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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綜)港黑干部不配擁有愛情》作者:南極海豹【完結+番外】

《(綜)港黑干部不配擁有愛情》作者:南極海豹【完結+番外】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悠于 您是第17873個瀏覽者
文案:

*正文已完結,第三人稱,接檔文《[綜]這個直播我不干了》

那天晚上,從學園都市跑出來的我一夜買醉,啪的一下把全身家當拍在了我身邊的黑發少年面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強吻了他。

他的唇角彎起,長長的睫毛輕輕顫動,鳶色的眸底沁著流光。在他身邊兩位先生震驚的目光下,他抬起手輕輕揉了揉我的腦袋,喊出了我的名字。

二十歲那年,他出現在了我的家裡,單手搭著沙發靠背,指尖夾著兩張結婚證書。他的眉眼彎彎,笑容危險又迷人。

從此我失去了異能特務科鐵飯碗的工作,開啟了在港口黑X黨的墮落之旅。

x

本丸的刀劍們等待了十六年,注視著他們的主公長大,卻始終無法找到與名為九條千裡的他們的主公的聯系方式。
  
付喪神們本滿足於此,直到目睹了他們的主公在酒吧昏暗的光線下強吻了那個垂下眼眸的黑發少年。
  
本丸馳名雙標壓切長腿部一叉子捅到了馬屁股上還當場碎成了兩半,某迷路老人一不小心揪下了懷中小老虎的毛,白發青年面色僵硬地掉進了自己挖的陷阱裡。

在短暫的沉默過後,本丸裡爆發出的慘叫聲震得歌仙嚇得手一抖折斷了毛筆。
  
「刀!!我刀呢!!!」
「出陣!!快出陣!!」
「不可以——絕不可以——這門親事爸爸我絕不同意!!!」
  
*【避雷!】男主某黑泥,有單箭頭,原著時間線後移,別問我時間線為什麼不對,它就是往後移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存梗7.9

內容標簽: 綜漫 家教 少年漫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九條千裡 ▏ 配角:預收:《被迫成為臥底的我翻車了》 ▏ 其它:

一句話簡介:青花魚風評被害

原創網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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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是嗎。原來小千裡擔心的是這個啊。」

  記憶裡的那人有著一雙好看的鳶色眸子,濕漉漉的黑發搭在額前,唇角帶著幾分戲謔般惡劣的笑意。

  ——「沒關系。我是不會拋下小千裡一個人赴死的哦。」

  九條千裡一共交過三個男朋友。

  第一個性格暴躁又惡劣,皮膚蒼白,對什麼事情都是一副懶懶散散的態度,凶起來的時候卻眯一眯眼睛就能嚇壞小孩子。

  第二個性格沉穩又溫柔,是意大利的一個家族的首領。

  至於第三個,九條千裡只記得他是個聰明過頭的人。他似乎十分享受把她耍得團團轉的感覺,又有些說不出的孩子氣。

  九條千裡和她的三任前男友的分手並不甚愉快。

  紅發少女總是很羨慕那些擁有酷炫作戰能力的同伴。

  被送進學園都市的那一年,她的能力被評判出。

  她的能力區別於學園都市一往的能力,是個完完全全的,沒有什麼屁用的——廢物。

  因為[絕對真誠]的存在,九條千裡無法做到撒謊。

  雖然因為有著出色的頭腦和計算能力掛著lv.3的頭銜,她連個Lv.0也不如。

  所以九條千裡在分手時,總是說出一些傷人的話。

  不,不僅僅是在分手的時候,因為這樣的能力,九條千裡甚至沒有什麼朋友。

  總有些場合,人們是不願意聽到真話的。

  比如「這件裙子顯得你很黑」「可是藤本君已經有女朋友了啊」之類的。

  在她的第二任男友,用微愣的目光注視了她一會兒,接著留下一句「如果這是九條桑的意願的話」就離去了之後,九條千裡一度覺得她是不應該被人喜愛的,也是不應該喜愛上任何人的。

  她的喜愛會傷害到別人。就像她的前男友二號——那個棕發青年在聽到了她的分手發言後,甚至還溫和地彎起了唇角,像以往一樣,溫柔地摸了摸快要哭出來的她的腦袋,說著「請不要自責,九條桑」這樣的話。

  他實在是比她要溫柔許多。

  在九條千裡不久以後明白,她所謂的「分手發言」來源不過是個誤會而向他道歉的時候,那家伙在電話那頭也不過是輕笑了一聲,像用對待孩子一般的語氣說道,「嗯,我知道。」

  還不如像她的前男友一號一樣,氣得掀起了氣流把她半間公寓炸了,用那雙充滿了血絲的紅眸瞪著她,捏緊了拳頭離去。

  至少那樣,九條千裡覺得自己可能還不會那麼難過。

  九條千裡這樣逐漸自閉的情況,是在遇見她的前男友三號開始改變的。

  和大多數人不同,被九條千裡安上了「前男友三號」的頭銜的黑發少年並不討厭九條千裡的能力。與此相反,在他發現九條千裡擁有這樣的能力的時候,他鳶色的雙眸中一開始流露出了小小的訝異,而隨後,他便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說著「果然很有趣啊,小千裡」這樣的話。

  那時初見黑發少年的九條千裡,覺得這個少年可能是還沒經受過社會的鞭打,不知道她的話能直到一種什麼樣的可怕程度。

  可即便九條千裡說著「你這個人真奇怪啊」「不,即使是綁了繃帶也不會讓你看上去很炫酷的,你還沒有度過中二期嗎」這樣的話,他也沒有絲毫生氣的跡像。

  他似乎十分享受九條千裡的「無法欺騙」。

  直至現在,九條千裡已經忘了他們究竟是什麼時候開始交往的了——他們的交往似乎順其自然,誰也沒有向誰告白,在長時間的相處以後,便默認了彼此男女朋友身份的事實。

  他們的約會就像是普通情侶那樣——雖然沒有黏糊糊到上街一定得牽著手的程度。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九條千裡覺得「前男友三號」是最適合她的人選沒錯了。他能夠輕而易舉地便逗得她大笑,耍賴的時候一雙眼睛裡盛滿了可愛的無辜,濕漉漉得無法讓人拒絕。

  如果他沒有喜愛自殺的毛病的話。

  九條千裡對此感到恐懼。

  畢竟在那個時候,在清澈的河水裡打撈她的男朋友——對於九條千裡來說,已經是比晨間體操更為熟練的事了。

  雖說她的男朋友不知道為什麼,每次總是運氣很好得死不掉,但九條千裡還是懼怕著有一天接到警視廳「你的男朋友自殺死了」的通知。

  可即便是這樣,那時候的九條千裡也沒有打算和她的前男友三號分手的念頭。

  【「咦,原來小千裡有這麼喜歡我嗎?」】記憶裡的那個人露出了一副故作驚訝的模樣,閃爍的眸光裡明顯是存了逗弄她的心思。

  十五歲的紅發少女就像往常一樣非常真誠地回答了他的問題,【「是。我非常非常喜歡你。」】

  大概是對這樣的能力依舊習以為常了,九條千裡對於自己的回答並不覺得害羞。她的神色平淡,就好像是在慢慢地闡述著一件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事情了。

  只是她沒有想到,這樣突兀的告白卻使得她面前的少年微微一頓。

  他的眼睛裡難得沒有了逗弄的心思,連唇角的弧度也減小了幾分。

  他露出了一副[真是敗給你了]的好笑表情,用一只手狀似無奈地捂住了臉,肩膀一動一動地抽動著,似乎是在忍耐著笑意。

  就在九條千裡氣得打算跳腳的時候,她的耳邊卻傳來少年的聲音。

  那是一條承諾。

  ——「沒關系。我是不會拋下小千裡一個人赴死的哦。」

  騙子。

  十六歲的生日前,九條千裡沒有等來她親愛的男朋友的禮物,倒是等到了一通分手電話。

  電話裡的少年的聲音與平時無異,就連那惡劣的笑意也與平時一般。

  【「並沒有弄錯哦。」】他這麼說道,【「我們果然還是不合適,千裡。」】

  而就僅僅在分手後的一個星期,她聽說了她的男朋友死亡的消息。

  通知她消息的是個名叫「森鷗外」的醫生,似乎是因為她的前男友三號將緊急聯系人的聯系方式填成了她的號碼。

  九條千裡消沉了一段時間,而後更加堅定「自己果然不能喜歡上別人啊」這樣的想法。

  直到她十六歲這年,在她緬懷著她逝去的前男友三號的時候,她的好友一臉奇怪地皺著眉問道——「你在說什麼啊千裡?我昨天還看見那家伙在酒吧裡的啊……叫什麼來著?啊,好像是叫Lupin。」

  九條千裡人生第一次做到了徒手碎玻璃杯。

  騙子。

  那家伙一定是預料到了她根本不會有勇氣去看他所謂的「遺體」的,才會用這種借口來騙她。

  編出這樣的理由,只是為了讓她死心,好分手嗎?

  她就這麼讓人討厭嗎?

  越想越難過的九條千裡抱著不知道空了第幾個的酒瓶子嚎啕大哭,一邊哭還一邊打嗝,差點就成為學園都市史上第一個因打嗝喘不過氣而憋死的學生。

  那一天晚上,喝得醉醺醺的九條千裡干出了她十六年的人生裡,最後悔的一件事。

  她帶上了她的所有積蓄,穿上了最漂亮的裙子,難得地用口紅勾勒了一遍姣好的唇形。

  她坐了二十分鐘的電車,從東京到了橫濱,去到了那個名叫Lupin的酒吧。她的前男友三號正背對著她坐著,醉人的暖黃色燈光模糊了他的身形輪廓。

  九條千裡記得自己啪地一下將自己所有的積蓄拍在了他的面前,一邊哭一邊大喊著「我才不是沒有人要」之類的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強吻了他。

  浮著冰球的酒杯杯壁外滾落的小水珠折射出惱人的光,黑發少年松開了慵懶地支著下巴的手。

  他的唇角彎起,長長的睫毛輕輕顫動,鳶色的眸底沁著流光。

  在他身邊兩位先生震驚的目光下,太宰治抬手揉了揉紅發少女的腦袋,語氣裡透著逗弄般的愉悅。

  【「好久不見,小千裡。」】


第2章

  太宰治被強吻了。

  這個認知使得太宰治身邊坐著的阪口安吾和織田作之助一口酒沒咽下去,差點就嗆得從鼻子裡噴了出來。

  「喂……騙人的吧。」

  「冷靜點,織田作。」

  「不,我很冷靜……倒是安吾你。」紅棕發男人放下了手中的酒杯,看向自己的同伴,「手抖得酒都要灑出來了啊。」

  阪口安吾面不改色地推了推眼鏡:……

  九條千裡對於太宰治身邊的兩個同伴的對話毫不知情,畢竟除了朦朧的酒意使得她面前的太宰治變成了三個頭以外,她的耳邊還有著不停地在她身邊打轉著發出了超高音貝尖叫的穿著黃色羽織的鬼魂。

  「不不不,不同意!!我絕對不同意!!」「嗚嗚嗚這是什麼人間煉獄啊」「給我去死啊混蛋——!!我都還沒有親過小千裡啊啊啊!」

  紅發少女因著耳邊的聲音而皺了皺眉頭,她松開了太宰治,下意識地就癟了癟嘴,抬手捂住了耳朵。

  黑發少年的眸光微沉。他頭頂上的吊燈閃了閃,只將他的半張臉照亮。太宰治的另外半張臉隱藏在黑暗裡,晦暗又難測,唯有那雙鳶色的眸底凝著冷光。

  可即便是這樣,他的唇角也帶著笑意,「又聽見了奇怪的聲音了嗎,小千裡?」

  九條千裡輕輕柔柔地嗯了一聲。

  「我才不是什麼奇怪的東西啊啊啊啊可惡的家伙!!」腰間別著一把日輪刀的金發少年氣憤地大叫,他臉上的表情凶狠得就像是下一秒就要衝上去與太宰治一決勝負,可惜他的手甚至連酒杯都能穿過。

  我妻善逸來到這個世界已經快五年了。

  以只有九條千裡才能看見的鬼魂的姿態。

  在這期間,他看著長相可愛的紅發少女和棕發青年分了手,和這個惡劣的黑發家伙走在了一起。

  這個名叫太宰治的惡劣家伙,甚至還打算用他的能力消除掉他的存在。

  【「哈!蠢貨!怎麼樣!居然妄想把我從小千裡身邊趕走,哼!」】

  在嚇得快要哭出來的我妻善逸發現太宰治[人間失格]的能力,對自己並沒有一點用處的時候,金發少年迅速地抹掉眼淚,從九條千裡的身後蹦了出來,繞在太宰治身邊做鬼臉。

  那時候的太宰治略微摸著下巴思索了一會兒,表達了自己的遺憾以後,就微笑著對著面前的自家女朋友問道,【「善逸君是在對我做鬼臉吧?」】

  我妻善逸身形一頓。

  太宰治:【「欸~善逸君說了什麼呢~?」】

  我妻善逸對著九條千裡搖頭的速度幾乎超越了人類的極限。

  九條千裡為難地閉上了嘴巴。

  而顯然,她的意志在她的能力面前並不起作用。

  紅發少女一邊抱歉地看著靈魂從嘴巴裡跑出來的我妻善逸,一邊毫無感情地對著重復了我妻善逸的話。

  雖然非常明白,太宰治是危害不到從鬼殺隊隊員淪落到孤苦伶仃的鬼魂的自己的,但我妻善逸在接收到太宰治那危險的眼神的時候,仍有一瞬間嚇得哭了出來。

  甚至還打了個嗝。

  不,不對,現在不是回憶這些事情的時候!

  我妻善逸一邊著急地看著紅發少女徹底喪失了意識,昏迷在了太宰治的懷裡,一邊做著試圖將少女搶奪回來的徒勞無功的工作。

  「喂,太宰。」驚訝到現在的織田作之助率先在阪口安吾之前開了口,他看了一眼太宰治懷裡的紅發少女,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好友,面色一時之間有些復雜,「這家伙還沒有成年吧。」

  太宰治無辜地眨了眨眼睛,「是的喲。」

  織田作:……

  太宰治露出了燦爛的微笑,「所以我暫時還不會對小千裡下手的。」

  織田作:……不,你根本就是存了這樣的心思吧。

  黑發少年低頭看了一眼呼吸淺淺的少女,完全沒有任何身為前男友的自覺,對著阪口安吾和織田作之助露出了一副孩子炫耀自己的玩具一般的愉悅神情,「怎麼樣,小千裡果然很可愛吧。」

  阪口安吾:……

  織田作之助:……

  阪口安吾現在已經徹底從震驚中恢復了過來。他一邊在心中想著太宰這家伙果然很可怕,居然能藏這麼久,一邊看著太宰治懷中露出半張臉的少女,皺著眉頭陷入了思索。

  他沉默了一會兒,「……這家伙有點眼熟。」

  太宰治沒有任何掩藏的心思,他彎起了眉眼,回答了阪口安吾的問題,「啊,說起來,安吾的確是見過小千裡的呢。」

  [您的好友織田作之助向您投來了譴責又疑惑的目光]

  阪口安吾頭頂三個問號,開始在他資料量巨大的腦子裡搜索[九條千裡]這個名字的存在。不過不管阪口安吾怎麼想,他都不記得自己接觸過一個名叫[九條千裡]的紅發少女。

  更准確地說,阪口安吾其實只是對九條千裡的臉有些眼熟而已。

  「畢竟那次會議上,彭格列十代目隨身攜帶的那張照片上就是小千裡嘛。」太宰治一語驚人。

  織田作之助受到了暴擊。

  阪口安吾陷入了死機狀態。

  阪口安吾的手一抖,面不改色地推了推自己下滑的眼鏡,「她是……?」

  「嘛。是那位年輕的教父的前女友呢。」

  太宰治的笑容明媚得背後就像是長出了轉圈圈的小花朵,織田作之助卻是猝不及防地,的的確確地因著他的話,被咽下去的一口酒嗆得好半天沒喘過氣來。

  後者突然有了種不好的預感,織田作平穩了呼吸,「你這家伙和這孩子在一起該不會是……」

  「如果說是最初的話——是的喲。」十六歲的少年半扶著臉頰,他微微低下頭,像對待心愛的玩具一般撥弄著少女額前的碎發。

  「小千裡是個誠實的孩子,所以啊。」太宰治笑吟吟道,「要獲得關於那位教父的情報,實在是輕而易舉啊。」


第3章

  阪口安吾覺得似乎是知道了一個不得了的消息。他假裝鎮定地看了一眼笑容純良又燦爛的太宰治,又看了一眼就差把「夭壽了」三個大字寫在臉上的織田作。

  龍頭戰爭結束以後,港口黑手黨內部調整了一段時間。在此期間,太宰治和中原中也,因為在龍頭戰爭中所做出的突出貢獻,被提拔為干部候選人。

  這本該是作為太宰治的「好友」的阪口安吾和織田作之助今天晚上的話題才對。

  結果……

  阪口安吾又忍不住看了一眼,做出不得了的事情之後反倒是睡得很安穩的九條千裡。

  戴著眼鏡的男人假作沉穩地抿了一口杯中微微搖晃的液體,語氣裡帶著點難言的滄桑:「你撬了彭格列十代目的牆角嗎,太宰?」

  這可是一件很嚴重的事。雖然勢力範圍基本在意大利的彭格列並不在身為二五仔的阪口安吾的調查範圍之內……不過,只要單憑「彭格列十代目」這幾個字,就足夠讓黑手黨中的任何一個人震驚了。

  據說那位年輕的彭格列十代目,在十四歲的時候便被彭格列指環所選中,十五歲正式繼承了那個古老又強大家族,十六歲的時候在那位曾經是世界第一殺手的家庭教師的幫助下,將意大利黑手黨中的黑暗連根拔起。

  而如今,二十多歲的彭格列十代目,沢田綱吉,已經能夠微笑著安然地面對著用槍指著自己的人,優雅又從容地坐在黑手黨會議的最上席了。

  雖然阪口安吾只見過那位棕發青年一面,但僅僅是一面,也足夠讓他意識到他的可怕了。

  尤其是在他剛剛撿起掉在地上的一張照片,甚至還沒來得及仔細看的時候。

  沢田綱吉戴著黑色手套的纖長手指便伸到了他的面前。棕發青年的額前燃著明亮的橙紅色火炎,唇角的弧度裡藏著溫和又親切的笑意,而語氣裡卻帶著讓人下意識便服從的威懾力。

  【「抱歉,能將這個還給我嗎?」】

  【「啊……當然。」】

  那時候的阪口安吾將照片還給了面前的沢田綱吉,對方在禮貌地向自己表達了感謝之後,便小心翼翼地將照片放在了上衣內側的口袋裡。

  即便只有一瞬間,阪口安吾還是清清楚楚地看見了。

  矗立於黑手黨食物鏈頂端的彭格列十代目,只有在看向那張照片的時候,那雙燦然的眼睛裡才會流露出真正的笑意。

  他沒有聽說過彭格列十代目有妻子或者未婚妻——阪口安吾當即便猜出了,照片上的人一定是沢田綱吉藏起來的戀人。

  既然沢田綱吉不想讓別人知道,阪口安吾當然是識趣得不會和任何人說。

  雖然外界的傳言都說,這位年輕的教父擁有天空般包容的心,溫和善良得不像個黑手黨——但阪口安吾才沒那麼傻。

  男人在想要保護心愛的女人的時候,可是會不擇手段的。

  更何況是黑手黨。

  結果……結果!

  結果太宰治居然撬了人家的牆角啊!!

  「嘛。」太宰治揚唇笑了笑,一副無所謂的模樣,「不要說得這麼難聽嘛,安吾。」

  黑發少年騰出一只手,慵懶地支起了下巴,「我認識小千裡的時候,小千裡可正是沉浸在和那位分手的悲傷之中呢。」

  換言之,就是……

  阪口安吾一本正經地點了點頭,「原來如此。」

  織田作之助的語氣拉得老長,「乘虛而入啊……」

  太宰治依舊笑得毫無自覺,身後甚至閃起了小星星:「是喲。不過彭格列十代果然很棘手啊,即使那位雨守藏得挺好,我還是在小千裡家附近發現他了哦。」

  阪口安吾:……你清醒一點啊太宰,這是什麼值得驕傲的事嗎。

  不過當然,阪口安吾是不會把這樣的話說出口的。

  他正在努力維持著他沉著又冷靜的形像。於是他輕咳了一聲,一掃去剛才的震驚與滄桑,「你打算怎麼做,太宰?」

  阪口安吾指的當然不是太宰治要如何把彭格列雨守踹回意大利。他指的是「醉鬼」九條千裡該怎麼辦。

  家裡有著一堆小孩子的織田作之助不自覺地就向太宰治投去了「大人般」的目光。

  「都說了我暫時不會對小千裡下手的,織田作。」太宰治的口吻裡帶上了幾分孩子氣的抱怨,不過臉上倒是什麼變化也沒有。

  他在阪口安吾和織田作之助……或許還得加上一個已經開始自暴自棄的我妻善逸的目光的注視下,輕車熟路地從少女的小手提包裡拿出了手機,輸入了密碼,然後撥打了第一個聯系人。

  電話那頭嘟嘟地想了三聲,才傳出輕快又疑惑的女聲。

  太宰治微微垂下了眼眸。

  那長長的睫毛將昏暗的光線割裂開來,在他的眼瞼下方灑下一小片細細碎碎的光斑。

  【「啊,真是嚇了我一跳呢。」】沉沉的夜幕裡,黑發少年那雙鳶色的雙眸裡映出棕發青年的模樣,【「身為彭格列十代目的沢田君居然在這裡等著我。」】

  太宰治的語氣誇張,眼睛卻是危險地眯起,【「讓我猜猜,是因為……」】

  【「是。」】沢田綱吉轉過身來看他,他的語氣誠懇,沒有絲毫隱瞞的意思。

  不同於白天與港口黑手黨的首領會面時的模樣,這時候的沢田綱吉,沒有披著那件彭格列一世的披風,額上也沒有跳躍著明亮的死氣之炎。他的眼睛不再是那漂亮的橙紅色,反而顯露出了溫和的淺棕色。

  十六歲的太宰治輕而易舉地就猜出了沢田綱吉接下來的話。

  【「我知道你接下來要做些什麼,也知道你為什麼選擇了千裡,太宰君。」】太宰治心中模擬的聲音和現實裡沢田綱吉的聲音同時響起,【「所以……」】

  【「是是~」】

  在那場名為「龍頭戰爭」的災厄降臨之前,太宰治的腦子裡就已經謀劃好了一切。而在這「一切」裡,他甚至預料到了沢田綱吉的到來。

  藏身於黑暗裡的少年彎起了唇角,【「看來沢田君是誤會了什麼啊——小千裡對於我啊……」】

  【「是個難得的有趣存在呢。」】

  腦中的記憶在消散,太宰治看向懷中的少女的眼神晦暗不明。

  但那樣的眼神也不過只是一瞬間而已。

  下一秒,太宰治的聲音裡就帶上了像往常一樣的不正經般的雀躍。

  少女手機的吊墜晃了晃,太宰治的聲音在彌漫著醉人的酒香的空氣裡響起,「摩西摩西~啊,是桃井桑嗎……」


第4章

  學園都市,面積約占東京的三分之一,人口將近二百三十萬,其中包括數十所大學和數百所小學、初中。由於其超越外界的科技水平與「超能力開發」的技術,每年都吸引著數十萬人蜂擁而至。

  而即使是這樣,這座學園都市裡的能力者也不過只有四成罷了。以等級劃分優劣,從而進一步劃分各個高校的優劣,在這樣的環境下,以常盤台、長點上機、霧丘最為出名。

  學園都市的成功使得日本境內不少高校遷入,例如海常與桐皇,也不乏像洛山這樣的名校。

  即使超能力開發率遠不及常盤台與長點上機,洛山內學生的計算能力依舊位於前列。

  比如赤司征十郎。又比如九條千裡。

  「你的腦袋裡究竟在想些什麼啊,小千裡。」

  九條千裡是被桃井五月叫醒的,伴隨著後者滿臉的譴責,紅發少女把生平第一次醉酒後疼得要裂開的腦殼埋進了柔軟的枕頭裡。

  然而即便是休息日,後者也完全沒有要放過她的念頭。

  「先不說你居然深更半夜跑到那種地方,我去接你的時候路上碰到那個一方通行的時候都快要嚇哭出來了。」

  聽到前男友一號的一方通行的名字的被窩裡的不明物體稍稍一頓,九條千裡微微松開了蓋在臉上的枕頭,露出了兩只眼睛。

  紅發少女十不解風情地嘟囔道,「明明都長了兩歲了,他怎麼還是和以前一樣暴躁啊。」

  桃井五月多過了九條千裡蒙在臉上的枕頭,聲音裡還帶著點驚悸,「……那可是那個一方。」

  言下之意。

  那能不暴躁嗎。

  說道九條千裡和一方通行的交往,那得追溯到很久以前了。

  九條千裡追到一方通行花了很長的時間。

  那時候的九條千裡還沒有度過《霸道總裁愛上我》的中二階段,在一睹一方通行的戰鬥方式後對後者一見鐘情。

  「混賬東西,真是煩死人了。」

  「就算是螻蟻,一只只踩死也是很麻煩的啊。」

  少年的白發柔順,猩紅的瞳仁在周遭閃爍的燈光下沁著幾分不明意味的幽光。他雙手插在口袋裡,穿著單薄的襯衫,露出了弧度優美的鎖骨。明明是站在這樣血腥又殘酷的場景中央,卻體現出一種與眾不同的淡漠與美感。

  栗色頭發的小女孩抱著一只小青蛙的玩偶,單手抓住他的松松垮垮的襯衫下擺,好奇地探出半個頭來,然後又很快地被少年把腦袋按了回去。

  「走了。」

  他牽起那個小女孩的手這樣說道。

  這個時候的一方通行,比起九條千裡要大上幾歲,身後跟著一個叫「御阪御阪」的小姑娘。雖然大家都說現在的一方通行能力已經大不如從前了,但九條千裡眼中的一方通行仍然是那個站在TOP1位置上閃閃發光的存在。

  九條千裡就是在這個時候踏上了倒追早戀之旅的。

  不過由於御阪御阪十分喜愛她,一方通行對於這種麻煩的家伙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桃井五月那個時候戲稱他們看上去像一家三口。

  九條千裡一聽到這樣的形容臉就紅了一片。

  「為什麼小千裡會喜歡一方那種家伙啊?……不,我、我不是對一方有意見哦,只是我聽人說一方以前是個很可怕的存在啊。」

  桃井五月曾這樣對她說過。

  一方通行的確是個很可怕的存在。

  在穿著中學部制服的小姑娘拎著從超市買的食材去到對方公寓的門口時就發現了這點。

  血一樣的紅油漆滴落,[去死][作惡多端的家伙][你會遭報應的]這樣刺眼的字眼就這麼在泛著青苔的牆上塗抹。

  一方通行對此毫不在意,只是嘖了一聲重新懶洋洋地縮回了暖爐裡。

  御阪御阪圍著九條千裡送她的那條粉紅色的小圍巾,邁著小腳丫從房間裡跑了出來,一下子撲進了站在玄關處的紅發少女的懷裡,聲音甜膩又可愛,「歡迎回來!千裡!御阪御阪如是說道。」

  「最近路上很危險哦,御阪御阪要提醒千裡注意安全。」御阪御阪從九條千裡的懷裡抬起了腦袋,她頭上的呆毛晃了晃,一雙大眼睛澄澈又干淨。

  九條千裡十分自然地摸了摸小姑娘的腦袋,一邊將鞋子脫下,一邊走進了房間,「欸,御阪御阪在擔心我嗎?」

  御阪御阪點了點頭,「是,因為千裡今天比平常來得晚了一點,所以御阪御阪很擔心千裡。一方通行也很擔心千裡,要是千裡再不來的話,一方通行就會和御阪御阪一起出門找千裡。」

  窩在暖爐裡的白發少年露出了一副[你在說什麼屁話]的表情,「明明是你這家伙鬧著要出去找她的吧。」

  御阪御阪哼哼了幾聲,驕傲地叉起了腰,抱著呱太,揚著臉蛋說道,「御阪御阪是為了給一方通行制造英雄救美的機會。」

  一方通行眯著眼睛瞥了她一眼,嘖了一聲沒有說話。

  御阪御阪說罷就輪著小拳頭往趴在桌上無精打采的少年身上錘,「這樣下去千裡是會被人搶走的,一方通行要有緊迫感。御阪御阪苦口婆心地說道。」

  一方通行懶得反駁,也沒有還手。

  一方通行好像對什麼都毫不在意。御阪御阪除外。

  在九條千裡與前者相處不久後,就發現了這一點。

  可是她好像完全也不嫉妒這個名為御阪御阪的小孩子。

  ……大概是因為女性天生的母性天分吧。

  九條千裡覺得現在這個相處模式就很好。

  即使一方通行不回應她的喜歡也沒有關系,只要能夠待在他的身邊。

  但有些一方通行不在意的東西,九條千裡不能夠不在意。

  在天色將晚時與一方通行和御阪御阪告別後,學園都市難得的一個漂著細雪的午夜裡,小姑娘提著抹布和水桶偷偷摸摸地溜到了一方通行公寓的邊上。

  九條千裡對干干淨淨的牆面,也就是她的傑作非常滿意。

  縮在厚重的羽絨服裡的小姑娘低下頭,對著凍紅了的雙手呵了口氣。她那頭耀眼的紅發上沾染了不少的雪白色,落在少女長長睫毛上的雪花無聲地化開,融化的冰水滲進了她的眼睛裡。

  九條千裡正想抬手揉揉眼睛,抬起的手卻因身後響起的聲音而懸在半空中。

  「你這家伙偷偷摸摸地就在做這種事情嗎。」

  白發少年就這樣環臂站在她的身後,他只在簡易的居家服外披了一件敞開的藍色棉衣,半倚在電線杆上,面色淡然,語氣平靜。

  九條千裡半天也沒能說出話來。

  一方通行立直了身體,他嗤笑了一聲,紅眸在月夜中顯得格外明亮,「收起你那副可憐兮兮的同情的模樣,你這家伙真是搞不懂啊。」

  「你,只是想拯救別人而已吧。」

  白發少年抬手戴上了耳機,向公寓的方向走去。一方通行背對著身後發愣的紅發少女揮了揮手。

  「而我只不過恰好是那個你眼裡的可憐蟲而已。」

  「一方君需要同情嗎?」

  一方通行成功地因為身後九條千裡的聲音而停住了腳步,他倒是的確沒有料到話都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九條千裡會開口反駁他。

  「一方君是聽過我的能力的吧。我是絕對不會撒謊的。」

  一方通行轉過身去。

  空蕩蕩的箱子,閃爍不明的壞掉的路燈,搭在鐵桶上沾著紅色顏料的毛巾,抿著唇角的少女。

  一方通行裡印像裡那個和御阪御阪有幾分相似的,碰到一點聲響就會像小動物一樣縮進洞裡的小姑娘,此時卻好像一副完全不懼怕他的模樣,握著拳頭直直地看向他。

  她的手被凍紅了。

  有點礙眼。

  「只要一方君問我[喜不喜歡你],就可以得到答案了吧。」

  「但是,一方君是不會問我這個問題的。」

  少女的唇角動了動,她似乎猶豫了一下,「畢竟一方君打從一開始就拒絕我的存在。」

  一方通行不需要戀人,他完全搞不懂這種復雜的感情,也覺得沒有必要去搞懂。

  被御阪御阪所拯救了的少年只需要御阪御阪的存在就可以了,其他的,多余的,可能會被他弄丟的東西,他一概不去嘗試,也不想嘗試。

  「我也並沒有拯救一方君這種不自量力的打算。唔,雖然一開始我的的確確是因為一方君打架的時候看起來又炫酷又強大才喜歡一方君的……」

  九條千裡毫無保留的誠實的話語讓一方通行覺得有些好笑。

  「但是,和御阪御阪相處的時候,一方君卻好像比打架的時候看起來還要閃閃發光。」

  生平第一次被用「閃閃發光」形容的一方通行一時之間不知道是該先嘲笑九條千裡好,還是露出生氣的模樣把她嚇回家好。

  「所以,請不要再說我不是真的喜歡一方君的這種話了。」

  小姑娘皺起了眉頭,抿著的唇不染自朱,一雙澄澈的藍眼睛望向他。

  頭頂上的窗被慢慢推開,似乎被外面的動靜吵醒了的御阪御阪穿著睡衣,揉著眼睛露出了小半個腦袋。

  小孩子頭上的呆毛動了動,望向樓下小巷裡面對面站著的少年和少女。

  「之前沒有好好說過。」

  「我喜歡一方君。」

  「這樣說的話,一方君聽懂了嗎。」


第5章

  在御阪御阪的「千裡終於告白了嗎!御阪御阪驚喜地說道」的聲音裡,一方通行略微一抬手,將被御阪御阪打開的窗戶啪嗒一聲合上。抱著呱太的御阪御阪眨了眨眼睛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過了兩秒才氣急敗壞地揮舞著小拳頭表示抗議。

