手機。
tiktok下載完成,注冊,進入,根據記下的ID順利地找到了目標用戶。
這個用戶一共錄過四個視頻,倒數第二個就是赤司征十郎今天在葉山小太郎手機上看見的。
他大致看了一下之前的兩個,都沒有沙耶加參與其中。
然後他點開了最近的一個小視頻。
「沙耶加你愣著干什麼?快點!」
「什麼?」
視頻裡的聲音是熟悉,但視頻的內容卻讓人笑不出來。
場景似乎是幾周前沙耶加給他發的酒吧,但是這一回沙耶加身邊卻坐了個穿淺灰色西裝的年輕黑發男人。
年輕的黑發男人頗為親昵的牽起沙耶加的手,讓她把手舉過頭頂,與他自己的另一只手在兩人的頭頂湊成了一個心型。
做完這個動作後,他溫柔地注視著身邊的女孩,露出個寵溺的笑容。
女孩看起來不太明白拍攝的人和准備身邊的男人在做什麼,她膝上放著台輕薄的筆記本電腦,在拍攝開始之前或許在做自己的事。
但是視頻的最末,她也略略露出了笑,只是臉上的柔和的神情才見端倪,視頻便戛然而止。
一股無名的煩躁和怒意漸漸升起來,像團逐漸燒得熾烈的火焰,赤司征十郎深呼吸了兩次使心跳平復,重新將視頻看了一遍。
這個男人大約是二十三四歲,長相俊美帥氣,衣著也算得體有品位,但看視頻中沙耶加對他的態度,似乎不算親昵。
赤司征十郎一手抵著下巴,另一手點開了評論區。
看見評論區的內容後,微微發暗的一雙紅眸終於恢復了些亮色。
【Tracy:好甜好甜!請務必多發這對情侶的內容!】
【kana@Tracy:不是情侶哦,男生是Narcissus酒吧的eight先生,喜歡的話就去Narcissus找他呀】
【FFFUU@kana:如果妹子還單身務必please告訴我她的tiktok賬號!!!】
【kana@FFFUU:她今天剛剛注冊的,是我關注列表裡面最新的一個】
赤司征十郎循著這條信息找過去,果然找到了名為「尤拉奇卡前女友」的賬號。
賬號暫時還沒發布任何內容,但是可以看到她的「喜歡」,也就是點贊過的內容。
全部都是花樣滑冰相關的視頻。
「尤拉奇卡。」赤司征十郎低低地念出。
好像是某個沙耶加喜歡的花樣滑冰運動員,具體是誰他也不知道,但從國中起沙耶加就時常提到了。
那是唯一能讓沙耶加露出花痴相的人。
總比男公關要好,反正沙耶加也只是當追星似的喜歡那個尤拉奇卡。
赤司征十郎略掃了一眼沙耶加的賬號ID記下,退出了tiktok。
放下手機,攤開面前的課本,赤司征十郎看了兩行字,卻無法很快平靜下來進入專注的學習狀態,他將鋼筆拿在手裡轉了兩圈,兀自低低地哼笑了一聲。
「男公關……你可真會找樂子啊,沙耶加。」
第20章 二十只沙耶加
第二十章
沙耶加整個周六都在搗鼓tiktok這個軟件,她依稀記得有這麼一個短視頻社交軟件,好像直到她上輩子結束都還相當盛行,美國也有類似的軟件,不過她從來沒有用過。
總的來說,確實是一個有趣的軟件,可以看見別人分享的生活,有人會在短短十五秒內打造一個有劇情的小故事,有人分享化妝技巧,有人單純秀一張好看的臉,有人喜歡拍自己的寵物。
拿著手機坐在書桌前看,一不留神,一個上午就過去了。
tiktok上的冰迷也不少,他們會分享自己去現場觀賽時拍的視頻,甚至在街頭偶遇選手的視頻,沙耶加就看見一個去索契追比賽的冰迷幸運地在賽後和維克托搭上話的視頻,這種賽場之外的影像資料實在是太珍貴了。
雖然知道維克托和尤利未來的生涯軌跡,但沙耶加還是想關注他們的每一條資訊。
在臥室裡窩了一上午,沙耶加伸個懶腰,揉揉發酸的雙眼,起身出門,預備去室外走走,放松一下身心。
剛走到花園,遠遠地便看見白色大理石的圓亭裡躺著只毛色油光水滑的金毛犬。
沙耶加略加快步子,正准備揚起手叫聲「prince」時忽然想起剛才在tiktok上看見的一個視頻,拍攝者對自家的狗喊一聲,狗子立刻就屁顛屁顛地奔向鏡頭。
她於是拿出手機,想效仿著也拍一個。
「hey,prince!」她調整好拍攝角度後揚聲叫道。
躺在圓亭裡的金毛獵犬敏銳地抬頭看向聲音的方向,瞧見沙耶加後立刻爬起來,歪著舌頭露出個傻憨憨的笑,小跑向沙耶加。
正當沙耶加高興著准備接住奔向自己的金毛犬時,另一道男聲在她右前方響起。
「prince,過來。」跡部景吾不知道什麼時候從另一條小道踱出來,抬手對著prince招了招。
prince看了眼跡部景吾,竟然先朝著跡部景吾的方向去了。
沙耶加目瞪口呆地看著和跡部景吾親密互動的prince,忽然生出種被拋棄的憤怒。
舉著手機的手也感到一陣尷尬。
氣不能撒在狗身上,於是沙耶加狠狠地剜了跡部景吾一眼。
「沙耶?」俯身逗了一陣prince的跡部景吾這才注意到沙耶加,他從另一個方向過來,被景觀石擋住視線,只看見了prince沒看見沙耶加。
沙耶加朝他翻了個白眼,轉身就走,只當沒看見這一人一狗。
「這又是怎麼了啊。」跡部景吾感到一陣頭疼,稍微邁大了步子三兩步追上沙耶加,prince搖著尾巴跟著他,終於想起了要討好一下沙耶加,繞了一圈到沙耶加身前,跳起來想把前爪搭在沙耶加身上。
「搭你哥去吧!」沙耶加抓住prince的一只爪子甩到跡部景吾身上。
prince是只很靈性的狗子,總是能第一時間察覺到人情緒的變化,它收回爪子惴惴不安地舔著嘴,抬頭打量沙耶加的表情。
對它來說,先去跡部景吾那邊純粹是跡部景吾離得近些。
「怎麼了,一臉不開心的。」跡部景吾抬手揉揉沙耶加的頭發,順手將垂著臉邊的幾縷捋到耳後。
沙耶加脾氣變好之後,他也敢做些親密的舉動了。
沙耶加想了想,因為這種小事賭氣,講出來過於好笑,不過剛才她確實是嫉妒prince優先選擇了跡部景吾。
「沒什麼。」沙耶加稍微放緩了沙耶加,低頭看剛才錄的視頻,視頻到prince奔向跡部景吾就結束了,因此顯得沙耶加尤其尷尬。
看見視頻了跡部景吾立刻理解了沙耶加剛才在發什麼脾氣,搞清緣由後他不由得低笑一聲,不敢笑得太放肆,怕又惹怒沙耶加。
「這可不賴我,賴它。」
說著指了指端坐在地上,巴望著沙耶加的prince。
被識破的沙耶加惱羞成怒,「煩死啦!以後都你遛它!」
「最近都是我在照顧prince,你搞得像忘了它似的。」
本來只是跡部景吾無心的一句話,卻勾起了沙耶加回憶,她十歲的時候在英國見到剛出生的prince,十七歲離開日本去美國時卻是孤身一人。
跡部光理用過「prince因為想念你患了抑郁症」的理由勸她回國,結果當然是失敗。
但這並不是借口,prince真的患了抑郁症,在它的十二歲,沙耶加的二十二歲時去世。
每次看見現在可愛活潑的prince,沙耶加總是想起前輩子的自己,不後悔是一回事,但無法做到不愧疚,不論是對prince,亦或是對家人。
見沙耶加沉默著,臉上的表情也有些失落,跡部景吾以為說錯了話,一時間口舌無措起來。
prince適時地打破略僵的氣氛,搖著尾巴湊上來,沙耶加蹲下身撓撓它的下巴,隨意道:「因為最近晚上都回來很晚嘛……只有周末才能和它玩玩。」
「你這幾周晚上都去做什麼了,幾乎每天都是十一點以後回家。」
「沒什麼,和朋友去玩。」沙耶加站起身,信步繼續往前走,prince搖搖尾巴,乖巧地跟在她腳邊。
跡部景吾想了想,最終還是沒說什麼,其實沙耶加晚上和朋友去做什麼,他大概都知道,無非就是酒吧夜店,這在冰帝學生裡面不多,但也不少見。
但是站在他的立場上,無法對沙耶加進行說教,給父母打小報告這種事他更是做不出來,陷在兩難的境地裡,也只能旁敲側擊,讓沙耶加注意分寸。
*
此時的eight——不,應該說堂島旺太郎,白天一個人宅在家時,他就只是堂島旺太郎而已,穿著寬松邋遢的運動服,帶副老土的黑色粗框眼睛,頭發也亂蓬蓬的不打理。
他一邊吃泡面,一邊刷tiktok上的視頻,加納夏江將這個軟件推薦給他之後他也下來看了看。
當然主要是因為沙耶加下載了,他要投其所好。
看見沙耶加當場注冊賬號後,堂島旺太郎也注冊了賬號,並且關注了她。
手指滑動,下一個視頻跳上來,堂島旺太郎吸著泡面看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這好像是沙耶加發的啊!
拍攝場景應該是花園,堂島旺太郎暗自點頭,看著花園的大小和景觀,肯定是全日本頂級的大小姐沒有錯了。
視頻播放到一半時,畫面右邊出現了一個紫灰發的少年。
嘴裡還嗦著面,堂島旺太郎把筷子一拍,忙不迭地拿起手機將視頻暫停,仔仔細細地看視頻裡的紫灰發少年長什麼樣。
年紀看起來不大,頂多十七八歲,穿了件灰色襯衫和一條黑色休閑褲,衣著舉著都是貴公子的味道,他皺眉,總覺得這個少年有些眼熟。
摸著下巴思考了半分鐘後,他終於想起來了。
上次搜索「跡部」這個關鍵詞時,他曾在新聞裡看見過這個少年,是目前跡部家唯一的繼承人,跡部景吾。
「嘶——那她會是誰……表姐、小姨?」他很快搖頭否決了這些猜想。
堂島旺太郎忽然想起來,他還沒有以跡部沙耶加作為關鍵詞搜索過。
搜索結果頁面跳出來的一瞬間他並沒有找到自己想要的內容,前幾條搜索結果的標題裡的關鍵詞都是「跡部」,完全忽略了後面的「沙耶加」。
往下拉了兩下,堂島旺太郎眼睛一亮,某一條搜索結果的下面,他終於看見了被標紅的「沙耶加」三個字。
他立刻點了進去,這是篇商業刊物的人物報道,主角自然是目前跡部財閥的掌權人跡部舜也,面前的訪談內容堂島旺太郎都不太看得懂,他自顧自尋找「沙耶加」這三個字也沒有出現。
在最末的日常訪談部分,他終於找到了。
【記者:聽說您的有一對兒女,但是平時只看見了跡部景吾君,沒有看您帶女兒出席過活動,或者提及她呢。】
【跡部舜也:女兒的年紀略小一些。】
【記者:就是不想她過多暴露在公眾面前的意思是嗎?】
【跡部舜也:是的。】
【記者:那告訴我們名字可以嗎,這樣wiki百科寫家庭成員關系也方便(笑)】
【跡部舜也:沙耶加,我的女兒叫沙耶加】
「沙耶加?女兒?」堂島旺太郎被這信息量衝昏了頭腦,跡部舜也的親生女兒的話……那可不止一千億日元身家了啊。
跡部財閥是什麼?那可是能夠影響整個日本經濟的龐然巨物!
他抓了好幾次頭發,嘴角止不住地瘋狂上揚,不過幾秒鐘後,他回過神來。
女兒的年紀略小一些……而跡部景吾目前還是個高中生。
也就是說——跡部沙耶加,絕不可能是什麼大學生。
堂島旺太郎咬著手指來回踱步,以這幾周跡部沙耶加在店裡時從容自若的狀態來看,怎麼也不想個涉世未深的高中生啊,而且她每次都會點上一兩瓶香檳,又長得那麼高……
他懊惱地扶額,反應過來是自己先入為主了。
總覺得會泰然自若地來牛郎店喝酒,且身高又那樣突出的女孩是肯定成年了的,但仔細想想,好幾次靠近了看跡部沙耶加的臉,雖說蓋了一層妝容,但還是能看出略顯稚氣的臉龐。
與她同行的那個加納夏江倒是真像個高中生,極其好哄。
堂島旺太郎眼睛一亮,跡部大小姐難搞,但加納夏江是個突破口,一切的疑惑,應該都能從她那裡得到解答。
「喂,夏江小姐嗎,下午好,不知道您今晚有沒有空呢?不是店裡見,我想單獨約你見面呢,在咖啡廳可以嗎?那就這樣說定嘍。」
結束通話,黑發青年握著手機,露出勝券在握的笑容。
第21章 二十一只沙耶加
第二十一章
「抱歉,路上堵車,來晚了一些。」加納夏江步伐略急地走進銀座的一家咖啡廳,將包放在座位上後理了理裙擺,坐下後盈盈地朝對面的eight笑了笑。
「沒關系,看看要喝點什麼嗎?」eight還是一貫溫柔體貼的模樣,將菜單輕輕推到加納夏江面前。
「多謝。」加納夏江只略掃了一眼菜單,「我要一杯焦糖瑪奇朵就好。」
服務生上前完成點單後悄無聲息地退開,卡座中只剩下相對而坐的eight和加納夏江。
「eight先生周末約我出來是做什麼,明明昨天晚上才在店裡見過。」
eight眸光微垂,復而緩緩抬起,直視坐在自己對面的茶發少女,他放在桌上的右手食指輕敲著桌面,加納夏江感到有些不對勁,笑得有些勉強地問:「請問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不。」eight坐直了身體,雙手都放到桌上,身體前傾,一張白皙俊秀的臉在加納夏江眼前忽得放大,黑眸中蘊著意味不明的情緒,「只是突然發現了一件事……夏江小姐,我們店是不接待未成年人的哦,如果被發現,店長恐怕會被罰到破產呢。」
加納夏江的身體猛地繃緊了,眼前笑容溫柔的eight看起來和店裡有些不一樣了,明明是天使般的年輕男孩,可總覺得……背後隱隱張開了屬於惡魔的翅膀。
「eight先生說什麼呢。」
她有些心虛地撩了撩頭發,心頭不住地叫苦,想著要是現在沙耶加在旁邊就好了
如果是沙耶加,一定能氣定神閑地將eight應付過去。
「呀——怎麼說呢,無意將發現了夏江小姐和沙耶加小姐似乎是高中生的事實呢。我呢,其實沒有別的意思,客人是高中生這種情況我也是第一次遇見啊,所以想著先約夏江小姐出來聊聊。」
加納夏江抿唇,對方已經如此篤定自己高中生的身份了,恐怕是有了確切的證據,再怎麼抵賴也沒用。
「我和沙耶加……確實還沒有成年,不過在我們的圈子,喝酒並不是什麼大問題。想必eight先生也有未成年飲酒過吧?」
「確實呢。夏江小姐不用這樣警惕地看著我,我完全沒用指責的意思哦。」eight一臉無辜事情地舉起雙手,隨即露出無害的笑容,「因為同樣的事情我也做過。」
加納夏江遲疑兩秒,「那eight先生專門找我說這件事是——」
「怎麼說呢,總覺得想你們這個年紀就喝酒的,應該是遇見了什麼事,心情不好才會喝的吧?作為年長些的人,總覺得有義務開導一下。」黑發黑眸的年輕男人笑起來總有種魔力,讓人不由自主地就將信任交給他。
加納夏江聞言,心裡的防備卸了一半。
的確,這不是什麼把柄,頂多被老爹知道之後教訓一頓,eight也不像是要以此威脅她。
「喝酒,只是為了開心而已啊。之前和朋友去酒吧,認識eight先生之後就選擇去Narcissus了,因為和eight先生聊天很輕松。」
「是嗎,我總是覺得沙耶加小姐不像是單純為了開心喝酒,每次都覺得她心事重重的,這也是我完全沒懷疑她未成年的原因,她看起來太成熟穩重了。」eight不動聲色地將話題轉移到自己想要的地方。
「穩重嗎?」加納夏江回想了一下在球館天天和她嬉戲打鬧的女孩,「嗯……可能有些時候是的吧,我覺得沙耶加只是特別聰明而已,你看她心事重重,可能她只是在思考怎麼搭建統計模型。」
服務生將咖啡端上來,短暫地打斷了對話。
eight拿起小匙輕輕攪動杯中的咖啡,「這麼說來,沙耶加小姐在學校裡是很優秀的人?」
「看哪方面吧,其實她也不怎麼喜歡學習,只是興趣愛好很多,而且在每一項上天賦都很高,像唱歌、跳舞、樂器,包括體育,都很強的,所以我說她聰明。」加納夏江喝了一口咖啡,「eight先生對沙耶加的事很感興趣?」
「沒有,只是突然想起來,問一問。」eight也喝了一口咖啡。
加納夏江眼簾微垂,想起之前有次從Narcissus出來後沙耶加跟她講的話。
「eight這個人呢,坐在一起聊聊天,開心一下就行了,這是你付錢開香檳應得的服務。夏江你可別真被這個男公關吸引了。」
「這個男人,看眼神就看得出來是沒真心的,連坐在那裡跟你聊天都是看中了你的錢。」
女孩在夜色中輕笑了一聲,「不過男公關這個職業,就是收錢陪你聊天,倒也沒什麼可埋怨的,eight的業務能力不錯。」
沙耶加平淡地講出這些話之後加納夏江還沒理解,總覺得沙耶加把eight想得太壞了。
現在她忽然覺得有道理了。
eight又和她聊了些有的沒的,好幾次都提到沙耶加,看上去倒是無意提及,加納夏江卻隱隱感到些不對勁。
在店裡時沙耶加就無意與eight多聊,但eight卻總待沙耶加相當殷勤。
莫不是……喜歡沙耶加吧?
高中生加納夏江能想到的可能性只有這個了。
以沙耶加的性格、相貌來說,吸引什麼年齡段的男人都不奇怪。
可沙耶加說過這個男人是沒真心的。
「以後如果想要聊天也可以來店裡哦,開一兩瓶香檳小酌倒是無所謂,我也會在店裡准備果汁的。」eight喝掉了杯中的最後一點咖啡,抬手招來服務生買單。
「我還有事,就先走了,夏江小姐可以先不要告訴沙耶加小姐我知道了你們是高中生這件事嗎。」
「為什麼?」加納夏江疑惑地問。
「我擔心沙耶加小姐誤會我的意圖,所以想當面跟她說。」
「噢,這樣。」加納夏江點點頭。
「那麼,下周見,夏江小姐。」
eight離開了咖啡廳,加納夏江一個人坐在位置上托著下巴思忖了許久,但是她覺得自己還是很難摸清這個eight到底在打算了什麼。
畢竟她只是個高中生,還沒怎麼和社會上的成年人接觸過,更別說猜到一個閱歷豐富的男公關的心思。
如果是沙耶加,一定能搞清楚吧。
這樣想著,加納夏江撥通了沙耶加的電話。
她才不信eight剛才說的話。
「喂,這個時候給我打電話是做什麼。」電話那頭傳來少女睡意濃重的聲音。
「在睡覺嗎,沙耶加?」
「嗯……午睡。」
「喂喂,這都幾點了,再過一會兒都能吃晚飯了!」
「我一般都會午睡大概……四五個小時,唔,到底有什麼事啊。」
加納夏江嘆口氣,「大好時光就被你拿來睡覺。是這樣的,剛才,eight先生約我單獨在咖啡廳見面了。」
她將自己和eight的談話大致跟沙耶加講了一遍,尤其強調了一下eight最後讓她不要告訴沙耶加的事。
「總之就是這樣,eight先生老是問起我關於你的事,我覺得有些奇怪,還是告訴你一聲為好。」
沙耶加睡眼惺忪地坐在床上,一手舉著手機,一手撐住床面,她低低地笑了一聲,慵懶地向後靠到床頭。
「知道了,不用擔心,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沙耶加的聲音果然如加納夏江預想的一般氣定神閑,還透著幾分沒睡醒的綿軟,她聽見沙耶加那邊打了個哈欠。
「大不了,以後就少去那家酒吧了,雖說環境清靜,格調還不錯,但又不是找不到類似的店。」
「但是我覺得eight先生,對沙耶加有些特別。」
「嗯?」沙耶加的聲音略微上挑,而後帶著些輕嗤意味地笑了聲,「你想說,他喜歡我?」
「感覺是有點。」
「寶貝兒,你太單純了。」沙耶加換了個更舒服地姿勢靠在床頭,「不過我最近無聊,和他玩玩也未嘗不可,反正最後吃虧的不會是我。」
「我怎麼有點聽不懂……」加納夏江嘀咕。
「夏江你找冰帝的小少爺玩玩就好,成年人的世界太險惡啦,尤其是eight這種男公關,花言巧語說得一套一套的。」
「總而言之,沙耶加的話應該能完全掌握情況吧!」
沙耶加笑了笑,沒回答。
「沒有其他事話我就繼續睡了。」
「你是豬嗎!」
「昂。拜拜。」
將手機放到床頭,沙耶加重新縮回被子裡,微闔上眼。
完全掌握情況這種話她從來不敢說,若真要談感情,不過是個博弈罷了。
籌碼就是雙方付出的一切。
這種博弈,她可從來不會輸,如果那個eight真敢來招惹她,就讓他體驗一番傾家蕩產的感覺好了。
掩在輕薄羽絨被下,少女的嘴角微微揚起。
敢拿她跡部沙耶加當獵物,也不掂量一下自己幾斤幾兩,銀行卡裡幾個零。
第22章 二十二只沙耶加
第二十二章
又到了一周的周五。
女籃慣例地暫停了一天訓練,不過因為冬季杯臨近,隊長和教練都在考慮將周五這天的訓練也恢復,加大訓練量。
但這一周還沒開始。
沙耶加挎著書包和加納夏江一道走出校門,眼光一掃,發現了站在校門對面的黑發男人。
天氣逐漸轉涼,今天他沒有像之前那樣穿一身西裝,而是穿了件黑色的中長風衣,身姿修長挺拔,神情卻柔和慵懶,站在那裡已經接受了超過一百個冰帝女生的目光洗禮。
「是eight誒,我按你說的,把學校和我們訓練結束的時間告訴他了,果然來了。」加納夏江小聲說。
「嗯,你先走吧。」沙耶加點點頭。
加納夏江與她往相反的方向走了,沙耶加沒有再將目光投向對面,兀自邁步前進。
身後傳來奔跑的腳步聲和男人微微地喘氣。
「沙耶加小姐!」
「嗯?eight先生啊。」沙耶加細眉微挑,臉上的神情卻沒半點意外。
「看起來,沙耶加小姐並不意外我出現在這裡。」eight笑道。
「很少有事情能真的令我意外,eight先生是怎麼找到我的學校的。」
「看了夏江小姐發的tiktok,評論裡有人提到,就找來了。」
真是個不誠實的男人。
沙耶加揚揚嘴角,「怎麼,eight先生不驚訝我是高中生?」
「沙耶加小姐也沒驚訝於我發現了這件事。」
「我剛剛說了,很少有事能真的令我意外,這個詞換成驚訝也是一樣的。」
沙耶加不急不緩地邁著步子前進,未曾側目看身邊的男人半分,eight跟著她,用一貫耐心而溫柔的聲音與她搭話,語氣裡帶上半分哄的意味,這是他面對女人無往不利的殺器。
可沙耶加從來就沒吃過他這一套。
全日本屈指可數的大小姐,拋開身家不說,這副容顏就足以讓成千上萬的男人為她前赴後繼,eight覺得自己應該更耐心一些。
這是個長線投資。
「所以,eight先生今天到底來找我做什麼。」沙耶加在一個十字路口忽得停下,轉身問eight,她只比eight矮上一兩公分,幾乎可以平視,嘴角雖說揚著,少女的身上卻散發出不容侵犯的強勢氣場。
仿佛在警告eight,讓他離遠些。
但眼前的少女不是溫婉可人的類型這件事,eight早知道了。
「想著沙耶加小姐未成年,可能之後會很少來店裡,但是我又很想見你,就來了。」eight漆黑的眸子中漾起溫柔神情,如同一汪暖泉被輕輕攪動,波紋在水面上緩緩蕩開。
黑發的女孩歪歪頭,身上強勢的氣場一點點退去,一雙海水般澄澈的藍色眸子好奇地看著eight,像個不諳世事的孩子,「eight先生,想見我?」
eight誠懇而鄭重地點頭,「是的,我很想見到沙耶加小姐,哪怕只是遠遠地看一眼也好。」
「那現在已經見到了,eight先生還要做什麼嗎?」
「如果沙耶加小姐今晚沒有其他事,我可以邀請你共進晚餐嗎。」仿佛鼓了很大的勇氣,eight一字一頓,神情認真萬分地說。
「當然。」令人意外的是,這位矜貴的大小姐毫無架子地點頭應允了。
*
對像是跡部財閥的千金,eight在餐廳的選擇上極其慎重,看來看去,選了銀座的一家西餐廳。
菜單拿上來,單掃一眼價格都覺得肉疼,咬牙點完菜,粗略一算加上服務費將近三萬日元,他自己可從來不這樣奢華。
作為男公關界的No.1,固然是有大把女人願意給他花錢,他收入不菲,但是幾乎所有的收入,都拿去填了父親留下的無底洞。
區區三萬日元,在跡部財閥的千金面前不值一提,這是必要投資!
默默將這句話重復數次過後,eight終於平復了心態。
沙耶加眼波微轉,隨口道:「要不要再開瓶紅酒啊……」
eight的背上冒出一層冷汗。
「不過我現在穿著校服,服務生恐怕不會給我開呢。」
eight松了一口氣。
他將所有的表情都掩飾得很好,但沙耶加仍能看出他的緊張。
她忽然有些好奇,身為Narcissus的頭牌,eight的收入絕不低,年入幾千萬日元完全不在話下。
可看起來,他在金錢上並不是那麼從容。
「一會兒eight先生還要去店裡嗎。」最後一道甜品食盡,沙耶加用紙巾優雅地輕拭嘴角。
「如果沙耶加小姐需要我做些什麼,我今晚可以不去店裡,我不是每晚都去的。」eight微笑。
「那好,陪我去喝酒吧,首先去換身衣服。」沙耶加將紙巾放在手邊,對著eight眨眨眼。
本來只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神情,可眼前這黑發藍眸的少女做出來就是格外動人,令人聯想到海面上,月光下,藍眸的小美人魚緩緩浮出水面,睫毛上還沾著水珠,她笑著向自己遇到的第一個人類發出邀請,問他能否陪伴她片刻。
是個男人都不可能拒絕。
有那麼一瞬間,eight覺得自己不應該欺騙這樣的女孩。
但當他坐在Dior明亮寬敞的店內等著沙耶加從試衣間出來時,他有些後悔。
可不是每個人都有資本陪伴小美人魚的。
沙耶加選了一件裙擺上鑲滿了施華洛世奇水晶的灰色連衣裙,穿出來對著試衣鏡只看了一眼便決定就買這件。
eight感到巨大的壓力,如果要持續與這位大小姐約會,甚至交往,那可需要一筆巨額資金。
「就要這件,另外可以借給我一個小鏡子嗎,我想就在這裡順便化個妝。」沙耶加將信用卡遞給店員,並沒有看eight半眼。
eight慶幸之余卻又猶豫,沒有主動付款是否會影響自己在沙耶加心中的印像分。
店員很快拿來了一面鏡子,還貼心地幫沙耶加拿著她的化妝袋,方便她取用化妝品。
不到十分鐘,沙耶加就化好一個簡單的混血妝,她看上去驟然成熟了許多,變得如同歐美的年輕人一般,只看得出明艷動人與年輕,無法辨認出確切的年齡。
「每一次去酒吧前,沙耶加小姐都要再買一身衣服嗎。」eight開口問。
「也不一定,如果我帶了衣服就會直接換,沒有帶那就買一身。」沙耶加像在談論買水果一般輕松地談論著購買奢侈品。
「真好,這種時候,就會覺得我和沙耶加小姐這樣的人不是一個世界的啊。」eight垂眸,似乎有些失落。
「有時候不得不承認……階級是存在的,我很幸運,出生在一個富有的家庭,父母為了提供了同齡人可能努力一輩子都得不到的財富、資源。」沙耶加淡淡地道,「但是這是要付出一些代價的,比如自由抉擇的權利,因為這些財富和資源都不是通過自己的努力獲得的,只有依靠自己一步步向上爬,才能完全支配自己的人生。」
沙耶加並未流露出半分同情,這一招在她這裡又失效了。
「可是若能獲得像沙耶加小姐這樣的身份,付出什麼都無所謂。」
沙耶加看了eight一眼,笑了笑。
eight正是這樣人,不計一切代價上位,也許這樣迫切地尋求財富與地位有他的苦衷,但那與沙耶加無關。
她現在無聊有閑心,才和eight玩這一場,日本的貴婦人愛找男公關並不是沒理由的,畢竟有錢難買我開心。
「是嗎,如果不能決定自己的工作,不能決定締結婚姻的對像,甚至連一舉一動、一言一語都被嚴格規定,這樣子eight先生也能接受嗎?」
「締結婚姻的對像?」eight愣了愣。
「是啊,像我這樣的人,未來可以選擇的丈夫,已經在某幾個人裡劃定了,也許那是個比我大十歲的男人,只因為出身於和我門當戶對的家族,年齡相對合適,我就要被嫁給他。」
「若違背家族的意願呢?」
「這誰知道呢,也許是我真心喜歡的男人被弄到不知道什麼地方去,消失得無影無蹤;也許是剝奪我的繼承權,將我逐出家族去,如果遇到個真心相愛的人,後者倒是好選擇了。」
沙耶加的話半真半假,跡部舜也會不會這樣對她,她也說不清。
前一世是她先逃離了,有了獨立生活的能力,如果一直留在日本,她的未來會怎樣她也不知道。
eight的表情在夜色中有些晦澀不明,沙耶加臉上掛著若有若無的笑容,低聲道:「即便這樣,eight先生也覺得無所謂?」
eight忽然感到喉頭一陣干澀,他的目標是跡部財閥的大小姐,但是若大小姐失去了光彩奪目的外衣,他的努力就失去了意義。
但他無法判斷沙耶加所言是否為真。
「之前的客人裡,也有像沙耶加小姐這樣家世的,不過沒有聽她們說起這種事呢……」
沙耶加發出了非常輕微的笑聲,像是愉悅,但是eight總覺得,有幾分不屑的意味。
「你看我,和你遇見過的那些客人類似嗎。」
少女瑰麗的藍色眸子總是有種令人神思紊亂的魔力,站在街邊,一邊是明亮店面暖橘色的光,一邊是陰暗,少女的臉龐半明半暗,隨著路邊車輛的駛過,光在面龐上移動,使她的表情顯得時而溫柔時而戲謔。
eight發覺自己竟然被只有十六歲上下的少女懾住了。
沙耶加眼眸幽藍地注視了他幾秒,然後漫不經心地移開,抬手攔下一輛出租車。
第23章 二十三只沙耶加
第二十三章
出租車停在掛了「silver moon」燈牌的一家酒吧前。
不斷有三三兩兩的客人在往店裡走,eight覺得有些奇怪,這些客人竟然90%以上都是金發碧眼五官深邃的外國人。
酒吧外的空地上停著不少車,其中不乏平日裡難得一見的超跑,連來Narcissus的客人都很少開。
當然也可能是女性並不喜歡這種外形拉風的跑車。
看起來沙耶加是這裡的常客,一走進店,立刻就有服務生迎上來,低聲用英文詢問了沙耶加些什麼,eight無法聽懂。
這是一家熱鬧的酒吧,站在外面就能隱隱聽見其中令人腎上腺素飆升的熱烈舞曲和歡呼。
真正走進店內時,整個人瞬間就被夜店的氣氛裹挾進去了。
舞池裡人頭攢動,男男女女都將手高高地舉起來,興奮地不斷擺動著身體的每一個部位,舞池邊的卡座要稍微安靜一些,客人要麼坐著聊天,要麼喝酒玩骰子。
看起來和其他的鬧吧沒什麼區別,唯一令eight在意的是,這家酒吧的外國人實在太多了,連服務生都是。
「hey,Sayaka!」一片吵鬧嘈雜中,有人伸手拍住沙耶加的肩。
沙耶加回頭看了眼,眉眼立刻彎起。
「你今天也來了啊,Gaston。」
eight發覺沙耶加又換了一種語言,也許是法語,也許是意大利語,對他來說歐洲的那幾種語言都差不多。
他看向與沙耶加搭話的人,是個金發碧眼的白人,雕塑般的美男,年齡應該和他差不了多少。
穿了件深藍色襯衫,最上面兩顆扣子沒扣,袖子也彎起一半,露出手腕上玫瑰金色的腕表。
這表他認得,百達翡麗,一個被稱作「手表中的藍血貴族」的,昂貴得令人咂舌的牌子。
「這是你的男朋友嗎?」Gaston手裡還舉著酒杯,朝eight的方向略揚了揚示意,他看著eight挑挑眉,有幾分示威的意思。
「不,是認識的一個男公關,今天讓他陪我逛街。」
對於這個法國人而言,他並不清楚男公關是什麼職業,在聽沙耶加親口否認是男友之後,他拍拍eight的肩,用不太流暢的日文和他打招呼。
「稱呼他為Gaston就可以了,他們法國人為了顯自己的貴族身份總是喜歡把名字搞得很長。」沙耶加朝eight聳聳肩,「走吧,去卡座。」
Gaston訂的卡座裡還有三四個歐洲人面孔的年輕男人,瞧見沙耶加來了立刻熱情地打招呼,開香檳。
沙耶加說起法語來流利地就像母語,eight發覺當她說起這種語言時,整個人都會神采飛揚起來,連臉上笑的弧度都會擴大,看起來完完全全就是個外國人了,她自己不說自己是日本人,絕不會有人這樣覺得。
「加斯頓是被他父親丟到日本分公司來磨煉的,家裡是幾百年的貴族,現在也算法國的商業大亨,其他幾個人是他的朋友,我不是很熟悉。」沙耶加啜了一口香檳,「知道我為什麼喜歡來這裡嗎。」
「為什麼?」eight問。
「因為在這裡,我可以完全不管日本社會那些七七八八令人厭煩的規矩,也沒人知道我到底是誰。」沙耶加連喝了三四杯香檳,臉頰微紅,她笑得比往常張揚許多,如同一朵熾烈盛開著的玫瑰。
「聽起來,沙耶加小姐不喜歡日本。」
「當然,我對這個國家沒什麼情感,甚至,有點討厭。」沙耶加仰頭又喝盡杯中的香檳,「因為我其實沒在這個國家待多久,而在這裡的回憶,美好的部分並不多。」
「那沙耶加小姐喜歡哪裡?」eight感到好奇。
少女舉著空了的香檳杯,臉上閃過一絲迷茫,「我也不知道。」
她在三個國家長時間生活過,英國、日本、美國,但是沒有任何一個國家令她覺得,這是可以安定的地方。
Gaston湊近了沙耶加,幾乎快要臉貼著臉地與她低語,不知說了什麼,將沙耶加逗得咯咯地笑,他又為沙耶加斟了香檳,兩人舉杯一碰,飲盡。
eight忽然有些看不下去,他按著沙耶加的手,「別喝了,沙耶加小姐,你會喝醉的。」
說完他看向Gaston,冷冷地道:「是個男人就別灌女孩酒。」
Gaston大概聽懂了eight在說什麼,他放下香檳杯,露出玩味的笑容,「來酒吧不就是喝酒嗎。」
「你根本不知道沙耶加小姐的情況!」
「你是說,sayaka其實只是高中生這一點嗎?」
eight臉上的表情凝固了。
Gaston爽朗地笑起來,「我知道,我和sayaka是朋友,她的酒量我比你清楚。我在她來之後特意開了這瓶2000年份的Perrier Jouet,這是她最喜歡的香檳,Perrier Jouet度數很低,喝上半瓶也不會醉。」
他湊近了些,壓低聲音,「該怎麼對待女士,我可比你清楚,日本人對待女士的態度我一點也不喜歡。」
eight忽然覺得,自己對沙耶加的了解連冰山一角都算不上。
想要攻略沙耶加上位的心情像遇水的泡沫般,一點點消融在水中了。
但他仍舊希望,自己可以可以留在沙耶加的生活中,哪怕只是一丁點兒的影子也好。
真糟糕,這種心情不受自己控制的感覺。
eight覺得自己不能再繼續留在這裡了,這個令人捉摸不透的少女是個比自己還危險的人。
他從一開始就搞錯了,沙耶加這種女孩兒,永遠只會是捕獵的一方。
真不知道是怎麼成長為這樣,明明年紀還這麼小。
在心中兀自苦笑搖頭後,eight站起身。
「剛才收到店長的短信,有熟悉的客人來店裡找我,可能要失陪了。」
「我送eight先生出去吧。」沙耶加放下香檳杯,施施然地起身,與eight一道朝店外走去。
「如何,eight先生現在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了嗎。」沙耶加語氣隨意地道。
「沙耶加小姐……是什麼意思。」
「eight先生願意怎麼理解就怎麼理解吧。」少女在微醺的狀態中,雙眼貓一樣懶散地睜著,「如果你還來找我,我不會拒絕的喲。」
她輕輕地笑起來,背著silver moon燈牌投出的光,只能看清嘴角是揚著的。她背轉身去,慵懶地揚了揚右手。
「那麼,再見,eight先生。」
沙耶加回到卡座時,Gaston已經又開了一瓶Dom Perignon Rose,法國人總是這樣浪漫而體貼,當沙耶加在場時,他便只開些味道甜美的低度數酒。
DJ換了一首更加能攪動氣氛的熱情舞曲,酒精令人陷於一種虛幻的快樂中,沙耶加拿出手機,玩樂打鬧著和大家錄了好幾條tiktok。
「如果以後晚上要來玩,打電話讓我來接你吧,需要人陪逛街拎包,選我難道不比剛才那個男人好。」Gaston笑著和沙耶加碰杯。
「當我需要的時候,如果你開著你的Panamera出現在我面前,我當然不會拒絕你的邀請。」沙耶加背靠在沙發上,單手輕輕搖動杯中的酒液。
「反正你能知道我只是個高中生……在什麼學校就讀,想必早就查清楚了吧。」
「不不不——再沒得到允許之前,我不會打探女士的隱私的,如果不是你的學生證從包裡滑出來,我也不可能知道的。」Gaston笑道。
沙耶加看了他一會兒,忽然說:「有沒有人說過你很像萊昂納德年輕的時候。」
「這個倒是沒有,但是你喜歡的話,我去做個和萊昂納德一樣的造型如何?」
大家聞言都哄笑起來,沙耶加也被逗笑了,Gaston就是這樣一個幽默的人,有時候會讓沙耶加想起自己交往過的那個好萊塢影星。
長相優越的男人總是很難放下架子的,當他們意識自己的帥氣過後,就會變得不可愛。
所以才顯得Gaston這種男人難得。
「我不想打聽女孩兒的私事,除非你喜歡的口紅色號這種問題,所以,能告訴我你在什麼學校讀書嗎?我可是把我公司名乃至老爹的名字都告訴你了啊。」
沙耶加面對湊近在面前,一張雕塑般完美無缺的臉時面不改色,她笑吟吟地貼上去,嘴唇幾乎快碰到對方的耳朵。
「不可以。」
第24章 二十四只沙耶加
第二十四章
當一個人找到消磨時光的方法後,就會覺得時間過得非常快了。
沙耶加早上聽見鬧鐘後一睜眼,日歷提醒她今天要去籃球公園參加三人籃球賽決賽,她捧著手機恍惚了好一會兒,原來已經是十月末了啊。
今天是個陰天,氣溫偏低,沙耶加感受了一□□表溫度,找了件薄外套穿上。
要用的東西已經在前一天晚上塞進了運動背包中,簡單地吃過早飯後,沙耶加出發前往籃球公園,在約好的時間和其他三個人回合。
「涼醬今天帥死了!」一見面,沙耶加就開始調戲龍宮涼,抱著她的一只手臂不撒手。
龍宮涼今天穿了一身黑白的運動服,銀發在風中微動,看起來完全就像個冷面的美少年。
「噫——」加納夏江搓搓手臂,表示對沙耶加的惡趣味無法理解。
因為三對三球賽的緣故,籃球公園裡聚集了不少人,主辦方是有名的運動品牌,獎勵豐厚,吸引了來自全國的高中生和許多前來觀賽的球迷。
公園裡擺了不少小攤,賣小食的、扔飛鏢的、投籃挑戰的,看起來像個游園活動。
離上午的第一場比賽開始還有一會兒,沙耶加一行四人沿著公園的主干道慢悠悠地朝球場前進。
「這個是和果子,你來日本還沒吃過嗎?不過這種小攤上的味道一般,一會兒打完球我帶你去吃。」沙耶加和阿瑟停在一個賣和果子的小攤前,給她解釋。
阿瑟搖搖手指,「貴的不一定好吃,要我說,去看超級碗時在運動場外面買的牛排杯就比那什麼5A好吃。」
「喂,你們要是在這裡買吃的,那我和涼先去簽到嘍。」
「我們馬上就來!」沙耶加揚聲和加納夏江說過後,加納夏江便和龍宮涼先走了。
說話間,阿瑟已經買好了一份和果子,為了應景,和果子被做成了籃球的模樣,看上去不倫不類的有些好笑,但阿瑟一口一個,一邊吃一邊點頭表示味道不錯。
「沙耶加你要不要試試。」阿瑟用竹簽挑了一個遞到沙耶加嘴邊,沙耶加猶豫了一下,還是張開咬下。
意料之中的味道,品質一般的糯米和粗糙的紅豆餡,她嚼著嘴裡的糯米團子,含含糊糊地告訴阿瑟「還不錯。」
「沙耶加。」非常熟悉的,溫柔親和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沙耶加轉身,紅發的少年正笑著看著她,她愣了一秒,立刻下意識地掛上笑容,可這笑揚到一半時僵住,她扯著嘴角一臉困惑地皺眉,「呃那個……不是……赤司君?」
「怎麼,看見我之後露出這副表情。」赤司笑道。
「我記得我跟你說過我要參加這個比賽,昨天晚上還跟你講了,因為今天有比賽所以要早睡。」
「嗯,對啊。」
沙耶加拔高聲音,「所以這麼久,你一直沒告訴我你也參加這個比賽了!赤司君!」
「嗯,是呀。」
「嘶——」沙耶加忍下想對赤司征十郎翻白眼的衝動,如果她和赤司再熟一點,她一定會這樣干。
和赤司征十郎在LINE上聊了那麼久,情感上沙耶加是覺得很赤司征十郎算親密的朋友。雖說聊的都是些生活中瑣碎的事,但正因如此,才會感到距離在逐漸拉近。
在網絡上的熟稔,無法立刻投影到現實生活中,像還蒙了一層薄薄的紙,需要誰先去捅破。
「因為,想給沙耶加一個驚喜。」赤司征十郎走近了,微微彎腰,俯身湊近。
靜靜地看著紅發少年的臉在自己眼前放大,定住,畫一般美好的面龐上慢慢地浮現出溫柔和煦的微笑,可沙耶加怎麼看,這人笑得都有些欠揍。
「赤司君,好煩。」
沙耶加語氣硬邦邦地說,可聲音卻因為短促的語調顯得有幾分可愛,像個賭氣的小孩。
「看起來並沒有達到驚喜的效果,反而讓沙耶加生氣了。」赤司征十郎直起身,目光卻仍然留在面前的女孩身上。
「也……也沒有生氣。」沙耶加的神情稍顯不自然,她這才意識到剛才那樣對赤司征十郎說話有些不合適,幾乎半步跨出了安全區。
她眼珠一轉,迅速換了話題,「怎麼沒看見赤司君的隊友?」
「他們去球場看分組表了,第一場比賽快開始了,一起過去吧?」
「嗯,哦對了,忘了介紹,這是我的隊友,我們都是冰帝籃球部的,她是阿瑟·布利斯,美國人。」沙耶加用手勢示意了一下阿瑟,然後用英文朝阿瑟簡單介紹了一下赤司征十郎。
阿瑟上下打量了一番赤司征十郎,然後用自以為只有她和沙耶加才聽得懂的曖昧語氣說了句「not bad」。
說完還目光九曲十八彎地在沙耶加身上繞了幾大圈,笑得飽含深意。
這毫不掩飾的美利堅作風擱在日本還真是讓沙耶加感到尷尬,赤司征十郎可不是什麼不會讀氣氛的愣頭小子。
「少說兩句吧你。」沙耶加錘了下阿瑟,用力把她往前推了兩步,「趕緊走了!」
赤司征十郎保持著從容得體的微笑,但沙耶加卻不敢看他的表情,赤司征十郎邁步跟上兩人,紅眸中的笑意不期然間加深幾分。
*
來到這個籃球公園的隊伍一共64支,男子組和女子組各占一半,采取淘汰賽的比賽模式,也就是說,最多打五場就能獲得冠軍。
按著國際標准,每一場比賽12分鐘,無中場休息,順利的話,上午可以打完兩場比賽,到達八強。
籃球公園場地雖然多,也無法讓64支隊伍同時進行比賽,因此比賽被設定為先進行一場女子組比賽,再進行男子組,這樣獲勝的隊伍也可以有充足的世界休息,以應對下一輪。
「閉眼瞎打隊vs奶油曲奇隊,請問雙方隊員到場沒有!」裁判員大聲叫出對陣雙方的隊名,因為是非正式的比賽,隊名完全由報名者決定,各種奇奇怪怪的隊名層出不窮。
暫時不必比賽的其他參賽者此時充入了觀賽的人裡,球場邊只用熒光色的塑料帶像征性地隔了隔,人群將球場層層的圍起來,最近的人離場上只有十幾釐米。
啟用的球場一共有八個全場,十六個半場,先進行女子組的32進16,觀賽的人繞一圈,見某個女球員長相和身材猶為亮眼,便忍不住駐足停下,想看看這樣一個女生打球時是什麼樣子。
所以沙耶加在的場地被圍的水泄不通。
「第一場哪三個上?」沙耶加問。
「你們先上吧,我這場休息。」加納夏江道。
對她們來說哪三個人出戰無所謂,反正默契程度一樣,怎麼搭配都可以。
於是沙耶加、阿瑟、龍宮涼便套上主辦方發的黑色號碼背心,走進球場。
「我敢確定,他們在拍你。」阿瑟用胳膊肘頂了下沙耶加,示意她看場邊四五個舉著手機的男性。
沙耶加聳聳肩,表示不在意。
穿了白色號碼背心的奶油曲奇隊三人也走上場來,平均身高比閉眼瞎打隊矮了半個頭,為首的女孩看沙耶加的眼神都有些泄氣。
「怎麼還有外國人呢……」
「我們可沒犯規,都是有日本高中學籍的。」沙耶加笑著攤手。
通過扔硬幣,確定了沙耶加這一隊先發球,隨著比賽哨聲響起,場上的氣氛陡然變得緊張。
可這場比賽實在有些無趣,黑隊裡最矮的沙耶加也有170出頭,且四肢修長,手將球舉起後對手跳起來也難以夠到,更別說將近180的另外兩個人。
這是去打inter high都能拿冠軍的配置,用在這裡就像游戲裡滿級的玩家虐菜似的。
白隊本是靠著速度和靈活傳球進入決賽日,但黑隊三個身高腿長的人竟然速度、反應力都更快了數個檔次,隨便一伸手就能斷下白隊的傳球,然後電光石火之間,球就被傳到籃下,黑隊輕松得分。
「啪——」黑發高高束成馬尾的少女表情雲淡風輕地一伸手,又截下一個傳球。
白隊的隊員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她在傳球前明明確認路徑上沒有人,而且她的球速足夠快,按理說不會被斷下才對。
這個過程落在場邊圍觀的人裡就相當清晰了,在白隊隊員做出傳球准備姿勢的一瞬間,黑發少女那雙幽幽的藍色眸子像雷達般敏銳地捕捉到動作,幾乎在同一時間,她極其迅速的跨出一步,伸手攔下傳球。
看起來簡簡單單一個斷球,懂的人卻看得出這一球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首先是觀察力,動態視力,要能第一時間注意到對手動向,並且看清球的路線。
然後是爆發力,一瞬間能改變運動方向,進入可以干擾到球的範圍。
這兩點,就算是豪門強校男子部的首發也不見得能做到。
「真是人不可貌相,外表是良善無害的樣子,但實際卻是只一擊必中的猛虎啊。」站在第二層人牆處的實渕玲央忍不住感嘆。
「她打球的風格有些像小征,小征你以前教過她嗎?」
「算是吧,國中的時候。」赤司征十郎用簡短的語句回答了實渕玲央的問題,目光始終追著場上的人。
「國中二年級我才開始教她,她很聰明,學得很快,但到今天的程度,想必還有其他人教了她吧。」
他微微曲起手指,攥緊了些,這是他第一次見沙耶加打籃球,但沙耶加的運球、傳球、戰術,每一個細節中都透出除了他之外,另一個人的影子。
那個在NBA嶄露頭角的新星後衛,一顆正冉冉升起的巨星,作為控衛有自己獨特的傳球風格和思路。
沙耶加是個很聰明的人,但能練到這個份兒上,另一個人應該也盡心盡力地教了很多。
雖然早知道,她曾有一只手都數不過來的愛慕者,其中不乏真正深愛她的人,也不乏她真心喜歡的。
但實打實地在她身上看見其他人的留下的影子,卻還是無法抑制心中毒蛇孤狼般的狹隘情緒。
嫉妒、貪婪、欲望,赤司征十郎無法否認,自己與普通人一般有著不可根除的劣根性。
終場的哨聲吹響,比分定格在21:9,這已經是黑隊有意放水,讓場面不那麼難看的結果了。
接過加納夏江遞來的水,沙耶加仰頭正飲著,目光無意間掃到層層疊疊的圍觀人群裡一抹熟悉的紅色。
她下意識地朝那邊展顏一笑,舉了舉手中的水瓶示意,她歪歪頭,忽然想到了些什麼似的,邁步朝那邊走了過去。
第25章 二十五只沙耶加
第二十五章
「剛剛赤司君一直在看比賽嗎。」沙耶加走到赤司征十郎跟前,笑著問。
隨著兩邊半場的比賽結束,圍觀的人三三五五地開始散去,但仍有幾個人留著,不時往沙耶加的方向望。見沙耶加走到赤司征十郎面前和他笑著搭話後,都露出頗為遺憾的表情,也轉身離開,去准備自己的比賽。
「嗯,沙耶加在籃球方面的天賦不比在網球方面差啊。」赤司征十郎臉上掛著非常淺淡的微笑,像一杯溫水裡只加入幾滴蜂蜜,嘗到嘴裡是若無若有的一絲絲甜,令人忍不住想再喝,看這到底是不是杯加了蜜的水。
聞言,沙耶加卻露出有點沮喪的表情,「怎麼提到我,都只是說什麼『天賦很好』,仿佛我取得的成績都是靠天賦似的……明明也很努力好吧。」
赤司征十郎啞然失笑,「我不是這個意思,嗯——我當然知道,沙耶加訓練很刻苦。」
「說起來,我的籃球是赤司君教的,怎麼樣,沒有辱沒赤司君的名頭吧。」聊了兩句,沙耶加才想起她跑來找赤司征十郎搭話的初衷。
「總覺得,只是我教的那一點東西,還不至於讓沙耶加的實力到達這個地步。」少年石榴籽般瑰麗的紅眸驟然暗了一瞬,但很快恢復正常的溫和神色,「應該是沙耶加自己在練習中領悟了其他技巧,或者……另有球技高超的老師吧。」
沙耶加頓了頓,她的確有另一個好老師,多恩·丹頓,雖然在談戀愛上是塊榆木疙瘩,但論教人打球確實是一把好手,耐心細致,思路清晰。
「多看些比賽,自然就學會了。」沙耶加笑了笑,「赤司君的比賽也馬上要開始了吧,不去准備一下麼。」
「還有七分鐘,我們確實應該去和小太郎他們彙合了。」站在赤司征十郎身後一直沒說話的實渕玲央開口,沙耶加這才意識到他是赤司征十郎的隊友。
她朝實渕玲央略笑了笑算示意。
「那赤司君比賽加油,我隊友也在叫我了,一會兒見!」沙耶加揮揮手,轉身小跑回到隊友身邊。
「誰啊,男朋友?」加納夏江立刻八卦地湊上來。
「不是,國中同學,遇見了就聊兩句。」
「是赤司征十郎吧,沒想到他也會來湊這種熱鬧。」龍宮涼道。
「赤司……怎麼聽著有點耳熟呢。」加納夏江撓撓頭,她想了幾秒,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想起來了!我們班那兩個大小姐經常聊他,好像是財閥二代吧。不過這種人我是肯定不怎麼知道啦,不像你們倆,畢竟我爹就是個暴發戶嘛。」
龍宮涼嘆口氣,頗為無語的道:「我的意思是,他是帝光奇跡的世代的隊長,並且在今年夏天帶領洛山拿了inter high冠軍,我以為這種實力的人不會來湊熱鬧,何況洛山在京都,過來很不方便。你的重點為什麼每次都抓得很奇怪。」
聽龍宮涼提起這一茬,沙耶加這才也對赤司征十郎的動機升起些好奇心,按理說,赤司征十郎確實不會理會這種玩似的比賽,豐厚的獎品獎金對他也毫無吸引力,所以他是為什麼不辭路途遙遠回東京來比賽?
不過她的思路很快就被打斷了,因為有人忽然從身後一把攬住她的肩。
「讓我看看這是什麼瑰寶,運動裝的Sayaka!」來者吹了個口哨,「在這個籃球公園裡繞了一大圈,總算找到你了。」
「Gaston」沙耶加側目看了眼湊到自己眼邊,金發碧眼的法國人,他還真去做了一個和萊昂納多相似的發型,柔順富有光澤的金發輸成斜分,因為發色比萊昂納多更燦爛,眸色更藍,Gaston的美貌比起那位有名的好萊塢演員而言更多了些侵略性。
「你是怎麼找過來的?」
雖說是問句,但沙耶加臉上卻沒半分意外。
「看了你發的ins,又查了一下比賽地點和時見,就找過來嘍。」
Gaston是目前和沙耶加走得最近的異性,不過大多歸功於他毫不要臉皮的熱情,就跟黏上了沙耶加似的。
他找到了冰帝,據其說法是從沙耶加發的ins中分析出來的,於是每周至少有四天都會在冰帝校門外等沙耶加,找各種理由約沙耶加。就算被拒絕了白跑一趟也毫不氣壘,第二天照來不誤。
至於另外一位eight,在被沙耶加暗示過之後識趣地沒有再來招惹,沙耶加和加納夏江後來又去了一次Narcissus,eight對沙耶加仍舊很殷勤,但再也沒越界的言語和舉動。
「你們好!我是沙耶加的好朋友!」Gaston一揮手,大咧咧地和其他三個人打了招呼。
雖然日語發音依然很怪,但至少能讓人聽明白。
沙耶加將他巴在自己肩上的手甩開,「在除了酒吧之外的地方就不要離我太近了,我之前說過的。」
Gaston悻悻地舉起雙手以示無辜,「我的錯。」
「我可能要比賽到下午,等我比賽結束再來找我吧。」
「我就是來看你比賽的,要不要喝點什麼,我去買?」
「那你去那邊的便利店買幾瓶運動飲料吧。」
「喂喂,你是和加斯頓交往了吧!」加納夏江是另外三人裡面唯一見過Gaston的,有幾次和沙耶加一起走出校門正好遇見。
「沒。」沙耶加用簡短地音節回復。
「不主動,不拒絕,更不負責。」龍宮涼睨了沙耶加一眼,用半開玩笑的語氣道,「沙耶加,你這樣是要被情殺的。」
沙耶加笑了兩聲,幽藍的眸子微微彎起,「是啊,我可招人恨了。」
「沙耶加還是,有一點點好感的吧,對那個法國人。」阿瑟用結結巴巴地日語說。
沙耶加歪歪頭,「誰知道呢,愛上年輕帥氣的男人是件輕而易舉的事,幾乎每個女人都可以做到,同理,愛上年輕美貌的女人對所有男人而言也是件再簡單不過的事。」
「甚至都不用動點真心。」
*
Gaston的突然出現並沒有打亂沙耶加的節奏,全當多了個買水拿毛巾的小弟,閉眼瞎打隊輕而易舉地取得了16進8、8進4的勝利,在與另一支隊伍爭奪決賽名額時也顯得格外輕松。
4進2的比賽已經進行了八分鐘,場上比分22比11,這場休息的是阿瑟,由龍宮涼頂了阿瑟的角色負責籃板,將主要的進攻點放到了沙耶加身上。
對手也是某個高中一隊的隊員,默契度不錯,平均實力也比之前遇到的隊伍強,但對於沙耶加她們來說,也不過是需要稍微用心點的程度。
但體育比賽總是伴隨著意外的。
輪到對方的進攻回合,沙耶加提前預判出球一定不會進,便立刻進入內線准備爭搶籃板,她雖然沒有龍宮涼高,但瞬時起跳的爆發力更強,時機也選得恰好,龍宮涼見這個籃板沙耶加一定能抓下,便沒有伸手去爭。
意外就發生在沙耶加落地的瞬間。
對方隊員的腳不知怎麼剛好移到沙耶加的落地點,在沙耶加落地時還收了一下,只見沙耶加搖晃了一下,迅速穩住身形,下一秒卻捂著腳踝坐在地上。
裁判離開吹響哨子,暫停比賽。
「怎麼了?受傷了?」龍宮涼蹲下,表情焦急地查看沙耶加的腳踝。
「沒,差一點點崴到腳,我反應快穩住了重心了。」沙耶加臉色發白,說話間不時皺眉,「但是我好像拉到筋了。」
此時沙耶加的整條左腿都處於無法動彈的酸痛麻木中,仿佛一動,腿上的韌帶就會斷裂似的。
「讓阿瑟……」龍宮涼的話音還未落,兩道迅疾趕來的身影幾乎同時,一左一右出現在沙耶加身邊。
「沒事吧?」
「怎麼樣,受傷了嗎?」
赤司征十郎和Gaston抬眸對視,赤司征十郎面色沉靜,Gaston沉默片刻後,嘴角揚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氣氛一時間詭異地針鋒相對起來。
第26章 二十六只沙耶加
第二十六章
沙耶加揉著腿緩了幾秒,感覺稍微能動些了,便手撐住地面,借力想站起來。
「主辦方設有醫務站,去哪裡休息一下吧。」赤司征十郎低聲道,他伸出一只手搭上沙耶加的肩,「我抱你過去,可以嗎?」
沙耶加支著地面借力的動作停頓了一秒,她看著赤司征十郎,眼神中流出些許饒有興味的意思,「那就麻煩了。」
赤司征十郎攬住沙耶加的肩,另一只手穿過她的腿彎,小心翼翼地將她抱起來。
少女雖然高,但著實太瘦了,抱在手裡輕飄飄的,背上因為太瘦而突出的蝴蝶骨輕輕硌著赤司征十郎的手。
「也就只有她才能面不改色地同時應對兩個男人了吧。」加納夏江目送這赤司征十郎和緊跟著他的法國人離開賽場,忍不住聳聳肩,感嘆。
龍宮涼卻略略皺了皺眉,她的家世在冰帝也勉強算上層,是能夠接到諸如跡部、赤司這種家族的宴會邀請的,她看待赤司征十郎與沙耶加的眼光,自然和加納夏江不同。
對於這兩個人來說,可沒有隨便玩玩的說法。
一旦牽扯上,那就不是兩個人的私事了。
另外一邊,赤司征十郎已經抱著沙耶加到了醫務站,將她放在醫務站的床上,讓醫生查看她的情況。
醫生略看了一下沙耶加的腳踝,又詢問了兩句。
「沒什麼大礙,不過剩下的比賽最好不要參加了,比賽前的熱身活動一定要認真做,否則很容易受傷。另外最近兩天不要劇烈運動,我去拿點噴霧給你。」
醫生剛找來噴霧,外面又送來一個甩到擦傷手臂的傷員,一時間分不出身來,赤司征十郎見狀,接過醫生手裡的噴霧,告訴他自己可以幫忙。
「赤司君那邊的比賽不要緊嗎。」沙耶加坐在床上問。
「實渕他們三個足夠應付了。」赤司征十郎神色淡淡地回到,打開手中噴霧的蓋子。
在他准備蹲下,方便使用噴霧上藥時,一只手攔在他面前。
「高中生,既然還有比賽,就別在這兒耽誤時間了,交給我吧。」Gaston笑著,伸手便要接過赤司征十郎手裡的噴霧。
「聽起來你的日文並不好,遇見什麼事和醫生溝通都困難。」赤司征十郎微微一笑,「你是沙耶加的朋友嗎,這裡沒其他事了,上完藥我就送沙耶加回家。」
「我開車來的,可以很方便,不用叫車。」Gaston掏出衣兜裡Panamera的車鑰匙晃了晃,「而且我是成年人,做事情總會周到一些。」
沙耶加發現在和赤司征十郎對峙時,Gaston的日文竟然流暢了許多,雖說發音仍然生硬就是了。
「交通問題這位先生大可不必擔心,我剛才已經通知家裡的司機過來了,大約二十分鐘後就能趕到,我的家族與沙耶加的家族是世交,稍後我會通知沙耶加的兄長,當沙耶加到家時,家庭醫生也會到位。」
Gaston遲疑了,他確實沒有找人去查沙耶加是什麼身份,只知道她應該出身於一個優渥的家庭,在東京有名的貴族高中讀書,精通法語,家裡在日本肯定是屬於社會地位較高的那一層級。
但聽面前這紅發少年的說法,似乎不止於此。
「Gaston,去幫我買一瓶冰水可以嗎。」沙耶加開口。
女孩坐在鋪了白色床單的簡易病床上,因為剛從疼痛中緩解出來的緣故,整個人略透著幾分虛弱,Gaston猶豫了一下,沙耶加從來不喜歡別人替她決定,也很討厭麻煩,他如果再和面前這個紅發的小子糾纏下去,沙耶加恐怕會厭煩。
畢竟只和沙耶加認識了不到一個月,算酒吧裡玩樂的酒肉朋友,自己像發展更親密的關系,對方可不見得願意,比起這位「世交」,他沒有優勢。
於是只得點點頭,出了醫務站。
赤司蹲下來,手指輕搭在沙耶加的腳踝上按了按,「這裡疼嗎。」
「不疼。」
「這裡呢。」手指上移到小腿內側的韌帶。
「有一點點。」
冰涼的噴霧落在沙耶加的皮膚上,蓋過了被赤司征十郎的指腹觸摸微癢。
藥液的味道在空間內漸漸散開。
沙耶加垂眸一言不發地看著半蹲在地上替自己上藥的紅發少年,她該不該自作多情呢。
按她的經驗來說,如果一個男孩找理由請你吃飯,天天和你聊天,對你事事關心,那他是百分之百喜歡你的。
但這套經驗放到赤司征十郎身上也許會失效。
國中的時候赤司征十郎對她很好,甚至有點縱容,幫她寫英語作業,把她家政課上烤糊的曲奇面不改色地吃下去,也每天都和她互發短信。
記得國二有一次體育課她跳遠崴到腳,赤司征十郎也像今天這樣立刻來到她身邊,將她抱到醫務室。
可那又怎樣,她那個時候主動告白,還不是被拒絕了。
但此一時彼一時,如今她並不是如外表一般不諳世事的高中生,稍稍戲弄一下赤司征十郎……應該是能全身而退的。
早先要避開赤司征十郎的心思被丟到九霄雲外,就像只貓見了絨球,怎麼都克制不住要撥弄兩下,玩上一番的衝動。
「赤司君真體貼吶。」少女低低地笑了一聲,一雙海水般湛藍的眸子含了水般盈盈地注視著眼前的人,「對其他人也會這樣嗎?」
「其他人在球場上受了傷,自然會有他們的朋友去照顧。」赤司征十郎的手指又略往上移了些,「這裡疼嗎。」
「有一點。那,赤司君的其他朋友受傷了呢。」沙耶加忽然俯身湊近了些,女孩身上淡淡的香味像無形的迷霧,悄無聲息地將兩個人都籠罩其中。
「實渕他們受傷的話,我當然也會送他們去醫務站。」
「真狡猾。」沙耶加扔下意味不明的一句話,直起身,又恢復到安全距離。
臉上罌粟般誘人失神的微笑和可以溺死人的溫柔眼神瞬間收起,她一副提不起興趣的模樣,懨懨地道:「疼的地方都噴過噴霧了,剩下的就不麻煩赤司君。」
赤司征十郎蓋上噴霧蓋子放到一邊,然後坐到病床邊沿,做出了令沙耶加完全意想不到的動作。
沙耶加瞪大眼睛,張著嘴,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赤、赤司君,你——」
第27章 二十七只沙耶加
第二十六章
赤司征十郎伸出手,捏住沙耶加的小腿肌肉,不輕不重地按壓起來。
沙耶加驚詫地瞪著她,下意識地縮起沒有被握住的另一只腳,她對異性的親密並不陌生,但不知怎麼的,臉頰和耳朵的溫度瞬間燙得令人神志都有些不清。
「拉傷的話,在上藥之後適度按摩會恢復得更快,回家之後記得熱敷,大概兩三天就能完全恢復。」把沙耶加搞得手足無措地始作俑者卻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頗為正經地講著如何科學康復。
「呃——好啦好啦!不用現在搞這些,回家之後我會自己找醫生的!」反應過來的沙耶加惱羞成怒地把腿從赤司征十郎手裡抽出來,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惱怒個什麼。
「嗯,司機應該已經到公園外面了,那我帶你出去吧。」
沙耶加輕哼一聲,全然忘了一分鐘前自己說剩下的事不需要赤司征十郎操心。
被沙耶加支出去買冰水的Gaston提著袋子趕回來,喘著粗氣,額頭還掛著汗珠,一進醫務站就看見赤司征十郎坐在病床邊,沙耶加臉色陰晴難辨地瞪著他。
「冰水我買回來了,諾。」Gaston貼心地將冰水扭開後遞給沙耶加。
「本來想著今晚約你去看電影,然後去silver moon喝一杯,看來得過兩天了。」
「那就過兩天吧。」沙耶加接過水喝了一口。
「意思是你答應和我一起看電影了?」Gaston欣喜地挑眉。
「嗯,反正最近也沒事。」
Gaston和赤司征十郎不一樣,獻殷勤的心幾乎全寫在了臉上,生怕沙耶加不知道他對沙耶加有意思似的。
赤司征十郎衣兜裡的手機震動了一下,他拿出來看了一眼,朝沙耶加道:「司機已經到了。」
然後轉向Gaston,用一句法文朝他道了謝。
從醫務站到籃球公園出口的距離不算近,步行得七八分鐘,沙耶加還沒恢復到可以自己正常行走的地步,但更不想讓赤司征十郎或者Gaston提出抱著她出去。
那會演變成非常麻煩的場景。
她指指放在醫務站角落裡的輪椅,「那個,可以借用的吧。」
替擦傷手臂的傷員清理完傷口的醫生剛好轉過身,看見了沙耶加指的方向。
「輪椅就是為了運送傷員去公園出口哦,因為車輛不方便開進來,我去叫個志願者送你出去,到時候志願者會自行將輪椅帶回來。」
醫生找來的志願者是個來做社會實踐的女大學生,推著沙耶加夾在一左一右兩個面無表情的帥哥中間頗為惶恐。
為了不引人注目,赤司家的司機將車停在行人較少的出口,Gaston看見停在街邊漆黑锃亮的長車後心下有了數,難怪這個年輕小子在他面前這麼淡定,看來也是出身於日本的名門。
那麼反推,沙耶加的家世至少與其相當。
Gaston忽然莫名有點高興,這樣一來,他如果想和沙耶加交往就完全不會受到家族方面的阻撓了。
「那改天再約,不過全國性的比賽快到了,我周五可能也要訓練,所以大概周末才會有空。」沙耶加從輪椅上起身,靠一只腳的力量穩住重心。
站在她身邊的赤司征十郎伸手扶了一下,沙耶加斜睨了他一眼,沒有揮開他的手。
「我到時候來看你比賽。」Gaston揚起嘴角,露出整齊的白牙,笑容燦爛地像陽光。
他當著赤司征十郎的面走近沙耶加,毫不顧忌旁人地俯身擁抱沙耶加,優雅又騷包地行了貼面禮,湊在她耳邊親昵地低語。
「好好休息,小寶貝~」
噫。
沙耶加在心裡默默地惡寒。
她知道Gaston在向赤司征十郎示威,但她不介意配合,反正平時Gaston也是說慣了甜言蜜語的。
Gaston雖然年齡比她大上幾歲,卻還像個意氣用事的大男孩。
不過她很喜歡這種單純可愛,又陽光帥氣的大男孩,因為這種男孩兒是不會因愛生恨,在分手後找她麻煩的。像家裡那只忠心耿耿的金毛獵犬,黏人卻不會讓人厭煩。
沙耶加上了車,赤司征十郎隨後從另一邊上車,漆黑的長車平緩無聲地滑動,消失在道路拐彎處。
「赤司君會法語的嗎,剛才聽你和加斯頓道謝,發音很標准。」沙耶加隨意地問起。
「只會一點點,諸如Merci(謝謝)、Au revoir(再見),還有……cherie。」
cherie,就是剛才Gaston對沙耶加的稱呼。
沙耶加低低地笑了一聲,沒多作言語。
「怎麼,他是沙耶加的新男友嗎,樣子倒的確是你會喜歡的。」赤司征十郎看著窗外不斷後退的景物,嘴上語氣平淡地問,像在聊什麼家常話題。
「如果他已經是了的話,剛才就不會麻煩赤司君了。」
赤司征十郎用余光觀察沙耶加臉上的表情,可惜一無所獲,只能看見些懶散的笑意。
「那,他在追求你。」
使用的是肯定句。
「應該是吧,雖然我不像我哥哥那樣自戀,不過這點判斷還是能夠做出的。加斯頓很可愛也很貼心,而且長相正好是我喜歡的類型,高大卻不魁梧,五官深邃精致,讓我想起尤拉奇卡,尤拉奇卡長大之後也許會和他是同一類型吧。」沙耶加笑著,絲毫不吝惜對Gaston的誇贊之詞。
「但沙耶加的態度卻不像是要接受。」
「這是理所當然的吧?」沙耶加歪著頭,笑得像個被寵壞的惡劣小孩,「在開始交往之前,要先date看看合不合適,至於date階段的長度,當然是由我來定,畢竟我是掌握了主動權的一方。」
她忽然攤攤手,「這種言論對赤司君來說應該很難理解吧,因為三觀實在是太扭曲啦!」
「不,這和三觀無關,因為一旦涉及到感情,就完全沒有公平和正義可言。所以,我完全能夠理解沙耶加的話。」赤司征十郎笑了笑,「而且通過約會來考察,是很合理的手段。」
沙耶加有些意外地看了赤司征十郎一眼。
「如果是沙耶加的話,當然值得最好的。」
詫異的表情轉變為呆滯。
沙耶加張張嘴,竟然沒辦法迅速組織語言,這種話她自己都不敢說,像她這樣的人,如果還有性格家世外貌全方位無死角的男人真心喜歡,那可真是沒天理了。
喜歡玩弄他人感情,始亂終棄的人當然會遭報應,比如她前輩子凄慘悲涼的下場,死在異國的別墅裡,也不知什麼時候才會被人發現屍體。
「這話說得……好像我多好似的。」沙耶加自嘲地笑笑。
「難道不是嗎。」這回換赤司征十郎詫異了,他如此認真地發問,仿佛真是這麼回事兒,「在我心裡,沙耶加一直都是最好的。」
「……」沙耶加有些艱難地開了口,「赤司君,別拿我開玩笑了。」
「我沒開玩笑。」
那你當初還拒絕我?
沙耶加按下心裡的波瀾,赤司征十郎這種人,用一本正經地表情和語氣講著日劇裡才會有的台詞,天曉得殺傷力有多大!
一時間死了七八年的初戀悸動竟然有點死灰復燃的趨勢。
沙耶加輕咳一聲,拿出手機生硬地轉移了話題,「我給涼她們說一聲我先走了。」
赤司征十郎便也沒再說話,轉過頭繼續看車窗外,車窗的玻璃上影影綽綽地映出他的下半個臉,嘴角揚著,像只計謀得逞的狐狸。
*
得知沙耶加拉傷了腿的跡部景吾早早等在宅邸前,倒是免去需要赤司征十郎再把沙耶加抱進去的尷尬,跡部景吾抱著沙耶加一邊往客廳走一邊數落她:「之前跟你講過籃球的對抗性比網球強,要注意安全……怎麼就是不聽呢。」
「又不是聽了就能完全避免受傷,你怎麼可以直接說我沒聽!」沙耶加毫不客氣地往跡部景吾臉上呼了一下。
「別鬧。」跡部景吾無奈地偏頭。
「那你不能直接就認定我沒聽。」
「好好好——」
跟在兄妹倆後面的赤司征十郎見狀後笑了笑,看來沙耶加和跡部景吾的關系恢復得很好,不過本來最大的矛盾就不在這裡。
客廳裡家庭醫生已經在待命了,重新給沙耶加檢查過,確認只是輕微拉傷後跡部景吾才安下心。
「幸虧有你,今天麻煩了,難得回東京,今晚一起吃飯吧。」跡部景吾拍拍赤司征十郎的肩,「唔,不過你應該要回家吧,畢竟伯父……」
「這幾天我父親不在東京,所以沒關系。」赤司征十郎笑道。
沙耶加並不想繼續和赤司征十郎待在一起,剛才車上與赤司征十郎的對話總令她有種微妙的不安。
「我沒胃口,先回房間了,晚飯也不用叫我,餓了我會自己找吃的。」
跡部宅沒有安裝電梯,沙耶加自己行走還有些困難,顯然,只能再勞煩一下跡部景吾這位好哥哥。
管家忽然急步走入客廳,俯身和跡部景吾說了些什麼,跡部景吾的眉頭微皺了皺,「我這邊有些急事需要立刻去解決,征十郎,可以麻煩你扶沙耶加回房間嗎。」
沙耶加:「……」
跡部景吾和管家匆匆離開客廳,偌大的客廳裡瞬間只剩下赤司征十郎和沙耶加。
沙耶加慢騰騰地伸出一只手,「那就只得麻煩赤司君扶我一下了。」
「我抱沙耶加上去吧,會快一些。」口中是商量的語氣,赤司征十郎卻已經動手把坐在沙發上的沙耶加抱起來,朝樓梯走去。
國中時他來過跡部宅幾次,相當熟稔地找到了沙耶加的臥室。
臥室內的陳設與他印像中的並無二致,他按照沙耶加的指示將沙耶加輕輕放到床上,沙耶加輕聲道謝,但他沒有立刻離開,而是佇在床邊,垂眸看著眼前黑發藍眸的少女。
「赤司君還有什麼事嗎?」沙耶加遲疑地問。
赤司征十郎默了兩秒,然後發出非常輕微的笑聲,他慢慢地蹲下,一只膝蓋觸到地面,漂亮的紅眸注視著沙耶加,眼神令沙耶加忍不住想退縮。
詭異,太詭異了,偏偏又是在自己臥室裡,一個密閉的空間……如果是電影,這會兒應該已經響起滲著絲絲寒意的BGM烘托氣氛了。
「我只是想向沙耶加確認一件事。」
「什、什麼?」沙耶加不自覺地結巴起來。
「沙耶加還沒有打算將那個法國人從考察期放出來,對吧?」
「呃——這麼說是沒錯。」
紅發紅眸的少年溫柔地注視著沙耶加,伸手輕執起她的手。
「那麼就沒有問題了,看來我還不必做撬人牆角的卑鄙之事。」
在沙耶加驚恐慌亂的眼神中,他繼續不急不緩地道:「雖說這種事其實不必征求另一方的意見,自己去做就可以,但是,我還是希望得到沙耶加的允許。」
「希望你能允許我追求你,讓我和那個法國人一樣,有機會和你date,我很樂意接受考察,並且完全不在意考察期會有多長。」
他低頭吻了吻沙耶加的手背,重新抬眸看向沙耶加的眼神中帶了些狡黠的神光。
「這個吻,就代表著我的追求開始了。」
沙耶加:「!!!」
不對——
沙耶加:「???」
28、二十八只沙耶加 ...
第二十八章
赤司征十郎在扔下一番把沙耶加的思緒轟得七零八落的話過後, 又起身輕撫了下她的臉頰,轉身離開了沙耶加的臥室。
沙耶加聽見自己愈發急促的呼吸聲, 在封閉無聲的空間裡顯得格外明顯, 心髒跳動得極快,像是每次都撞上了胸膛似的, 連帶著太陽穴也突突地跳。
「呼——」沙耶加深吸了一口氣,起身下床, 步伐趔趄地走進衛生間, 用往臉上掬了些涼水,她將涼水在臉上排散, 雙手捂住臉頰, 靜靜地感受著燙手的溫度消下去。
她察覺到了自己的反常, 因為一個男人的話而自亂陣腳, 這種事不該發生在自己身上。
雙手撐著洗手池的白瓷台面,沙耶加抬眸看鏡中的自己,一張尚還年輕純善的臉,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總覺得一個月前剛剛重生時,在鏡中看見的自己有著比現在更加湛藍澄澈的雙眸。
人的心思重了,眼睛就自然失去了靈光與通透。
重獲生命這一個多月以來, 沙耶加過得很愉快, 就像在游樂場裡肆意揮霍著時間,全憑自己的心意活著,有時候在酒吧喝到微醺時她會產生一種不真實感, 總覺得,這不過人死前留下的執念構建的,幻夢一般的世界。
所以她一直遲疑著,不知道要如何選擇前進的方向。
就像玩一個游戲,第一次她玩出一個bad ending,然後回到存檔點,有著之前的經驗與記憶,當然可以選擇一條截然不同的道路。
比如,留在日本。
現在她已經有能力處理自己與兄長的關系,甚至和父親也能和平相處。
但是——不想留下。
說不出具體的原因,就是不想留在這個國家,也無法坦然地面對父親,她怨父親的專斷把她推到前世那一步,雖然理智告訴她並不全是父親的過失,但她就是擺脫不了這種小孩兒鬧脾氣般的狹隘與自私。
還是離開吧。
沙耶加垂眸,睫毛上沾的水珠啪嗒落在白瓷的台面上。
這個家,或許沒有自己會更好,離開對她來說也是一種自由。
她慢慢地走回臥室,左腿不斷傳來的疼痛似乎在提醒她,這就是真實的世界,每一個選擇都實打實地決定著人生。
沙耶加躺到床上,微閉上眼,將打結的思路慢慢理順。
赤司征十郎為什麼會突然向她告白,原因無從得知,她忽然又想起被自己當做拒絕的那句話。
「沙耶加,這不是開玩笑的事,我希望你考慮清楚,不要後悔。」
細細地品味一下,赤司征十郎的意思如今她終於明白了。
她與赤司征十郎的交往,不單單是兩個人的事,還牽扯著各自背後的家族,是巨大的權力與利益的交織,國中時的赤司征十郎看得很明白,但她卻傻得可以。
沙耶加低笑了一聲,這遲來許多年的理解啊……如果當初她明白赤司征十郎話裡的意思,一切是否又會不一樣呢。
這就是真實人生了,小小的一句話,一個選擇,導致的走向千變萬化。
那……為什麼這會兒,赤司征十郎卻來招惹自己。沙耶加感到了些微妙的違和感,剛剛赤司征十郎走之前,趁著自己還處於呆滯中溫柔地撫摸了她的臉頰。
那個時候,他的眼神……如同注視已經被逼入角落的獵物的獅子。
讓人有些不寒而栗。
沙耶加猛地從床上坐起來,萬一,她是說萬一,自己拒絕得太干脆,赤司征十郎會不會直接從父親那裡跳過交往,直接給她套上婚約?
早早訂婚的做法在財閥、集團之間的聯姻並不少見。
現在她可還沒半點可以對抗家族的資本。
她咬著指甲思索片刻,赤司征十郎現在在京都,見面的機會不會很多,到時候放了假直接去國外旅游,等到高中三年級一開學,就去美國留學,這樣一來就能完全避開這個大變數了。
也許還能利用一下Gaston……
沙耶加聳聳肩,再怎麼說,自己好歹也是經驗豐富的成年人了,赤司征十郎也就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自己好像過於緊張了。
*
[如果今天的行動給沙耶加帶來了困擾,那我先說一聲抱歉,可以不用把我的話放在心上。]
沙耶加坐在自己臥室內的小餐桌上吃一塊蛋糕時,收到赤司征十郎發來的信息。
[沒關系,不過因為是赤司征十郎和我說那些話的緣故,確實有點驚訝/笑]
稍微斟酌過後,沙耶加回了句很保險的話。
[我很高興赤司君會覺得我是個很好的人,但是我覺得我們還是做朋友更好。]
找了個linefriend兔子賣萌的表情發過去。
[我這是被發了朋友卡麼]
[我是認真的哦。因為萬一發現合不來分手,豈不是連朋友都沒得做]
[失去赤司君這樣一個好朋友是人生一大損失吶,所以為了長線發展,還是不要……]
[我看沙耶加和忍足君分手後關系還是挺不錯的]
「嘖——這家伙肯定是有悄悄看我Twitter吧。」握著手機的沙耶加面色一僵。
她和忍足侑士關系確實一直不錯,經常在社交網站上互動,也一起出去吃過一兩次飯,不過不是單獨,還叫上了網球部其他人和沙耶加的朋友。
實際上,沙耶加很善於處理和前男友們的關系,除了那個過於狂熱浪漫的搖滾歌手,其他人在分手後都還算很好的朋友,會在周末約她出去。
[我知道沙耶加可能還不想接受我]
[不過放心,我不會過多打擾沙耶加的,今天會突然說出心聲,只是因為想讓沙耶加知道而已,感覺再不說,可能就沒有機會了]
沙耶加放下手裡的銀匙,雙手捧著手機把這條消息來回讀了幾遍,總覺得赤司征十郎將他自己的位置放得極低,他的確是只獅子,但這只威儀具足的獅子在她面前低下頭,只希望她摸摸他。
總讓人覺得不是滋味,心志不堅定的,立刻就繳械投降,一把摟住這只大貓了。
不愧是赤司征十郎啊,干什麼事都是無師自通地領悟到精髓,連追女孩兒都是。
沙耶加抿抿嘴唇,感到有些負罪感,她不該吃飽了撐得去撩撥戲弄赤司征十郎的。
她在感情方面稱得上是個朝三暮四的人,但有原則和底線,她只和跟自己同類型的人周旋嬉鬧,絕不會隨意踐踏真心。
早點解釋清楚比較好。
她撥通了赤司征十郎的電話。
對面很快接了起來,沙耶加屏息片刻,赤司征十郎那邊很安靜,似乎是在新干線上。
「赤司君是在回京都的路上了嗎。」
「嗯。」
沙耶加又拿起銀匙,有一下沒一下地戳著盤子裡剩下的蛋糕。
「有些話我覺得……馬上說清楚,對赤司君、對我自己都更好。」
「嗯,我在聽。」赤司征十郎的聲音依然十分柔和。
「我覺得我和赤司君可能不是那麼合得來,因為赤司君看見的只是表面上的我,其實我私下……是一個不太好的人。」
對面沒有回復,只聽得見平穩的呼吸聲。
沙耶加於是繼續語無倫次地道「總而言之,並不值得赤司君喜歡,而且我現在和Gaston關系不錯。」
「沙耶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之前我說過吧,這是我做出的決定。」赤司征十郎略看了眼坐在自己旁邊和對面,一臉八卦的無冠三人,起身走到動車車廂連接處。
「所以沙耶加完全不必擔心我的感受,你要和Gaston交往,或者拒絕我的示好都可以。」他低低地笑了一聲,「當然,如果沙耶加能夠稍微接受一下我的好意,我會很開心,就當是朋友也好。」
沙耶加瞬間噎得說不出話,她唯一交往過的日本人是忍足侑士,而且是少年時期,時間非常短,之後的男友大多是美國人,或者在美國的歐洲人,歐美跟日本在戀愛上的作風和態度是完全不一樣的。
她完全想不出應該怎麼應付赤司征十郎。
總覺得毫不留情地拒絕有些不忍心……
赤司征十郎那邊又笑了笑,「放心,我在京都,沙耶加在東京,就算想找沙耶加也得等放假了不是?」
「……」這家伙,居然寬慰起她來了。
那邊又溫聲說了些什麼,沙耶加沒聽進去,只聽見赤司征十郎最後說了「再見」,便沒了聲音。
卻也沒掛電話。
沙耶加盯著手機上的通話界面看了幾秒,反應過來。
赤司征十郎是在等她先掛。
「再見。」她低低地說了一聲,結束通話。
放下手機,她想繼續吃蛋糕,卻發現盤子裡剩下的半塊蛋糕已經被自己戳成一堆辨不出形狀的東西。
沙耶加以為自己短時間內不會再見到赤司征十郎,但沒想到第二天就收到了下周末要去參加青山家婚宴的消息。
既然跡部家收到了請帖,那赤司家肯定也是。
跡部舜也和跡部光理都從英國趕回來參加,沙耶加沒有理由推脫不去。
*
「怎麼走了一段時間,沙耶又瘦了,景吾你一定沒有好好照顧妹妹吧!」一回家,跡部光理就抱著沙耶加捏了捏臉。
沙耶加態度的變化,作為母親感受得更細致,因此抓緊了機會和女兒拉近距離。
這樣也方便在老是鬧矛盾的父女之間調和。
「沒有,沙耶加最近吃很多的。」跡部景吾無奈地道,「她加入籃球隊了,訓練量很大。」
「不打網球了?」跡部舜也脫下身上的大衣遞給管家。
「沒有,只是暫時不想去參加網球的比賽。 」沙耶加微笑著回答。
「我給你帶了禮物,之前在巴黎看時裝周的時候覺得有幾件衣服很適合你,就按照你的尺碼定了一件,你可以選一件明天穿。」跡部光理牽著沙耶加的手往樓梯走,「我已經讓人把衣服放到你的更衣間了。」
沙耶加笑吟吟地點點頭,親昵地抱著母親的手臂,母女倆一道上樓去了。跡部舜也默默地看了眼,心裡有些不是滋味。
都說女兒更親近父親,但沙耶加卻不是,她不鬧脾氣之後,對他總是擺出一副疏離的乖巧。
他揉揉太陽穴,實在是不知道怎麼和女兒相處啊。
跡部景吾看出了父親的苦惱,適時提起了其他話題:「父親,前段時間您交給我的那個case已經到收尾階段了,有些細節還需要和您確認一下。」
「嗯,走吧,去書房。」跡部舜也點點頭,和跡部景吾一道往書房走去。
「對了……沙耶她現在是更喜歡打籃球一點嗎,怎麼會突然喜歡上籃球,有喜歡的球員?」
「好像沒有見她說喜歡什麼球員,只是為了好玩。她唯一喜歡的運動員就俄羅斯的那個花樣滑冰運動員吧。」
「誰?怎麼沒聽她說過。」
「叫維克托還是尤利來著……我不是很清楚,也許兩個都喜歡,沙耶的手機鎖屏是一個金發的俄羅斯人。」
「這樣啊,她好像是挺喜歡滑冰的,冬天的時候一起去俄羅斯旅行吧。」跡部舜也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
四條適合出席正式場合的禮服裙套了防塵袋,被掛在更衣室的可移動衣架上。
沙耶加隨手拿了一件下來,取出來看,她突然想到一句話。
有種合適是你媽覺得你適合穿這件。
一條亮粉色的裙子,下擺和最上面都是玫瑰花的樣式,沙耶加自問駕馭不了如此「時尚」的裙子。
她默默地將這件塞回防塵袋裡。
不過好在就這一件比較奇怪,其他的都還好,沙耶加選定了一條艾莉·薩博的霧藍色長裙,抹胸款式,會露出一截後背。
裙擺的材料很獨特,當有光落在裙擺上時,微微轉動裙擺,就會有水波紋一樣的光紋在裙擺上散開。
沙耶加換上了給跡部光理看,隨便找了一雙高跟鞋搭配。
跡部光理看見後愣了愣,隨後露出寬慰的笑容,「我的沙耶長大了。」
她幫沙耶加盤起頭發,用一條霧藍色緞帶固定,在盤發的下方打成蝴蝶結,然後垂了一顆藍寶石。
「還缺一條項鏈,誒——沙耶你什麼時候打的耳洞?」
「幾周前吧,不過今天忘戴耳釘。」沙耶加聳聳肩。
「你倒挺會打扮自己的,頭發染過,耳洞打了,連指甲都做了。」
「這不是不能浪費了遺傳自您的美貌嘛~」沙耶加笑嘻嘻地勾住跡部光理的手臂,「您選的衣服真好看,幫我拍一張吧!我想傳到ins上去。」
一開始是沙耶加擺好了姿勢,坐在更衣室中間圓形的軟凳上讓跡部光理拍照,後來就變成了母女自拍。
沙耶加傳了足足九宮格的照片到ins上,剛發出去,手機就叮叮咚咚地響起提示音。
【花梨醬:媽呀,伯母太好看了吧!仙女!】
【YUiii:你媽媽看起來只有三十歲,像好萊塢明星,或者走high fashion那種超模】
【夏江:難怪你這麼好看,原來媽媽是大美人!你被你媽媽艷壓了!】
【Gaston:bravo!寶貝你簡直美極了,霧藍色很適合你,把你襯得像仙境裡的精靈。】
坐在辦公室的Gaston放下手機,抬手將生活助理叫了進來。
「明天出席婚宴的西裝換成霧藍色,或者任何相近的顏色,然後幫我去取我定的那條粉鑽項鏈。」
安排好行程後,他重新捧起手機,把幾張照片來來回回滑動又看了幾次,選了一張保存下來,設置成屏保。
*
青山家的長子與宮川家長女的結婚典禮在東京近郊的度假酒店舉行,典禮中午舉行,然後是午餐,下午為賓客們安排了高爾夫、馬術、網球等等多種娛樂活動,在晚上還有一場晚宴。
整個度假酒店被包下來,各式豪車絡繹不絕地進入莊園般的酒店,下車後便被侍者直接引著前往禮堂。
青山家總體而言算二流財閥,國際貿易方面的產業做得比較大,因此也來了不少外國人,甚至有幾個歐洲國家的駐日大使也有到場。
「啊呀,跡部先生也屈尊到場了,真是犬子的榮幸!」青山家的家主領著新郎青山帆迎到剛走到禮堂前的跡部舜也面前。
「恭喜青山先生和貴公子了。」跡部舜也笑著和青山家主臥室,跡部光理同時將禮金放到青山家小女兒的手裡的托盤上。
「哥哥,你結婚的時候我也要拿一個托盤收禮金嗎。」沙耶加湊近了,小聲打趣跡部景吾。
青山家的小女兒看起來和她年紀差不多大,所以她想到這一茬兒。
「嘶——」跡部景吾頗為無語地瞪了沙耶加一眼。
「這是景吾和沙耶加吧,許久不見,又長大了啊,沙耶加真是和夫人一樣的美人吶!」
「沙耶加有十六歲了吧?」青山夫人笑吟吟地看向沙耶加,一臉慈愛。
「明年二月就十六歲了。」跡部光理摸了摸沙耶加的頭。
「真高,遺傳了您的基因,年齡不小了,有考慮人生大事麼?」青山夫人半開玩笑地道,「我們家次子剛考入東大,年齡倒是合適呢。」
跡部光理呵呵一笑,「暫時沒有呢,這孩子不太聽話,有自己的主見,這種事我們父母都沒法勉強她的。」
青山夫人掩嘴打趣:「那景吾少爺總該考慮了吧,今天到場了不少適齡的少女,可以留意一下喲。」
沙耶加用手肘頂了下跡部景吾,斜眼笑著看他,比口型道:「留意一下——」
「嘶——」要不是有長輩在場,跡部景吾真想立刻上手把沙耶加的嘴給捂上。
「後面還有其他賓客,下午再聚。」跡部舜也拍拍青山家主的肩,中止了走向略不對頭的對話。
走進禮堂後跡部光理才毫不掩飾地露出不屑,「嘁」了一聲。
「就她那小兒子,其貌不揚,一書呆子,眼鏡鏡片快有啤酒瓶底厚,也配得上我女兒?!」
跡部舜也笑了,「那你說誰比較好。」
跡部光理認真想了一下,「年齡合適的人裡面……」
「能不能不要當著我的面討論這種事!」沙耶加拔高聲音。
跡部景吾幸災樂禍地補了一句:「我可以幫你拿放禮金的托盤。」
侍者引著四人到第二排的位置落座,此時禮堂裡的位置已經坐滿了三分之二。
第一排是新郎新娘家人的位置,第二三排就是最重要的賓客,跡部舜也自然又免不了一番寒暄。
從前沙耶加最討厭這種客套場面,總是僵著一張臉站在母親身後,不過她在日本時年齡尚小,也沒人在意。
後來去了美國,自己倒是成了社交場上笑臉迎人左右逢源的人。
寒暄時,對方總是要提到沙耶加,誇贊一句跡部家的女兒出落的非常動人。
一般來說,日本各個家族的少女會在十六歲後開始較為頻繁地出現在社交宴會中,而跡部家的獨女,是各個家族暗中爭取的對像。
能夠獲得跡部家作為靠山,整個家族的地位都可以提上一檔。
終於應付完一輪,能夠坐下靜待典禮開始,跡部舜也忽然感嘆了一句,「沙耶確實不是小孩了。」
「舜也君,從歐洲回來了啊。」從沙耶加的這邊,又來了一位與跡部舜也熟識的人。
可這回,跡部舜也臉上的笑容要熱情和真切了許多。
「征臣君,真是好久不見。」
沙耶加轉頭,正對上赤司征十郎含著笑意的紅眸。
「征臣伯父,赤司君。」沙耶加立刻打了招呼。
「唔,這是沙耶加?上次見只是不到一年的事吧,變化真大。」赤司征臣笑著說,「和光理夫人真像,不過感覺還是像舜也你年輕時多一些。景吾倒是沒怎麼變,高了一些。」
「征十郎也是,典禮快開始了,先坐吧,下午可以一起去打打高爾夫。」跡部舜也笑道。
赤司征臣和赤司征十郎越過沙耶加,繼續朝跡部舜也旁邊的位置走。
赤司征十郎在沙耶加面前頓了一下,側頭笑著看她:「沙耶加今天很漂亮。」
沙耶加愣了愣,「謝謝,赤司君這一身西裝也很合適。」
赤司征十郎今天穿了一身霧灰色的西裝,配深藍色領帶。
他穿淺色西裝挺好看的。
沙耶加腦中忽然蹦出這麼個念頭。
禮堂的位置漸漸被完全坐滿,二樓的樂隊開始演奏浪漫舒緩的進行曲。
沙耶加坐在位置上放空,等待這場婚禮開始。
「hey——」有人伸手拍了拍沙耶加的肩。
沙耶加一扭頭,驚訝地挑眉:「Gaston?你怎麼也在這裡。」
「我家的企業與青山財閥有合作,算法國那邊的第一大合作方,當然會受到邀請。」Gaston也朝著沙耶加挑挑眉,切換了法語。
「怎麼樣,今天這個造型帥麼。」
他今天梳了個大背頭,格外精神抖擻,比起平時雌雄莫辨的美,更偏向男性荷爾蒙溢出的英氣逼人。
至於西裝……沙耶加驚訝地發現,他西裝的顏色竟然和自己身上的長裙幾乎一致。
「這顏色的西裝超難找的,不過你穿著身上很漂亮。」
聽見聲音的跡部舜也轉過頭,疑惑地看著Gaston:「您是?」
「我父親。」沙耶加小聲提醒。
「您好,我是Gaston·de·Mollet,沙耶加的朋友。」Gaston立刻伸手熱情地與跡部舜也握了握,「目前是Mollet在日本的負責人。」
「噢,Mollet啊,真是年輕有為。」
重新坐下後,跡部舜也斜眼看了沙耶加一眼,「沙耶什麼時候學的法語。」
「自己看電影學的。」沙耶加敷衍了一下。
「竟然和Mollet在日本的負責人是朋友,看來以後可以把公關交給你了。」跡部舜也笑道。
「也不是……他其實是被他父親丟到日本磨煉的,算不上真的負責人。」沙耶加腹誹這家伙天天泡酒吧、約她玩,哪有時間工作。
這場婚禮的過程並無新意,無非就是走一個宣誓、交換戒指的過場,沙耶加看著台上的一對新人,連接吻都尷尬,興許並非真愛,只是家族聯姻罷了。
這種事太常見了。
儀式結束,賓客移步酒店的禮廳午餐,按照身份地位,交好關系,跡部家和赤司家自然是在一張圓桌上。
落座時不知怎得,赤司征十郎坐在了沙耶加的右邊。
長輩們聊著他們的話題,跡部景吾則隔著沙耶加和赤司征十郎聊天,沙耶加不想與赤司征十郎過多交流,免得被長輩誤會她跟赤司征十郎有多親密。
總而言之,要從源頭扼制亂點鴛鴦譜情況的出現。
她於是低頭玩手機,正巧收到Gaston的私信。
【和長輩在一起很不自在吧。】
【還好,吃完飯就可以溜了。】
【剛才匆忙,還沒來得及誇你好看,說起來,你知道你和仙女的區別在哪裡嗎】
【嗯?】
【仙女在天上,你在我面前呀】
沙耶加捧著手機,忍不住噗嗤低笑了一聲,扭頭悄悄尋找Gaston坐在哪裡,發現她就坐在自己右後方,正對自己的位置,與法國大使在一起。
兩人隔著段距離心照不宣地相視一笑。
【加斯頓,你說甜言蜜語的功夫又見長了,看來你是在實踐中進步的類型】
【雖然在遇見你之前,我有很多次實踐,但我發誓,只有你是la mia principessa】
【哦。】
雖然知道是情話,專門為了討她開心而說,但沙耶加還是略揚了嘴角。
【下午一起打網球吧?你會麼,不會我教你】
【我不想打網球,會出一身汗,只想找個地方喝下午茶。】
【這家酒店的下午茶不錯,我陪你。】
「沙耶,不要在餐桌上玩手機。」跡部舜也出聲道,同時淡淡地掃了一眼不停偷看沙耶加的Gaston。
「明白了。」沙耶加於是默默收起手機。
這下似乎不得不和赤司征十郎聊上兩句了。
「沙耶加的傷恢復好了嗎?」果然,赤司征十郎主動搭起話。
「周四的時候就能正常訓練了,多謝赤司君關心,那天也多虧有赤司君。」沙耶加笑了笑。
兩個人都維持著面上的風平浪靜,仿佛那天赤司征十郎送沙耶加回臥室後什麼都沒發生。
「所以,下午要一起打球嗎?網球、籃球都可以,或者高爾夫。」
沙耶加慢條斯理地捋了捋垂在耳邊的碎發,「抱歉,下午已經約了其他朋友了。」
方才她與Gaston的互動盡數落入赤司征十郎眼中,她也敢確定赤司肯定看見了,而且知道她在和Gaston聊天。
她要讓赤司征十郎知難而退。
被拒絕了的赤司征十郎面上無半點波瀾,只笑著應了聲,又繼續與跡部景吾聊起其他事。
*
這座度假酒店的觀景餐廳提供精美的下午茶,實際上,預備在下午茶中度過下午的人不止沙耶加。
主人家考慮地很周到,早早在觀景餐廳准備了各式甜點與飲品,於是這裡又變成了另一個社交場。
沙耶加手捧一杯摩卡,握著觀景視角最好的一處卡座裡放空自我。
餐廳朝外的一面牆全部由玻璃組成,可以清晰地看見外面的草地和湖岸。
「今天的裙子是Elie Saab的吧?真的很適合你。我在巴黎看過幾次Elie Saab的秀,這個牌子總是出仙氣飄飄的衣裙,像你這樣高瘦白皙的人穿正好。」
「我之前看過Elie Saab的一場婚紗秀,確實非常驚艷。」沙耶加隨口道。
Gaston微微彎起眼眸,「喜歡的話,我給你買啊。」
沙耶加淡淡地掃了他一眼,「你知道如果玩笑越界,我是會生氣的。」
「是是——」Gaston嘆了口氣,「我聖誕節之後就得准備回法國了,沙耶加,真的不可以給我機會嗎。」
沙耶加笑了,「你都說你要回法國了。」
「你知道麼,你真的像一只帶著魔力的妖精,明知道無望,卻還是令人不斷地想靠近。」
「為什麼?」沙耶加放下咖啡,手肘支在膝蓋上,手輕輕托腮,身體前傾,一雙海藍色的眸子微微睜大,貌似天真無辜,她刻意壓低了聲音,使自己的聲線低沉而迷幻。
「告訴我,Gaston,除了我的名字,我的外貌,我喜歡喝的酒,你對我的了解還有哪些?男人要愛上貌美的女人很容易,所以神話故事裡誘惑人心的妖精都有副美麗的面龐。同理,女人對好看的男人產生好感也很容易,所以我會在酒吧接受你的邀請。」
Gaston臉上的表情愣了愣,隨後有些無奈地展顏笑道:「當然不是那麼簡單。對你獻殷勤的帥哥那麼多,你不也就搭理了我。」
沙耶加還想閑扯些什麼,有幾位法國人來到她和Gaston所在的卡座,與Gaston打招呼。
是法國大使是另外幾家法國企業駐日的負責人。
「一起享用下午茶吧。」沙耶加主動往旁邊挪了挪讓出位置,她實在不太想和Gaston繼續進行情感問題的唯心探討。
於是聊天的話題變成了經濟與政治相關,沙耶加倒也不露怯,和幾個年齡都快和自己父親一般大的政治或商業人物談笑風生。
Gaston只得無奈地看著下午茶約會變成了某種國際政治座談會。
這場座談會直到晚宴開始才暫時告一段落,沙耶加暗暗地安利了一下跡部財閥的對外項目,反正閑著也是閑著,不說點有用的東西人家根本不願意和你聊。
晚宴是在宴會廳裡擺的自助,主要目的並不是吃,而是提供一個交際場所,主題是舞會,賓客下午早在各個地方吃了東西。
夜幕悄然降臨,宴會廳的金碧輝煌、燈光明亮,舞池裡的是年輕男女在跳華爾茲,周圍的其他人拿著香檳杯游走著攀談。
趁Gaston被其他商業合作的伙伴纏住腳步,沙耶加悄悄溜到宴會廳邊緣靠陽台處,拿了一杯香檳慢慢地喝著,侍者看不出她的未成年,也就沒有拒絕提供。
「跡部小姐,可以邀請您跳一支舞麼?」日本的世家公子上來就叫出沙耶加的姓氏,這是有目的而來。
「一個人無聊,要不要一起跳支舞?美麗的小姐。」操著一口騷包的意大利語伸出手,這是不知道是哪家意大利公司的,沙耶加淡淡地用意大利語回絕,依舊一個人站在離陽台近的地方感受流動的清新空氣。
短短半小時,沙耶加拒絕了四個日本的適齡青年,三個不知道什麼身份的歐洲人,其中一個意大利人,兩個個法國人。
不得不說青山家的國際貿易做得挺好。
礙於面子,沙耶加不好拒絕得太生硬,免不了舉著酒杯聊兩句。
跡部舜也和跡部光理在離得不遠處與人談話,用余光將沙耶加半小時內的動作看得一清二楚。
一襲霧藍色長裙的少女手裡拿了支香檳杯,倚在牆邊百無聊賴,舞池的燈光掃過她的裙擺,裙擺上的光便像水波紋似的漾開。
時不時有人上去邀請她去跳舞,她都用疏離不失禮貌的笑容婉拒,遇見是日本有交情的世家公子,還舉著香檳杯笑吟吟地碰一下,聊上兩句將對方打發。
「比你年輕的時候厲害。」跡部舜也低聲說。
「我十六歲的時候參加宴會可慌張了,一拒絕別人的邀請就臉紅。」跡部光理笑道。
「看來不用擔心沙耶了。」跡部舜也舉杯與正在聊的人碰了碰,轉身遇上下一個等著與他攀談的人。
好無聊。
沙耶加搖晃著杯中透明的酒液,百無聊賴地算著這一次晚宴什麼時候才晚。
如果不是跟著父母來的,她倒是願意答應一兩個帥哥去跳舞。
從父親出脫身的赤司征十郎在宴會廳裡繞了半周,終於發現了倚在角落裡獨自一人的少女。
他略微加快腳步,朝著對方走去。
「沙耶加。」聽見熟悉的聲音叫到自己的名字,沙耶加心頭咯噔一聲,一抬眸,果然是赤司征十郎。
「呀,赤司君。」沙耶加舉了舉手中的香檳杯示意,「沒和征臣伯父在一起吶。」
「沒有,因為想來找你。」赤司征十郎毫不掩飾自己的目的,他面上帶著清淺的笑意走近沙耶加,紳士地伸出一只手,「想找你來跳一支舞,可以嗎?」
就知道不會這麼輕易結束……
沙耶加心裡嘆口氣,正組織著婉拒的語言時,另一只手伸到她面前。
「來跳舞吧,la mia principessa~」Gaston不知道什麼時候也湊了過來,見赤司征十郎伸出手,立刻兩大步躥到沙耶加跟前,也彎腰行禮,目光挑釁地與赤司征十郎對上。
一支舞曲結束,宴會廳中暫時陷入安靜,Gaston那句話說得有些大聲,離得近的人都聽見了,便好奇地望向聲音發出的方向。
以沙耶加為圓心,十米為半徑,所有人都望向了沙耶加這個圓心。
下一支舞曲遲遲不響起,氣氛一時間寂靜萬分。
沙耶加嘴角微抽地看著兩個在自己面前彎腰行禮,伸手邀請她跳舞的人,眼光稍微掃了一眼自己周圍。
全都在看她。
沙耶加:「……」
29、二十九只沙耶加 ...