  即使隔著一層玻璃,一方通行還是能夠聽到御阪御阪的「一方通行實在是太差勁了」的聲音。

  白發少年嘖了一聲,抬手鑽了鑽耳朵。

  「礙眼。」

  「欸?」

  「你的頭發果然很礙眼。」

  一方通行這樣盯著少女的紅發這樣說道。

  「才不會呢!千裡的頭發是太陽的顏色!一方通行太差勁了!御阪御阪抗議道。」栗色頭發的小姑娘堅持不懈地隔著窗戶說道。

  空氣中除去一方通行的關門聲以外,只剩下僵住的少女的呼吸聲。

  九條千裡一直以為這就是一方通行對於自己的告白的回應,她大概是這輩子都等不到一方通行認真的回應了。

  踢著路上的石子回家的少女這樣想道。

  不過後來事實證明。

  這輩子還是等得到的。

  雖然過程坎坷了一點。

  一方通行的仇家很多,他們大多是以前被一方通行揍得半死不活的人,也有因一方通行損害了他們的利益而記恨在心的人。雖然現在的一方通行比起以前要弱了不少,但他的仇家裡仍沒有一個人敢光明正大地找他麻煩。

  而近日裡和一方通行走得很近的九條千裡自然就成了目標。

  這是小姑娘第一次和人打架。

  毫無疑問地被打得很慘。

  她是被路過的風紀委員救下的。

  紅發少女一瘸一拐地扶著牆從地上爬起來,她裸露的小腿上浮著青一塊紫一塊的淤青,袖口的衣服被撕裂,扎成高馬尾的長發散亂,白皙的臉頰上沾染了灰塵,她看上去十分狼狽,低著頭看向滾落到肮髒的下水溝裡的購物袋裡掉出來的飯團,抿著唇默不作聲。

  「真的沒有關系嗎,同學?」好心的風紀委員揪起地上躺著的幾個人的領子,倒也沒去追逃跑的幾個施暴者,只是皺著眉頭看向她,「等我的搭檔到了後可以讓她送你去醫院的。」

  九條千裡搖了搖頭,她彎腰撿起了地上的垃圾,丟進了垃圾桶了,「我自己就可以了。十分感謝您,前輩。」

  九條千裡的公寓離這裡不遠,只是她走得比平常慢了些,花的時間也比平時要長。

  此時已是入春,天氣漸漸轉暖。她換了件衣服,黑色的過膝襪包裹住少女細長的小腿,又在襯衫外籠了件寬松的運動衫,才跑去樓下的小賣部湊合著買了點食物,匆匆向一方通行的公寓跑去。

  在門打開的一瞬,御阪御阪就從電視機前蹦了起來,興致勃勃地像往常一樣撲進了她的懷裡。

  「千裡為什麼僵住了,御阪御阪疑惑地問道。」小孩子揚起了那張天真燦爛的臉,歪了歪腦袋以表示自己的疑惑與不解。

  一方通行稍稍側過了頭看她。

  九條千裡有些心虛地別過了臉,閉著嘴沒說話。

  她再一次厭惡自己什麼用也沒有卻使得她無法說謊的能力。

  還不等御阪御阪疑惑地問出下一個問題,坐在榻榻米上倚著沙發的一方通行倒是難得主動開了口。

  並且一開口就不是什麼好話。

  「吵死了,小鬼。」他抬手打了個哈欠,一副睡眼朦朧的倦意。

  御阪御阪瞬間就轉移了火力。

  九條千裡沒在這裡待上多久,她估計了一下自己現在這種烏龜爬的速度回到家要花多少時間,在熾熱的火燒紅了天邊翻滾的雲時向御阪御阪和一方通行告了別。

  「御阪御阪看書上說紳士都是要送女士回家的,一方通行不去送一送千裡嗎?」當門被關上後,把小半張臉埋進呱太玩偶裡的御阪御阪睜著眼睛向白發少年問道。

  白發少年把懶散的作風發揮到了極致,直接用[為什麼我要做這種事情]的表情回答了御阪御阪。

  「一方通行這樣是找不到女朋友的,御阪御阪忿忿不平地說道。」

  「……」

  「等千裡到家天都要黑了,女孩子一個人走夜路是會有危險的,御阪御阪這樣擔心地說道。」

  一方通行嘖了一聲,他垂了垂眼,一只手撐著背後倚靠的沙發站了起來,向玄關處走去。

  「一方通行要去干什麼?御阪御阪這樣提問道。」

  白發少年戴上了耳機,「你太吵了,出去散步。」

  「御阪御阪已經看穿了一方通行是要去護送千裡回家了。」

  「……啰嗦。」

  一方通行並沒有直接去找九條千裡。

  他稍稍抄了個近道——總之是除他之外沒有人能走的路。

  然後就毫不意外地等到了一群老鼠。

  「老、老大,那家伙真的會從這裡過嗎?」

  「你他媽給老子閉嘴,老子可是跟蹤了那臭丫頭一個月,這裡是那臭丫頭從一方通行那裡回來的必經之路。媽的,要不是上午有那個風紀委員插手,老子現在就把那臭丫頭廢了。」

  「但、但是……假設,我只是假設,這件事情被一方通行知道了,我們真的不會被報復嗎?」

  「那個臭丫頭才不會和一方通行說呢,老子不過是稍稍拿她住在神奈川的父母威脅了一下而已,就嚇得不得了。瞧你這點膽量,你忘了以前被一方通行扁得多慘了嗎,不想報仇嗎?」

  一方通行抬手捂住脖頸後方,左右晃了晃腦袋,骨頭發出清脆的聲響。

  「果然蛆蟲就是喜歡躲在肮髒的地方啊。」

  橫擋在少年面前的牆炸裂開來,飛濺的石塊毫不留情地擊在方才竊竊私語的一群人身上。一方通行就這樣靜靜地站在原地,低頭漠然地看向摔倒在地的幾個男人。

  少年的赤眸晦暗,聲音沙啞,「滾吧,我今天不想殺人。」

  「一方君?」

  少女熟悉的嗓音使得一方通行頓了頓,他轉過身去,被霞光籠罩著的少女就這樣直直地映在了他的眼底。

  她的手上提著不遠處的超市的便利袋,運動外套搭在手上,原本系的嚴嚴實實的薄薄的一件襯衫袖口散開。

  似乎也沒想到會在這裡看到一方通行的九條千裡頓住了幾秒,待到回過神來的時候,迅速又自然地將散著袖口的一只手藏到了身後。

  少年的赤色的瞳孔縮小了一下,他幾乎不需要費什麼力氣,便捉住了九條千裡的手腕。映在條白皙手臂上的紫色淤青和擦開的幾道血紅色痕跡實在是刺眼。白發少年的神色大變,猩紅色的眼眸中溢出一陣極具壓迫力的憤怒。

  地面從少年站立之處開始崩壞,還沒逃向多遠的男人們一個趔趄摔倒在了地上。

  「我收回我剛才說的話。」

  周遭的空氣形成了不正常的氣流,高聳的電線杆倒下,不偏不倚地砸在了正准備抬起頭來逃跑的幾人面前。

  本就對一方通行帶有深深的恐懼的幾人中,膽小的已經嚇暈過去了幾個,唯有剩下的領頭人咬緊了牙關,爬起身來,破罐子破摔地握著拳頭向一方通行衝來。

  「給我搞清楚啊,人渣。」

  一方通行稍稍歪了歪頭,躲過了男人的攻擊,他抬起腳,踹在男人肚子上。被一方通行擋在身後的九條千裡聽見了□□撞上地面的沉悶聲響。

  男人干嘔了一聲,顫顫巍巍地爬起,弓著脊背,一副痛苦的模樣。

  還不等他抬起頭,就被一方通行的拐杖擊中了腦袋。

  「你以為你面對的是誰啊。」

  破碎的牙齒和從鼻子裡溢出的鮮血沾染上了破碎的路面,一方通行蹲下了身,抬手攥著後者的頭發,迫使他抬起頭面對著自己。

  白發少年的眼睛裡布滿了血絲,眸底的情緒冰冷又刺骨。

  「不好意思啊,你的前方,可是一方通行。」

  「給我老老實實地夾著尾巴,醜陋地回到原點吧!」

  在男人的慘叫聲中和腦袋撞擊地面的聲響裡,空氣歸於沉寂。

  一方通行借著拐杖站起了身,他不緊不慢地轉過身,看向身後呆住了的少女。

  「喂。」

  九條千裡回過了神,她緊張得像個被老師點中名字的小學生,結結巴巴地回答道:「是、是?」

  「你喜歡我吧,小鬼。」

  「是、是?」

  「只不過是這種程度的事情而已,覺得難受就哭出來,一個人解決不了地話就給我好好的向人求助。」

  走到她面前的白發少年低下頭來看她。

  他看上去有些不自在,故而表情變得更加可怖猙獰了。

  「既然喜歡我的話,依賴我這種簡單的事情做得到吧?」

  *

  「不過昨天千裡你醉醺醺回來的時候被不少人看到了,雖然拜托了赤司君處理流言,但還是好好地去向老師道歉比較好吧。」

  紅發小姑娘僵在的原地。

  桃井五月愛莫能助地攤了攤手,「畢竟進出學園都市還是需要老師的許可啊,所以向老師報備了這件事情。」

  九條千裡再一次鑽進了被子裡。

  丟人,太丟人了。

  不僅在老師和面前丟人,一想到自己居然強吻了太宰治,那個寧可用假死來換得不和她聯系的太宰治,縮在被子裡的九條千裡就忍不住委屈地哭出來。

  「阿大那家伙還等著我給他帶午飯,我先走了哦小千裡,你記得要起來好好地吃飯哦。」

  桃井五月的腳步聲消失在房間裡。

  過了半晌,九條千裡擦干了眼淚,伸手摸了摸床頭振動的手機。

  她還沒來得及看屏幕上的來電顯示,就一邊試圖停止討人厭的抽噎一邊按下了通話鍵。

  「喂,九……」

  電話那頭的男聲在聽見她的聲音的時候便戛然而止。

  那個聲音沉默了一陣,就像是聲音主人那精美名貴的紅酒杯裡沉下去的冰球一樣。

  又過了幾秒,電話那頭才傳來帶著明顯的不悅和疑惑的聲音。

  「誰又惹你哭了?」


第6章

  中原中也本來是聽說九條千裡昨天來了橫濱才打電話問問的。

  畢竟他聽說後者跟討厭的青花魚打了照面,雖然不知道她和討厭的青花魚有什麼關系,唯一在場的兩個人之一織田作之助他又不認識,阪口安吾那家伙嘴裡什麼也問不出來。

  總之是沒好事。

  這不他一打電話就聽見了對方抽抽噎噎的聲音。

  中原中也覺得99.9%和討厭的青花魚有什麼關系。

  畢竟後者一向不正經,尤其是對長得好看的女性。

  九條千裡大概沒碰到過太宰治這樣的人,一定是越想越委屈,氣哭了。

  中原中也覺得自己的推理沒毛病,邏輯嚴謹,毫無紕漏。

  「沒有。只是因為自己做了很丟人的事情而已。」九條千裡回答的聲音悶悶的,中原中也猜想她大概是為了止住抽噎而把腦袋埋進了臂彎裡。

  中原中也想不通為什麼做了丟人的事情要哭,不過女孩子大概就是不一樣吧。他遇到丟人的事情,一般都是把害得他丟人的家伙滅口……不是,教訓一頓罷了。

  中原中也也不知道怎麼安慰小姑娘才好,他在這方面完全沒有一點經驗,接觸到的女人除了紅葉大姐以外就是任務裡遇見的那些為了錢連命都不要的倒貼上來的女人。

  於是赭發少年在電話那頭耐心地等著九條千裡徹底停止了抽噎。

  然後他就聽見對方沒頭沒腦的一句「男人都是大豬蹄子」。

  同樣是男人籍的中原中也感覺自己有被冒犯到。

  「怎麼會有人會因為不喜歡一個人而用裝死來和對方分手的啊。」電話那頭的女聲繼續抱怨道。

  這同樣不在中原中也的知識範圍內。

  他開始覺得自己的這個電話打得不是時候了。

  「直接和我說分手的話,不管什麼理由也好,明明我都不會繼續糾纏他的啊。」

  「我在他的印像裡原來有這麼糟糕嗎。臭豬蹄子,明明我又沒做錯什麼,難過的為什麼只有我一個啊。」

  中原中也打算站起身向紅葉大姐求助去算了。

  「啊,抱歉,中原君,我說的大豬蹄子裡並不包括你。」九條千裡後知後覺地解釋道,為了表示誠意,她還用格外認真的,宣誓一般的口吻說道,「中原君是個好人。」

  中原中也:「……九條。」

  九條千裡:「?」

  赭發少年煩惱地捏了捏鼻根,「不要亂給別人發好人卡。」

  九條千裡完全不明白,她思索了一會兒才恍然大悟道,「呀,我明白了,對於黑手黨來說發好人卡的話是不是相當於瞧不起人?抱歉中原君,我沒有要瞧不起你的意思,你對我來說真的是個好人……不,不是好人,是壞人……不,也不對……」

  中原中也知道電話那頭的小姑娘已經捋不清了。

  他嘆了口氣。

  九條千裡一直覺得他是個好人。這很是個問題。

  他覺得這家伙還是永遠待在封閉的學園都市裡好,外界不適合她,橫濱更不適合她。

  可偏偏這家伙永遠能找到方法溜出來——這大概和她的黑客技術有什麼關系。

  中原中也只不過是在東京出任務的時候恰好救下了被人堵在小巷子裡的九條千裡而已,換做別人他也會救,不過九條千裡這頭紅發特別顯眼而已,性格也特別執著。

  在被他甩掉以後,這家伙居然黑進了日本各個地區的監控,一路順藤摸瓜,從東京摸到了橫濱,從橫濱摸到了港口黑手黨。

  在知道他是港口黑手黨也就算了,這種膽小的家伙是不會來港口黑手黨的總部找他的。

  你以為這就算了嗎。

  中原中也的電腦在次日被黑了。

  屏幕上是小姑娘小心翼翼的話語——

  [你好呀,中原君,我是前幾天被你救下來的九條,你肯定不記得我的名字了,但是我有一頭礙眼的紅頭發哦。你肯定記得我的頭發的。]

  ——哪有家伙會形容自己的頭發礙眼的啊。

  [沒想到你是黑手黨啊。不不不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對黑手黨沒有偏見的,只、只是那個,黑手黨的話我就不方便來拜訪你了,為、為了感謝你……你看你們黑手黨需要捐款嗎?]

  ——雖然那個時候因為情報出錯他看上去的確有點狼狽,但是……

  中原中也低頭看了一眼他昨天剛買的五百萬的領帶夾。

  ——他們港口黑手黨聽起來很窮嗎?

  [中、中原君你怎麼不說話?]

  ——你倒是讓我看看我應該怎麼和你說話啊?

  [哦,對哦,我忘記設計回復程序了——中原君你等等!我很快的!只需要……我好了!中原君你可以在右下角的框框回消息給我哦!]

  中原中也看了一眼自己芭比粉還附帶了彩虹小馬駒裝飾的電腦屏幕,突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

  他真是要被氣笑了。

  這種蠢貨是怎麼活到現在的啊。

  不,能做到入侵港口黑手黨的網絡的家伙應該不能說是蠢貨——這種天然的家伙是怎麼活到現在的啊?

  [不需要捐款。]

  中原中也這樣子回道。

  黑了他電腦的女孩子沉默了一陣,才繼續興高采烈地回道,[那、那我給你寄好吃的!是學園都市裡的特產哦!要排兩天的隊才能排到呢!]

  中原中也覺得再這樣下去要沒完沒了了。

  於是他應允了對方的提議。

  結果幾天後,寄來的不僅是學園都市的特產,還有一副熒光紅的礙眼錦旗,大到可以鋪滿他辦公室的整面牆,上面寫滿了的[致無私的英雄、見義勇為的中原君……]小學生作文一樣的話語,足以看出女孩子的誠意。

  太宰治當場笑倒在了地上,之後足足笑了他一年零八個月。

  甚至連首領也會時不時地套上這個梗——中也果然是個好人啊。

  中原中也氣得差點沒當場心肌梗塞昏過去。

  港口黑手黨的技術員們也是。

  畢竟九條千裡黑一次他們的系統,他們就得被揍一次,順便年終獎也沒了。

  這也就是中原中也讓九條千裡別亂發好人卡的原因。

  他就怕這家伙給他再寄一副錦旗。

  這樣太宰治大概能笑他一輩子了。還能復制個幾百份給他的手下一個一個發過去,讓他們在他回來的時候整齊地抖開列成兩排。

  「是很過分。」中原中也對於小姑娘的吐槽只有這樣簡潔又直接的四個字。

  得到了回應的九條千裡頓時有了精神,即使中原中也看不見,她也點了點頭,忿忿不平地說道,「就是,虧我還辛辛苦苦地每天去河裡撈他起來防止他淹死,真是好心當成……」

  「等、等等。」中原中也眉頭一皺,發現事情並沒有那麼簡單,「你說的這個過分的人叫什麼名字?」

  九條千裡不明白中原中也的這句問話有什麼用意,但是還是誠實地回答道,「太宰治。」

  中原中也沉默的時間有些過長。

  長到九條千裡幾乎以為他不在了。

  結果中原中也在半分鐘的沉默過後,還是貼心地說了句「我有點事情」才掛了電話。

  九條千裡恍然大悟,「哦哦,中原君你要去處理黑手黨的事了嗎,那不打擾了。」

  「……算是吧。」九條千裡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她總覺得中原中也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咬牙切齒的意味,「反正都是討人厭的東西。」

  「被重力碾死的話也無所謂吧。」


第7章

  我妻善逸最近十分消沉。

  畢竟他發現他的未來結婚對像(雖然是一廂情願的)最近身邊討厭的家伙越來越多了。

  之前有一個一抬眼就能把他嚇得吐出來的一方通行,後來又有了個笑眯眯的心機怪太宰治。

  從九條千裡遇見一方通行起,我妻善逸就一直在一方通行身邊轉圈圈,一邊轉一邊企圖用劍把對方劈成八百八十八塊。

  可惜對方連他的存在都感受不到。

  這是什麼人間疾苦。

  「雖然我的確也很喜歡善逸君的存在……但是真的不用去神社超度嗎?聽說附近有一個特別有名的五元神哦,如果好好拜托他的話,善逸君應該能夠回到原來的世界的吧。」九條千裡將搖晃變色的試管放回試管架上,在本子上記錄好了數據以後,才向身邊無精打采地在桌子上化成一坨的我妻善逸提問道。

  她已經認識了靈魂體的我妻善逸五年了,雖然一開始被嚇了一跳,但後來在發現對方和柔柔軟軟的小兔子有著驚人的相似度後,就也放下了戒心。

  不過對方說的那個世界實在很奇怪,她一時之間不知道是選擇相信這個可憐兮兮的少年的話好,還是判斷這個少年的腦子壞掉了好。

  穿著金黃色羽織的少年一下子就蹦了起來,「不不不!炭治郎一定也在這個世界的哪個角落的!我們約好一起回去的!而且五元神的什麼一聽就很廉價,千裡你一定又是被騙了吧,嗯,被騙了。」

  才不是因為至少要和千裡結婚了才回去哦。

  我妻善逸在看到九條千裡的第一眼,就連他們未來要生幾個小孩都想好了。一定要是像千裡這樣的可愛的小女孩。

  他可以給她們穿漂漂亮亮的和服,早上起來抱著蹭一蹭,晚上再蹭一蹭。

  嗚嗚嗚想想就很美好啊。

  如果是男孩的話,聽說男孩子小時候都很粘母親……

  啊,果然還是扔掉算了吧。

  我妻善逸無情又雙標地這樣想道。

  「抱歉。」九條千裡十分誠懇,「我果然還是只能看到善逸君一只鬼。」

  「所以——!」我妻善逸的背後出現了波濤洶湧的海浪,他湊到了少女的面前,連眼神都亮了起來,「這果然是命中注定啊命中注定——!是神安排的命運的邂逅!請務必和我結……」

  「你怎麼又在對著空氣說話了啊千裡。」實驗台對面的少女抬起了亂糟糟的腦袋,「什麼鬼不鬼的,我們可是輔助科,相信這種封建的東西可是會被嘲笑的哦。不,可能和壓力太大了也有關系,千裡你還是去找醫生問問吧。」

  九條千裡眨了眨眼睛,「不,善逸君是真的存在的。」

  對面的少女一邊點燃了酒精燈,一邊敷衍地回答道:「是是,那他對你說什麼了?」

  九條千裡:「啊,大概是什麼命中注定,結婚之類的吧?善逸君真的很幽默呢。」

  對面的少女被口水嗆得半天沒緩過神來,還差點打翻了面前的酒精燈,在手忙腳亂地制止了實驗室事故的發生之後,她眼神復雜地抬起頭,透過陳列的試劑瓶看向九條千裡,語氣裡飽含同情:「要是真有鬼也不會說出這種惡心又變態的話吧……果然,和一方談過戀愛的人,精神都會出現問題啊。」

  九條千裡:?

  我妻善逸由於打擊過大原地裂成了兩半。

  事實上,九條千裡並不是能看到我妻善逸一只鬼而已。

  在她很小的時候,她應該是見過別的別人看不見的存在的。

  不過她那時候實在太小了,除了搖晃的嬰兒掛飾和父母的兩張臉以外,只記得那人藍色的狩衣了。

  「小姑娘。」

  ——是誰呢?

  「喂喂,千裡,你究竟有沒有聽我說話啊。」九條千裡是被對面的少女的聲音從記憶裡扯回來的,她的眼神茫然,對方一看便得到了答案。

  姑且算得上是九條千裡搭檔的少女嘆了口氣,「我說啊——差不多也快到暑假了,實習報名要開始了哦,千裡你有什麼打算嗎?」

  「沒有。」九條千裡回答得流暢,「不過收到了W通訊研究所的邀請,所以打算下午去看看。」

  「欸?等等,只是W通訊所嗎?」

  作為入學率低得可憐的洛山高校的學生來說,本來就是個個優秀,更不要說各個科的佼佼者了。

  九條千裡從實習季一開始就收到了不少郵件,不過大多都是她不感興趣的制藥廠和病毒研究所之類的邀請。

  她沒有什麼野心,進入洛山也只是因為獎學金豐富而已。

  比起體面又讓人羨慕的工作,果然還是興趣最重要吧。

  爸爸媽媽只是說讓她活得開心就行。要是實在活不下去……九條千裡覺得便利店打工也沒有什麼丟人的。

  不過這都是前話了。

  要是九條千裡知道去面試的路上會難得的遇到搶劫事件的話,她還是寧可從現在開始在便利店打工。

  「我勸你還是放了我自首比較好。」小姑娘十分真摯地這麼對著用刀抵著自己脖子的蒙面人說道,「風紀委員到達這裡的時間平均只需要一分十八秒,而且——你看到那個人了嗎,那是lv.5的[超電磁炮]哦,擲出硬幣初速度可以達到3倍音速哦,被擊中的話肋骨可是會斷掉的。」

  黑衣男當然沒有因為小姑娘這樣貼心地話語就改變決定,他甚至更用力了一點,語氣也變得惡狠狠的,「……閉嘴。」

  我妻善逸急得快哭了。

  他不罵太宰治了,也不罵一方通行了,誰都好,先把千裡救出來再說。

  「喂。」御阪美琴手中的游戲幣攥緊,她對於這樣的場面頗有些頭疼,早知道就把黑子那家伙一起帶出來逛街了,「拿學生做人質也太卑鄙了吧。」

  黑衣男嗤笑了一聲,「呵,你以為我會和這些被你打暈的家伙一樣蠢嗎?」

  他指的是被御阪美琴打得七零八落地躺在地上的同伴。

  「不想要這臭丫頭死掉的話,就把那邊的錢袋給我裝到車上去,然後走到——」黑衣男抵著九條千裡的刀動了動,少女的脖頸上一下子就劃開了道口子,他向九條千裡問道,「[超電磁炮]的射程是多遠?」

  ……糟糕。

  九條千裡開始覺得自己的能力可能是神明十分不友好地玩笑了。

  她閉緊了嘴巴,什麼也不肯說。

  御阪美琴覺得要糟。九條千裡的這個動作明顯是激怒了黑衣人。

  已經顧不得會不會傷害到這個小姑娘了。

  御阪美琴抬起手,正打算使用能力的一瞬,她的眼前卻晃過金黃色的頭穗。

  九條千裡身後的那人幾乎就是同時這麼倒了下去。

  「嚇到了嗎?」

  月亮。

  他的眼睛裡有月亮。

  九條千裡對上面前男人的眼睛的時候,有一瞬間因驚愕而微微發愣。

  三日月宗近將刀收回刀鞘,他微微垂下頭,發絲旁的金色頭穗微微晃動。他的目光溫和,嗓音清澈,開口之時,便連帶著周圍稀碎的蟬鳴聲也一塊兒隱去了。

  「終於又見面了。」

  「小姑娘。」


第8章

  九條千裡的精神世界裡藏著一座本丸。只不過連她自己也不知道這件事情。

  加州清光是第一個到達這座本丸的,隨之而來的便是大和守安定。接著鶴丸國永和壓切長谷部的到來,使得這座本丸逐漸熱鬧了起來。

  刀劍們是看著小姑娘長大的。

  從小姑娘還是一個小豆丁開始,那個時候的刀劍們便看著自己剛學會走路的小主公努力地拿著心愛的毛絨小熊去討好剛上幼稚園的鄰家朋友。他們看著和自己小主公一般大的孩子將那只玩具熊摔在了地上,還捉來了綠油油的毛毛蟲放在小姑娘的嬰兒床護欄上。

  天性頑劣的人類實在是很討厭。

  可即使是這樣,他們的小主公也依舊長成了一個好孩子。

  刀劍們覺得,雖然他們無法與小主公進行交流,但日子還有很長,總有一天,小主公會發現他們的存在的。

  而且他們作為最初降生四把刀,怎麼看他們比起後來的幾把刀接觸到小主公的幾率會大一些。

  但事實證明,幾率並不是這麼算的。

  歐皇就是歐皇。

  三日月宗近從這個本丸降生的最初,便跑到了小主公的身邊。

  壓切長谷部一邊咬著不知道哪裡來的手絹,看著拿著撥浪鼓逗弄嬰兒床裡咯咯地笑著的小姑娘的三日月宗近。

  不過還好,即使是三日月,也就是歐了一次而已。

  隨著某個天然的老人哈哈哈地笑著回到了本丸開始,本丸的大家從群情激憤重新回到了平靜的狀態。

  他們看著小姑娘從剛學會走路,到努力考上洛山,也見證了小姑娘墜入愛河和分手時的模樣。

  自然也是看見了那個名為太宰治的人類是如何誘拐他們的主公的。

  一看就不是什麼好人的黑發少年十分無辜地向少女拉出了自己空空的口袋示意自己的貧窮,鳶色的眼睛裡沾染了可憐兮兮的小動物般的神色。

  「雖然我和小千裡還是第一次見面。」那個少年笑吟吟道,「但善良的小千裡一定不會見死不救的吧。」

  不,就讓他餓死吧。

  本丸的刀劍們面無表情又這樣冷酷無情地同時在內心吐槽道。

  有些事情永遠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大致能夠猜測出太宰治身份和接近九條千裡目的的刀劍們雖然擔心,但終究還是無法與小姑娘說上話,所以只能默默地詛咒太宰治掉河裡淹死算了。

  在那之後的不久,刀劍們還是看到了最擔心的事情發生。

  「自殺成功」的太宰治和九條千裡分了手。

  當然,這些成精了的刀劍們自然是不覺得太宰治會這樣輕易就死去的,完完全全就是詐死。

  大和守安定頂著那張清秀的娃娃臉,在群情激憤的一眾刀之間十分認真地說出了他的打算。

  「剁了吧。」

  「不過太宰君看上去一點也不怕死的樣子,是個受傷了也依舊笑得很開心的變態。」大和守安定停下了掃地的動作,他頂著那張人畜無害的清秀的臉認真說道,「不過即使是這樣的太宰君,那個部位受了傷的話也笑不出來的吧。」

  鶴丸國永對此表示非常贊同,而即使是痛恨太宰治的壓切長谷部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在此之後,商量有朝一日能與外界接觸後,要怎麼干掉太宰治和辱罵太宰治就成了這座本丸的日常。

  其中以壓切長谷部最為代表性,他遠征的時候罵太宰治,馬當番的時候罵太宰治,出陣的時候更把時間溯行軍當成太宰治砍。

  「你們這群家伙一個個坐在這的倒是想想辦法啊——!主公可是經歷了莫大的悲痛,身為刀劍的我卻居然不能陪在主公身邊,實在是莫大的……」

  「飯糊了長谷部。」

  「三日月殿那一次究竟是怎麼見到主公的,可惡,幼年的主公也好,現在的主公也好,我也想……」

  「……著火了!著火了啊長谷部!你給我清醒一點啊!!」

  燭台切光忠一邊手忙腳亂地將變成焦炭的米飯拯救出來,一邊無奈地扶額嘆了口氣。

  「主公她遲早都會……」

  「不、不好了!」就在燭台切打算說些什麼把壓切長谷部從碎碎念中扯出來的時候,木門唰得一下便被拉開,氣喘吁吁的亂藤四郎臉上的驚恐還未完全褪去,「主公她出事了。」

  現在連燭台切也沒有管那筒沒救了的米飯的心思了。

  本丸的天空可以直接連結到外界的情況,這也大概就是除了遠征的幾把刀以外,本丸裡的所有刀劍都一臉嚴肅地會聚在庭院裡的原因。

  就連一向唇角掛著慈善的笑意的三日月,眉眼裡都凝著不安。

  壓切長谷部在看到那不要臉的家伙用刀劃傷了九條千裡的時候就按捺不住了,他一副要殺人的架勢,可又無奈他離不開這座本丸。

  「真是卑鄙的家伙。」加州清光握著刀鞘的手緊了緊,他的眉心蹙起,聲音也低了幾度。

  五虎退屈著膝蓋,把半張臉埋進了懷中的小老虎蓬松的皮毛裡,一副想看又不敢看的樣子。大概是因為感受到了他不安的情緒,小虎崽們都聚集到了一起,縮成小小的毛團,使勁往他身上靠。

  「大將她……」藥研抿了抿唇,眼睛裡倒映出紅發少女試圖緊閉嘴巴的模樣。

  「可惡。」壓切長谷部從後槽牙中擠出這兩個字來,他的表情不甘又帶著自我譴責,「要是這個時候我能在主公身邊就好了。究竟要用什麼辦法才能讓主公聽見我們的聲音。」

  這座本丸和壓切長谷部記憶裡待過的所有本丸都不同。雖然時不時仍然會有新的刀劍降臨,也會有討厭的時間溯行軍出現。

  但是他們所有與外界的聯系都被切斷了。

  包括時之政府,也包括名為九條千裡的,他們的主公。

  除去主公降生之初,三日月宗近意外地和主公進行了短暫的交流以外,不管是最開始的幾把刀劍,還是後來的刀劍,都沒有再能和主公進行聯系。

  這對於壓切長谷部來說簡直就是酷刑。

  「三日月殿……咦,三日月殿呢?」秋藤四郎本想問問三日月宗近對此有沒有頭緒,左右回顧之間卻發現三日月宗近已經不見了蹤影。

  結果他一抬頭,就在本丸連接外界的天空上,看到了亮瞎眼的一幕。

  他們心心念念的主公站在三日月的面前,就像是為了確認對方存在的真實性一般,小心翼翼地抬起手觸碰了面前笑容溫和的男人的面頰。

  「是存在的呀。」少女的聲音裡毫不掩飾欣喜與愉悅,她在面前男人微愣的眼神裡笑起來,「神明。」

  九條千裡覺得大概是自己的錯覺。

  她的耳邊先是傳來了一陣手忙腳亂的嘈雜聲,然後便是她從未聽過的聲音的一句尖叫——

  「長谷部!!振作一點啊長谷部!!!」


第9章

  「抱、萬分抱歉!」回過神來的九條千裡倏地一下縮回了手,她掩在紅色發絲後的耳垂變得通紅,脖頸與臉頰也沾染上了點粉紅色。

  受了驚的少女就像只兔子一樣向後退了幾步,眨著清澈又干淨的眼眸結結巴巴地解釋道:「我只是……那個……感覺好像,之前在哪裡見過你。」

  三日月宗近看著他的主公就像他記憶裡的那樣,自顧自地將思考過程悉數小聲說了出來:「果然是錯覺吧,看起來一點變化也沒有,按人類衰老的速度……啊,但是神明是不可能存在的吧,老師說過……不,可是善逸君的存在的確是用科學無法解釋的事情……」

  我妻善逸:為什麼這家伙就是神明而我是鬼魂啊!!偏心!小千裡又偏心!