第二十九章
赤司征十郎和Gaston當然也察覺到氣氛的不對勁。
Gaston衝動過後終於反應過來自己行為的不妥, 他本以為角落裡應該不會引人注目才和赤司征十郎爭,誰知道正巧碰上舞曲切換, 自己聲音又略大了些。
這下最尷尬的就成了沙耶加。
沙耶加用了一次呼吸的時間冷靜下來, 她舉起香檳杯湊到嘴邊輕啜一口,眼光輕飄飄地看向陽台, 不看自己面前的任何一人,悠悠地道:「二位還真是紳士啊, 讓我在大家面前這樣出風頭。」
接受任何一人的邀請都是不可取的, 兩人的面子她都不能當著眾人拂了,那就只能一視同仁地婉拒。
不過沙耶加有些氣這兩個人不看情況, 把自己弄得如此難堪, 言語中暗暗夾了冷刀子嘲諷。
赤司征十郎先一步直起身, 收回手, Gaston立刻緊跟著也收了手。比起來,赤司征十郎的神色要平淡許多,他的行為並未不妥, 如果沒有Gaston的攪局,結果大抵是沙耶加委婉地拒絕他。
他當然預估過自己行動會產生的結果,來找沙耶加並不是真的想邀請她跳舞。
沙耶加臉上帶著得體的微笑朝兩人頷首,表情溫柔大方, 嘴裡低聲說的話卻不是。
「既然兩位都想找人共舞一支, 不如就你們倆自己跳吧。」
說完稍稍屈膝行禮,揚著下巴身姿矜傲地緩步走向最近的出口。
樂隊終於調試好樂譜,新舞曲重新演奏起來, 圍觀的人們看見結局後搖頭惋惜著沒看見些更激動人心的場面,各自收回目光。
「跡部家的小姐,眼光果然很高,連赤司君都拒絕了,恐怕其他人也沒機會吧。」
「人家有驕傲的資本,不說身份……美麗的少女在宴會中有拒絕任何人的權利,再說了,禮節也很周到,大概就是生性冷漠吧。」
「剛剛我就在悄悄觀察,跡部小姐拒絕了四位日本男士的邀請,三位外國男士的邀請,本來以為如果是赤司君,或者那個比前幾個外國人都更帥氣的人會有機會,看來我是不必去自討沒趣了。」
沙耶加出了宴會廳,在宴會廳外走廊的軟凳上坐下舒了口氣。
方才她是真有些惱Gaston了,她知道他是個心性天真爛漫的大男孩,但至少平時會懂得看場合、察言觀色。
起初她並不是沒有考慮過和他交往,但是他無意間透露過聖誕節後要回法國後,沙耶加幾次就明示了不會與他交往。
Gaston卻毫不在意她的拒絕,仍舊整日圍在她身邊。
明示過之後還不退縮的,沙耶加就秉持不拒絕、不負責的態度和他玩了。
她知道這個人也是萬花叢中過的。
沉重的暗金色大門又被推開,沙耶加略抬眸看了一眼,想著或許剛才的二人之一,但來者卻完全在她的意料之外。
是龍宮涼。
雖說是出席宴會,但她並未作裙裝打扮,而是穿了一身中性的褲裝,透著股性別模糊的俊美。
沙耶加一見,立刻揚眉笑吟吟地迎上去,伸手勾住她的脖子親昵道:「這是哪家的俊俏小少爺啊~」
「別鬧,我剛剛看你被兩個人纏住了,來看看你怎麼樣。」龍宮涼無奈地笑了笑。
「我會有什麼事,小場面,不值一提。」
「剛才的,是赤司和那個一直與你走得很近的法國人吧?」
「嗯,對啊。」
「如果你對他們沒感覺,還是別去招惹了,因為……相對來說,你是弱勢的一方,你想,如果赤司真的喜歡你,想要和你聯姻,你的父親不會拒絕的吧?」龍宮涼已經不知道多少次提醒沙耶加了。
她擔心沙耶加是個沒心沒肺,沒輕沒重的,把自己玩進去,哭都來不及。
「這個我當然知道。」沙耶加松開摟住龍宮涼脖子的手,「所以,其實我一直在避著他,但今天是實在避不開。」
「他真的喜歡你嗎?」龍宮涼隱約聽出沙耶加話裡的意思。
「沒有,只不過我們是國中同學,比較熟,我只是擔心被長輩誤會,亂點鴛鴦譜。」沙耶加笑了笑,她看著面前的龍宮涼,腦子裡忽然靈光一閃。
「涼,我們一起去跳舞吧!」沙耶加兩手抱住龍宮涼的胳膊,一雙藍眸亮晶晶的。
龍宮涼:「……誒?」
計劃被突然冒出來的法國人打亂的赤司征十郎重新回到赤司征臣旁邊。
「第一次見你主動去邀請女孩兒跳舞,竟然就被拒絕了。」赤司征臣手裡握著紅酒杯,語氣中有幾分打趣的意味。「你們是好朋友吧,怎麼連一支舞都不願意跳。」
「剛才還有另外一位,她當然不可能選任何一人,只能兩人都拒絕。」
「這倒是。」赤司征臣點點頭,「很聰明的孩子,落落大方,我還蠻喜歡這孩子的。」
說完後赤司征臣狀似無意地看了眼赤司征十郎,赤司征十郎表情並無波瀾,只微笑著點點頭。
父子倆走到靠近舞池的地方,正好遇上跡部舜也和跡部景吾。
晚宴接近尾聲,該應酬的都應酬地差不多了,剩下的時間可以隨意聊些無關公事的打發時間。
跡部舜也剛才正好走遠,沒看見發生沙耶加和赤司征十郎身上的事,但赤司征臣反倒主動提起來。
聽完後跡部舜也臉上露出詫異的表情,「如果只有征十郎,想必沙耶加還是願意的,不過那位法國的先生好像是沙耶加的朋友,她不好只接受一人的邀請,只能都拒絕了。」
與朋友聊完的跡部光理走回來時正好聽見,於是隨口道:「一會兒看見沙耶加,讓她和征十郎跳一支不就行了,我記得你們國中社交舞課是舞伴吧。」
「還是得問問沙耶加吧。」跡部舜也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她不是小孩了,有自己的主見。」
一直沒說話的跡部景吾眼中忽然看了赤司征十郎一眼,揚了揚半邊嘴角,笑得有些意味深長。
他抬手指向舞池,「說起沙耶加……那不就是嗎。」
霧藍色的裙擺蹁躚,水波般的光紋在裙擺上一道道地暈開,黑發的女孩的手搭在這個身材高瘦的人肩上,笑吟吟地一邊起舞一邊與對方聊天。
沙耶加的舞伴並沒有穿西裝,而是稍偏歐式古典,衣袖寬大的白襯衫,下擺扎進黑色長褲中,腳上是一雙黑色軍靴,整個人窄窄的,是還未張開的少年身量。
跡部景吾當然知道沙耶加的舞伴是龍宮涼,但其他人遠遠地看過去可見不一定看得出那是女孩兒了。
「好像是冰帝的同學。」跡部景吾道,卻不解釋那是沙耶加在籃球隊的隊友。
一曲正巧結束,沙耶加滿臉笑意地伸手捏了捏舞伴的臉,親昵萬分,她目光微移,看見了站在舞池邊的人。
「你從另外一邊出去,不要露臉哦。」她低聲對龍宮涼說,「謝謝啦,下周請你吃冰淇淋~」
她移開放在龍宮涼肩上的手,徑直走向舞池邊,而龍宮涼則朝反方向走去,消失在舞池另一頭。
沙耶加回到父母身邊,乖巧地又向赤司征臣和赤司征十郎問好,仿佛剛才笑面冷語諷了一番赤司征十郎的不是她。
「玩夠了就准備走了吧,時間不早了。」跡部舜也說完與赤司征臣道別,竟然沒有再提任何其他的。
與青山家的家主打過招呼後,跡部一家離開宴會廳,司機已經把車開到宴會廳前等待了。
「親愛的,你的臉色怎麼有些不對。」跡部光理低聲問。
「總不好拂了征臣君的面子,沙耶加拒絕征十郎雖說有原因,但轉頭就看見她其他人在舞池裡總歸有些尷尬。」跡部舜也掃了跡部景吾一眼,「景吾你何必說那話。」
跡部景吾聳聳肩,「我只是看見了,順口說出來,和沙耶加跳舞的那個女孩兒好像是她在籃球隊的隊員吧。」
「女孩兒?」跡部舜也立刻反應過來,他笑著輕錘了下跡部景吾的肩,「你什麼時候學得和沙耶加一眼小心眼了。」
「我哪兒有小心眼。」跡部景吾笑道。
沙耶加聽了才知道,自己計謀得逞還有跡部景吾的一份功勞。她本來也沒指望剛好就讓赤司征十郎看見,只是想找個人跳舞,順便看看能不能碰上好運氣。
「沙耶加和征十郎好像高中後就沒怎麼來往了?」上了車,跡部舜也用隨意的語氣談起。
「確實,因為赤司君去京都洛山了,比起國中生疏了很多。」沙耶加一邊隨口回答一邊從手包裡拿出手機。
17條未讀消息。
全是Gaston發來的。
【剛才我太激動了,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跪】
【求小公主不要生氣/哭】
【回復我一條信息吧,蒼天啊,我也不知道舞曲剛好結束,大家都聽見我的聲音了……】
……
【小寶貝?】
【小公主?】
【小祖宗!】
……
【11月中旬,花樣滑冰大獎賽俄羅斯站,我拿到了最前排的票,那一場分站有尤利,他成年組第戰,一起去看吧?】
沙耶加撇撇嘴。
【我要上學,就不去了。】
【回法國之前有很多工作要做吧?安心工作,然後回巴黎過聖誕節吧/笑】
將手機調成靜音無振動模式收回手包,沙耶加抬頭看向跡部舜也,軟著聲音說:「爸爸,我下周可以去俄羅斯看一場花樣滑冰的比賽嗎。」
「下周?可是你要上課吧。」
「比賽在周日,我可以周五晚上出發,周一可能會耽誤,但是很快就能補回課程。大獎賽俄羅斯站是尤利在主場的首戰,一輩子就一次,我不想錯過。」沙耶加一雙眼水盈盈眼巴巴地望著跡部舜也。
她拖長尾音:「爸爸——」
只要能達成目的,她什麼都可以做,何況只是向父親撒個嬌這種事。
跡部舜也想起跡部景吾說沙耶加喜歡俄羅斯花樣滑冰運動員的事,又想起剛回家時她對跡部光理的親切和對他的疏離。
每次自己唱白臉,把紅臉給跡部光理唱,他當然招人厭了!
於是他輕咳一聲,「光理,你覺得呢。」
跡部光理慢悠悠地看了他一眼,攬住沙耶加,親昵地道:「想去就去,我替你請假,別管你爸爸。」
跡部舜也:「……」
30、三十只沙耶加 ...
第三十章
回到家卸了妝, 沙耶加臉上貼著面膜泡在浴池裡放松,穿著高跟鞋走一天實在不是件輕松的事。
幸好跡部光理阻止她選一雙八公分的鞋, 換了雙五公分的, 否則還真是吃不消。
她趴在浴池便是,舉著手機百無聊賴地刷著各種社交平台。
界面忽然跳轉為來電顯示, 屏幕正中顯示的名字是「赤司征十郎」。
沙耶加躊躇片刻,還是接通電話。
「晚上好, 沙耶加。」少年溫潤悅耳的聲音從手機中傳出來。
「嗯……這個時候打電話過來是有什麼事嗎。」
「今天晚上好像不小心把沙耶加置於為難的境地裡了, 有些惶恐沙耶加生我的氣沒。」
沙耶加輕輕的笑了一聲,「赤司君不必在意晚上的事, 我當時那樣說話, 是因為被大家都看著確實有些生氣, 不過赤司君沒有做錯什麼。」
她想了想。
「你知道我是不會答應你的邀請的, 所以其實可以不用來找我。」
「我知道。」赤司征十郎說得很坦然,「沙耶加擔心長輩誤會,對麼。」
心裡的顧忌被對方這麼直白地挑明, 沙耶加抿著嘴一時間像不出要說什麼。
「放心,雖然很想抓住一切和沙耶加在一起的機會,但是我不會將自己的喜悅建立在沙耶加的苦惱上。」
這……這麼好的嗎。沙耶加把放在耳邊的手機拿下來詫異地看了眼正在通話界面上顯示的名字,又舉回耳邊。
「呃——那、那最好不過了。」
「這是我和沙耶加兩個人的秘密。」少年的聲音略微帶上些笑意。
聲音通過電波傳導, 聽久了總覺得失真, 仿佛對面的不是本人似的。
鬼使神差地,沙耶加小心翼翼地叫出對方的名字。
「赤司君?」
「嗯?」
「沒什麼。」沙耶加轉了個身,將身體沉入溫暖的池水中, 只留著一只手伸出水面拿手機,「赤司君現在是在回京都的路上嗎?」
赤司征十郎聽見隱隱約約的水聲,大致猜到了沙耶加正在浴室,他凝了凝神。
「嗯,在新干線上。」
「真辛苦吶,就算搭新干線,回京都也要兩個小時,等到家已經是凌晨了吧。」
「還好,我對睡眠的需求並不大,每天有五個小時睡眠就能保證第二天精神充足。」
「真羨慕,我就總睡不夠。」沙耶加垂眸,另一只空著的手無意識地撥水,「不夠路途遙遠,總是很麻煩,赤司家又是東京的望族,雖說影響力能輻射全國……但去到京都好像沒什麼意義。當時是為什麼要選洛山呢。」
「理由有很多,洛山的偏差值夠高,球隊夠好,理念與我相合。」赤司征十郎頓了頓,「但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因為同樣的條件,東京也有學校符合。」
「那最重要的理由?」沙耶加下意識問。
「因為你。」赤司征十郎的聲音忽然變低了許多。
沙耶加聽得不真切,懷疑是聽錯了,於是又問,「什麼?」
「我說,是因為你,沙耶加。」少年的聲音溫和而堅定,如同夏夜裡吹過水面而來的風。
「還記得嗎,我問過你最想去的高中是哪一所,你毫不猶豫地說了洛山,經常跟我提起洛山的校園、洛山旁邊的寺廟、京都春天的櫻花和秋天的楓葉。我以為你不論如何都會去的,所以答應了洛山的邀請。」
沙耶加被赤司征十郎所說的話驚住了,半張著嘴,雙目微瞪,一個字也說不出。
赤司征十郎繼續娓娓地道:「可是你與你父親賭氣,竟然交一張白卷作為國中的畢業答卷,就算之前的偏差值再高,也無法再自由擇校,只能聽從你父親的安排去了冰帝。」
「所以畢業典禮那天我對沙耶加說了我很失望。我失望沒辦法和沙耶加一所高中,也很失望沙耶加會選擇放棄,因為在我的認知裡,你是個很執著的人,遇見再困難的事也不會想到退縮和放棄。那個時候我說的話好像有些過了,傷害到沙耶加我很抱歉,也很後悔。」
「後來我想過很多次,如果那個時候我沒有說那句話,而是在畢業典禮上輕輕擁抱你,對你說畢業快樂,就算沒有考取洛山也要像以往一樣朝氣蓬勃地生活。」
赤司征十郎頓了頓。
「一切是不是會不一樣。」
啪嗒。
一滴水珠落入騰著白霧的池水中,然後是第二滴、第三滴。
沙耶加驚訝地發現自己竟然哭了,她手忙腳亂地把手從池水裡拎出來擦掉眼淚,結果搞得滿臉都是水,她將手機拿遠了些,吸吸鼻子,稍微清了一下嗓子,然後才重新將手機放回耳邊。
「原來是這樣,實在是太遺憾了。」聲音到底是變得有些黏軟,沙耶加只想趕緊結束通話,否則自己就要失態了。
「不過再見到沙耶加之後我放心了,看起來你只消沉了一段時間。」赤司征十郎笑了笑,「不早了,沙耶加早點休息吧,下次參加這種持續時間長的宴會可以帶一雙單鞋,高跟鞋對腳的負擔還是太重了。」
沙耶加害怕一出聲就被對方發現自己哭了這件丟臉的事,低低地嗯了一聲。
「很高興沙耶加今天願意接我的電話,還和我聊了這麼久,晚安。」
「晚安,赤司君。」沙耶加用極小的聲音說。
她把手機放到浴池邊,呆呆地在浴池裡坐了片刻,終於忍不住雙手捂著臉小聲地哭起來。
如果那個時候她能咬牙堅持下去,換一種方式與父親抗爭。
如果她不整日沉浸在厭世消極的情緒裡,稍稍動腦思考一下赤司征十郎說的每一句話。
如果——
但是對於前世的跡部沙耶加來說,已經沒有如果了。
她嘗到了自己種下的苦果,遠渡重洋,獨自飄零,橫死在異國。
如今令赤司征十郎放心的她,是用了一生做教訓才面前維持住目前和平安穩的沙耶加。
大家都微笑著相安無事,但沙耶加心底的爛瘡卻藏在層層往事之下,甚至隔了一道陰陽,默默地腐爛膿化。
放在池邊的手機發出叮咚一聲的提示音。
赤司征十郎給她發來了一張照片,是隔著玻璃,偷拍坐在景觀餐廳中的她。
她當時正在和法國大使聊天,眉眼間神采奕奕,笑得自信而張揚。
原來這就是赤司征十郎眼中的她。
真是美好動人得她自己都嫉妒,因為知道自己根本不是那個樣子,才覺得酸澀。
沙耶加吸吸鼻子,從池中掬了一把水洗掉臉上的淚痕,自嘲地低笑一聲。
她竟然又一次因為赤司征十郎的話而產生這樣劇烈的情緒波動了,白活了歲數,被高中時期的赤司征十郎牽著鼻子走。
*
前往俄羅斯的行程非常順利的敲定下來,除了最開始的一點異議,之後跡部舜也就沒再說反對的話。
沙耶加發現其實自己和父親不見得非得鬧得水火不容。
跡部舜也身居上位慣了,又不懂得如何跟沙耶加交流,不能像和跡部景吾那樣思路同步。沙耶加的少女時代是個硬脾氣,幾乎不會低頭服軟。一旦意見與父親相左,往往是梗著脖子不服軟,也拉不下臉換種懷柔手段達成目的。
後來去了美國,沙耶加才發現,當你有求於人,而別人根本不同意你的觀點時,人家根本不會多理你。
更別說發脾氣跟人據理力爭,一步不退。
這種時候當然只能先說些好話哄著大佬,想方設法說服對方。
父親可比外面的人好說話,稍微撒個嬌,大多數事就點頭同意了。
Gaston想和沙耶加一起去俄羅斯,但被沙耶加拒絕了,離Gaston回法國的日期越來越近,而Gaston絲毫沒有想退一步做個朋友的意思,沙耶加便默默地疏遠了他。
這種男人浪漫是真的,對你說的情話也是真的。
唯一的問題是,責任感稀薄,他們不考慮未來,只求及時行樂,總覺得船到橋頭自然直。
沙耶加沒有麻煩管家做行程,自己訂機票和酒店,因為只有一周時間,所以訂不到頭等艙,只能訂經濟艙。
十個小時的飛行,坐經濟艙可能有點累,不過對沙耶加來說不算大問題,她不是嬌生慣養的類型。
放任尚未成年的女兒一個人出國旅行這種事,跡部舜也和跡部光理當然干不出。
很高興沙耶加能獨自安排行程是一方面,暗地裡派了兩個保鏢跟著她是另一方面。
提著隨身小行李箱登上飛機時沙耶加還有種不真實感。
她竟然被允許翹兩天課,去幾千公裡外的俄羅斯看一場花樣滑冰比賽。
是的,兩天。
「長途飛行很累,所以干脆周二也請假在家休息吧。」
跡部光理如是說。
自打自己交白卷進了冰帝,跡部舜也好像對自己的學業也沒什麼要求了。
走到自己的位置所在的排數,確認座位後,沙耶加彎腰將行李箱的拉杆壓回,准備將行李箱抬起來塞到行李架上。
今天的氣溫驟降許多,俄羅斯那邊又是嚴寒,因此沙耶加穿了件毛茸茸的大衣,衣服表面是一層光滑的絨毛,行李箱靠到衣服上,一不小心地順著滑下去。
沙耶加低低地驚呼了一聲,但預想中的行李落地並未發生。
一只骨節分明,手指修長且極為白皙的手及時托住行李箱,沙耶加手上的壓力瞬間輕了大半。
「謝——」沙耶加轉頭想道謝,才剛吐出一個音節,她的聲音便戛然而止。
她瞪大了眼睛,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替自己扶了行李箱的男人。
銀發、藍眸,五官刀刻般深邃,卻不失柔美,是歐洲人中極其優越的長相。
對方見沙耶加呆呆地望著自己,稍稍歪頭朝她笑了笑,這種情況他並不陌生。
沙耶加的臉頰騰得就紅了,她連忙低聲用俄羅斯語說了句完整的謝謝,慌亂地想把行李箱抬起來放上行李架。
「我來幫你吧。」對方又朝她笑了笑,非常主動地將行李箱直接提起來,輕松地放上行李架,單手將行李箱的位置推正。
沙耶加的心髒撲通狂跳,極其小心翼翼地打量面前的俄羅斯人。
她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
面前這個幫她放行李,一笑就令人神魂顛倒的俄羅斯人不是維克托還能是誰!
沙耶加只覺得有一群夏威夷草裙舞女在自己的腦海中歡快地跳舞,人生簡直到達了巔峰。
31、三十一只沙耶加 ...
第三十一章
沙耶加再次紅著臉小聲說了謝謝, 准備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唔,我們位置就是裡面的兩個, 可以讓我們先進去嗎?」維克托笑著指了指裡面的兩個位置。
沙耶加愣了愣。
所以, 她是和維克托坐在一起!
她很快反應過來,維克托說的是「我們」, 然後才注意到跟在維克托後面的黑發青年,長得非常清秀, 一臉良善無害, 戴了副黑框眼鏡,顯得有些呆萌。
「勝生勇利選手?」
「誒?認識我嗎?」勝生勇利指指自己, 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頭。
「勇利的粉絲可是很多的哦。」維克托笑著轉頭與勝生勇利道。
我不能算勝生勇利粉絲的……沙耶加默默在心裡道。
她讓出位置, 讓勝生勇利和維克托先進去坐下, 勝生勇利坐在了靠窗處, 維克托在她旁邊的位置坐下。
沙耶加強按著激動的心情坐下,摸出手機,打字的手都有點抖。
她實在是太興奮了, 連續按下八個感嘆號,才將Twitter發出去。
【我和維克托同一班飛機而且坐在他旁邊!!!!!!!!】
發出Twitter動態後,沙耶加不斷暗示自己要冷靜下來,給維克托留下個好印像。
如果她夠強, 借這次航班的機會就能和維克托成為朋友。
沙耶加的大腦高速運轉起來, 她將自己從前在宴會上籠絡大佬的各種手段通通回想起來,她有些後悔沒有帶妝上飛機了,誰能想到, 自己將於自己的偶像共度在飛機上的十個小時呢。
不然就算累死也要維持完美的外表。
腦中忽然靈光一閃,沙耶加迅速從line的好友列表裡找到跡部景吾,飛快地打了一行字發過去。
【哥哥,父親是不是給你了一項任務,最近財閥旗下很重要那個運動品牌要推出冬季運動項目的專門產品線,並且在尋找代言人】
【是不是??】
【快回我,飛機馬上要起飛了】
跡部景吾剛好在線,很快就回復了消息。
【是】
【沙耶你怎麼知道的?】
這是沙耶加前世的記憶,她隱約記得是有這麼一回事,勝生勇利將在這個賽季完成黑馬般的逆襲,花樣滑冰在日本本來就是很受歡迎的項目,財閥旗下的運動品牌適時請了勝生勇利做代言人,第一季度就達成了盈利目標。
【其實不是支線,是准備擴展成一個全新品牌,現在正在准備收購已有的兩家企業】
【收購我不關心,賺錢是你們的事,我只關心,需要代言人的吧?要請冬季項目的吧?能不能給我一部分商談代言事項的權限!】
跡部景吾看著沙耶加發來的消息,感到莫名其妙,代言不是小事,怎麼說都不能交給沙耶加一個人決定。
但是沙耶加也不像是在胡鬧。
稍稍思索之後,他撥通沙耶加的電話。
「沙耶,你跟我說一下發生了什麼事……」
沙耶加用一只手掩住嘴,身體微側開,壓低聲音道:「我身邊現在正坐在維克托·尼基福羅夫和勝生勇利,簡而言之就是目前花滑界的傳奇和日本花滑的明日之星……這不是談代言的好機會麼。」
跡部景吾立刻明白了沙耶加的意思,他忍不住笑了一聲,「我明白了,意思是你要用幾個億的項目作為理由接近你的偶像。」
被跡部景吾挑明了想法,沙耶加有點不好意思起來,她知道自己的想法實在是有點天馬行空……雖然她知道最終會請勝生勇利,但是現在的勝生勇利還沒在大獎賽中完成逆襲,恐怕不在備選人之列。
「幸運的是,咱們家還是有幾個億日元給你折騰的。不過我想你也不至於談虧本的生意,如果你能邀請到剛才你說的二人之一,而且他們開出的價格不算離譜,我會邀請他們作為代言人。」
最後跡部景吾又叮囑了沙耶加兩句注意安全,沙耶加才滿臉開心地掛了電話。
自己靈光一閃想到的事,竟然就這樣輕而易舉地被答應了。沙耶加知道自己是被寵愛的,不論是前世頑劣的她還是現在表面上聽話安分的她。
她時常會生出愧疚和後悔,因為曾經在兄長和父親面前無理取鬧,惹是生非。
成年後她細想過跡部舜也對她做的一切,除了態度過於專斷,仍舊可以算是溺愛的。
她放棄學業,整日耽於玩樂,拒絕參加國內的考試,跡部舜也雖然憤怒,不也只能妥協,把她送到美國去。
賭氣留在美國不回日本,也沒有停掉她的卡逼她回國。
湧上來的回憶將沙耶加的思緒降溫,她沉默地在位置上坐了一會兒,直到空中乘務人員來提醒她手機調為飛行模式才回過神。
身邊的維克托和勝生勇利一直在用英文聊天,對於日本人和俄羅斯人而言,似乎也只能選擇英文進行交流。
飛機起飛,升入平流層後開始平緩地飛行,乘務推出裝了各式飲料的車,開始向乘客們發放飲品。
勝生勇利要了杯橙汁,維克托要了咖啡,在遞飲料時,沙耶加搭了把手,將飲品先放到維克托手上。
「謝謝。」維克托道謝時又笑了笑,他實在是個很受女孩歡迎的男人,因為不僅帥氣,而且總是展現出溫柔紳士的一面。
「不用謝。」沙耶加將垂在耳邊的發絲捋到耳後,她不斷回想著俄語的語法和單詞,但是發現實在是忘記得有些多。
她主修法語,正經的第二外語是德語。除此之外,因為和法語比較相似的原因,她也略會幾句意大利語。高中時她自己學過俄語,方便看懂尤利和維克托的Twitter,以及俄羅斯國內的報道。
但到底是沒有系統的學習過,只能算小學三四年級水平。
會多種外語是沙耶加在社交場的優勢之一,但在美國的俄羅斯人很少,用得極少,也就漸漸生疏了口語,只能讀和寫。
真是學到用時方恨少啊!
「勝生選手和維克托是去俄羅斯參加大獎賽吧?」沙耶加嘗試著用英文搭話。
「對啊。」維克托笑眯眯地道。
「我之前看了國內選拔和中國站的表演……這個賽季的節目非常動人,但我想仍有很大的提升空間,雖然維克托暫時退出冰場,但還是留下了兩個短節目給我們,這實在是太幸運了。」少女的語氣真摯萬分,一雙漂亮的藍眸明麗動人,在說話時注視著與其對話的人,讓人不由自主地就持起鄭重的態度。
「真的嗎,那您——唔,可以先告訴我您的名字嗎。」
「叫我Sayaka就行了。」沙耶加眉眼微彎。
「這樣,我想知道,Sayaka小姐是怎麼看待這兩個節目的?」
「尤利的『愛即agape』,和勝生選手的『愛即eros』選用的曲目是同一支曲子的兩種編曲,傳達了截然不同的情感,我從兩人在冰上城堡的對戰就開始關注了,從第一戰到勝生選手的中國站比賽和尤利的加拿大站,我想他們自己對自己的表演也有了更深的認識……」
沙耶加先是誇贊了表演的兩位運動員,然後把話題拋回去,問維克托的創作想法,以及他為什麼不自己表演,而是選擇退居二線成為教練。
與女孩說話是件令人心情很好的事。
首先,這是個樣貌非常漂亮的少女,而且她的聲音很悅耳,她說話時臉上始終帶著笑容,講到有趣部分時,臉上的笑容就會變得更加生動。
除了視覺上會覺得愉快,與她交談也是一件很輕松的事,她所說的話語總是恰到好處,絕不會令對話陷入無話可說的境地,而且,她對節目的點評確實很有意思。
勝生勇利無意參與聊天,歪在座位上睡得迷迷糊糊。
沙耶加見套近乎的話說得差不多了,維克托也和她聊得很開心,便提起了關於代言的事、
「維克托現在是勝生選手的教練對吧?我想知道,勝生選手是否有接受贊助,或者商業代言的意向?」
維克托愣了愣,沙耶加說的這些他都不陌生,他青年時期便是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很早就有贊助商為他提供贊助,升入成年組之後的商業活動、代言絡繹不絕。
但是對於勝生勇利來說,這些顯然很少。
雖說他是目前日本國內水平最高的花樣滑冰的男子運動員,但還沒有任何大賽實績,其本人性格也有些無趣,並不是贊助商的寵兒。
「唔,作為教練,我當然希望他適當的接一些代言和贊助,這樣可以有更好的訓練條件。」維克托摸摸下巴,一雙漂亮的藍眸看著沙耶加,他忽然湊近沙耶加,「可是Sayaka小姐年齡好像不大,不像是贊助商吶。」
驟然在眼前放大的俊美面龐讓沙耶加心跳停滯了一瞬,如果不是知道維克托和勝生勇利會是一對,她想她會動心的。
「我確實不是已經在工作的贊助商……但是我家是做運動品牌的企業,品牌叫做ICE,不過還沒正式公布,這是一條新的產品線,主打冬季運動項目的產品。」沙耶加將母品牌的名字和將要收購的品牌名字說出後,維克托稍微露出有些意外的表情。
母品牌是日本一線運動品牌,在全球都很受歡迎,大概就略遜色於耐克這種巨頭,但在亞洲區更加風靡,而將要合並的品牌是冰上運動裝備有名的牌子,很多滑冰運動員的裝備都選擇了它們。
所以說,這是個富家小姐?
維克托當然不會就這樣將沙耶加的話當真,就算是有錢人家的小姐,也不可能做出這種商業上的決定。
或許只是粉絲,單純地希望自己支持的選手獲得更好的資源,年紀小太天真。
他笑了笑,「這種事情很難一兩句話說清楚,而且還得問勇利本人的意見,等大獎賽結束再談吧?」
沙耶加當然也清楚空口吹牛無法令人信服,她於是眨眨眼,「那維克托要告訴勝生選手,是ICE最先找他的喲。」
「呀,趁著勇利在睡覺我就悄悄說他一句壞話——老實說我以為就他現在的情況是得不到贊助商青睞的呢。」維克托笑眯眯地毒舌道。
「大獎賽結束後就會有很多了。」
維克托挑眉,「聽起來,Sayaka小姐對勇利很有信心。」
「可以這麼說,但是其實是對維克托有信心,我還等著在冰場上看見維克托親自帶給全世界的冰迷新的驚喜。」
「嘿,我已經退役了。」維克托笑道。
「這只是暫時的,還不到你真正退場的時間啊,維克托。」沙耶加雙眼中像是有星星般的閃閃發光。
是期待與向往的眼神。
她知道維克托會在勝生勇利的影響下重回賽場,又創造了新的記錄與奇跡,直到在下一屆的奧運會上獲得冠軍後功成身退。
未來幾年將是冰壇熱鬧非凡的幾年,沙耶加已經等不及要看了。
前世的她把生活搞得一團糟,完全沒有幾乎親臨現場見證一場場的奇跡,但這次她一定不會錯過的。
漫長的飛行還有很長時間,沙耶加與維克托都感到了些許疲憊,各自抖開毛毯搭在身上,微闔上眼休息。
「晚安,小姑娘。」閉上眼睛前,沙耶加聽見維克托帶著笑意的聲音在自己耳邊響起。
這實在是個太可愛的男人。
「晚安,祝你好夢,維克托先生。」
在飛機上想要安穩地睡著是件很難的事,半夢半醒見,沙耶加感覺有人拉起自己身上滑落的毛毯,將它蓋在她身上。
她撐開眼皮,模模糊糊地看見銀發藍眸的俄羅斯人朝她露出微笑,收回手去。
*
飛機准時降落在莫斯科謝列梅捷沃國際機場。
沙耶加訂酒店前稍微做了功課,這次大獎賽所有選手的酒店都訂在star hotel,這家酒店大獎賽期間不輕易接受外國游客的訂房,所有——沙耶加就訂了總統套房。
然後理所當然地,邀請維克托和勝生勇利搭她的車。
司機是跡部景吾安排的,沙耶加本來不想麻煩,說自己打車去酒店就行,但跡部景吾說這是為了她的安全,所以不能拒絕。
剛睡醒下了飛機的勝生勇利還沒摸清情況,只見維克托和剛才在飛機上認識的女孩有說有笑的,仿佛已經頗為熟悉。
走出機場大廳,他看著停在路邊的黑色邁巴赫正嘀咕俄羅斯有錢人蠻多,就見同行的女孩指了指那輛邁巴赫。
「好像就是那輛,我看看車牌號……嗯,對的,上車吧。」
勝生勇利:「!」
「維克托,這位是……」勝生勇利遲疑地扯了扯維克托的衣角。
「是你的粉絲,還說要請你當代言人來著。」維克托笑道,「反正是勇利的粉絲,坐了人家的邁巴赫記得還人情哦!」
說著一把將勝生勇利推上車。
「誒誒?可是看起來更像維克托你的粉絲啊!」
上了車,沙耶加才看見自己關機後跡部景吾直接發來了ICE選取代言人的方案書,裡面有三位備選人,確實沒有勝生勇利,整個推廣方案的總預算是一億五千萬日元。
沙耶加學過一些經濟學的選修課,她在心裡默算了算,有了個數。
「關於剛才在飛機上談的事……勝生君,你願意擔任ICE品牌的亞太區代言人嗎?」
「啊?」勝生勇利有些懵。
「其實是因為我很喜歡勝生君,家裡人比較縱容我,所以答應我會邀請勝生君做代言人,這是之前就訂好的。」沙耶加將話說得半真半假。
她確實喜歡勝生勇利這個選手,但是相比於對尤利的喜歡,更多是佩服單純欣賞節目。
至於維克托,那是崇拜。
「項目是我哥哥在負責,他准備開出3000萬日元的代言費。」
「三……三千萬?」勝生勇利被這個數字衝昏了頭,他都准備退役了,還沒有接過任何大的代言。
維克托摸著下巴算了算,「三千萬日元,那就是……不到三十萬美元的樣子,太少了吧!」
勝生勇利小聲說:「日本藝人的廣告出演、代言片酬一向不高,我也不能和維克托你比啊。」
「唔……」維克托正沉吟著。
沙耶加忽然說:「那就五千萬吧,聽說和運動員簽合同還會有各種條款,比如獲得什麼名次有獎金之類的……如果覺得基礎的五千萬足夠,我現在就可以叫公司法務部起草合同,具體條款可以再談。」
「誒誒?」這一張嘴就漲了兩千萬日元,要知道日本一線的偶像明星,整一年的年收入大概也就幾千萬日元的樣子。
勝生勇利撓撓頭,「可能得問問我媽媽,不過我想她會同意的。」
沙耶加伸出手,故作一副大人的模樣,愉快地和勝生勇利握了握手。
她知道自己一定會賺。
勝生勇利將在大獎賽決賽中獲得亞軍,自由滑打破維克托的記錄,並且之後的賽季發揮一直很精彩。
如果計算不出錯,等他大獎賽奪冠後再想找他,單拍一只廣告就需要兩千萬日元,而這份五千萬的合同,將包括兩支廣告的拍攝。
在選手低谷期伸出援手,也將成為一段美談,變成企業信念的一部分。
沙耶加沒有像賺勝生勇利便宜的意思,之後她會說動跡部景吾給予他更多資助,畢竟之後幾年日本男子花滑也就這一根獨苗。
但是談生意當商人……總是要多為自己謀些利。
她稍微有些得意,覺得自己好像還是有點商業天賦。
line上還有一條消息沒有回復,是她上飛機上和赤司征十郎聊天留下的,赤司征十郎讓她一個人在俄羅斯注意安全。
【我到達俄羅斯了】
【我剛才為我家的企業大概省下了幾千萬,我現在覺得如果我願意的話,大概可以把赤司君加上我哥哥打得落花流水】
【當然,我是指在生意場上不是體能上】
算著沙耶加航班落地時間的赤司征十郎正好拿起手機,他看見消息忍不住笑出聲。
「怎麼了,征十郎?」此時也在客廳裡的赤司征臣問,他實在是很少見赤司征十郎露出這樣的笑容。
「沒什麼,有人在向我炫耀她的經商天賦而已。」
「她?」
赤司征十郎這才反應過來,他稍稍說漏嘴了。
「唔,原話是可以把我和景吾加起來也打得落花流水。」
赤司征臣也笑了,「這樣的人,全日本好像也沒有吧。」
「硬要找一個……」赤司征臣的目光忽然變得意味深長起來,「那就只有沙耶加了,因為你和景吾都只會束手就擒任她打,是不是?」
32、三十二只沙耶加 ...
第三十二章
赤司征十郎嘴邊掛著淡淡的笑意, 拿著手機的手緩緩垂到身邊。
他與赤司征臣隔著一段距離對視著,誰也沒說話。
「這麼緊張干嘛, 我又不反對高中談戀愛。」
「您誤會了。」赤司征十郎坦然地笑著聳肩。
「隨你, 我不會管你的私事。」赤司征十郎起身,走到赤司征十郎身旁, 拍拍他的肩,「不過作為過來人, 有一個建議。如果你喜歡的女孩是極其亮眼和優秀的, 那麼,越早下手越好, 因為好東西大家都喜歡。」
赤司征十郎沒吭聲。
「況且現在也不算早了, 可別等晚了才後悔。」
說完他離開客廳, 上樓往書房去了。
赤司征十郎在原地靜靜地站了一會兒, 拿起手機,垂眸注視著手機屏幕,他是想徐徐圖之的, 潛移默化地改變沙耶加的想法,讓她願意留下來。
但這是有風險的。
離開還是留下,不過一念之間。
他必須選擇一種零風險的方案。
一種……一定會留下沙耶加的方案。
他慢慢地走到沙發處坐下,回復沙耶加的信息。
【你當然會把我們打得落花流水】
【因為我不會還手的, 我想你哥哥也不會/笑】
【那麼, 沙耶加剛才是做了什麼?】
沙耶加心情不錯,打了一長段字告訴他事情的過程。
【現在簽勝生勇利是在賭,如果這次大獎賽他拿不到好名次, 我想他就要退役了】
【但是他會創造一個奇跡】
赤司征十郎想了想,沙耶加做出這個判斷的依仗其實來自記憶。
她有著慣性思維,認為大多數事物會按著原來的軌跡前進,也將他單純地當做十六七歲的赤司征十郎看待,所以才會像現在這樣與他保持著還算親密的關系。
【但是他在大獎賽中國站的表現很一般,能不能進入決賽還無法確定】
【他會的,我猜會以前四名進入】
前四?赤司征十郎忍不住笑,他記得勝生勇利進入決賽的具體名次,應該是第六才對,沙耶加的記憶出現偏差了。
ICE請勝生勇利當代言人是個成功的案例,他深入了解過,順便看了一下代言人的生涯經歷。
【那麼我們來打個賭吧】
【好啊,賭什麼】
【我賭,他會進入決賽,但是以第四名以後。賭注是一個願望,輸的人要實現贏的人的一個願望,當然,在道德與法律的範圍內】
【那一言為定】
沙耶加放下手機,隱隱覺得有點不對,勝生勇利是高位次進決賽的吧?印像中從這一年起,他的職業生涯就非常順利。
當時她並沒有過多關注這個運動員,實在記不太清。
但赤司征十郎不會比她了解花樣滑冰這項運動,打賭大概也是說著玩。
就算輸了,以他的作風,大概不會提什麼過分的要求,頂多一起逛個街、約會一次而已。
*
剛到達酒店,沙耶加就遇見了自己此行最想見到的人。
尤利·普利賽提,這個賽季才升上成年組的天才新星,俄羅斯的冰上老虎,金發碧眼的美少年。
維克托和勝生勇利還在前台辦理入住手續,沙耶加這邊則可以直通頂層的總統套房,於是和兩人交換的聯系方式方便談後續合作,然後自己先進電梯。
電梯門關上的前一秒,一只白淨細長的手按住電梯門,沙耶加趕忙按下電梯的開啟鍵。
金發碧眼,穿著套頭衛衣,兜帽就這麼戴著頭上的俄羅斯少年走進電梯。
他看了眼沙耶加按住開門鍵的手,隨口說了句謝謝。
沙耶加:「!!!」
尤利按下第十四層的鍵,而沙耶加已經按下了二十一層。
也就是說,沙耶加大概只有幾十秒的時間可以和尤利搭話。
她的社交屬性再次發動了。
「晚上好,尤利」她再次翻出多年不用的俄語。
「誒?」尤利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我認識你嗎?」
「我想應該不認識,但我是你的粉絲,來自日本,專門從東京飛過來支持你的成年組主場首戰」
尤利剛剛才在機場和酒店門口遭遇了一大圈Yuriangles,戴著貓耳朵拉著橫幅尖叫地他耳膜都要炸了。
眼前和他年紀差不多的少女顯然也是Yuriangle,如果她真的是專程為他而來的話。
但是這個少女微笑著,聲音溫和地說自己是從東京飛來支持他的,尤利忽然就有點感動了。
雖說機場接機的那些女孩有時候也會讓人感動……但更多是看見了就想跑好嗎!實在是狂熱得他本人都害怕了。
「我看了加拿大站的比賽,呃,很、很棒!」沙耶加一個高級詞彙都想不起來了,結巴著不知道怎麼誇,語言都組織好了,但就在在俄語中找不到對應的單詞,她不好意思地捂捂臉,「請問我可以用英文誇你嗎,我俄語實在太差了」
「可、可以。」尤利愣愣地道,女孩捂臉時,指縫裡露出澄澈明亮的一雙藍眸,望著他時像只布偶貓般可愛又帶點害羞。
沙耶加松口氣,滿臉笑容地開始講尤利這個賽季的節目如何優秀,他演繹地有多好。
到底還是個十五歲的少年,從小便在冰場裡整日整日地練習,心思比普通少年還單純得多,沙耶加一通誇贊之下微微紅了臉,手指卷著頭發傲嬌道:「畢竟是我嘛!放心,我一定會拿到冠軍,不辜負你——你們的支持的。」
教練雅科夫和維克托都告訴他要對粉絲親切些,花樣滑冰是一項除了競技性,藝術性和觀賞性也非常強的運動,妥善對待自己的粉絲非常重要。
從前他都別扭,但今天實打實地覺得很高興,有人這樣真心地支持他。
「對了……你不是要去二十一層嗎,怎麼跟我到十四層來了。」一路聊一路走,停在自己的房間前時,尤利忽然疑惑到。
「那不是我按的,我也住十四層。」沙耶加面不改色。
「這樣。」尤利站在房門前沉默了一會兒,他沒房卡,雅科夫和莉莉婭還在前台登記。
沙耶加敏銳地覺察到了這一點,她一拍腦門,「啊,我房卡還沒送上來,看來只能等等了。」
尤利頓時覺得沒那麼尷尬了,兩人是一樣的忘拿房卡。
「和家人一起來莫斯科的嗎?」
「不,我父母工作很忙,一個人來的。」
「你……年齡不大吧。」尤利有些驚訝。
「比尤利大幾天,我的生日在二月份。」少女微彎起眼眸。
「那你父母放心你一個人出國旅行?」
「他們好像派了保鏢跟著我,不過我沒發現。」沙耶加笑道,「我自理能力還不錯,就算一個人在國外生活也沒問題。尤利應該能理解的吧,畢竟很小就將主訓練場轉到聖彼得堡了,也算獨自生活。」
保鏢?尤利嘴角微抽了抽,不過看起來……確實像是某富豪女兒那種千金大小姐的人設,長得就很像。
也不怕被拐走了,一副很好騙的樣子,莫斯科最近治安似乎很一般,晚上出了好幾起搶劫案。
「那你,注意安全,遇到什麼問題可以找我,莫斯科我還是比較熟。」尤利干巴巴地道。
「好啊。」沙耶加又彎彎眸子,她突然想起自己是帶了禮物來的,一只小的貓咪玩偶,就裝在她挎包裡,本來是准備在尤利的表演結束後扔上冰面,但是既然有機會當面送出,當然要抓住。
她將貓咪玩偶拿出來時,手指無意觸碰到了一件冰涼的物體。
是一個小的掛墜,用各色水晶鑲嵌,打造成老虎頭的樣子。
索性一起拿出來送給尤利,當時買這個掛墜也是因為尤利喜歡老虎元素,她本人並沒有特別的偏好。
送出禮物,沙耶加覺得自己此行圓滿了,擺擺手和尤利告別,說要下去找房卡,退回電梯廳,搭電梯去了二十一層。
尤利攤開手掌,看著靜靜躺在手心裡做工精致的老虎頭掛墜,忽然想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他根本沒剛才那個粉絲的聯系方式,甚至連名字都不知道。
請問這種情況下,她遇到情況怎麼找他啊!
大獎賽俄羅斯站與沙耶加預想中一樣的順利進行——她是指,站在尤利粉絲的角度上。
尤利再次拿了銀牌,加上加拿大站的銀牌,進入決賽非常穩妥。
但問題是,勝生勇利怎麼掉鏈子了!拿了個第四,綜合中國站的比賽,能不能進決賽都還是個問題!
就算能進,那肯定也是墊底進入的了。
沙耶加想自己大概是記錯了,只記得勝生勇利決賽的精彩表現,理所當然便覺得他分站賽表現也很出聲。
和赤司征十郎的賭約算是輸了。
不論如何,除開輸了打賭這一點,沙耶加還是很滿意這次俄羅斯之行。在得知勝生勇利比賽結果後,她仍然堅持與勝生勇利簽約,勝生勇利本來覺得自己應該是沒有下一個賽季了,不打算繼續運動生涯,但聽了家人和維克托的話後又回轉了心意,口頭應下邀約,沙耶加將剩下的事扔回給跡部景吾,讓他安排在日本的簽約。
為了促成簽約,沙耶加發短信打電話說了不少鼓勵贊美之詞,搞得勝生勇利對她感激萬分,表示一定不會辜負她的期待,這個yuri不像俄羅斯的yuri一樣天資過人,少年傲骨,但是他謙遜溫和,真誠善良,走近了也覺得挺有魅力的。
臨離開酒店前,沙耶加又在電梯裡遇見尤利,對方一臉認真地問她聯系方式,卻也不說為什麼要,拿到之後一臉別扭地走了。
「別在意,你送的禮物太貴重了,尤利覺得需要回饋一些什麼。」教練雅科夫解釋。
沙耶加想了想,大概是那個老虎掛墜吧,她在一家奢侈品店買的配飾,是今年的新款,應該是有點貴的。
俄羅斯之行圓了她一直以來的心願,還意外地和自己最喜歡的運動員在ins上互關了。
這種幸福感持續了相當長一段時間,讓她一直活力滿滿地保持好狀態到了冬季杯。
冰帝是inter high冠軍,理所當然地成為了winter cup的第一種子隊伍,比其他隊伍少打一場,賽程相當輕松,甚至不用次次都將主力陣容排齊,三個主力帶隊綽綽有余。
打到四強為止,沙耶只上場了兩次,雖說每次都幾乎打滿全場四十分鐘,但總體而言還算輕松。
「這一場我帶隊,會上場的。」比賽開場前半小時,沙耶加換好球服後舉著手機站在更衣室外的走廊上與人通話。
「那太好了,今天正好和維克托一起來東京……我們會來給小沙加油的!」電話那頭傳來勝生勇利緊張又一本正經的加油。
沙耶加笑了笑,「來東京玩就好好玩吧,不用浪費時間來看比賽,反正——我們隊肯定是會贏的。」
十二月底的大獎賽決賽,勝生勇利如沙耶加印像中的拿了亞軍,冠軍則是成年組首戰的尤利,並且兩人分別打破了自由滑和短節目歷史記錄。
在准備期末和冬季杯的沙耶加沒辦法去現場,還在ins的私信上被尤利問了「為什麼不來」。
ICE與勝生勇利簽約時沙耶加跟著去了長谷津,順便在勝生勇利家開的溫泉旅館度過了一個周末,勝生勇利很感激沙耶加和ICE的信任,一直與沙耶加保持聯系,時常告訴她自己最近的訓練情況和打算。
「我們就在體育館旁邊,那個——尤利也來日本旅行了,我們一起過來。」
*
男子組和女子組的賽程安排略有不同,沙耶加這邊是下午進行四強賽,爭奪決賽資格,而洛山在上午已經取得四強賽勝利,確認出席明天的決賽了。
下午沒有比賽的赤司征十郎當然要來看看沙耶加的比賽。
無冠的三人自然也是要湊熱鬧的。
「那一隊,灰藍色球服的99號,就是小沙吧。」勝生勇利指了指從球員通道走出的冰帝隊伍。
與此同時,球館裡響起播報,什麼異軍突起、制霸的豪門強校等等一類的話。
「日本的高中生聯賽比想像中熱鬧多了啊,觀眾席基本上都坐滿了。」維克托環視一周,他湊近坐在自己右邊的尤利,「不好好在俄羅斯訓練,跑到日本來旅游,雅科夫真的不會氣到炸嗎?接下來可是歐錦賽、四大洲錦標賽和世錦賽。」
「雅科夫給我放了個短假。」尤利斜睨了維克托一眼,「倒是你,保留的成績是可以直接參加世錦賽,但是就算是你,也要好幾個月的恢復期吧。」
維克托笑眯眯地回擊:「如果是技術層面的問題尤利完全不用擔心我呢,雖然一把老腰了但是跳上四五個四周跳還是勉強可以。」
冰帝的隊伍已經走到板凳區,首發的隊員脫了外套上場熱身,勝生勇利三人的位置正好就在冰帝休息區正後方幾排。
「加油——」尤利毫不扭捏地大聲說了加油,勝生勇利一臉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比賽還未開始,場內不算嘈雜,尤利的聲音很輕易地被沙耶加捕捉到。
沙耶加抬頭看了眼,發現花滑三人組真來了,於是笑著招招手。
「喲,新帥哥啊。」加納夏江用手肘頂頂沙耶加,「走了法國人,來了俄羅斯人,厲害。」
沙耶加早習慣了她的調笑,順著她的話說:「你說氣不氣,就是有這麼多帥哥當朋友。」
「我反正是不氣,問題是那位洛山隊長又來看比賽了,他真對你沒意思嗎?」加納夏江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赤司征十郎在的方向。
沙耶加目不斜視,伸手推了一下她,「熱身去,我說你在比賽時怎麼眼睛就不好使了看不清傳球?」
33、三十三只沙耶加 ...
第三十三章
冰帝四強賽的對手是來自神奈川的一所高中, 實力強勁,歷年都是全國大賽的八強, 所以還是派上了大部分主力, 控衛由沙耶加擔任,把控比賽節奏。
龍宮涼和阿瑟兩個進攻點發揮穩定, 從一開始就拉出十五分的差距,無論對手怎麼努力, 都無法縮小分差, 甚至漸漸被拉得更大。
第二節快結束時對方叫了個長暫停,大概是安排了什麼戰術想扭轉局勢。
冰帝的隊伍也暫時回到場邊休息。
「很好, 下半場也按沙耶加指揮的打就行了。」教練高倉用簡單的一句話安排了下半場戰術。
「第三節結束時我會把分差擴大到三十五, 然後第四節我就不打了, 累。」沙耶加喝了口水。
「可以, 第四節換第二陣容上,正好磨煉一下。」
情況果然如沙耶加所說,她調快了冰帝的進攻節奏, 自己出手投籃或者突破的次數變多,把對手打得措手不及,她們本以為這個控衛並不擅長突破,所以沒有特別提防, 一時間亂了陣腳, 分差再次被不可逆轉地擴大。
在第三節結束時,分差正好三十五分。
冰帝換了第二陣容上,雖然面對體系已經成熟的對手很有壓力, 但畢竟分差擺在那裡,這場四強賽毫無意外地以97比80結束。
「真是好沒有熱情的比賽吶,這一路都贏得太順利了。我自己打網球的時候都還能遇上幾個驚險時刻。」從球員通道回更衣室時沙耶加忍不住感嘆。
「我覺得挺好,安安穩穩地贏,明天決賽對手是寶仙學園,蠻強的,不過我們去年就贏了她們,論實力還是穩勝。」加納夏江道。
沙耶加迅速洗了澡換了干淨衣服,和隊友教練打過招呼後躥出更衣室,贏球什麼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今天剩下的時間可以和尤利一起去逛街!