  九條千裡經過復雜的心理鬥爭後,突然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難道你就是大家說的五元神嗎?太好了,善逸君,可以拜托五元神幫你找炭治郎哦!」

  三日月宗近毫不掩飾自己的笑意,他爽朗地笑了幾聲,垂眸看向面前的少女,「哈哈哈,還記得我嗎,小姑娘?」

  九條千裡:「……還?」

  三日月似是想說些什麼的,不過被突然冒出頭來的御阪美琴打斷了。

  後者毫不留情地給掙扎著想要站起來的黑衣人了一腳,在把對方電到昏迷以後,揪著對方的後領直起了身子。

  「還不賴嘛,洛山的。」御阪美琴單手叉著腰,目光在瞟到九條千裡制服前的標志時微微一頓,她十分友好地向九條千裡遞出了口袋裡的手帕,隨後好奇地抬頭看向三日月宗近,「真是出其不意的能力啊。」

  九條千裡下意識地從面前的少女手中接過手帕,她停頓了三秒才反應過來御阪美琴大概是誤會了什麼,正打算誠實地解釋的時候,卻看見面前的少女抬起手指了指自己脖子。

  御阪美琴的笑容爽朗又真誠,「還是處理一下比較好吧,這裡。」

  九條千裡在這樣的笑容下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超電磁炮]真是個好人啊!

  就像中也先生一樣!

  御阪美琴被面前的不知名少女突然感動得快要哭出來的表情嚇了一跳,連脊背都繃得筆直。

  不過還沒等她對此手忙腳亂地做出反應,這樣尷尬的境地就被從天而降用熟悉又甜膩的嗓音喊著「姐姐大人——」的白井黑子輕而易舉地打破了。

  御阪美琴揍飛後者的動作熟練得令人心疼。

  「都說了不要在公開場合做這種容易令人誤會的舉動啊!!」

  「呀~姐姐大人今天穿的是桃子圖案的內褲呢,比起……」

  「我今天穿的才不是桃子……不,不對,你這家伙給我閉嘴!!」

  視野被電光映亮了的九條千裡沉默地注視了地上抽搐的白井黑子一會兒,默默地往後挪了兩步。

  ——看上去被電了好像很痛的樣子。

  「那麼我們就先走了。」御阪美琴按捺住額角上暴起的青筋,一只手提著昏迷的黑衣人,一只手揪著頑強不屈地還想掀她裙子的白井黑子。

  順便再給後者來了個心動,不,心痛的感覺。

  九條千裡:「等、等我洗干淨了手帕會送還給您的,十分感謝,御阪前輩!」

  御阪美琴:「不,那個就算了……我們看起來差不多大的,敬語就……」

  白井黑子:「彩虹的!這次一定對了!怎麼樣,就讓我來見證姐姐大人的……」

  白井黑子高昂又激烈的發言在藍色的電光中戛然而止。

  御阪美琴的背影都散發著懾人的氣魄。

  自認為已經開始熟悉這個奇怪的世界的超能力的我妻善逸十分熟練地跑到了紅發少女的背後,嘴裡還不斷地重復著「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啊,腦髓都要吐出來了啊,為什麼被電了這麼多下還活著啊,怪物,都是怪物嗎」。

  而就在下一秒,我妻善逸遭遇了來到這個世界後最為可怕的事情。

  「哈哈哈,雖然我知道你並無惡意,但是這樣粘著小姑娘的話是不是不太好呢,我妻。」三日月抬手搭住了面前往九條千裡身上縮的我妻善逸的肩膀。

  我妻善逸以肉眼可見的程度一頓,他僵硬地轉過頭,對上三日月宗近那張親切的臉。

  「為為為為為什麼你這家伙碰得到我啊——!」

  九條千裡被我妻善逸提高了幾個分貝的動作嚇了一跳,她一回過頭,看到的就是戒備地看著三日月宗近的我妻善逸。

  後者一副快要被嚇哭了的模樣,握著劍的手也止不住顫抖。

  相對於嚇得半死的我妻善逸,三日月只是繞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注視著那把在眼光下折著光的日輪刀,十分老成地感嘆道,「是把好刀呢,沒有名字嗎?」

  我妻善逸突然就有了自己的日輪刀要被搶走了的危機感。

  生活真是太苦了,他不能吃好吃的也不能穿小千裡給他買的新衣服還不夠慘嗎,作為一個別人看不到也摸不到的靈體……雖然進溫泉女湯的確方便了點,啊,仔細想想真的是天堂呢。

  不,不對,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

  表情逐漸變態起來的我妻善逸一下子就恢復了緊迫感,他對著面前的男人擺好了回擊的姿態,「我我我我警告你哦——!就算你救了小千裡,要是想搶走我的日輪刀的話,也是絕對不可能成功的!……大概。」

  我妻善逸十分的沒有把握。

  他甚至開始覺得肚子疼。

  九條千裡:「那個、善逸君,我覺得……」

  我妻善逸:「放心吧小千裡!這是男人的對決!請在一邊看著就好!我一定會把勝利帶到你的身邊的!」

  ——沒想到前幾天看的電影的台詞這麼快就派上了用場。

  ——不,反正小千裡一定會阻止他的,快點阻止……

  「這樣嗎?」

  雖然九條千裡十分不能理解現在的情形,不過五月說過男人都有奇怪的自尊心,所以……

  「請加油,善逸君。」

  我妻善逸的表情開始與世界名畫《吶喊》媲美。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生於大正年代的我妻善逸終於發現了不對勁。

  他看向面前男人的眼神裡充滿了震驚,連指著他的指尖都在顫抖,「那……那把刀,不是村子裡的那群老頭子經常提到的名刀三日月宗近嗎?」

  誕生於平安時代的名刀,即使是一貫對歷史沒什麼興趣的我妻善逸也略有耳聞。

  我妻善逸突然覺得要是他想和自己換一把刀也不是不可以。

  「哈哈哈,畢竟我誕生於十一世紀末。」穿著狩衣的男人笑起來,「也就是個老頭子罷了。」

  ……什麼意思?

  他剛才說的不是他手上拿著的那把刀嗎?

  「我妻已經徹底被嚇傻了呢。」

  「真可憐啊——不過三日月真是干得漂亮,這家伙總是纏著主公真是令人不爽啊。」

  「可惡——!為什麼這次被選中的又不是我啊!」

  「這個話題已經過了,放棄吧長谷部。」

  奇怪的聲音越來越多了。

  就在九條千裡開始忍不住懷疑自己腦子裡的哪個結構發生了變異的時候,三日月宗近的聲音徑直傳到了她的耳朵裡。

  「上次沒能好好地做自我介紹——我的名字是三日月宗近,因鍛造時所形成的刃紋較多,故名三日月,請多指教。」

  他用那雙溫柔又干淨的眼睛望向她。

  「本丸的大家,一直都在期待著你的到來。」


第10章

  「大家?」紅發的小姑娘顯然是沒能理解三日月宗近說的話,「我以前也見過大家嗎?」

  九條千裡開始懷疑起了自己的記憶,她歪了歪腦袋,就在她打算努力地從腦子裡搜刮出類似的記憶的時候,她注意到了被三日月隔開的我妻善逸可憐兮兮的目光。

  像只被拋棄的小狗。

  於是九條千裡十分認真地看著面前的男人說道,「善逸君是個好鬼,你嚇到他了。」

  我妻善逸頓時感動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地飛撲向紅發少女,只不過他並不像能夠接觸到三日月宗近那樣接觸到她,而是又一次地撲了個空差點摔倒在了地上。

  「誒~主公比起我們更在意我妻啊。」陌生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穿著內番服的白發少年將雙手隨意地枕於腦後,拉長了尾音,語氣裡帶著點孩子氣的抱怨,「真不公平啊~明明是我們先來的呢。」

  「不。」三日月宗近並未因九條千裡剛才的話而生氣,反而寬容地笑了幾聲,「但是大家一直在注視著小姑娘你哦。」

  明明不是櫻花盛開的季節,九條千裡的視野裡,卻仿佛出現了飄落的櫻花。

  「已經聽見了他們的聲音,不是嗎?」

  在翠綠草地上盛開的萬葉櫻,醒竹伴著水流落下,在池塘邊發出清脆的敲擊聲。

  ——幻……覺?

  九條千裡耳邊的聲音稍稍停歇了一陣,隨後爆發的是此起彼伏的驚呼聲。

  「等、等等!剛才的話主公莫非都能聽見?那豈不是……」

  「真、真是不風雅……」

  「誒~主人聽得見嗎?我是今劍,是義經公的守護刀哦!以後請和我一起玩!」

  「真是失禮!請允許我重新自我介紹!我是壓切長谷部,只要是主公的命令,無論什麼我都為您完成。」

  「真狡猾啊長谷部!明明剛才我妻吃癟的時候最開心的就是你啊!」

  「……不准說!!」

  ——不,不對。

  ——不是幻覺啊。

  這種神奇的存在似乎超越了九條千裡的認知,使得她不由地睜大了眼睛。

  她有些興奮地向面前的三日月詢問道:「我可以見到大家嗎?」

  金色的流蘇隨著這位付喪神的動作而微微晃動,三日月宗近的語氣如同往常一般的優雅從容。

  「這是你的決定。」

  *

  對於本丸的刀劍來說,這是值得紀念的一天。壓切長谷部恨不得讓歌仙兼定把今天這個日期用大大的毛筆字寫下來,掛在本丸裡放鞭炮慶祝。

  雖然上次鶴丸那家伙買了一堆沒用的鏟子,他們暫時已經買不起鞭炮了。

  但——是!他心心念念的主公終於能聽見他的聲音了!

  即使開頭並不是很好,但壓切長谷部相信,只要經過不懈努力,一定能將主公腦子裡對他奇怪的初印像抹去的!

  「看來不久以後就能見到主公了呢!對吧,一期哥?」

  一期一振溫柔地摸了摸弟弟的腦袋,輕輕地應了聲「嗯」。

  「真令人期待啊,今後的本丸。」大和守安定坐在庭院的台階上,看向天空時的神色溫和,「如果三日月能將主公帶來這裡的話……」

  一旁的加州清光抿了抿唇沒說話,環臂靠在柱子上,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哈哈哈,主公要是來到這裡的話,一定會被嚇一跳吧。」

  「啊,說的也是呢,說不定主公還會抱著一堆器材來測量這個本丸的坐標。」

  「哈!那迎接主公的任務就交給我了,驚喜這種……」

  「不,住手鶴丸,你會嚇到主公的。」

  「不過。」大和守安定向後撐著身子,若有所思道,「要是主公來到這裡的話,我妻君也會跟著來吧?」

  本丸內繼剛才發現九條千裡能夠聽見他們的聲音後陷入了第二次短暫的沉默。

  我妻善逸是在小姑娘十一歲生日的夜晚到來的。那個時候整個本丸的刀劍也像現在這樣待在這裡,注視著那個在搖曳的燭火前閉上眼睛認真地對著蛋糕許願的小姑娘。

  他們的主公又長大了一歲。

  仿佛在玩養成的刀劍們對此感到欣慰又欣喜。

  然後他們就眼睜睜地看著天上掉下了個我妻善逸。後者穿著鵝黃色的羽織,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頭發,還滿臉是血。

  九條千裡在原地愣了兩秒鐘,隨後嚇得蠟燭也不吹了,紅著眼眶跑去了床邊拿手機准備打報警電話。

  期間還因為太過驚慌失措而絆了一跤,額頭磕紅了一片,聽著就很疼。

  當時不少刀劍都眯著眼睛,散發出了可怕的氣場。

  「那、那個……」

  我妻善逸的手穿過了蛋糕,在這漆黑的房間裡、燭火的映照下,他那張完全被血覆蓋了的臉看上去尤為恐怖。

  這種超自然的現像使得九條千裡睜大了眼睛,在刀劍們的注視下緩緩放下了手機。

  「……鬼?」她這樣小心翼翼地問道。

  而我妻善逸在聽見這個字之後,臉色突然一僵,接著整個人都頓住了。他看上去比九條千裡更驚慌失措,恐懼地瞪大了眼睛在四周看來看去,「鬼?哪裡有鬼?不要過來!!不要過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會死的,絕對會死的,我的肉又瘦又干又不好吃,嘔,我要吐了,我要吐出來了,腦髓都要吐出來了……」

  金發少年抱著頭縮成一團,碎碎念的流暢程度簡直讓刀震驚。

  不過也虧了我妻善逸的碎碎念,十一歲的九條千裡最後一點恐懼也煙消雲散了。

  她一點一點地向抱著腦袋的我妻善逸挪了過去,披散的紅發在臉頰兩側微微晃動。

  憑借著微弱的燭光,雙手撐著地的少女猶豫地抬起了一只手,似乎想揉一揉面前這個少年的頭發。

  然而就像命中注定一樣地穿過了他的身體。

  我妻善逸抬起了頭,他金色的、還帶著水汽的瞳孔裡,倒映出面前抿著唇角的少女的臉。

  她就像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氣一樣,認認真真地注視著面前從天而降的我妻善逸,「你受傷了嗎?是很痛嗎?已經沒事了哦,你不要害怕,鬼先生。」

  我妻善逸停頓了兩秒鐘。

  「天使!!!是天使啊啊啊!」我妻善逸的激動嚇了面前的小姑娘一跳,要不是他觸碰不到她,我妻善逸估計現在就已經雙手握著小姑娘的手,或者哐哐地用腦袋撞桌子了。

  就這樣過了十幾秒,金發少年終於平靜了情緒。他長舒了一口氣,表情開始變得認真了起來。

  就在刀劍們以為他要說什麼正經事的時候,我妻善逸十分誠懇地對著九條千裡說道——

  「你願意和我結婚嗎?」

  ……

  「不要隨隨便便就真劍必殺啊長谷部!!」

  犯罪。

  絕對是犯罪。

  這看起來完完全全就是誘拐小姑娘啊!!

  本丸裡的刀劍們緊張得不行,生怕完全沒有任何常識因為交不到朋友而直接做出了不得的事的他們的小主公點一下頭。

  「不行哦。」在刀劍們舒出的一口氣裡,小姑娘回答得十分誠懇,「我和鬼先生是兩個不同的物種,這樣是沒有結果的,而且我果然還是喜歡強硬又帥氣的男孩子啊。」

  我妻善逸因打擊過大而靈魂出竅了。

  至於本丸裡的刀劍。

  「……應該過了這段時間就好了吧。」

  「嘛,等主公對那些不風雅的小說喪失了興趣,就會恢復正常了。」

  然並卵。

  在九條千裡對這種小說喪失興趣之前,她遇到了一方通行。

  於是一方通行光榮地取代了我妻善逸,成為本丸敵人NO.1。至於後者這個頭銜,一度隨著小姑娘的戀愛和分手而浮動。

  而現在九條千裡十六歲,單身。

  我妻善逸再次一躍擊敗了太宰治,成為本丸的重點關注對像。

  「要是我妻也來到這裡的話。」笑面青江說出了此時此刻本丸的所有刀劍們的心聲。

  「去吧鶴丸。」

  「給主公制造驚喜的任務就交給你了。」


第11章

  「這樣好嗎,太宰。」織田作之助揉亂了自己的頭發,他有些煩惱地看向身邊穩穩地蹲在欄杆上打游戲的友人,最後目光又移向背太宰整齊地站著的一排下屬圍著的倒在地上動彈不得的男人。

  這男人幾分鐘之前,還天真地在學園都市外等著裡面的同伙將錢財運出來——他大概也想不到幾分鐘後的自己會是這幅慘狀吧。

  「既然是同伙的話,應該交給學園都市裡的人處理才對吧。」織田作之助這樣說道。

  游戲裡活脫的背景音樂戛然而止,太宰治眨著無辜又清澈的眸子,終於抬起頭看向織田作。

  他的語氣裡還帶著點疑惑:「你在說什麼啊,織田作?」

  黑發少年輕巧地跳下欄杆,目光落在狼狽地連牙齒都被打掉了的男人身上,語氣輕快,唇邊還帶著點自得的笑意,「我這可是見義勇為哦,這家伙畏首畏尾的,一看就不是什麼好家伙。」

  不,你幾分鐘前還十分親切又友善地抬手和這家伙「喲」地一聲打了招呼。

  而且,說到不是什麼好家伙。

  ——你不是黑手黨嗎。

  織田作之助垂眼看他,不過一會兒便自暴自棄般地嘆了口氣。

  算了,反正也不是很過火。

  除了太宰這家伙完全忘記了他們今天的任務是什麼之外,也沒什麼壞處。

  「而且呀。」太宰治一本正經地說道,「要算起來,這都是一方君的錯嘛。」

  黑發少年摸了摸下巴,「要是知道前女友居然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被當做人質還受了傷的話,那些警備員又要頭疼一段時間了吧。」

  他露出了一副[想想就很有趣]的表情。

  太宰治最近心情其實還不錯。

  直到今天早上莫名其妙地被中原中也揍了一頓,那只討厭的蛞蝓一邊追著他打還一邊罵他缺德。即使是太宰治也過了一分鐘才反應過來緣由,並記起了自己的女朋友……不,前女友送過中原中也錦旗的事。

  秉著廢物利用的選擇,太宰治順便還嘲笑了中原中也一頓。

  然後他被揍得更慘了。

  以至於本來賣慘裝飾用的繃帶真的派上了用場。

  不過要不是有這麼一出,他的確還不知道小矮子和小千裡在那之後依舊保持著交流。

  有的時候,笨拙的孩子還真是受人歡迎啊。

  「真是的。」看到了黑發少年表情細微變化的織田作向後靠在了欄杆上,他的語氣裡帶著頗為無奈地嘆息,「既然這麼在意這個孩子的話,當初為什麼要干假死來分手的這種事啊。」

  太宰治笑吟吟地輕巧帶過,「因為很好奇小千裡知道我死掉之後的反應嘛。」

  太宰治與九條千裡分手的原因很簡單,一如他當初接近這個小姑娘的理由一樣。

  港口黑手黨與彭格列的對峙已經結束了,太宰治的任務也就自然畫上了句號。作為彭格列十代目曾經的交往對像的九條千裡自然也就失去了價值。

  不過那位教父倒也的確像是傳聞裡說的那樣從容不迫——他一副似乎完全不擔心彭格列會因為此而受到創傷的模樣,倒是派了信任的守護者來保護九條千裡。

  真不像個被甩了的黑手黨啊。

  沢田綱吉曾經把九條千裡保護得滴水不漏,太宰治覺得這大概和黑手黨界的傳聞裡,沢田綱吉因意外逝去的國中時代的暗戀對像有關。

  雖然那位教父從未承認過這一點。

  太宰治一直在猜測,沢田綱吉究竟到什麼地步才會沉不住氣呢。

  不過在龍頭戰爭發生以前,在沢田綱吉親自找上他之前,太宰治就已經做出了決斷。

  ——這是行不通的。

  在那個紅發少女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蹲在濕漉漉的他面前,毫不掩飾地說不希望他死掉的時候,太宰治就知道這是行不通的。

  太宰治第一次感受到了事情不受控制的煩惱。

  得斬斷才行。

  九條千裡是特別的。

  一個完全不會說謊的,純白的存在。

  要是知道他對她撒了這麼久的謊——

  太宰治將游戲裡關上,隨手丟到部下的手裡。他的唇邊帶著一如既往捉摸不透的笑意,鳶色的眸子卻像是鑲嵌於精美雕像的寶石,凝著粹然又晦暗的光。

  ——一定會很生氣吧,那孩子。

  不過他對織田作的說法倒也沒有說謊。

  他的確也很好奇,九條千裡在得知了他的死訊過後會有什麼反應。

  雖然太宰治早有預料。

  那樣弱小的孩子,懼怕著死亡的孩子——是沒有勇氣親自去看一看他所謂的「遺體」的。

  「還真是惡劣啊,你這家伙。」織田作沉默地看了太宰治幾秒,才移開了視線。

  太宰治並未否定織田作的話,臉上的笑意倒是愈發深刻了些。

  即使是在單方面和九條千裡分手以後,太宰治依舊關注著後者。

  他一向不喜歡事情超過掌控的感覺,這大概也就是太宰治在聽到屬下彙報的情況後,就理所當然地把行動路線從鏟除東京截了港口黑手黨的貨物的麻煩組織轉移到了裡學園都市不遠的這座公園裡。

  「這可不能讓小千裡知道。」黑發少年上前幾步,在那個神色凄慘的家伙面前站定。

  太宰治緩緩地蹲下了身,眼睛裡對於這個男人毫無同情之色。

  更准確地說,太宰治本來就沒有什麼同情心,他看向這人的目光,和看向一只腳就能踩死的螞蟻沒什麼區別。

  「大概是受了那些麻煩的宣傳片的影響,小千裡也和那群討厭的風紀委員一樣有著麻煩又令人苦惱的正義感呢。」太宰治這樣繞有所思地說道,眉間蹙起,一副十分苦惱的模樣,「要是被小千裡知道的話,一定會被更加討厭的吧。」

  織田作之助敏銳地感受到太宰治的語氣有了細微的變化。

  他正想問些什麼,卻看見面前的黑發少年輕笑了一聲。太宰治緩緩地側過頭,銜著笑意看向不遠處的一顆大樹。

  「你說是吧,喜歡偷聽的五月小姐?」


第12章

  桃井五月覺得自己的確是有夠背的,她的確不是刻意來偷聽太宰治說話的,只是在錯誤的時間出現在了錯誤的場合而已。

  她是學園都市裡的學生,換做平時,應該是不會跑到學園都市外的這個公園裡的。只不過桐皇與學園都市外的一所高校交流甚密,作為桐皇一年級生的代表,桃井五月現在才會站在這裡。

  女孩子的心思細密,桃井五月特地繞道去了甜品店買了抹茶味的小蛋糕,本想著帶回去可以安慰一下上次見面時還很消沉的九條千裡。

  這也就造成了穿著制服的桃井五月拎著小巧精致的甜品盒,僵在原地的畫面。

  ——千裡的前男友……除了一方通行外……居然還有窮凶極惡的黑手黨嗎。

  這個認知使得桃井五月後背一涼。

  ——會被干掉的。

  「嘛,只要五月小姐不告訴小千裡的話,我是不會做什麼的哦。」太宰治笑眯眯地說道。

  ——不,肯定會被干掉的。

  「即使現在報警也是沒有用的哦。」

  「如果我想殺掉五月小姐的話,在那些警察來之前,就可以輕而易舉地做到嘛。」

  聲音……從後面……

  紅色的瞳孔瞬間縮小,粉色的發絲從少女裸露的脖頸上劃過。

  桃井五月一回頭,便對上了太宰治的眼睛。黑發少年的身軀遮擋住了陽光,灑下的陰影籠罩住了面前的少女。

  掛著可愛裝飾的手機從桃井五月的手裡滑落,太宰治的聲音使得她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動作。

  「啊,不過五月小姐要是死掉的話,小千裡一定會很傷心的。」少年愉悅地彎著唇角,雙手插在口袋裡,語調輕快,「所以啊——請務必保守秘密哦,五月小姐。」

  少年的手指抵住下唇,鳶色的眸中閃著疏離又尖銳的光。太宰治認真起來的時候,有著與生俱來的壓迫感,即便是笑著,那笑容也仿佛是摻了毒藥的糖漿,帶著徹人心骨的薄涼。

  「不要做出這麼害怕的表情嘛,我們是見過的,不是嗎?」桃井五月記憶裡那個總喜歡和九條千裡耍賴和撒嬌的太宰治和面前的太宰治完全對不上號。

  ——完完全全被騙了啊。

  「要早去早回哦。」面前的少年瞥了一眼少女手中的蛋糕,悠悠轉過身,語調自然又親切,抬著未纏著繃帶的手,一邊向他的同伴走去,一邊向身後的桃井五月晃了晃,「要是太晚回去的話,父母也會擔心的吧。」

  桃井五月的瞳孔因恐懼而睜大。

  待到太宰治和一眾人徹底消失在視野裡的幾分鐘後,桃井五月才回過神來。

  少女的手指冰涼,背後的襯衫也被冷汗浸濕了一片。她彎下了腰,抬手揪住胸口的制服,急促地喘著氣。

  「我說啊……」織田作之助側過臉看向似乎心情愉悅還哼著歌的太宰治,「這樣真的沒問題嗎?」

  「要是被那孩子知道的話更會被討厭的吧。」

  「誒~織田作是在建議我滅口嗎?真是難得啊~」太宰治做出了一副誇張的表情,裝出來的驚愕使得他看上去多了幾分孩子氣。

  「……不。」

  「沒關系的喲。」黑發少年的喉結滾動,低低的一聲輕笑伴隨著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響起,在額前被風輕輕拂起的碎發下,少年的一雙眼睛看不清明暗。

  「人都是自私的動物,所以呀,對於五月醬來說……」

  「小千裡才沒有那麼重要呢。」

  *

  「最近的天氣真熱啊……」坐在走廊上的少年露出了小半截胳臂,紅色的雙眸微微闔上,拖長的尾音像極了一聲沒精神的嘆息。

  「要打起精神來啊加州先生!說不定主公什麼時候就來了呢!」秋田藤四郎停下了手中擦拭地板的動作,睜著大眼睛這樣為身邊的加州清光打氣道。

  「話是這樣說……」

  加州清光抬頭看了一眼負責打掃院子但不知道為什麼吵了起來的虎徹兩兄弟,耳邊又響起了幾個小時之前壓切長谷部頗有志氣的話語——

  【為了完美地迎接主公的到來!本丸是時候開始進行一年一度的大掃除了!】

  「哈哈哈,這樣的天氣適合喝茶呢。」綁著黃色頭巾的三日月坐在不遠處,身邊還坐著同樣捧著茶杯一臉恬靜安然的鶯丸。

  「……不,你們現在不是應該在馬當番嗎?」

  「我們已經好好努力過了喲。」身為天下五劍之一的三日月如是說道。

  加州清光一下子覺得更沒干勁了,他向後撐著身子,仰著臉看向綁在檐邊隨風微微晃動的風鈴,思緒飄回了三日月剛回到本丸的時候。

  雖然本丸的刀劍們對三日月宗近將主公帶回來抱有百分之兩百的期待,但不管藤四郎兄弟們在回到本丸的三日月宗近身邊搜尋了幾圈,甚至連石頭底下都找尋過了,也沒找到九條千裡的身影。

  本丸的氣氛一下子就從滿值跌到了谷底,一期一振連弟弟們的頭都摸不過來。

  這大概也是壓切長谷部提前了大掃除的原因之一吧。

  「這個時候要是物吉在就好了啊。」加州清光若有所思地說道。

  藤四郎兄弟們抬起了好奇的小腦袋。

  「嘛……畢竟聽說物吉能帶來好運,所以要是物吉在的話,主公也一定會早點和我們見面的吧。」加州清光撐著地板的手稍稍用力,便直起了身子。

  藤四郎們背後突然整齊劃一地亮起了小星星,甚至連路過的和泉守都停下了腳步。

  「物吉指的是穿著白色制服和龜甲頭發一個顏色的那家伙嗎?」

  加州清光眨了眨眼睛:「誒?」

  和泉守兼定放下了手中的一只水桶,手指指向站在柿子樹下和歌仙並肩站著的少年。

  加州清光一下子就認出了那是物吉貞宗。

  並且被嚇得不清。

  「物吉先生是早上來的,那時候加州先生應該正在練劍呢,沒有聽說也很正常。」秋田藤四郎這樣貼心地解釋道,隨後澄澈的眼睛裡充滿了小孩子的天真與期待,「那也就是說,我們很快就能和主公見面了嗎?」

  「啊……這也就是個猜測而……」

  「一哥哥!!加州先生說我們很快就能和主公見面啦!」

  「唔,主公的懷抱是怎樣的呢?」

  「哈哈哈,要是主公能像□□一樣溫柔又善解人意地給我帶好多零食就好啦!」

  加州清光看著一溜煙跑向一期一振,並在後者周圍圍了個圈躍躍欲試的小蘿蔔頭們,表情一僵,企圖抬起手挽留一下,「不,我是說……」

  「砰——」

  本丸日常的吵鬧聲在一聲巨響和揚起的煙塵裡戛然而止。

  「咳、咳咳……」離得稍微近一些的大和守安定抬手捂住了口鼻,眯著眼睛憑借模糊的視線稍稍看清了狀況,「是不是有什麼東西掉進了陷阱裡?」

  鶴丸國永一聽到陷阱兩個字就眼睛發亮,他丟下了手中的掃帚,一溜煙跑向災難發生地,想看看這回又是哪個家伙一不小心中了他的惡作劇。

  他這次挖得可深了,保證即使掉進去的是太郎太刀也一時半會兒爬不出來。

  壓切長谷部的額角蹦出了數不清的十字路口,他一邊向那個大坑走去,一邊咬牙切齒地吼道:「說了多少遍了鶴丸!!不要在庭院裡做這種惡作……」

  壓切長谷部的聲音在看清坑底的少女時戛然而止。

  狼狽的少女有著一頭耀眼的紅發,眼神清澈地看向他,白皙的脖頸上還留著一道結著血痂的淺淺的傷口。

  壓切長谷部一把就揪住了准備溜走的鶴丸國永的後領。

  「……現在說是給我自己挖的防空洞是不是來不及了?」

  「給我好好地向主公道歉啊你這家伙——!!!」


第13章

  九條千裡不知道自己是怎樣來到這座本丸的。三日月宗近微笑地對她說出「這是你的決定」就消失了。明明在那之後她冥思苦想幾個小時都沒有任何結果。

  可就在從通訊所面試回到宿舍的路上,接到桃井五月出了些事情會晚一點再來找她的電話後,紅發少女本打算繼續回實驗室把她設計的輔助工具模型組裝好,可眼前事物卻突然變幻。九條千裡只感覺身體一輕,再回過神來的時候,就已經立於這個庭院之中了。

  她甚至都還沒來得及開口問一句話,只不過是抬腳向前走了一步而已。

  就有了現在這個狀況。

  裙擺上還沾了些泥土的九條千裡茫然又陌生地看向圍在她身邊顏色各異的小腦袋,向來都是被人避著走的九條千裡一下子顯得有些茫然失措與不自在。

  「哈哈哈,畢竟還只是個小姑娘而已呢。」捧著茶杯的三日月大笑起來,微垂的眼眸望向人群數不斷增加的庭院中央。

  「我是秋田藤四郎!終於能見到主公了,好激動啊。」

  「我是平野藤四郎!無論何方,我都會陪伴您左右的。」

  ……

  「誒?等、等等,都是藤四郎嗎?」

  「是!大家都是粟田口的兄弟哦!」

  九條千裡覺得自己遇到了人生危機。

  從來沒有受到過這樣熱情待遇的紅發小姑娘突然覺得不受歡迎也挺好的。

  ……因為她一時之間實在不能將這麼多名字一一記住還與他們的臉對應起來。

  「我是源氏的愛刀,名叫髭切,這位是我的弟弟……誒多,哭哭丸?」

  「不是哭哭丸!是膝丸啊膝丸!!不,我並沒有在哭……抱歉,兄長總是記不住我的名字,但請不要誤會,我們兄弟的感情是很好的。」

  剛把目光從露出了「原來如此」這樣的表情的兄長臉上移開的膝丸,下一秒就看到了自家主公看向兄長親人般的眼神。

  膝丸:?

  加州十分貼心地解釋道:「主公大概一時之間也記不住這麼多名字吧。」

  在一旁教訓眼神漂移的鶴丸國永的壓切長谷部的耳朵動了動,一下子就有了主公記不住自己名字即將失寵的危機感。

  鶴丸什麼時候都可以教訓,主公就不一樣了。

  於是壓切長谷部輕咳了兩聲,收起了對付鶴丸凶神惡煞般的表情,一本正經地自我介紹道,「我是壓切……」

  「長谷部?」小姑娘搶答道。

  只不過在她搶答完,不光是壓切長谷部,連她自己也愣住了。

  九條千裡為自己不切實際的舉動而感到微微的臉紅,她頗為不好意思地擺了擺手,尷尬地笑了幾聲,「抱、抱歉,那個……我記得你的聲音。」

  小姑娘連耳朵都紅了。

  而壓切長谷部就不一樣了。

  壓切長谷部熟了。

  前者以一種安詳的表情頭頂冒煙地向後倒在了像媽媽桑一樣擔心的燭台切懷裡。

  「藥研!!藥研在哪!!長谷部冒煙了!」

  明明庭院裡是這樣嘈雜又熱鬧的模樣,和三日月一並坐著的鶯丸卻仍然保持著安靜又雅致的模樣。茶水中央立著的茶梗浮浮沉沉,這位千年老刀悠悠然抬起眸來,聲音似是感嘆。

  「是個好日子啊……」

  *

  我妻善逸是和九條千裡一起來到這座本丸的,只不過他掉到了樹上,而九條千裡降落在了地上。

  金發少年短暫地失去意識了一段時間,恢復意識的時候,他剛想從樹上探出個腦袋,就聽見從樹下傳來的聲音。

  大和守安定:「我還以為我妻君也會一起來呢。」

  「什麼啊,你很期待那家伙和主公一起來嗎?」加州清光懶洋洋的抬眼看向自己的伙伴,雙手枕在腦後。

  「因為我妻君來的話,一定會發生很有意思的事情的吧。」大和守安定豎起手指說道,「龜甲和村正還搞了個比賽,看看誰能先把我妻君嚇哭好讓他以後不要再對主公說出結婚那樣失禮的話呢。和泉守和山伏也很想和我妻君一較高下。」

  「啊……不過我妻君發現主公不見了的話一定會失落地抱著膝蓋蹲在角落裡種蘑菇吧。」

  「與其擔心那家伙……」加州清光將一只手搭在了大和守安定的肩膀上,「不如好好地打扮一下吧,不變得可愛的話,可是會被主公忽視的哦。」

  我妻善逸沒有了心情聽樹下的兩人後來說了些什麼,總之在捕捉到自己似乎掉進了敵窩的信息後,金發少年就像樹懶一樣緊緊地抱住了樹干。

  我妻善逸:弱小,可憐,又無助。

  ——但是!!

  待到樹下的聲音越來越遠,穿著金色羽織的少年躊躇滿志地握緊了拳頭。

  ——他一定能將小千裡從敵窩裡救出來的!!

  那麼,首先第一步就是——絕對不能讓這群敵人認出來自己!

  好不容易從樹上爬下來的我妻善逸開始像毛毛蟲一樣在灌木叢裡不停地移動,他的那顆金色腦袋時不時便頂著幾片葉子探了出來,又縮了回去。

  只不過灌木叢也就只有幾塊而已,沒了遮掩物的我妻善逸盯著晾衣杆上飛揚的白色床單後猶豫了一會兒,剛下定決心抬手扯了一張下來披在頭上的時候,就聽見了背後略顯疑惑的聲音。

  「這不是山姥切嗎?你怎麼在這裡?不去看看主公嗎?」歌仙兼定挽著袖子,額前的發絲別起,露出好看的碧眸。

  我妻善逸一僵。

  我妻善逸腦袋裡自動浮現了一群凶神惡煞的人眼裡冒著紅光把自己手腳綁在杆子上烤火的畫面。

  我妻善逸選擇了腳底抹油先跑再說。

  歌仙兼定在原地眨了眨眼,過了幾秒鐘才緩緩地抬起手摸了摸下巴,「已經害羞到這種程度了嗎,這孩子……」

  「孩子?」

  歌仙兼定轉過身,非常自然地回答道,「不,我指的是山姥切……」

  山姥切國廣一如既往地裹著他的「小被單」,額前的金色發絲柔順,澄澈的眸裡沁著疑惑。

  他不解地歪了歪腦袋,看著面前的歌仙兼定一副見了鬼的模樣後退了幾步。

  歌仙兼定:「為為為為為為什麼你會在這裡啊?!!等、等等,那剛才的是……」

  面容俊美的紫發青年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他迅速地將被單下的金色發絲與我妻善逸對上了號。

  山姥切只感到自己的肩膀一沉,他抬起眸,對上兩只手搭住自己肩膀的面色嚴峻的歌仙兼定。

  歌仙:「山姥切,戰爭打響了。」

  山姥切:……?


第14章

  說戰爭打響了實在是有些誇張。

  在歌仙兼定拿著根長長的晾衣杆到處找cosplay山姥切的我妻善逸鬧得半個本丸都知道了以後,我妻善逸不過一刻鐘就被罰畑當番的鶴丸絆了一跤,卑微地滾了兩圈,恰好滾到了摸著下巴的笑面青江腳下。

  在被嚇出鼻涕的金發少年的「你們不要過來啊——!!」的尖叫聲裡,我妻善逸被刀們包圍了。

  而另外一邊,藥研藤四郎正一邊跪坐著給九條千裡上藥,一邊為明顯僵住了的少女解釋什麼是「審神者」和「本丸」,他們這些刀劍存在的意義又是為何。

  「所以大家果然是神明嗎?」在理解了藥研所說的話後,小姑娘在心裡默默地將這些信息整理了一遍,倏地露出驚喜的表情,她的眼神亮晶晶的,好看的眸裡帶著掩飾不住的欽慕。

  從一直默默注視著的審神者那裡收到這樣的表情的藥研手一頓,向來沉穩理性的少年一時之間有些說不出話來,連脖子都紅了一片。

  「哈哈哈,小姑娘看上去很開心啊。」三日月的身邊圍著五虎退的小老虎們,他靠在房間的一角,眉眼微彎,眼底漾著溫和的碎光。

  九條千裡答得誠實:「當然呀,從小的時候超能力覺醒開始,媽媽就說我一定是被神明詛咒了的孩子,我想我一定是做錯了什麼事,才會被神明討厭的。」

  「所以。」小姑娘笑起來,笑容明媚,連五官也一並變得生動起來,「知道自己是被神明注視的人,不管是誰都會很開心的吧。」

  聽到這句話的壓切長谷部都快要哭出來了。

  怎麼會有人不喜歡他們主公呢。

  一想到這裡,壓切長谷部的腦子裡就自動浮現出那個笑容頑劣,總以戲耍他們主公為樂的黑發少年。

  壓切長谷部總有種預感,這個名為太宰治的少年絕不會這樣簡簡單單就放過他們的主公。

  他和一方通行與沢田綱吉都不一樣。

  壓切長谷部甚至看不出太宰治是否真的對他們的主公動過心。

  不過既然現在主公與那家伙分手了,他們又能與主公相接觸了……

  壓切長谷部澎湃的海水擊打著岩石,穿著簡單內番服的男人周圍散發出一種不得了的氣勢。

  ——絕對不讓那家伙再踏進主公周圍一百米,不,一千米以內!!

  「就算這麼想也沒有用。」輕而易舉就看穿了長谷部心思的加州清光將微愣的目光從紅發少女的臉上移開,他刻意壓低了聲音道,「只要主公還喜歡那個人的話,像上次黑色星期二的事情也還會發生的。」

  壓切長谷部背後一僵。

  壓切長谷部像只鬥敗了的小雞仔一樣垂頭喪氣地低下了頭。

  黑色星期二,專指九條千裡喝醉酒的那一天。

  本丸的付喪神們親眼見證了他們的主公強吻了那個名為太宰治的黑發少年,然後又聽見了太宰治笑吟吟地抱著他們失去意識的主公說出了喪盡天良的垃圾話。

  這大概也就是五虎退的一只小老虎背上的毛可憐兮兮地沒了一撮的原因——被笑不出來的三日月揪的。

  這座本丸從來沒有像那天一樣雞飛狗跳過。

  「刀!!我刀呢!!」

  「出陣!!快出陣!!」

  然而就在這群付喪神們整齊劃一地雄赳赳氣昂昂地換上了出陣服准備大干一場的時候。

  他們悲哀地發現自己好像出不了這座本丸。

  「所以果然還是剁了吧。」

  「……為什麼安定你總是能自然地說出這麼可怕的話啊。」

  大和守安定無辜地眨了眨眼,完全沒有體會到自己說的話有什麼問題,「啊,不過前幾分鐘歌仙說已經抓到了我妻君。」

  「咦,我妻君也來了嗎?」

  「嗯,鶴丸他們好像現在正在對我妻君實施特訓呢。」

  「特訓?」

  「啊,就是……咦,主、主公?」稍微發了會呆的大和守安定一抬起頭就對上了蹲在他面前的紅發小姑娘的眼睛,他無措地看向了自己身旁的加州清光,後者嘆了口氣,無奈地捏了捏鼻根。

  大和守安定猶豫了一會兒,「那個啊……」

  *

  我妻善逸覺得這座本丸簡直就是他的噩夢。

  魔鬼,太魔鬼了。

  簡直比他那個世界裡的上弦們還可怕。

  我妻善逸中途被嚇暈了一段時間,醒來的時候就被提溜到了這個不知道位於哪裡的小黑屋。

  小黑屋裡除了桌子上點燃的一支蠟燭外,唯有從拉門縫隙處透進來的微光。

  白發的青年穿著出陣服,燭光映照著他微闔的淺金色的瞳仁和籠在白袍下纖長手指。他的手中拿著本屬於我妻善逸的那把日輪刀,扶著臉饒有興致地蹲在後者的面前。

  然後弱小可憐又無助的我妻善逸面前就出現了魔鬼的微笑。

  「剛才不是明明很強嗎,拿出剛才的氣勢來啊我妻。」

  「不不不,所以都說了把你袍子割壞了的不是我了嗚嗚嗚,我很弱的,我超弱的……」

  我妻善逸表現得真誠又可憐。

  然而鶴丸國永一個字都不相信。

  畢竟他剛才才和面前的這家伙過了招,因為出其不意,他甚至還難得被嚇了一跳。

  不過鶴丸國永和我妻善逸間並未分出勝負。在鶴丸一劍切斷了我妻善逸的袖子的時候,從少年袖子裡嘩啦啦掉出來的照片使得一人一刀同時陷入了沉默。

  然後我妻善逸選擇了裝死,再醒來的時候又變成了這幅嚶嚶嚶的模樣。

  照片上全是九條千裡的照片。睡著的、奔跑的、認認真真地組裝設備時候的……

  我妻善逸對此的解釋是「不要小看了鬼啊!這可是我花了帶過來的全身家當才從另外一只鬼那裡換來的高科技設備的成果!!……不,我什麼都沒說,我並不認識另外一只鬼。」

  「我要燒掉了哦。」白發青年手指捻著一張照片,靠在搖曳的燭火旁,冷酷又無情地威脅道。

  金發少年眼球都快要瞪出來了。

  「我做!我做!我做特訓就是了!!」

  「表情再可怕一點。」

  「語氣也是。」

  「啊這張也不錯,既然你不想做的話也燒掉了哦。」

  「不——!!!住手!魔鬼!!你是魔鬼啊!!」

  守在門口的笑面青江聽著不停地從房間裡傳來的我妻善逸的慘叫,頗為贊賞地點了點頭,「鶴丸在這方面還真是別具天賦啊。」

  不過還沒等他誇獎完鶴丸,他就看見了迎面走來的自己的同僚們。

  和跟在他們身後的他的主公。

  笑面青江大概能想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了。

  九條千裡:「我妻君就是在這裡面嗎?」

  笑面青江和眼神漂移的長谷部、加州和大和守三人組對視了一眼,微微點了點頭後,完全沒有一點猶豫地拉開了大門。

  反正裡面的也不是他。

  應該會蠻有趣的。

  整個黑暗的屋子隨著木門的拉開瞬間變得亮堂了起來。

  只不過,九條千裡記憶裡那個熟悉的金發少年臉上卻是一副可怕又陰郁的表情,眼球微凸,瞳仁周圍伴著小小的血絲。

  我妻善逸像個真正的鬼魂一樣,幽幽地從桌子的另一端冒出了頭來,語氣陰森。

  「太宰不是個好東西。」

  加州清光雖然在心中暗自贊嘆鶴丸特訓成果的高效性,表面上卻是不忍直視地別過了臉。他看向自家僵住的仿佛看到了什麼不干淨的東西的主公。

  「嘛……就是這種特訓了……」


第15章

  九條千裡並沒有在本丸裡待太久,畢竟她還與桃井五月約了時間在咖啡廳見面。

  雖然她到現在還是沒有頭緒自己是怎樣到這座本丸裡來的。

  但是按照石切丸的說法似乎是她的到來將這座本丸與外界相隔的結界徹底打破了。

  「欸?就像一期哥講的故事裡的公主一樣嗎?」亂藤四郎睜著大眼睛頗有些興奮地說道,「等到公主幾歲之後詛咒就會破解之類的。」

  「你記錯了啦,明明就是被王子親吻後才會解除詛咒。」

  「有嗎?可我明明記得……」

  小短刀們七嘴八舌地討論了起來,一期一振看著自家弟弟們湊成一團的可愛又認真的模樣,唇角淺淺的弧度裡不禁沾染了幾分無奈的笑意。

  「應該是結界的力量隨著大將的成長一點一點在削弱吧。」沒有參與討論的藥研推了推眼鏡,「在某一個點達到臨界的時候發生了破裂,就可以憑借大將的意志自由行動了。不過……既然這樣的話,也許時之政府在不久之後就會聯系上我們了。」

  九條千裡覺得這十分不可思議。

  不過這座本丸的存在本就不可思議。

  這不應該是她的能力。按照剛才藥研的說法,這世界上應該有許許多多的人的精神世界裡都擁有這樣的本丸才對,可不管是學園都市內還是學園都市外,都沒有過這樣奇怪的個性的案例。更何況她的個性早在三歲的時候就被研究所斷定了。

  「大將無需多想。」少年輕笑著,紫色的眸中化開溫和的暖意,他張了張唇,睫毛微顫,「您只需要知道,您對於我們而言是特殊的。」

  特殊的……

  「啊!藥研!太狡猾了!」

  「?」

  「居然搶先對主公表白!」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啊,大將……」

  特殊的嗎。

  空中飄落的櫻花打著轉兒,劃過衣角,跌落地面闃然無聲。隱在暗處的青苔默不作聲,池邊的竹筒卻伴著水流聲倏地發出清脆的聲響。

  會聚在一起的付喪神們吵吵鬧鬧地打成一片,我妻善逸和鶴丸國永展開了短暫的追逐戰,最終以前者委委屈屈地躲在了紅發少女身後而告終。

  我妻善逸從九條千裡身後悄咪咪地探出了個腦袋,在狐假虎威地對著鶴丸國永做了個極為擅長的鬼臉後,目光不經意地掃到了披著被單沉默不語的山姥切國廣身上。

  在接收到陌生目光的山姥切微微一愣,隨後警惕又嚴肅地裹緊了與他生死與共的溫暖的小被單。

  金發少年氣急敗壞:「我才沒有覬覦你的被單啊啊啊!」

  然而山姥切並沒有放松警惕的意思,甚至還後退了一步,輕輕地哼了一聲。

  明明是夢裡才會有的畫面,卻不是夢。

  庭院中少女的身影逐漸淡去,在九條千裡與我妻善逸徹底離開這座本丸之際,付喪神們的議論聲停了下來。

  粟田口的短刀們眉眼彎彎地踮起腳向她揮了揮手,壓切長谷部微微垂下頭,他右手置於胸口,表情虔誠又恭敬,「期待下次與您見面。」

  「……鶴丸你不要再在歌仙的洗衣盆裡倒泡泡了!!喲西,剛才大掃除沒完成的都快繼續!至於打掃主公寢間的任務就交給我了!」

  快樂地變成Q版的雙眼冒著小星星的白發青年手一頓,唇角不悅地下撇,在歌仙的尖叫聲中回過頭埋怨道。

  「翻臉還真是快啊長谷部,主公她說不定還能聽見的哦。」

  「……少、少啰嗦!」

  *

  「欸?小千裡你遇到搶劫的事了嗎?」

  香氣濃郁的咖啡廳內,坐在紅發少女對面的桃井五月驚得一下子從位置上站了起來,不過很快又在眾人奇怪的目光中尷尬地笑了幾聲,訕訕地坐了回去。

  「啊,嚴格意義上來說並不是搶劫,只是被當成人質了而已。」九條千裡回答這句話的時候語氣平靜,表情上完全看不出害怕的情緒。

  【「請務必保守秘密哦,五月小姐。」】

  蟬鳴聲中黑發少年豎起了手指。

  桃井五月抿了抿唇,雙手握住面前盛著冰淇淋的玻璃杯。

  「那、那個啊……小千裡,上、上次那件事以後……」少女的指尖泛白,桃井五月倏地抬起了頭,聲調比平時要高上幾分,「你和太宰君現在還有聯系嗎?」

  意外地從友人那裡聽到了太宰治的名字的九條千裡有一瞬間的發愣,不過她很快便回過了神來,誠實地搖了搖頭。

  對面的櫻發少女突然就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桃井五月以一副嚴肅又認真的表情看向她,「沒有聯系就好,以假死的理由來分手的男人實在是太差勁了!你可千萬不要心軟哦小千裡!」

  九條千裡:「是、是?」

  桃井五月:「而且太宰君一點也不會照顧人,作為男朋友簡直比阿大還要差勁!要是小千裡你要談戀愛的話,我可以介紹新的對像,總、總之!千萬不要對太宰君心軟哦!男人都是一個德行,有了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的!」

  「啊,說起來赤司現在還是單身呢,小千裡你要不要考慮一下?還有你上次和我說的那個救了你的好心人也不錯,不過你說他只有一米六……啊,作為男朋友的話,一米六果然還是太矮了吧。」

  九條千裡沒有和桃井五月說中原中也是黑手黨的事情。她頓了頓,忍不住為她的救命恩人辯解道:「但是中原君的氣勢看起來有一米八哦。」

  小姑娘說這話的時候表情嚴肅又認真,連唇角都繃得緊緊的。

  這樣的畫面要是被中原中也看到,後者一定會眼角一抽嘆口氣說著「不,並不需要你幫我辯解這種事情」之類的話。

  「我知道了!」桃井五月並沒有聽進前者的辯解,她靈光一閃,信誓旦旦地說道,「紫原其實也不錯,雖然小孩子氣了一點,但作為男友來說還是很有安全感的哦。」

  九條千裡努力地在腦子裡回憶了一下紫原是誰。

  然後嚴肅地搖了搖頭。

  「不,我和紫原君合不來的。」

  桃井五月:?

  「上次開放日的時候見過一面,因為比他先一步買走了零食,所以他說要捏爆我。」

  學園都市每年都有開放日,這是難得這座封閉的都市對外界的學生和家長開放的時候。兩年前的開放日,帝光籃球部與學園都市外的學校進行友誼賽。那時候的桃井五月還是被稱為「奇跡的世代」的帝光籃球部眾人的經理,自然也邀請了自己的好友九條千裡前來觀看。

  然後九條千裡就在體育館前的小賣部碰到了看起來有兩米的紫原敦。

  桃井五月:「……聽起來的確是敦君會干的事啊。是沢田君陪著你一起來的那次嗎?」

  九條千裡點了點頭。

  那時候的沢田綱吉稍稍有些遲到。他似乎來得很急,一副風塵僕僕的模樣,連一向熨帖整齊的襯衫領口的扣子都散開了幾顆。

  那雙溫柔的棕褐色眸子望向她,男人先是紳士地從她的手裡接過了看起來沉甸甸的購物袋,才真誠地道歉道,「抱歉,出了點事情。」

  九條千裡一直都覺得沢田綱吉是個神奇的男人。

  即便他不向自己道歉,九條千裡也絕不會向他生氣。

  沢田綱吉的身上有著奇怪的魅力,唇角總是掛著淺淺的笑,看不出是疏離還是親切,卻總令人不經意地陷進他的溫柔裡。

  ——像什麼呢……?

  被少女的目光盯了許久的沢田綱吉垂下眸問道:「怎麼了嗎,千裡桑?」

  當時的九條千裡一頓,像是被老師抓包的小學生一樣迅速地搖了搖腦袋,紅著臉移開了目光。

  棕發青年眨了眨眼睛,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彎起了眉眼,唇邊溢出一聲輕笑。

  「這個。」男人攤開的掌心出現在她的面前,沢田綱吉的手中躺著一枚可愛的發卡,那是某個最近流行的品牌發行的款式,小姑娘一看眼睛就亮了起來,「上次看到的時候就覺得了,千裡桑的話一定會很合適。」

  少女的指尖觸碰到男人溫熱的掌心,她握著這枚發卡眨了眨眼睛,揚起臉看向沢田綱吉,「原來綱君記住了嗎?」

  九條千裡很早以前就看上了這個發卡,只不過她的生活費有限,從來不會去買這種沒有必要的價格昂貴的東西。

  在與沢田綱吉交往的時候,九條千裡經常在LINE上與對方分享瑣事,雖然大多時候都是她在講話,畢竟沢田綱吉實在很忙。關於這個發卡,不過也只是眾多瑣事裡的一環而已,她甚至都沒有表現出對它的喜歡,只不過是將與桃井逛街玩耍的時候的照片發給了對方而已。

  換做是一方通行,大概是絕對注意不到這種東西的。

  「原來綱君都把我發的圖片看完了嗎?」小姑娘的臉上流露出微微的訝異,隨後有些不好意思地紅了耳根,「抱歉,明明綱君都已經很忙了,我還一直都在麻煩綱君。」

  棕發青年停住了腳步,「不,並沒有麻煩。」

  沢田綱吉用那雙暖棕色的眸子看向她,「千裡桑是特別的。如果要說抱歉的話應該是我才對,沒能做到主動了解千裡桑的生活,作為男朋友果然還是太遜了吧。」

  沢田綱吉總是能夠輕而易舉地抹去對方的愧疚感,將責任攬到自己的身上。

  ——像極了天空。

  「沢田君可是不可多得的好男人啊。」桃井五月扶著臉道,她吸了一口冰淇淋底下的拿鐵,「說起來小千裡你為什麼和沢田君分手啊?」

  九條千裡微微一頓。

  她的睫毛輕顫,眸底濃郁的情緒流淌。

  「是誤會啦。」

  「欸?可是是誤會的話,解開了就好了吧,沒有和好的打算嗎?」

  「不……就算沒有那個誤會。」紅發少女抿唇道,「大概是我的錯覺吧……我總覺得啊,我喜歡綱君是因為綱君是綱君。」

  「但是。」

  「綱君喜歡我,好像是因為我喜歡他才喜歡我的。」

  ——像極了一望無際的、包容一切……

  ——卻好像永遠無法觸及到的天空。


第16章

  「真是的~為什麼我非得和你這種小矮子搭檔啊。」

  「……這種事情應該由我來說才對吧?!!要不是你這家伙任務時間帶著部下去學園都市門口打架現在也不會變成這種局面啊垃圾太宰!」

  黑色的外套披風被風吹起,赭發少年抬手按著自己的禮帽,一雙藍眸盈著銳利的光,氣急敗壞地向身側的同僚吼道。

  中原中也甚至覺得用「同僚」這個詞都算便宜了太宰治,如果可以的話他完全一點都不想和這種懶散又惡劣的家伙搭上邊。

  太宰治今天早上的任務本來是去位於東京東側的一個廢棄倉庫截獲一起X品交易的,港口黑手黨已經追蹤這個組織叫Mandrin的情報很久了,按照消息在這場交易中另外一個截了港口黑手黨貨物後就消失得無影無蹤的另外一個組織也會出現。

  太宰治的任務很簡單。只需要等到合適的時機將他們一網打盡就行。

  結果這家伙居然帶著部下往相反方向走。

  得知消息的森鷗外一邊逗弄著小愛麗絲,一邊撐著下巴笑眯眯地說道:「既然如此,那就由中也來協助吧。」

  「辛苦你了,中也。」

  本來這個時候應該是他難得的休息時間,中原中也甚至拍下了一瓶「沉默之船」,打算獨自慶祝。

  結果全被太宰治毀了。

  他大晚上的居然跑來東京,廢九牛二虎之力潛進學園都市,路上踢翻不知道多少個警備機器人,和這討厭的青花魚一起待在酒吧裡。

  不值得,人間不值得。

  「誒~可是就算我去了也是白跑一趟嘛,還不如做些有意義的事呢。」隱在酒吧昏暗角落裡的黑發少年一副無辜的模樣,他的目光在穿梭的人群中越過,最後落在遠處曖昧燈光下的一個紋身的壯漢上。

  太宰治倚著牆,一只未被繃帶纏著的手插進了口袋裡,「雖然任務失敗對我來說也無所謂……但是蛞蝓你再這麼大聲的話我們就要被發現了哦。」

  中原中也「嘖」了一聲,眉頭蹙起,連唇角抿著的弧度也透出了深深的不悅。

  「而且我現在可是病人哦,小矮子還真是沒有同情心啊。」

  太宰治指的是他那只吊著繃帶的、被中原中也打斷了的手。

  赭發少年輕哼一聲,藍寶石一般的眼睛裡流露出了少有的「你活該」的情緒。

  在得知九條千裡的前男友是太宰治以及前前男友是沢田綱吉和前前前男友是一方通行後,中原中也很快就想通了很多事情。

  在成為干部候選人之前,中原中也也是被森鷗外所器重的特殊的存在,關於與彭格列對峙的那段時間的事情自然也是略知一二。

  他說太宰那家伙怎麼這麼清楚彭格列十代目的動向。

  雖然他的手也不干淨,但這並不代表中原中也贊成太宰治獲取情報的這種方式。

  他不清楚那位彭格列十代目與九條千裡分手後的關系究竟是怎樣。與彭格列首領分手的女人居然活到了現在——這種事本來就已經足夠令人震驚了。

  而九條千裡居然還泄露了前者的情報……

  太宰治打趣道:「中也居然在擔心小千裡啊,明明小千裡送你錦旗的時候還是一副不情願的樣子。」

  太宰治一副置身事外、完全沒有一點對不住自己前女友的模樣使得中原中也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赭發少年收回了放在太宰治身上的視線,同樣向目標人物看去。

  中原中也:「你這家伙還真是一如既往地惡劣得讓人討厭啊。」

  太宰治:「多謝誇獎?」

  「但是,小千裡是不會有事的哦。」太宰治眸底的鳶色化開,淺笑中帶著刺骨的寒涼,「那位彭格列十代目可不是傻子。」

  太宰治調查過沢田綱吉,在此之前也在黑手黨的集會上見過對方幾次。

  「唔,雖然那位彭格列十代目國中的時候的確連一只吉娃娃也怕。」

  中原中也瞥了太宰治一眼:「哈?你在說什麼傻話。」

  太宰治笑了笑,沒有回答中原中也的這句話,只是自顧自地繼續說道。

  「能夠在短短一年時間裡成長為優秀的首領,一個月內壓下意大利內黑手黨的反對聲而拔除所有黑色交易,直到現在穩坐於所有黑手黨之上,並被尊稱為教父——那位沢田君可是比你看到的要心狠手辣許多哦。」

  中原中也一怔。

  「要是沢田君不想讓一個人活著的話,那日本境內這個人的存在就已經被抹除了嘛。」

  「小千裡之所以到現在平安無事,就代表著沢田君明明對我的所作所為一清二楚,卻完全沒有行動呢。不,更准確地說,是無所謂吧——即使自己的行蹤被人知道也對最終的結果沒有任何影響。真是自大得讓人討厭啊。」

  在談到難得有趣又棘手的敵人的時候,太宰治索性連臉上虛偽的笑意都省去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因為小千裡和那位的逝去的一個故人很像,所以,沢田君是怎麼樣都不會傷害小千裡的呢。」

  「啊~真想知道要是讓沢田君在保護小千裡和保護彭格列裡選一個的話,會是怎麼樣的結果呢。」

  中原中也皺起了眉頭,聲音略有些低沉:「喂,你這家伙……」

  「不要這麼嚴肅嘛,中也。」太宰治笑起來,眸底倒映出遠處站起身來往酒吧後門走的任務目標,「只是個玩笑而已,我可不會做這種沒有意義的事情。更何況,我可不想被那個[矢量操縱]找上門來哦。」

  黑發少年抬腳越過人群向後門走去,中原中也自然緊隨其後。

  吱呀一聲打開又合上的生鏽了的鐵門隔絕可酒吧內喧嘩的聲響,散發著令人作嘔的臭味的垃圾桶旁酒瓶滾動,驚走了啃食著**臭肉的幾只老鼠。

  在攜槍的兩波人微滯的目光注視下,太宰治笑眯眯地抬起手來親切又自然地打了個招呼,「喲。」

  相比起太宰治,巷子裡的兩波人就顯得驚慌許多了。帶頭的黑衣人收回了即將遞出的手提箱,連著他的部下一起後退了幾步,舉槍對著太宰治和與他交易的「伙伴」,「吉原你這家伙,不是說在學園都市裡交易最安全嗎!等等,這家伙是港口黑手黨的人吧……可惡,你居然敢出賣我們。」

  「哈?你他媽舉著槍對著誰呢!我們上次還截了港口黑手黨的貨,這些家伙恨我們還來不及,怎麼可能和我們合作?!」

  太宰治完全沒有被兩波人舉著槍對著腦袋的自覺,甚至還鼓了鼓掌,「是是,看來你們都很有自知之明嘛,趁著大家都還沒有被麻煩的警備員發現,不如和我們一起回港口黑手黨吧。」

  回答太宰治的是起此彼伏的槍聲。

  雖然脫膛而出的子彈並沒有像他們期待的那樣射穿太宰治的頭顱。

  中原中也煩躁地「嘁」了一聲,戴著手套的手從口袋中伸出。少年的手微微抬起,五指纖長又優美,唇角扯開肆意又囂張的笑,「害得我失去了一個晚上的休息時間……你們這些家伙,做好被重力碾碎的覺悟了嗎?」

  停滯了的子彈以一種不可思議的角度拐了彎,從舉著槍的男人們身後射出,濃郁的鮮血的氣息一時之間充斥了整條小巷。

  幸存的男人們很快就認出了「港黑的重力使」。帶頭的男人索性扔下了手中的手提箱,一把將自己的手下往中原中也那裡推去。

  赭發少年踹開對方的動作干淨利落,只是兩波人帶頭的兩個男人很快便消失在了視野裡。

  中原中也不悅地抿了抿唇角,扶了扶帽檐率先邁開了腳步,「兵分兩路?」

  太宰治一邊小孩子氣地拉長了語調抱怨道「真麻煩啊~」,一邊向中原中也的反方向追去。

  中原中也腳部稍一用力,身影便躍上了半空之中。穿梭在屋頂上的赭發少年很快地便追上了逃竄的一人,他一腳踩住想抬起頭來的男人的腦袋,而對方就像是被千斤巨石壓住了一樣,整個人陷進了水泥地裡。

  赭發少年收回了腳,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沾上灰塵的皮靴,連眉梢都帶上了嫌棄。

  而就在這時,少年的腳尖一轉,中原中也轉過身去,一腳踹進了身後的水泥牆裡,霎時間破碎的石子飛濺。

  「真是煩死人了,居然還妄想偷襲……」

  中原中也的話哽在了喉口,在他抬起的腳旁,立著一道人影。

  這人不是別人,恰好中原中也認識。

  中原中也收回了腳,開始慶幸自己剛才只是想暫且先威脅一下對方,而不是直接一腳踢飛。

  他有些頭痛地按住了太陽穴,對上面前少女驚愕的表情。

  「為什麼這麼晚了會在這裡啊……」

  「九條。」


第17章

  在咖啡廳裡的時候,九條千裡和桃井五月聊了不少事情。大概是發現了好友表情的不對勁,桃井五月打住了關於沢田綱吉的探討,匆忙轉移了話題,她從埋怨自家竹馬青峰的花式偷懶到一談論明戀對像黑子哲也就幸福地捧住了微紅的臉頰。

  「啊,抱歉,好像一直都在自說自話。」喋喋不休的櫻發少女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腦袋,「小千裡最近遇到什麼開心的事情了嗎?」

  九條千裡想了想,「唔,為警備員設計的設備已經到了組裝階段了,其他的……」

  在庭院的長廊裡打鬧嬉戲著揮手向她告別的付喪神們在她腦中浮現。

  小姑娘的眼睛亮了起來:「我有了很多朋友。」

  「欸?」桃井五月驚訝地變成了豆豆眼,「洛山的嗎?」

  九條千裡搖了搖頭,「不是哦。但是大家都是很好的人,我也給大家介紹了五月,大家都很期待能和五月見面呢。」

  紅發少女說道這裡就幸福地彎起唇角來,她的眉眼彎彎,清澈的眸底瀲灩出星星點點的碎光。

  桃井五月一時之間有些發愣。她搭在腿上的一只手緊了緊,匆匆地垂下了眼,沒有對上九條千裡的目光。

  「千、千裡討厭被騙吧?」桃井五月揪緊了裙擺,她倏地抬起眸,「但是……」

  桃井五月糾結地咬住了下唇,她短暫地沉默了一會兒,似乎是想問些什麼,卻被對面的紅發少女少有地打斷了。

  「不嘗嘗這個蛋糕嗎?」九條千裡眨了眨眼睛,對上桃井微微訝異的目光。她自然地翹起唇角來,抬手輕輕覆在友人握著玻璃杯的手上,「想太多的話是會掉頭發的哦,五月。」

  桃井五月和九條千裡是在時針快指向十的時候分別的,前者再三確認了九條千裡需不需要和自己一起回去後才叮囑了幾句匆匆地趕在門禁前回了桐皇宿舍,而九條千裡選擇了去到了最近的網吧。

  「小千裡的朋友明明就有事情要和小千裡說吧。」陪伴在九條千裡身邊的我妻善逸這樣說道,他皺了皺眉頭,難得一副正經的模樣。

  「因為五月一副很為難地樣子嘛。五月不想說的話,也沒必要問呀。」坐在電腦前的少女停下了敲擊鍵盤的動作,她沉默地看了一眼電腦屏幕上的窗口,迅速地拔掉了U盤,清除了瀏覽痕跡關了機,環視了一圈攝像頭,「而且,我也差不多想明白了。」

  走出網吧的九條千裡顯然是錯過了回到公寓的末班車的時間,於是她稍稍思考了一會兒,還是選擇了走路回去,反正她對於這一帶也十分熟悉,也知道尋找最近的警備機器人的捷徑。

  然後走路走了二十分鐘的少女就神奇地看到了自己的救命恩人出現在了學園都市裡。

  本來只是想打個招呼的九條千裡耳邊還隱隱約約地響著爆炸的嗡鳴聲,稍稍側過頭的小姑娘輕而易舉地就看到了耳邊破開一個大坑的水泥牆。

  九條千裡十分不爭氣地嚇得打了個嗝,還一時之間停不下來。

  這也就造成了她一邊打著嗝一邊回答中原中也問題的尷尬局面:「因……嗝……因為這是回家的……嗝……路……?」

  中原中也:……

  發覺大概是自己把面前的小姑娘嚇到打嗝的中原中也沉默了一會兒,才遲疑地開口問道:「要喝水嗎?」

  九條千裡:「中……嗝……中原先生有水嗎?」

  當然沒有。

  中原中也完全不是個養生的人,比起保溫杯裡泡枸杞,他還是更樂於看著酒杯裡浮浮沉沉的冰球。

  不過即使是酒,也沒有人會隨身攜帶。

  看了一眼周圍關門的店,中原中也心虛地移開了對著小姑娘期待的目光的眼睛。

  「或、嗝……或者中原先生您再嚇我一下也可以。」

  觸及到知識盲區的中原中也:……?