她小跑著,轉過一個拐角,迎面差點撞上人,不過好在反應快,往旁邊避了避,但對方下意識地伸手扶住她。
「小心點。」帶著笑意的聲音響起。
「啊,赤司君,你下午還有比賽的嗎。」沙耶加笑著打招呼,這兩天冬季杯,在球館走廊遇見熟人是很正常的事,她昨天就遇見了國中的同學桃井五月。
「今天的比賽上午就結束了,剛才看了沙耶加的比賽,恭喜進入決賽。」
「赤司君的隊伍也進入決賽了吧,加油啊,雖說我覺得你們拿冠軍應該是板上釘釘的事。」沙耶加笑著退了一步,赤司征十郎扶著她手臂的手收回去。「我還有事,就先走一步啦!」
「沙耶加。」
「還有什麼事嗎?」沙耶加轉頭。
「明天比賽結束後有空嗎?」
沙耶加躊躇了一下,她想拒絕,但是總覺得自己一直拒絕著,未免冷血,赤司征十郎一直保持著不會打擾她的距離,說出要追求沙耶加之後,也沒做什麼實質性的事,和之前一樣,只在line上與她聊天。
老實說,沙耶加對赤司征十郎多少還是有些朦朦朧朧的情感,特別是在那次通話之後。
但還不足以影響她的理智。
「很久沒有見到沙耶加了,給我一次約會的機會也不行麼。」赤司征十郎笑道,他的態度過於坦然,偏偏沙耶加就受不了這種坦然降低姿態,一本正經地追求她的人。
赤司征十郎在她心中的固有印像絕不會、也沒有必要低頭的那種人。
「沒有,我只是在想明天有沒有事,大概會和隊友一起慶祝一下,晚上可以嗎,我好像還欠著赤司君一頓飯。」沙耶加笑了笑。
「好。」
「那,明天見。」沙耶加倒退著走了兩步,揮揮手,轉身又小跑起來。
沙耶加一路小跑到體育館前的廣場,在約定的地標處看見了尤利三人。
「嘿,歡迎來到東京。」
「比賽還沒有結束吧,這個時候出來玩真的好嗎。」勝生勇利擔憂道,「其實可以等明天決賽結束再出來,反正我們會在東京待三天。」
「既然你們今天來了,那就順便約一下嘍,不耽誤你們剩下的行程。尤利會來真的是嚇了我一大跳,這會兒應該好好准備歐錦賽才是。」沙耶加看向穿了豹紋衛衣的金發少年。
「順便來看看維克托什麼時候回俄羅斯而已,這家伙要打算待在日本進行恢復訓練的話,就等著世錦賽滑鐵盧吧。」尤利輕哼一聲。
沙耶加忍不住笑了一聲,「尤利,小心世錦賽被維克托教做人。」
尤利頓時像只貓般炸起毛:「喂沙耶加你不是我的粉絲嗎!」
「哈哈,不過維克托比你出道早得多,我也算半個維克托的粉絲。」沙耶加伸出兩根手指比劃了一下,「真的只算半個,我保證!」
「嘖,那你歐錦賽來看嗎。」
「應該會吧,我放假了。不過歐錦賽的話興趣不大,反正尤利也能拿冠軍吧?老實說天氣這麼冷不太想出門。」
「你這假粉絲!」
臨近決賽,沙耶加也不敢玩得太過,和花滑三人組吃完晚飯後就道別,回家休息。
洗完澡躺在床上翻了翻一起拍的照,選了四宮格發到ins上。
尤利早發了ins,她點了贊,發出一條評論。
【不能和你一起拍照,會被襯得很醜】
尤利回她【不能站著和你一起拍照,會顯得很矮】
【太高不好控制平衡,不過你以後大概會……有維克托那麼高,早點適應哈哈】
*
決賽日的比賽,男女組並不同時進行,男子組上午比賽,女子組下午,沙耶加睡懶覺,一覺起來已經是十一點半,她揉著惺忪的眼打開手機,瞧見赤司征十郎給她發來的信息。
【比賽結束了,沒辜負沙耶加的期望】
【圖片.jpg】
沙耶加撐著眼皮點開大圖,是洛山全隊與冠軍獎杯的合照。
【恭喜!】
【沙耶加是剛起床吧?】
被戳穿的沙耶加回了一串省略號。
【嘛,我會睡很晚不是很正常的事嗎,赤司君對陣的是黑子君在的高中吧,之前有關注新聞,黑子君打敗了奇跡的其他人,不過看來還是始終無法贏過隊長/笑】
沙耶加皺皺眉,赤司征十郎是贏了冬季杯的嗎?她點開赤司征十郎發給她的圖片,一邊看一邊努力尋找回憶中的細枝末節。
高中時她並不關心赤司征十郎發生了什麼,從來沒有主動找過他的相關信息,但是她偶爾會在雜志上看見他。
高一那年,籃球月刊用大篇幅報道了黑馬誠凜逆襲奪冠的新聞,她正巧看了那期雜志,那是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聽說赤司征十郎敗北,所以印像深刻。
可是現在,赤司征十郎說他贏了。
沙耶加揉揉眼睛,一時間無法判斷是不是自己記憶錯亂。
或許是因為自己做的某件事產生蝴蝶效應,改變了事情走向也說不定。
她打個哈欠,下床走進浴室洗漱。
下午與寶仙學園的決賽簡直比四強賽還無聊,因為寶仙學園的主力得分手在四強賽不幸受傷,進攻能力大減,冰帝出於慎重派上了最齊備的第一陣容,從一開場就完全壓著寶仙學園打。
比賽結束的哨聲吹響時,沙耶加百無聊賴地坐在板凳上吹泡泡糖,為了不讓比分太難看,給對手留個面子,教練在第四節的垃圾時間換上了全一年級的陣容,當做個鍛煉的好機會。
「winter cup就這樣結束了啊,怎麼覺得像是玩口袋妖怪的時候開了金手指,幾小時過完劇情,但是完全不記得經過。」沙耶加嚼著嘴裡的口香糖,「籃球比賽和我想像中還是有點不一樣。」
「看不出來沙耶加還是個富有冒險精神的人啊。」高倉俊笑著拿戰術板輕敲了一下沙耶加的腦袋,「想刺激,回頭練習賽你帶四個一年級,打其他所有的人,保准夠刺激。」
沙耶加吐吐舌頭,「那還是算了。贏了球,教練今天請吃飯啊!」
大家都起哄讓高倉俊請客,高倉俊一臉訕笑,這幾個隊員裡面,四五個都是有錢人家的小孩,選的餐廳那肯定不便宜。
「當然當然,所以咱們去吃烤肉……」
話語未落,加納夏江大咧咧地一揮手,「吃什麼烤肉啊,我看銀座最新開的藤野壽司店不錯!」
「你是想要教練的命嗎,藤野的定食,最便宜的『竹』也要八千日元。」沙耶加笑道。
「嘿,那就不用教練請客,拿了冠軍當然要好好慶祝,不如——」加納夏江眼睛一轉,一把勾住沙耶加的脖子,「你這小富婆請客怎麼樣?最貴的『梅』定食一人來一份,再點上最新空運的海膽和波士頓龍蝦,吃完晚飯去開個七八瓶巴黎之花美麗時光。」
「沒錢,你這麼激動,你刷卡。」
「叫你哥打錢,讓他獎勵你拿冠軍,給一百萬日元!」
大家鬧嚷嬉笑著穿好衣服,准備進行最後的頒獎儀式,女子決賽是整個冬季杯賽程的最後一場,所有參賽隊伍都在場,比賽一結束就進行頒獎儀式。
各個學校的隊伍入場,場內播放起激昂歡快的音樂,逐漸嘈雜。
「小沙耶~」頂著一頭金發笑得十分燦爛的少年忽然出現在沙耶加面前。
沙耶加愣了好一會兒,「黃……黃瀨君?」
「怎麼一副很陌生的樣子,我們國中可是好朋友,我竟然會在winter cup的決賽上看見小沙耶,一開始還以為花眼了,按理說不是應該打網球的嘛。」
當然陌生了,對沙耶加來說,這是有七八年沒見的人。
「覺得籃球有趣,就試試看。」沙耶加笑道。
「小沙耶真的是出乎我意料的強啊,你差不多和我同時接觸籃球,沒想到這麼快就拿了冠軍,我也要加油了!」
「嗯,黃瀨君是天才嘛,明年一定拿冠軍!」
黃瀨涼太露出個極其開心的笑,像極了沙耶加的金毛獵犬prince,他的目光卻不在沙耶加身上,而是在沙耶加後面。
「小赤司你聽見沒,小沙耶說我明年一定拿冠軍!看來她也相信我會打敗你!」
沙耶加:「?」
我客套一下你當什麼真!
34、從今天開始告白(一) ...
第三十四章
沙耶加回過頭, 迎上赤司征十郎的目光時莫名有些心虛。
好在赤司征十郎也沒把黃瀨涼太的話當真,只笑了笑, 祝賀沙耶加拿了冠軍。
「隊友都很厲害, 所以感覺拿冠軍也不是太難的事。」沙耶加撓撓臉頰,「頒獎儀式要開始了, 一會兒見吧!」
「難得今天大家都在,晚上要不要一起聚一聚, 我是說各自的學校聚完之後。」黃瀨涼太提議。
「機會確實難得, 但是我今晚已經有約了。」赤司征十郎說著,目光漸漸落在沙耶加身上。
沙耶加心頭忽然升起一種心照不宣的默契感。
「我也是, 看來今天沒機會了。不過假期還很長, 有的是時間聚。」
「說的也對。」
不遠處, 黃瀨涼太的隊友揮手呼喊他回隊, 他笑著又重復了一遍下次約不可以拒絕,小跑著回到自己的隊伍。
「沙耶加和隊友到聚餐的地點後把位置發給我吧,我來接你。」赤司征十郎道。
「嗯。」
「可以擁抱一下麼, 祝賀沙耶加初次參加全國性比賽就拿下冠軍。」紅發的少年笑著,稍微張開雙臂。
沙耶加也笑起來,「那也祝賀赤司君維持了一貫的水准,獲得冠軍。」
她上前一步, 伸手輕輕與赤司征十郎抱了一下, 少年的氣息獨特而清淡,毫無侵略性,令人感到很安心。
場邊圍著不少記者和攝影師, 有幾位看見今年男子組和女子組冠軍隊伍的核心隊員在擁抱互相道賀,順手拍了幾張照。
頒獎儀式結束後還有一段時間是媒體采訪,作為今年的冠軍隊伍,冰帝自然有好幾家體育雜志和電視台排隊等著。
其中最重要和問的最詳細的自然是籃球月刊,籃球月刊專門搭了一個采訪區,八強隊伍都有專題報道。
冰帝女籃是第一支接受采訪的,沙耶加坐上采訪區的位置,抬眼便看見呼啦啦進來兩支隊伍,是黑子哲也和綠間真太郎在的隊伍。
「抱歉抱歉,剛才通知的時間出了些錯,誠凜和秀德應該是在二十分鐘之後接受采訪的。」籃球月刊的工作人員連忙迎上去道歉。
「沒關系,二十分鐘而已,我們坐旁邊等一下吧。」
采訪的大多數問題都由身為隊長的玉置小枝回答,沙耶加坐在第一排沉默著放空大腦,等待采訪結束。
「今年冰帝有一位新面孔,99號選手,表現非常強勢,場均獲得22分,同時還能送出11個助攻,但是在今年夏天的inter high還沒見到過,之前也從來沒有出現在賽場上,能稍微為我們介紹一下嗎?」
沙耶加看了玉置小枝一眼,意思是自己不想說話,讓隊長介紹。
玉置小枝淡淡地收回目光,「99號選手叫做跡部沙耶加,今年9月加入的球隊,之前似乎沒有參加籃球比賽的經歷,剩下的我覺得問她本人比較好。」
記者朝沙耶加投去詢問的目光,沙耶加默了兩秒。
「還……有什麼可說的嗎。」
「比如,顯然跡部選手不是初學者,但之前沒有出現在賽場上是為什麼呢?其實我們在比賽開始前就提前了解過各位選手的信息,跡部選手出身於帝光,國中是達成了全中女子單打三連霸的網球選手,放棄網球轉到籃球項目是為什麼呢?」
「我沒有放棄網球,只是覺得籃球很有意思才加入球隊。其實我個人並不重要,即便沒有我,冰帝一樣會獲得冠軍,采訪時間有限,記者先生還是挑些關鍵的問題問吧。」沙耶加笑笑。
「噢噢,說的也是。我們今年打算做一個『奇跡的世代』專題,跡部選手認識『奇跡的世代』的五位選手嗎?」
「我想要做這個專題,一會兒采訪他們本人比較好,我了解的很少呢。」
沙耶加雖然是笑著,但話卻讓記者不太好接,她不喜歡被采訪,從國中打網球時就開始了,作為運動員,沒義務回答不相關的問題。
玉置小枝輕咳一聲,低聲道:「沙耶加,你配合一下。」
「認識,一起打過球。」沙耶加只好簡短地交代了一句。
記者來了興趣,將錄音筆朝沙耶加的方向遞了遞,「原來如此,其實我們籃球月刊全程都有關注跡部選手,因為是很難得的新星,我們一直覺得跡部選手的球風很像洛山高校的隊長赤司征十郎君,你們國中有接觸嗎?」
黑發藍眸的少女臉上浮出極其淺淡的笑,但接觸過無數采訪對像的記者發現,少女的態度不像之前那樣封閉了,她輕輕地「嗯」了一聲。
「我的籃球最開始是他教的。」
坐在等候區的誠凜隊員降旗打了個寒顫,「被那個赤司教,真的還有命活嗎……」
決賽裡,為了牽制赤司征十郎,誠凜采用車輪戰,控球後衛伊月俊只在赤司征十郎的壓力下堅持了一節半,之後不得不派出所有人輪換著防守。
降旗打了一節,下場時精疲力盡,腿抖得像篩子。與赤司征十郎對位的壓力不僅是體力上的,還有精神上的。
「跡部桑和赤司君的關系很親近。」黑子哲也慣常無表情的臉上柔和了許多,好像是想起了些什麼,「要說指導,國中時赤司君也給了我很多幫助,我現在的視線誘導技術就是在他的提示下練成的。」
「不過,赤司君指導人時的態度確實很冷漠呢……基本上都是告訴你方向,然後讓你自生自滅。」
降旗:「所以說,壓力肯定很大……」
「並不全是。」黑子哲也難得地笑了笑,「赤司君他對跡部桑很耐心,倒是跡部桑,有次甩了球說背後運球太難不想學,赤司君超級好脾氣地把球撿回來,遞到她手上,仔細地講解技巧,鼓勵她多試幾次。」
誠凜眾人:「哇……」
黑子哲也:「?」
「怎麼說呢。」火神大我蹭蹭鼻頭,「完全想像不到赤司會是那種人,根本不沾邊嘛。」
冰帝的采訪結束,全隊起身預備離開采訪區,正好洛山的隊伍按時到場,下一個采訪的隊伍就是洛山男籃。
沙耶加迎面遇上赤司征十郎,下意識地彎眸笑笑,赤司征十郎也微微地笑了笑,「一會兒見。」
火神大我:「……忽然有畫面了。」
「所以說,你們這些愣頭小子根本不懂,赤司君會格外耐心,是因為那是他女朋友啊,再嚴肅的人也不會在自己的戀人面前擺一張冷臉。」相園麗子用看白痴的眼神掃了一眼自己的隊員。
「不可能。」黑子哲也非常篤定地道,「絕對沒有,因為他們國三就互相疏遠了。」
相園麗子聳聳肩,「這個是他們的事了,不過看樣子現在關系很好啊。」
*
慶功的地點到底沒去加納夏江說的高檔壽司店,選了離體育館很近的一家普通壽司店,或許是離體育館近的緣故,看見不少穿著運動服的高中生在聚餐,數下來有四五所學校。
冰帝的隊伍坐下後,誠凜也走進這家店,沙耶加看見黑子哲也後稍稍點頭笑著示意了一下,沒有特意上前打招呼。
她和黑子哲也國中時都不算交友主動的人,關系只能算不錯。
劇烈運動之後沙耶加胃口一般,吃了兩塊鵝肝壽司後就沒了食欲,抱著一瓶波子汽水慢慢地喝著,壽司店的地點已經發給了赤司征十郎,她跟赤司征十郎約好七點半見。
「一會兒去唱K吧?」加納夏江提議。
「我一會兒還約了人,得先走一步,唱歌就不去了。」沙耶加道。
「啊……這樣,本來還想著唱完歌,一起再去喝點什麼,對了,沙耶加你知道eight先生的事嗎?」
「他怎麼了?他很久沒有找過我了。」沙耶加不解道,eight是個識時務的人,被她警告過之前就不再主動找她,她之後也沒去過Narcissus。
加納夏江湊近沙耶加,壓低聲音,「他被人謀殺了,新聞你沒看見麼?就在平安夜那天,在酒吧的衛生間被發現倒在地上,嘴唇上有女人的口紅,然後在酒吧的更衣室發現了凶手,一個塗了口紅的女人,但是凶手也死了。」
「情殺啊。」沙耶加悵然了一會兒,這一點上,她倒是和eight同病相憐。
如果還是選擇去美國,她會不會再次遇見從前遇見過的人,然後走向和前世一樣的結局?
她吸了一口波子汽水,這些都是完全無法預測的。
這個假期過後,她就升入高二,要前往美國的一系列准備也該提上日程了。
七點二十八分時,沙耶加收到赤司征十郎的信息,他說他已經到壽司店外了。
沙耶加和其他隊友道了別,把隨身的挎包托付給加納夏江,起身離座。
誠凜那邊似乎也吃完了,稍慢沙耶加一步起身,跟在沙耶加後面一起朝店門走去。
推開壽司店的門,迎面撲來凜冽的寒風,小刀子般的刮得臉生疼。
沙耶加朝店門右邊看去,紅發少年就站在店門口掛的一盞燈籠下,柔和熏黃的光落在他臉上,他正好也看向沙耶加,眼中映出燈籠的一點亮光。
「外面這麼冷,怎麼不進店裡。」沙耶加忽然覺得心裡某個隱藏的很深的、柔軟的地方被戳了一下。
「只是幾分鐘而已。」赤司征十郎不在意地笑了笑。
他還穿著洛山的隊服,看起來並不厚,沙耶加也穿著冰帝的隊服,兩校隊服都是灰藍白的配色。
沙耶加忽然低笑了一聲,「怎麼就想著約了今天,穿著隊服去逛街可還行。」
「沒關系,一會兒直接買好了。」
沙耶加將手揣到兜裡,嘴邊哈出一口白氣,「那……咱們現在去哪兒?要不先打個車,去銀座或者澀谷都行。」
「我讓司機過來了,不用打車。」
「嗯。」
兩人一前一後略錯開些距離,走向停在不遠處的漆黑長車。
壽司店的門又被人打開,呼啦啦走出來一大群人,是誠凜的人。
相園麗子指了指不遠處,正為沙耶加拉開車門的赤司征十郎。
「看,我說什麼。這種判斷我是不會出錯了,看赤司君的眼神就知道了。」
黑子哲也:「誒?」
35、從今天開始告白(二) ...
第三十五章
「赤司君今晚有什麼打算嗎。」沙耶加看著窗外不斷後退的路燈, 開口道。
「其實沒什麼特別的打算,因為覺得和沙耶加待在一起就已經很好了。」赤司征十郎笑了笑, 「總而言之, 先去銀座吧。」
「穿運動服逛銀座,我還是頭一次, 感覺也蠻不錯。」
「沙耶加想換一身衣服,直接找一家喜歡的店買就好了。」
「不用啦, 其實這樣挺好的, 不會因為穿了高跟鞋腳疼,也不用擔心妝花了。」沙耶加聳聳肩, 她忽然想起銀座四町目有一家音樂酒吧還不錯, 但今天是和赤司征十郎一起, 去不了。
赤司征十郎將目光投向沙耶加, 頗感興趣地問:「沙耶加以前和其他人一起逛街,都會做些什麼?」
沙耶加回想了一下,不論是和加納夏江逛街還是之前和Gaston逛街, 無法就是先買東西,吃飯,吃點甜品,等到了晚上, 就找一家酒吧喝酒。
精力充足興致高的話, 就去一些可以蹦迪的鬧吧,想休息就去單純坐著喝酒聊天的清吧。
見沙耶加一直沒說話,赤司征十郎揚揚唇, 「會去喝酒,對吧?之前每到晚上你就不回復我消息了。」
被戳穿的沙耶加摸摸鼻子,「確實是這樣,但我不能帶壞赤司君啊。要是被伯父知道那可就尷尬了。」
「我又不是不知道沙耶加回去酒吧喝酒。」
少年石榴籽般剔透的紅眸微微彎起,在車內昏暗的光線中也格外吸引人的目光,他放低了聲音,略帶了笑意地道:「這是我和沙耶加的秘密,還記得嗎,我答應過沙耶加不說出去,但如果要我一直保守秘密,最好的辦法難道不是將我拖下水嗎。」
沙耶加噗嗤一聲地被逗笑了,「哪有你這樣主動跳下水的。」
赤司征十郎又低低地笑了一聲,「因為水裡有你啊。」
沙耶加的耳朵「唰」得便發燙了,熱度從耳尖迅速朝臉頰蔓延。
沒想到赤司征十郎說起情話比法國人還厲害。
「那你別後悔啊,赤司君,這未成年喝酒被發現,你父親肯定生氣,你又不像我,可以靠無理取鬧糊弄過去。」
「我父親不會生氣的,在家和父親一起共進晚餐時,偶爾會開紅酒。」
抬手用手背貼住發燙的臉頰,冰涼的手背總是稍稍給臉頰降了溫,但灼燒著理智那根弦的溫度卻不退。
沙耶加輕咳了一聲:「好啊,那我們先去隨便找家店換一身衣服。」
*
銀座的店大多是高檔奢侈品店,沙耶加買衣服倒還好,總歸是那些衣裙款式,但對於男士來說,衣服的時尚氣息卻比中規中矩的西裝強得多。
只是沙耶加和赤司征十郎走進的這家店裡,找不出一套普通的西裝。
因為沒有化妝,也懶得再去化,沙耶加挑了件款式簡約的黑色毛呢鬥篷,裡面隨便選了件白色一字肩薄毛衣和黑色長褲,找了雙黑色短靴。
赤司征十郎把店的兩層上下看遍了,始終無法下手選出一件。
沙耶加忍不住笑,「找基本款就好啦,還是有正常衣服的。」
她在店裡走了一圈,回到赤司征十郎面前時手上已經拿了三件衣服。
一件白色高領薄毛衣,一條黑色長褲,一件卡其色的大衣。
這是這家店裡為數不多幾件款式簡單的衣服,其他的都是大片印花,或者造型有些奇特。
「鞋的話,隨便找一雙靴子就好。」
導購時時地遞來一雙黑色搭扣的中靴,沙耶加把衣服和鞋一股腦塞到赤司征十郎手上,「去換吧,趕快。」
赤司征十郎很快換好衣服,走出試衣間後沒先去看鏡子,到了坐在軟凳上的沙耶加跟前:「怎麼樣。」
沙耶加喝著店裡提供的溫檸檬水,略一抬眸,嘴裡那半口檸檬水差點忘了咽下去。
她只見過赤司征十郎穿校服、西裝或者休閑服的運動服,沒見他穿過其他衣服,雖然是隨手拿的幾件簡單款的衣服,但赤司征十郎穿在身上——
簡直就像信步走在巴黎街頭,不知道哪家的貴公子,優雅卻無傲氣。
「好看,就這身了吧。」沙耶加笑笑,放下手裡的水杯,起身准備刷卡結賬。
赤司征十郎卻已經將卡遞給導購。
「沒理由讓沙耶加付錢。」他笑道。
「我也沒理由讓赤司君給我花錢。」
「就當新年禮物。」
話說到這個地步,再推辭就矯情了,何況一身衣服的錢對赤司征十郎來說連拔根毛都不算。
隊服被裝進一個袋子裡提在赤司征十郎手上,兩人出了店,沿著銀座四町目這條步行街慢慢地朝目標地前進。
沙耶加要帶赤司征十郎去的酒吧在銀座一家大廈的頂樓,名字叫做Mint,會員制入場,但說白了,只是對入場的客人身份做一個限制。沙耶加之前沒來過,不是會員,不過她查過,出示她持有的跡部財閥旗下銀行的那張信用卡即可。
從跡部景吾那裡順來的卡還是挺有用。
Mint酒吧分為室內和室外兩個場地,天氣比較冷,所以大多數人都在室內,但沙耶加覺得室內太悶,問了赤司征十郎的意見後在室外露台靠邊的卡座坐下。
他們坐在整個天台的邊緣,身邊是一人高的透明玻璃護欄,風口都被擋住了,所以也不算特別冷。
沙耶加照例先開了一瓶巴黎之花美麗時光,淡金色的酒液斟入細長的香檳杯中,她與赤司征十郎一人手執一支香檳杯,輕碰了一下,仰頭小啜一口。
因為在露台的客人少的緣故,沒有現場演奏的樂隊,但藏在不知道哪裡的播放器依然播放著舒緩的鋼琴曲,沙耶加倚在有加熱功能的軟沙發上,身邊隔了一個身位坐著赤司征十郎。
兩人直到喝完第二杯香檳,誰也沒說話。
身體因為酒精的緣故漸漸暖和起來,起初那一絲絲寒冷全然不見了。
「赤司君和我一樣,變成壞孩子了。」沙耶加低笑。
「如果喝酒就是壞孩子,那我很早之前就是了。而且,沙耶加從來都不是壞孩子。」
「是,我的確不能算作孩子了。」
「沙耶加為什麼總覺得自己是不夠好的。」
「因為只有我自己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麼德行。」沙耶加拿出浸在冰桶裡的香檳,為自己倒滿三分之一杯,「光喝酒沒意思,來玩游戲吧。」
沙耶加叫侍者拿來一個較深的酒杯和一個小酒杯,叫了一打啤酒和一瓶新的香檳王。一打十二瓶啤酒被全部啟開蓋子,沙耶加先往大酒杯裡斟滿酒,然後將小酒杯沉入大杯子中,由於浮力,小酒杯沒有立刻沉下去,而是浮在最上面。
「我們依次往裡面斟酒,誰把酒杯弄沉,誰就得喝了這滿滿一杯。」
赤司征十郎挑眉,「好。」
沙耶加將一瓶啤酒遞給赤司征十郎:「那麼,赤司君先吧。」
赤司征十郎將瓶口湊近酒杯,相當氣定神閑地道:「雖然之前沒有玩過,但是這個游戲的訣竅應該是……不要倒太多,也不要倒太少,最好讓下一個倒一滴就沉。」
他嘴上悠悠地說著,手上倒酒的動作卻很果決。
泡在酒液裡的杯子搖搖欲墜時,他收起酒瓶。
沙耶加忽然有些後悔和赤司征十郎玩這個游戲,一眼窺破這種酒桌游戲的秘訣對赤司征十郎來說太簡單了,而且他完全能做到控制倒酒的分量。
果然,沙耶加只倒了一小滴酒進去,酒杯瞬間沉下去。
無奈地看了赤司征十郎一眼,沙耶加將一整杯啤酒喝下肚。
「再來,這次我先!」
沙耶加盡力將酒倒到極致,但一手抖,竟然直接就把酒杯弄沉了。
她只能自認倒霉地又喝了一滿杯。
玩到第七輪,沙耶加還一次都沒贏過,她不服輸,就是不開口喊停,赤司征十郎竟然也沒要讓著她的意思,嘴邊噙著笑,倒酒時毫不手軟。
第八杯啤酒下肚,沙耶加怨念地看著赤司征十郎擦擦嘴角,「讓我緩緩,越是喝得多越不清醒,就越容易輸。」
啤酒不容易醉,但喝太多太急,還是會讓頭腦暈乎乎的。
沙耶加斜倚在沙發堆疊的枕頭上,毛呢的鬥篷早脫了,她伸出手臂陷在枕頭裡,手腕搭在椅背上,眼角連著臉頰那一片微微泛紅,一雙漂亮的藍眸霧蒙蒙的微睜著。
「我居然和赤司君坐在一起喝酒,真是……飄在雲裡一樣虛幻的感覺。」她咯咯地笑起來,迷迷蒙蒙的眼恢復了些許神光,泛著水光似的望著面前的少年,「吶,你說你想追求我,為什麼啊。」
赤司征十郎沒說話。
沙耶加漸漸覺得看眼前的事物有些不真切,酒精的作用一點點上了頭,她閉上眼在自己的手臂上蹭了蹭,「算了,你應該也說不出吧,赤司君,你知道我不會答應你的,所以何必呢。」
「為什麼,沙耶加在害怕什麼。」
「你很清楚的,赤司君,當初你拒絕我,也是出於同樣的原因。」沙耶加支起身,拿過香檳杯把剩下的酒液一飲而盡,「如果那個時候你沒有拒絕我,或許我們現在還在一起。如果你是一個月……不對,三個月之前對我說這些話,我一定會動心的,因為那個時候,我確實……還喜歡你。」
沙耶加說話已經有些斷斷續續,她也不太清楚自己在說什麼,只憑著本能和心裡真實的想法隨口說著。
她舉起已經空了的酒杯,眼神迷茫,「已經過了太久了,晚了太久了。」
赤司征十郎取下沙耶加手裡的酒杯放到桌上,伸手將沙耶加垂下遮住臉頰的頭發捋到她耳後。
「不晚。」
沙耶加忽然發覺自己整個人斜倚在赤司征十郎懷裡,他的一只手臂環著自己,另外一只手曲起指節輕輕蹭著沙耶加的臉頰。
「你在俄羅斯的時候,輸給我一個願望,現在我想兌現。」
「嗯?」沙耶加不太清醒地哼了一聲。
「和我交往吧沙耶加。我不會讓其他人知道這件事,只是想……在你身邊而已。」
「交往?」沙耶加再次笑起來,她掙扎著略微直起身,單手勾住赤司征十郎的脖子,讓他低下頭,與她額頭相抵,「和我交往?我可是只會一昧索取愛意,不付出真心的人,我今天答應,也許明天就又有新的男伴,後天就告訴你分手。我早說過我就是這麼一個壞蛋。」
她輕吹了一口氣,濃烈的酒精味彌散在兩人的鼻間。
「還要和我交往嗎?嗯?」
唇間傳來冰涼而柔軟的觸感。
沙耶加驚訝地瞪大眼,感受著環在自己腰間的手緩緩收緊,另一只手移到自己後腦勺,讓她完全無法逃避。
清醒只有一瞬,隨之而來的是加倍的混沌和朦朧。
她似乎是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又像是不知道,收縮的瞳孔又散開,眼簾一點點地耷下。
思緒一點點沉淪。
單手勾著赤司征十郎脖子的動作不知何時改成了雙手摟抱著對方。
一吻結束,沙耶加手還摟著赤司征十郎的脖子,閉眼倚在他胸前輕喘著氣,她喘息的聲音越來越小,到最後竟然就這麼睡著了。
赤司征十郎低頭再次親吻懷中女孩的額頭,紅眸中暗色逐漸聚集。
「不晚,如今的我與那時一樣——不,是更加熱切的愛著你啊,沙耶加。」
「這一次我絕不會再讓你走向那樣的結局了……留在我身邊吧。」
36、從今天開始交往(一) ...
第三十六章
赤司家的車悄然停在跡部家宅邸不常用的偏門。
雕花的鐵門緩緩打開, 跡部景吾快步走出來,眉頭緊縮地看著剛從車上下來的赤司征十郎, 幽藍色微微眯起的狹長眸子中, 隱隱有些怒氣。
「沙耶呢?」
「睡著了,在後座。」赤司征十郎側身讓開, 他的表情倒是從容,與跡部景吾形成鮮明對比。
跡部景吾上前, 將沙耶加從車裡抱出來, 聞到她身上散不開的酒氣時又緊緊眉頭,「征十郎, 你到底在做什麼, 就這樣任著她喝, 你們今天不是冬季杯決賽麼。」
他本來是打算去現場看的, 但是臨時有要事處理,只能看了看直播。
「嗯,比賽結束後我們一起去銀座了。」
跡部景吾抱著沙耶加, 看著赤司征十郎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你現在和沙耶是什麼情況。」
「我們在交往。」赤司征十郎坦然地笑了笑,「不過沙耶加不希望這件事被長輩知道,所以以後大概需要景吾幫忙打打掩護什麼的。」
跡部景吾臉色陰晴不定地冷哼一聲,「你知不知道我父母三小時前到家, 剛剛還在問沙耶加什麼時候回來, 我現在把她帶回去,被發現這一身酒氣怎麼解釋。」
「你應該有辦法解決的吧,如果實在沒辦法, 那就把沙耶加交給我,說她和隊友慶功,今晚不回家也可以的吧?」赤司征十郎笑道。
極為不悅地掃了赤司征十郎一眼,跡部景吾抱著沙耶加轉身,「在沙耶沒同意前事情被長輩知道的話,本大爺會跳出來反對的。」
「我當然會以沙耶加的意見為先。」
「最好如此。」
赤司征十郎目送跡部景吾抱著沙耶加消失在夜色中,轉身回到車中。
他拿出手機,打開與沙耶加的對話框。
【好好休息】
【下次不可以喝那麼多了,我會監督你的/笑】
司機發動汽車,黑色的長車緩緩滑行起來,駛向沒有路燈的暗色中。
*
沙耶加吃力地撐著身下柔軟的床墊直起身,她的頭腦還有些昏沉。臥室的光線昏暗,但窗簾縫裡透出幾縷明亮的陽光,說明已經是白天了。
她揉著太陽穴,努力回想昨天晚上的事。
被人摟在懷中親吻,以及她主動勾住對方脖子的畫面魚躍出水般閃現在眼前。
沙耶加一個激靈,瞬間就清醒了。
她猛地翻身跪在床上,驚魂未定地打量周圍,發現是在自己的臥室後松開了氣。
想來赤司征十郎也不是會乘人之危的人,他現在才多大,少年罷了。
身上的衣服是她慣常穿的睡裙,應該是女佣幫忙換的,看來是赤司征十郎把她送回家。
這麼說,跡部景吾肯定知道自己昨晚喝得醉醺醺的回來這件事。
沙耶加一邊思忖,一邊下了床,身上的酒氣還很濃,她昨晚沒洗澡,得去洗洗干淨。
洗完澡換了身干淨舒服的休閑服,沙耶加在家裡的宅子裡到處閑逛,准備找跡部景吾問一下昨晚是什麼個情況。
在二樓繞了一圈,跡部景吾的臥室和書房都沒人,沙耶加看了眼時間,快中午了,便往餐廳走去。
推開餐廳的門,落地窗邊的餐桌上坐著三個人,沙耶加愣了愣,本該在歐洲的父母竟然回來了。
「醒了啊,昨天比賽很累吧,有沒有休息好?先來吃點東西。」跡部光理笑吟吟地道,招呼著管家添了餐具。
「爸爸媽媽,你們什麼時候回來的。」沙耶加走到餐桌邊,在跡部景吾旁邊的位置坐下,不動聲色地打探。
「昨天下午,大概就是你正在比賽的時候,順便看了直播的最後15分鐘,打得不錯。」跡部舜也難得地誇獎了沙耶加,「不過我沒見你學過籃球,什麼時候打得這麼好了。」
「國中的時候隨便打打玩。」沙耶加拿過一個餐包咬了一口,目光悄悄移到身邊的跡部景吾身上,他表情看不出什麼不對勁。
「網球還在打嗎?」
「最近忙著比賽,沒什麼時間打了,不過也許會參加今年的inter high吧。」沙耶加道。
她確實有這個打算。
申請美國好一點的大學,諸如藤校一類,不僅需要好的成績,實踐活動的履歷也很重要。她看了前一年inter high的決賽,打決賽的兩人在全中時期都是被她打得毫無還手之力的人。
她的網球水平一直遠超同齡人,國中就有勝過高中四強選手的實力,與她同齡的對手這會兒還沒她國中時期能打。
「對了,有件事我想和您商量……」
「什麼?」
「大學我想去美國念。」沙耶加輕聲說。
跡部舜也手裡切牛排的動作頓了頓,跡部光理和跡部景吾都用不可思議地眼神看著沙耶加。
不用猜都知道跡部舜也不會答應,國中時沙耶加說想去京都都被否了,何況大洋彼岸的異國?
見跡部舜也沒說話,沙耶加倒也不慌,她不緊不慢地道:「我知道,您不放心我一個人在美國,但到那個時候我也快成年了,總是要獨立的。我對現在的學習完全提不起勁,沒有動力,想給自己找一個目標,老實說,我一直不適應日本國內的氛圍。」
「但你總歸是要在日本生活的,必須適應和面對這個社會。」
「我知道,所以我想趁還年輕拓寬自己的眼界,不能否認,大多數學科的中心和前沿都在美國,哪裡有世界上最頂級的學者。」沙耶加觀察著跡部舜也的表情,他在認真聽自己說話。
「我提出這個也不是一時衝動,這樣吧,我不需要家裡面的任何幫助,自己考試、准備材料,如果收到了offer,您就讓我去。」
跡部舜也放下手裡的刀叉,沉吟許久。
餐桌上的氣氛緊張得跡部光理和跡部景吾大氣都不敢出,生怕因為意見分歧,父女又鬧得不可開交。
「必須是美國排名前十的大學。如果真的如你所說,全靠自己,不借用家裡的力量也能拿到offer,我同意,因為如果你能做到那一步,說明你的確有獨立思考與處事的能力了。」
跡部舜也說得慢而慎重,這是第一次沙耶加告訴他自己的想法與計劃,學會溝通在他看來,就是成長的表現了。
沙耶加笑著咬下手裡的最後一點餐包,「那說定了,不許反悔,哥哥和媽媽都作證。」
跡部光理卻有些不安:「美國……還是有些遠,英國不好嗎,牛津、劍橋、LSE都是底蘊深厚的名校,而且如果你想去,媽媽就能讓你去。」
跡部光理是英日混血,母親那邊是英國的貴族,家族中數代人都是從牛劍兩校畢業,包括她本人。
「我喜歡美國自由開放的學術氛圍,當然我不是說英國不好,只是我覺得我更向往美國,也許現實和想像不一樣,但是我願意努力一次。」沙耶加朝跡部光理笑了笑。
跡部景吾看了沙耶加一眼,最終還是沒說什麼。
午餐後,跡部舜也又去財閥總部處理公務,跡部光理也去參加一個下午茶會了。
就算到了這個地位,依舊是要向著現實低頭的。
跡部光理年輕時是國內有名的歌唱家、歌手,至今都還有一眾懷念她的歌迷粉絲。嫁給跡部舜也後還維持著藝能活動,但在懷了跡部景吾無限期退出樂壇。
沙耶加覺得自己是沒有能舍棄自己事業與愛好的奉獻心的。
跡部景吾來到客廳,坐在沙耶加對面的沙發上,躊躇著,最終還是開了口,「既然想去美國,又何必和征十郎交往,他知道嗎?」
沙耶加愣了愣,交往?
跡部景吾怎麼知道——不對,是怎麼就認定她和赤司征十郎在交往了?
她沉默了一會兒,「赤司君告訴你的?」
「嗯,我當然不會讓長輩們知道這件事,你要瞞著父母,總需要我的幫助。」跡部景吾的表情看起來有些無奈。
沙耶加笑起來,「那先謝謝了,不用擔心,我自己有數。」
說罷她起身,上樓回了臥室,從衣兜裡翻出已經快沒電的手機,看見赤司征十郎昨晚的最後兩條留言。
她記得她是沒說答應的,雖說後來主動勾著人家吻了不知道多久……但那可不能算作答應交往。
手指懸在手機界面的鍵盤上,沙耶加一臉糾結,遲遲打不下第一個字。
和赤司征十郎在一起確實挺開心的,應該說和他交往這件事本身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
這樣一個溫柔體貼、長相俊美帥氣,性格愛好又剛好合得來的人,泡到就是賺到。
反正昨天晚上也說過,也許下周就提分手,預防針她是打了的。
沙耶加不自覺地咬起唇,腦海裡不斷冒出各種想法說辭,竟然全都是在說服自己——
交往就交往了吧。
她終於按下了第一個鍵。
【不是說好不告訴別人嗎,怎麼就告訴我哥了[/怒]】
然後選了一張英國短毛貓揚起爪子打一只金毛犬的頭的動圖發過去。
37、從今天開始交往(二) ...
第三十七章
沙耶加就這麼, 有了重生以來第一個名正言順的男朋友。
赤司征十郎著實是一個非常好的男友,沒有確定交往關系前, 他保持著合適的距離, 一旦確定交往,又適時地顯出一些黏人和任性。
他每天早上都要打電話與沙耶加說早安, 如果是沒有出門約會的日子,則會在晚上和沙耶加通話十五分鐘以上。
沙耶加的line、ins、Twitter頭像都換成情侶款, 用的是她發給赤司征十郎動圖的截圖。
她用的是伸出爪子打金毛犬的英國短毛貓, 赤司征十郎的頭像是挨打的金毛犬。
沙耶加極速地適應了自己生活中無處不在赤司征十郎的氣息和身影,她開始喜歡抱著他、親吻他、抓著他的手臂耍脾氣。
從來沒有那一段戀愛像與赤司征十郎交往這樣百分百地令人舒心和快樂, 因為根本不會有吵架和意見不合, 要麼是意見一致, 要麼是赤司征十郎無條件地聽沙耶加的。
寒假並不長, 冬季杯結束後基本上就只剩下不到一周,然後便是相對短暫的冬學期。
冬學期開學前的一天,沙耶加和赤司征十郎一起在澀谷逛街, 她雙手抱著赤司征十郎的手臂,眼睛左右看著步行街上的店面。
「您好,請問可以耽誤您五分鐘嗎,我是tiktok上的一個博主。」一名拿著手機穿著時尚的女孩引到沙耶加和赤司征十郎面前她身後還跟著一個戴黑框眼睛的男青年。
「請問是有什麼事嗎?」沙耶加與赤司征十郎停下腳步。
「是這樣……我經營著tiktok上的一個街拍賬號, 固定欄目是『你這一身穿搭是什麼價值多少』, 想看看現在東京的年輕人都喜歡穿些什麼。」女孩很笑得很爽朗,「如果您同意的話,我們會贈送您一個小禮物。」
「小禮物就不用了, 幾個問題的事。」沙耶加笑了笑。
得到應允後,跟在女孩身後的男青年用手裡的攝像機對准沙耶加和赤司征十郎開始拍攝。
「請問您的職業是?怎麼稱呼呢,隨便什麼昵稱都可以。」
「高中學生,Saya。」
「能為我們介紹一下今天的穿搭嗎?」
「帽子是學校附近的小店買的,好像是1300日元吧,大衣是在銀座的商場裡買的,但是記不清牌子和價格了,只是覺得好看就買下來,裡面的裙子是也是在那家店買的,刷卡的時候沒看價格,但是應該不貴。鞋子是標價20000日元,牌子記不清了,包也是學校附近的飾品店買的,1000日元……我今天穿得好便宜啊。」沙耶加說完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她經常逛奢侈品店,但對品牌並不是特別在意,冰帝附近有不少小飾品店她都經常和加納夏江一起光顧,價位差距高達十萬甚至一百萬日元的衣服全都塞在一個衣櫃裡,挑選時只看是否合適。
「畢竟只是學生嘛,剛才采訪了兩個大學女生,也是差不多的價位。」采訪的女生笑道,「包裡攜帶的東西可以給我們展示嗎?」
沙耶加打開白色毛茸茸的小包,把裡面的東西一件件取出來給采訪的女生看。
「補妝的紀梵希四宮格散粉,一支口紅,Tom Ford的,一個充電寶,錢包是miumiu,我哥哥送給我的,新款的話應該是接近十萬日元?」
「哇,這一個錢包比一身其他東西加起來都貴,看來Saya醬的哥哥零花錢很多哦。」采訪的女生開玩笑道。
沙耶加的采訪結束,女生又看向赤司征十郎,「那麼這位帥氣的男生呢?」
赤司征十郎笑了笑,「我不太分得清品牌,也不清楚價位。」
沙耶加卻來了興致,拉拉他的手讓他彎腰,伸手把他穿的風衣後面的商標翻出來看了眼。
「Burberry的風衣,襯衫和毛衣好像都是Burberry,圍巾不用看了,肯定是Burberry,褲子未知鞋子未知,不過肯定是差不多檔次的品牌吧。」沙耶加忽然感嘆一聲,「原來我男朋友這麼有錢啊!」
「都是今年的新款,我在官網上看過價格。」拍攝的青年小聲說,「超貴的。」
采訪的女生看向沙耶加的眼神中帶了些同情和感慨,大概想心疼面前這個女孩家裡面不給零花錢,男朋友也不疼愛。
「Saya醬的男朋友是這幾天采訪到穿搭最貴的呢,不過也是最好看的就是了,Saya醬雖然選擇的是平價,但是也很漂亮!完全不比Burberry差!」
采訪結束,女生的青年非常誠摯地道謝後執意塞給沙耶加一顆歌帝梵的巧克力作為小禮物,然後離開。
沙耶加拋了拋手裡的巧克力,故作惆悵:「好慘吶……男友一身名牌,我錢包裡的現金卻連一支口紅都買不起。」
因為她只有信用卡。
赤司征十郎好笑地看著她,在短暫的假期裡,加上這次他們一共一起逛了三次街,前兩次沙耶加根本沒提要買東西,只拉著他到處找甜品店、餐廳,在貓咪咖啡廳窩著玩一下午。
「你想買什麼,嗯?」
「你覺得應該給我買什麼?」沙耶加笑吟吟地看著赤司征十郎。
赤司征十郎認真思考了一會兒,「我之前聽葉山前輩說,送女孩兒禮物,口紅、包、項鏈最合適。」
「那我要口紅,你給我選顏色!」
沙耶加興致勃勃地拉著赤司征十郎走進最近的一家百貨,一樓一進去便是各種化妝品專櫃。
「諾,首先,你選擇一個品牌。」
早聽說男生和女生對口紅是審美截然不同,沙耶加相當好奇赤司征十郎會不會也是直男審美。
赤司征十郎大致掃了一眼,這家百貨的品牌還挺齊全,之前他查到的女生喜歡的品牌都有。
「那家吧,沙耶加包裡裝的就是那個品牌。」他指了指不遠處的Tom Ford。
Tom Ford的專櫃裡有四五個年輕女孩在試色,櫃姐見了帶女友來的男生,連忙迎上去,一般這樣的客人都會買上幾支的。
「您好,請問有什麼可以幫您的嗎?」
「不用,他自己挑。」沙耶加努努嘴,示意赤司征十郎去找色號。
赤司征十郎走到放黑管的陳列櫃前,彎腰認真地觀察色號。
其他幾個在試色的年輕女生都忍不住用余光打量他。
他將手伸向粉得極其炫目,甚至有點熒光效果的一支,把那支拿了出來。
沙耶加忍不住笑,看來赤司征十郎也是死亡芭比粉的直男審美。
赤司征十郎把手裡的口紅舉到沙耶加面前晃了晃,挑眉笑道:「這就是你們女生說的死亡芭比粉對吧?絕對不能買的雷區之一。」
「你還懂蠻多。」沙耶加歪歪頭,「排除雷區容易,選一支合適的並不容易,那阿征選什麼?」
「比起選一支合適的,我認為有更好的做法。」赤司征十郎揮手示意櫃姐過來。
「黑管和白管……是這樣分對吧,有全套的禮盒嗎?」
櫃姐頓時喜笑顏開,「有的有的,黑管白管的套盒各有50支,是用來送女友的好禮物呢。」
「那就要兩個全套的禮盒。」
悄悄圍觀的年輕女孩兒們發出艷羨的低呼聲。
沙耶加忽然覺得有點害羞了,「你……還蠻狡猾的嘛。」
單論物質很難有東西能打動她,因為她自己也不缺錢,曾經有男人送她一後備箱名貴的玫瑰,送給她限量版的鉑金包,送她昂貴璀璨的項鏈,但對從來沒誰能觸動到她。
旁人的艷羨,男友為她的一擲千金,這些她之前都不在乎。
可她現在卻實打實地感受到滿足和開心,甚至還有些感動。
就算今天赤司征十郎只買了一支死亡芭比粉給她,她也一定會高興地將口紅收下,雖然嘴上嘲笑他的死亡審美,但還是將難看的顏色塗給他看。
兩個禮盒太重,所以直接填了地址送到跡部家。
赤司征十郎要搭晚上的新干線回京都,兩人又逛了一會兒,沙耶加買了幾條可以搭配校服的領帶給赤司征十郎,一起吃過晚飯後將赤司征十郎送到新干線車站。
「接下來就只能養手機情人嘍。」沙耶加笑道。
「那也不一定。」赤司征十郎抬手摸摸沙耶加的頭。
沙耶加忽然覺得赤司征十郎好像又長高了些,應該不止比她高五公分了。
也不知是他長得快,還是自己不長了。
「我不在東京的時候希望沙耶加不要被其他人勾走了,乖乖等我。」
「這我可不能保證。」沙耶加輕哼一聲。
赤司征十郎攬住眼前少女的腰,低頭輕啄了下她的嘴唇,「你會想我麼?」
「嗯……」沙耶加做出一副糾結為難的模樣,「那就勉為其難,會每天想你兩次吧。」
她眼中閃過小狐狸般狡黠的神光,仰頭吻住赤司征十郎。
她與赤司征十郎每次見面與告別時總是會親吻對方的,已經變成了喝水一般習慣性的動作。
離發車只剩十分鐘,沒時間再留給兩人溫存,將赤司征十郎送進車站,沙耶加轉身離開時,臉上情意纏綿的微笑一點點地淡下來。
她似乎陷落得太快,又陷得太深了。
就像面對一款游戲,想著「我只玩十分鐘就關掉」,可玩起來之後,卻怎麼也不舍得放手。
這不太妙。
她享受與赤司征十郎戀愛,可是,她不想把戀愛升華為更高層次的關系。
如果現實容許她不婚,和赤司征十郎談一輩子的戀愛,她一定會全情投入地愛上赤司征十郎。
可這對赤司征十郎不公平,也根本不可能實現。
要想獲得什麼,總得付出一些代價,與赤司征十郎繼續交往下去的代價,沙耶加覺得自己付不起。
她始終是個愛自己多一點的自私鬼。
38、從今天開始交往(三) ...
第三十八章
「你在想什麼呢, 差點撞到電線杆了!」加納夏江拉了一把走路發神的沙耶加。
過了比賽備戰期,女籃又恢復周五不訓練的休息狀態, 周五晚上, 沙耶加自然是又和加納夏江去銀座吃晚餐順便喝上兩杯。
沙耶加被拉了一把,總算是回過神, 她在原地愣了一會兒,搖頭笑了笑。
她剛剛竟然因為想赤司征十郎的事出神了。
冬學期開始已經一周, 這是新學期的第一個周五。
她照舊每天晚上會接到赤司征十郎打來的電話, 兩人慢悠悠地聊一天中發生的事,有時候會聊上一兩個小時。
這一周裡沙耶加查了幾所藤校的錄取條件, 她需要將自己的GPA提升至3.7以上, 托福考試成績110分以上, 並且在SAT考試中的成績要盡量高。
托福和SAT考試她都必須在高中二年級這一年搞定, 社會實踐的履歷也要准備,同時還得找高中班主任和任課老師寫推薦信。
去了美國,沙耶加就不打算回日本了, 也許不會像前世那樣徹底與日本斷絕關系,但是肯定會長居在美國。
在這個關於未來的計劃中,不包括赤司征十郎。
理智告訴沙耶加,應該盡快和赤司征十郎提分手, 否則自己會越來越舍不得, 對赤司征十郎也不公平。
可沙耶加覺得自己已經有些舍不得,就像個毫無自制力的小孩在玩游戲。
「我看你換了頭像,是和誰交往了嗎。」兩人繼續前進, 加納夏江隨口閑閑地問道。
「嗯。」沙耶加應了一聲,卻沒說是誰。
「誰啊,這麼厲害,能讓你和他交往。」
「這個問題沒有意義,因為……」沙耶加幽幽地道。
加納夏江:「你要甩人了,你這恃美行凶的渣女。」
沙耶加笑了一聲,算是默認加納夏江的說法。
在銀座早早預定的壽司店吃了晚飯,她和加納夏江兩個人去了mint酒吧,坐在露台卡座閑聊。
「這之後我玩的時間可能就不多了。」沙耶加搖搖杯中暗紅色的酒液,「我預備參加三月底的TOEFL考試,大概會在今年12月考SAT,需要花些精力准備。」
「你要出國嗎?」
「嗯,我大學就不在國內讀了。」
加納夏江露出不解的神色:「但是對沙耶加你來說,用不著花那麼多精力准備出國吧,畢竟你家的背景那麼強。」
「那也得達到人家學校的分數線吧。」
「唔,說得也是,看你哥哥的情況,你家對你的要求也不會太松吧。」
「以前是的。」沙耶加一口喝掉杯中剩下的紅酒。
*
時間接近九點半,想著得慢慢收心,沙耶加決定今天就到這裡,加納夏江當然不會這麼早結束,於是在mint所在的大廈前分開,沙耶加往路口走去打車,加納夏江去另外一家酒吧找其他朋友玩。
沙耶加沿著人流擁擠的步行街慢慢地走著,從大衣的衣兜裡拿出手機來。
【我已經離開mint准備回家了】
【今天結束的這麼早,實在是出乎我的意料】
【我也是偶爾會做個按時回家的乖孩子的】
赤司征十郎沒有再回復,而是打來電話。
「怎麼,打電話誇獎我今天早早回家嗎。」沙耶加接起電話後便笑著調侃了一句。
赤司征十郎那邊也笑了一聲,但沒回答沙耶加的問題,「你現在在哪裡。」
「就在mint出來後,右轉那條步行街上啊,這麼晚了還是有這麼多逛街的人……我准備去前面那個路口打車回家。」
「今天怎麼想著這麼早回家。」
「就是突然想回家了,我做事也不一定要什麼理由。」沙耶加閑閑地和赤司征十郎聊著,腳下的步子不自覺地放慢了許多。
「對了,阿征現在在做什麼。」
「你猜猜看。」
「這有什麼好猜,肯定是訓練完後回家,吃晚飯,在書房看書學習唄。」
「不對。」
「嗯?那是出門買東西了?」
「再猜。」
沙耶加停下步子微惱地輕踢了一下地面,「這個怎麼猜得到啊,既不在家,又不是出門買東西了,你是上天了還是下地了。」
電話裡頭響起赤司征十郎的笑聲,「你轉頭看看身後不就知道了。」
沙耶加一轉頭,一身駝色長風衣的紅發就站在自己身後幾米處,手中舉著手機,雙眼笑意滿滿地望著她。
步行街上的樹掛了彩燈,燈光迷蒙,將少年的臉龐映得柔和萬分。
沙耶加在原地呆了幾秒,一雙眼微微瞪大,她止不住地露出驚喜的笑容,身體搶在大腦之前作出行動。
少女大步地奔向紅發的少年,幾乎是飛撲似的抱住他。
她像只許久沒見到鏟屎官的貓,抱住赤司征十郎蹭個不停。
「你怎麼回東京啦。」
「怕你忘了我,在你面前刷刷存在感。」赤司征十郎略俯身親吻沙耶加。
步行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紛紛投來意外而艷羨的目光,在日本,很少有情侶會在街頭接吻,在大家看來,擁抱就已經是很浪漫的事。
「從京都到東京,新干線要兩小時,算上從車站到這裡,你至少要花三個小時,這個周末東京有什麼重要的事需要你去做嗎?」
「陪沙耶加就是最重要的事了。」赤司征十郎的聲音溫暖潤澤地像一塊暖玉。
沙耶加倏地紅了臉,「狡猾的回答。」
兩人牽著手,沿著步行街繼續往前。
沙耶加問:「說真的,你是回東京做什麼,應該不是只為了來陪我過周末吧。」
赤司征十郎失笑:「為什麼就不相信,我只是為了你呢。」
沙耶加用余光打量他,臉上是一貫輕笑著雲淡風輕的表情。
他是極其理性的,因為太過聰明,頭腦太清晰,所以他總會按最佳的邏輯與選擇行動。
赤司征十郎、跡部景吾,包括兩方的父親,都是這樣的人,所以他們能在復雜險惡的人心中淡然前行,掌控財閥這個龐然大物。
但花上三個小時,從京都趕到東京只為了見沙耶加,這是不符合赤司征十郎行動邏輯的。
這應該是戀愛腦的人才會做的事,就算是沙耶加,也覺得這不太理智。
可是一個原本理性至極的人為了自己戀愛腦,沙耶加就是另一番感受了。
「好吧。」沙耶加低低地應了聲,「下次別這樣了,太累。」
「還好,看見沙耶加後就完全恢復精神了。」
沙耶加最受不了這人用非常正經淡然的語氣講情話,總搞得她心跳加速。
「吃過晚飯了嗎?從時間上算好像不太來得及。」
「在新干線上有稍微吃一些。」
「新干線上的便當分量那麼少,怎麼夠,去找一家拉面店吃點吧。去我家太不方便了,不然可以做點東西給你吃。」
「其實我沒有告訴我父親,我回東京了。」赤司征十郎忽然說,「所以我不回家住。」
「誒?那你住哪裡,酒店嗎?」
「在離銀座不遠的地方有一處頂層公寓,我之前拜托家裡的管家去打掃過了,我們去超市買一點食材,然後去公寓吧,我想吃沙耶加親手做的。」少年看著沙耶加,微彎起眸子。
想來也是,赤司征臣知道赤司征十郎只為了女友趕回東京,一定會不滿,說不定順帶看低了沙耶加這個源頭。
沙耶加點點頭,答應了赤司征十郎的提議。
超市已經接近打烊,蔬菜區剩的食材不多,只能買了拉面和各種調味品,幾個雞蛋,一小顆青菜,肉倒是還有,但是臨時做叉燒恐怕來不及。
赤司征十郎說的公寓幾乎可以算作銀座範圍內,是一處高檔電梯公寓,頂層只有一戶,專梯直達,入戶後還分兩層。
裝潢是現代簡約風,色彩簡單明了,只是少了人居住的煙火氣。
沙耶加提著食材找到廚房,冰箱烤爐餐具等一應俱全,大理石操作台嶄新,毫無使用痕跡。
她把食材排在操作台上看了看,大概只能煮碗清淡的青菜雞蛋拉面了,湯底用味增調味。
赤司征十郎打開地暖,屋內漸漸暖和起來。
白瓷的碗裡盛著醬色的清亮湯汁,根根分明的面條熱氣騰騰地被放入碗中,然後加入青菜、溏心蛋,最後撒上一點蔥花。
「食材有限,只能簡單煮一碗拉面了。」
沙耶加將碗放在餐桌上,將筷子遞給赤司征十郎,「趁熱吃吧,等你吃完我也差不多得走了。」
「那麼,我開動了。」
赤司征十郎挑起一束面送入口中,無聲地咀嚼,他微微地揚起嘴角。
「很好吃,真希望每天都能吃到。」
沙耶加坐在他對面,手托著下巴看他。
她笑道:「這有點難。」
她看著面前低頭安靜地吃拉面的少年,眼神也漸漸平靜下來。
並不是難,而是根本沒有可能。
她不應該這樣做的,給了赤司征十郎希望,回應他的愛意,卻遲早要離開。
可是此刻,她無法說出「我們就到這裡吧」這種話。
她靜靜地看著赤司征十郎把她做的面吃完,連湯都喝干淨,說:「今晚好好休息,明天我來找你,我們就在你的公寓一起過周末吧。」
「好,要看電影嗎?」
「可以,我還有些作業,也帶過來一起寫吧。」沙耶加起身拿過外套,往玄關走去,「有些晚了,我得回家了。」
「我送你到樓下。」
「不用了。」沙耶加回身,伸手輕點在赤司征十郎的額頭,「早些休息。」
她上前吻了赤司征十郎一下,笑:「唔,還有一點味增的味道。」
赤司征十郎沒有再堅持要送沙耶加,他站在門口,看著沙耶加走進電梯,電梯門慢慢合上。
紅發少年的身影消失在漸漸合攏的電梯門後,沙耶加嘴角的微笑也隨之消失。
她微垂的眼眸,心底忽然浮起淡淡的不舍與悲涼。
真的還有必要離開嗎?離開家人與他,去往那個她孤獨了許多年的異國。
如果生活一定要向她索取代價,去往異國的代價似乎不比留在日本低。
應當如何抉擇?
沙耶加在心裡默默地問自己,然後她發現,她好像無法果決地說,我選擇離開。
39、從今天開始交往(四) ...
第三十九章
沙耶加原以為, 赤司征十郎只是還在戀愛初期的熱情中,所以不辭路途遙遠從京都趕回東京。
但是第二個周末, 他也回了東京。
連續一個月, 每一個周末,他都會回來。
洛山可不是周五不訓練的隊伍, 按時間算,他來不及參加周五的訓練, 周五回東京, 周日下午返回京都,搭乘新干線看似花不了多少時間和精力, 但是對於赤司征十郎來說, 他完完全全改變了原有的計劃和節奏。
正是因為非常明白這一點, 沙耶加才感到不可思議。
每每看見他臉上淺淡而真切的笑意, 沙耶加無論如何都無法說出要結束這段戀愛的話。
冬學期是非常短暫的一個學期,從一月中旬開始,到二月底結束。
離冬學期結束只剩一周, 因為要准備期末考的緣故,學校裡的氛圍也緊張起來。
沙耶加一改散漫,認真地聽課和寫作業,迅速補齊落下的知識, 她需要一張不那麼難看的高中成績單, 否則其他履歷和SAT成績再好看,她也申請不到好TOP10。
與赤司征十郎交往後的第五個周末,沙耶加決定換自己去京都。
她都隱約感到期末事務的繁多, 更別說身上球隊隊長和學生會會長這些職務的赤司征十郎了。
【在京都等我,我過來】
沙耶加在中午發出信息,然後買了下午的新干線票。
【嗯。】赤司征十郎回了一個字,沒有問原因,也沒有感慨。
他總是令沙耶加覺得,自己和他有種心照不宣的默契,就像他們不是只交往了不到兩個月的情侶,而是已經一起度過了很多年的伴侶。
叮囑跡部景吾為她打掩護,免得父母突然回東京不好解釋她的不在之後,沙耶加登上前往京都的新干線列車。
到達京都時,天邊已經染上落日余暉頹懶的熏黃與橙色,漸漸有暗沉的紫色泛上來,晝夜開始更替。
沙耶加走出車站,看見站在寒風中等她的紅發少年,雙手揣在衣兜裡,見她出來後,朝她伸出雙手。
她小跑過去,撲進赤司征十郎的懷裡,環住他的腰,揚起下巴吻他。
女孩漂亮的藍色眸子亮晶晶的看著赤司征十郎:「我終於來到京都啦!」
赤司征十郎笑了笑:「這話說的像你以前沒有來過一樣。」
「可是以前的京都又沒有你在,准確的說,那個時候征十郎只是征十郎,不是沙耶加的征十郎。」
沙耶加也算學到了赤司流情話的皮毛。
「我在嵐亭預定了位置,走吧。」
聽到嵐亭這個名字時,沙耶加還恍惚了一陣,上次專程來京都去嵐亭吃飯,仿佛已經是非常久遠的記憶了。
那個時候她還戒備著赤司征十郎,篤定地認為自己不可以跟他扯上關系。
但現在——
她看了一眼牽著自己手的紅發少年。
如果她跟赤司征十郎都只是出身於普通富足的家庭就好了。
沙耶加垂下眼簾,TOEFL的考試已經復習的差不多,學校裡的科目也在迅速補齊,她已經開始搜索SAT考試需要的資料和習題,准備找留學機構補習。
一切都在按她的計劃走,除了她還是沒有和赤司征十郎分手。
23歲的她回到自己的少年時代,終於感受了身邊人的愛意,那時她被狹隘的憤懣蒙蔽了雙眼,只看得見父親的專斷,看不見專斷背後的保護與愛;只記得赤司征十郎的拒絕和最後失望的眼神,忘了她和他那之前所有的感情。
那,還有必要離開?
這已經是沙耶加不知道第多少次動搖。
在嵐亭吃完晚餐,沙耶加和赤司征十郎決定步行回赤司家的京都別邸,他們沿著一條河慢慢地走著,河對岸是京都一處繁華的商業區,燈火明亮。
沙耶加兜裡的手機震動起來,她拿出來看了一眼,是一個座機號碼,但沒有備注。
「您好,這裡是領英國際,請問是跡部沙耶加小姐嗎?」
沙耶加看了一眼身邊的赤司征十郎,手捂住手機的聽筒:「我接個電話。」
然後走到稍遠一點的地方,重新接起電話。
赤司征十郎靜靜地站在原地看著站在樹的陰影裡的沙耶加,夜風隱隱約約帶來沙耶加的聲音。
「……是,我准備三月考……我希望能夠申請到盡量好的,商科。」
「我會在今年盡量豐富課外的履歷,之後可以大體發給你們看一下……」
沙耶加的聲音壓得很低很低,但赤司征十郎向來是五感敏銳過人的。
沙耶加手掩在嘴邊,目光投向站在幾米外的赤司征十郎,他也在看她,眼神沉靜地如同深流的河水,沙耶加覺得赤司征十郎應該聽不見她在說什麼,但莫名的,心裡感到一絲惶恐和不安。
她草草地結束了通話,告訴對方周一再聯系,調整好表情回到赤司征十郎身邊。
「河邊風大,我們趕緊走吧。」
赤司征十郎看著沙耶加,眼眸隱在暗色中,讓沙耶加看不見其中的情緒。
「嗯。」
他低低地應了一聲。
也不知是不是於心不安的緣故,沙耶加覺得赤司征十郎這一聲「嗯」有些生冷。
他們繼續沿著河邊前進。
「看著河對岸的燈火時,我在想,我可能沒辦法給你普通人柴米油鹽自由的幸福,金錢或權勢,這些你似乎不那麼在意,高級定制的百萬珠寶,街邊小店的千元首飾,你都可以泰然自若地戴上。所以我時常想,我應該用什麼留住你。」
赤司征十郎忽然開口緩緩地道。
「可是想了許久,除了更加認真努力地愛你,接近你的心,我真的沒有其他辦法了。因為我無法脫下赤司財閥繼承人這個身份。」
沙耶加的聲音隱約有幾分不穩:「為什麼忽然說這個,誰說我不喜歡金錢和權勢,人類總歸是喜歡這兩樣的。可以泰然自若地戴千元首飾是因為我知道我無需用首飾彰顯自己的身份啊。」
她笑了一聲,「我們都出身在優渥的家庭,怎麼可能習慣到普通市井的生活中去嘛,赤司君你在想什麼。」
赤司征十郎側目看向沙耶加,是這樣的嗎?
她在美國時,為了顯示獨立,自己找兼職,自己租房。
幫人翻譯、做同聲傳譯、家教、網球陪練,這是種難能可貴的品質,不論在什麼境地裡都可以很從容。
「你會離開我嗎,沙耶加?」
「為什麼要問這個。」沙耶加避開赤司征十郎的目光。
他不會無緣無故這樣問,也許是聽見她剛才電話的內容,猜出她要去美國?
可她覺得自己的聲音不足以讓他聽見,貿然問,反而不打自招了。
「因為我不想你離開。有時候會自私的想,只要你能一直留在我身邊,怎麼樣都好。」
「我不是一直都在你身邊嗎。」沙耶加捋起耳邊的碎發,「未來的事,誰能保證呢。」
赤司征十郎沒有再說話,沙耶加便也不再言語,兩人沉默著,一路回到京都別邸。
管家已經將客房准備好,赤司征十郎帶沙耶加看過客房後,叮囑她早些休息,明天早起去嵐山看京都的早櫻。
沙耶加點點頭,赤司征十郎也沒再說什麼,退出客房,順手帶上房門。
從剛才在河邊開始,兩人間的氣氛就有些沉郁。
沙耶加洗了澡,吹干頭發,穿了睡裙後套上一件緞面光滑的睡袍。
她站在窗邊,從客房的窗台可以看見赤司征十郎的臥室亮著燈。她握著手機,躊躇片刻後發出一條消息。
【你睡了嗎?】
她決定稍微緩和一下氣氛。
【還沒有】
【現在對我來說果然還太早了,睡不著】
【我想下棋】
【什麼棋?】
【五子棋】
一分鐘後,沙耶加笑吟吟地站在赤司征十郎臥室門前,赤司征十郎也剛洗完澡,穿著暗紅色的天鵝絨睡袍。
赤司征十郎的臥室構造與沙耶加的臥室差不多,進門先是一個小客廳,只是沒有用牆隔斷,而是厚重的暗紅色帷幕式隔斷。
客廳的茶幾上,赤司征十郎已經擺好圍棋盤。
他們並肩坐在沙發上下五子棋,沙耶加發現自己要輸了,總是笑鬧著要悔棋,氣氛漸漸活泛起來。
「確定要下在這裡了嗎?」赤司征十郎笑著問沙耶加。
沙耶加糾結地皺眉,這局已經下了二十幾手,棋盤上的格局錯綜復雜,她認真觀察了許久,覺得赤司征十郎應該沒法在一步只能取勝。
「確定了!」
赤司征十郎抓住沙耶加的手腕,另一手執子落棋,「這次可不許再反悔了。」
棋子落下,沙耶加這才看出赤司征十郎同時連成了兩道三子,她又輸了。
「啊啊不算不算!」
沙耶加又開始耍無賴,但赤司征十郎早有先見之明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她騰出另外一只手去抓棋子,赤司征十郎笑著一拉,把她拉進自己懷中。
女孩單膝跪在沙發上,另一只腳踩在地毯上,像只打鬧的貓一樣伸手要去呼赤司征十郎的臉,她嘻嘻哈哈地笑著,腳下一個不穩,整個人都撲在赤司征十郎身上。
「等一下,別亂動了。」赤司征十郎忽然松開沙耶加的手,扣住沙耶加的腦袋把她按在自己胸前。
「唔?」沙耶加掙扎著抬抬頭,下巴抵在赤司征十郎的胸口。
她清晰地感受到赤司征十郎胸口的起伏逐漸急促。
沙耶加立刻明白,自己是不小心撩撥起赤司征十郎身上的火了。
她靜靜地靠在赤司征十郎的胸口,聽著他的心跳聲。到現在為止,她已經是欠著赤司征十郎的了,赤司征十郎付出了百分百的情感,她卻一早就做著要分手的打算。
「喂,你對我有過那種想法嗎。」沙耶加輕聲問。
「什麼?」赤司征十郎的聲音從頭上面傳過來。
沙耶加探探頭,讓赤司征十郎按在她後腦勺的手落到後頸,然後慢慢往上爬了些,單手支在赤司征十郎身邊,稍微起身與他對視。
「你說呢。」
「……有。」赤司征十郎低聲說。
「那你怎麼不試試。」沙耶加俯下身,與他幾乎鼻尖快碰到。
赤司征十郎努力壓制的呼吸瞬間紊亂,他忽然收緊雙臂,用力地將沙耶加按向自己,他吻住沙耶加,撬開懷中女孩的牙關,一點點地加深這個吻。
沙耶加沒有拒絕,溫柔地攬住赤司征十郎的脖子,帶著他一點點坐起身。
她跨坐在赤司征十郎的腰際,睡袍已經滑落,露出光潔白皙的肩頭,伶仃的鎖骨。
赤司征十郎卻漸漸松了手上的力度,兩人的唇齒分開,他疲憊而沙啞的聲音在沙耶加耳邊低低地響起:「別鬧,沙耶加。」
「你對我有想法,也有反應,為什麼不繼續。」沙耶加單手輕撫著他的臉龐,微喘著低聲問,「我沒有拒絕你。」
「因為你並不是真的,想把自己托付給我。」紅色眸子中,□□褪去,與沙耶加對視著,仿佛完全看穿了沙耶加在想什麼。
沙耶加的心髒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給握住了,一陣陣地收縮著,格外酸澀,她看著赤司征十郎,艱澀地低聲到:「所以你就不想要我嗎,那你為什麼還……一直對我這麼認真。」
「我很渴望,但是我怕你後悔。我總想著,也許當你感到被愛著的時候,就不會想要離開了。」赤司征十郎輕輕撫摸沙耶加的臉龐,「我希望等到那一天。」
「你總是這樣。」沙耶加紅著眼睛笑起來,「因為怕我後悔,所以拒絕我。那你有沒有想過,你後悔了怎麼辦,上一次,你後悔了嗎?也許你根本不會再有機會後悔了。」
她雙手捧住赤司征十郎的臉,「至少現在,我愛你是真的,願意和你□□也是真的,我無法許諾未來,但我願意把自己給你。」
赤司征十郎溫柔地注視著沙耶加,他伸手用大拇指拭去沙耶加眼睛的淚水,「我曾經,做過一個很長很長的夢,要我說給你聽嗎,是關於你的未來。」
「夢裡的你,17歲就離開日本去了美國,從此再也沒回來,也沒有機會再回家。」
他頓了頓。
「因為你的生命終止於23歲那一年。」
40、從今天開始交往(五) ...
第四十章
「你……你說什麼?」沙耶加瞳孔猛縮, 顫抖著聲音難以置信地問。
「只是一個夢而已。」赤司征十郎安撫般地摸摸她的頭發,嘴角揚起一抹弧度。
「你與家裡的矛盾一直沒有消除, 最終選擇去美國, 你17歲離開,去了伯納德學院, 在那裡你認識了很多人,也交往過很多男友, 有好萊塢影星、流行歌手、NBA球星, 但似乎沒有誰能令你安心和依靠,所以你總是很快和他們分手。」
「我不知道你每天都在做什麼, 因為夢中是第一視角, 我只能通過新聞、社交平台關注你的信息, 最初的兩三年你還會回國, 但都只待很短的時間,我可以在宴會中看見你,但後來你再也不回來, 我也沒有機會再見你。」
「你23歲那年,被某一任前男友入室槍殺了。」
「然後呢?」沙耶加急切得問,她沒意識到自己已經滿臉淚水,抓著赤司征十郎的衣襟。
「你的父母和哥哥, 去美國帶回你的遺體, 舉行葬禮,我在你的葬禮上見到你的最後一面。」
「他們一定……很難過吧。」沙耶加泣不成聲。
「嗯,很難過。」
「只是一個夢而已, 別哭,又不是真的。」赤司征十郎將沙耶加攬到懷中輕聲哄道,「所以我不想你離開,沙耶加確實在准備去美國,對吧?」
沙耶加慢慢地蜷縮起來,變成小小的一團縮在赤司征十郎懷中。
「你怎麼知道的。」
「在東京公寓的時候,你在看TOEFL真題,被我看見後很快地收起來,生怕我發現似的。」赤司征十郎笑著刮了一下沙耶加的鼻頭。
沙耶加雙手掩面,小聲抽泣著,壓抑而崩潰。
她思緒亂做一團,滿腦子都是前世自己死後,在自己的葬禮上母親會是如何悲傷地肝腸寸斷,向來堅毅的父親和兄長又會露出何種表情。
還有赤司征十郎,看見自己遺體的他,會做何感想。
赤司征十郎輕拍著沙耶加的背,撫摸她的頭發,溫聲道:「只是一個夢,別怕,不會發生的。」
他將沙耶加抱起來,放到自己床上,替沙耶加掖好被子後吻了吻她的額頭,「睡吧,我去客房。」
「不要走!」沙耶加慌亂地拉住赤司征十郎的睡袍,臉上還掛著淚痕,「你不要走……」
她真是怕極了這一世是幻夢一場,赤司征十郎一旦走了,她雙眼一閉一睜,就又回到前世。
赤司征十郎這次沒有再拒絕,他在沙耶加身邊躺下,沙耶加始終抓著他睡袍的前襟,縮著肩膀,依舊止不住地落淚。
他聲控關了燈,在黑暗中輕輕將沙耶加擁入懷中:「別怕,我永遠不會離開你的。」
沙耶加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後一根稻草般的,緊緊地攥著赤司征十郎的睡袍,她全身的神經都緊繃著,無法思考,只想做些什麼來釋放著滿身無處可去的恐懼和滔天的內疚後悔。
她忽然用力拉了拉手裡攥住的那截睡袍,將赤司征十郎拉得微微低了頭,然後仰頭,同水下快窒息的人索取氧氣般的,狠狠地吻上去。
赤司征十郎沒有任何掙脫的動作,只在黑暗中睜著一雙紅眸靜靜地注視著眼前滿臉淚痕與痛苦的女孩,客廳裡留了一盞極小的橘黃色壁燈,微弱的光源使他們彼此可以看清對方的面容。
溫熱的淚水也沾到赤司征十郎的臉頰上,沙耶加被淚水糊住的雙眼晴明了一瞬,而後又模糊起來,她干脆閉上眼,一推赤司征十郎的肩膀,翻身跨坐到他的腰際。
她伏在赤司征十郎的胸前,嘴唇離開他的,卻沒有再做出其他動作,她慢慢地直起身,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氣似的垂著頭,只聽見的她低低的抽泣。
赤司征十郎坐起身,攬住了沙耶加的腰,另一手撩開擋住她面龐的黑發,捧著她的臉輕輕吻上去。
曖昧而纏綿的氣息在室內氤氳開,最後一盞昏暗的壁燈也隨之漸漸暗下去。
沙耶加一直在哭,使赤司征十郎無法分清是弄疼她了還是什麼,每每深入時她都會不安的扭動腰肢,咬著嘴唇低低地逸出一兩聲隱忍難耐的嗚咽,可勾著他脖子的手卻始終沒有放開。
這不是適合濃情蜜意纏綿溫存的夜晚,沙耶加疲憊地松開手後,赤司征十郎便沒有再繼續,他抱著沙耶加去浴室清理身體,再將她抱回床上。
她早因為身體和心理上雙重的疲憊睡著了,窩在赤司征十郎懷裡乖巧恬靜得完全不像白日裡。
赤司征十郎伸手撫平她眉間細微的皺起,曲起食指,掬起一束沙耶加耳邊的碎發,遞到嘴邊親吻,黑暗中他勾起唇角,聲音縹緲低沉地像黑暗中的魘:「我怎麼會讓你離開呢,沙耶加。」
*
沙耶加醒來時,赤司征十郎還閉著眼,她看著眼前鼻梁高挺睫毛濃密的少年,眼神慢慢聚焦。
她試著撐起身,但渾身的酸痛讓她忍不住低低地叫了一聲。
赤司征十郎也醒過來。
少女擁著被子坐在床上,目光空洞,失魂落魄的模樣,黑發搭了幾縷在冷白的肩頭,鎖骨往下好幾點殷紅,如盛開在雪地的紅梅般顯眼。
沙耶加單手五指深入發間,將頭發往後捋,她深吸口氣,開口時聲音有些沙啞:「抱歉,昨晚的事就忘記吧。」
她拿過散在被子上的睡袍披上,撿起自己的睡裙和貼身衣物准備下床離開。
一只手臂從身後環住她。
「怎麼了,昨晚一直哭,是我說的夢嚇到你了嗎。」
沙耶加咬唇:「不……不是,我想一個人冷靜一下,很抱歉今天的嵐山之行要取消了。」
「有什麼事是不能和我說的嗎。」赤司征十郎將下巴擱在她的肩頭,低聲說,他吻了吻沙耶加側臉,笑道:「看起來,沙耶加並不像是初夜後的難為情啊。」
小玩笑並沒有讓沙耶加露出笑容,她輕輕地掙開赤司征十郎的手,「我想回東京了。」
「我送你去車站。」
沙耶加輕輕地搖了搖頭,赤司征十郎便也沒再堅持,他知道現在需要給沙耶加一些獨處的時間和空間。
沙耶加回客房洗了澡,換回自己的衣服,她竟然有些不想面對赤司征十郎,悄悄離開。
走出客房門,紅發的少年穿了件薄薄的灰色羊毛衫,雙手環抱倚在牆邊等她。
「我……先走了,之後聯系。」沙耶加不敢對上赤司征十郎的目光。
「嗯。」
赤司征十郎將沙耶加送到門口,沙耶加低著頭准備出去,卻被拉住了手。
她回頭:「還有什麼事嗎。」
赤司征十郎湊近了,低頭輕柔地吻了她一下,「走吧,路上注意安全,到了給我發條信息。」
沙耶加沉默地點點頭,在赤司征十郎的注視下穿過京都別邸的花園,消失在牆的拐角處。
她先去了最近的藥店買了避孕藥,就著礦泉水服下,昨晚事發突然,又是她主動,赤司征十郎根本來不及做任何措施。
赤司征十郎把心給她,她把人給他,也不算虧欠了。
她買了最近一班新干線的票回東京,到家時沒在客廳或者庭院看見其他人,便徑直回了自己臥室。
一進臥室,就看見小客廳裡她平時吃甜點或者夜宵的圓桌上放著一個牛皮紙的文件袋。
她有些奇怪地拿起來看了看,沉甸甸的一包,好像有好幾本冊子在裡面,她繞開封住袋子的線圈,把裡面的東西拿出來。
確實好幾本薄薄的冊子,還有數頁打印紙。
沙耶加隨手拿起一本:「Columbia University……招生手冊?」
其他幾本冊子分別是另外幾所藤校的招生手冊。
除去這些常春藤盟校,還有美國三所頂尖文理學院的招生手冊。
打印裝訂好的那些,則是各個學校的詳細介紹、優勢學科、入學條件等等。
應該是跡部景吾給她的吧,沙耶加暗自思忖著,翻看手裡打印裝訂的一疊紙。
翻到文理學院時,她看見空白處用鋼筆寫了一行筆鋒凌厲遒勁的字:沙耶,我認為這三所文理學院也很適合你,對你而言難度比起藤校稍低,其中衛理斯對國際生更加友好,你可以考慮一下。
這不是跡部景吾的字,而是跡部舜也的。
沙耶加的心情忽然復雜萬分,她預想中跡部舜也會持反對態度,他會輕易點頭同意已經超出沙耶加的想像了,但嘴上說著不會給她任何幫助,卻把這些資料放到她面前。
她將資料理好,碼齊,出了臥室准備去找點吃的,上新干線前她在便利店買了個面包吃,但現在已經是下午,一個面包哪裡頂得住餓。
「沙耶加小姐?」一走出臥室,就看見管家,「您不是和同學去京都旅行了嗎,怎麼回來了。」
旅行應該是跡部景吾給編的借口。
「計劃有變,就回來了,請問有吃的嗎,甜品什麼的都行,我有點餓。」沙耶加笑道。
「啊,正好,夫人准備了下午茶,在餐廳呢,她和舜也先生昨晚回來的。沙耶加小姐餓了的話就一起去餐廳吧。」
進了餐廳,果然看見跡部夫婦和跡部景吾正有說有笑,桌上擺著英式下午茶的甜品塔和紅茶,今天下午陽光不錯,從落地窗投進室內,曬得人暖洋洋的。
跡部景吾第一個看見沙耶加,他用了一秒的時間疑惑去找赤司征十郎的沙耶加怎麼回來了,以及臉色為什麼這麼差,下一秒,他想好了解釋的說辭:「沙耶加,你是東京有什麼急事,在京都玩了一半就回來了?」
沙耶加愣了愣:「是,我統計學入門的deadline記錯了,下周一得交作業,就趕緊和夏江折回來寫作業。」
「作業等會兒寫也來得及,先吃點東西吧。」跡部光理笑吟吟地揮手叫沙耶加過去。
沙耶加笑了笑:「我正好餓了。」
她坐下,剛吃了一塊蘋果派,跡部舜也忽然皺眉問:「昨晚沒休息好嗎,怎麼眼睛有些腫。」
沙耶加連忙揉了揉眼睛:「可能是吧,因為要一早起來搭新干線。」
「材料看見了嗎,我讓人去整理的,自己也過目過,應該對你有用。」
「嗯,我准備三月底去考TOEFL,十二月考SAT,升入高中三年級以後就開始遞材料申請。」
「有計劃就好,其實我並不反對你離家求學,國中的時候是我太專斷了,可能對你造成了一些傷害。」跡部舜也一邊說著一邊端起茶杯,他只是有感而發,最近他才發現沙耶加比他想像中更加自立,「以後,可以的話多和我溝通一下吧,如果覺得有些話不想對我說,可以同你媽媽講。」
「說起來,我一年中在美國待的時間,可能也有一兩個月,景吾對大學有什麼想法嗎,你已經三年級了。」
「我還是先在國內讀本科吧,意義和作用都比本科就出國更大,研究生去英國或者德國。」
跡部舜也和跡部景吾聊起未來幾年的計劃,沙耶加默默地拿過一個牛角包啃。
跡部舜也剛剛說的話一直在她腦子裡轉,她眼睛本就微腫著發酸,那些話一邊邊地在腦海中重復,戳到那根淚腺似的讓她眼眶一陣陣地發熱,淚水迅速地聚集起來。
她不想讓人發現,低頭咬牛角包,咬著咬著,鹹而溫熱的液體混在面包裡被她一起咬進口中。
跡部光理最先發現沙耶加有些不對勁:「沙耶?」
沙耶加干脆把剩下的半個牛角包往盤子裡一扔,雙手捂住眼,悄無聲息地落淚。
誰也不知道沙耶加到底怎麼了,但不敢輕易開口。
跡部景吾腦子裡第一念頭是——赤司征十郎這混蛋肯定是搞砸什麼了。
沙耶加去了京都早早回來,一臉憔悴,忽然哭起來不是因為他,還能是因為在場的誰?
「抱歉——」沙耶加胡亂擦了把眼淚,起身快步走出餐廳,留下三人面面相覷。
「呃……我去問問跟沙耶加一起去京都的朋友。」跡部景吾舉著手機指指陽台,起身往陽台去了。
41、突然開始鬧分手(一) ...
第四十一章
跡部景吾撥通赤司征十郎電話的一瞬間便忍不住劈頭蓋臉地質問:「你到底做了什麼?沙耶加說周末去京都找你, 但今天下午就回家,她平時都不把表情放在臉上, 剛才卻當著父母哭起來!」
電話那頭的赤司征十郎沉默了一會兒:「我知道了, 我中午給她發過信息,也嘗試過打電話, 不過她沒有回復也沒有接電話。等她稍微平靜之後我再試著聯系她。」
「所以,還真是你做了什麼?從昨天到今天, 你和沙耶加待在一起到底干了什麼。」跡部景吾按著怒氣, 讓自己的聲音盡量正常一點,跡部舜也和跡部光理還在餐桌前, 一直望著他, 他不能被看出端倪。
「我不能確定是不是我做了什麼, 剛才你父親或者母親有說什麼嗎。」
跡部景吾遲疑片刻:「只是聊關於升學的事。」
「這樣。我之後會聯系沙耶加的, 我和她之間並沒有發生什麼,也許是什麼我們都不知道的事情吧。」
跡部景吾嗤了一聲,語氣冰冷:「喂, 雖說我們是朋友,但是你敢傷害沙耶的話,我絕不會放過你。」
「我怎麼舍得。」赤司征十郎淡淡地笑道。
「我不知道你是怎麼讓沙耶答應和你交往的。但我還是清楚……她其實不願意和你,或者說你這種類型的人交往。並不指性格或者其他什麼的, 而是家世背景, 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
「嗯,我知道,和我在一起沙耶加也很為難, 她還沒想好要不要繼續,但我會等她想清楚。在這之前,我不會讓任何長輩知道,免得給她徒增壓力。」
赤司征十郎的語氣雖然平淡,但跡部景吾還是能聽出他是認真在說這件事。
實際上,除了這一條辦法,他也無法采取其他行動。沙耶加討厭被人強迫著做什麼事,跡部家也不是尋常世家,跡部舜也似乎從來沒有考慮過讓自己的孩子聯姻。
他跟跡部光理就是自由戀愛的,這也算跡部家的傳統。
沒有從赤司征十郎那裡問出個究竟,跡部景吾皺著眉思索應該如何向父母交代。
摸著下巴想了許久,還是不知道應該怎麼說,索性便回到餐桌說,直說沒有從與沙耶加同行的朋友那裡問到原因。
跡部光理一臉愁容:「沙耶也大了……這個年齡,大概是戀愛一類的事傷了心吧。」
聞言,跡部景吾道:「她哪兒會為別人傷心,只有讓人傷心的份兒。」
他是想起了忍足侑士,雖然嘴上不在意,和沙耶加分手後著實消沉了好長一段時間。
「聽你這麼說,是知道些什麼?」跡部舜也不鹹不淡地掃了跡部一眼,「我們平時在家的時間不多,如果你不主動告訴我們,你們兄妹倆的事我們是沒法清楚的,看來得去問問管家了。」
管家不知道沙耶加和赤司征十郎交往的事,但知道沙耶加經常晚歸、周末從不在家,以及她和忍足侑士交往過的事。
如果不問,管家先生肯定不會主動說,但問起來,也一定不會瞞著跡部舜也。
跡部景吾心裡一陣懊惱,沙耶加一走了之,留了個爛攤子給他。
「嗯……就,她交往過男友,但是分手了。」
「哦?」跡部光理來了些興趣。
她知道自己的女兒一定是受歡迎的,年紀到了交一兩個男友完全在意料之中。
「和誰交往過,是冰帝的同學的話,說出來我們大概也知道是哪家的。」
「具體我不清楚,既然已經分手,那也沒什麼好提的了,被她知道我向你們提起前男友,她肯定會發脾氣。」跡部景吾含糊道,「不過比起學校裡的人,她倒是更喜歡和自己認識的朋友玩,都是些外國人。」
跡部舜也想起在婚宴上遇見的那個法國人。
「那位Gaston,還有和沙耶來往嗎?」
跡部景吾回想了一下沙耶加最近的ins和Twitter動態,幾乎不見了Gaston,倒是和兩個俄羅斯的花樣滑冰運動員常常互動。
「一兩個月前就沒有了。」
跡部光理起了八卦之心,想再從跡部景吾口中套出點東西,但跡部景吾卻推說要去看一下沙耶加,飛快地離開餐廳。
她有些惆悵:「我竟然連女兒交了幾個男友都不知道。」
跡部舜也看了她一眼:「反正不會比你更厲害,國中沒畢業前男友就能組一支足球隊了。」
*
跡部景吾沒有找到沙耶加,打電話也不接,連打三個之後被直接掛斷,然後收到沙耶加的短信。
【我不在家,不必擔心,出門散散心。】
沙耶加去了車庫,隨便找了輛車,也顧不得自己還是未成年,一腳油門踩下去就開出家門,把車庫裡正在保養車輛的幾個工人驚得以為看花了眼。
車輛駛入繁華的商業區,停在一處可停靠的路邊,沙耶加也漸漸冷靜下來,她深吸口氣,抬手把眼角的濕潤拭去,打開手機前置鏡頭看了一眼自己現在的樣子。
一頭黑發慵懶地搭在肩頭,眼角和鼻頭還微紅著,雙眼浮腫著微微眯起,顯得眼眸狹長,倒是有些像她前世慣常擺出的面容。
沙耶加在車內靜坐了一會兒,等眼睛的紅色消下後才下車,走進了街邊的便利店。
她拿了幾罐啤酒,一小瓶洋酒,在結賬時讓收銀員拿了包煙和打火機,收銀員見面前的女孩身材高挑,臉龐大半隱在黑發之中,神色漠然中又幾分頹廢,像是遇見了不順心事的,買些煙酒消愁很正常,便完全沒有懷疑她未成年,沒有要求查看證件。
沙耶加回車上重新發動車輛,漫無目的地往前開著,直到看見一處公園才停了車,將車停在停車場後,沙耶加提著一袋子煙酒走進幾乎無人的公園,在樹林裡的長椅上坐下。
她扣開一罐啤酒,一口氣喝了大半,然後打開在便利店隨意買的煙,抽了一支出來點燃夾在指間。
沙耶加是會抽煙的,但並不經常,她只在憂思過重、思慮過多時抽,比如寫論文。
現下的處境,可遠比寫論文更難以抉擇。
她原本思路很清晰,去美國讀書,順勢留在那邊,回到她熟悉的舒適區。可是不知道怎麼經營著,她如今和父親的關系變得如此融洽,要突然翻臉不回國這件事她做不出來。
因為自己的舉動,太多事情的走向發生變化,她現在也看不明白未來會怎樣了。
一支煙夾在指間燃燒了一半,沙耶加嘆口氣,抖落長長的煙灰條,放到嘴邊吸了第一口。
她立刻嗆出眼淚,這副身體畢竟還從未吸過煙,但她一邊嗆著,一邊用自我折磨似的又深吸了一口,手支在膝蓋說低下頭無聲地流淚。
最大的問題不在她與家人,而在她和赤司征十郎,她心裡很清楚這一點。
父親對她和赤司征十郎會是什麼態度還不得而知,但前世裡表達過想送她去聯姻的想法,不過那時沙耶加身在異國,已有了不靠家中的資本,所以無法強迫她。
換做現在,自己那父親大概還是樂意將她嫁給赤司征十郎的吧,他希望自己的女兒下半生也過得富貴無憂,不能比在跡部家差,那麼赤司家就是個好的歸宿,他跟赤司征臣是摯友,對赤司征十郎也表示過贊賞,覺得他是不遜於其父的。
感情裡面如果摻上了旁的東西,便不純粹了。
所以沙耶加熱衷戀愛,討厭更進一步的關系。
她的喉嚨漸漸適應煙霧,停止咳嗽,抽煙提神醒腦,讓沙耶加的頭腦漸漸脫離混沌無序的狀態。她終於想起令自己如此失神的源頭——赤司征十郎口中的「夢」。
到底是不是夢,只有赤司征十郎才清楚。
但沙耶加確定自己那下場凄涼的前世不是夢,至於赤司征十郎,也許那真是他的夢,也許,也是他的前世。
他應該是無從得知自己並非原本15歲沙耶加的事的吧。
沙耶加皺皺眉,無法確認這一點,若是赤司征十郎,她完全有理由相信他猜出來。
一支煙燃盡,她又點了新的一支,可她無論如何也無法通過理智做出決定。
她真是不知道要拿赤司征十郎這個人怎麼辦了,繼續交往下去怕無法收場,現在提分手又舍不得。
但是長痛不如短痛,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沙耶加咬咬牙,拿出手機撥通赤司征十郎的電話。
電話很快就被接通,傳來赤司征十郎略送了一口氣的聲音:「你終於肯和我通話了,從昨晚開始你就有些不對勁。」
「赤司。」沙耶加盡量保持著聲音的平靜,「我想了一下,我們還是分開吧。」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兒。
「昨晚共度一夜之後卻要分手,沙耶加,我實在有些措手不及。」
「抱歉。」沙耶加咬咬唇,「反正橫豎——也不是你吃虧了。」
赤司征十郎低低地笑了一聲,「你看,我說什麼,你並不是真心把自己托付給我,只是愧疚。」
沙耶加緊抿著嘴唇說不出話來。
「你一定是有什麼顧慮不願意同我說,這樣吧,我暫時不打擾你,讓你一個人考慮一番,等春假我回了東京再說好嗎?」
赤司征十郎並未憤怒或震驚,依然溫柔而耐心,讓沙耶加愈發覺得自己過分又不堪。
沙耶加只得低低地應了一聲,倉皇地掛掉電話。
42、突然開始鬧分手(二) ...
第四十二章
沙耶加收拾了一下情緒, 將剩下的煙酒留在公園的長椅上,起身離開, 駕車又回到家中。
負責車庫日常打掃和車輛維護的佣人一臉詫異地看著明明沒到拿駕駛證年齡的沙耶加非常熟練地倒車入庫, 將鑰匙放回專門存放鑰匙的房間。
跡部家車庫裡的車太多,平時常用的也就一輛由司機架勢的羅爾斯羅伊斯, 跡部景吾和沙耶加都還沒到開車的年齡,鑰匙就全部放在車庫邊的一間房裡。
她只出去了三個多小時, 回家正好到晚飯時間, 管家見她回來了,便問她要不要去餐廳用餐。
沙耶加想了想, 還是要對父母有所交待, 她下午的表現實在太反常了。
但在吃飯的時候, 跡部光理和跡部舜也卻像怕戳到沙耶加的傷處, 閉口不提下午的事。
「我和你們的媽媽大概會有一個半月空閑,今年春假有想去的地方嗎?」跡部舜也問兄妹倆。
沙耶加其實不太想和父母一起旅行,小孩年齡大了之後多半會有這種想法。
何況她春假早有計劃, 3月便是世錦賽,今年的世錦賽在法國巴黎舉行,她已經和尤利說好,會到現場觀看。
跡部景吾:「我倒是沒別的計劃, 看沙耶加吧。」
沙耶加慢吞吞地切開盤子裡的一塊蘆筍:「我其實……計劃了去巴黎來著, 和朋友約好了。」
「巴黎不錯,可以順帶在歐洲的幾個國家轉一圈,再回英國一趟。」跡部景吾兀自點點頭。
沙耶加沉默了一會兒, 覺得父親好像沒明白自己的意思。
跡部光理聽出了沙耶加話裡的意思,忍不住笑了一聲:「你一廂情願,人家不一定願意和你一起旅行。」
「那就在巴黎暫住一段時間,白天各玩各的,就當度假。」跡部舜也聳聳肩,「我們還能去瑞士滑雪,反正離得很近。」
「是這樣的,我的朋友是今年花樣滑冰世錦賽的參賽選手,我答應去給他加油,世錦賽後就賽季結束,然後大概會一起在法國玩幾天。」
「是尤利·普利賽提還是維克托·尼基福羅夫?」跡部舜也忽然興致勃勃地問,「後者的話,我倒是聽說過,也算劃時代的偉大運動員吧,沙耶認識他嗎?」
「呃,認識倒是都認識……」
沙耶加心說你旗下公司簽的人家男朋友當代言人你不知道?
「哦,那正好,ICE要開拓歐洲市場了,冰上運動在亞洲畢竟只有日本相對流行一些,主市場還是在歐美,需要找歐美有名的運動員幫忙推廣,這次去法國正好接洽一下你說的這兩位。」
沙耶加愣了愣,接洽知名運動員進行推廣很正常,但是勞駕跡部財閥最頂上的這位去就不正常了,ICE畢竟只是運動品牌產業裡的一支,應該是交給ICE的負責人去做才對。
「這不應該是我的工作嗎,之前國內請了勝生勇利做代言人,效果明顯,冰鞋這種專業裝備銷量上升不多,不過他同款的衛衣和羽絨服倒是有很多粉絲買賬。」跡部景吾笑道。
「唔,這個人確實找的好,而且簽下的價格也很低,但是我看簽約的時間,那會兒他已經瀕臨退役,景吾你怎麼敢簽這樣一個運動員。」
「是沙耶加的建議。」
看見父母投來的目光,沙耶加咽下嘴裡的蘆筍,稍微組織了一番語言:「因為當時勝生的成績呈現上升趨勢,而且教練是維克托,大獎賽獲勝的可能性還是大的。品牌和運動員之間的關系……其實和普通品牌和明星代言人略有不同,特別是,你想簽下一個有巨星潛力的人時,對於日本花樣滑冰,勝生就是唯一有成為巨星潛力的人。完全可以試著在他低谷時拉他一把,建立與運動員之間的密切關系。」
她頓了頓。
「往遠了說,也是營銷品牌故事和理念的好素材。做生意總不能追求四平八穩,特別是一個剛起步的品牌,想快速占據市場打開名聲,總得賭一把。」
「看不出,沙耶竟然也是個頭腦清醒,眼光獨到的人,如果你也是男孩,大概得和景吾一爭高下了吧。」跡部舜也笑到。
沙耶加喝了一勺湯:「我只是單對這件事感興趣,要我整天在這些事上操心,我大概會瘋掉吧,不過為什麼一定要是男孩,如果我真的對家業有興趣,父親會因為我是女兒就將我排除在外嗎。」
「我們家可沒這種思想,你想的話,大可和你哥哥一樣,選一個你喜歡的領域大展身手,不過現在談這些還太早,等你大學再說吧。」跡部舜也並沒覺得沙耶加問這話時有什麼別的意思,順口便答了。
沙耶加略略抬頭看了自己的父親一眼,她腦中忽然閃過想當面詢問他是否會同意聯姻這種事的念頭。
不過還是很快就被按下去。
晚飯後,沙耶加回臥室看書復習,下周就是期末,她得拿個好點的成績單。
她翹著腿坐在小客廳的沙發上,膝上攤著物理筆記本。
盯著看了十分鐘,沙耶加卻始終靜不下心,一個字都看不進去。
一看到某個知識點,就想起赤司征十郎當時在電話中是怎麼向她解釋的,看到例題,就想起赤司征十郎發來的解題過程。
在他的公寓一起過周末時,他也經常給沙耶加講題,翻到筆記本的下一頁,幾個受力分析圖赫然是赤司征十郎的手筆。
沙耶加頹然合上筆記本。
分手,不僅僅是說句話的事,當她知道忘了這個人,不再在意他的時候,才是真的分手了。
沙耶加現在就屬於,已經下定決心要分手,正處於嚴重的戒斷反應中。
和那些戒煙戒酒戒毒的人差不多一個性質。
從難度來說,或許要和最後一項相提並論。
臥室的門被扣響,沙耶加揚聲道「請進」,見到推門進來的母親。
「母親,你來找我做什麼。」沙耶加將筆記本放在茶幾上後起身。
跡部光理伸手示意沙耶加坐下,「沒什麼,難得有空在家待一段時間,想和沙耶說兩句話,而且你今天下午真的是嚇到我和你爸爸了,還是來問問怎麼回事。」
母女倆都坐到了沙發上。
沙耶加撓撓臉頰:「其實沒什麼,就是遇見了些煩心事,一時氣結。」
「什麼事是不能說來聽聽的?放心,我不會告訴你爸爸。」
「期末考試臨近,成績不見起色,要想申請好的大學,學校裡的課業跟不上就很難了啊。」沙耶加故作憂愁。
跡部光理笑著點了一下她的腦門兒:「不必拿這些話來唬我,你怎麼可能因為學業發愁。怎麼,是受了情傷?」
「您要這麼說,那也算吧,不過已經解決了。」沙耶加坦然地笑道,她知道自己的母親不會刨根究底,說個事情大概就行,「我和前男友稍微有點糾葛,所以分手了。」
「沙耶是什麼時候開始交男友的,交過幾任啦?」跡部光理笑得頗有風情,拿肩頭輕頂沙耶加的。
她是英國和日本的混血,五官比起女兒更加深邃,明艷動人,就像上世紀風靡好萊塢的絕世佳人般。
沙耶加臉上歐洲人的特征要少得多,不做表情時清冷的意味更重。
「兩任而已,我就上高中後才開始談戀愛,不過著實沒意思,很難遇到不蠢的。」沙耶加撇撇嘴,她是想起自己前世交過的許多男友,「倒是您,我這年齡的時候,早是情史深厚了吧。」
跡部光理認真地想了想,「我高中是在日本讀的,高中之前在英國,你爸爸是我交往的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日本人,因為我總嫌日本男人矮小不好看,又有種莫名其妙的優越感。你知道麼,那時候我年輕,總結過英國紳士和日本大男子主義的區別,紳士是『因為你是女性所以需要被保護』,而日本男人則是覺得『因為我是男人所以你得聽我的』。」
沙耶加笑了笑,「很有道理,不過現在的男生,奇葩的也沒那麼多。」
「沙耶也是不喜歡那種類型的日本男人的吧,所以老和什麼法國人、俄羅斯人玩,也虧得你在日本也能找到那麼多歐洲人。」
「那也不一定,我可不以國別地域定人。」沙耶加含糊道,「聽母親你這麼說,你和我父親是自由戀愛?」
「對啊,不然呢。」
沙耶加驚訝地挑眉,在這種階層的男女之間還存在自由戀愛的結合,在日本不多見。
「不過本來你們就是門當戶對,所以也沒什麼吧。」
「出身於同一階層的家庭,眼界相同,三觀相似,如果正巧志趣相投又看得上眼,那當然會在一起了,從概率來說,你本來就更可能喜歡與你勢均力敵的人。」跡部光理道,「我猜和你交往過的兩個人,沒誰是平民小子吧。」
沙耶加愣了愣,還真是。
「當然,我沒有看不起平民小子們的意思,如果你真喜歡個平民小子,那說明他也有優點,我不會阻止你們在一起的。」
「這……這麼開明的嗎。我看冰帝裡經常傳的,都是哪個學姐一畢業就嫁給哪家的繼承人了,或者誰和誰已經訂婚了。」
「這種情況在日本確實很多,但我們家又不必通過聯姻鞏固勢力,如果你正好喜歡上……打個比方,赤司征十郎君,肯嫁給他,當然最好不過。」
沙耶加正端起水杯喝水,聽跡部光理說到赤司征十郎差點嗆住。
她嗔怪地看了母親一眼:「您沒事提別人干嘛啊。」
「這麼緊張干嘛,你不喜歡他,我和你爸爸又不會強迫你嫁。」
「那最好不過了。」沙耶加重新喝了口水,感嘆道。
「沒關系,盡管去禍害看得上的男人吧!潔身自好別搞出人命就行!」跡部光理豪邁地拍拍沙耶加的背。
沙耶加這次是真的一口水噴出來了。
「您……厲害。」
送走跡部光理,沙耶加揉著太陽穴坐回沙發上,之前她怎麼不知道自己的母親是如此豪放開明的人啊。
她看了眼手機時間,已經快要九點。
往常九點的時候,赤司征十郎的電話便差不多要打來了。
她重新拿起筆記本看,眼神卻不住地往手機上瞟。
九點整,無人來電。
九點三十分,無人來電。
十點,無人來電。
她竟然就這麼心猿意馬地捧著筆記本發了一個小時神。
明明提出分手的是她,但她卻要花很大力氣來適應自己已經與赤司征十郎分手的事實。
打開line,挨打的金毛犬頭像的對話框還在第一頁,沙耶加忍不住將那頭像的大圖點開,圖中的金毛獵犬瞪著一雙玻璃珠般黝黑透亮的眼珠,滿臉人性化的委屈,卻任由按在自己頭頂的白色毛茸茸小爪子欺負。
仔細想想,自己和赤司征十郎的關系也差不多是這樣。
她可勁兒鬧脾氣,有理的沒理的,赤司征十郎通通毫無怨言。
43、突然開始鬧分手(三) ...
第四十三章
赤司征十郎真是個說到做到的人。
說『暫時不打擾』, 就真的一直沒有打擾過沙耶加,仿佛從她的生活中消失了似的。
沙耶加本以為隨著時間推移, 自己會漸漸不在意, 但事實恰恰相反,她卻像離了藥物, 漸漸病入膏肓的人似的,一日比一日沒有精神。
強撐著應付完期末考試, 本該進入准備TOEFL考試的下一階段, 沙耶加卻怎麼也進不了狀態。
看洛山的校歷,赤司征十郎明明也該考完了, 但一直了無音訊, 也沒聽說有回東京。
一晃眼竟然就到了3月中旬。
跡部舜也興致頗高的告訴沙耶加, 在巴黎的別邸已經收拾好了, 隨時都可以過去。
赤司征十郎一直沒有回東京,沙耶加覺得自己這樣放不下太窩囊,便決定3月20日出發去法國, 先散散心,TOEFL考試也不管了,另報了下一次的,反正她英文水平沒問題, 稍微熟悉下題型就行。
起床洗漱完坐在梳妝台前時, 沙耶加正往臉上塗抹護膚的面霜乳液,她猛然看見鏡中的人憔悴萬分,眉眼微耷, 眼下一圈青黑。
是了,越是沒有對方的消息,她就越忍不住想他的事。
晚上一人裹著被子,總忍不住輾轉反側。
關於他的疑惑太多了,他是否也有前世的記憶,是否知道自己有前世的記憶,為什麼說著真心的話,卻自斷了聯絡。
沙耶加忽然有些惱,如果不是他說什麼,給她些時間思考,春假再與她詳談,她又怎麼老是牽掛著!
春假都放了一周多,也不見他找自己詳談!