  「打、嗝……打嗝又叫呃逆,應、嗝……應激反應可以刺激迷走神經,進而抑制呃逆反應。」人形自走百科全書九條千裡一本正經地解釋道,「所、嗝……所以,是有科學依據的哦。」

  並沒有嚇人經驗的中原中也陷入了沉默。

  他又不是太宰治,一般是不會浪費時間干這種沒有營養的事的。

  赭發少年沉吟了一會兒,他轉過身去,在剛才被他踹進地裡的男人身邊蹲下,用一只帶著手套的手攥住對方的頭發,輕而易舉地將被他埋在地裡的敵人的臉揪了出來。

  滿臉是血的男人面容扭曲,而一旁看向九條千裡的中原中也表情認真又嚴肅:「……嚇到了嗎?」

  九條千裡十分誠實地搖了搖頭。

  中原中也拎著對方的腦袋又往地上撞了一下。

  九條千裡:……嗝

  於是中原中也重新將不知名的敵人的腦袋埋回了地裡,他嫌棄地嘖了一聲,脫下右手的皮質手套,露出骨節分明的纖長手指。

  中原中也此時的內心活動十分豐富。

  他果然是搞不懂女性這種奇怪的生物。

  ——為什麼因為丟臉就會哭出來的家伙卻完全不怕這種血腥的場面啊??!

  ——正常的家伙現在應該已經嚇哭了吧……

  想到這裡的中原中也忍不住抬起眼看向努力憋氣來止住打嗝的小姑娘。

  ——不,好像也不對。

  彭格列十代目就算了,九條千裡看上去至今為止還不知道對方的身份,那也就代表著彭格列十代目並沒讓這家伙見識過黑手黨殘酷的世界。

  至於那個[矢量操縱]……

  能力相克的中原中也自然是了解過一方通行的信息,也目睹過對方戰鬥的姿態。

  中原中也好像突然就知道九條千裡為什麼對這種血腥的場面一點也不怕了。

  「那、嗝……那我先不打擾中原先生做任務了。」止住打嗝無望的少女決定先回家為妙,她立直了身體,向面前的赭發少年禮貌地鞠躬道別。

  「不,我送你回去。」

  中原中也單手揪住地上那人的後領,毫不費力地將對方揪了起來,走到了少女的面前。

  九條千裡還沒來得及拒絕。

  她的耳朵就遭受了和剛才一模一樣的折磨。

  中原中也戴著黑色手套的左手停留在九條千裡的耳邊,蛛網般的裂縫在牆上蔓延開來,靜謐的空氣裡時不時響起碎石落地的聲音。

  黑色外套下的馬甲勾勒出少年的身材,他耳邊的赭發垂落。靜靜流淌的月光下,可以看見少年上下滾動的喉結。

  中原中也的那雙藍眸澄澈,除去蒙著的一層嚴肅認真以外,看不出什麼雜質。

  「這樣呢?」

  發現自己不打嗝了的紅發少女眼睛亮了起來。

  中原中也收回了手,長長地舒出了一口氣,然後頗為鄭重地對著面前一看就是打算發好人卡的九條千裡說道,「不,你不要再給我送錦旗了,也不要黑掉港口黑手黨的電腦,有什麼事就發短信。」

  九條千裡遲疑了一下才點了點頭。

  「走吧。」中原中也側了側身,給面前的少女讓出了一條路,似乎並沒有放棄要親自送她回去的打算。

  而下一秒,中原中也的動作就頓在了原地。

  巷口的那道人影孑然而立,太宰治的影子被街頭的燈光拉得老長。

  黑發少年眯起了眼睛,笑吟吟地對著巷子裡的兩人揮了揮手道:「喲。」

  「這可真是不湊巧啊~小千裡。」


第18章

  中原中也本以為見到太宰治的九條千裡反應會很大,畢竟她在電話裡一副被太宰治傷透了心的樣子。

  可紅發少女的表情完全沒有任何變化,甚至只是非常平靜地打招呼道:「晚上好,太宰君。今天的您看上去也離正常人類更遠了一步,恭喜您。」

  突然被用了敬稱的太宰治唇角的笑容一滯。

  發覺自己似乎進入了小情侶的修羅場的中原中也覺得自己不應該在這裡。

  同時堅定了不談戀愛這種麻煩的事的決心。

  中原中也本想和太宰治打聲招呼表示自己先走了,但轉念又想道太宰這青花魚似乎和自己說九條千裡並不知曉他的黑手黨身份,按理來說他應該裝作不認識太宰這家伙。

  從客觀角度來說,九條千裡只是太宰治的任務對像而已,太宰治充當的不過是類似於「臥底」身份,他站在港口黑手黨的立場上來說,是不應該泄露太宰治的身份的。

  一時陷入了兩難境地的中原中也剛陷入短暫的沉默,就看見自己身側的紅發少女一個標准的九十度鞠躬。

  年輕的黑手黨干部候選人被嚇得後退了一步,他剛想開口問怎麼回事,就聽見九條千裡歉意的聲音。

  「非常抱歉,中原先生,半個小時以前我入侵了港口黑手黨的資料庫。」

  中原中也一頓。隨後心情變得復雜起來。

  作為橫濱最大的地下組織,港口黑手黨的資料庫竟然被當做別人的後花園一樣輕而易舉地入侵了……入侵者還是這樣一個看上去柔弱得一只手就能解決的女高中生。

  小姑娘抬起了頭,眼神真摯地看向赭發少年,「不過中原先生你放心,我並沒有亂看不該看的東西,只是為了驗證自己的猜測而已……啊,對了,我退出來的時候發現警報系統有幾個漏洞,就順手補上了。」

  「現在不管是誰入侵進去都會自動啟動警報的,請您放心。」

  九條千裡一副信誓旦旦的樣子,明明說著不得了的東西,語氣卻輕松得仿佛只是出門買了包薯片。

  中原中也決定回去就把技術部的家伙們叫到面前一個個訓話。

  不同於心情復雜的中原中也,太宰治一下子就抓到了九條千裡話裡的關鍵點。

  黑發少年走近了兩步,身影徹底從燈光下離開,隱入黑暗裡。

  他的表情變了,聲音卻仍帶著與平日裡無異的不正經,「是嗎。那小千裡已經知道我是誰了嗎?」

  九條千裡:「是。」

  太宰治兩手插回了口袋裡:「誒~是從哪裡開始懷疑的呢?」

  九條千裡:「要說懷疑的話,很久以前就有了。不過太宰君身上本來就有很多秘密,身為戀人是不應該不相信對方的。」

  少女的那雙眸子直直地看向他:「太宰君的掌心有細細的老繭,手臂肌肉也比其他地方要發達,這是長期使用槍械的人承受開槍時的巨大後座力留下的。」

  「雖然光憑這點也無法斷定,畢竟警察也經常使用這些……但是,以太宰君的性格,應該是不會做這種工作的。」

  「再加上前幾天與中原先生通話的時候,中原先生在聽到太宰君的名字後明顯變得咬牙切齒的語氣,我想太宰君應該和中原先生關系很近才對。」

  「而這些都只是推測而已,真正確定是在剛剛看見太宰君名字後面的[干部候選人]字眼的時候。」

  九條千裡說不清在心中的疑問落地的那一刻自己是什麼感受。

  她為此感到羞恥又羞愧。

  「本來今天結束之後我也想再找太宰君談一談。」九條千裡猶豫了一下,握緊了拳頭。

  「我也就算了。」

  她的聲音比起平日要高上幾分,就好像只有這樣,她才有勇氣說出來一樣。

  太宰治沒有說話,他單單是沉默地站在那裡,身上便湧出極為具有壓迫力的氣勢。

  那雙鳶色的雙眸裡映出九條千裡那張熟悉的臉,太宰治聽見少女用他那再熟悉不過的聲音說道。

  「我也就算了,請離我的朋友遠一點。」

  「即使五月什麼都沒有說,但我也猜得到。她大概是撞見了太宰君執行任務時的模樣,而被太宰君用什麼威脅封了口。」

  這是太宰治第一次看到九條千裡這樣生氣的樣子。

  太宰治印像裡的九條千裡生過不少次氣,有時候是因為與她約會的時候他走著走著就消失在了人群裡跑去打游戲,有時候是忘了回她的訊息一弧就是一兩天,有時候是嬉皮笑臉地賴在沙發上甚至不願意爬起來拿個遙控器——但這只不過都是哄哄就好的程度。

  身為戀人的九條千裡十分善解人意,她對於大多數事情的態度不過是只需要有個解釋而已。

  而太宰治最擅長的就是解釋。

  ——即使那是撒謊。

  可是現在,太宰治凝眸看她。

  少女的指尖泛白,唇角緊抿,眼底凝著的光黯淡下去,像極了一月結著碎冰的湖泊。

  要是再氣一氣她。

  就會哭出來的吧。

  太宰治如此惡劣地想道,也如此惡劣地做了。

  黑發少年用戲謔般的口吻問道,「說到底,這都是小千裡的錯吧。」

  九條千裡一頓。

  「要是小千裡當時不喜歡上我的話,我就不會對五月醬做出這種事情了哦。」

  太宰治滿意地彎起了眉眼,「而且,小千裡說不定到現在為止還喜歡著我……不是嗎?」

  九條千裡睜大了眼睛,她的拳頭攥得發麻,支撐住身體的力氣像是被抽走了一般。

  中原中也有些看不下去了,他張了張嘴,正想打斷太宰治這惡劣的舉動,就聽見九條千裡的聲音在空中響起。

  「……是。」

  她的表情看上去憤怒又屈辱,卻又一副竭力忍耐的模樣。

  太宰治唇角的弧度加深了幾分,可就在下一秒,九條千裡的身影卻使得他僵在了原地。

  「關於我也許從來就不認識太宰君這一點——我應該早點發現的才對,這的確是我的錯。」

  遮掩著月亮的雲散開,皎潔的月光傾瀉而下,徹徹底底地籠著少女,將她面前的黑暗隔開。

  明明她就站在他的面前,太宰治卻覺得有一把剪刀將她與他的世界剪斷了。

  「但是,既然我從來就不認識太宰君,忘掉太宰君也就並不需要太長時間。」

  「所以。」

  「也請太宰君不要再用[小千裡]這個名字稱呼我了。」


第19章

  空氣變得沉默又壓抑,連平日裡再正常不過的呼吸聲也變得格外喧囂吵鬧。

  纏著繃帶的少年抬起一只手,輕輕地覆在臉上。打破寂靜的先是一聲輕笑,隨後太宰治便像聽到了什麼很好笑的笑話一樣,微弓著腰大笑起來。

  他睜著的一只眼從指縫間露出,神色好似瘋狂又絕望。眸底的情緒像是被投入湖中尋不到蹤跡的碎石,除了漾開了一層漣漪外,再尋不到其他。

  太宰治就保持著這樣的姿態過了半分鐘,才逐漸平穩下情緒。他松開了手,連帶著那只吊在肩膀繃帶上的手也垂下。

  少年的唇角帶著他一貫虛偽的笑意,彎著眉眼,似是完全不在意紅發少女方才說的話。他心情愉悅地看向面前的九條千裡,「果然小千裡很有趣呢。」

  他說這話的時候尾音上挑,語氣甜膩,就像是在炫耀著自己剛發現的寶物一般。

  九條千裡脊背崩得筆直:「是。畢竟喜歡上太宰君結果哭哭啼啼地被踹開這種事只要經歷一次就夠了。」

  「唔,但是小千裡應該要學會再聰明一點哦。」太宰治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纏著的繃帶的那只手縮回了口袋裡,「小千裡要是作為敵人的話可是個危險的存在,所以,對於港口黑手黨來說……」

  漆黑的槍口隱隱泛著硝煙,少年用那只纏著白色繃帶的手抬起,空氣裡隨一聲「砰」的聲響後,便是彈殼掉落在地上的清脆聲響。

  中原中也抬起的腿收起,一腳將子彈踢進牆壁裡的赭發少年面色陰沉,他側過臉去看向不知道在想什麼的太宰治,聲音像是從後槽牙中擠出來的一般:「喂,太宰,你這家伙在干什麼啊。」

  「欸~中也心軟了啊~」

  「這可不是什麼心軟不心軟的問題……」中原中也壓低了眉頭。

  關於九條千裡的存在,中原中也早在第一次他的電腦系統被入侵的時候就報告給了森鷗外。不過當時出乎他預料的是,森鷗外對此似乎並不感到驚訝,也不因此而生氣,只是托著下巴彎起了那雙酒紅色的眼眸,簡簡單單地說了一聲「我知道了」就結束了。

  那時的中原中也沒有想通為什麼。

  現在的中原中也想通了。

  和自己不同,派遣太宰治接近九條千裡的森鷗外打從一開始就知道彭格列十代目沢田綱吉十分重視這個小姑娘。

  現在的港口黑手黨與彭格列正處於和平階段,在經歷了龍頭戰爭以後還需要一段時間來調整。森鷗外大概是不願在此時被彭格列找麻煩,雖然彭格列的總部位於意大利,但那個同中原中也一樣一個人可以搗毀一個組織據點的雲之守護者似乎長期駐扎於日本。

  中原中也想,森鷗外要麼便是與沢田綱吉達成了什麼協議,要麼便是憑著這一點打算以後在與沢田綱吉談判時作為籌碼。

  太宰治不可能不知道這一點。

  所以中原中也不明白他想要干些什麼。

  「唔,明明差點就要被殺掉了,小千裡看上去一點也不怕呢。」沒有再在意中原中也的話,太宰治翹起了唇角,目光越過赭發少年,最後停留在不遠處的紅發小姑娘臉上。

  九條千裡看上去並沒有受到多少驚訝,她抿著唇,被月光映著的眸底倒映出太宰治纏著繃帶滲血的那只手,神色看上去有些復雜。

  太宰治:「什麼啊,這個時候的小千裡是不應該露出這種自責的表情的哦。」

  「因為不管怎麼說,曾經作為女朋友的我果然很失敗吧。」九條千裡頓了頓,「太宰君和我在一起的時候,笑容也是裝出來的嗎。」

  太宰治的睫毛輕輕顫了顫,微弱的光線被割裂開來,在他的眸下落下淺淺的光斑。

  太宰治沒有再說話,也沒有試著再次激怒九條千裡。

  「太宰君的內心要是也像這樣笑著就好了。」

  「不過,我從一開始就沒有纏著太宰君的打算……所以。」

  太宰治只是沉默地看著面前的小姑娘禮貌地向他欠了欠身,表示告別。

  「所以,你也不必再努力推開我了。」

  「太宰君。」

  *

  太宰治並未向九條千裡開出第二槍。

  黑發少年只是像突然喪失了所有樂趣一般,唇角下撇,像某個暖洋洋的午後突然對什麼都覺得索然無味的孩子一般,丟掉了手中的那把黑色的槍,

  九條千裡的確是出乎了他的預料。身為港口黑手黨干部候選人的太宰治已經很久沒有過失算的感覺了。

  不,倒也不是他失算。只是太宰治理所當然地認為,九條千裡應當是他記憶裡的那副模樣才對。

  睡著的時候呼吸淺淺,因他的某個玩笑而氣得紅了眼睛卻努力不哭出來,結果在某一個瞬間卻抱著他哭得更慘了。

  在太宰治的印像裡,九條千裡像只用一只手指就能戳倒的軟軟糯糯的小兔子。

  大概是這樣的印像太過理所當然,太宰治忘了最基本的「兔子急了也會咬人」。

  九條千裡最後是自己回去的。畢竟他們的動靜實在是太大,即使是偏僻的一帶,警備員們也很快地組織好人手趕了過來。

  聽到動靜的中原中也有些頭疼地對著身後的紅發少女說了聲「抱歉」,便揪著太宰治的領子迅速地消失在了黑夜裡。

  回到港口黑手黨後,中原中也例行去到首領辦公室向森鷗外彙報,而太宰治便百無聊賴地躺在了柔軟的沙發裡,用某些不正經的雜志蓋住了臉,像是陷入了淺眠。

  ——如果不是織田作直接掀掉了蓋在他臉上的雜志的話。

  黑發少年眨了眨並未闔上的眼睛,唇角的弧度與往常無異,他愉悅地在昏暗的燈光下抬起了手,「呀,這麼快就聽說了嗎,織田作。」

  被喚作織田作的男人垂首沉默地盯著自己似是笑著的好友許久,才開口說了第一句話:「你想要做什麼,太宰?」

  太宰治無辜地眨了眨眼睛:「什麼也不做哦。小千裡比想像中的要聰明呢——真是慘敗啊慘敗。」

  織田作之助並沒有相信太宰治的這一句話的打算。

  他認識對方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卻從未見過太宰治計算失誤的情況。

  不,不是慘敗,他根本就是想輸。

  從太宰治一開始拋下了任務去堵學園都市前的那個公園開始,織田作就感到了奇怪。雖說後來的確證明他們拿到的是假情報,就算去了任務地點也是白忙一場,但是……

  但是,太宰治根本也沒有要為了九條千裡而特地跑到那個公園的理由才對。

  「九條千裡」這個名字,對於太宰治已經不再有利用價值了。

  尤其是在太宰治欺騙後者自殺成功以後。

  所以,如果沒有理由,如果不是九條千裡在某些意外的地方對於太宰治仍有利用價值的話,太宰治就是根本不需要理由。

  「你會後悔的,太宰。」

  織田作之助在心中捋清這一切的時候,沉默了半晌才說了這麼一句話。他的聲音像是嘆息,一下子便消逝在了空氣裡,卻足以讓睜著眼的少年聽見。

  太宰治微微闔上了眼睛,唇角上揚的弧度卻未因織田作說的話而發生絲毫的變化。

  少年那雙鳶色的眸裡,似是溢出了盈盈的笑意,又似是空無一物,像是有說不清也道不明的復雜情緒,又像是什麼也沒有的一潭死水。

  「不對喲,織田作。」少年坐起身來,他弓著一條腿,手肘撐在膝蓋上,手掌托住了下巴,「這樣剛剛好。我是不會後悔的喲。」

  太宰治笑起來,眉間因透進簾子的光而明亮。

  他翹起的唇角動了動,恍惚之間看見了那個蹲在他面前用手捂住眼睛哭著說「你不要死」的小姑娘。

  「反正啊,我是不會幸福的。」


第20章

  中原中也覺得太宰治有點不對勁。

  可他偏偏又說不出是哪裡不對勁。

  那天他們離開後,也就是在向森鷗外彙報了任務情況並將抓來的人交給紅葉審問之後,中原中也在回到辦公室的路上被阪口安吾截了胡。

  對方推了推眼鏡,簡單地陳述了他知道了港口黑手黨資料庫被入侵的事情,聽說中原中也認識對方,便來詢問了。

  不知為何,中原中也總覺得阪口安吾聽說了九條千裡的名字後神色變得有些古怪。不過他也沒有過多在意,簡單寒暄了幾句回到辦公室後,中原中也編輯了條訊息詢問九條千裡是否有安全到家。

  小姑娘不到一分鐘便給他回了消息,肯定的回答後還加了一個可愛的表情包。

  ……看起來還挺正常。

  當時的中原中也嘖了一聲,皺起眉將手機塞進了口袋裡。

  不,他到底為什麼要管這種笨蛋別扭情侶的事情,太宰那家伙怎樣都好,死掉都和他沒關系。

  哦,不對,已經不是情侶了,畢竟對像已經被太宰那家伙作沒了,還向對方開了一槍,怎麼也不可能再在一起了。

  口袋裡的手機震動了一會兒,中原中也按亮了屏幕,目光卻在觸及上面的訊息時微微一滯。

  「呀~這不是中也小矮子嗎~?」港口黑手黨本部長長的走廊上,恰好經過分叉口的黑發少年停下了腳步,他唇角勾起,語氣帶著一如既往讓中原中也想把他按在地上摩擦的惡劣。

  中原中也臉上的躁郁之色更盛了,他忍耐著從後槽牙中擠出一句「閉嘴」,打算無視這個煩人的家伙,回去處理堆積的文件。

  「真無情啊,這次我可是有正事的哦。」太宰治將手中那張薄薄的紙在空中晃得獵獵作響,神色裡流露出故作的委屈,直到披著黑色風衣的赭發少年像預料之中那樣停下腳步,他才彎起眉眼繼續說道,「關於Mandrin的情報,紅葉已經從昨晚那個人嘴裡撬出來了哦。」

  中原中也微微蹙眉,他用戴著黑色手套的一只手從對方那裡接過文件,藍眸掃過上面的字眼,神色中流露出微微的訝異。

  ——有些快了。

  港口黑手黨追蹤了Mandrin這麼久的情報,才在昨天捉住了他們露出來的馬腳。按理來說,參與交易的人應當都是受過訓練的家伙,在受到審訊時倘若不是想方設法地自殺,就是塊需要啃好幾天的硬骨頭。

  太宰治:「不是假消息哦。」

  中原中也抬眸看他。

  黑發少年露出了孩子般自得的神色,「嘛,昨晚太無聊了,所以就去審訊室幫了個忙。不過多虧了中也把他腦子砸壞了,過程意外得迅速呢。」

  中原中也覺得太宰治在變相地罵他。

  可是他沒有證據。

  港口黑手黨有專門的拷問組,一般是由干部之一尾崎紅葉負責。中原中也跟在前者手下學習的時候,對於那些拷問的方法也略有見識,不過他在這一方面並不擅長,森鷗外也沒有讓他接管的打算。

  但太宰治就不一樣了,雖然不知道他用了什麼方法,但那些由尾崎紅葉撬不開的口,統統是交由太宰治經手的。

  雖然中原中也很討厭太宰治這個人,但與後者搭檔過一段時間的赭發少年並沒有懷疑對方的打算。

  中原中也沉吟了一會兒,開口說道:「那接下來只要把這上面的家伙一網打盡就行了吧。」

  「不,沒有那麼簡單哦。」太宰治倚在牆上,他微微垂下頭,抬起手重新將有些散開的繃帶綁上,「雖然不過是個小組織,直接讓黑蜥蜴正面突破也可以……但是,要是讓狡猾的狐狸溜掉,以後一不小心可是會被反咬一口的哦。」

  即便是說著這樣的話,太宰治也是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

  憑借著搭檔的經驗,中原中也一眼便看出來了太宰治已經想出了行動的方案。只是他不明白這家伙來找他商量的原因。

  這本來就是和他無關的任務,昨晚那次只能算是額外行動。既然不需要正面突破,那麼有了黑蜥蜴後,他的參與也就沒有什麼過多的意義。

  中原中也有種不好的預感。

  那種不跑就來不及的那種。

  太宰治:「聽現在還關在拷問室裡的吉原君說前段時間Mandrin的首領雇佣了一隊建築師改造了本部。」

  中原中也:「哦。」

  太宰治:「說不定是建了什麼逃跑的密道,看來是要先派臥底進去摸摸清呢。」

  中原中也:「臥底的話立原最近還干的不錯。」

  黑發前面眨了眨眼睛,裝作思考了好幾秒,才擺出一副欠揍的無辜神色擺擺手道:「不行不行的啦,吉原君才剛被抓住,這個時候派立原去臥底肯定會被發現的。」

  中原中也沒了耐心,他咬牙切齒地問道,「那你想怎樣?」

  太宰治摸了摸下巴,「兩天後Mandrin會舉辦一個聚會,雖然表面上是招攬其他組織合作,但實際上就是X品和性的狂歡,所以估計有很多女孩子會去吧。」

  中原中也皺起了眉:「紅葉姐最近在培養一個叫泉鏡花的孩子。」

  太宰治:「我已經見過她了,那孩子冰冰冷冷的表情可藏不住殺氣。」

  中原中也打算太宰治再和他廢話一句就把他的腦袋按進牆裡。

  大概也是感受到了面前赭發少年身上散發出來的殺氣,太宰治抬手拍了拍一臉莫名其妙的中原中也的肩膀,「Mandrin的首領喜歡可愛又嬌小,吊人胃口的傲嬌屬性女孩子哦。」

  中原中也將不解的視線從太宰治搭住自己肩膀的手移開,他擰起了眉頭,「……你這家伙為什麼要用這麼惡心的眼神看著我?」

  太宰治笑而不語,空氣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在對上太宰治惡心又甜膩的目光一會兒後,中原中也仿佛就明白了太宰究竟想要說些什麼。

  「喂……你這家伙該不會是?」

  「是的喲。」

  中原中也抿著唇沉默了一會兒。

  俗話說得好,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

  中原中也選擇了前者。

  伴隨著少年憤怒的一聲「你開什麼玩笑啊混蛋!」的怒吼,港口黑手黨的走廊迎來了第十八次修葺。

  那頂黑色的禮帽雖然還穩穩當當地戴在中原中也的頭頂上,年輕的干部候選人卻因著羞憤而面色通紅,甚至連喘息的頻率都變了。

  堪堪避過了中原中也的攻擊的太宰治笑了笑,「已經向首領請示過了哦,相信身為干部候選人的中也為了港口黑手黨是能夠在任何情況下做出小小的犧牲的。」

  中原中也一頓。

  ……好像這麼說也沒錯。

  不知為何非常簡單地就被太宰治說服了的赭發少年站直了身體,他稍稍深吸了一口氣,將呼吸頻率很快地調整了回來。

  至於那張審訊報告,因為剛才過度憤怒的中原中也,現在已經被皺得不成樣子了。

  太宰治似是心情愉悅地擺了擺手,「那就這麼說定了哦,中也。」

  黑發少年說完這句話,兩只手便插進了口袋裡。轉過身准備離去。

  而就在這時,中原中也想起了手機上那條簡短的訊息。

  他稍稍猶豫了一會兒,才松開了緊抿的唇角。

  雖然沒有什麼必要,但說不定會牽扯到這次的任務……

  這樣想著的中原中也叫住了太宰治。

  「喂,太宰。」

  太宰治停下了腳步,不緊不慢地轉過身,眨了眨眼睛等待中原中也的下一句話。

  赭發少年看上去一副糾結的模樣,最後還是嘆了一口氣將自己的手機遞到了他的面前。

  「是十分鐘前的情報,那個男人……」

  「彭格列十代目,沢田綱吉,已經來到日本了。」


第21章

  沢田綱吉這次來日本的事情並沒有過多隱瞞,事實上他也沒有隱瞞的必要。

  沒有任何一家黑手黨或是雇佣兵會傻到去暗殺彭格列十代目,特別是聽說了他「死而復生」和占盡了風頭的密魯菲奧雷的首領在與彭格列的最終戰役裡死亡的事情後。

  彭格列使用火箭筒將十年前的自己召集到這個世界的事並沒有多少人知道,就算知道的家伙也識相地守口如瓶。

  這樣就使得外界對於彭格列十代目的猜測愈演愈烈。

  老一輩的黑手黨們稱沢田綱吉是個可怕的男人,也許一開始毀掉彭格列指環直到在與白蘭的會面中遭到暗殺而死亡的消息便是假的,白蘭·傑索千算萬算也沒算得過他。

  沢田綱吉每次聽到這樣的傳聞都只是無奈地失笑,倒是旁邊曾經是世界第一殺手的Reborn冷哼了一聲。

  「是,我已經看到了草壁前輩了……嗯,總部那邊就拜托你和Reborn了。不,不用擔心我啦,獄寺君。」穿著名貴西裝的棕發青年輕笑了一聲,溫柔的眉宇間流露出稍許的無奈,他向遠處衝自己揮手的草壁點了點頭,腳步不緊不慢,顯露出從容的優雅。

  年輕的黑手黨教父掛斷了電話,他微揚的唇角恢復到了原本的弧度,簡單地與前來接他的草壁哲矢寒暄了幾句,便坐進了車裡。

  「我以為這次來的會是嵐守,沒想到您親自到這裡來了。」坐在駕駛座上的草壁哲矢嘴裡叼著一根草,他一邊平穩地開著車,一邊稍稍抬眼從後視鏡裡看向身後坐著的沢田綱吉。

  彭格列的守護者除去嵐守和雷守外,常年都不在意大利的總部。霧之守護者六道骸行蹤詭秘,雨之守護者奔波於世界各地執行棘手的暗殺任務,而晴之守護者結了婚,便在日本定居了下來,只有在交接重要的文件時,才會親自動身前往意大利的彭格列總部。