她嘆口氣,還是自己太窩囊,這點都放不下,真是著了魔。
取過梳妝台上的遮瑕膏稍稍蓋了一番眼下的青黑,過於蒼白的臉上顯得愈發沒有血色,於是又拿腮紅稍微提了提氣色,顯得有精神些。
沙耶加伸手去拿口紅,碰到裝口紅的盒子時手觸電般的縮了一下。
放在梳妝台上的白色精致小盒正是當時赤司征十郎送她的口紅。
收到禮物後,沙耶加就一直兩盒口紅都放在桌面上,日常都從裡面選顏色,前段時間忙著期末無暇顧及形像,放假在家又頹著懶得搗鼓,便一直沒碰化妝品。
一看到這個盒子,就想起赤司征十郎笑吟吟地舉著死亡芭比粉,一本正經地說這個不能買的樣子。
「煩死了!」沙耶加忽然暴躁地把一整盒口紅都揮到地上。
她坐在凳子連續深呼吸幾次,冷靜下來之後把散落在地上的口紅撿起來放回盒子,然後將整個盒子塞進梳妝台下面的櫃子裡。
一邊塞還一邊自言自語地恨恨道:「男人的話信不得,我真是越活越回去了,這個道理竟然都忘了!」
收好煩人的東西,沙耶加隨手拿了一支唇膏塗上,正准備起身去問管家要甜點吃時,擱在桌上的手機響起來。
來電人正是攪得她煩心的赤司征十郎。
沙耶加賭氣地便要掛掉,手按到紅色的掛掉按鈕上卻遲疑了,咬咬牙還是把電話接起來。
她沒開口,冷眉冷眼地等著對方先出聲。
赤司征十郎渾然不覺有何不對勁之處,仿佛他和沙耶加間根本沒提過分手似的,語氣親昵地開口:「沙耶加,明天有空嗎。」
「沒空。赤司,我們已經分手了。」沙耶加聲音生冷。
「我可沒答應,不是說好等春假,見面仔細聊聊麼。」赤司征十郎忽得笑了聲,「我的電話好像來得不是時機,你那邊又是和誰鬧了脾氣。」
沙耶加臉色微窘,她很少衝人發脾氣,就算有時候和跡部景吾鬧,也不過是做做樣子,但她方才的語氣卻實在是難聽。
一時間竟然說不出話來,只能難堪地沉默著。
「明天一起去西山公園如何,聽說那邊有游園活動,我記得你挺喜歡戶外踏青。」
見沙耶加不回話,他無奈地笑道:「哪有你這樣不講理的,明明相處得很好,突然就翻臉要分手,連個理由都不肯跟我說。睡完就跑,難道嫌我夜裡做得不好。」
沙耶加臉色通紅:「你、你說什麼胡話!」
「不逗你了,明天早上十點在西山公園見面吧,哪怕真的要分手,也給我最後一次約會的機會。」
之後赤司征十郎便沒再說話,等著沙耶加先掛了電話,仿佛篤定沙耶加不會爽約。
沙耶加確實是無法爽約。
她向來對前男友們友好,大家好聚好散,做不成戀人做友人,只對赤司征十郎刻薄了些,反倒顯出她的掛念。
明天去了西山公園就和赤司征十郎把話講開,不管他是夢還是前世,懷著何種心態慢慢地靠近她,都止步於此了。
次日一早,沙耶加便起床換好了提前選的一身衣服,初春時節的東京不算暖和,因此還是在黑裙外面套了掐腰的灰色外套,化妝時刻意勾了鋒利的挑眉,塗了正紅色的口紅,一副難以接近的模樣,完全不像個高中的少女。
她准時抵達西山公園,看見已經站在公園入口處紅發少年,他也並未作少年的打扮,比起初見似乎又長高許多,穿了一身黑色風衣,顯得身姿修長。
沙耶加下了車,走近赤司征十郎,一時間卻不知道該擺出怎樣一副表情。
若是以往,她倒也能笑吟吟地和前男友聊上兩句近況,可到了赤司征十郎這裡,就怎麼也笑不出來了。
赤司征十郎倒是一如往常,主動伸手攬過她,低頭便想親吻,沙耶加略略側頭,這一吻便落在臉頰上。
「怎麼突然鬧起別扭。」赤司征十郎低著頭,額頭幾乎快要觸到沙耶加的,他垂眸看著沙耶加,低聲問。
沙耶加抿抿嘴,她知道自己的行為反常,若赤司征十郎真的能記清「夢」,大概已經猜到她也擁有一個同樣的「夢。」
「你應該知道,如果不知道,那也沒必要知道了。」沙耶加輕輕掙開赤司征十郎的手臂,抬眸直視他,「我預備去美國留學,也許明年就走。」
「我知道。沙耶加一定要去的話,那我也可以和沙耶加一起去。」
沙耶加哽了哽,欲言又止,如今她倒是不再害怕赤司征十郎會采取強硬的手段留下她,畢竟已經從父親和母親那裡探到口風。她只是對赤司征十郎的行徑感到不安。
如果他也有前世的記憶,最初接近她,恐怕就帶著目的了。
可目的是什麼?只是想和她在一起未免太簡單了吧。
而且,她不想和赤司征十郎繼續發展下去了,與他在一起,勢必會犧牲一些自由行動的空間。
「不提這些了,今天是白色情人節,是我應該送禮物給沙耶加的日子。」赤司征十郎的心情絲毫沒有受影響,從衣兜裡拿出一個黑色絲絨盒子,當著沙耶加的面打開。
裡面是一條藍鑽項鏈,鑽石染上瑰麗而清雅的色彩,毫無雜質,澄澈純淨。
這條項鏈完完全全符合沙耶加的審美和喜好,她被赤司征十郎送出的這件禮物震驚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緩緩地道:「可是,我們現在已經不是戀人了,你不必送禮物給我。」
「這是回禮,而且我還沒答應,所以不算分手,再陪我最後一天吧。」赤司征十郎淡淡地道,取出項鏈溫柔而強勢地為沙耶加戴上,沙耶加身體後仰幾分,到底還是沒躲開。
對方的手指若有若無地劃過她後頸處的皮膚,兩人間的距離僅有十來公分,沙耶加可以清晰地嗅到赤司征十郎身上熟悉的味道,一種淡雅、令人舒心的香味。
她習慣性地放松下來,甚至想靠過去蹭蹭,就像以前經常做的那樣。
「你說不算分手,但又一直沒聯系我,我還以為我們彼此都默認分手的事實了。」沙耶加冷冷地道,說完後覺得這話有點不妥,搞得像她很在意,語氣酸溜溜的。
赤司征十郎笑著捏捏沙耶加的臉,「我怕惹你不高興,畢竟你說翻臉就翻臉的,想讓你一個人想一下,電話或信息都很容易引起誤會,所以還是當面說比較好。」
沙耶加瞪了赤司征十郎一眼,沒有揮開他的手。
「走吧,今天這裡有一項不錯的游園活動。」赤司征十郎牽起沙耶加的手,帶著她徑直進了公園。
一進公園,便看見一顆樹下支起了一座棚子,穿著統一服裝的工作人員在為參加活動的人登記。
或許是情人節特別活動的緣故,來參加游園的人都是一對一對的情侶。
人不算多,赤司征十郎和沙耶加沒有排隊就拿到了號牌,一人領到一個有顯示屏的運動手環。
沙耶加看了眼戴在自己手上的手環,是20號,說明她和赤司征十郎是第20組。
「所以要怎麼玩。」沙耶加淡淡地掃視四周,沒見任何游園活動痕跡。
赤司征十郎朝她揮揮手中的地圖:「按照地圖的順序走,這應該算一個定向越野游戲。」
沙耶加看了一眼地圖,上面標出了五個需要打卡的地點以及最終目的地,五個打卡點分布在公園的各個角落,而終點在公園中心湖的木棧橋處。
看起來就是一個普通的定向越野游戲。
44、突然開始鬧分手(四) ...
第四十四章
西山公園很大, 五個打卡點又分布得很散,不管怎麼規劃, 都得花上大半天才能走完, 沙耶加和赤司征十郎索性就按照地圖上建議的最佳順序走了。
第一個打卡點在櫻花林裡,石板的小路蜿蜒著深入林中, 粉白的花瓣簌簌落下,初春的落櫻引得許多女孩駐足拍照, 站在櫻花樹下擺出各種可愛的姿勢, 讓男友蹲在地上照,以顯得腿長些。
來參加游園的情侶都不太在意完成任務的時間, 走走停停, 看見漂亮的景色便停下來欣賞, 玩夠了才慢悠悠地往打卡點去。
沙耶加卻沒什麼心情和赤司征十郎一起欣賞美景。
她的心情有些復雜, 理性上,她覺得自己應該縮短和赤司征十郎相處的時間,把話講開了就走。
但情感上, 她卻很高興和赤司征十郎並肩走在櫻花林裡,甚至還有些不想面對今天結束時終將到來的分別。
此刻的靜謐讓她能更加神智清明地思考關於自己的問題。
這一世去不去美國已經無所謂了,沙耶加沒有預料到計劃去美國這件事的過程中,悄無聲息地與父母達成和解。
前世裡因為鬧得不可開交, 跡部舜也沒有說出的話終於被沙耶加聽見, 在下午茶時失態地崩潰哭泣之後,沙耶加已經完全不再介意曾經發生的事。
至於赤司征十郎……
沙耶加說不清自己是無法釋懷他所說的夢境,還是抗拒與身為赤司家繼承人的他交往所需要承受的壓力。
「當時聽你打電話說, 要和我分手,我還是有些難過的,雖然早有預料。」赤司征十郎突然開口道,「交往了這麼久,但你從未對我敞開過心扉,那天晚上你主動吻我的時候,我就知道你已經決定要離開了,但我猜不到理由,只是去美國而已嗎?」
他的語氣淡淡的,落在沙耶加耳中時,隱約有幾分失落,沙耶加心頭一陣酸澀,有些不敢面對赤司征十郎。
「怎麼說呢,就像是被人猛地從溫暖的泉水中拉出來晾在了寒風中,從裡到外都涼透了。」
這句話雖然是笑著說的,沙耶加聽完後卻不由得鼻子一酸。
從頭到尾,赤司征十郎都沒做錯什麼,硬要說有錯處,就是太天真的直接把一顆真心捧到她面前。
她自稱是個有底線,不傷真心人的壞蛋,但到了赤司征十郎這裡,卻失去了自控力,貪戀著他給予的溫柔,從前說斷就斷的果決都被吃到狗肚子裡去了。
「對不起,我應該早些說的。」沙耶加低低地道。
也許一開始,就不應該答應他。
赤司征十郎失笑,搖搖頭,沒有再說什麼。
他指指前方不遠處的涼亭:「那就是第一個打卡點了。」
或許是因為參賽的隊伍不多,又選擇了不同路線,此時涼亭處並沒有其他人在,也沒有工作人員,只立著一塊木牌,上面寫著:【請務必將游戲當做人生一樣認真對待,您的每一個選擇和舉動都將影響最終的結果。】
涼亭後面是一個臨時搭建起來的迷宮,迷宮有兩個入口,入口前立著一張地圖,是迷宮內部的構造。
沙耶加上前看了一眼,發現這個迷宮是完全對稱的,兩邊的路線完全一樣,給出地圖的意圖應該是讓人記憶,以達到最快通過。
【請分開進入迷宮,進入前將手環在電子計時器處打卡,迷宮出口處還有一處打卡,請盡快通過。】
沙耶加掃了一眼迷宮地圖,並不是特別復雜,就算瞎走,試個幾次也能走出去,索性懶得記地圖,直接上前在入口處的感應器處將手環伸過去打卡。
「我先進去了。」沙耶加擺擺手,徑直鑽入迷宮。
她對走迷宮游戲沒什麼興趣,閑閑地在迷宮裡打轉,走到死路就退回去重新走,等她終於走出去時已經是七八分鐘後的事,在她後面進入的赤司征十郎早站在外面等她了。
「如果記了路線,一分鐘就可以從裡面走出來的。」
「我懶得記。」沙耶加無謂地道,「走吧,去下一個地方,感覺沒什麼意思。」
接下來的打卡點都是一些簡單的游戲,但奇怪的是,基本上不需要兩個人協作,很大程度上只看個人,沙耶加提不起勁,每一項都完成地慢或者質量不好。
這算什麼白色情人節特別活動。
沙耶加暗自腹誹。
最後一個打卡點就在中心湖邊,離湖上的木棧橋不遠,游戲內容是從五個不斷交換位置的杯子中找到放入了乒乓球的那個。
這個游戲是在平板電腦上進行的,赤司征十郎只用一次就找到正確的杯子,沙耶加漫不經心地盯著屏幕上不斷交換位置的杯子,注意力卻被湖中心的木棧橋吸引了。
有一對到達的情侶已經走上木棧橋,一開始兩人還有說有笑的,但走到一半時,男生忽然停下了,隔得遠看不清兩人的表情,只看見兩人相對而站沉默了許久,然後擁抱在一起。
男生留在原地,女生繼續往前走,一邊走一邊回頭,還不住地抹著眼淚。
沙耶加頗為好奇那座橋上到底發生了什麼,讓走上去的人情緒那樣激動。
回過神來時,平板電腦上移動的杯子已經停下,而她早忘了自己最初追蹤的杯子是哪個。
於是只能隨手選一個,果然是錯的,然後再開一局新的進行選擇。
沙耶加的動態視力極強,第二次沒發神,輕松地選出了正確的那一個,五個打卡點至此全部結束。
木棧橋的出發處有幾名工作人員,排隊的情侶有兩組,現在過去也得等著,赤司征十郎提議先在湖邊的長椅上休息一下,沙耶加便點頭答應了。
長椅剛好坐得下兩個人,只容得一掌寬的間距,此時已經是下午接近四點,中午的時候兩人在公園的便利店隨便吃了些東西,先在沙耶加已經隱隱感到有些餓。
她躊躇片刻,從挎包裡拿出一個便當盒。
中午的時候猶豫了一下,沒有將早上起來做的三明治拿出來,但若不吃,回去也只能扔掉。
「吃嗎。」沙耶加將便當盒往赤司征十郎的方向遞了遞,表情有些生冷。
赤司征十郎笑著接過,打開盒蓋,裡面是切成小份的雞蛋培根三明治,每一塊都用防油紙半包起來。
他拿出一塊咬了一口,垂眸道:「真希望以後還有機會吃到。」
沙耶加側頭不看他:「也許還有機會吧。」
「沙耶加。」赤司征十郎忽然叫她的名字,「你不願意繼續與我在一起,是因為不想被束縛了自由行動的空間嗎。」
沙耶加默了幾秒,以赤司征十郎的聰慧和敏銳,大概能夠猜到,也就沒必要隱瞞。
「你知道,我喜歡全憑自己的心意行動,哪怕會是更加辛苦和受限的生活,也情願。」
「如果我說,就算一直與我在一起,你也能隨心所欲呢。」
「不可能。」沙耶加緩緩地搖頭,「如果真的走到那一步,我也無法坦然自得地做自己的事,總得承擔起一些責任。」
「只要你想,我可以一個人承擔所有的責任。」赤司征十郎低聲道,他伸手輕撫沙耶加的側臉,讓沙耶加忍不住轉頭看他,「我只想你留下來,別走,好嗎。」
少女湛藍澄澈的眸子中閃過一絲動搖和迷茫,如同平靜的海水被攪動,暗暗起了湧流。
「我怕你一走,便回不來了,就像我夢見的那樣。所以不管怎樣,只要你願意留在我身邊,我什麼都可以做。」
沙耶加起身背對赤司征十郎,抬眼將眼底的濕潤忍下,用盡量平靜的語氣道:「那邊沒有人了,我們過去吧。」
木棧橋起點處的工作人員收回兩人的手環,獲取其中的數據後將一個單邊的耳麥分別遞給兩人。
「一會兒請按照耳麥的提示行動。」
沙耶加掃了一眼工作人員電腦上通掃描手環獲得的數據,是兩個數字,她的是23,赤司征十郎的是95。
大概五個游戲的總分是100,而她只得了23分吧。
她站在木棧橋的起點處望過去,橋的第一個折處放著一塊標了「10」的立牌。
「現在,兩位可以出發了。」耳麥裡傳來夜間廣播電台主播般溫柔細膩的女聲,同時,舒緩的音樂響起來。
沙耶加和赤司征十郎一起踏上棧橋,慢慢地前進。
「這一年,你出生了。」耳麥中再次響起聲音,這次似乎是單獨對沙耶加說的。
他們走過第一個拐角後,沙耶加聽見耳麥道:「12歲,你遇見了你現在身邊的人。」
再往前走兩步,「15歲,你們在一起了。」
沙耶加隱隱猜到了這座木棧橋的含義。
一路走過標了「20」的立牌,耳麥中沒有響起聲音,走過「20」些許後,沙耶加的耳麥中響起晚鐘般蒼涼的鐘聲。
「23歲,你的生命結束了,你只能目送著你的愛人遠去。」
沙耶加愣住了,她下意識地看向赤司征十郎,眼神裡是她自己都沒發覺的無助和驚慌。
赤司征十郎那邊似乎也同時獲取了這條信息,他靜靜地與沙耶加對視幾秒,然後上前一步用力地抱住她。
當沙耶加略微壓下慌亂的心情後,赤司征十郎卻松開了手,說:「我還需要繼續往前走。」
他轉身繼續前進,沙耶加站在原地,眼淚終於壓抑不止,大顆地落下,她看著被淚水模糊的視線的背影漸漸走遠,前世的種種思緒湧上來,她死後的一切,親人的心碎,愛人的彷徨。
此刻她看著赤司征十郎走遠,心中是無盡的後悔與悲傷凄徨,她漸漸佝了背,慢慢地蹲下來,像被遺棄在原地的小狗,抱著膝蓋嗚咽。
耳麥中傳來聲音,播報著赤司征十郎剩下的路程。
「27歲,你的愛人從失去你的悲傷中走出,有了新的戀情。」
「30歲,他結婚,建立家庭。」
「32歲,他有了一個孩子。」
……
「95歲,他躺在病床上閉上雙眼之前,隱隱約約想起自己早逝的第一個摯愛,但終究只是一瞬,陪伴了他一輩子的是他後來的妻子。」
「沙耶加——」忽然有人用力地將她拉進懷中,緊緊地擁抱她。
她下意識地抓緊對方的衣襟,淚流滿面地輕輕將額頭抵在他的胸前。
「沒事了,已經結束了。」赤司征十郎不斷撫摸著她的頭發,柔聲安慰。
沙耶加卻低低地笑了一聲,嘴角揚起了一瞬又耷下,她緊皺著眉,目光凝成一束看著虛空中不知何處,也許是看向了前生:「是這樣了,沒有人會一直等著……是我自作自受。」
她抬頭,顫抖著聲音問:「吶,你的夢,在我死後,又進行了多久,發生了些什麼呢。」
45、破鏡重圓(一) ...
第四十五章
沙耶加從一片混沌中醒來。
她的前胸和腹部一片濕熱的感覺, 衣服像是被水打濕透了貼在身上,但奇怪的是, 除了濕熱感, 她毫無知覺。
眼前是有精美浮雕的天花板,水晶燈垂下珠簾, 折射出刺目的光,沙耶加緩緩地抬手按在身前, 手掌立刻被沾濕了, 她將手舉到眼前,一片刺目的猩紅映入眼中。
「唔……」
沙耶加艱難地支起身體, 只覺得渾身的力氣都被抽干了, 她低頭, 自己身前已經被血全部染紅, 身下也是一攤嚇人的血泊,按這個出血量,她命不久矣。
她緩緩地環視四周, 這是她在美國的家,一切擺設都是她熟悉的,她忽然笑起來,一邊笑一邊流淚, 表情如同著魔般地不斷扭曲。
「是夢, 只是夢……是我的妄想罷了啊……」
她終於笑不出來,壓抑著喉嚨中的悲鳴,絕望地搖頭。
掉落在一邊的手機屏幕忽然亮起來, 是收到了運營商的垃圾短信,沙耶加像溺水的人看見了一根浮木般,雙眼瞪大,猛地撲過去,顫抖著手解鎖,打開手機通訊錄不斷滑動。
她愣了愣,akashi,如果她有號碼,那應該就在第一個才對。
是她刪了他的聯系方式,在很多年以前。
沙耶加握著手機雙目無神地呆坐在地上,她胸前的彈眼還在汩汩地冒血,但她已經感受不到疼了,她可以清晰地感受到生命在從自己的身體裡流逝,如同沙漏中不斷落下的沙粒。
如果可以……真想再和他說一句話。
她打開line,找到多年無人說話的國中同學群,群文件裡的通訊錄竟然還能下載,文件下載完成,順利打開,按照順序,他的聯系方式就在第一個。
已經模糊的神智忽然變得異常清晰,她看了一眼號碼便記下來,然後在自己的手機上,一個鍵一個鍵地緩緩按出整串數字。
現在是美國的凌晨一點,日本應該是下午一點。
手機裡響起等待接通的「嘟」聲,沙耶加忽然平靜下來,靜靜地聽著那一聲又一聲重復的機械音,自己的呼吸聲也清晰可見。
「嗒——」
電話被接通。
沙耶加深吸一口氣,正准備開始時,電話那頭傳來陌生的女性的聲音。
「您好,這裡是赤司征十郎先生的私人號碼,我是他的妻子……我的丈夫正在午睡休息,有急事的話可以先告訴我。」
這是個聽聲音便知溫婉大方的女性。
「不好意思,打錯了。」沙耶加按下結束通話鍵,握著手機的手無力地垂在身邊。
她慢慢地臥倒在地,將身體蜷縮起來。
這才是現實吧,沒有誰會留戀一個人十多年,何況她墮落成這個樣子。
她閉上眼,等待自己的生命流失殆盡的那一刻。
也許她還能再做一個夢,在夢境裡達成happy ending。
「沙耶加。」
「沙耶加——」
她聽見耳邊有人在呼喚自己。
沙耶加撐開沉重算賬的眼皮,眼前是被水霧模糊的一片黑暗,視界中忽然亮起來,是赤司征十郎開了一盞台燈。
她抬眸看了赤司征十郎一眼,忽然伸手用力地攬住他的脖子,將自己整個人縮進他懷裡,像一只漂泊許久終於找到歸宿的小獸般低泣起來。
「做噩夢了?」赤司征十郎拍著沙耶加的背,輕輕吻了吻她的額頭。
「我不知道,這是夢,還是剛才是夢。」沙耶加又收緊了些手臂,「你是騙我的吧,你說你一直獨身一人,直到二十九歲……怎麼可能,那可是——」
沙耶加哽了哽,凄然地道:「那可是十五年啊。」
從國三漸行漸遠,到他說的二十九歲因為空難去世,中間是長達十五年的時光。
「沒有騙你,你夢見什麼了。」赤司征十郎抬手拭去沙耶加眼角的淚水。
「我……夢見23歲的我給你打電話,但接起電話的是一個陌生的女人,她說她是你的妻子。」
「怎麼可能,她是哪家的千金。」赤司征十郎失笑。
沙耶加搖搖頭:「沒有聽到名字。」
「你意外身亡的前幾周,我向你父親提出聯姻的請求,你父親應該和你說過吧,怎麼可能轉頭就和別人在一起。」赤司征十郎笑道,「我這個人,接受新事物的能力一般,分給愛情的精力很少,遇見你之後就懶得再喜歡下一個人,也再沒有遇見比你更好的人,索性一直喜歡你。」
「我也稱得上好麼。」
「凡事不能只看表面。」他撩起沙耶加耳旁的碎發,「別怕,繼續睡吧。」
沙耶加重新躺下,尚還有些不安地往赤司征十郎懷裡鑽了鑽。
「我計劃3月20日去巴黎,順便在那裡看世錦賽,你去嗎。」
這是沙耶加第一次主動邀請赤司征十郎一起遠行旅游。
赤司征十郎微微勾起嘴角,「好啊。」
「……途中可能會遇見我的父母。」
攬著沙耶加腰的手臂略微收了收,「只要沙耶加不介意,我當然很樂意。」
沙耶加臉頰紅了紅,轉身背靠著赤司征十郎,不願意讓他看見自己的臉。
赤司征十郎斂眸,將暗色隱於眼底,他揚唇,低頭輕啄懷中人的後頸:「感覺你現在好像也沒什麼睡意。」
「現在是睡不著,可才三點鐘,我閉著眼養會兒神就好了。」沙耶加含糊道。
「睡著了不怕又做噩夢嗎。」
「……你什麼意思,成心要我睡不著?」
「沒有,只不過我覺得,如果睡不著,可以做點其他事,順便增強一下你對這個世界的真實感,免得你總疑神疑鬼,覺得是夢境。」說著,扶在沙耶加腰際的手慢慢地往下滑了幾分。
「你——」沙耶加臉頰上已經消退的紅暈以更加迅猛之勢重新爬回來。
她轉身恨恨地用手指戳了一下赤司征十郎的胸口,然後聲音忽然小得像蚊子:「你這個公寓又沒准備……」
「有啊,一直都有。」面前的人笑了笑,手改摟為推,翻身將她壓在身下,不等她開口便強勢地低頭含住她的嘴唇,輕輕的齒咬吮吸,手指一路劃過肌膚,帶起點點熱意。
初夜不是適合纏綿溫存的時機,但現在是了,壓抑了許久的激情與衝動一道釋放出來,沙耶加只覺得自己是海上狂風暴雨裡飄搖的一葉小舟,根本頂不住一波波浪潮的衝擊,只能無力地攀著身上人的肩膀,神智極為不清明地發出連自己都難為情的聲音。
在身體的歡愉中,她倒是確實感受到自己是真實世界活生生的人。
到最後,她抓著身前的床單,忍無可忍地用帶了濃重哭腔的聲音控訴:「你到底有完沒完!」
這一胡鬧就是一整夜。
等沙耶加再醒來時,天早大亮,身邊的人已經不見了,連余溫都不剩幾分,大概早早便起了。
她看了眼壁鐘,竟然是下午一點。
「糟糕……」沙耶加低低地驚呼了一聲,伸手去夠放在床頭的手機,拉扯到酸痛的身體,又齜牙咧嘴了一番。
果然,三個未接電話和八條未讀短信。
【你什麼時候回家,剛剛父親問起你】
【十二點了,今晚父母都在家,還是收斂一點吧】
【見鬼,我說你和朋友玩,留宿在朋友家了,明天早上回來,你那邊沒事吧?再不回我我可要報警了】
【早上十點了,回我一下消息】
【好歹接一下電話吧?】
【為什麼接起電話的赤司征十郎,他好像剛睡醒】
【你們昨晚在一起???】
【我不管了,剛才我和赤司通話時好像被父親聽到了,你自己回家和父親交代。】
沙耶加頓時嚇清醒了,她一把抓過散落在床上的貼身衣物和睡裙套上,下床跌跌撞撞地走到臥室門口,取過睡袍披上。
一樓沙發上看報紙的赤司征十郎聽見動靜,連忙上樓查看情況,沙耶加見了他,一把抓住他的衣襟,問:「剛才你是不是接了我哥的電話。」
「嗯,因為睡得半夢半醒的時候被電話吵醒,我還以為是我的手機響了,所以就接起來。」赤司征十郎無奈地笑道。
「嘶——」沙耶加惱怒地錘了一下赤司征十郎的肩膀。
「好像被我父親聽見你和我哥哥通話了,這下要怎麼交代,只是交往還好,一起過夜怎麼解釋!」
赤司征十郎沉吟片刻,「我送你回家吧,或者你說你的手機落在我這裡了也行,反正你總有辦法的對吧。」
見他笑得狡猾萬分的模樣,沙耶加一陣後悔,自己怎麼心軟地這樣快!
「我餓了,有吃的嗎。」沙耶加有氣無力地問。
「冰箱裡有食材,不過我只會做三明治,你稍等一下。」赤司征十郎說完轉身要下樓,聽見沙耶加小聲地驚呼後又回轉身。
直接女孩扶著樓梯,一副伸不直腿下樓的模樣,他頓時笑出聲。
沙耶加瞪了他一眼:「你笑什麼笑,這不都是你的錯嗎!」
「的確,不過我本以為沙耶加網球打得很好,體力也會很好,看來並非如此。」
說著,他將沙耶加抱起來,走下樓放在沙發上。
沙耶加氣結地坐在沙發上,想著赤司征十郎這個人變臉速度也不慢,頗有給點陽光就燦爛,打蛇就上棍之感。
大約等了十分鐘,赤司征十郎端著一盤三明治走出來,做的像模像樣,裡面夾了煎過的培根、生菜和番茄。
沙耶加咬了一口,皺眉:「沒有放醬的嗎?」
「三明治裡面需要放什麼醬?」赤司征十郎認真地問。
「隨便……蛋黃醬千島醬番茄醬都可以,不放……也行吧。」沙耶加無力地道,又咬了一口,「就當減肥。」
46、破鏡重圓(二) ...
第四十六章
沙耶加在赤司征十郎的公寓又休息了一會兒, 傍晚時才讓赤司征十郎將她送回跡部家,到底還是只將車停在不常用的一道門, 悄悄地進去。
離跡部家一貫用晚餐的時間還有半小時, 沙耶加找到跡部景吾,准備先確認一下情況到底如何。
「我說我打個電話問一下你什麼時候回來, 但接起來的是征十郎,我當時有些急, 所以直呼了他的名字, 正巧被父親聽見。」跡部景吾臉色不大好的道,他看著沙耶加欲言又止, 上下掃了一番, 頗有種不忍直視之感, 「沙耶你老實說……昨天一整晚你都和征十郎在一起嗎。」
沙耶加嘴角微抽:「是和他在一起沒錯, 但我只是借住在他家的一處公寓,昨天我們一起出去玩,有些累了, 本來只是去那間公寓稍微休息,但我有點困,干脆就睡下了。」
這個謊倒是扯得邏輯圓滿,但跡部景吾信不信就是另一回事了。
「我沒有立場對你說教, 但是沙耶你還是要警惕一些, 如果不想陷到自己當初不願意去的境地裡,還是保持好和征十郎的距離吧。」
「其實我現在覺得那些都無所謂了,順其自然吧。」沙耶加略略垂眸, 「如果水到那就渠成,沒什麼好刻意斷的。」
沙耶加一直沒有說過她對赤司征十郎的態度,但跡部景吾卻明顯地感覺到,她的想法已經變了。
她願意怎麼做是她的選擇,沒有人可以干涉。
於是跡部景吾只能低聲嘆氣:「看你自己吧,雖說父親和母親並不會給你太多壓力,但是把事情抬到明面上,多少會有需要顧忌的地方,你自己思考清楚就行。」
「知道啦。」沙耶加放柔了聲音,主動討好地湊到跡部景吾面前,「這段時間多虧哥哥幫我瞞著父親和母親,我才沒露餡兒。」
「我只是不希望你的退路變得難走,走吧,去餐廳,一會兒父親問你什麼,你自己想好說辭。」
*
跡部家的晚餐氣氛一如往常,但——只是表面如此。
「昨晚怎麼沒回家又不和家裡說一聲,這樣會讓我們很焦急知道嗎,沙耶。」跡部舜也手上不緊不慢地切著一塊三文魚,口中像聊家常似的談起。
「昨天和朋友去玩定向越野游戲,結束時已經是晚上,因為太累所以就去其中一個人的家休息了,手機沒電,所以沒辦法聯系家裡,下次我會注意的。」沙耶加面不改色地道。
「噢,但是我今天早上怎麼聽見景吾在和征十郎君通話,我記得他本來是打給你。」
「哥哥以為我是和赤司君一起出去玩,沒打通我的電話之後改打赤司君的電話了。」
雖然之前和跡部景吾串過說辭,但沙耶加還是有些心虛,不由得拿起手邊的果汁喝,以掩飾自己的不自在。
跡部舜也沒再問,沙耶加心中松了口氣,覺得此事應該翻篇了。
主菜吃完盤子撤下去,甜品又端上桌,按照慣例,甜品時間的聊天頻率會更高。
「說起來,光理你還記得我們前段時間去的那個拍賣會嗎。」跡部舜也突然問自己的妻子。
跡部光理一時間沒反應過來跡部舜也是什麼意思,有些莫名其妙地點點頭,「記得,怎麼了。」
話題完全轉到不相干的拍賣會上,沙耶加一顆半懸著的心總算落下,安心地吃起面前的甜品。
「那天有一件拍賣品是名為『Unparalleled love』的項鏈,現在想起來也覺得很好看。」
「確實挺好看的,雖然那顆藍鑽只有四克拉,但是毫無雜質,成色極佳的fancy vivid blue,款式比較適合年輕女孩兒。你不是一向對珠寶不感冒嗎,怎麼突然記掛起一條項鏈,你又不能戴。」
「我是突然想起,買來送給沙耶加會不錯。」
「那你去找人重新打一條啊,四克拉大小的藍鑽又不是特別難找,拍賣會把價格哄抬得太高,最後竟然是800萬美金被拍走,實際上應該不值得那個價。」跡部光理笑了笑,「當時你不是出價爭了幾次嗎,才把價抬得那樣高,怎麼最後又放棄了。」
跡部舜也將手裡的小匙一放,悠閑地笑道:「因為突然發現和我競價的人是老朋友,不好意思再坑他了。」
「老朋友?」
沙耶加頓了頓,藍鑽……怎麼覺得有點不對勁?
她默默地將手按在領口處,想不動聲色地把那顆藍鑽吊墜塞進去。
「誒,光理啊,你看沙耶加戴的這條項鏈,想不想我們那天拍賣會上看見的那條?」跡部舜也話鋒一轉,目光銳利地看向沙耶加,直要把她看穿了似的。
沙耶加背上直冒冷汗,艱難的咽了咽口水,「這不是藍鑽,施華洛世奇的水晶罷了。我哪兒買得起800萬美金的項鏈啊,要是刷800萬美金的卡早被哥哥發現了。」
「萬一是誰送的也說不定,畢竟沙耶加魅力不小的樣子,光理你看看,是不是那條『Unparalleled love』。」
跡部光理總是明白跡部舜也為什麼要突兀地提起拍賣會了,原來是抓到了沙耶加的小辮子!
她不必去看那條項鏈到底什麼樣,單看沙耶加手緊緊遮住吊墜的樣子就知道肯定是了。
沙耶加心中暗自叫苦,鬼知道赤司征十郎的零花錢多到能買八百萬美金的項鏈啊!就算是跡部景吾,也不能隨意地揮霍幾百萬美金。
何況赤司家家風比跡部家還嚴謹得多,赤司征臣真的會由著赤司征十郎這樣胡來?
沙耶加有些懊惱,她早該知道,這種成色、設計和切割打磨工藝都極佳的藍鑽項鏈是不會進入正常市場流通的,何況還是五克拉,怎麼想都是來自拍賣會的可能性更大。
千算萬算,沒算到栽在這個地方。
跡部光理眼中八卦之光大盛:「才高中就能讓人為你豪擲八百萬美金,沙耶,連媽媽我都得佩服你,畢竟你爸爸高中的時候就沒怎麼送對過禮物。」
沙耶加扶額低頭:「您這話說得我像是為錢談戀愛一樣。」
「不不不,這只是說明你的魅力很強,畢竟與你交往的男生年齡不會很大,要送出這件禮物是很難的吧……是誰呀?」
沙耶加不肯抬頭,跡部光理便轉向跡部舜也:「親愛的,那天拍走項鏈的是誰啊。」
跡部舜也悠悠地喝了口紅酒,「征臣先生,帶著征十郎一起出席的拍賣會,沒記錯的話,最終舉牌的人是征十郎吧。」
跡部景吾給了沙耶加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
沙耶加捂臉深吸口氣,她是不知道該怎麼圓這個謊了。
圓也沒用,她騙不了自己明察秋毫的父親的。
「好吧,我是和他在交往,但是我也不知道他送的是這麼貴的禮物。」
沙耶加心一橫,抬頭干脆靠到椅背上,一副放棄自救的模樣聳肩道。
餐桌上沉默了一會兒,跡部光理忽然激動地指著沙耶加:「好哇你這個小壞蛋,怪不得我那天找你談心提到赤司君的時候你反應那麼大,老實交代,你們交往多久了!」
「兩三個月吧,也不是很久。」沙耶加含糊道。
「兩三個月……景吾。」跡部舜也沉吟片刻後,銳利的目光移向跡部景吾,「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也許是,他們剛開始交往就知道了吧。」跡部景吾額上劃過一滴汗,「是征十郎他主動告訴我的。」
「搞半天,你知道,連征臣君都可能知道,就瞞著我們。」跡部舜也笑了笑。
「是征十郎說,暫時不要讓長輩知道。」跡部景吾毅然決然地把鍋推給赤司征十郎。
「本來就只是交往看看的事,才剛開始確實沒必要說出來嘛。」沙耶加企圖蒙混一番,她看向母親,「我又沒向您隱瞞我有男友的事,您也沒問我具體是誰啊。」
「話是這麼說,但是如果是和赤司征十郎君的話還是稍微有點不一樣,如果最終走不到一起,也別鬧得太難看,畢竟我們兩家向來都是站在同一邊。」
「這一點我還是知道的,您放心。」
跡部舜也卻一語擊中要害:「好,那現在來交代一下,今天早上景吾給你打電話,是不是征十郎接了你的電話,還有你昨天是單獨和征十郎出去,還是和幾個同學一起。」
沙耶加頓時芒刺在背,如履薄冰般的渾身緊繃起來,跟跡部舜也對峙的難度可能比和警察對峙還大些。
怎麼辦?老實交代還是試圖蒙混過關?
如果說假話被發現,不就坐實自己心虛了?
一番權衡,沙耶加決定把實際情況說出來。
「昨天確實是和征十郎他去約會踏青,因為是3月14日……因為走了一天很累所以去他家的公寓休息,然後我在沙發上睡著了,就沒回家。」
「還是要適當保持距離,這種情況下次不要再有了,累了就叫司機接你。」
沙耶加前言後語中有不少矛盾和邏輯不通之處,但跡部舜也不想逼得太緊,輕描淡寫地結束了這個令沙耶加極度緊張的話題。
「對了,明天下午我和征臣君約好去馬術俱樂部,順便看看他知道些什麼吧。」跡部舜也微笑起來,起身離座。
47、無處可逃(一) ...
第四十七章
與跡部家暗流湧動的餐桌不同, 赤司家的餐桌就輕松得多了。
長餐桌只有一頭擺了餐具,管家將前菜送上後無聲地退到一旁, 等待主人家用完前菜後適時送上主菜。
赤司征臣坐在主位, 赤司征十郎坐在他的右手邊,父子倆與往常一般, 在進餐時稍微談一下近況。
「項鏈送出去了吧。」赤司征臣抬抬眼皮,看了自己的兒子一眼。
赤司征十郎點頭:「嗯。」
赤司征臣笑了笑, 「我說過, 這個年齡的小女孩,很容易就能哄好。」
「沙耶加很喜歡項鏈, 但是一開始並不願意收下, 畢竟她不缺這些東西, 想要的話隨時可以得到。」赤司征十郎儀態優雅地將一塊煙熏三文魚切下大小合適的一塊, 送入口中無聲的咀嚼,「單純送禮物是沒有用的。」
「反正你們最終和好了,你的目的已經達到了。」赤司征臣端起手邊的香檳啜了一口, 「昨晚怎麼沒有回家。」
「沙耶加累了,我們就近去最近的公寓休息,她睡著了,就沒吵她, 索性在那裡歇了一晚。」
「嗯, 雖然是交往的狀態,但是盡量不要做出格的事,否則沙耶加的父親找上門來, 你自己去應對。」
赤司征十郎微微勾了下嘴角,沒有答話。
「那麼,你之後有什麼打算嗎,征十郎,如果一直在一起,總得考慮公開的事。」
「至少高中畢業之後吧,大學的話……我在考慮去美國,因為沙耶加想去。」
赤司征臣想了想,「美國也不錯,但是我還是建議在國內讀本科,東大是最好的選擇,因為在國內所有人認可東大,『東大人掌握國家政治經濟命脈』的說法不是玩笑話。如果你顧慮你的小女朋友的想法,最好和她講講其中利害,她不會不明白。另外,我不希望你將過多的精力花在戀愛上。」
「我會處理好我應做的事,不會影響到正常的學業和公司事務。」
赤司征十郎沒有直接應聲,而是換了種說法。
話的意思赤司征臣自然聽得懂,他看向赤司征十郎,「我不明白,你與沙耶加的事有什麼可耗費精力的。」
「如您所見,為了讓她放棄與我分手我想了不少辦法。」赤司征十郎坦然道。
赤司征臣皺眉,「其他事你一向做得完美,怎麼單感情的事處理不好,如果拍賣會上我不說讓你拍下項鏈去送給沙耶加,你會想到嗎。」
言語間竟然有點鄙夷的意味。
「我與你母親也是從國中起便一直是同學,高中在一起,畢業前訂婚,從未有過波折。」
赤司征十郎垂眸笑了笑,「我盡量向您學習。」
「你媽媽留下了一整套首飾,其中包括她專門准備的一枚鑽戒。」赤司征臣頓了頓,「她一直很喜歡藍色的鑽石。」
他似乎想起了些什麼,略歪著頭,微垂著眼,嘴角似有似無地揚起些許。
「如果你覺得是時候了,就去書房,書櫃最右邊下面的櫃子裡有一個保險箱,密碼是你的生日。」
*
次日的馬術俱樂部裡到底有沒有一次跡部舜也和赤司征臣的會面,沙耶加不得而知,她擔心了一整天,打電話埋怨赤司征十郎足足一小時,覺得他不該讓他的父親知道,但當天晚上的餐桌上,跡部舜也什麼也沒有提起。
所以應該是沒發生什麼超出控制的事。
她與赤司征十郎在心理上都是成年人了,但年齡上畢竟還不是,日本高中生情侶裡面走到「全壘打」的比例不低,但父母一輩知道的話大概還是會憤怒。
反正她是不敢讓父母知道她和赤司征十郎已經是可以抱在一起睡覺的關系了。
拋開這些瑣事不提,沙耶加隱隱覺得自己的狀態有些不對勁。
她頻繁地做噩夢,總是不斷夢見自己前世死亡的那一刻,有時候是第一人稱視角,再次在夢中打通那個陌生女人接起的電話;有時候是第三人稱視角,她的意識漂浮在半空中,看見躺在白色玫瑰中間的自己的身體,看見為自己肝腸寸斷的親人。
還有,她看見赤司征十郎的婚禮,挽著他手的女人總是看不清臉,電話中也永遠無法聽見她的名字,像個揮之不去的夢魘,深植於她的腦海。
她總是半夜驚醒,發現自己在睡夢中淚流滿面,臉上的淚痕已經干了數次,生澀灼熱地疼痛著。
最開始只是夜晚睡不安穩,但是很快,連續的失眠與噩夢讓她白天也精神萎靡,夜晚的噩夢像個□□,點燃了沙耶加所有不好的回憶,像無法撲滅的烈火一般時時刻刻都在她的記憶裡燃燒,刺激著她的精神,讓她像被烈焰圍著的一尾魚,縮在最後一點水窪裡掙扎。
病來如山倒,第四天,她開始發低燒,家庭醫生開了藥給她吃後,體溫漸漸恢復正常,但是她卻還是像在低燒中一樣疲憊,不想吃東西,甚至不想動彈,窩在床上卻又睡不著,雙眼無神地微睜。
「沙耶加小姐最近有什麼煩心事嗎。」日常的體溫測量過後,家庭醫生問沙耶加,他看了眼體溫計,正常。
沙耶加懨懨地縮在被子裡,許久後才遲緩地搖搖頭。
她不知道該怎麼說,前世的噩夢突然就纏上來,如果告訴醫生她是因為噩夢而不安,醫生恐怕會建議她去看精神科。
「我明白了,請好好休息,按時進餐,就算沒有胃口也要盡量吃一些。」
醫生收起醫藥箱走出沙耶加的臥室,去了客廳。
「醫生,今天的情況如何?」跡部舜也站在落地窗邊,這幾天沙耶加的身體每況愈下,他幾乎沒有心情安坐。
「我覺得,最好讓心理醫生來看看,沙耶加小姐的主要問題是精神狀況不佳,但她不肯告訴我情況。如果不及時排除,我擔心會久慮成病。」
「心情不好?」跡部光理和跡部舜也交換了一個眼神,「這段時間,沙耶好像沒什麼事。」
「青春期的少女有很多心事,而且往往不願意說出來,我不擅長心理學,但是我認識一位很擅長和青少年溝通的心理醫生,需要的話我請她來給沙耶加小姐看看。」
「那就麻煩了。」
醫生離開跡部家後,跡部光理和跡部舜也沉默地坐在沙發上,不知過了多久,跡部舜也幽幽地嘆了口氣:「前些年,忙著歐洲市場的事,許多事不得不親力親為,一年裡在家的時間不到三個月。本來想著終於穩定下來,可以回歸家庭,陪景吾和沙耶加准備升學……但太晚了,。」
「景吾倒是沒什麼,可是沙耶——」跡部光理揉著眉心,「我們應該把她帶著身邊,一直養在英國的,送去我母親那裡也好過現在。是我疏忽了,女孩兒越大越敏感,她國中的時候我就該發現的。」
夫妻倆相對無言,一時間都感到懊悔。
畢竟都是頭回當父母,第一個孩子又是個極其省心,散養也能茁壯成長的,就覺得養孩子大概這樣就行了。
而且他們的精力,能留給家庭的本來就不多。
「算了,請醫生吧,實在不行你去和她聊聊,她還是願意和你親近的。」跡部舜也頭疼地揮揮手,「我下午需要去一趟公司,把積壓的工作先解決了,免得到時候在巴黎度假的時候還得加班。」
*
沙耶加吃了醫生給她的助眠藥物,昏昏沉沉地睡過去,晚餐時佣人試著叫她起來吃些東西,但怎麼也叫不醒,於是只能悄悄退出她的房間,在廚房留下粥的幾樣清淡的小菜,等她醒了吃。
藥物帶來的睡意並不是種令人愉快的感覺,沙耶加不斷地翻身、皺眉,呼吸困難。
「……您好,我是赤司征十郎先生的妻子……」
「我是赤司征十郎先生的妻子。」
「請問您找我的丈夫什麼事?」
肅穆的教堂中,一場早逝的少女的葬禮正在進行。
畫面中除了黑色的禮服便是白色的玫瑰,來來往往的人低聲交談著什麼,嗡嗡響成一片,什麼也聽不清。
視線終於聚焦到某處,是紫灰色長發女人憔悴的面容,凄切地看著躺在白色玫瑰中間,面容恬淡的少女。
如同電影鏡頭的轉換與拉近,少女的面容逐漸清晰起來。
是她自己。
恐懼使沙耶加再次驚醒,藥物的作用還沒有消退,她的腦袋灌了鉛一樣的沉重與不清明,一醒來便毫不自知地抽泣痛哭,鈍痛的大腦讓她沒法兒分清這到底是現實還是夢,她不管不顧地伸手去夠手機。
晚上21點35分。
前幾夜醒來時都是深夜,她不敢貿然給赤司征十郎打電話,只能自己在一片黑暗和惶恐中裹著被子輾轉掙扎,無助地低泣,直到天明。
沙耶加顫抖著手調出聯系人名單,撥通了排在第一個的號碼。
她幾乎是屏息等待著電話被接通,心跳越來越快,像在等待宣判的人。
她害怕一接起了,電話那頭是個女人的聲音。
「……喂,沙耶加。」
熟悉的溫柔聲線響起來,沙耶加一聽見聲音,終於忍不住崩潰地哭出聲。
「怎麼了,沙耶加?」赤司征十郎頓時皺起眉頭。
「我又夢見了……」沙耶加死死地咬住嘴唇,哭泣裡帶著絕望又迷茫的意味,「我每天晚上都夢到,你現在過來好不好……我害怕。」
赤司征十郎的呼吸凝了一瞬。
「好,我馬上過來。」
48、無處可逃(二) ...
第四十八章
赤司征十郎趕到跡部家時已經是晚上十點多。
他並未多說原因, 只講來探望沙耶加。之前他也來過一次,但沙耶加在睡覺便沒有打擾。
跡部舜也在公司處理積壓文件, 只有跡部光理在家。
「沙耶加吃過藥之後就一直睡著, 不過基本上這個時間都會醒一會兒吃點東西。赤司君,老實說, 你是不是知道沙耶這幾天精神這麼差的原因。」領著赤司征十郎上樓時,跡部光理問。
「抱歉, 我確實不太清楚。」赤司征十郎搖搖頭。
跡部光理嘆了口氣, 沒有追問,「你來看看她也好, 如果太晚就留下休息吧, 我讓管家准備客房。」
「麻煩夫人您了。」
沙耶加的臥室內只留了床頭一盞昏黃的壁燈, 她縮在被子裡, 聽見門鎖轉動的哢噠聲後瞬間從昏睡中清醒。
少年修長的身影出現在她的視線中時,原本已經止住哭的女孩眼睛一酸,眼中水霧蒙蒙地望向赤司征十郎。
赤司征十郎剛走到床邊蹲下身, 沙耶加就支起身用力地一把抱住他的腰身,將臉整個埋在他胸前。
赤司征十郎沒有說話,輕輕地撫摸著女孩的頭發,任由她埋在自己懷中, 肩膀微微抖動著。
「這幾天都休息的不好麼?」他輕聲問。
沙耶加不回答, 只是抱著他低泣,他便坐在床邊,安撫著沙耶加讓她先回到正常的情緒中。
事情會發展成這樣, 確實有些超出他的預料,他本意並不想讓沙耶加變得如此驚惶。
他思考過無數能夠留下沙耶加的方法,強硬的、懷柔的,最終覺得如果留不住心,留下人也沒有意義。
雖說如果到萬不得已的時候,將人留下也總好過讓她再走向悲慘的結局。
沙耶加比他預想的還要天真,他只是略用了手段,讓她對他產生依賴,習慣他的存在,這是個再簡單不過的心理陷阱,這個傻女孩兒卻輕易地落進來。
西山公園的游園活動,他一開始便知道內容,帶沙耶加去玩那個「人生路」游戲的目的在於借機和她說開關於未來的顧慮。
想要的效果都達到了,還附帶了「追加效果」。
一定是中間哪裡出了問題。
「我總是反復地夢見你,就像個走不出去的噩夢。」沙耶加終於低聲地開了口,哭過的聲音黏而軟,帶了一絲瀕臨崩潰的混亂和絕望。「夜裡驚醒的時候,我會懷疑我是不是在另外一個夢裡,你看過盜夢空間嗎,男主角道姆的妻子梅爾落入夢境的邊緣,在夢中徘徊五十年,當她回到現實時,她已經無法相信現實是現實。」
沙耶加慢慢抬起頭,昏暗的燈光中,往日裡澄澈的藍眸變得混沌不堪,像風暴前變得渾濁的海水。
「你說我怎麼知道現在是夢,還是剛才是夢。」
「睡太久總是會昏了頭的,等你身體好起來,我們去巴黎看世錦賽,別思考這種哲學性的問題,會掉頭發。」赤司征十郎伸出一根手指按在沙耶加的發際線處,「莫非沙耶加大學准備讀哲學?」
小小的玩笑並未像以往那樣起作用,沙耶加松開環著赤司征十郎腰際的手,慢慢重新躺下。
她半張臉掩在被子後面,只露出一雙無法聚焦的雙眼。
「你知道梅爾最後的結局是什麼嗎。」
沙耶加問。
「我沒有看過盜夢空間,明天沙耶加陪我看吧,去私人影院或者公寓都可以。」赤司征十郎揚唇輕撫沙耶加散落開的頭發。
沙耶加從被子裡伸出手抓住他的,捏了捏,像在確認什麼,然後收回被子裡。
「很晚了,你快回家了,這麼晚到我家來,你怎麼像我父親和母親解釋。」
「你父親還沒回家。沙耶加能和我聊聊是什麼讓你反復地做噩夢嗎,是聽見的什麼話,還是看見的什麼事?」
「死而復生這件事,本身就足以讓人懷疑世界的真假不是麼。」沙耶加幽幽地道。
「我很少去想這個問題,因為當我將你抱在懷裡的時候,我萬分肯定這就是真實,即便是夢,我也願意做一輩子,那這和真正人生又有什麼區別。」赤司征十郎笑著俯身親吻沙耶加的額頭。
「那天我目送著你繼續前進,看著你一直往前,在耳麥裡聽到了你剩下的人生,所以即便沒有我,你的生活還是會繼續。」
赤司征十郎總算明白了問題所在,那天沙耶加玩游戲時心不在焉,只得到寥寥幾分,巧的是正好的23,與她前世活的歲數一般,而他的分數是95,一直走到接近終點的位置。
耳麥裡她聽到的所謂人生,大概是為了游戲效果杜撰的,興許工作人員給他編了一個家庭美滿事業成功的人生故事,讓沙耶加總覺得他前世大概也有其他真愛。
搞清楚症結,赤司征十郎不由失笑,他應該高興,因為沙耶加的確已經將他放在心上,只是目前沙耶加的狀況還由不得他輕松,心病拔不掉,會長成危及生命的瘤子。
「那只是個游戲,別放在心上,還是說你因為一個游戲的說辭,就要質疑我的說法。別想了,好好休息,明天早上我來找你。」
他俯身親吻沙耶加的嘴唇,然後又吻了吻她的眼角,起身離開。
走出沙耶加的臥室,赤司征十郎拿出手機搜索了一下盜夢空間的劇情簡介。
男主角的妻子梅爾徘徊夢境五十年後回到現實,無法相信現實是真正的世界,所以她從幾十層高的大廈,一躍而下。
他皺了皺眉,手伸進衣兜裡觸及一個絲絨的小盒子。
駐足思考片刻後,他轉身折回沙耶加的臥室。
沙耶加自然是還清醒著,見赤司征十郎又折回來,不解地問道:「還有什麼事嗎?」
赤司征十郎在床邊蹲下,柔聲道:「給你一樣東西,也許會讓你睡得安穩些,把手伸出來。」
沙耶加疑惑地照做。
赤司征十郎從衣兜裡拿出已經從盒子裡取出的戒指,戴到沙耶加右手中指上,「這是平安符一樣的東西,我母親留給我的東西。」
沙耶加驚訝地看著手上的戒指,是一枚鑽戒,上面一共有七顆鑽石一字排開,讓戒指看起來像一頂王冠,最中間的是一枚藍鑽。
「征十郎……」沙耶加有些無措地望向赤司征十郎。
「你可以將它戴在手上,也可以戴在脖子上,或者收起來,只要你喜歡。」
赤司征十郎柔和輕緩的聲音像帶著魔力般,讓沙耶加感到安心。
走之前,赤司征十郎將床頭的壁燈關掉,悄無聲息地退出房間。
沙耶加在黑暗看著戒指上一星的微弱光點,不由得攥緊手指。
她明白赤司征十郎的意思了。
他將一切選擇的權利都交給她,戴著戒指或者藏起戒指,像征了她對他們關系的態度。
冰冷的金屬貼著肌膚,讓沙耶加在幾日的昏睡中終於感受到一絲現實的溫度。
*
赤司征十郎從二樓下到客廳時,正好遇上剛回來的跡部舜也。
跡部舜也把西裝外套脫下來遞給管家時看見赤司征十郎,頓時愣了愣,對這個時間點出現在這裡的紅發少年顯然感到十分不解。
「晚上好,舜也先生,我是來看望沙耶加的。」
跡部舜也看了眼自己的腕表,「晚上十點五十……這麼晚,就留下休息吧,從這裡回你家需要接近四十分鐘。」
「剛才夫人已經讓我整理了客房。」管家適時地道。
「嗯,征十郎君怎麼想到這麼晚過來。」
跡部舜也揮揮手,讓管家拿著外套退下去。
「坐吧,正好聊聊。」
兩人各坐了一方的沙發,跡部舜也雙膝交疊,倚在沙發背上,一只手隨意地搭在扶手上,他想了想,搭在扶手上的手舉起在空中僵了一會兒,像在思考什麼說辭。
「好吧,其實我也沒有什麼特別要問的,因為我不想過多干涉沙耶加的事,她也不喜歡,我只是想了解一下……你們相處得如何。」
「我覺得還不錯,因為我們也認識了很多年了。」赤司征十郎笑了笑。
「那麼,你有什麼什麼打算嗎,關於之後的事。我想你也清楚,由於你們身份的特殊性,必然會受到一些關注,要不要公開、什麼時候公開,都需要考慮。」
「如果沙耶加覺得是合適的時間就可以了,我隨時都行。」
赤司征十郎的態度讓跡部舜也略微感到滿意。
「在馬術俱樂部時,我和你父親也聊過,如果談婚論嫁,你和沙耶加在一起對我們兩家都是好事,但是沙耶加不想在國內繼續學業,征十郎君則是留在國內會更好,你也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
「這個我會與沙耶加商量的,但我認為,就算暫時分開也不是大問題。」赤司征十郎道。
跡部舜也點點頭,如果赤司征十郎還展現出一切都以沙耶加的意見為優先態度,他反倒會懷疑赤司征十郎的能力和判斷力。
「不早了,征十郎君也休息了吧,幾天後我們會去法國度假,但沙耶加一直不願意跟我和她母親走一樣的行程,大概是想和你一起吧,好好照顧她。」
第二天早上,沙耶加難得的在早餐時間出現在餐廳中,往常因為失眠,作息混亂,她一般傍晚時才會稍微吃些東西。
她的氣色看起來比前幾天好得多,除了黑眼圈比較重之外,不再像前幾天一樣無精打采。
「早上好,爸爸媽媽,還有哥哥和征十郎。」
她走到赤司征十郎旁邊的位置坐下,女佣立刻將新的一份早餐送上。
沙耶加拿起刀叉,切開一塊淋了楓糖的松餅,左手中指上的戒指反射過窗外的晨光。
「戒指真漂亮,前幾天沒見沙耶戴呢。」跡部光理想探探沙耶加的口風。
「征十郎送的。」沙耶加垂眸切松餅,語氣平淡,似乎在說一件非常普通的事,「不是要看電影嗎?吃完早餐我們就出發吧。」
沙耶加抬眸衝赤司征十郎笑了笑。
赤司征十郎的目光在沙耶加的戒指上停留片刻,亦笑起來,「好。」
沙耶加慢條斯理地吃掉一塊松餅後看向自己的父親,「其實我不在意公開與否,如果您覺得公開更好,那就公開吧,這些事情都由您和母親決定。」
跡部景吾聽著,驚得差點嗆住,這句話的意思,是承認她與赤司征十郎已經私下到了求婚的地步?