  但是同樣待在日本的雲之守護者就不一樣了。即便是首領,沢田綱吉在雲雀恭彌面前依舊沒有一點排面。平時的任務彙報統統都是由草壁整理好後與獄寺對接的,視頻會議參加時長記錄是一分鐘五十八秒,甚至連交接的重要的文件,也是磨著牙恨恨地說著「雲雀那家伙」的任勞任怨的嵐之守護者親自來到日本拿的。

  然而這次居然換成了沢田綱吉。

  ……話說首領不在總部坐鎮真的沒事嗎。

  沢田綱吉在快速地回復了震動的手機上的訊息後,按滅了屏幕,聲音溫和地反問道,「雲雀前輩還是老樣子嗎?」

  草壁哲矢:「是。不過自從白蘭的事情過後,偷偷動作的人就少了很多。」

  飛機頭的男人猶豫了一下,想了半天的措辭才憋出一句,「……委員長最近有點無聊。」

  沢田綱吉的臉上流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無奈神色。

  車內的空氣陷入了尷尬的沉默。和成為首領後的沢田綱吉並沒有什麼正面交流的草壁哲矢在腦中苦苦思考了許久,才找到了一個話題,「您這次來要去學園都市看那位小姐嗎?」

  草壁哲矢一開口就後悔了。

  哪有會問首領感情生活的部下手下的部下啊。

  但沢田綱吉並沒有生氣的跡像,他甚至對於這個問題的答案毫不避諱。

  棕發青年微微側過頭,看向車窗外飛速閃過的景色。午後的陽光正好,戴著小黃帽的孩童從街上跑過,手牽手的情侶打鬧嬉笑著從商業街中走出,玻璃制的車窗阻擋了飛速而過的風,卻抵御不了溫柔的光。它無聲無息地籠住了棕發青年的身形輪廓,在他暖棕色的眸底瀲灩開來。

  「是。」年輕的教父翹起唇角這樣回答道,「剛才和千裡桑發了消息,說有新的朋友要介紹給我。」

  沢田綱吉很溫柔。

  沢田綱吉對誰都很溫柔。

  但也許他自己也沒有發現,年輕的男人只有在提到那位他只在資料上見過的九條小姐時,眼睛裡的笑意才會顯得不那麼虛無縹緲。

  ……要是那件事沒有發生就好了啊。

  那樣的話,說不定等千裡小姐18歲的時候,彭格列就將迎來一場盛大的婚禮了。

  「就在這裡停下吧,草壁。」伴隨著輪胎摩擦地面發出的刺耳聲響和輕輕的關門聲,沢田綱吉在簡單地與草壁哲矢說明「請幫我告訴雲雀前輩,晚一點我會去拜訪他的」之後就與之告別了。

  學園都市與外界的通道伴有層層警戒系統,但這對於沢田綱吉來說並沒有什麼問題。就像雲雀的風紀財團一樣,彭格列在各個方面都有涉獵,其中也包括投資學園都市不少研究所的實驗。

  於是沢田綱吉便這麼正大光明地走了進去,他的目光掃過人群,最後停留在偏遠的圍牆處、一棵樹後露出的影子上。

  棕發青年穿過人群走了過去,一低頭便看見了鬼鬼祟祟地縮成一團,用大大的黑色漁夫帽遮住大半張臉,手上還拿著個不知名裝置的小姑娘。

  「千裡桑?」

  突然被喊道名字的九條千裡嚇了一跳,她就像是只被踩到了尾巴的貓,從地上蹦了起來,擺出了毫無殺傷力的戰鬥姿態。

  當少女那雙蔚藍色的眸底倒映出熟悉的棕發青年的臉時,小姑娘才從戒備的臉色煞白的狀態一下子轉變成了面頰通紅的羞愧狀態。

  她有些尷尬地揚起了唇角,將手上的裝置塞進了包裡,「綱……綱君?」

  沢田綱吉稍微想了想便明白了九條千裡手上那個裝置是干什麼用的。

  她大概以為自己進出學園都市是用的和她一樣的手段,得先干擾了監控和警備系統,再跑起來甩掉一堆警備機器人。

  啊,說起來,他第一次見到千裡桑的時候,後者就是以這種狼狽的姿態與他相見的。

  沢田綱吉笑了笑,並沒有戳破少女的那點小心思。

  「千裡桑不是說要給我介紹朋友嗎?」

  男人的突然轉移話題使得九條千裡有一瞬間的發愣,不過她很快便回過了神來,沢田綱吉猜想她大概是想到了什麼開心的事,連一雙眼睛都變得閃閃發亮。

  「是!不過得到偏僻一點的地方才行。」九條千裡說完這句話後大概是覺得自己的話有些歧義,於是匆忙解釋道,「只是在這裡突然出現的話,不止綱君,大家也會嚇一跳啦。」

  她指的大家是路過的行人。

  沢田綱吉眨了眨眼睛:「是像善逸君一樣的存在嗎?」

  慘兮兮蹲在一邊畫圈圈的我妻善逸一聽這個便來氣,他怎麼會和那群凶殘又愛壓迫人,不對,壓迫鬼的家伙是一類!

  千裡還不知道。

  自從那些成精了的刀們能夠在本丸與現世間來去自如了後,每次夜深人靜我妻善逸想干些什麼不可描述的事的時候,身後就會倏地出現殺氣具現化的長谷部,他甚至都還來不及尖叫,就被扯進了本丸裡,被迫玩小雞捉麻雀的游戲。

  那群刀們在壓迫他完後還自顧自地說著「說起來要是把善逸君賣給隔壁本丸做苦力能賺不少錢吧」「說的也是呢,博多現在沒來,我們只能靠把善逸君賣掉賺錢了,等把善逸君賣掉,就能給主公買禮物了」之類的話。

  ——你們給我好好地想正經辦法賺錢啊混蛋!!!

  當然,這句咆哮我妻善逸只敢在心裡吼。

  自顧自地在心裡碎碎念的我妻善逸也就錯過了一部分九條千裡與沢田綱吉的一段對話,當他回過神來的時候,有著一頭鮮艷紅發的少女已經和棕發青年肩並肩地走著,笑意盈盈地一個一個介紹著本丸裡的那幾振刀了。

  「髭切總是記不住膝丸的名字,雖然聽說去有些奇怪,但是能感覺到他們兄弟之間的友愛哦。啊,不過我上次見到他們的時候髭切已經有進步了,他對膝丸的稱呼從哭哭丸進化到了膝蓋丸,雖然膝丸還是一副大受打擊的模樣……」

  小姑娘這樣滔滔不絕地講著,喜悅躍上了眉梢。

  沢田綱吉也樂於聽她講述自己的事,只不過這次他稍稍頓住了腳步。即使沒有超直感,身經百戰的男人也一下子發現了不對勁。

  「千裡桑。」

  「嗯?」

  「千裡桑怕高嗎?」

  似乎沒有想到沢田綱吉會問這個問題,九條千裡雖然覺得奇怪,還是下意識地就回答了對方的話,「怕倒是不怕……」

  沢田綱吉的手上倏地燃起了橙紅色的火炎,纖長的手上不知何時戴上了刻印著奇怪徽章的手套。就在九條千裡驚訝於立在他肩膀上「嗷」地一聲叫了的小獅子突然跳到了自己的背後還變成了披風的神奇事情的時候,溫溫熱熱的氣息卻灑在了她的耳邊。

  「失禮了,千裡桑。」

  伴隨著破空而來的子彈呼嘯的聲音,九條千裡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立於蔚藍的蒼穹之中。

  懷抱著她的棕發青年語氣溫和,眸底卻鋪灑開一片帶著可怕威懾力的橙紅。

  這是九條千裡第一次見到沢田綱吉這種模樣。

  綱君……是能力者嗎?

  「是,一直沒有告訴你很抱歉。」就像是猜測到了九條千裡心中所想,沢田綱吉低下頭說這麼對她說道。

  「之前也有想過要和千裡桑坦白,但果然還是當面說比較好。」

  男人溫和的眉眼裡摻雜著歉意。

  「我是能力者。」

  「以及,和太宰君一樣,是黑手黨。」


第22章

  「……欸?不,等等,欸——?!」從自己認為最不可能是黑手黨的沢田綱吉口中聽到對方是黑手黨的消息的九條千裡一開始只是輕輕地眨了眨眼,並未回過神來,而當思緒回籠,紅發少女忍不住發出了一聲驚呼。

  她僵硬了一會兒,才收起了臉上失禮的表情,「所以綱君這次來找我是專門為了說這件事的嗎?」

  沢田綱吉額前柔軟的棕色發絲被風吹得有些微微凌亂,在火炎映照下的那雙橙紅色的瞳孔動了動,目光最後最一處鎖定,聽到了少女疑惑的聲音的青年溫和地回答道,「是。」

  「是嗎……」在不知名建築物樓頂天台落下時,紅發少女抬手按住了快要被風吹走的帽子,露出釋然的笑容來,「那就沒關系了,我並不會因為綱君是黑手黨就討厭綱君。」

  「比起這個,綱君不用去追那個人嗎?」

  九條千裡對於子彈的反應出乎預料的平靜,事實上她覺得繼[愛撒嬌的前男友是黑手黨還威脅了自己的朋友]和[看上去平易近人偶爾也會表現出廢柴一面的前前男友也是黑手黨]後,短時間內也不會有什麼再讓她震驚的事了。

  「嗯,畢竟是在學園都市裡,相信很快就會有人去處理了。」沢田綱吉微笑了一下,他的指尖點過屏幕,他似是向誰發送了什麼訊息。

  沢田綱吉要追上對方並不是什麼難事,但事實上他十分清楚對方並不是衝著自己來的。不過首領遭到了襲擊,彭格列的人自然很快便會插手調查這件事,相比之下,還是暫時陪伴在完全沒有攻擊性的小姑娘身邊比較安全。

  「千裡桑不生氣嗎?」沢田綱吉抬起眸來來,火炎熄滅之間,包裹住少女嬌小身形的彭格列一世的黑色披風便隨著火炎一同回到了匣子裡。

  「生氣呀。」小姑娘回答的速度很快,畢竟沒有撒謊的打算,也就省去了因為能力而別扭的掙扎,「但是,如果是因為職業就直接判斷一個人的好壞,這種行為太差勁了。上次我和綱君說的中原君雖然也是黑手黨,但是中原君出乎預料地像個普通高中生哦,也很容易害羞,偶爾看見他扶老奶奶過馬路被發現的時候,中原君還會假裝很生氣地說不許告訴別人。」

  從能力[絕對真誠]覺醒的一開始,九條千裡並不是很明白人為什麼要說謊。可是當她逐漸長大,逐漸被疏離的時候,九條千裡便明白了也許謊言是必須要存在的東西。

  她越長大,就看得越透徹,甚至比年長的家伙還要透徹許多。

  只要稍微想一想,就能想明白沢田綱吉為什麼要對她隱瞞這件事的原因。

  「但是,如果是作為曾經的戀人的角度的話,果然還是很生氣啊。」九條千裡雖然是這麼說的,明媚的眉眼裡卻並未沾染上憤怒的色彩,她的口吻輕快,使得整句話聽起來像是調節氣氛的玩笑話。

  「不過,綱君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告訴我?」

  空氣中漂浮不定的塵埃混雜著溫暖的陽光,棕發青年的唇角漾著一如既往的清淺笑意,只不過這一次,他的眼裡難得地沾染上了羞愧與尷尬的神色,顯露出了太宰治所說的那個「被吉娃娃嚇哭的廢柴少年」的影子。

  「只是想通了很多東西。」

  事實上,在與白蘭傑索一役後,「死而復生」的沢田綱吉前段時間一直在意大利忙於整頓彭格列散開的內部。

  直到成為首領後的青年仍像國中時期那樣被他的老師Reborn罵了個狗血淋頭。

  【「太丟了人,蠢綱。」】

  【「黑手黨可沒有把心愛的女人讓給別人的習慣。」】

  沢田綱吉在不久之前毀掉了彭格列指環,這也就導致彭格列徹底失去了與密魯菲奧雷對抗的優勢。之後的一個月,笹川了平重傷,山本的父親不幸去世。那時候正值沢田綱吉與九條千裡交往的時期,沢田綱吉從未在後者面前表現出不安與憂慮,即便是忙得焦頭爛額,彭格列十代目也會在工作結束後認認真真地看完九條千裡給自己發來的訊息。

  可沢田綱吉從來都沒有讓九條千裡知道自己即將死去的事情。

  他甚至連最信任的守護者們都沒有告訴。

  在戰爭徹底爆發之前,棕發青年就單方面切斷了與九條千裡的聯系。沢田綱吉將自己「遠在日本的女友」藏得嚴嚴實實,即便是白蘭傑索也沒有發現她的蹤跡。

  Reborn對於他的行為不屑一顧,畢竟這種只需要好好地撒個謊說有重要的工作需要離開一段時間就能解決的事情,卻硬生生地被他搞砸了。

  【「雖然這麼說對於十年前的我有點過分……但是,如果這麼做,要是十年前的我失敗了的話,千裡桑一定會更傷心的吧。」】

  說到底,沢田綱吉希望自己被分手。

  如果彭格列真的輸給了白蘭傑索,他不能醒過來,九條千裡還是離他遠遠的好。

  ——九條千裡可能會因為他的疏忽而死去。

  一想到這裡,沢田綱吉便無法忍受。

  而即便是成功地擊退了白蘭,彭格列的未來的敵人也會有許多個像白蘭一樣的存在。

  所以,當西西裡的硝煙散去,回到日本的彭格列十代目面對著紅著眼睛質問自己的戀人,選擇了沉默。

  被分手是理所當然的。

  不過在那之後,他的守護者做了多余的事情。小姑娘不知道是聽到了什麼,以為他的消失是因為「病重得快死了」,而對於自己充滿了愧疚。

  那明明就不是她的錯。

  【「差不多也該從京子的意外中恢復過來了,蠢綱。」】穿著西裝的小嬰兒毫不客氣地冷哼了一聲,綠色的蜥蜴緩緩地爬到了他的手上,最後變成了一把槍,【「我可不會教出這樣軟弱的徒弟。」】

  【「還有,比起學園都市,彭格列可要安全得多。」】

  一沓照片被Reborn丟在了沢田綱吉的面前,從桌子上輕巧地跳到地上的西裝小嬰兒壓低了帽檐,完全不理會自己的弟子是什麼反應,自顧自地離開了首領辦公室。

  照片的像素說不上清晰,卻能完整地看見站在昏暗小巷裡的紅發少女,與舉著槍對著她的黑發少年。

  太宰治。

  【「是你認定的人的話,你的守護者可是會拼上性命來做出承諾的。」】

  伴隨著門被關上的聲音,Reborn的聲音也被阻斷。

  「是嗎?」完全不能理解沢田綱吉的[想通了]是什麼意思的九條千裡奇怪地擰起了眉頭,不過她並未對此深究竟,只是露出笑容來,「綱君想通了那就太好了。」

  「不過果然很神奇啊。」九條千裡的話使得沢田綱吉露出了疑惑的神色,小姑娘彎起眉眼道,「剛才使用能力的綱君和我之前見過的完全不一樣,那才有黑手黨的樣子嘛。」

  棕發青年輕笑了一聲,「那要多虧了Reborn的教導。」

  九條千裡:「Reborn是綱君的老師嗎?」

  沢田綱吉:「是。Reborn教我的時候,我還是個不折不扣的廢柴。」

  「?」

  「體育完全不行,走路也會平地摔。」

  「因為數學總是考個位數,所以總是讓媽媽擔心。」

  九條千裡有一瞬間對不上號,她沉默了一會兒,確認沢田綱吉的確是在說自己的時候才露出了驚訝的神色,「等、等等,綱君嗎?」

  棕發青年暖棕色的眸底流露出溫柔的懷念之色。

  紅發少女對此有些不可置信:「那時候的綱君就決定要成為黑手黨了嗎?」

  「不,與其說是決定……」沢田綱吉回憶起四十釐米高的小嬰兒用槍指著自己腦袋的畫面,「如果不成為黑手黨的話,大概會被殺掉的吧?」

  九條千裡微愣過後露出了一副義憤填膺的神色,「綱君是被強迫的嗎?太過分了,綱君需要的話我可以幫你報仇哦,雖然沒什麼實質性的傷害……但是我可以幫你把壓榨綱君的上司電腦裡不可描述的東西都調出來,男人不都喜歡用電腦看些奇怪的東西嗎,善逸君路過書店的時候就很喜歡停下來看。」

  我妻善逸後背一涼。

  我妻善逸仿佛聽見了來自本丸深處的呼喚。

  我妻善逸開始思考是不是把自己賣給刀們口中隔壁本丸裡那個覬覦他臉蛋想給他扎小辮子的審神者,那群付喪神就會放過他。

  沢田綱吉一頓,他苦笑了一聲,回過神來說道,「……不,彭格列首領的電腦裡並沒有那種東西。」

  「咦,綱君已經看過了嗎?」

  「……嗯,畢竟是我的電腦。」

  小姑娘徹底僵住了。

  「咦,咦咦咦,綱……綱君是首領的話,那剛才的是敵對家族的襲擊嗎?不,不對,偷襲首領的話應該不止一個人才對。」九條千裡在這方面十分聰明,她一下子就從腦子裡得到了答案,「所以……是針對我的嗎?」

  沒有想到九條千裡會得出這個結論的沢田綱吉有些措手不及,那雙直直地望向他的藍眸清澈,沢田綱吉不知怎地就撒不了謊。

  於是他有些挫敗地嘆了口氣,「千裡桑最近有遇到什麼奇怪的事情嗎?或者是被卷進什麼莫名的事件?」

  紅發少女認認真真地思考了起來,不過一會兒後便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啊」地一聲從裙子的口袋裡掏出手機,遞到了沢田綱吉的面前。

  「雖然看上去像詐騙短信……」

  沢田綱吉抬手接過少女的手機,和桃井五月一模一樣的掛件垂下,亮著的屏幕上顯示著一條未知號碼的簡訊。

  [洛山高校二年級生,九條千裡小姐,非常榮幸地通知您,您已進入我司最終面試名單。關於最終考核題目,我司希望您能參與到兩天後解救人質的行動中,感謝您的協助,請保持通訊暢通,將有專職人員聯系您。]

  落款的名字,九條千裡並不太熟悉,但沢田綱吉倒是見了千百遍。

  [——異能特務科]


第23章

  九條千裡認為異能特務科的短信的詐騙短信也不是沒有道理。異能特務科屬於政府部門,擁有著管轄全日本異能者的權力。不過在這座負責開發超能力、擁有一定自治權的學園都市,其存在感並不是那麼強烈。

  她的確是為了實習而參加過一些面試,但是其中絕對不包括異能特務科——更何況她連異能特務科在哪裡都不知道。

  九條千裡並沒有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她的注意力很快地就從自己受到了襲擊上轉移開了。

  因為無法將沢田綱吉帶進她的本丸裡,小姑娘的靈力不足,只能暫且召喚出了幾把刀劍。

  而被召喚出的、本來對於沢田綱吉還抱有「主公會被搶走」的小小敵意的付喪神們,在簡單的交談後,便很快與笑容溫和的棕發青年親近了起來。

  特別是小短刀們,五顏六色的小腦袋在桌子邊圍成一圈,眼睛閃閃發亮地看著懶洋洋地趴在地上睡覺的納茲,隨著小獅子時不時地在墊子上蹭蹭腦袋,小短刀們發出了「誒~」的驚呼聲。

  「綱君果然很擅長和小孩子相處啊。」九條千裡這樣感嘆道。

  沢田綱吉失笑:「是,藍波來到我家的時候應該比他們小了不少,那個時候家裡總是很熱鬧。」

  遠在意大利,明明已經成為雷之守護者卻因為前一天打游戲打得太晚到現在還沒起床的藍波在睡夢中打了個噴嚏。

  九條千裡:「唔,不過嚴格意義上來說,退醬他們也算不上小孩子了。」

  腦袋上頂著一只小老虎的五虎退紅了臉頰,聽見了主公喊自己名字的小小少年彎起了唇角,可愛的笑容裡帶著點點的羞澀,「是,我已經九百多歲了。」

  一提到年齡,本丸內最小的三百歲的孩子和泉守就收到了眾付喪神的注視。

  和泉守:……

  「啊!對啦!」銀白色長發的孩子從地上蹦了起來,今劍將注意力從小獅子轉移到了沢田綱吉的身上,「剛才的事情我們在本丸裡都看見啦,感謝您保護了主公大人,沢田先生。」

  今劍這麼一提,毛利也皺起了眉頭,他握緊了小拳頭,憤憤不平地發誓道,「要是那家伙下次再來,就讓他體會一下小孩子的殺術!」

  若說剛才看到九條千裡憑空召喚出了這一群孩子有些驚訝的話,沢田綱吉現在已經大致明白了發生了什麼事。

  沢田綱吉不擅刀劍,不過在成為首領之前,也被斯巴達家庭教師Reborn以[反正幾分鐘就能記住吧][記不住就給我去三途川旅行吧]的理由按著頭了解了不少。他認出了一旁抱劍坐在角落裡陷入自閉的山姥切懷裡的那把刀,對於嘰嘰喳喳的小短刀們腰間別著的劍也頗為眼熟。

  同時擁有兩種能力的人理論上並非不存在,只是根據沢田綱吉了解到的,似乎學園都市內並沒有。

  不過按紅發少女剛才對他所說的,她應當是沒有將這個能力展現給別人看過的才對——這應該不是異能特務科找上她的原因。

  那又是因為什麼呢?

  想到這裡的棕發青年決定待會去拜訪雲雀前輩的時候,順便拜托草壁好好調查一下。

  不過,既然千裡擁有了這種能力……

  面對著小短刀們的棕發青年垂下眼尾,淺笑襯得他眉目柔和,「不,並不是什麼值得感謝的事。不過,接下來千裡桑就拜托你們了。」

  九條千裡眨了眨眼睛:「綱君要走了嗎?」

  沢田綱吉露出了苦笑來,「是,雲雀前輩那邊還有些事情有點棘手。」

  九條千裡覺得沢田綱吉指得應該是黑手黨的事情,便沒有多問。於是小姑娘眼中的一片蔚藍化開,她彎起唇角道,「那等綱君忙完了,我再請綱君吃飯。」

  年輕的彭格列十代目喉結滾動之間發出了一聲低低的輕笑,窗外的霞光就如同他的目光一樣溫柔。他的一聲「嗯」應得不輕不響,卻似是堅定的承諾。

  只不過,在沢田綱吉臨走之際,他低頭向九條千裡說道,「雖然異能特務科的確是相對安全的組織了,但關於那個最終面試,我果然還是有不好的預感。」

  「欸?綱君覺得那個是真的嗎?」九條千裡疑惑地皺起了眉頭,「唔,就算是真的,我也沒有加入異能特務科的打算。」

  但沢田綱吉的眼神卻顯露出了稍稍的擔憂,這使得九條千裡佯裝生氣地抱怨道,「我已經不是小孩子啦綱君,不會輕易地就被騙走的。」

  棕發青年垂眸安靜地聽她說完。男人扯動了唇角的弧度,「不,我並沒有覺得千裡桑是小孩子,只是……」

  沢田綱吉的眉眼微彎,溫柔的霞光模糊了他的身形,落入他微闔的目中。彭格列十代目就像是回憶起了遙遠又溫暖的過去,聲音似是懷念,又似是嘆息。

  「但是,千裡桑大概自己也沒有注意到。」

  「千裡桑,實在很容易心軟。」

  *

  橫濱最近不太太平。先從一起兒童失蹤案開始,橫濱的警方並未鎖定於異能者,不過之後大批的孩童在白日裡無故消失,警部這才向異能特務科上了報。異能特務科開始偵查整件事沒多久,就憑借在港口黑手黨當二五仔的阪口安吾密報裡的情報將目標鎖定於Mandrin。

  港口黑手黨將在二日後行動,異能特務科對此提出了合作的請求。雖說是合作,但其實也不過是分頭行動而已。港口黑手黨想要抓捕的是Mandrin的首領安達正雄,他們則負責在混亂中保護和撤離人質。

  不過這也就導致了,他們需要在短短的兩天內得知那群孩子具體被安置的地點。Mandrin的系統比想像中的要復雜許多,稍有不慎便會觸發警報。

  而就在這時,阪口安吾在信中推薦了九條千裡。

  「可是這個情況使用異能特務科以外的人是不是不夠保險?」

  負責解讀阪口安吾用密碼寫的信的大阪美惠推了推眼鏡:「安吾前輩說那孩子的能力導致她不能夠撒謊,這點我們無需擔心。」

  「……不,可是那孩子現在在學園都市裡吧?按照條例,異能特務科不能直接將學園都市裡的學生帶出來。」

  一貫給人眼鏡蒙上布塞到車上的作風到這是行不通了。

  大阪美惠:「這就是公關部的事了,通知學園都市的理事會。」

  「可、可是,萬一那孩子不夠合作……阪口前輩有給出建議嗎?」

  大阪美惠面色嚴肅,一本正經地說道:「是,安吾前輩做事一向很全面。」

  聽到大阪美惠這麼說,眾人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氣,紛紛沉下心,等待著她的下一句話。

  結果異能特務科的首席情報官,板著那張嚴肅得就像是升學考考場上目光灼灼的數學老師的臉的大阪美惠一把將信紙拍到了桌子上,頗有氣勢地回答道——

  「賣慘。」

  眾人:「原來如此,不愧是阪口前輩,只要賣……咦,等等,我們已經淪落到只能賣慘的地步了嗎?!」

  異能特務科要求別人配合自然是有千百種方法,不過相比起黑手黨直截了當的武力征服,異能特務科更擅長抓住普通人的弱點並以此為威脅。

  大阪美惠也不知道為什麼。但是信裡阪口安吾明確指出不要對九條千裡做出這樣的事情。

  越想越覺得奇怪的大阪美惠趁著部下去學園都市尋找九條千裡的功夫,采取特殊的手法取得了與阪口安吾的聯系,簡單地詢問了諸如[是否有什麼特殊的原因][要是采取了那樣的手法會有什麼後果][讓一個孩子參與到這件事是否有失妥當]之類的問題。

  兩天後,行動的當天,當大阪美惠見到了那個將紅發高高束起的小姑娘的時候,正巧收到了阪口安吾的回信。

  不知怎的,當大阪美惠拆開信封的時候,她的眼前就仿佛浮現出了安吾前輩寫這封信的時候的神色——

  坐在寬敞的檔案室裡的阪口安吾垂下眼尾,神色嚴肅,提筆工工整整地寫道。

  [會被炸掉吧。]

  [……大概。]

  大阪美惠:?


第24章

  Mandrin的總部隱秘,位於橫濱郊外的一棟登記在海外商人名下的四層住宅,四周監控密布,低層成員假扮成路人,結伴嘻嘻哈哈地交談著,目光卻是在鎖定可疑目標後,借著撥發的假動作按住耳麥說了些什麼。

  隱蔽的小巷路口,牽著綁在蒙眼少女脖頸上的繩索的男人向路過的Mandrin成員打了個招呼,他們嘻嘻哈哈地說著些下流又粗俗的話,在分別之後,男人又狠狠地在瑟瑟發抖的少女背後踹了一腳。

  「臭□□,拖拖拉拉地做什麼,等到了總部,還不是……」

  男人的話並未說完就哽在喉口,抵著他腦袋的物體冰涼,常年用槍的地下世界的成員一下子就明白了那時什麼東西。

  「這麼對待可愛的小姐可不行哦~」少年的聲音帶著調笑的成分,鳶色的眸底卻浸著凌厲的殺意。太宰治彎起唇角來,單手握著槍抵著男人的後腦勺,另一只手插在口袋裡,氣定神閑,姿態優雅。

  雖然被用槍指著腦袋,男人稍稍的驚訝過後便恢復了冷靜,他不屑地哼了一聲,用粗獷又難聽的嗓音說道,「哼,不知死活的東西,這周圍可都是監控,你要是敢對我出……」

  鮮血猶如大片的玫瑰在地上綻開,裝了□□的槍口冒著淡淡的白煙。太宰治的神色冷漠,垂眼看向瞪大眼睛倒地不起的男人的目光裡不帶任何情緒。

  倘若男人此時還有意識,他便能看到那些本應對著這個角落的監控覆著紅光,都以奇怪的角度朝向了別的地方。

  看到男人死去的中原中也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他只是皺著眉頭嘖了一聲,將披在肩上的黑色外套取下,披在仿佛意識到發生了什麼而害怕地蹲在地上抱住腦袋的女孩子身上。

  這麼一取,便將港口黑手黨干部候選人,此時已小有名氣的「港黑的重力使」的扮相暴露的徹徹底底。

  中原中也發誓,等這次的任務結束,要是太宰治剛拿這件事說事,他就把太宰治送上天與太陽肩並肩。

  太宰治抬手,將飛濺到臉上的血跡抹去,默不作聲地蹲下,從已經了無生息的男人胸側的口袋裡抽出邀請函,又用小刀刮去了男人大拇指薄薄的一層,保留了完整的指紋。黑發少年這才顯露出孩子氣的嫌惡來,他用手帕擦干淨了血跡,貼在了拇指上。

  太宰治:「為什麼小矮子只用站著就好了,我卻要干這麼麻煩的事啊~」

  中原中也忍住抽搐的額角,他扯了扯自己身上涼颼颼的裙子,咬牙切齒地說道:「難道不是你這該死的家伙的主意嗎,我讓給你。」

  太宰治無辜地眨了眨眼,露出了純潔無辜的笑容來,身後還綻開了一朵朵旋轉的小花花,「不,這可是為了港口黑手黨哦。」

  中原中也氣結。

  被太宰治殺掉的人名叫南井龍一,說到底不過是個小嘍啰而已,本打算借著向Mandrin首領安達正雄獻「玩物」的機會,巴結上Mandrin。

  只可惜,好巧不巧地,他變成了被太宰治選中的對像。

  憑借著邀請函和指紋,借了別人名字的太宰治和中原中也輕而易舉地就混了進去。一樓舉辦宴會的地方奢華壯麗,比一般的建築一樓要高了不少。水晶制的吊燈垂下,光線曖昧又昏暗,周圍不設圓桌,除了互相交談的人群,只有托著酒的侍者靠在掛著精美油畫的紅牆上。

  「喂,你就是南井吧。」就在太宰治眯著眼睛環視著四周的時候,他的身後突然傳來陌生的聲響。

  此時應當是「南井龍一」的太宰治轉過身,握著綁在中原中也身上的繩子的手微動,使得後者沉下了心思。

  「是。」[南井龍一]露出了諂媚又畏縮的神色,他的眼睛裡露出貪婪的光,他一把扯過了手上的繩子,將蒙著眼的中原中也推到了面前,「這是給那位大人的禮物。」

  男人上上下下地將面前的赭發「少女」打量了一遍,「貨色不錯,年紀大了點,胸也小了點。」

  中原中也差點沒忍住把人按在地上打。

  不行。就算是為了港口黑手黨,他回去也要把這個仇報復在太宰治身上。

  男人衝旁邊的侍者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從[南井龍一]手上牽過繩子,再斜眼看著太宰道,「跟我來,老大在頂樓等著你,想要加入Mandrin可沒有那麼容易。」

  [南井龍一]感激涕零地答應了,跟在男人的身後坐上了電梯。

  樓層的數字緩慢地變化著,和太宰治對話的男人抬起眼瞧他,眼神裡充滿了蔑視與不屑,「東西都注射進去了嗎?」

  [南井龍一]笑了笑,回答得順暢:「當然。」

  雖然不知道對方指的是什麼東西,不過港口黑手黨兩天前收到了異能特務科的請求,對方稱Mandrin在販賣X品的同時,疑似誘拐兒童來進行X交易。地下世界的黑暗太宰治也不是沒有見過,這些被當成物品來交易的孩子,為了避免逃跑,身上往往會注射微型芯片,來時刻掌握著他們的動向。