49、無處可逃(三) ...
第四十九章
沙耶加的話沒有很直白, 但在座的所有人都聽得懂,她既然坦然地將戒指戴在左手中指, 說明她已經接受了赤司征十郎這個人。
跡部舜也忽然有些氣惱:「已經到了求婚的地步, 為什麼不告訴我和你母親,這可不是小事!」
「求婚?」沙耶加不解地皺眉, 「我沒被求婚啊,只是說公開正在交往的關系。」
她頓了頓, 恍然大悟地笑起來:「莫非您覺得送戒指就是求婚啊, 未必太便宜征十郎吧。」
跡部舜也的火氣瞬間啞了火,眉間的憤怒尷尬地凝結, 半晌, 他張張嘴:「戒指不要亂戴, 帶錯位置會被別人誤會, 如果被媒體拍到,免不了一場風波。」
「會有媒體關注我嗎,不會吧。」沙耶加挑眉。
「現在是網絡發達的時代, 隨便一點風吹草動都能登上趨勢榜,並且會被輿論不斷放大。雖然已經和媒體方面打過招呼不要隨意曝光你和景吾的信息,但是並不能保證所有媒體都不會,前段時間的國民體育大會你哥哥代表東京都參賽就被媒體大肆報道過, 但因為不是什麼重要的事就沒有壓。」
秋季的國民體育大會是一項全日本的體育盛會, 比起競技性,更加偏向全民娛樂性,原本優秀的高中網球選手是不願意參加的, 但是近年日本准備推廣網球這項運動,特意邀請了在夏季全國大賽表現出色的球員代表各自的都道府縣參賽。
沙耶加沒有去現場看,不過多少看了Twitter趨勢榜,那段時間確實全是國民體育大會的新聞。
跡部景吾這個關鍵詞登上過前五,推文主要關注點在——好帥,以及為什麼這個人不僅家世好還帥。。
當時沙耶加還嘲笑過他,實力沒有臉突出。
「那會兒,您不是還憑空多了幾萬兒媳婦嗎。」沙耶加笑道。
跡部景吾的嘴角抽了抽:「沙耶加,你給我適可而止!」
跡部光理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這件事她是清楚的,因為沙耶加發了截圖給她。
跡部舜也有一個Twitter賬號,幾乎相當於形同虛設,平時交給專人打理,轉發一下需要的推文,也是公關的一手准備。
沒想到萬能的網友找到了這個賬號,在評論裡問「您缺兒媳婦嗎」。
「所以,隨著你年齡的增大,在公共場合要注意自己的言行。」跡部舜也無奈地笑道。
沙耶加點點頭,將戒指換到了食指上。
赤司征十郎看見沙耶加的動作,不動聲色地挑挑眉,沒有說話。
用過早餐之後,沙耶加和赤司征十郎一道離開跡部家。
坐在車上時,赤司征十郎隨口問:「沙耶加知道戒指帶在食指是什麼意思嗎。」
「不是很清楚,反正中指是訂婚,無名指是結婚吧?」
沙耶加歪歪頭,拿出手機搜索了一下。
戒指戴在食指,通常被認為是單身且渴望戀愛。
她噗嗤地低笑一聲,「怎麼,你在意嗎,如果像你說的只是平安符一類的東西,應該戴在哪裡都可以吧。」
赤司征十郎一時失語,看著沙耶加小狐狸般狡黠的目光只能笑著伸手點了一下她的額頭。
「狡猾。」
「狡猾的應該是你,你這個趁虛而入的壞蛋。」沙耶加將戒指取下來遞給赤司征十郎,「我穿的裙子,沒有包,放在你那裡吧。」
見赤司征十郎遲遲沒有伸手接,她笑道:「阿征在猶豫什麼?」
「既然沙耶加都說我是趁虛而入了,那我是不是應該耍個賴,誰知道下次你還會不會答應我將戒指給你戴上。」
「一枚作為平安符使用的戒指,我為什麼要拒絕?」沙耶加揚著嘴角,把戒指往赤司征十郎的方向又遞近了些。
赤司征十郎和沙耶加對視幾秒,最終舉起雙手投降。
「我承認,這枚戒指是我母親留給我,希望我送給愛人的,簡而言之,是訂婚戒指。」
「一枚戒指,趁我迷迷糊糊戴上就想訂婚?」沙耶加輕哼一聲,「想的倒是美。」
「打回重做。」
她將戒指塞到赤司征十郎手裡。
「好——」赤司征十郎有些無奈地笑道,「可別拒絕我啊。」
「那得看你有沒有選對時間地點。」沙耶加看著車窗外漫不經心地說。
「所以,沙耶加,你真的不在意公開與我的關系了嗎,我是說舉行正式的儀式一類。」
沙耶加垂眸,纖長的睫毛投下一片陰影,她仍舊看著窗外不斷後退的景物,沒有看赤司征十郎。
「其實……和阿征在一起挺好的,就算要承擔一些責任和壓力也值得,況且我並不是沒有能力去承受。」她伸手點住冰冷的車窗玻璃,正好點在自己影子的眼角處,「如果離開,能得到的東西好像不過就是一些自在,失去的卻要沉重的多。」
一雙手忽然將她攬過,讓她靠在自己的肩頭,赤司征十郎低頭,用自己的臉頰緊緊貼著沙耶加的額頭,輕聲說:「我不會讓你承受任何壓力的,你盡管做自己喜歡的事,不必有任何心理負擔。」
「沒關系,我又不是真正的十幾歲女孩兒,多少還是有社會經驗,雖然討厭交際應酬等等,但是當我出於個人目的去做的時候,我還挺擅長的。」沙耶加仰頭,正好能夠吻到赤司征十郎的臉頰,「你干嘛一副緊張兮兮的樣子,好像我是個多刻薄一樣的女人似的,有半點不合心意就會踹了你那種。」
她順勢摟住赤司征十郎的脖子,湊得更近了些,兩人的鼻尖若有若無地摩擦著。
「我也很難找到一個像你這麼好的人了。」
完全與駕駛室隔開的後座空間裡,氣氛緩緩氤氳出曖昧。
纏綿悠長的一吻結束,沙耶加的氣息變得格外紊亂,眼角連著臉頰染上幾分淡粉,微微地喘息。
向來冷靜自制的赤司征十郎的呼吸也比往常急促些許。
「如果今晚可以待在一起就好了。」赤司征十郎曲起手指,在沙耶加的耳垂輕蹭了一下。
「你知道這是不可能的,至少得等我父親他們又去國外,法國……你和我一起去嗎。」
「去,之前不是已經確定了嗎,除了看比賽還有其他安排嗎?沒有的話,可以順便去周圍的國家看看。」
*
沙耶加和赤司征十郎並沒有別的安排,只是又到了赤司征十郎的公寓,窩在沙發上一起看電影。
本來沙耶加說看盜夢空間,因為昨天赤司征十郎說過,但赤司征十郎卻說想看別的,最後挑了一部宮崎駿的動漫來放。
沙耶加和赤司征十郎竟然都是從來沒看過宮崎駿的作品的,選了一部很有名的千與千尋來看。
初春的東京,風還是有些料峭的寒意,但在溫暖的室內,與赤司征十郎披著同一條毛毯靠在一起,電視裡播放的動漫正響著悠揚的音樂,沙耶加忽然覺得就這麼過下去也不錯。
「電影快完了,公寓裡沒有食材,只能出去吃,我們下午做什麼?」沙耶加伸了個懶腰,順勢掛在赤司征十郎身上。
「上野公園最近有初春櫻花祭,晚上還有燈光集市,不過人大概比較多。」
沙耶加坐起身體,眼睛微微發亮,「去吧!」
她跳下沙發,光著腳往二樓的臥室跑去,「我去化個妝。」
「光腳容易著涼。」赤司征十郎彎腰拿起沙耶加的拖鞋,緊跟著沙耶加上樓。
因為之前每周末都會在公寓待的原因,沙耶加留了一些平時會用的護膚品和化妝品,數量不多,但稍微拾掇一下自己足夠了。
督促著沙耶加穿好拖鞋後,赤司征十郎饒有興趣地站在化妝台邊,看著沙耶加化妝。
「前段時間,夏江和花梨都問我眼妝的畫法,我答應錄個視頻給她們看,今天就順便錄了吧。」
沙耶加將手機遞給赤司征十郎,讓他當一個人形三腳架。
赤司征十郎是一個富有求知欲的人,他拿著調為前置模式進行錄像的手機,認真地觀察沙耶加做的事。
「塗粉底前為什麼還要用看起來和粉底液差不多的東西在臉上點?」
「臉頰有一點泛紅,我遮一下。」
「眉毛為什麼要用不同的工具畫?」
「嗯……眉筆先定型,眉粉填充,其實只用一樣也可以,是我的習慣。」
「眼影盤有這麼多不同的顏色,每一種都要用嗎?」
「不,一邊選三種啞光的顏色,一種珠光的顏色,當然這也只是我的習慣,不同的人不一樣。」
「那沙耶加今天准備選什麼?」赤司征十郎笑著問。
沙耶加拿著化妝刷在眼影盤上略過,「既然是去看櫻花,就選粉調的玫瑰色系吧,太粉的我也下不了手,所以會選玫瑰紅、煙粉色。」
「現在又是在做什麼,是腮紅嗎?」
「嗯。」
「可你最開始不是要遮住臉頰泛紅的地方?」
沙耶加:「……」
「最後選一支口紅就可以了,你幫我選選看。」沙耶加將幾支口紅打開了一一展示給赤司征十郎看,然後放在梳妝台上。
赤司征十郎非常認真地看過,然後思考了一番。
「既然都說是配合櫻花,那麼粉色應該比較合適。」
他指了一支死亡程度與芭比粉不相上下的顏色。
沙耶加記得自己本來只留了幾支口紅在公寓,但現在卻多了十來支,包括赤司征十郎選的這一支。
她拿起赤司征十郎的口紅,不置可否地撇撇嘴,「我好像沒有買過這個顏色。」
「我買的,因為其他的東西都不太選的來,上次逛商場時選了一些我覺得很適合你的顏色。」
「暴露了呀,征十郎。」沙耶加彎起眼,笑得格外開心,「所以本質上你還是死亡審美,只不過上次做了功課,知道要避開死亡芭比粉,但是除了最粉的色號,還有很多色號可以歸在這裡面。」
「好吧。」赤司征十郎遺憾地聳聳肩,「我會進修一下美學的。」
話雖如此,沙耶加還是塗了赤司征十郎選的顏色。
她膚色冷白,塗上去倒也沒那麼死亡了。
「這不是挺好看的。」赤司征十郎笑道。
沙耶加接過他手中的手機,把攝像頭換成後置對准赤司征十郎。
「我必須錄下來,給我選了這個顏色的你,今晚如果我不能艷壓全場就是你的錯了。」
赤司征十郎舉起雙手表示認錯投降。
沙耶加笑著結束錄制,將視頻發給加納夏江和閑院花梨。
「好了,走吧,先去吃飯。」
50、無處可逃(終) ...
第五十章
解開了一切心結, 毫無顧忌與負擔的約會,對沙耶加和赤司征十郎來說還是第一次。
沙耶加從前總是多少留著些距離, 態度若即若離, 但如今她徹底敞開心,一切的本性都在赤司征十郎面前展露出來。
她是黏人的, 需求安全感的。她之前像一只貓,冷冷地注視著眼前人, 心情好時才會湊上去任由對方揉兩下。
現在也像一只貓, 卻成了布偶貓一樣時刻貼著人黏黏嗲嗲的小貓。
走在人流擁擠的街上時,沙耶加不由自主地會在握著赤司征十郎的手上加幾分力。
赤司征十郎輕易地捕捉她臉上一閃而過的迷茫與惶恐。
或許連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自己的這種情緒。
她仍然在懷疑這個世界的真實性, 所以感到不安。
赤司征十郎伸手攬住少女的腰, 將她緊緊貼在自己身邊, 這樣似乎會讓她安靜下來。
他善於洞察人心, 也善於利用,他承認自己或許有些過分和無恥,利用了沙耶加的心軟和愛意, 給她織了一道密不透風的牢籠。
不過沒關系,他會親自,慢慢將後遺症消除。
春假期間,櫻花盛開的時節, 舉辦了櫻花祭的上野公園內人頭攢動。
一家人一道來賞櫻的, 情侶約會的,將公園的草地幾乎占滿,鋪著各色的餐墊野餐。
沙耶加和赤司征十郎吃過午餐才到公園, 所以不必去櫻花樹下找能容身的空地,沿著路緩緩地前進,欣賞沿途的風景。
「這是我好些年來,第一次看見成片盛開的櫻花。」沙耶加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
大片地栽種櫻花,打造櫻花公園,也只有日本才會有。
紐約最繁華的市區連行道樹都少見,能看見的也只是枝葉不算繁茂的小樹,秋天時會黃了葉子,飄搖墜落。
獨身一人時,越是繁華的都市越讓人感到孤獨。
「喜歡櫻花的話,我買下東京近郊的一片山種滿,然後在那裡修座度假別墅?」赤司征十郎笑道。
「敗家,太敗家了!」沙耶加故作正經,「這是沒有收益的,還不如建一整個度假區。」
「花錢能買沙耶加的開心,這樣的收益是無法計算的。」
「唔——你不要學壞了,油嘴滑舌的。」
清風拂過,櫻花簌簌落下,像一場雪,踩著石子的小路深入櫻花林中,赤司征十郎緊緊攬著身邊的女孩兒,兩人的背影消失在紛紛揚揚的粉白花瓣中。
*
上野公園並不是每一天都有櫻花祭,特別是,今天晚上有燈光展覽。
櫻花祭的燈光前些天在推特上大火了一把,不少年輕人慕名而至,來打卡櫻花祭。
比如被桃井五月拖著來的青峰大輝。
他興致缺缺地跟著桃井五月,對他來說有這功夫逛公園還不如在家看麻衣寫真。
桃井五月一直元氣十足地左看右看,不時便拉著青峰大輝的手臂哇哇地叫著讓他看某個地方有多漂亮。
「哦哦,好看好看。」青峰大輝無奈地敷衍。
「啊!」桃井五月再次驚喜地叫起來。
青峰大輝扶額,又怎麼了啊。
「哲也君~」身邊的粉發少女兔子一樣地躥出去,撲在一名藍發少年的身上。
「下午好,桃井同學,以及青峰君。」黑子哲也面無表情的臉上略微浮現出一下笑意,「你們也來看櫻花嗎。」
「嘖,你這家伙也在啊。」看見站在黑子哲也身後的火神大我後,青峰大輝道。
「什麼叫『我這家伙也在』?公園難道不是開放讓大家都來逛的嗎!」火神大我炸毛。
青峰大輝掏掏耳朵,當沒聽見。
「誒,哲也君和火神君兩個人逛櫻花公園?太奇怪了吧。」
「不,其實……我們本來不是來逛公園的。」
黑子哲也平靜地敘述了動機。
其實,他和火神大我是跟著誠凜的其他人湊熱鬧,來跟蹤教練相田麗子和隊長日向順平的。
起因是小金井無意間聽見日向順平約相園麗子逛櫻花公園,八卦之魂熊熊燃燒,便拉了全隊入伙,這樣被教練發現挨罰也輕松點嘛。
「……因為人多,我跟火神君和其他人走散了,就是這樣。」
「你們好無聊啊。」青峰大輝評價。
「確實,我也不太認同跟蹤教練和隊長的做法,畢竟被發現的話可能會死掉。」
火神:「重點不在這裡吧喂!」
「既然遇上了,那就一起逛公園吧!」桃井五月提議。
於是,隊伍擴充成四人。
今天在上野公園逛的熟人著實有點多。
「哼,如果星座運勢沒有說,今天適合與朋友多人同行,我才不會加入你們。」手裡舉著一小盆仙人掌的綠間真太郎冷哼一聲。
「好巧啊,竟然在這裡遇見各位,那就一起玩吧!」高尾和成大咧咧地笑著,拉著一臉傲嬌別扭的綠間真太郎加入逛櫻花公園的隊伍。
「哇,大家是來看我拍攝櫻花季特別時尚大片的嗎!」穿著一身白西裝剛完成拍攝的黃瀨涼太亮著一雙星星眼問。
眾人:……走了走了。
「喂喂不要這麼絕情啊!那個,攝像老師,拍攝完成我就先溜啦,衣服會完好還給雜志社的!」
隊伍的人數越來越多,隨著黃瀨涼太的加入,也愈發熱鬧起來。
「如果紫原君和赤司君也在,我們就聚齊了。」黑子哲也自言自語道。
不遠處,高到鶴立雞群的紫發少年一臉茫然地跟著人流慢慢走著。
「小紫原!」黃瀨涼太大聲喊道,讓紫原敦轉過身來。
「誒?大家都在啊。」紫原敦還是一貫拖著綿長的尾音。「赤仔不在誒。」
「紫原君也在逛櫻花祭啊,真是太好了。」黑子哲也由衷地笑道。
「是我姐姐非要拖我過來啦~但是我和她走散了~」
以帝光眾人為主的隊伍浩浩蕩蕩地朝擺了各種小攤的活動街道走去,在哪裡遇見了誠凜的其他人。
「在這麼美好的春天見到大家真是太好了。」誠凜的中鋒木吉鐵平哈哈一笑。
紫原敦還是相當不喜歡木吉鐵平的模樣,一見到他就跟見了宿敵一樣死死地盯著他。
「雖然沒有達成最初的目的,不過在這裡遇見這麼多人也不錯,晚上要一起聚會嗎。」黑子哲也難得的眼中亮起些光。
大家紛紛附和答應。
「可惜赤司君不在。」
「打個電話叫他過來就好啦。」黃瀨涼太道。
「說得也對。」
黑子哲也說著便拿出手機撥通了赤司征十郎的電話。
電話順利接通。
「喂,赤司君嗎,我們大家現在都在上野公園的櫻花祭,不知道為什麼莫名其妙就聚在一起,於是決定今晚一起聚會,只差你了。」
黑子哲也安靜地聽著電話那頭傳來的聲音。
「這樣啊,真是太遺憾了,新學期開學前再一起打球吧。」
他掛了電話,看向大家,「赤司君說,今天一整天都有重要的事,走不開。不過,如果有緣的話,大概也能遇見?」
「什麼叫大概也能遇見?他也在這座公園?」火神大我不解。
「不知道,也許吧。」
「那有什麼重要的事走不開。」
「如果是小赤司,根本猜不到他在想什麼做什麼嘛,不管他了,我們去游園會區域掃蕩一番,然後聚餐吧!」
黃瀨涼太的提議得到了大家的認可。
櫻花祭活動的主干道很寬闊,即便兩邊滿是游戲和賣小食的攤子也不算特別擁擠,留給每個攤位的空間很充足。
隊伍的人太多,又漸漸散開,三三兩兩去買吃的或者玩游戲。
誠凜的人和帝光的人終究不算特別熟,玩不到一起,只有火神大我混進了帝光的隊伍而毫無違和感。
帝光一行和火神大我聽見不遠處傳來熟悉的聲音,是籃球撞擊籃筐的清脆聲。
不用看也知道一定是投籃機。
投籃機的游戲區域圍了一層人,不算厚的人牆還不足以阻擋視線,帝光一行人裡除了黑子哲也和桃井五月又是遠超常人的高,輕而易舉就能看見人牆裡面的情景。
四台投籃機,卻只有兩台有人在玩,沒有人想上前去玩,似乎都對正在玩的人感興趣。
那兩個人應該是在聯機PK。
紅發的男生,和黑發的少女。
少女比旁邊的紅發男生矮半個頭,但已經是非常高挑的身材,穿了一條薄荷綠的連身裙,裙擺輕盈得像水波,裙子是一字肩長袖的,刺繡了花紋的半透明紗質材料非常貼合地將少女修長白皙的手臂包裹。
就算是不了解衣著時尚的人,也能看出那條裙子應該出現在秀場或者街拍的模特身上,而不是出現在投籃機前。
少女確實被衣著限制了發揮,投籃速度嚴重受限,雖然保持著十中七八的命中率,但還是比不過身邊出手必進,並且動作流暢快速的少年。
一分鐘的投籃時間結束,比分是60比30。
也就是說,分別在一分鐘內投進30球和15球。
沙耶加有些氣惱,如果不是沒穿對衣服,她可不一定輸給赤司征十郎!
「分別是特等獎和三等獎呢,這是獎品∼」攤主滿臉笑容地將獎品奉上,同時遞給兩人一人一張濕巾紙擦手。
特等獎的獎品是一個非常精致的櫻花掛墜,而三等獎只是一個波板糖。
「給。」走出投籃機的游戲區後,赤司征十郎笑著將櫻花掛墜遞給沙耶加。
沙耶加輕輕地哼了一聲:「我自己也能贏到,才不用你給我。」
剛剛赤司征十郎讓了她,顯然他還能投得更快。
這刺激了沙耶加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燃起的好勝心和自尊心。
「早說要玩游戲……就不穿裙子出門了。」
沙耶加撕開波板糖的糖紙,用力地咬下一小塊。
「好吃嗎?」赤司征十郎忽然問了個毫無營養的問題。
「這種糖還能有別的味道嗎。」沙耶加嘴裡的糖塊碰到牙齒,發出「咯啦」的聲音。
赤司征十郎頓住腳步,低頭極快地在沙耶加的嘴唇上啄了一下,然後低笑:「還不錯,挺甜的。」
沙耶加被搞懵了,從來只有她調戲赤司征十郎的份兒,赤司征十郎頂多在說話上撩人了些,實質性的行動卻還算中規中矩。
她霎得紅了臉頰。
黃瀨涼太拼命捂住青峰大輝的嘴,「別叫別叫!」
青峰大輝一臉要窒息的樣子掙扎著,好不容易才推開黃瀨涼太。
「你要謀殺我嗎!誰說我要大喊大叫了!」
「哈……剛剛看你驚訝地就要喊出聲,擔心我們被小赤司發現∼」
桃井五月雙手捂臉,滿臉都是少女心蕩漾的模樣:「天啊,赤司君……竟然這麼撩!他和沙耶加應該很早就在一起了吧,我國中的時候就說過!」
雖然沒有人說,但大家都心照不宣地悄悄跟上去。
畢竟像赤司征十郎這樣的人會談戀愛……簡直是和聽童話故事一樣不可思議的事。
國三時他性情大變,和沙耶加也漸行漸遠,大家潛意識裡都覺得他身邊大概永遠都不會再出現關系親近的異性了。
說他會一直單身也沒人懷疑,很難想到他到底會喜歡什麼樣的人。也很難想像什麼樣的人才能承受在他身邊的壓力。
當親眼看見沙耶加挽著他的手時,所有人腦海裡足以和赤司征十郎站在一起的那個人忽然有了面龐。
除了沙耶加,似乎也想不出任何人了。
兩人的身影隱入人流中,在一處岔路口消失,偷偷跟著的帝光一眾只互相感嘆了幾句就失去了目標。
「還是不要過多探尋赤司的私事了,走吧。」綠間真太郎轉身。
國中時,他與赤司征十郎的交流相對多一些,和沙耶加也有來往,比起其他人都更清楚那段往事。
所以更知道他們冰釋前嫌走到一起的不易。
他本身家庭背景也是與他們一個圈子,其他人都當看八卦,但這兩人在一起的消息,公布開足以在財經新聞和社會新聞占一整個版面。
沙耶加和赤司征十郎沿著擺滿美食小攤的路前進,赤司征十郎難得地與沙耶加一起吃了些平時很少吃的高油高熱量的不健康小食。
夜幕漸漸落下,櫻花公園裡的燈光也亮起來。
纏繞在櫻花樹枝丫上的小燈,流蘇般一條條長短不一的垂下,遠遠看去仙境般的夢幻。
公園打造了一座「仙境之橋」,在櫻花林中的棧橋上纏滿小燈泡串,棧橋上方搭起葡萄架般的木架,淡粉色的燈串藤蔓一樣長短不一的垂下,水晶打造的櫻花混在其中,折射出星星般閃爍的光。
沙耶加牽著赤司征十郎的手,一雙眼靈動的左右轉動,滿目都是興奮,她像個小孩一樣,把看見的東西指給赤司征十郎看,拉著他一起自拍。
不知藏在某處的音響開始播放起輕快悅耳的音樂,讓氣氛更加溫馨浪漫。
棧橋走完,便是一片沒有布置燈光的櫻花林,不少人選擇向左或者向右,去其他熱鬧的地方,沙耶加卻還保持著走在棧橋上時的興奮和輕快步伐,拉著赤司征十郎繼續往沒有燈光的地方走。
他們漸漸走出光能輻射到的範圍,音樂和熱鬧的人聲被拋在身後,漸漸遠去,只能隱隱約約聽見些許。
一直走在前面的沙耶加忽然停下腳步,立在原地,既不說話,也不轉身。
赤司征十郎嘴角一直保持著淺淡笑意,他問:「怎麼了,沙耶加?」
少女的肩幾不可察地輕輕抖動了一下。
她松開牽著赤司征十郎的手,慢慢地彎了腰,手搭在膝蓋上,耗盡了所有力氣似的,蹲下身抱住膝蓋。
站在能夠依稀聽見熱鬧的寂靜中,更令人覺得寥落。
沙耶加終於笑不出來,背對著赤司征十郎默默落下淚來。
「怎麼了,想到什麼傷心的事了?」赤司征十郎連忙也半蹲下,將沙耶加攬住,輕撫她的後背。
「不,我只是——很高興。」沙耶加紅著眼,勉強地揚起嘴角,「你的『夢』裡,我死後,你真的獨身一人等了七年嗎,從我們認識開始算起,你的12歲到29歲,一整個青春,和人生最美好的時光。」
赤司征十郎以為沙耶加又開始懷疑自我,便笑道:「真的,我絕不會在這種事情上騙你。」
「我沒有懷疑你。」沙耶加雙手掩面,情緒逐漸無法控制住,難以自制地哽咽,酸澀疼痛的感覺從心髒拉扯到喉頭,令人幾乎無法出聲,「只是覺得,不值得,我不值得。」
「何必——為我做到這樣,我是如此不堪的一個人,自私而狹隘,你何必一直等著我這樣一個人。」
「愛並不需要可以用語言說出口的明確理由。」赤司征十郎雙手扶住沙耶加讓她站起來,然後非常用力地抱住她,沙耶加全身的重量都落到赤司征十郎身上,因為他的擁抱太用力的緣故,腳掌都微微離開地面,只剩鞋尖還觸碰著。
「你是我那一生等了很久的禮物,只是還未來得及拆開,就被自己弄丟了。」
「我很愛你,從你根本還不知道的時候,雖然世界上有六十億人,但不巧的是,似乎只有你能令我動心,你走後,父親也曾建議我試著接受其他人,我嘗試了,但失敗了。」
「我思考了很久,最終得出結論,我只能愛你。」
用英文說出「I LOVE YOU」是一件很簡單事。
但用日語說出卻不是。
沙耶加第一次親耳聽見赤司征十郎說「我愛你」。
她伸手,用盡全力地抱住赤司征十郎。
赤司征十郎的嘴唇貼著她的耳邊,他用僅僅只有兩人才能聽見的聲音,低低地念起一首十四行詩。
How do I love thee Let me count the ways
I love thee purely, as they turn from Praise
I love thee with the passion put to use
I shall but love thee better after death[1]
沙耶加的思緒忽然回到國中那個陽光和煦的午後,她和赤司征十郎坐在帝光教學樓後,一顆樹下的長凳上。
她捧著一本十四行詩集,裝作正經念詩的模樣,悄然表露心跡,隱藏在發絲後的耳垂通紅。
赤司征十郎微笑著聽她念,再最後一句時,與她一同說出「I shall but love thee better after death」
然後相視,女孩慌亂地移開目光,少年眼中的笑意卻漸深。
樹影斑駁地落了一地,記憶在金色的陽光中漸漸清晰。
女孩清越而暗含情思的聲音穿越時空而來,與耳邊的低聲呢喃漸漸重合。
沙耶加泣不成聲。
「我也愛你,很愛你。」
光影、明暗的交界處,寂寥空林與熱鬧人群的邊緣,他們久久地擁抱在一起,互相親吻,前世今生的悵惘與遺憾盡數融在這悠長的一吻中。
如果,上帝給予我選擇的權利,
當我的生命燃盡,
我依然選擇愛你。
——正文完
51、舊友重聚 ...
第五十一章
3月16日是一個難得的晴天, 氣溫逐漸回升,陽光落在身上熱烘烘的, 就算只穿一件短袖也不會覺得太冷。
東京一處公園的籃球場中, 帝光眾人又聚集起來。
昨天晚上大家在櫻花公園遇見,難得地聚了一聚, 但因為天色已晚,找不到合適的場地, 沒辦法打球, 所以約了第二天,這一次, 赤司征十郎沒有再說有事走不開。
「唔, 只剩下小赤司沒到了, 不過他是不會遲到的, 大家怎麼都來這麼早啊。」黃瀨涼太道。
「理由不是顯而易見嗎。」綠間真太郎推推眼鏡,輕哼一聲,「因為赤司他答應了把跡部也帶來……所以都想搞清楚他們倆到底什麼情況吧。」
「說起來, 跡部的隊伍在今年winter cup可是壓倒性地拿了冠軍,沒想到她竟然籃球也打得那麼好,明明是網球選手啊。」青峰大輝撓撓頭,「我記得國二的時候還是和五月差不多的水平。」
桃井五月不滿地瞪了青峰大輝一眼:「阿大你是什麼意思!」
青峰大輝舉起雙手:「我就是感慨一下, 沒別的。」
幾人圍在一起聊天之間, 籃球場的鐵絲網門穿來輕微的吱嘎聲。
赤司征十郎和沙耶加一前一後地走進球場。
他們的衣服相當微妙,都是黑白色系的運動裝,腳上一模一樣的Air Jordan球鞋, 拉鏈都拉到一半,露出裡面黑色的T恤。
毫不掩飾的情侶裝。
黑發藍眸的少女將黑發高高束起,像個劍道少女般英姿颯爽。
她與帝光的大多數人在國中畢業後便沒再見面了,只在之前的winter cup上和桃井五月、黃瀨涼太有一面之緣。所有人見到沙耶加都愣了一愣,總覺得眼前的人和記憶中那個活潑愛笑的少女完全不一樣了。
高了許多,比起國中時更瘦,臉上的嬰兒肥已經幾乎不見,所以五官顯得更加精致,氣質隱隱有幾分清冷疏離。
變得像赤司征十郎了。
黑子哲也第一個反應過來。
互相打過招呼,所有人一時間忽然都不說話,卻都悄悄地將目光往沙耶加身上放。
「那個……赤司君和跡部桑,是交往了吧?」桃井五月小心翼翼地問。
「嗯,是在交往。」赤司征十郎坦然地笑著回答。
看見兩人接吻是一回事,聽見本人親自承認又是另一種感覺。
一個球隊,關系密切的朋友,對這兩個人的事多少都知道。
黑子哲也由衷地笑道:「恭喜赤司君,終於在一起了。」
「恭喜的話,等到正式的儀式之後再說吧。」赤司征十郎笑道。
「誒?」
「儀式?難道這麼早就要結婚!」
「不是的,訂婚而已,預計今年年底宣布。不過前提是——沙耶加答應我的求婚。」赤司征十郎一邊說著一邊看沙耶加,沙耶加笑著聳聳肩,表示這得看他的表現。
「不愧是赤司啊……什麼事都先人一步!」
這次聚會的主題仍舊是籃球,春假結束前,大概就這樣這一次機會能聚齊,下次再見就是夏天的IH了。
一共八個人,包括兩名女生,正好可以分成四對四的兩組。
分組的方式是由兩名女生猜拳選人。
沙耶加的動態視力和洞察力都極強,只要不是面對赤司征十郎或者跡部景吾,她猜拳幾乎不會輸。
桃井五月當然沒法兒贏過她。
她連贏兩局,選擇赤司征十郎和紫原敦成為隊友,然後讓桃井五月贏了一次,之後又勝一局,選擇綠間真太郎。
分組結束,赤司征十郎笑得有些無奈,「沙耶加,這樣子就沒什麼好打的了。」
沙耶加選擇隊友的思路很清晰,內線紫原敦,控球交給赤司征十郎,外線交給綠間真太郎,她劃劃水即可。
青峰大輝和黃瀨涼太雖然都是全能型得分手,但她的其他三名隊友都能一對一地防下其中任何一人,至於最麻煩的黑子哲也,她與赤司征十郎都是不會受視線誘導術影響的。
「小赤司這是什麼意思,我們的組合完全不輸你們好嗎!」黃瀨涼太嚷嚷。
真正打起來,才發覺兩邊的陣容確實沒什麼好打的。
四對四全場,對位時自然是桃井五月對沙耶加,但這個位置上的實力實在太懸殊,
不論是突破還是投籃,桃井五月都沒辦法防守下來,也無法突破沙耶加的防守。
其他人不好意思來防守沙耶加一個女生,每每被沙耶加得分。
「嘖,就該讓赤司和跡部對位,一組打沒意思啊。」青峰大輝道。
這一提議得到符合,桃井五月和黑子哲也下場休息,沙耶加補到青峰大輝和黃瀨涼太的隊伍中,比賽變成了三對三。
前一秒還配合默契的沙耶加和赤司征十郎,現在卻是對位的關系。
沙耶加沒法兒再劃水,只能擔任起控球後衛的角色,青峰大輝和黃瀨涼太又故意使壞不跑位接球,讓她不得不選擇突破赤司征十郎。
論變向的速度,肯定是過不去的。
沙耶加迅速地判斷情況,綠間真太郎和紫原敦也是一副「我不打擾你們情侶對位」的模樣,所以不必顧慮兩個人。
只能嘗試投籃了。
虛晃一步,做出突破的假動作,然後原地干拔跳投,可惜赤司征十郎不論是身體素質還是反應力都強於沙耶加,及時地跳起防守,指尖輕碰到球,使球完全偏移軌跡,打鐵不進。
赤司征十郎原本可實打實地蓋下這一球,不過只是伸手干擾了球。
進攻權轉換,不出意外,場上的其他四人又看起熱鬧,這次是赤司征十郎要突破沙耶加的防守。
目光和赤司征十郎對上,沙耶加忍不住「噗嗤」地笑出聲。
她也很好奇赤司征十郎會怎麼做。
如果真的想晃過她,對赤司征十郎來說是再簡單不過的。
但顯然,赤司征十郎不會這樣做。
「喂,不要放水啊阿征。」沙耶加笑道。
「這可是沙耶加說的。」紅發的少年勾勾嘴角,手上運球的頻率瞬間變快。
他左右交叉步晃了兩下,被沙耶加及時跟上,沙耶加全神貫注地觀察著赤司征十郎的動作,沒有意思到在兩回合的試探中,自己已經退到了離籃筐不遠的地方。
赤司征十郎的速度在沙耶加只能堪堪跟上的基礎上,又提升了一個檔。
幾乎就像一陣風,從沙耶加的左邊掠過。
當然不是簡簡單單地掠過。
腰際被對方的手臂牢牢攬住,一把提起些許,赤司征十郎竟然一手抱起沙耶加,另一手游刃有余地將球送入籃筐。
沙耶加:「???」
她一臉懵地仰頭看赤司征十郎,因為被帶著迅速後退失去重心,只能完全靠赤司征十郎的一只手臂支撐。
其他人:「……厲害。」
這口狗糧,撐了。
這場球一直打到落日時分。
原定的計劃是去找一家餐廳聚餐,但不知是誰提議自己做更有趣,轉頭去超市買了大包小包的食材,將聚餐地點定在赤司征十郎的公寓。
提的時候興致勃勃,落到實際操作時,卻沒人挺身而出。
桃井五月倒是非常積極地想在廚房大展身手,被青峰大輝死命阻止。
能夠做出一些像樣菜品的似乎就只有沙耶加。
最後是綠間真太郎和赤司征十郎在廚房幫忙,把其他礙事的家伙趕到客廳去了了。
「今天辛苦沙耶加了。」赤司征十郎將一籃子洗好的蔬菜放在操作台上。
「還好,不算什麼麻煩的事。」沙耶加用兩個鍋同時煎四塊牛排,嘴角掛著極淡的笑容。
「你們真的打算聯姻了嗎。」綠間真太郎低聲問,「這個年齡……就算是世家也太早了。」
「不,不是聯姻。」赤司征十郎微笑,「與利益與權勢的結合無關,只是決定在一起了。」
「很難得,所有與你處於相同位置的人都應該羨慕你。」聽見赤司征十郎的回答後,向來不苟言笑的綠間真太郎臉上也浮現了一些笑容。
「是的,很幸運。」赤司征十郎眼中帶著溫暖的笑意,看向一臉認真專注,關注著牛排熟度的少女。
往日裡冷清的公寓一直熱鬧到晚上十一點才漸漸安靜下來,送走最後一位舊友後,沙耶加倒在沙發上,打了個哈欠。
「陪你款待朋友也是一件蠻累的事,不過我覺得,很高興。」
赤司征十郎坐下,讓沙耶加把頭枕著他的腿上。
「這麼晚了,我送你回家嗎。」
「你想我回家嗎。」沙耶加微闔著眼問。
赤司征十郎笑了笑,輕撫她的臉頰,「當然不想,雖然是假期,不過感覺能夠在一起的時間還是很少。」
「那就不回去。」沙耶加閉著眼,抬手環住赤司征十郎的腰,「父親和母親提前出發去法國了……只有哥哥在家的話我還能應付。」
「你就是愛欺負景吾君。」
「那你送我回去嘍。」
「我和沙耶加可是站在同一戰線的。」赤司征十郎將沙耶加抱起來,吻了吻她的額頭,抱著她朝樓上臥室走去。
懷中的少女像只困倦的貓,用臉頰輕蹭他的胸口,發出黏軟的聲音。
「好困,洗完澡就趕快睡覺了吧。」
將少女暫時放在床上,去浴室放好溫度合適的熱水,赤司征十郎先脫下自己的衣服,只套上一件浴袍,折回去將已經睡得迷迷糊糊的扶起坐在床上。
「我幫你脫?」他低聲問。
少女意義不明地嗯了一聲,順從地讓赤司征十郎將她身上的衣物褪下,直到只剩下貼身的衣物。
她像只八爪魚一樣,勾住赤司征十郎的脖子,抬腿盤在他腰間,任由他將自己帶到浴室。
「我要洗澡了,你怎麼不出去?」沙耶加站在浴池邊,朦朧著一雙眼問。
「我想和你一起洗。」赤司征十郎坦坦然地將睡袍脫下扔到一邊,邁步欺身而上,指尖勾住少女貼身衣物的邊緣,另一手將少女勾到懷中。
「……臭不要臉。」沙耶加臉頰緋紅,手指卻搭上對方的肩頭,「而且我不喜歡在浴池裡面……泡太久的話,會難受。」
「一次就好,然後我抱你去床上?」
一邊說著,一邊褪去懷中人身上最後的衣物,與她一起浸入溫暖的池水。
池水湧動著溢出邊緣,水聲中隱隱夾著些少女貓一樣動情嬌軟的啼聲,偶爾還有幾聲低咒——
「嗚……你這個壞蛋……」
然後是少年滿意的低笑。
「……真乖。」
52、巴黎之春 ...
第五十二章
沙耶加和赤司征十郎搭乘的飛機不幸晚點, 原定於法國時間下午七點落地的航班直到晚上十點才落地。
法國時間的十點是東京時間的凌晨四點,不論哪個時間都是應該睡覺的時間, 長達十二小時的飛行原本就令人疲憊, 因此沙耶加一坐到接機的車上時就睡著了。
跡部舜也原本預想的是跡部家的度假,正好修復一下和孩子的關系, 但沙耶加似乎更想和赤司征十郎待在一起,初衷既然是修復親子關系, 自然就不能干涉沙耶加的選擇。
不過赤司征十郎倒是很明事理, 主動問起跡部舜也的計劃,並且告知了他與沙耶加的計劃。
數來數去, 一起去看花樣滑冰世錦賽似乎是最合適的了, 至於其他時間, 就留給這對小情侶了。
因為沙耶加說想體驗旅行的感覺, 如果住在法國的宅邸裡,與在家沒有區別,所以和赤司征十郎自己定了酒店套房。
跡部舜也和跡部光理這邊雖然很擔心兩個年輕人在一起, 會不會一衝動就發生些什麼,但是仔細想想感情到位真要發生些什麼,他們也阻止不了。
按時間算,也都是過了法定婚齡的人了, 而且雙方家長已經談過, 事情算是完全定下了。
索性就由著兩人去了,只是跡部光理頗為鄭重地與沙耶加講了些「要保護好自己」一類的話,就算真的要發生關系, 也要做好措施。
沙耶加心說赤司征十郎在這方面不僅十分自覺,還會自發地做一些功課。
比如嘗試某款新出的超薄櫻花香氣款。
甚至會在沙耶加疲憊地睜不開眼時摟著她,逗她,問她是喜歡顆粒還是螺紋。
如果不是每次都會被折騰得抬不起腿,沙耶加一定會把他踹下床去。
到達酒店時,沙耶加已經睡得極沉了,赤司征十郎不想打擾她,於是抱著她一路走進酒店大廳,站到電梯前等待。
雖然是深夜,但此時到達的旅客仍舊是有的,不少人好奇地打量著懷中抱了個女孩兒的俊美東方少年。
對於生性浪漫的法國人來說,這倒是沒什麼好驚訝的,甚至會暗暗點頭,一名與赤司征十郎同等電梯的大叔還朝他挑挑眉,眼神曖昧地看了眼他懷中的沙耶加,又看看他。
電梯到達一樓,赤司征十郎抱著沙耶加走進去,一回身,卻看見了相當眼熟的三張臉。
經常出現在沙耶加ins上,已經花樣滑冰比賽上的三張臉。
勝生勇利,維克托,還有尤利。
雖然平時不看花樣滑冰,但赤司征十郎還是多少了解過她喜歡的運動員。
要是知道自己因為睡覺錯過了偶像,沙耶加醒來之後恐怕會懊悔地直錘他的肩,埋怨他為什麼不叫醒她吧。
赤司征十郎忍不住揚揚嘴唇。
勝生勇利終於看清了前面的人抱著的少女。
令人驚訝的是,竟然是熟面孔。
他並不知道沙耶加的男友長什麼樣,只知道沙耶加是有男友的。
維克托笑著與勝生勇利對視一眼,倒是沒什麼激烈的反應。
尤利就不一樣了,大晚上地抱著他認識的女孩住酒店,鬼知道是男友還是心懷不軌的人,眉毛一立:「喂,你是她的誰。」
「噓——」赤司征十郎示意尤利小聲一些。
他微微地笑了笑:「我知道你們是沙耶加認識的朋友,花樣滑冰的運動員。初次見面,我是沙耶加的未婚夫,赤司征十郎。」
「未婚夫?」勝生勇利不由得瞪大眼。
沙耶加的年齡……似乎是未成年吧?
雖然不是很清楚,但能確定的是她還在上高中啊!
電梯發出「叮」的一聲,勝生勇利三人所在的樓層到了。
勝生勇利還略有些不安地看了眼在赤司征十郎懷中熟睡的少女,被維克托拉走了。
同樣被拉走的還有石化的尤利。
沙耶加說過,自己的年齡與他差不多,怎麼就有未婚夫了?
「我擔心那並不是小沙的未婚夫啊……」勝生勇利道。
「在巴黎遇見日本人的概率並不高,如果是一個法國人抱著她,我也會懷疑的。另外,其實我在沙耶加的ins上看見過她未婚夫,那個化妝的視頻——我猜你們沒有看。」
維克托聳聳肩:「總而言之,那就是她未婚夫而不是什麼心懷不軌的人。雖然我也蠻驚訝這麼年輕就有未婚夫,不過日本16歲就可以結婚吧?」
「嗯……她是跡部財閥的唯一的女兒,大概是被當掌上明珠捧著的吧,說實話,去年我成績不好的時候還有公司願意簽我,其實只是因為小沙。那個少年姓赤司,是和跡部財閥勢均力敵的豪門,這麼一想,倒也說得通。」
「還真是搞不懂你們日本人啊,法定婚齡是一回事,到了年齡真的就去結婚又是另一回事了。」尤利煩躁地抓抓頭發,「該不會是豪門之間利益聯姻的狗血劇情吧?」
「哈……誰知道呢,不過看起來,感情還不錯哦。」
*
「哈??」沙耶加一把撲到赤司征十郎身上,抓著他睡衣的領子一臉悲憤:「為什麼不叫醒我!」
她一覺睡到上午十點才醒,赤司征十郎一直坐在床上看kindle,見沙耶加醒了,便拂著她的發絲把昨晚遇見的人跟她說了說。
赤司征十郎一臉笑意地扶住她的腰,「你睡得那麼沉,讓人怎麼忍心叫醒你,被吵醒第一反應總是發脾氣,豈不是更要埋怨我讓你在小偶像面前暴露本性?」
「什麼叫暴露本性!」沙耶加氣呼呼地坐在赤司征十郎身上,作勢要掐他脖子。
「你看你,現在不就是一睡醒就開始發脾氣,暴躁的小貓。」赤司征十郎抬手輕點了一下沙耶加的鼻尖。
沙耶加的臉霎地便紅了,小貓這個昵稱……是最近的新產物。
那天晚上赤司征十郎過分了些,把沙耶加弄得直哭,撓著他的背哭腔濃重地小聲嚶嚀,於是赤司征十郎就咬著她的耳朵,說她是只小貓。
她惱羞成怒地用拳頭砸了一下赤司征十郎的肩,翻身下床。
「我訂了埃菲爾鐵塔上的Le JulesVerne餐廳,午餐過後去香榭麗舍大街隨便逛逛如何?」
「Le JulesVerne餐廳好像要求穿正裝吧?我忘帶正裝了誒……而且穿著正裝逛香榭麗舍好不方便。」
「我提前讓酒店去購買了一身正裝,已經送到套房客廳了,應該是你喜歡的風格。Le JulesVerne有更衣室,我讓人將便裝送過去,用餐結束後可以換了便裝再去逛街。」
赤司征十郎的計劃總是面面俱到的。
巴黎的行程沙耶加並沒有費心去做,她只告訴了赤司征十郎自己一定要去的地方,就完全交給他安排了。
換了正裝,化好一個得體的淡妝後,沙耶加打開了手機的攝像頭開始錄像。
「這又是要做什麼?」赤司征十郎問。
「錄下來,做一個vlog上傳到YouTube吧。」
上次化妝的視頻沙耶加發給加納夏江和閑院花梨後順手上傳到了YouTube,只這一支視頻竟然就使她多了1萬個粉絲,播放量高達十萬。
這使沙耶加想起幾年後,不少美妝博主借著自己的影響力開設品牌的事。算算時間,有名的博主差不多也就是這幾年漸漸火起來的。
沙耶加談不上多喜歡化妝,技巧也相對一般,但她的父母給了她一張足夠漂亮的臉,只需要做做產品測評、試色等等,就足以吸粉了。
現下沙耶加並沒有確認要將自己打造成一個美妝博主,然後靠影響力開設品牌賺錢,但這不失為一條賺錢的路。她甚至不用操心產品研發等等的事,直接借跡部財閥化妝品集團的研發團隊和產品線即可。
她准備先閑散地傳些視頻,看看自己到底適不適合這條路。
赤司征十郎很貼心地替她拿了手機拍,還給出了自己的建議:「或許可以買一台GoPro,手機的清晰度太低了。」
「再說嘍,反正只是錄著玩玩,記錄一下我們一起旅行的經歷。」
「不,我認為錄vlog這種事也大有可發揮的余地,令人舒適的畫面濾鏡、拍攝角度,節奏合適的剪輯,貼合內容的配樂,如果做好這些,可以使成品更加吸引人。」
「這麼懂,不如剪輯就交給你。」
赤司征十郎調整了一下拍攝角度,嘴角露出淺淡的笑容:「好啊,這次巴黎之行就由我擔任沙耶加的專職攝影師。」
沙耶加不在意的點點頭,沒想到赤司征十郎默默已經策劃好了一個boyfriend視角的拍攝計劃。
當然有宣示主權的意思在裡面。
他可是時常關注著沙耶加的社交賬號,知道她的評論區有不少言語不檢點的狂蜂浪蝶。
被赤司征十郎一直用攝像頭對著,沙耶加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坐在埃菲爾鐵塔上的Le JulesVerne餐廳,前菜上桌之後,沙耶加拿著刀叉有些不自在。
「吃飯的時候就不用拍了吧。」
「素材當然是越多越好,這樣才能選出好的片段進行剪輯。」赤司征十郎專注地盯著屏幕中的女孩,嘴角揚起淡淡的弧度。
沙耶加頓了頓,竟然找不出可以反駁的話,就由著赤司征十郎去了。
巴黎的春天是一個不錯的季節。
沙耶加與赤司征十郎漫步在香榭麗舍大道上,從東邊有著開闊英式草坪,風光悅人的路段慢慢走到西邊繁華的商業區,進入蒙田街,這裡彙聚了眾多頂級奢侈品品牌。
沙耶加對於衣服或鞋一類的沒什麼興趣,她穿衣沒有非奢侈品不可的習慣,她偶爾也思考過自己的購物、穿衣習慣是怎麼養成的,最後得出結論——因為在美國有過完全依靠自己的日子,那個時候她了解了大多數平價品牌,所以幾刀的破T恤也能坦然地穿上一季。
但她本身出生在頂級優渥的家庭,對錢幾乎沒有明確的概念,哪怕高達價值百萬的衣服,也有人買給她。
簡而言之就是是被寵壞了吧。
她注視著正認真看展示櫃裡珠寶的赤發戀人,無由來地覺得,自己真的十分幸運。
在父母身邊時,她能完全隨著自己心意地為所欲為,因為遇見了他,她似乎後半生也能夠一直這樣為所欲為地過下去。
大概是上輩子,不,上上輩子做了類似拯救地球的事,才能有這份幸運吧。
「這個喜歡嗎?」赤司征十郎指了指展示櫃裡的一對戒指,款式簡單,適合日常戴。
「唔,我都行,看你吧。」沙耶加聳聳肩,「買下來,又不是我一個人戴。」
訂婚的戒指被沙耶加還給赤司征十郎之後,赤司征十郎就一直想再找機會給她戴上,奈何大致定下的訂婚日期是今年年底。
櫃員將戒指從展示櫃取出,赤司征十郎拿起女式的那一枚輕輕套在沙耶加左手的中指上,露出滿意的微笑,「很好看。」
沙耶加也笑了笑,拿起男式那一枚准備給赤司征十郎戴上。
展示櫃中有明亮而柔和的光源,沙耶加一手執起赤司征十郎的手,低頭准備給他戴上男式那枚,她忽然注意到在他襯衫袖口裡面些許的位置,手腕內側的皮膚上好像有什麼東西。
「這是……」她好奇地將袖口推上去了些。
看清了皮膚上的紋路過後,沙耶加難以置信,甚至還有點手足無措地抬頭看向赤司征十郎。
他手腕內側紋著她的名字,Sayaka。
「你、你紋身啦。」沙耶加一時間不知道應該說什麼。
「嗯,很久了,只是你一直沒有發現。」赤司征十郎將袖子放下來,表情並無變化。
沙耶加沉默了一會兒,將戒指戴到他手上。
赤司征十郎很愉快地刷卡將對戒買下來,牽起沙耶加的手與她走出珠寶店,繼續往前走。
沙耶加的神思還有些縹緲。
「在想什麼?」赤司征十郎問。
「我只是在想,如果感情可以量化,變成一個數值,放在天平兩端進行衡量,如果處於輕的那邊是負債,那我欠的債可能有點多。」沙耶加垂眸,有些自嘲意味地揚揚嘴角。
從父母,兄長,到赤司征十郎,甚至出現在她生命中愛慕關心過她的過客,她好像就沒處於天平壓低的那邊過。
「這個是沒什麼好想的問題。」赤司征十郎停下腳步,笑著俯身略微湊近了沙耶加些,「如果欠了債,那就慢慢還,總有還清的時候。」
沙耶加鼓鼓腮幫子,踮起腳尖碰了一下赤司征十郎的額頭,展顏笑道:「所以你就壞心眼,不停讓我欠你的債,越來越多,根本還不清。」
赤司征十郎低頭吻她,「那就用一輩子還。」
*
逛完香榭麗舍之後已經是黃昏時分,晚餐的餐廳是一早便預定了的,一家在香榭麗舍大道上的米其林餐廳。
晚餐結束後,夜幕漸落,晚上並沒有行程,沙耶加便和赤司征十郎在巴黎的街道上隨意走著,這座城市的許多街道仍存著歷史的韻味,沙耶加在學習法語時修過不是關於法國歷史的內容,她一邊與赤司征十郎執手漫步,一邊輕聲講著她曾經學習的內容。
「所以這一次,沙耶加想學什麼專業?」赤司征十郎問。
「商科……新聞傳播什麼的,好像都可以,因為我沒有非做不可的工作。」
「不工作,我養你。」赤司征十郎開玩笑道。
「那可不行。」沙耶加搖搖頭,「再說吧,現在想這些還太早,我不像你和哥哥,很早便規劃好人生,走到那個時候就知道自己想要做什麼了。」
一滴涼涼的水珠忽然砸到沙耶加的鼻尖,把她嚇了一跳,她抬頭,發現天空中的烏雲已經壓得極低,只是在夜色中不明顯,所以剛才沒發現。
「下雨了,先找個地方避雨吧。」
這個街區的出租車很少,只能先找個地方避雨,將司機叫來。
他們鑽進就近的一家店面,走進去之後,沙耶加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
這似乎是一家酒店的大堂,雖然面積不大,但裝潢卻很別致,地面是暗紅色大理石,穹頂繪著古典風格的油畫,細看的話,會發現是些男男女女交纏的香艷畫面,大堂正中是大簇的紅色玫瑰,散發出馨甜迷醉的香氣。
此時大堂裡沒有其他人,前台的年輕法國女孩見客人進來,遠遠地便露出職業化的微笑。
「要不,今晚就住在這裡吧,也算一段有趣的經歷。」赤司征十郎低笑。
沙耶加想了想,似乎也可以,便朝前台走去。
「您好,一間……」沙耶加抬眸看房型表,然後愣住了。
這裡沒什麼標准間、總統套房之類的,只有些奇怪的名字,法文原意很浪漫,譯成日文大概就是「玫瑰情緣」「海洋之謎」等等莫名其妙的意思。
「呃,就普通的標准間有嗎?」
前台的法國女孩看了眼她和赤司征十郎,眼神曖昧地笑了笑,「明白了,您可以選擇玫瑰情緣,這是我們這裡最受歡迎的主題。」
沙耶加點點頭,心想這大概是主題酒店吧,在網絡上很受歡迎,不同房間是不同主題的布置。
房間在三樓,刷房卡打開門後沙耶加被震驚了,站在門口邁不動腳。
房間非常大,整個房間都充斥著玫瑰的紅和香氣,床是圓形的,暗紅色的光滑綢緞從天花板垂下,將整個床影影綽綽地遮住,離床不遠的地方便是白瓷浴缸,只用垂下的紅色珠簾毫無意義地隔了一下空間。
「這是什麼啊……」沙耶加回過神來,走進去,好奇地左右打量,伸手撩開床幔,床上竟然還散落了不少玫瑰花瓣,床正上方的天花板是一塊可以清晰映出人影的暗金色金屬,上面有菱形凸起的花紋。
床頭的欄杆是玫瑰花藤纏繞著柵欄的樣式,上面還掛著金色的細鎖鏈。
沙耶加的表情立刻十分地尷尬起來。
這是間情人酒店。
她有點不敢看身後的人,但身後的人卻主動貼上來,大手環住她的腰身,低頭用嘴唇蹭著她的耳尖道:「看來我們會有一個美好的夜晚……嗯?」
*
「沙耶加。」
「沙耶加——」
赤司征十郎無奈地笑著,緊跟著疾步快走的的女孩。
沙耶加繃著臉,不肯回頭,也不肯讓赤司征十郎碰到自己的手。
今早在情人酒店一醒來她就在床上大發了一通脾氣,不管赤司征十郎怎麼道歉和反省自我都還是鼓著腮幫子賭氣。
吃brunch時沙耶加一邊用力地咬斷一根德國圖林根烤腸,一邊恨恨地盯著坐在自己對面的赤司征十郎。
赤司征十郎只微笑著舉起一瓶蜂蜜芥末醬,「要加一點嗎?」
原本今天沙耶加和赤司征十郎是准備去盧浮宮,現在似乎有些難以成行。
說起來,這還是沙耶加第一次跟赤司有如此持續的鬧情緒。
「我保證沒有下一次了。」赤司征十郎再次試著握住沙耶加的手腕,沙耶加轉身瞪他,到底還是沒有在將他的手甩開。
「才不信你的鬼話,你——」沙耶加臉頰一紅,「才交往多久就暴露你完全不可靠的本性了!」
赤司征十郎露出認真思考的表情,然後湊近了,在沙耶加耳邊低聲:「唔,我還以為只是情趣而已。」
沙耶加嗔怒地踢了他一腳,「那下次我你綁起來試試。」
「我當然很樂意,這方面我還是相對開放的。」
沙耶加一時語塞,這麼說,她這個在風氣開放的美利堅待過的人還不如赤司征十郎了。
這一頁總算是翻過去。
沙耶加還是很好哄的。
赤司征十郎笑了笑,白天說是一回事,到晚上想毀諾那還不容易。
53、攜手並肩 ...
第五十三章
沙耶加和赤司征十郎的訂婚儀式最終定在次年的春天。
一年前的這個時候, 他們剛剛解開心結確認關系。
過完這個春天,兩人就都升上三年級, 在高中三年級訂婚雖然少見, 但在財閥世家間倒不算奇怪,許多冰帝的名門閨秀都會在進入大學前便確認夫家, 以此來確定選擇什麼大學就讀。
將近一半名門閨秀都會繼續就讀冰帝大學,而剩下一半裡, 四成會去其他貴族學校, 比如聖心女子大學這種,教學目標是將少女們打造成珠寶般完美無瑕的名媛的學校。
而剩下的不到一成, 能夠進入普通大學繼續正常學業。
若是按照其他人的想法, 沙耶加這種本身家世頂級, 未來夫家也是勢均力敵財閥的, 大概會升入冰帝的大學部或者去更加精致的名媛學校隨便過完大學四年,早早結婚當貴太太。
但在二年級結束,老師收取學生升學初步意願時, 沙耶加在志向一欄寫下「東京大學」。
這件事在冰帝被津津樂道了許久,首先不談赤司家的態度,就算是普通女生,會想要考東大就已經足夠奇怪了, 或者說, 想去學術性的正常大學,本身是件小概率事件,畢竟名校裡女生比例最高的大阪大學也只有百分之三十五, 更別說東大。
沙耶加是冰帝這一屆唯一一個填東大的女生。
東大最新一屆的男女比例是4比1,女生不足百分之二十,東大為了吸引女生報考甚至給新入學的女生提供租房補助。
這是沒辦法的事,日本民間有種說法叫「女生上了東京大學就會嫁不出去」,原因也相當荒謬——東大女學生不受歡迎,原因是她們太優秀太聰明。
更過分的是一則都市怪談:東京大學女生有三成結不了婚,三成離婚,三成選擇不婚。
所以成績優異的女生會更偏向慶應義塾大學,這算專業家庭主婦的「優質學歷」,東大畢業的主婦會被人指指點點「花國家的錢念書的人」。
連沙耶加的朋友閑院花梨都對她的選擇感到不解,問她是不是腦子一時短路了才填東大。
「我要是去當主婦,那可是社會資源的極大浪費。」沙耶加不以為然。
「可你嫁給赤司君之後又不必工作,在家當貴太太就好了,去東大念書才是浪費國家資源呢。」
沙耶加忍不住大笑:「這是什麼歪理,我沙耶加頂著跡部的名號,為國家創造幾百億日元的GDP不在話下,等著瞧。」
論成績,沙耶加倒也有足夠入讀東大的偏差值了,從二年級一開始,沙耶加的成績就扶搖直上,從白卷零分瞬間躍至年級前列,然後穩坐第一。
誰能想到跡部景吾畢業後,坐在年級第一寶座上的還是姓跡部。
至於跡部景吾,仔細考慮過後,他選擇了加大伯克利分校就讀商科,沒有繼續留在日本國內。
沙耶加與赤司征十郎選擇先在國內就讀有另外的考量,東大和藤校有轉學分制度,綜合其他方面的成績,可以在大學二三年級轉過去。
這一點,算是沙耶加為赤司征十郎稍作的妥協。
訂婚的消息在年底放出,頓時激起風波,沙耶加第一次意識到「跡部家的女兒」這個社會身份所帶來的關注和壓力,如果要成為「赤司家的夫人」,恐怕還需要頂住更多壓力。
不過顧及到沙耶加尚未成年,也不願意曝光過多信息,她的影像資料沒有大範圍地傳開,只鬧騰了一周便重歸平靜。
然後便是訂婚儀式的籌備工作。
雖說只是訂婚,但該有的程序必須有,不過這些都由跡部光理操心,沙耶加只需要選擇儀式上的禮服即可。
也因為是一個過場性的儀式,做給其他人看,相當於正式確立跡部家和赤司家的聯合關系,所以沒有考慮邀請朋友一類的,只請了政商等各界的名流。
「其實我一直覺得,父親母親,哥哥,還有阿征你都將我保護得太好了。」坐在休息室已經換好禮服化了妝的沙耶加垂眸笑著對赤司征十郎說,「但我其實還挺厲害的,可以幫到你們,只是你們都覺得我應該是被單純寵愛呵護的。」
「我知道。但是就是不希望你去承受壓力,你的家人大概也是這樣想的。」赤司征十郎也換好一身白色西裝,在沙耶加身邊坐下,「有磨煉才有成長、壓力帶來進步,這種淺顯的道理誰都懂,但是情感上,我無法做到放任沙耶加去在挫折中進步。失敗是成功之母,但成功也是,經驗教訓由我吸取,然後為沙耶加保駕護航。」
沙耶加挑挑眉,不置可否。
「阿征,你讀過《第二性》嗎。」
「聽說過,但沒讀過。」
「第二性中有一段話,我覺得很有道理,『男人的極大幸運在於,他,不論在成年還是在小時候,必須踏上一條極為艱苦的道路,不過這是一條最可靠的道路;女人的不幸則在於被幾乎不可抗拒的誘惑包圍著;她不被要求奮發向上,只被鼓勵滑下去到達極樂。當她發覺自己被海市蜃樓愚弄時,已經為時太晚,她的力量在失敗的冒險中已被耗盡。』」
赤司征十郎很快明白了沙耶加的意思,他笑了笑。
「我尊重沙耶加的思想和決定,我說過,你盡管做自己想做的事。但沙耶加也要尊重我的選擇,不要拒絕我的保護。」
兩人相視幾秒,都笑起來。
「走吧,儀式快開始了。」赤司征十郎站起身,朝沙耶加伸出手。
沙耶加將手搭在赤司征十郎的手上,藍眸中帶著笑意,與他執手一道走出休息室,穿過漫長的走廊,停在一扇紋有古樸花紋的厚重大門前。
這後面是莊重的禮堂,滿堂的賓客。
也是他們將攜手面對的未來。
他們伸出手,合力推開這扇門,走向更遠的前方。
54、關於未來 ...
第五十四章
沙耶加和赤司征十郎高中畢業後順利升入東京大學, 分別修經濟學和應用數學,在東大完成學業後前往美國繼續深造, 赤司征十郎的情況與沙耶加略有不同, 他用三年修滿所有學分,剩下的一年在財閥進行了實習工作。
至於學校, 赤司征十郎拿到了所申請的五所學校的所有offer,全獎, 沙耶加則比較不幸地被Harvard拒了。
為此她郁悶了好一會兒, 這還是她頭次在學業上受挫,不過令她意外的是, 她根本沒報希望只是投著玩玩的MIT, 錄取她了?
兩人的學校僅隔了一條河, 理所當然地繼續同居。
MIT的學業壓力大到沙耶加都有點承受不住, Study、Sleep、Social activities,沙耶加只能兼顧其中兩個,只能犧牲掉睡眠, 熬夜寫論文搭模型基本上是家常便飯。
何況她還得兼顧自己的「副業」。
如今她可是ins和YouTube上都有超過三千萬粉絲的人,作為一個非藝能界人士,這是屈指可數的難得了。
在東大的四年裡,沙耶加用心打造了「sayaka」的形像, 她作為美妝博主走紅於網絡, 標簽是「出身顯赫」「全能」「美貌與智慧並重」等等。
這些都是在她探索這條路的過程裡,網絡給她打上的標簽,並非出於她本意。但是這些正面標簽有利於她進行流量轉換與變現, 所以她沒有刻意遏制。
大學四年級時,粉絲數與影響力已達到一定量級,她便開始籌備個人品牌S&S,初步組建了團隊,一開始只准備了口紅線9個色號的產品。
產品本身的優秀加上適當的營銷建立起良好的品牌口碑,之後便順勢又推出眼影高光等彩妝,短短兩年就成為日本美妝品牌裡異軍突起的新生代。
在賺錢這件事上,沙耶加終於要早自己的兄長和赤司征十郎一步。
經營一家公司是非常勞神耗力的事,即便身邊有足夠多的前輩指導、引路,但沙耶加在創立品牌之初也有相當一段時間焦慮到每天只能睡三個小時。
現在是另外一個焦慮的階段。她要在美國市場上作為一番,歐美人和日本人的審美與偏好是不同的,這一點她最開始就有意識到,在YouTube和國內網站上傳的視頻甚至是不同風格的,後期才漸漸將所有視頻都傳到兩方網站。
日本國內的產品生產線是用跡部財閥旗下一個一線美妝品牌的,跡部舜也悄悄給她開了一路綠燈,原材料、生產商等等的費用都是市場最低價。雖然是悄悄安排的,但沙耶加還是能發覺,畢竟和她談生意比她大二三十歲的大佬們一個個對她點頭哈腰,一線品牌研發部的技術員主動跳槽來她這個小破品牌,未免太順利了。
在准備對美國市場動手之前,沙耶加去找了跡部舜也,希望他讓自己獨立做這件事,別再悄悄保駕護航了。
沙耶加在美國的影響力並不如日本國內,很多事並不如在國內順利,她甚至想先試試發一兩首歌看能不能當個歌手,再曲線救國賣口紅了。
傳統的靠品質一點點進入市場太慢也太難,必須另外想辦法。
一個品牌很難同時獲得所有國家市場的青睞,沙耶加最近在想要不要弄個S&S Tokyo,再弄個S&S New York。
「要不我借你幾個億,收購一家美國本土企業,到時候盈利了再還我,收你1%年利息。」赤司征十郎見沙耶加整日愁眉不展的,忍不住笑著打趣道。
「沒用,貿然收購大概率虧錢,我還沒考慮過這種可行性。」沙耶加躺倒在沙發上,將頭枕在赤司征十郎的腿上,閉目養神。
「你太急躁了,沙耶加。」赤司征十郎輕撫沙耶加的發絲,「兩年內做到這一步,已經是很好的開場了,比起美國,還不如選擇另外一個市場,更近,也更大。」
「嗯?」沙耶加睜開眼,疑惑地看向赤司征十郎,「更近……更大?你是說——中國?」
「對,超過13億的人口數,而且對美妝品牌的使用習慣是與日本人相差不太大的,現有的產品線可以了。」
沙耶加猛地做起身,咬著自己的大拇指頭腦飛速轉動,「你說得對,我太激進了。」
「財迷。」赤司征十郎笑著刮了一下她的鼻尖,「真是奇怪,明明是錦衣玉食長大的。」
「這叫逐利,不叫財迷。」沙耶加瞪了赤司征十郎一眼,「你坐在談判桌上時可比我狠,別說你經商是為了做慈善。」
「我們確實做慈善,這是國民企業社會責任感的體現,功利性的說,這也是為了更好的企業形像。」
沙耶加:「……算了,我去直播了,上次有答應要做一次一小時的直播。」
「可你不是要做一份統計學的報告嗎。」
沙耶加起身上,伸個懶腰:「對啊,但是都得去做,一件件完成吧。」
「我不明白是很明白,為什麼一定要在鏡頭前保持完美,偶爾露出真實的一面也不是不行。」
「別人或許可以,但我不行,至少目前不行。」沙耶加看了赤司征十郎一眼,「這是我前期形像塑造的失誤,你覺得,我是真的在做美妝博主嗎。」
赤司征十郎歪歪頭,「應該吧。」
「並不是這麼簡單,我之所以能夠不斷吸引粉絲,不是因為我化妝多好。其實我是在販賣一份大眾的夢想,外貌、家世、個人的成績,人們總是希望自己也成為什麼都好的人,所以會羨慕自己臆想出的完美形像。我扮演的就是這樣一個人。」
「可這對你來說,很累。」
「倒也不見得,只是要保證展示出來的都是光鮮亮麗的,就算是發私密社交平台上發動態,也不會老是發消極內容吧。」
沙耶加笑了笑,單膝抵在沙發上,雙手環住赤司征十郎的脖子,低頭撒嬌:「不高興的都只朝你講,阿征會煩嗎?」
赤司征十郎吻了吻他:「樂意之至,如果沒時間,我幫你寫論文吧,最近比較清閑。」
「免了,這可是學術不端。」
沙耶加擺擺手,轉身朝樓上走去。
完成承諾的直播,卸妝洗漱完坐到書桌前打開電腦時已經是晚上十一點,沙耶加長呼了一口氣,揉著太陽穴打開導師發來的數據庫和論文。
赤司征十郎端了一杯熱可可進書房,放在她手邊,單手撐在書桌上,俯身和她一起看屏幕上的數據。
「明天還得上數學分析原理,我本科的數學基礎還是太薄弱了。」沙耶加嘆了口氣,「MIT對數理的要求太高了,我就不該選MIT讀,真是折磨人,我甚至覺得我沒法兒准時畢業了。」
「數學分析對你來說確實有些難,而且你們使用的教材,即便對本科是數學專業的人也不容易。」赤司征十郎摸摸沙耶加的頭,「盡量學吧,不懂的問題可以問我。」
沙耶加打開數據庫和統計軟件,集中精力開始處理數據,赤司征十郎在她旁邊坐下,安靜地看著她操作,在她停下來皺眉思考遲遲得不出結果時出聲提醒。
「終於弄完了!」敲下最後一行指令,回車鍵運行,檢查運行結果無誤,沙耶加興奮地舉起雙手,飛快地將結果記錄下來。
她看了一眼時間,竟然才十二點過十分,她只用了一個小時多一點就完成了這份難度不低的作業,明天早上起床把基於數據的定量分析報告寫完,這個周末她就沒別的任務了。
「好了,睡了吧,這兩天你熬夜太過了。」赤司征十郎手搭在沙耶加腰上,握著她的腰將她直接從椅子上舉起來,沙耶加小孩兒般笑嘻嘻地雙腿盤住他的腰,手攬住他的脖子和肩。
「啰嗦死了,年紀輕輕就這麼注重養生,阿征是小老頭~」
「這叫擔心你的身體健康,一旦熬夜超過一周,你就會很容易感冒,頭疼躺在床上時可別可憐巴巴地望著我。」
「你自己不也經常兩點才睡。」
「我可以在只睡五個小時的情況下也保證第二天的精神狀況,沙耶加可以嗎?」
沙耶加恨恨地輕咬了一下他的肩頭,「精力好了不起啊!」
赤司征十郎單手托著沙耶加,另一手帶上臥室門,走到床邊將沙耶加放下,順勢便壓上去,曲起食指用指節抬起她的下巴:「確實,精力好的話……可以讓精力差的人哭著求我輕一點。」
沙耶加的喉頭上下滑動了一下,心虛地扯扯嘴角,「今天好累,我想睡了,明早還得寫報告。」
赤司征十郎輕哼著笑了一聲,松開沙耶加,翻身越過她躺到床的另外一邊,手臂一伸將她撈到懷裡摟住,低頭吻吻她的脖頸,「晚安。」
然後朝床頭的智能家居的控制裝置發出關燈的指令。
「嗯……對了阿征,周末去紐約看球吧?有一場季後賽。」
黑暗中,紅眸危險地眯起:「怎麼突然想到去看球?你的主隊不是尼克斯吧。」
「……難得這個周末比較清閑,去約會嘛。」
「約會不必看球吧,上次去麥迪遜花園球館看球的經歷可不好。」
赤司征十郎說的是上次他和沙耶加去看球,坐在場邊第二排,離球場極近,尼克斯的後衛救球時直接飛身撲進觀眾席,剛好就壓到沙耶加,不過好在沙耶加沒有受傷。
那個後衛,就是沙耶加前世的男友之一丹恩·多頓,短短一秒鐘的對視,就讓他念念不忘了。
比賽終場哨聲一吹,麻利地躥到場邊叫住沙耶加,殷勤地賠罪道歉,表示一切醫療費用由他承擔,大家可以先留個聯系方式,有事找他。
把沙耶加身邊的赤司征十郎全然當了空氣。
「哇,你這麼小心眼!我不是根本沒理他麼!」沙耶加轉身面朝赤司征十郎,「上輩子的飛醋也要吃的嗎?」
「對,在沙耶加的事情上,我一向小心眼。」赤司征十郎抵住沙耶加的額頭蹭了蹭,「一切防患於未然,所以麥迪遜花園——不可能。」
沙耶加鼓鼓腮幫子,到底還是服了軟,畢竟赤司征十郎從來潔身自好,從不和異□□往過密,她也得在意赤司征十郎的感受。
「行吧,那就去看電影吧,最近不是有部超級英雄題材的爆米花電影麼。」
「你的某一任男友演得那部?」
「不至於吧征十郎大人?」
赤司征十郎笑著吻住沙耶加,還咬了咬她的嘴唇,「好了,不逗你了,去吧。」
55、一直一直 ...
第五十五章
研究生二年級時, 學業的壓力和難度又進一步提升,令沙耶加愈發焦躁, 如果單是應付MIT的學業她倒還好, 但是同時她得顧著S&S那邊,時間和精力便不夠分了。最後她只能將S&S暫時托付給已經畢業回國的跡部景吾, 然後在社交平台上告訴大家:我暫時退網了,因為再不退網可能就沒法兒從MIT按時畢業了。
這樣才磕磕碰碰地把畢業證拿到手。
真是應offer一時爽, 正式讀書火葬場。
碩士畢業後, 赤司征十郎與沙耶加回國,兩人都已經是二十二、三歲, 接下來便是離開像牙塔完全走入社會的人生另一階段, 在這之前還有一段時間的gap, 可以稍微清閑一些, 畢竟讀研究生是件令人脫發的事,當然得好好休息,兩人又不必為工作發愁。
「沙耶加打算什麼時候嫁給我?」纏綿過後溫存時, 赤司征十郎摟著累得睜不開眼的沙耶加輕聲問。
「隨便……我們結不結婚有什麼區別嗎。」沙耶加迷迷糊糊地道。
赤司征十郎笑著吻住沙耶加的額頭,「有,想讓你冠上我的姓氏,想有個只屬於我們的家, 每天都能見到你, 抱著你入睡。」
「那你去和我父親說,他點頭你娶我了就行。」
懷中的女孩兒縮了縮,閉著眼睡著了, 赤司征十郎低頭認真用目光描摹她的眉眼,成年之後她的模樣就沒再變過,似乎永遠都是高中時代正值盛放的花一般明艷動人。
他想起前世裡23歲的沙耶加,臉上從未有能深達眼底的笑意,孤魂般地游蕩於異國,身邊的人換了一個有一個,卻從未有能令她安心的。
苦心運籌了許久,終於將她留在自己身邊。
赤司征十郎漸漸收緊攬著沙耶加的手臂,如同懷抱著天下最珍貴的寶物,半點不容閃失。
與沙耶加從北海道旅行歸來後,赤司征十郎與赤司征臣商量後,正式向跡部舜也和跡部光理提起婚期的事。
「結婚?」跡部舜也一時間有些轉不過思路,「這……沙耶加的年齡還太小了吧。」
「不小了,你和光理結婚的時候,光理可才十八歲。」赤司征臣氣定神閑地道。
「那是當時,怎麼能同日而語!」跡部舜也立起眉,「再說,身為兄長的景吾都還沒結婚呢,我認為至少得再等個一兩年!」
跡部光理將手搭在自己丈夫的肩膀上,示意他冷靜一點。
「前些日子公布的社會調查,日本的平均結婚年齡,男性35歲,女性31歲,為什麼大家都選擇晚婚?當然是有原因的,比如思想成熟有了社會閱歷後,才能確定到底想找什麼樣的人結婚,否則貿然締結婚姻,失敗的風險會更大,不然為什麼這些年離婚率一直高居不下?」跡部舜也說著便站起身,十分理直氣壯,辯論陳詞般地道。
赤司征臣也站起身,道:「舜也君說的情況固然存在,但是造成結婚年齡較晚的理由是復合的,你說的只占很小的一部分,根據東大社會學教授徳永巧真的研究,76%的人認為,經濟壓力是其晚婚的重要因素,但顯然這一項對征十郎和沙耶加並未影響,另外,當代婚姻意願研究的……」
兩個人竟然就引經據典,有理有據地辯論起來。
跡部光理扶額,「我說兩位……這種事情難得不應該詢問當事人的意願嗎?群體研究的結果不能左右個體選擇這種事還需要我說?」
片刻後,在網球場打球的沙耶加和跡部景吾一起回到客廳中。
「征十郎?赤司伯父?」沙耶加愣了愣,「怎麼,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嗎?」
「沙耶,你過來。」跡部舜也招手示意沙耶加坐到他旁邊。
沙耶加依言走過去坐下,目光與赤司征十郎對上後幾秒,她大概猜到了他與赤司征臣今天前來拜訪的原因。
「沙耶,突然叫你過來,是想問問你……對結婚的事怎麼看。」
被問了意料之中的話,沙耶加垂眸笑了笑,「沒什麼看法啊,我和征十郎認識十多年了,該了解的都了解了,訂婚的消息也早都公布了,對我們來說,要不要結婚,不必太考慮我們的想法,如果形勢需要,隨時都可以。」
言下之意是,自己是願意嫁的。
「現在可沒什麼緊急情況,未來幾年大概也不會有。」赤司征臣笑了笑,「沙耶加,那你願意今年內就舉行婚禮嗎。」
「我——」沙耶加看了眼自己的父親,「我是沒有什麼意見的,聽父親的吧。」
跡部舜也目光復雜:「沙耶不覺得現在談論結婚的事還太早嗎,畢竟才你剛離開學校,剛過了二十三歲生日。」
「嗯……二十三歲啊。」沙耶加的眼神放空了一瞬。
前世的這個年齡,跡部舜也讓她回國結婚,對像便是赤司征十郎。
「您舍得我出嫁嗎。」沙耶加眼含笑意地問。
「自然是不舍得,但是……總會有那一天吧。」跡部舜也嘆了口氣,靠到沙發椅背上。「結婚的事,我沒有異議,如果沙耶加點頭,那便開始籌劃吧。」
跡部景吾站著拐角處喝水,見父親松口,笑著搖搖頭,站著他旁邊的管家悄悄抹眼淚,不住地感慨:「真是太好了。」
「再過些時間,這個家裡便要少一個人了。」
婚期定在兩個月之後的七月中旬。
對於籌備一個盛大的婚禮來說,兩個月的時間是極為緊張的,赤司家請來意大利頂級的婚禮策劃團隊設計方案,沙耶加的態度倒是隨和,對團隊拿出的方案都點頭稱可以,但赤司征十郎卻否了一個又一個,總覺得還應該盡善盡美,
「我其實對婚禮的形式並不在意,只要新郎是你,哪怕是只有我們兩個人的婚禮我也可以。」沙耶加這樣笑著說過之後,赤司征十郎才稍稍對婚禮團隊拿出的方案點了頭。
既然在形式上無法創新,那就將細節做到極致,婚禮的地點選在東京的櫻花度假莊園,當年沙耶加無意間說了一句「很久沒有看到成片的櫻花了」,赤司征十郎便投資修建了這個莊園,平日裡會視情況向極少數的貴客開放,因為這基本上是赤司征十郎為沙耶加准備的。
婚禮團隊實地考察過後,對整個莊園進行了設計與改造,期間赤司征十郎親自去了數次確認效果,沙耶加很好奇他到底在做什麼,提出想去看看,卻被以「這是驚喜」為由按下不准去。
赤司家雖是日本屈指可數的頂級財閥,但向來行事低調,可在這次婚禮上,卻極盡奢華。這場被多方關注著的婚禮從宣布開始就有不死心的狗仔想打探內情,不知用了什麼辦法潛入正在改造的莊園,出去之後便發了「億萬婚禮」的通稿,聲稱這場婚禮的花銷是九位數日元。
沙耶加在Twitter上看見新聞,好奇地問赤司征十郎是不是真的花那麼前做婚禮,赤司征十郎卻只淡淡地回應了一句:那個狗仔估算的數字是錯誤的。
他娶的可是跡部家的女兒,若在金錢上吝嗇,恐怕剛一結婚就會被岳父暗地裡嫌棄了。
更何況,這是他與沙耶加的婚禮,一生僅有一次,他不想留下任何遺憾。
婚禮的事情,沙耶加毫不知情,她唯一做的准備就是從幾張婚紗設計稿裡選出喜歡的,然後試不同的婚紗和婚禮當天需要穿的禮服。
18個裁縫用25天手工制作了婚紗,為了讓婚紗更加瑰麗華美,使用了超過一萬顆施華洛世奇的小水晶
沙耶加看見成品時都驚呆了,婚紗並不是大裙擺,而是順應了身體曲線的魚尾裙,因為她本人是高挑纖細的身材,設計師認為這樣更能凸顯新娘的美麗。
從腰部往下是向兩邊散開的透明紗裙,上面滿是華美繁復的刺繡和閃亮的碎鑽,將婚紗從視覺上拓寬,多了幾分雍容。裙擺不算長,所以頭紗足足有三米,固定頭紗的頭冠由鑽石和鉑金打造,是一件傳承百年的古董,來自沙耶加母親在英國的母家,聽說是去向女王借出的。
其他的配套首飾則是赤司征十郎母親留下的全套藍鑽首飾。
婚禮的一切籌備都按部就班有條不紊地進行著,沙耶加完全不知道赤司征十郎在做什麼,只能每天無聊地健身,保持身材免得婚禮的時候塞不進那件極修身的婚紗裡。
雖然並不阻止她做自己的事業,但某些時候,赤司征十郎還是希望所有事情都由他來做,沙耶加不必勞神費力,只要聽他的就好。
面對這種偶爾霸道的臭德行,沙耶加早習慣了,只能笑笑由著他去。
沙耶加和赤司征十郎是所有認識的人裡,極早結婚的,沙耶加的朋友裡,只有閑院花梨已經嫁人,赤司征十郎的朋友則是根本還沒有結婚的,伴郎的隊伍便極長了,而伴娘只有五個人,除去高中時期的有賀唯、加納夏江和龍宮涼,還有沙耶加在東大和MIT時期的兩位關系密切的朋友,前者是國內政界要員的千金,後者是美國人,還在繼續攻讀博士學位。
赤司征十郎那邊的朋友商量過後,帝光決定派出黃瀨涼太和綠間真太郎做代表,洛山則派了實渕玲央,另加上赤司征十郎在東大和哈佛時的朋友。他在哈佛研究生讀的商學院,認識了不少美國有名的企業家,這位伴郎也是整個班級舉薦出來代表他們當伴郎的。
總而言之,這場盛大的婚禮按時拉開帷幕。
婚禮的前一天,沙耶加才看到婚禮現場,當然不包括舉行儀式的場地,現下並不是櫻花盛開的季節,但櫻花莊園倒不全是櫻花,其他的樹木都被精心修建過,到主宅邸前的花園有一片植物迷宮。所有的一切都精致無瑕,不過沙耶加還是有些奇怪,這些工作可不至於花上天價完成,所有婚禮儀式的場地到底被布置成了什麼模樣?
一切都只能等婚禮當天揭曉。
盛裝的她站在白色大門之外,隱隱聽見裡面司儀的聲音,不由得握緊手裡的捧花。
到底還是有些緊張的。
「高中的時候,我還以為你是很晚才會結婚那種人,畢竟——那麼灑脫的一個人。」加納夏江笑道,「你覺得他值得嗎?」
「值啊,如果能早早遇見合適的人,誰會漫無目的地游蕩?」沙耶加垂眸微笑。
政界要員的千金寺本泉不解:「怎麼聽起來,和我認識的沙耶加不一樣?在東大的時候,她和赤司君的感情可是全校皆知的不可動搖。」
「那會兒她已經繳械投降啦!」加納夏江哈哈大笑。
「好了,裡面說還有一分鐘就要進去。」龍宮涼道,她身上帶著耳麥,可以和裡面的綠間真太郎及時溝通。
聞言,沙耶加重新擺正身體,呼吸略微加快,等待著白色大門的開啟。
隨著一聲輕微的響動,沉重的大門打開,她終於看見了裡面的全貌,那是個仙境般的地方,極高的穹頂上垂下大片的花蔓,地面上不知道怎麼設計的,竟然像個森林,燈光流轉,整個空間完全不似在人間。
拉開大門的是綠間真太郎和黃瀨涼太,沙耶加一眼便看見了站在不遠處的赤司征十郎,他站在一處圓形的平台上,身後卻還有一段看不見盡頭的路,不知是延伸向何方。
沙耶加在原地愣了許久,然後才在龍宮涼的提醒下邁步走進去。
雪白的頭紗迤邐而過,掃過滿地的玫瑰花瓣。
她沿著一條搭建起來純白色的路,首先走到自己的家人身邊,在她的家人所在的平台和赤司征十郎所在的地方之間還有一小段距離。
跡部舜也深深地注視著已然長大成人的女兒,無語凝噎,跡部光理早已掩面忍不住落淚,只有跡部景吾還蠻坦然,笑著說:「今天結束之後,你可就是赤司沙耶加了,離家不遠,可得經常回來。」
「赤司沙耶加,好奇怪啊。」沙耶加念了一遍,忍不住低笑。
「你會慢慢習慣的,雖說嫁給赤司,但還是跡部家的掌上明珠,如果有什麼不順心,盡管回家,可別讓那個臭小子欺負了。」
「我會被欺負嗎,只有我欺負人的份兒。」
沙耶加轉向父母,雙手各握住一人的手,「父親、母親。」
「去吧,我——沒有什麼好托付的,因為你始終是我的女兒。」跡部舜也深吸一口氣,道。
沙耶加笑了笑,「您陪我過去,好嗎?」
她挽上父親的手臂,與自己的父親一起走向赤司征十郎。
「照顧好她,不然你父親都保不了你。」跡部舜也今天似乎不太願意同赤司征十郎講話,語氣也不太友善。
不過還是鄭重其事地將沙耶加的手交到赤司征十郎手中。
「您放心。」赤司征十郎微微握緊沙耶加的手,牽著她一同踏上後面的路。
沙耶加這才發現布景的微妙,最初,周圍的樹木是櫻花,走著走著,便成了郁郁蔥蔥的繁茂深青色,然後樹葉漸漸轉黃、變紅,楓林出現,再往後是蓋了雪的枝丫。
像征了一年中的四季。
四季走到盡頭,是一條圓形的隧道,走進去之後,便於外面賓客的視線完全隔開了。
「你在搞什麼神神秘秘的。」沙耶加揚著嘴角低聲問。
「很快沙耶加就知道了。」
走進隧道,沙耶加才發現隧道的整個壁身是一塊顯示屏,播放著無數的照片,全都是她,還有她和赤司征十郎。
從帝光入學那天的班級合照開開始。
一起打辯論賽時,並肩坐在一起的照片。
赤司征十郎在球場上被拍到,場邊觀戰的沙耶加無意間入鏡。
家政課上,沙耶加笑著把奶油抹到赤司征十郎的臉頰。
……
國中畢業時,兩人站得極遠,沙耶加面無表情,赤司征十郎的目光卻望向她。
然後便是高中、大學、碩士,這些時期的合照就多了太多,貼臉的自拍,接吻的照片,每一次出去旅游,沙耶加慢慢地走著看著,才發現自己和赤司征十郎竟然已經一起度過了這麼多年,經歷了這麼多事。
「誒?沒有了?」走到中程,所有的影像都消失了,但前方還有一段路沒有走完。
「因為後面的故事,從今天才開始。」赤司征十郎輕笑著說,他牽著沙耶加的手,和她一起踏上一小級階梯,腳觸到地面的一瞬間,後半程的通道亮起一截,每走一步,便多亮一段。
「我們會一直走下去,沒有誰會先行退場,三十歲、四十歲……一直到走不動,到那一天,如果安樂死已經合法,我願意與沙耶加在同一天離開,啟程走向下一段,我們還會相遇的人生。」
沙耶加漸漸發不出聲音,她想起許多年前,在西山公園走的那段人生路的游戲。
這一次,終於不是她目送著他離開。
「嗯。」沙耶加抬手拭去眼角的淚,望向赤司征十郎的眼神柔軟而堅定。
「會的,我們會……一直,一直在一起。」
56、走向…… ...
第五十六章
婚後的計劃, 最重要的無非便是什麼時候要孩子,赤司征十郎與沙耶加慎重地考慮過之後, 決定盡早, 沙耶加還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她不想在事業上升期被孩子絆住, 與其過幾年愈發脫不開身,不如現在就要。
赤司征臣幫赤司征十郎攬了一個月的公司事務, 放他的假讓他去度蜜月, 沙耶加的品牌則已經請了職業經理人打理,不如以往繁忙, 一個月時間還是抽得出。
度蜜月的路程拉得很長, 既是蜜月也是旅行, 兩人去了西歐幾個國家, 然後去中國,從雲南出發,自己駕車一路入川, 到達成都停留幾天後又飛到上海,最後由上海返回東京。
沒想到就蜜月期的纏綿,便讓沙耶加懷孕了。
婚後的第四個月,沙耶加有了疑似懷孕的反應, 檢查過後得知, 已經懷孕八周。
「果然不論從哪個方面來說……你都很厲害。」拿著化驗單的沙耶加幽幽地說。
赤司征十郎抱起沙耶加旋轉了幾圈,向來冷靜無波的臉上難得出現少年般難以自抑的欣喜,他吻住沙耶加的額頭, 用臉頰輕蹭著她到:「謝謝你,沙耶加,接下來的幾個月要辛苦你了。」
「我要是因為生孩子變醜,你可不許嫌棄我。」沙耶加抬手戳了戳赤司征十郎的胸口,小聲哼哼。
她抬頭看自己年輕的丈夫,兩人互相注視了許久,赤司征十郎緩緩蹲下來,將耳朵貼在沙耶加的肚子上,非常罕見地,眼角劃過一滴淚。
沙耶加懷孕的消息第一時間傳達給了雙方父母,跡部光理既高興又緊張,拋下在英國工作的跡部舜也先行回國,硬是要沙耶加做了全面身體檢查,又事無巨細地囑咐了孕期注意事項。
婚後的沙耶加和赤司征十郎並不與父母同住,跡部舜也贈送了一棟宅邸給他們作為新房,這裡面也有他的小算盤,若是住赤司家,離跡部家得有四五十分鐘車程,但是他安排的宅邸,卻只有十分鐘,於是硬是要這對小夫妻應下他的好意。
赤司征十郎和沙耶加都不喜歡生活中有無關人等,宅邸中只有一位管家和五位負責打掃和准備飲食的佣人,平時沙耶加若是清閑,會更喜歡自己下廚。
但因為沙耶加懷孕的緣故,跡部光理又安排了五位佣人,每天都有營養師和家庭醫生替沙耶加檢查身體,安排起居和適宜孕婦的活動。
也許是因為本身是運動員出身,身體素質過硬,又得到了妥善科學的照顧,沙耶加倒沒怎麼受懷孕的苦,能吃能喝,但就是不可避免地削瘦下去,只有小腹不斷隆起,四肢和臉頰幾乎都快沒有肉了,她每天稱體重,算下來幾乎所有重量都長在腹中的孩子身上。
即便是孕期,她也堅持去運動,不然會覺得身體愈發疲懶,但赤司征十郎不許她胡來跑去打籃球,哪怕一個人投籃也不行,於是只能打網球,請來的陪練被特別關照過,只能打超慢節奏養生網球。
有次沙耶加不小心被網球砸到額角後,網球也不許打了,但赤司征十郎也不是不近人情,他在家中找了合適的地方,辟成室內游泳池給沙耶加用。
懷孕到第32周時,沙耶加終於有了些不良反應,食欲漸差,心情也變得糟糕起來,每天格外嗜睡,睡久醒來時卻又會沒由來地哭泣。
不巧的是,這段時間整個國際經濟形勢都很緊張,日本受的影響不小,赤司征十郎,包括沙耶加的父兄根本無法抽出身,沙耶加知道情況,也不願意讓赤司征十郎分心,在赤司征十郎面前還是做出往常一樣輕松的樣子,還不讓身邊照顧她的人說出去。
預產期越來越近,醫生檢查過沙耶加的身體狀況和胎兒的情況後建議順產,但赤司征十郎擔心順產沙耶加會受苦,想讓她選擇剖腹產,沙耶加卻堅持如果能靠自己生下孩子,那就順其自然。
離預產期只有不到三周時,沙耶加住進醫院,赤司征十郎本想在最後兩周停掉工作陪著她,奈何經濟形勢剛剛開始好轉,有一大堆事需要處理,根本走不開,再怎麼安排工作,也最多只能在預產期前那三天空下來。
但瓜熟蒂落,孩子什麼時候想出來,可不是醫生一定能說得准的,沙耶加比預產期提前了一周生下孩子,當她被送進產房時,赤司征十郎正在從紐約飛往東京的航班上。
許是孕期保持著運動,有專人調養身體,生產的過程不算困難,無痛分娩的技術也沒讓沙耶加太痛苦,沙耶加開始宮縮時他剛上飛機,等他落地打開手機,就收到了沙耶加已經生下一個男孩的消息。
自然是一路超速地開車到醫院,護士遞來的孩子看也顧不上看一眼,橫衝直撞地衝進病房,全然沒了往日的冷靜。
「抱歉,你生產的時候我不在身邊。」他蹲在病床邊,雙手握住沙耶加的手,一邊親吻一邊紅了眼睛。
生產過後的沙耶加除了臉色蒼白之外,精神還算不錯,她笑著握了握赤司征十郎的手,「沒關系,我也不知道他會提前出來呀。」
雖說赤司征十郎不在,但兩家的其他人正巧都在東京,沙耶加倒也不算孤軍奮戰。
「看過他了嗎?」
「還沒,暫時不想看見他,這麼不聽話,害得你辛苦十個月。」
「讓護士抱進來吧,我也只迷迷糊糊看了他一眼,還不知道長什麼樣。」
護士將孩子抱進來,赤司征臣與跡部家夫婦還有跡部景吾也進入病房,沙耶加小心翼翼地抱過孩子仔細地端詳,露出嫌棄的表情:「怎麼這麼醜,皺巴巴的,頭發是紅色的,看來像你。」
孩子只有些零散的胎毛,不過也能看出發色像父親,但比他的父親更深。
「你小時候也是這樣,等過一個月就長開了。」跡部光理笑吟吟地走到沙耶加的床邊,從她手中接過孩子,「我敢保證,這會是個很漂亮的孩子,恐怕上小學就得收割一片女生的初心了,將來得成為多少女孩兒的青春吶~」
沙耶加笑著搖搖頭,「如果性格像我,大概會吧……不過我希望這方面他更像征十郎。」
「誒,你妹妹連孩子都有了,你呢。」跡部舜也用手肘輕頂了一下跡部景吾。
跡部景吾一臉無奈,「這不是我的問題吶……人家不願意嫁。」
「你好好反省一下為什麼。」
「行行行,我反省。」
「有想好名字嗎?」赤司征臣問。
「想過一些,不過沒有定,您覺得呢?」沙耶加應到。
「征也。」
「……」
赤司征臣微微笑了笑,「我隨口一說,這種事你和征十郎好好商量就行了。」
「雅集吧,我們之前不是都覺得這個名字不錯麼。」沙耶加看著赤司征十郎道。
「可以,名字而已,聽起來將來會是個溫柔的孩子。」赤司征十郎輕撫沙耶加的發絲,「你先好好休息,明天早上我帶你回家。」
「那你今晚呢?剛剛長途飛行回來,也很累了吧?」
「我在外面客廳休息一下就行。」
「公司還有事沒有處理,我與景吾先走了,明天再來看你。」不想打擾小夫妻倆的親昵,跡部家的其他人找了個理由道別,赤司征臣叮囑了赤司征十郎好好照顧剛生產的沙耶加後也離開了。
病房裡只剩下有一周沒見的沙耶加和赤司征十郎。
赤司征十郎在病床邊的椅子上坐下,俯身雙手握住沙耶加的一只手,「餓嗎,要不要吃點東西?」
「有一點,想喝海鮮粥,你呢,下了飛機也來不及吃飯吧?」
「嗯,我打電話叫粵菜酒樓送粥和小點心來,在巴黎逛唐人街的時候,你不是很喜歡粵式的粥的點心嗎。」
粥和點心很快送進病房,沙耶加吃了兩口便沒胃口了,安靜地看著赤司征十郎吃,如今的他,已經完完全全是成熟男人的模樣了,少年時期的柔和僅殘留了些許,只在她和家人面前才會稍微流露,平日裡是讓人看一眼便心生畏懼,威儀具足的冷血鐵腕人物。
他在商場上,也確實秉持了赤司家一貫的風格,冷靜沉穩,一擊斃命。
沙耶加的S&S曾遇到一次不大不小的危機,被人質疑產品質量,沙耶加還在猶豫到底應該采取何種方案解決時,赤司征十郎教了她赤司家處理此類事件的方法。
找出源頭,是競爭對手派來的商業間諜故意在原料采購環節使絆子,調查、開除、公示、起訴,利用輿論的力量將全部矛頭對准始作俑者,召回此批次所有商品集中銷毀,並出具道歉信向大眾道歉,承認監管不嚴。
下黑手的企業是國內另外一家近十年才興起的化妝品品牌,被完全曝光之後創始人跳樓自殺,那個派駐的商業間諜鋃鐺入獄。一個品牌幾乎完全垮掉,然後赤司征十郎讓沙耶加收購了對方瀕臨破產的企業,將大多數員工留下,正好擴充S&S所欠缺的幾條生產線,成全了好的企業國民聲譽。
沙耶加因為對方創始人跳樓自殺的事心神不寧了好幾天,但赤司征十郎卻告訴她,那是咎由自取,無需有任何負罪感。並說,曾經在國內盛極一時的速凍食品品牌被查出使用劣質原材料,社長跳樓謝罪,難道也要怪曝光的記者嗎?
那件事情過後沙耶加漸漸學會了如何應對危機,但到底無法做到赤司征十郎那樣鐵腕,赤司征十郎面對的畢竟是更加殘酷嚴苛,甚至黑暗肮髒的世界。
吃過之後,赤司征十郎和衣躺在沙耶加身邊,病房的燈關了,只余下窗外映進來城市的燈光。
看著妻子的睡顏,他忽然感到莫大的幸福,這是他前世裡,根本不敢想像的畫面。
*
赤司雅集兩歲時,有了妹妹赤司美咲,這之後,沙耶加與赤司征十郎便沒有再要孩子的打算。
因為需要照顧兩個孩子,沙耶加略放了些品牌那邊的事,保證自己至少每晚都能回家,這倒也不難,品牌已經進入正軌,早過了要靠她的名氣去經營的階段,如今她也經常出入公眾場合,但是以赤司夫人的身份。
這層身份令民眾更加願意相信她的品牌是品質有保證的。
赤司雅集極小的時候便展現出過人的天賦,不論學什麼都很快,五歲時沙耶加第一次帶他打籃球,他表現出了對這項運動濃厚的興趣,一方面是真的喜歡,另一方面,與父親母親一起打球是非常美好的時光。
另外,他的眼睛是極深邃的藍色,這一點像沙耶加。
有些不幸的是,沙耶加一語成讖,赤司美咲在某些方面的德行真的像她的劣根性,還在幼兒園就引得班上的兩個男生為她大打出手,她看熱鬧似的地坐在一邊喝牛奶,完全沒有要為此負責的意思。
沙耶加擔心這孩子以後真長歪了,問她為什麼要這麼做,美咲卻說是看不慣這兩個男生老欺負班上同學,戲弄他們一番罷了。
所以說,到底還是她的孩子。
很多事情,要走到那一步才能感受到無奈,沙耶加和赤司征十郎都是在家庭教育上有所缺憾的人,尤其是沙耶加,她希望自己能夠稍微多參與一些孩子的成長,並非干預,而是關心,父母的舉止,潛移默化間會影響後代。
雖然工作無法完全放下,但是公司架構完善之後,也不見隨時都忙得不著家,只要不是特殊時期,每晚回家還是能做到的,家長會是一定能參加的,雅集和美咲若是參加比賽,也必定出席加油。
美咲喜歡跳舞,沙耶加便送她去學了芭蕾,六歲時無意間看見電視上花樣滑冰比賽的直播,眼睛直發光,纏著沙耶加要學。
沙耶加失笑,有種難言的奇妙感,她曾經也很喜歡花樣滑冰,只是已經學了網球,沒有功夫再顧及第二項運動。
教練的人選,自然在她關系很好的三位運動員裡選,最終拜托了維克托和勇利,尤利剛剛退役不久,想暫時輕松一段時間。
事實證明,美咲真的很有天賦,十歲就拿了日本初級花樣滑冰錦標賽B組金牌,她的跳躍力、柔韌性都很強,難能可貴的是很小便有極強的表演感染力,加上她的身段和臉,是極適合這項運動的。
連維克托都說,如果她要做職業運動員,他一定能將她帶成世界冠軍。
到底要不要做職業運動員,對花樣滑冰來說,是很小便要決定的,沙耶加很躊躇,美咲的態度非常堅定,不論辛苦或病痛,她都願意去試一試。
赤司征十郎對此,並不反對也不支持,只對美咲說,如果選擇這條路,那就不許後悔。
最終還是讓美咲走了她想走的路,不過訓練主場地在東京,倒也沒有背井離鄉,只是13歲時為了集訓去了一整年的俄羅斯。
雅集的人生,則沒那麼多戲劇性,他就像少年時的赤司征十郎和跡部景吾的結合體,比赤司征十郎更張揚,比跡部景吾要低調,但在同齡人中一騎絕塵的優秀是一模一樣的。
他在冰帝讀書,一如跡部景吾當年,只是沒那麼高高調華麗,也不是赤司征十郎內斂沉穩的風格,骨子裡還有些離經叛道的浪漫主義。
雅集待人溫和,笑容比他父親年輕時稍多,卻是笑意不及眼底,沙耶加覺得很奇妙,他像赤司征十郎,像跡部景吾,也像她。
其實美咲也是,可以清晰地看見自己、赤司征十郎,甚至自己父輩們的影子。
血緣裡面傳承的東西,漸漸將一個家族凝聚在一起。
雅集升入東大那一年,正是美咲升入成年組的第一個賽季,她雄心壯志地要像尤利一樣,第一場比賽便拿冠軍,但卻在大獎賽中失利,第四名無緣領獎台。
對於一個第一次參加成年組比賽的選手來說,這是足夠輝煌的成績了,但美咲卻自怨自艾,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是否自負過了頭。
沙耶加與她講了許多話,提起自己離經叛道的青春時代,告訴她再大的挫折、再難邁過的坎,只要信念堅定,總有跨過的那一天。她找來尤利開解美咲,也不知道尤利到底說了什麼,美咲漸漸振作起來恢復了鬥志,在世錦賽上拿了成年組的第一個冠軍。
那是三月末的一天,赤司家一家三人都在世錦賽的現場觀戰,自由滑成績出來時,美咲泣不成聲,與教練維克托擁抱過後,站起來朝觀眾席父母與兄長在的方向揮手。
沙耶加坐在觀眾席裡,感慨萬分,她曾經一個早早掩埋的夢想,竟然由自己的女兒實現了。
「有一種,美咲和雅集都終於長大的感覺。」她笑著倚在赤司征十郎肩上,「想起了許多我們高中時代的時間。」
歲月不敗美人,時至今日,她依舊如二十多歲的年輕女人般明艷動人,赤司征十郎的保護使她眼中始終保留著少女的天真。
沙耶加單手搭在赤司征十郎肩上,伸出手指輕拂過他眼角的細紋,畢竟也是四十的人,保養的再好,也多少會有歲月流過的痕跡。
「我們都老啦。」
「媽媽看起來還是很年輕,上次和媽媽一起逛街,還被以為是和姐姐一起。」雅集笑到,「父親的身材也保持的很好,大概是經常打球鍛煉的緣故吧。」
「老去並不是什麼可怕的事。」沙耶加抬手摸摸雅集的頭,「只要是與愛著的人一起,連變老都是幸福的事。」
雅集還沒有戀愛的經歷,歪頭想了片刻,略微艷羨道:「若是我能遇見一個像媽媽這樣的人就好了。」
赤司征十郎淡淡地掃了長子一眼,將妻子攬入懷中:「自己找去。」
沙耶加哈哈大笑,笑起來時眼尾也會有細細的紋路,但這並不妨礙她如少女時一般天真爛漫地笑。
周圍的歐洲男性總頻頻把目光投向她,讓赤司征十郎頗為不滿。
頒獎儀式結束,美咲還要接受采訪,沙耶加、赤司征十郎和雅集先出了場館,場館外面是落日時分,夕陽將天空映成金橙色,沙耶加牽著赤司征十郎的手,忽然來了興致,朝著落日的方向跑去。雅集無奈地看著玩心大發的母親,決定慢慢走在後面不去打擾。
牽著手的一對人身影漸漸融入夕陽的余暉中,讓雅集無法看清,他愣了愣,駐足停在原地,目送著自己的父母愈發遠去。
老去的感覺,就像是從朝陽走到正午再走到黃昏。
生命的盡頭,就像人在黃昏時分讀書,讀啊讀,沒有察覺光線漸暗;直到他停下來休息,才猛烈發現白天已經過去,天已經很暗,再低頭看書卻什麼都看不清了,書頁已不再有意義。
可到那個時候,陪在你身邊,用力地握著你的手一路走來的人卻告訴你,你的這一生,是幸福而有意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