  而在Mandrin總部外,一輛面包車內,異能特務科的人正在努力破譯網絡,來獲取這些孩子的定位。

  這其中的人,就包括九條千裡。

  和沢田綱吉預料得一模一樣,九條千裡容易心軟。雖說在自稱異能特務科的家伙找上門的時候,當時正在洛山實驗室裡的九條千裡扛起正組裝完畢的激光炮就對准了了對方……不過在對方好好解釋了一遍來龍去脈,還將那些失蹤的孩子的照片攤在她面前,生動形像地講了一遍他們的家人這幾天有多生不如死後,紅發小姑娘便猶猶豫豫地放下了本為警備員設計的激光炮。

  不過考慮到安全性問題,在蒙上眼睛跟著來人離開之前,小姑娘還順走了實驗室裡的幾個設備。

  「果然,大多信號都在一樓啊……」九條千裡的指尖在鍵盤上不斷跳躍著,她的眉頭輕輕皺起,一頭紅發扎成干淨又清爽的馬尾。

  亮著的屏幕上顯示著兩種不同顏色的光點。藍色的是敵人系統內孩子所在位置的信號點,紅色的是異能特務科潛入的人員。在模擬形成的3D模型上,所有的紅點和大多藍點都暫時停留在一層,只有寥寥無幾的幾個藍點在頂層閃爍。

  大阪美惠按著耳麥的手垂下,她輕輕地「嗯」了一聲,走到九條千裡的身邊詢問道,「九條小姐,港口黑手黨和我們的人預計五分鐘後行動,你能在那個時候黑掉電力系統嗎?」

  紅發少女彎起了眉眼,她干勁十足地點了點頭,開始尋找溜進系統的漏洞。

  九條千裡在這方面是個天才,雖然因為完全沒有一點缺點的赤司征十郎的存在,她在洛山內總是被戲稱為「萬年老二」。

  「九條?」

  「是,我已經准備好了。」

  得到了完美答復的大阪美惠壓低了聲音對著通訊那頭不知道說了些什麼。

  隨著默念的倒計時,本就昏暗的大廳內,光線徹底暗了下去。

  遠處Mandrin的建築物內爆發出一陣巨大的爆炸聲,附近巡邏的人一頓,隨後呼喊著同伴拿著槍迅速往總部趕去。九條千裡雖然不知道裡面發生了什麼,但看著屏幕上像藍點靠近卻又幾次停下的紅點,也覺得情況大致不妙。

  「不,頂樓的那幾個孩子不用管,趁著混亂盡快撤出來……大多數人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雖然大阪美惠的聲音很輕,但九條千裡仍將斷斷續續聽到的詞語連在了一起。

  「我們要放棄他們了嗎,大阪小姐?」

  在九條千裡看來,短時間內從一樓到達頂樓並不是什麼難事,她可以入侵電梯系統,電力系統再恢復至少需要五分鐘。

  而就在她這麼提議道的時候,大阪美惠沉默了一會兒才回答了她,「這樣太冒險了,九條。」

  潛入宴會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異能特務科所在裡面的成員寥寥無幾,而且大部分是沒有異能力的普通人。

  不過或許可以讓港口黑手黨那邊注意一下。

  經手過許多營救任務的大阪美惠迅速地做出了決斷,她轉身看向自己的部下,「港口黑手黨那邊有動靜了嗎?」

  帶著耳機的青年緊張地轉過頭,「是!沒、沒有,黑蜥蜴的百人長廣津所帶領的部隊似乎包圍了外層,但並沒有入侵的打算。」

  大阪美惠皺起了眉頭,似乎完全不能理解這個舉動的意義所在。

  九條千裡無法再在這樣沉重的空氣裡忍耐下去了,她站起了身,「系統已經入侵進去了,接下來的事情即使不是我也能輕易做到。」

  大阪美惠一看見她的動作便知道了她要做些什麼,穿著干練的西裝的女人擋在了門口,想起了阪口安吾信裡對她說的奇怪的話,輕皺眉頭:「不要干蠢事,九條,你沒有戰鬥能……」

  大阪美惠的話沒能說完,她瞪大了眼睛,緩緩地側過頭,不可置信地看著身後被溶解了的車身。九條千裡垂下了手,她的手腕上戴著閃著紅光的不明裝置,小姑娘一邊趁此機會跳下了車,跑走之際還不忘禮貌地回頭感激地笑道,「關於這一點,請不用擔心我啦。」

  大阪美惠驚愕的目光一直追隨著紅發少女的身影闖入那棟明顯陷入了混戰的建築內。她手上的那個不明裝置似乎並沒有冷卻期,除去攻擊的用途外,在子彈即將近身時,轉而展開淡藍色的盾牌。

  九條千裡踉蹌了一步,卻並沒有退縮,臉上除了微微的緊張以外,並沒有過多的恐懼。

  大阪美惠突然就能理解阪口安吾向她推薦九條千裡,並希望她能將九條千裡留在異能特務科的原因了。

  能研發出這種武器……可真不愧是學園都市裡的天才啊。

  而此時另一邊。

  雖然說從外面看著打鬥似乎很激烈,但是當九條千裡通過伏擊真正到達一層的宴會大廳的時候,這裡已經是「屍橫遍野」的情況了。

  不過按數目看,似乎大多數Mandrin的成員都湧向頂層了。

  想到這裡的九條千裡稍稍猶豫了一下,向亮著的電梯跑去。

  「真的不需要我們幫忙嗎,大將?」在九條千裡的精神世界裡,藥研如此擔憂地問道。

  「是。」在決定闖進來之前就破解了電梯密碼的九條千裡成功地打開了電梯門,「要是藥研在這裡出現的話,被發現我同時有兩種異能可就要被送去研究啦。」

  本丸裡的聲音沉默了一陣,跪坐在廊上的少年低下頭,聲音清冷又沉穩,「請務必小心,大將。」

  而就藥研聲音落下的一刻,九條千裡按下樓層的同時,瞥見了黑暗裡站起來的一道人影。在他有所動作之前,九條千裡就用腕部的裝置對他發起了攻擊。

  那道人影身形微晃,輕巧地避開了攻擊,擰著眉頭轉過身來,卻因一道強光而微微眯起了眼睛。而等到視野恢復,穿著洋裝一拳一個的暴力洋娃娃中原中也就看見了舉著不知道哪來的武器對著自己的九條千裡。

  紅發少女的表情看上去由於過度震驚而呆住了,至於中原中也則是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在電梯門徹底合上的一刻,回過神來的九條千裡放下了武器,表情認真又嚴肅,稍稍提高的聲調裡充滿了堅定。

  她向中原中也鞠了一躬,「抱歉!請中原君不必擔心!中原君的癖好我不會說出去的!」

  中原中也額角一痛,看著合上的電梯門,突然很想點根煙抽。

  ……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樣啊混蛋!!


第25章

  Mandrin總部頂層。

  夜色漸沉,隨著方才電力系統的中斷,安達正雄所在房間的外側凌亂的腳步聲愈來愈近。握著槍的黑衣人恭敬地敲響了雕花的沉重木門,「首領,請問您還好嗎?」

  空氣陷入了詭異的沉默,門外的黑衣人門對視一眼,手中的槍齊齊對准木門,其中一人閃身正准備踹開門的時候,門內悠悠地響起安達正雄的聲音。

  被喚作首領的男人哼了一聲,似乎對於這樣的情況十分不滿,「我沒事。去好好調查一下哪些是老鼠干的好事。」

  門外的人一頓,留下一撥人守在門口後,大部分人小跑著離開了。

  遮蔽月光的雲散開,鑲在天邊的明月灑下的光輝又柔又細,擺在半開的窗前的瓶中花朵微黃,玫紅與黑色的玫瑰相間排列,在幽幽的月光下顯得妖冶又美麗。

  坐在窗前的男人約莫三十出頭,臉部肌肉線條分明。他舒出一口氣,吐出嗆人的眼圈,抬眸間,看向面前的黑發少年的眼神充滿了不屑。

  「雖然不知道你是哪來的老鼠,你以為這樣就能抓住我了嗎。」男人艷麗的紅色瞳仁裡,倒映出太宰治的模樣。後者舉著槍對准了他的腦袋,眸底的情緒凝成冰冷的光,唇角的弧度疏離又愜意,好似一幅穩操勝券的模樣。

  太宰治抿唇輕笑了一聲,眼裡的情緒便悉數推翻。黑發少年毫不掩飾語氣裡的嘲弄之意,眉頭輕挑,「即使是老鼠,對付安達君這種浮游生物也綽綽有余了哦。」

  在少年聲音落下的那一刻,安達正雄的身上爆發出凜冽的殺氣,他的背後出現了紅色的藤蔓,編織成網,西面八方地向太宰治襲來。

  ——Mandrin的首領是異能力者。

  可惜對於太宰治一點用處也沒有。

  黑發少年站在房間的中央一動也不動,他對於安達正雄的攻擊置若罔聞,甚至唇角的弧度還加深了幾分。

  安達正雄因此而惱怒,他不由地加快了藤蔓的速度,打算將這個不知死活的少年四肢折斷,絞死在這個房間裡再拖出去喂狗。

  可惜事情往往不如他所願的那般。

  在藤蔓觸及到太宰治的一瞬,便湮沒成紅色的光點。它們在空氣中漂浮著,像是夜裡被驚擾著四散開來的螢火蟲,轉瞬即逝地在夜幕中湮滅。

  安達正雄的神色一滯,他的眼睛裡終於顯露出認真的神色。男人沉默了一會兒,才用低沉的嗓音確認般地說道,「[人間失格]……港口黑手黨的太宰治嗎?」

  被喊道名字的太宰治頓時露出了孩子般欣喜的笑容:「呀,看來我已經出名了呢。」

  自大的男人開始思考脫身的策略,他的雙手交疊在一起,眸光微凝道:「太宰君有加入Mandrin的打算嗎?」

  黑發少年歪了歪腦袋,似乎在等待著對面的人的下一句話。

  「太宰君不過是港口黑手黨的干部候選而已吧,加入Mandrin的話,不論是名利還是女人,我都可以比港口黑手黨給你的更多。」安達正雄這樣沉聲道,「雖然橫濱境內的確是港口黑手黨的地盤,但只要出了境,可就是我們的逍遙之地了。」

  「是嗎。」太宰治一副認認真真地在考慮的模樣,可惜不過兩秒,便彎起唇角道,「真遺憾。」

  「我對此完全不感興趣呢。」

  對於太宰治來說,加入哪個組織都無所謂,又或者說,其實干什麼對他而言都無所謂。笑得燦爛的黑發少年站得比一般人要高,也就比一般人看到了更多的東西。

  而他看得越多,就越覺得這個世界實在是惡心透頂,於是便對一切事物對於他而言都變得索然無味了起來。

  安達正雄的眉頭輕輕皺起,他毫無預兆地再一次發動了異能。只不過這一次不再是襲擊太宰治,而是由能力編織成細密的網,來阻擋太宰治射出的子彈。他跑向半掩著的窗,直接用能力擊破了玻璃,准備跳下去來逃脫。

  「自大的浮游生物的腦子果然很簡單啊~」

  在安達正雄躍出窗戶的那一秒,太宰治嗤笑般的聲音便飄散在空氣裡。從半空中急劇墜落的男人瞪大了眼睛,密密麻麻的港口黑手黨成員正在他即將降落的地點等他。他急忙使用能力,想要借助藤蔓的力量躍向遠方。

  看到這一幕的為首的廣津柳浪微微點了點頭,人群中黑紅色的「異形」便一口將男人攔腰咬住。芥川龍之介不屑地輕哼了一聲,雙手插在口袋裡,似是除此之外便懶得動作。

  這樣大的動靜,原本守在安達正雄門口的黑手黨們自然是闖了進來。太宰治對此早有預料,他閃身在門的一側,趁著不明所以的黑衣人震驚於自家首領辦公室還未消散的異能的間隙,太宰手中的槍射出的子彈便已准確地射穿了他們的身體。

  黑發少年的槍法干淨利落,幾乎是一擊便使得對方喪了命。

  只是一人除外。太宰治有意地避開了關鍵部位,那人在地上扭動著身體,抬起手企圖抓起剛才掉落的槍。

  看到這樣的情形,太宰治便愉悅地彎起了眉眼。他一腳將吊在地上的槍踢飛,皮鞋毫不猶豫地踩住了對方的手背。伴隨著男人的慘叫聲,黑發少年彎下腰來,「喂,你就是那家伙的兒子吧?」

  太宰治說這話的時候,語氣甜膩,其中卻摻雜著使人不寒而栗的涼意。

  黑發少年明明是笑著的,而被他踩中手的男人卻恐懼地睜大了眼睛。

  下一秒,少年的影子便覆蓋了倒在地上的男人的身形。在男人有所決意之前,太宰治便松開了踩住男人手的腳,轉而一腳踹中了男人的臉部。

  沾著血跡的牙齒和藏在牙縫裡的藥丸一同落在了地上,在混雜著硝煙與血腥味的空氣裡,太宰治緩緩地蹲下了身。

  他用手托住了臉頰,臉上是一如既往的惡劣笑容,「既然是那家伙的兒子,就一定知道他在海外藏匿X品的地點吧~?」

  倒在地上的男人眼神裡充滿了絕望,他的手指動了動,似乎並沒有開口的打算。

  「欸~看來是法國呢。」黑發少年的一只手隨意地搭在膝蓋上,托著臉的手指動了動,在臉頰上輕點。昏暗的光線下,他掩在額前黑發下眼中情緒晦暗不明,「是你的法國女朋友家裡吧?」

  神志逐漸被失血帶來的麻痹感占據的男人眼中突然迸發出了巨大的恐懼與憤怒,他張了張唇,正想說些什麼,少年卻已經把槍口對准了他。

  太宰眼中的情緒緩緩地沉下來,再也未泛起一絲波瀾。

  黑發少年扣動了扳機。

  「都把答案寫在臉上了呢,真無趣啊~」

  「你已經沒有價值了。就這樣無趣又悲慘地死去吧。」

  「安達君。」

  ……

  砰——

  槍聲接二連三地響起,伴隨著槍口冒出的小小火星,子彈一次又一次地穿過了地上那個已經了無生息的男人的頭顱。黑發少年的眼睛裡如同古井無波,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緒。

  他坐在窗台上,屈著一條腿。

  ——當九條千裡趕到的時候,看到的便是這樣猝不及防的一幕。

  紅發少女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睜大,目光落在那具只有當子彈穿透時才會動一動的「屍體」上。

  太宰治對於九條千裡的到來似乎並沒有顯露出多少的意外,卻是在小姑娘踏進這個肮髒房間的下一刻,停止了開槍的動作。

  他對著那個擁有著和耀眼的太陽一般顏色的頭發的少女揮了揮手,慵懶地抬起了輕闔的雙眸,唇角的弧度淺淺,眼睛裡卻不帶一絲光彩。

  「原來是小千裡啊。」

  他嗤地輕笑了一聲,身影融進背後的黑暗裡。

  傾瀉而下的月光輕輕地擁住了少年的身形,他看上去並不真切,仿佛下一秒便會消失在視野裡。

  九條千裡突然就明白了他想要做些什麼。

  在少女驚恐的一聲尖叫裡,風吹起了少年柔順的黑發。

  ——太宰治就這樣自殺性地跳了下去。


第26章

  九條千裡第一次見到太宰治的時候,是在一個拉面館。

  那時的小姑娘剛與沢田綱吉分了手,在拉面碗升起的騰騰熱氣前紅了眼睛。

  太宰治便是在這個時候出現的。

  他穿著有些舊了的黑色的風衣,一頭柔軟的黑發亂糟糟的,整個人顯得狼狽又可憐。

  只有那雙眼睛,是閃閃發亮的。

  九條千裡抬起頭的時候,正巧對方也用那雙漂亮的眼睛注視著她。他的眼神明澈,透過溫柔又肆虐的霧氣,便可以看見他唇角微微上揚的弧度。

  而就在下一秒,這樣好看的少年卻拉出了自己空空如也的口袋,他的眉眼垂下,看上去像個被拋棄了的可憐兮兮的小動物,用那小孩子耍賴般的語氣說道:「雖然我和小千裡還是第一次見面。但小千裡一定不會見死不救的吧?」

  聽到對方喊出自己名字的紅發少女一下子頓在了原地,她露出了一副努力思索的表情,似乎企圖從腦子裡找出符合面前少年的名字。

  結果完全沒有一點印像。

  「畢竟是能夠接近一方君的人嘛。小千裡在學園都市裡可是很出名的哦~知道小千裡的名字是理所當然的嘛。」

  似乎完全沒有耍無賴的自覺,黑發少年就這樣動作自然又流暢地在九條千裡面前坐下。

  他用手撐著下巴,稍稍歪了歪腦袋,額前的碎發便散開來,露出少年掩在長長睫毛下的瞳仁。

  「而且,我已經注視小千裡很久了哦。」

  ……

  九條千裡對太宰治的第一印像便是,自己大概是遇到了變/態。

  厚臉皮又孩子氣。

  ……卻意外地並不讓人討厭。

  大概是因為太宰治實在長得很好看的緣故。

  相處久了還會發現對方是個粘人精,就像……像什麼呢?

  放學走回公寓的路上,紅發少女偶爾瞥見追逐著拿著玩具骨頭的孩子奔跑的大狗。她停下來看了一會兒,正巧望見那只金色的大狗撲在了小主人的身上,愉快地搖著尾巴,染紅的霞光灑下,人與犬間嬉笑打鬧成一團。

  九條千裡恍然大悟般地「啊」了一聲,得出了結論——太宰治像條粘人的大狗。

  雖然在她這麼對黑發少年說的時候,對方在微微地發愣過後,露出了嫌棄又委屈的表情。

  太宰治這樣嘟囔著抱怨道:「我才不像狗那種討厭的生物呢。」

  少年無精打采得就像是枯萎掉的葉子,連頭頂微微翹起的一撮都耷拉了下來。

  雖然不知道太宰治究竟為什麼討厭「狗」這種生物……

  但每當這個時候,九條千裡便會忍不住抬手揉揉對方毛茸茸的腦袋。緊接著,那雙鳶色的眼睛便會倏地亮起來。

  少年勾起唇角笑的時候,身後仿佛biubiubiu地冒出了粉紅色的小泡泡。

  ——完完全全就像只大狗嘛。

  小姑娘彎起眉眼,這樣想道。

  九條千裡沒有專門養過寵物,不過倒是從太宰治身上見識到了比寵物更厲害的撒嬌本領。

  黑發少年總是神神秘秘地突然出現,像捉迷藏一樣地從各個奇怪的地方冒出。

  在那時候的九條千裡的認知裡,名叫太宰治的少年似乎並沒有在上學,腦袋卻意外的聰明。即使是一副對什麼都提不起興趣的百無聊賴的模樣,在懶洋洋地趴在她身邊的桌子上看她計算的時候,也會倏地冒出悠悠的一句「這裡錯掉了哦,小千裡」。

  一向只有腦子稍微轉得比別人快這個優點的九條千裡甚至有些羨慕他了。

  除此之外。關於太宰治的許多事情,九條千裡都是從對方的抱怨裡得知的。

  雖然太宰治與她一般大,卻已經早早地找到了工作。公司待遇似乎還不錯,據說好歹也算得上個高層,只是上司似乎是個喜歡打扮洋娃娃的提前進入中年危機的男人,同事也頗為奇怪。

  黑發少年似乎對於他的工作沒有什麼熱情,翹班來找九條千裡玩時,只要一提到「上班」兩個字,翹起的唇角就會耷下,露出索然無味的神色來。

  在他那群奇怪的同事裡,太宰治提到的最多的是「蛞蝓」,雖然九條千裡也有問過對方真名,但太宰治一副反正對方真名叫什麼都無所謂也懶的記住的態度,拉長了語調說道,「才不告訴小千裡呢,要是小千裡喜歡上蛞蝓的話我可是會很煩惱的——反正蛞蝓就是討厭的蛞蝓啦。」

  久而久之的,連九條千裡都開始稱呼起「蛞蝓先生」起來。

  蛞蝓先生似乎個子很矮,脾氣也很差,總是愛發火,生氣的時候表情扭曲又嚇人。

  蛞蝓先生腦子似乎不太好,工作的時候愛開小差,喝完酒就會胡言亂語,有一次還從十樓摔了下去,不過命大連個擦傷都沒有。

  蛞蝓先生非常摳門,帽子完全沒換過,曾因為太宰欠了他一頓飯的錢從橫濱一路追殺他到東京,並揚言見他一次打他一次。

  聽完這些的九條千裡眨了眨眼睛,感嘆般地說道:「蛞蝓先生真是個神奇的人啊——」

  黑發少年憤憤不平地舉起手抗議道:「什麼嘛,小千裡不應該先安慰我才對嗎!」

  九條千裡:「欸,可是欠錢不還的確是太宰君的錯嘛。」

  太宰治像個漏了氣的氣球癟了下去,在沙發上化成一灘不明物體。

  不過事實上,太宰治也沒消沉多久,在他懶洋洋地抬起眸,恰好看見窗外懸空的明月時,便彎起了唇角對著身側的少女說道,「呀,今天的月亮是圓的呢。」

  九條千裡對此並不感到奇怪,她知曉地理常識,也在晨間台聽見了主播對今晚月色的播報,於是她抬起頭賞月的同時,順口便對著太宰治問道:「太宰君很喜歡圓月嗎?」

  「不,完全不喜歡。」

  黑發少年回答得過□□速果斷,這使得九條千裡忍不住側過頭看他。

  太宰治的神色與平時沒有什麼太大的區別,只是唇邊的笑意並不真切。

  少年用理所當然的語氣,像是教導孩子的老師那樣,豎起一根手指,一本正經地說道:「因為月亮變圓的話,就意味著它馬上就要缺損了嘛。」

  盈滿則虧。

  九條千裡沒過多久就發現,名為太宰治的少年總是能以玩笑的態度說出非常有道理的話。

  只是大多都是消極的道理。

  紅發少女擰著眉頭注視著身側的少年,在想通了什麼後,便再也不羨慕太宰的那顆聰明的腦子了。

  就像歷史上許許多多的偉人那樣,太宰治實在是太聰明了。而正因為這樣的聰明,這個世界的色彩就被他的聰明一一抹去,所有美好的東西都仿佛在他的心上挖開了一道口子,再沒有東西可以填補。

  「唔,喜歡的東西嗎?我沒有什麼特別喜歡的東西哦……嘛,雖然之前也有花費過心思的存在,不過在小千裡問的時候,突然又覺得沒有那麼有趣了呢。」

  「人類就是這樣矛盾又討厭的存在呀。」

  ——他孤獨又寂寞。

  「小千裡是與眾不同的!……欸,為什麼嗎?因為小千裡不會撒謊呀,在這個謊言編制成真實的惡心世界裡,小千裡當然是與眾不同的。而且而且,沒有人會不喜歡長得可愛的女孩子嘛。」

  ——因此想要死去。

  九條千裡真正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是在她親眼目睹著太宰治縱身躍入河中。

  那不是一條很深的河,只需要黑發少年直起身子,就能輕而易舉地探出腦袋。

  可惜太宰治完全沒有考慮過這個方法。

  九條千裡對此感到無措又恐懼。

  即使太宰治每次運氣都很好地死不掉,不是上吊時繩子斷了,就是還沒從橋上跳下去就被好心的老大爺一把抓下來進行十分鐘思想教育。

  在成為對方的女朋友後,九條千裡當然也有試著勸阻過執著於「清爽明朗且充滿朝氣地自殺」的男朋友。

  她就像念經一樣執著不休地念叨著:「可是死掉的話就什麼都沒有了哦。」

  黑發少年無辜地眨了眨眼睛,露出純潔的笑容來,「可是活著也什麼都沒有呀。」

  明明他是在笑著的,注視著對方的紅發少女卻覺得心髒好像是被火焰灼燒著的紙團。它一點一點地泛出焦黑,蜷縮在一起,揉成一團酸澀。

  那是九條千裡第一次在太宰治面前哭。

  而後者顯然也是沒有預料到這件事情。太宰治輕輕地眨了眨眼,在真正意識到發生了什麼後,才顯露出苦惱又無措的神色。

  半晌過後,九條千裡只感到腦袋一沉。她將腦袋緩緩地從膝蓋間抬起。盛滿了霧氣的眼睛對上少年彎起的眉眼。

  太宰治就像九條千裡揉他腦袋時那樣,拍了拍對方的腦袋,唇瓣開合間,語氣溫柔,「喲西喲西,沒事了喲,小千裡。」

  ——是了。

  ——太宰治根本不知道她為了什麼而哭。

  「太宰君事實上是一個軟弱又溫柔的人。」九條千裡第一次與自己的好友桃井五月提到對方時,是這樣介紹的。

  櫻發少女將勺子中的蛋糕送入嘴中,認真地聽完九條千裡的描述過後,才發表了想法:「可是,能夠鼓起勇氣自殺這麼多次,某種意義上並不能說得上是軟弱吧。」

  這世上的大多數人,在從高高的樓上向下望的時候,身體便會僵住,心髒會開始不受控制地跳動,他們的呼吸會變得急促,後背冒汗,手腳也變得冰涼。

  ——在真正面對死亡的時候,大多數人會因為恐懼而選擇後退。

  可是太宰治似乎不一樣。

  他完全沒有一點猶豫。

  倘若不是因為天性便與恐懼絕緣,就是這樣的恐懼已經到達了絕望的地步了。

  這樣想著的小姑娘戳爛了面前的小蛋糕,這使得桃井五月露出了心疼又惋惜的神色。

  完全沒有心情品嘗美食的紅發少女聲音輕輕的,帶著連她自己也沒發現的埋怨,「太宰君說他什麼也沒有。」

  桃井五月沒聽清九條千裡的話,她抬手將散落的頭發撥到耳後,好奇地看向自己的朋友,「誒?小千裡剛才說了什麼?」

  聞言的九條千裡抬起頭來,並沒有直接回答桃井五月的問題,只是打氣般地說道:「得想辦法讓太宰君振作起來才行!」

  得想辦法讓太宰治振作起來才行。

  可惜九條千裡完全想不到對於太宰治有用的方法。

  她什麼都試過了,連網上的論壇都被她翻得能夠倒背如流。

  「果然。」並肩走著的少年突然停下了腳步,穿著寬松的休閑服的太宰治拿著冒泡的汽水,側過臉看向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的九條千裡,「小千裡最近很奇怪呢。」

  在這樣炎熱的天氣裡,汽水罐外側很快便形成了密密的小水珠,它們順著鐵皮滾落,最後消失在少年白皙的指尖上。

  游樂場裡的人生嘈雜,九條千裡卻是能清晰地聽清太宰刻意拉長的撒嬌語調。

  孩子氣的少年露出了「名偵探柯南」一樣的神色,摸著下巴,似乎在他那顆聰明的腦子裡推理什麼。

  被指奇怪的九條千裡下意識地就摸了摸自己今天刻意化了淡妝的臉,少女櫻粉色的唇瓣微張,一副緊張的神色:「誒,很奇怪嗎?」

  太宰治笑得彎起了眉眼,「不,不是指這一點哦……」

  黑發少年的話沒能說完,他的余光像是瞄到了什麼,神色冷淡下來。還沒等九條千裡疑惑地問出怎麼了,少年便一把握住紅發少女的手腕,另一只手扣住她的腰,將她拉到了自己的懷裡。

  汽水罐啪地一聲掉在了地上,冒著泡的香甜味道傾灑在地面。

  「站住——!」

  穿著黑色西裝的一群人似乎是在追逐著誰,只不過密集的人群有些礙事,於是男人們便毫不留情地推開了面前聚集的人。

  不知是誰用刺耳的嗓音喊了一聲「有槍啊!」,原本不明所以的人群頓時如熱鍋上的螞蟻一樣炸開來,尖叫著擠成混亂的一團。

  穿著西裝的男人們對此感到不耐煩,其中一人正准備鳴槍示意的時候,目光卻意外地瞥到了太宰治。

  男人下意識地便開口說道,「太……」

  只是他連太宰的名字都沒喊出口,就被豎起一根手指抵在唇角笑眯眯的少年震懾住了。

  太宰治的下巴搭在小姑娘的頭頂上,看上去慵懶又愜意,望向港口黑手黨的部下的眼神裡卻充滿了涼意。

  就好像是他們是死是活都無所謂。不,在太宰治的眼裡,他看他們與看死物的眼神別無二致。

  於是男人便訕訕地住了口,和身邊的同伴低聲說了什麼,選擇了暫時撤退。

  太宰治是在等到周圍的嘈雜聲安靜下來時,才松開懷中的少女的。

  他一松開,臉上的表情就完全變了。少年明澈的瞳孔裡流露出心有余悸的神色,薄唇也輕輕抿起,他用委屈又帶著玩笑的聲音說道:「居然會碰到這種可怕的事,外面的真是太可怕了,下次果然還是待在家裡和小千裡一起打游戲好玩。」

  九條千裡愣了愣,她似乎剛從突如其來的擁抱中回過神來。在思緒恢復清明的一瞬,小姑娘便明白了剛才發生了什麼事。

  於是她尷尬地笑了笑:「啊……大概是因為我總是會碰上麻煩的事情吧。」

  九條千裡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個幸運E的存在。

  她總是能碰到許許多多危險的事件,不過每一次都能恰好脫身。

  聽到九條千裡這麼說的太宰治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他歪了歪腦袋,「啊,這就是小千裡看上去一點也不害怕的原因嗎?」

  九條千裡一頓,誠實地回答道:「……大概算是原因之一吧?」

  接著像是找到了有趣的事情的太宰治纏著九條千裡將一方通行的事說了一遍。

  黑發少年聽完後一副大受打擊的模樣:「誒~小千裡喜歡打架厲害的男人嗎?」

  從太宰治的神色看來,他似乎已經開始盤算著要怎麼快速去學打架了。

  可是太宰不是異能者,看上去平日裡也不太運動,這樣下去一定會受傷的。

  於是紅發少女踮起腳尖,揉了揉對方的腦袋,倒映在太宰鳶色雙眸裡的九條千裡綻開笑容來:「太宰君做太宰君就可以了,我是因為這樣才喜歡太宰君的。」

  大抵與異能有關,九條千裡在傾訴喜歡的時候語氣自然,也沒有羞澀與臉紅。

  黑發少年輕輕眨了眨眼,「唔,就算我什麼也不會,小千裡也會喜歡我嗎?」

  「是。」

  「一事無成,完全沒有優點也無所謂嗎?」

  九條千裡露出了奇怪的神色:「太宰君在說什麼啊。太宰君完全看不到自己的優點嗎?」

  太宰治一副理不直氣也壯的模樣,睫毛忽閃忽閃,以可憐兮兮的姿態注視著面前的少女。

  九條千裡輕而易舉地就被他逗笑了,「嗯。就算太宰君被喜歡洋娃娃的上司開除了,我也會努力掙錢養太宰君的。」

  得到了滿意答案的黑發少年咧開唇角笑了起來,他看上去就像一只抱著蜂蜜罐子心滿意足的小熊,「不,我有很多錢哦,可以養小千裡噠。」

  說這話的太宰治十分有底氣地挺起了胸膛。

  然後被九條千裡毫不留情地拆穿:「真的不是蛞蝓先生的錢嗎?」

  被戳中了心思的太宰治心虛地別過了臉去:「……」

  和太宰治在一起的日子很有趣,十六歲的少年就像是有無窮無盡的花樣一樣,每天都能用不同的方式來逗她笑。

  他向她訴說瑣事,九條千裡也會時常與他分享學校裡的見聞。

  關於我妻善逸的存在,九條千裡是在交往的一個月後,經過慎重考慮告訴對方的。

  聽說了自己女朋友能看見超自然的存在的太宰治理所當然流露出了驚訝的神色,他長長的「欸~」了一聲,才摸著下巴思索道:「原來小千裡能看見不干淨的東西嗎?」

  本來在陽台上曬著太陽快要睡著了的我妻善逸一下子就跳了起來:「我才不是什麼不干淨的東西啊混蛋——!」

  不同於九條千裡的「太宰君也許會覺得她瘋了」的擔心,得知了這個消息的少年似乎很快地就接受了這件事。他甚至還擔心地皺起了眉,一副苦惱的模樣,「唔,也不知道大蒜對善逸君與沒有用呢。」

  我妻善逸:「……為什麼你這麼自來熟地就直接稱呼名字了啊?!!」

  太宰治:「不過聽小千裡的語氣,似乎和善逸君成為好朋友了呢。既然這樣,那善逸君大概是個好鬼吧。」

  我妻善逸覺得太宰治終於說了句人話。

  只不過下一秒,黑發少年就綻開了燦爛的笑容:「嘛,相信作為好鬼的善逸君一定不會趁著自己是鬼的優勢偷看小千裡洗澡的吧。」

  我妻·的確有這個想法但是迫於小千裡能看到自己而被迫放棄·善逸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穿著金色羽織的少年的眸中倒映出太宰治愈發燦爛的笑臉。

  太宰治:「呀~不過要是善逸君干出這種事的話,一定會立刻變成惡鬼而被除魔師淨化的。啊!聽說那樣下場的鬼可凄慘了,皮膚會被一點一點地燒光,然後內髒絞痛得無法忍受而在地上打滾哦。」

  我妻善逸當場裂成了兩半。

  並且覺得笑眯眯地說出這樣可怕的話的太宰治簡直就是魔鬼。

  ……

  不過大概也多虧了我妻善逸的原因,九條千裡和太宰治相處時的氣氛變得更加熱鬧了。

  黑發少年的抱怨對像逐漸從「討厭的蛞蝓」到了「善逸君」。就像是為了宣誓自己的主權一樣,基本能夠推斷出我妻善逸的行程的太宰治,會在我妻善逸繞在紅發少女身邊的時候,刻意一把抱住正在看晚間節目的少女。

  母胎單身到現在的我妻善逸剎住了撲向少女的舉動,抱著腦袋蹲在角落裡一邊痛哭一邊碎碎念「憑什麼這樣的家伙都會有人喜歡啊氣死我了不公平啊不行越想越氣我要氣吐了……」

  九條千裡曾一度以為,太宰治放棄了自殺。

  結果少年自殺得隱秘,只不過是她沒有發現而已。

  「自己的戀人可能在某一個清晨,她還未醒來前便死去」——這樣的對未來的認知使得九條千裡皺眉的次數越來越多了。

  她翻閱過心理學的書籍,也明白在消極悲觀的人面前,不應該表現出消極悲觀的情緒。

  她只是無法忍耐下去了。

  在那個霧氣還未消散的清晨裡,蹲在渾身濕漉漉的少年面前的九條千裡眼眶紅了一圈,她用咬住下唇,像是極力忍耐著,不讓蒙在眸前的那層淺淺霧氣凝成淚珠。

  太宰治本是沒有讓九條千裡發現自己跳河的打算的。

  只不過找到了他拋在河邊的外套口袋裡手機的路人干了件蠢事。

  看到自己女朋友這副模樣的太宰治有些苦惱地皺起眉來,因為沾了水的緣故,他額前的發絲還在一點一點地往下滴著水,他用手托著下巴,似乎一時之間並不明白九條千裡為什麼要哭,也找不到安慰的話語。

  於是少年便像平常那樣惡劣地彎起唇角來,閃爍的眸光裡帶著點調笑的心思,「欸,這已經是小千裡第二次因為我哭啦,小千裡原來有這麼喜歡我嗎?」

  「是。」注視著他的少女回答得毫不猶豫,這樣的回答即使是太宰治也不禁有些發愣,「我非常非常喜歡太宰君。」

  關於九條千裡為什麼喜歡太宰治。也許太宰治自己都不知道這一點。

  就如同她對桃井五月說的那樣,太宰是一個聰明過頭的,軟弱又溫柔的人。

  不管九條千裡說出多令人厭煩的話,他都能巧妙地用玩笑轉移開來,甚至在聽說她的能力時,還眯著眼睛露出了驚嘆的神色,說著「小千裡果然很有趣啊」之類的話。

  可這些都不是九條千裡喜歡上他的原因。

  太宰治大概不記得了。

  他曾摸著睜大了眼睛的紅發少女的腦袋,垂下眼眸,用那仿佛鑲了細碎星光的眼睛注視著她——

  「沒關系了喲,小千裡。我是不會因為這種事情生氣的。」

  「所以,小千裡也不用再小心翼翼的啦。」

  正是因為是說出這種話的太宰治,當九條千裡發現他其實不過只是個頭腦過於精明,而被所有同齡人拋下,獨自一人在漫無邊際的虛空中掙扎的孩子時,才會忍不住想要哭出來。

  她無法感同身受,卻覺得彎著唇角笑、連哭都哭不出來的少年一定很痛苦。

  雖然不知道這樣的太宰治為什麼會喜歡自己,但九條千裡打從一開始,就清醒地認識道,光憑借她,是無法走進太宰治的內心的。

  無法感同身受,就無法理解。

  只是她大概不撞了南牆不會死心罷了。

  蹲在濕漉漉的少年面前的九條千裡這麼想著,一顆心便仿佛沉了下去,浸在了冷水裡,渾身冰涼。

  而聽到了少女突如其來的這般堅定的告白的太宰治,足足花了一分鐘才回過神來。他翹起的唇角卸下,露出了一副[真是敗給你了]的神色,用一只手捂著臉捧腹大笑起來。

  就在九條千裡打算因此而生氣的時候,太宰治卻搶在此之前說了話。

  他松開了捂著臉的手,朝陽溫柔的光在他的睫毛上跳躍。

  「沒關系的喲。」

  那個時候的太宰治,眼眸清澈,表情生動又明亮。就好似溫暖的四月,春日剛剛復蘇,河邊的柳枝溫溫柔柔地刮過水面,除了風中花淡淡的清香,什麼也沒有留下。

  九條千裡一直記得太宰治的那句話。

  ——「沒關系的喲,我是不會拋下小千裡一個人赴死的。」

  在那以後,九條千裡真的沒有再發現太宰治自殺,也沒有好心人用太宰的手機再給她打電話。

  可是即使是這樣,九條千裡卻覺得太宰仿佛比以前更加懦弱了。

  他有意無意地拉開了與她的距離,她若上前一步,他便後退一步。

  雖然在九條千裡這麼對著太宰治提起的時候,對方一副驚訝的模樣,委屈地撇下了唇角說道:「不,我可沒有做這種事情哦。」

  九條千裡不明白,為何太宰治能與她抱怨一些無關的瑣事,卻無法將真正的煩惱拿出來分享。

  直到收到名為「森鷗外」的醫生撥打的那通「摩西摩西,啊,是九條小姐嗎?……不,只是逝者的家屬希望我們聯系一下您……是,很抱歉地告訴您,雖然經歷了一個晚上的搶救,他已經死掉了。」的電話的時候,突然之間失去所有力氣,連電話都忘了掛斷的九條千裡才明白——

  她徹徹底底的失敗了。

  不管是作為朋友還是作為戀人。

  在做出那樣的承諾後,那些隱在暗處的,湧動的悲傷啊,統統被少年藏在了心靈深處櫃子的最下層。那裡裝滿了厭世與糟糕的情緒,她卻統統沒有發現。

  啊,仔細想想,名為太宰治的少年,好像從來都沒有認認真真地說過喜歡她。他大多時間只是覺得她有趣,在初次見面時玩笑般地提了一次「要和我一起殉情嗎,小千裡?」而遭到拒絕後,便再也沒有提過。

  ——無論怎樣都好。

  那時的九條千裡想道。

  ——明明活下去就會有希望的。

  ——明明太宰君是那樣一個聰明的人啊。

  ——怎麼能連這種事情都不明白呢。

  坐在角落裡抱住膝蓋的小姑娘就這樣哭了出來。她身邊的我妻善逸沒有聽到電話裡的內容,自然也不明白九條千裡因著什麼而傷心。

  金發少年一副手足無措的倉皇模樣,因為無法觸碰任何東西,我妻善逸最後索性也同九條千裡一般抱住膝蓋坐了下來。

  他挨著九條千裡很近,雖然知道對方無法觸碰到自己,卻也存了希望對方能感受到溫暖的心思。

  在太宰治死去的一個星期裡,九條千裡徹底沉浸在了實驗室裡。

  企圖轉移自己注意力的同時,十六歲的小姑娘也想通了很多東西。

  可這些想通的東西,在得知太宰治並沒有死後,統統被無情地推翻。

  太宰治用「死亡」這件事來和她開了一次玩笑。

  玩笑的目的是為了徹底甩掉她。

  得出這個結論的九條千裡沉默了一陣,於是越來越覺得相信太宰的那句「不會拋下小千裡一個人死去」的承諾的自己像個笑話。

  她撒不了謊,太宰治卻十分擅長撒謊。

  呀,從源頭上來說,他們便是走不到一起的。

  ——看吧,我早就說過了吧。

  九條千裡內心的小人這麼對著她說道。

  ——完完全全就是被討厭了嘛,千裡。

  不過即使是發生這種事,九條千裡對於太宰治的態度也不過是生氣而已。說是生氣,這種情緒實在有些微妙。

  因為不可否認的是,九條千裡還喜歡著太宰治。

  那時候的小姑娘並沒有要刻意抹除這種喜歡的打算,她打算順其自然,反正大家總說時間能夠將記憶的棱角磨平,變成河底不起眼的卵石。

  真正讓九條千裡下定決心與太宰治決裂的,是從桃井五月奇怪態度裡推斷出來的結論。

  太宰治是不是黑手黨都無所謂,只是自己的朋友因為自己而受到了傷害這件事她無法忍受。

  所以在那片夜幕下,紅發少女對著太宰治說出了那樣刻意又絕情的話。

  只是,當九條千裡注意到太宰治握著槍的那只纏著繃帶的手時,一些話便哽在了喉口,咽不下去也說不出。

  太宰治歸根結底還是個膽小鬼。

  拿「死亡」來開玩笑的人,他是死是活本應都與她無所謂了。

  但是……

  少年向後倒下,從高空墜落時,飛揚的黑發下那漫不經心的表情和仿佛溢出來的絕望,卻使得九條千裡忍不住攥住了他的手。

  下墜的身體倏地在空中停住,連周邊的風都像是按下了暫停鍵。有什麼溫熱的液體墜落在他的臉頰上,太宰治微闔的眼睛抬起,直直地便對上了半個身子探出窗外的,極力忍耐著不哭出來的,緊緊地握住了他手腕的少女。

  她扎得高高的紅發有些散開了,幾綹垂下,在少女的臉頰兩側微晃,最後沾在了她失了血色的唇瓣上。

  太宰治就這樣惡劣地彎起了眉眼,「呀,我以為小千裡巴不得我死掉才好呢。」

  「開什麼玩笑啊。」

  她用那樣顫抖的,帶著哭腔的聲音吼道。

  「這樣自怨自艾地死去,可就真的什麼東西都沒有了啊——!」

  這樣的,與當時說著「我非常非常喜歡太宰君」時一模一樣的神色,使得黑發少年的眼睛微微睜大。

  「我就算了,太宰君這麼聰明的話,明明可以想明白的啊——」

  「絕對會有的,能夠理解太宰君在想什麼的,能看到太宰君看到的東西的人,絕對會有的!」

  「所以……」

  在太宰治的手腕一點一點地從九條千裡的手中滑落的時候,那雙一點點亮起來的鳶色雙眸裡倒映出九條千裡哭出來的表情。

  少女的聲音微弱,語氣就像是乞求一般。

  「所以,請不要這樣死去啊……」


第27章

  滿是鮮血與硝煙氣味的房間裡,隱在天花板隔層裡的男人眨了眨眼睛,透過移開木板的縫隙看向半個身子探出窗外的少女,思考著現在是不是應該現身了。

  山本武昨天在結束了暗殺任務後,便接到了沢田綱吉的電話。電話那頭的青年聲音一如既往的溫和,只是氣息有些不穩,背景音裡隱約還能聽見沉重的樹木攔腰折斷砰地一聲倒在地上的聲響。

  「哈哈哈,又被雲雀纏上了嗎,阿綱。」劍士單手收劍的動作利落,鮮紅色的血液被甩開,鋒利的刀刃在月光下泛著銀色的光。名叫小次郎的雨燕拍打著翅膀落在了男人的肩膀上,大抵是猜測出了電話那頭是怎樣一副場景,山本武忍不住笑出聲來,「嗯,九條就交給我吧,正好也要去日本一趟看看老爸。」

  雨水衝刷著地上漫開的血跡和了無生息的屍體,山本武背負著劍從其間走過,笑容爽朗又干淨,完全不似方才以一當百的凌厲模樣。

  在掛斷電話的前一刻,雨之守護者還聽見了電話那頭雲雀的一聲「哇哦,敢在戰鬥中分心,咬殺」和沢田綱吉帶著苦笑的「不,今天就到這裡吧,雲雀前輩」。

  十年前的山本武曾在未來戰中短暫地受過Reborn的指點,這份記憶隨著未來戰的結束,自然也就到了已經成為彭格列兩大劍豪之一的山本武腦中。在沢田綱吉眾多的守護者裡,他大概是最接近Reborn那樣的殺手的存在了。

  因此,對於山本武來說,趁著混亂潛進區區一個Mandrin的組織對他而言並不是什麼難事。在強尼二提供的裝備下,他甚至可以通過這棟屋子裡的監控看到九條千裡一路從門口跑來。

  只是,出乎山本武預料的是,在他監測著小姑娘的安全的時候,藏身之地下便傳來了對峙的聲音。

  太宰治對著安達正雄說的話一字不落地落進了山本武的耳朵裡,包括那樣對著屍體不斷開槍的凌虐式的手段。

  太宰治不過只有十六歲而已。

  即便山本武與對方沒有直接接觸,他下意識地便斷定了或許和阿綱說的一樣——

  【太宰君要是作為敵人的話,大概會是個不亞於白蘭的麻煩存在吧。】

  想到這裡的山本武闔眸之間笑了笑,扯松了胸前的領帶。他輕巧地從藏身之地躍到了地上,在小姑娘還沒回過頭之際,便已經伸出手,揪著眨了眨眼睛似乎還在迷茫之中的太宰治的領子,將對方輕而易舉地提了上來。

  樓下的一眾港口黑手黨:……?

  眼淚都還沒來得及擦干的九條千裡:……?

  率先回過神來,坐在窗沿上的黑發少年揚起了唇角,神色間方才因九條千裡的話而產生的驚愕悉數褪去,太宰治看上起慵懶又自如地抬手,像是稱呼許久不見的友人那般地對著彭格列雨之守護者說道:「呀,好久不見了,山本君~」

  太宰治的話使得微怔的紅發少女回過神來,九條千裡揉了揉眼睛,企圖挽救一下自己狼狽的形像,「山、山本先生怎麼會在這裡?」

  不過還沒等山本武回答,九條千裡剛把這句話問出口就得到了答案。

  山本武是沢田綱吉的朋友,在她與後者交往時便見過對方,而在她與沢田綱吉分手後,也總是能在路上碰到提著壽司的山本武。

  不過既然知道了綱君是黑手黨,大概山本武也是來這裡處理黑手黨的一些事情的。

  小姑娘頓了頓,沒有去看向身邊的太宰治,而是想起了自己來到這裡的目的,於是她做出了匆匆忙忙告別的姿態,「啊,抱歉,雖然很想和山本先生敘敘舊,但……」

  「如果是那些孩子的話,已經沒關系了。」山本武對著身邊矮了一個頭的小姑娘笑了笑,「我的部下已經去解決了。」

  山本武對於Mandrin的交易非常不齒,在潛入這個組織發現了這樣的秘密後,彭格列雨守便借著耳麥吩咐自己的部下協助異能特務科撤退的同時,來到頂樓解救那些孩子了。

  恢復了一貫神色的太宰治托著下巴笑吟吟地挑事道:「欸~山本君這麼做的話彭格列沒有關系嗎~?」

  「要是阿綱在這裡也會這樣做的。」似乎是完全不在意太宰治的刁難,男人的唇角彎起,牽動了下巴那道淺淺的刀疤,「比起這個,懶得走路而從樓上跳下去可是會讓別人擔心的不好習慣哦。」

  太宰治的神色一僵,他的余光瞥見明顯愣住的小姑娘。九條千裡自然是聽懂了山本武的話,她向窗外小心翼翼地露出了半個腦袋,剛才因為緊張而沒發現,現在這麼一看……

  站在樓下黑壓壓的一片港口黑手黨成員最前方的中原中也一頓,神色尷尬又古怪地向她打了個招呼。

  九條千裡的臉蛋「噌」地一下就紅了,她像烏龜一樣迅速地縮回了腦袋,十分尷尬又難為情地抬手捂住了臉。

  ——她究竟干了什麼蠢事啊?!

  雖然本來就被討厭了,但預感到自己即將被更加討厭的太宰治現在越看笑眯眯的山本武越不順眼。

  太宰治:「我記得山本君作為彭格列的雨之守護者,現在應該在意大利執行暗殺任務才對。」

  山本武:「哈哈哈,正好想回日本一趟看望下老爸,所以就順路到這裡來了呢。」

  太宰治:「山本君的家是在並盛吧。」

  山本武眼睛也不眨地又重復了一遍:「順路喲。」

  太宰治:「……」

  畢竟是國中時代經歷了好久和獄寺的「哈哈哈大家又在玩黑手黨游戲嗎?」「都說了不是游戲啊棒球白痴!」的男人,雖說這幾年沉穩了不少,但對於太宰治這種程度的問話,山本武回應起來仍舊得心應手。

  雖然太宰治也十分擅長耍無賴,不過山本武的耍無賴與前者不同,他的笑意就像鄰居家一起玩的學長,看上去爽朗又真誠,語氣輕而易舉地便能令人信服。

  要不是曾在黑手黨聚會上見識過對方也是以這樣的神色輕而易舉地就接下瓦裡安的那位劍帝的一劍,太宰治說不定就信了。

  「還不走嗎,太宰君?」山本武完全沒有要離開的意思,他看上去似是要對九條千裡說些什麼,神色間一副[太宰治十分多余]的模樣,「你的部下和同伴可還在下面等你哦。」

  黑發少年眉眼彎彎:「呀,山本君一副巴不得我快點走的模樣呢。」

  山本武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後腦勺:「哈哈哈,沒想到被太宰君看出來了啊。」

  跟在九條千裡身邊的我妻善逸噗嗤一聲就笑了出來。

  雖然太宰治吃癟的表情和他沒什麼關系,但常年被太宰治恐嚇加威脅的我妻善逸頓時就有了一股「農民翻身做主人」的喜悅感。要不是他還是一副幽靈的姿態,他就要一邊彈著三味線一邊高歌一曲來嘲諷對方了。

  雖然的的確確有一瞬間是愣住了,但太宰治很快地便整頓了神色道:「畢竟是山本君,完全沒有掩飾的打算呢。」

  黑發少年做出了一副受傷了的姿態。

  山本武無辜地眨了眨眼睛,他沉默了兩秒,才露出故作的恍然大悟的神色:「嘛,畢竟剛才太宰君和我講話的語氣聽上去我們已經是好朋友了,朋友之間就不應該撒謊的嘛。」

  說完這句話後,山本武還十分適合時宜地露出了抱歉的笑容。

  ——誰和你是好朋友。

  要是現在坐在這裡的是中原中也,可能就已經被山本武氣到跳腳了。

  可是坐在這裡的是太宰治。

  黑發少年搭著臉頰的手指點了點,牽起唇角,正想說些什麼的時候,卻被山本武搶先打斷。

  負劍的青年摸了摸下巴,垂下的眉眼裡盡是認真之色。

  太宰治本以為他想說些什麼正經的話,結果山本武一開口就是:「啊,不過既然都是好朋友了,叫太宰君也太生疏了。」

  太宰治突然就有種不好的預感。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的山本武抬起頭,露出了比太陽還要燦爛的笑容:「不如就叫阿治吧。」

  連唯一的曾經的女朋友都沒有這麼叫過自己的太宰治面無表情地陷入了沉默。

  不過幸好,在這麼說出口後,山本武也覺得不妥,「果然,還是稱呼太宰君比較順口,畢竟說不定以後彭格列和港口黑手黨還會站在對立面上呢。」

  聽出山本武話裡有話的太宰治的眸光冷了下來。

  「算了,本來是想等太宰君走了再說的。不過既然太宰君還沒有走的打算……九條。」開始把太宰治當空氣人的山本武轉過身,看向似乎還沒有從尷尬中恢復過來捂著冒煙的臉蛋蹲在角落裡碎碎念的九條千裡。

  被喊到名字的小姑娘一頓,那雙清澈透亮的眸子望向他,腦袋上冒出了一個小小的問號。

  「嘛,就如同太宰君剛才說的,似乎身為港口黑手黨成員的太宰君能掌握到彭格列的大家的動態呢。」山本武露出了苦惱的神色,「強尼二和斯帕納最近處理的事情有點多,彭格列的技術部門最近有些人手不足。」

  頂著背後太宰治陰沉的視線,山本武向九條千裡發出了正式邀請——

  「聽阿綱說九條似乎在找假期的實習。」

  「所以,要來彭格列試試嗎?」


第28章

  「咦?不,等等……」棕發青年溫和的眉眼間顯露出幾分驚愕之色,年輕的黑手黨教父難得地顯露出了兔子般的神色,用那雙澄澈的雙眸掃過站在自己面前的雨之守護者,目光最後在後者身後的紅發小姑娘身上落定。

  山本武微微側了側身子,使得身後嬌小的九條千裡的身形全部暴露在了視野裡。他將肩上背著的日本劍卸下,握在手中,對著沢田綱吉露出了笑容:「嘛,雖然是自作主張邀請了九條,不過最後果然還是要看看阿綱的意思。」

  大抵是因為沢田綱吉有些愣住了的緣故,九條千裡開口小心翼翼地試探道:「讓綱君為難了嗎?」

  「不,與其說是為難……」

  倒不如說有點意外的開心。

  不過山本為什麼會邀請千裡桑?

  想到這裡的沢田綱吉奇怪地看了一眼自家守護者,結果對方爽朗的表情裡完全看不出端倪,只是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樂呵呵地表示自己先走了。

  剛從雲雀恭彌手下脫身的棕發青年發絲有些微亂,卻不顯狼狽,倒是愈顯親和了。沢田綱吉輕輕地吸了一口氣,脖間喉結微動,垂下望向面前少女的眼神裡略顯擔憂,「彭格列的總部可是在意大利……千裡桑可能整個假期都會見不到朋友,即使是這樣也沒有關系嗎?」

  「嗯,關於這一點,五月說會經常給我打電話的,綱君就不要皺著眉頭啦。」小姑娘咧開嘴笑了起來,她似乎對於這件事十分熱衷的模樣,連眼睛都蒙上了一層光彩,「山本君讓我看了強尼二先生設計的系統模式,所以我想認識一下能夠設計出這樣模式的強尼二先生。」

  大致明白了九條千裡為什麼想到彭格列實習的沢田綱吉稍稍頓了頓。男人眸底深處的小小疑惑褪去,沢田綱吉勾起了唇角,聲音裡隱著笑意,「是嗎,強尼二的確是很厲害的人,大概會和千裡桑很有共同話題的。」

  聽到沢田綱吉這麼說的九條千裡彎起了眉眼,她的藍眸間閃著微光,似是注意到了沢田綱吉的異樣,便遲疑地開口問道,「綱君是和人打架了嗎?」

  沢田綱吉唇角的笑容一滯,他瞥了一眼自己松開的袖口和略微皺起的西裝外套像是挫敗般地舒出一口氣,「倒也不算是打架……只是那次事件結束後雲雀前輩有些無聊,所以稍稍比試了一下。」

  這一比試就是兩天。

  彭格列最強守護者雲雀恭彌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個行走的戰鬥機器,打贏了不行,打輸了也不行,稍稍走神一下,對方便會眯起那雙好看的鳳眼,唇角勾起像是逮到獵物的獵人一般的笑,紫色的火炎帶著巨大的震懾力如山般襲來。

  雖說沢田綱吉已經不像十年前那樣再懼怕「並盛凶獸」的名字了,但雲雀恭彌仍舊像十年前那樣完全聽不進他的話。畢竟雲雀恭彌就是雲雀恭彌,簡簡單單地用一句「沒有人可以用規則束縛我」來光明正大逃課和留級的男人。

  所以,即使身為首領的沢田綱吉苦笑著「今天就到這裡了吧雲雀前輩」也沒有什麼用。倒是不知道從哪裡飛回來的雲豆拍打著翅膀喊著「雲雀!雲雀!」而落在了黑發男人的發頂之中縮成一團的時候,握著浮萍拐的雲雀恭彌卻倏地停下了攻擊的姿態,懶洋洋地抬手打了個哈欠,穿著寬大的黑色浴衣自顧自地回到了寢間休息。

  彭格列十代目甚至比不上一只連脖子都沒有的黃色小鳥。

  這句話說出去,年輕的教父大概又是要被自己的那位家庭教師冷哼一聲嘲諷個沒完了。

  「……聽上去雲雀先生像是個很危險的人啊。」看到沢田綱吉眼中一閃而過的無奈時,九條千裡很快地便得出了這個結論。

  棕發青年含笑地輕輕「嗯」了一聲,「但是,雲雀前輩有的時候也意外地溫柔,總之,是個十分了不起又值得尊敬的存在。」

  不論是幾歲,沢田綱吉在談論起自己的同伴時,被垂下的纖密眼睫遮掩的那抹暖棕色裡,總是會無聲無息地暈開滿目柔光。

  「欸~聽起來綱君和雲雀先生是好朋友呢。」九條千裡注視了面前唇角含笑的棕發青年了一會兒,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眼底帶著些一閃而過的落寞,眨眼之際便已被平日那般澄澈的笑意所取代。

  少女彎起了唇角來,清脆又明麗的聲音在燥熱的風中消散。

  「真期待啊,和綱君的朋友們見面。」

  *

  「喂,我說,把你拉上來的那個是彭格列雨守吧。」

  從首領辦公室出來以後,中原中也皺起眉看向身側用繃帶裹著半張臉的太宰治,藍寶石般的眸子裡帶著毫不掩飾的疑惑,「彭格列雨守怎麼會在那裡?」

  「唔。」太宰治擺出了一副故作的思考模樣,「大概是那位彭格列十代目派他來保護小千裡的吧。」

  中原中也一哽,覺得太宰治說的似乎很有道理。

  只不過,從太宰治的語氣看……

  赭發少年停下了腳步,「你早就知道九條會參與到這件事裡?」

  好歹是做了很長時間的搭檔,雖然中原中也每次都猜不准太宰治會用什麼方法整自己,但在某些方面卻與太宰治出乎意料地默契。

  「只是猜測而已喲,不過恰好被我猜對了呢。」雙手枕著後腦勺的少年仍舊是那副懶洋洋又不正經的腔調,闔眸之間眼底一閃而過的凌厲無人捕捉,「沒想到連港口黑手黨裡也溜進老鼠了,這可要多虧了小千裡。」

  中原中也完全沒有聽懂太宰治在說些什麼,也不明白太宰治早就知道九條千裡會參與到這次的行動裡與港口黑手黨裡有「老鼠」之間有什麼關系。

  「嘛,反正以蛞蝓的智商聽不懂也很正常,畢竟蛞蝓是沒有腦子的生物呢。」黑發少年停下了腳步,他與中原中也隔著一段距離,回過頭扯開後者熟悉又頭疼的笑意,惡劣地刻意拉長了語調,引得赭發少年額角抽動,露出了齜牙咧嘴的凶惡神色。

  走廊拐角處本想將文件遞交給中原中也的卑微小A一看見自己長官的神色,就腳步一頓,踮著腳尖動作十分流暢地一百八十度轉了個圈,往反方向走去,決定還是待會再來中原中也得好。

  太宰大人是打不死的小強,他可不是。

  中原中也的聲音約莫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他身上紅光泛起,頗有要動手的意思,「給我適可而止啊你這討厭的青花魚!」

  大概是被威脅慣了,太宰治對於憤怒的中原中也毫不在意,倒是收回了目光,雙手枕在後腦勺後,重新邁開了腳步,「反正不久之後小矮子就知道了,告訴你的話可是會打草驚蛇的哦。」

  中原中也抿著唇沒說話,眸光陰沉地望見遠去的黑發少年背對著他揮了揮手,腦子裡倏地就響起方才在Mandrin總部外,廣津他們說的話。

  在九條千裡攥住墜落的太宰治的手腕時,中原中也清楚地看到了她那副哭出來的狼狽模樣,也第一次見到了太宰治露出了那樣錯愕的神色。紅發少女的聲音不大,但黑手黨向來聽覺敏銳,深知太宰治秉性的中原中也在聽到了那樣震撼的發言後,心情不由地復雜了起來。

  「太宰大人也到了交女朋友的年紀了啊。」廣津柳浪的兩只手背在身後,語氣裡帶著些感嘆。

  中原中也瞥了他一眼:「……是前女友。」

  他頓了頓,又補充道,「就是上次那個黑進我電腦的九條。」

  中原中也剛說出口,一眾港口黑手黨便震驚了,尤其是芥川龍之介,他似乎把「前女友」理解成了「被太宰治認可的人」,瞪大了眼睛看了九條千裡許久也沒看出什麼厲害之處,於是在大受打擊過後便露出了一副憤怒的神色,大有要衝上去和九條千裡來個五百回合的打算——可惜被中原中也制止住了。

  廣津柳浪抬手咳嗽了一聲,以掩飾住剛才的失態,「……看太宰大人和九條小姐這個樣子,應該過不了多久就會復合了吧。」

  中原中也:「不,這家伙前不久被徹底討厭了。」

  即使礙於地位差距大家都很有眼色勁地沒有問出口,但備受矚目的中原中也一下子便從自己身上的無數道視線讀出了他們想問些什麼,「太宰那家伙威脅了九條的好朋友。」

  廣津柳浪:「……即使是這樣,相信太宰大人……」

  中原中也:「順便還向九條開了一槍。」

  廣津柳浪:「……」

  中原中也:「分手的時候似乎是騙九條自己死掉了。」

  廣津柳浪抬眼看向吊在半空的黑發少年,眼神頓時充滿了同情。

  雖然腦子很聰明。

  但是完全不會追女孩子啊。

  這麼想著的廣津柳浪剛發出了一聲嘆息,便看見了突然從窗口冒出頭將太宰治扯了上去的彭格列雨守。他頓時大驚失色,率領著一半的部下就前去解救太宰治。

  結果還沒上到頂層,就在樓梯口碰到了慢悠悠地走下來的太宰治。

  對方看見他便眨了眨眼睛,沒事人一樣地抬手打了個招呼。

  廣津柳浪往太宰治的背後看了看,完全連紅發少女的一點影子也沒看見,猜測對方現在大概正與彭格列雨守在一起,腦子裡頓時腦補出了一場大戲。

  不只是他,那些跟在廣津柳浪身後的小A小B小C也是這麼想的。

  於是關於「太宰大人被彭格列橫刀奪愛了」的消息便在港口黑手黨內不脛而走了,這樣的流言恰好被路過的中原中也聽見,雖是警告了他們不許妄議長官,但即便是中原中也,越想好像也越有道理,有了這樣先入為主的觀念,雖然覺得太宰治活該,也不由地開始同情起了對方。

  雖然中原中也覺得九條千裡不適合黑手黨,但對方若是以後要加入彭格列,他還是更希望九條千裡能加入港口黑手黨。

  即便拋開太宰治這一層關系,中原中也也覺得九條千裡的能力對於港口黑手黨而言會派上大用場。

  經歷了復雜的心理鬥爭的中原中也嘴唇動了動,他猶豫了一會兒,才開口叫住了太宰治。

  在對方疑惑的眼神下,中原中也表達出了別扭的關心,「你和九條……怎麼樣了?」

  太宰治眨了眨眼睛,不到一秒鐘便露出了欠揍的驚訝神態,「小矮子原來這麼關心我嗎?」

  中原中也深吸了一口氣,忍耐住自己把對方按在地裡的衝動,「誰理你啊,我只是怕九條她……」

  「小千裡的話,要去彭格列實習了哦。」

  太宰治的話成功使得中原中也的話哽在了喉口,赭發少年沉默了一會兒,對著太宰治露出了古怪的神色,「……你沒有意見?」

  太宰治用理所當然的語氣說道:「畢竟我和小千裡已經沒有關系了嘛。唔,不過那位彭格列的雨守還蠻討厭的。」

  太宰治的神色輕松,轉過身去,慢悠悠地邁步離開,身影消失在了拐角。

  彭格列的雨守,山本武,不管是哪個方面都讓他感到討厭。

  【「所以,要來彭格列試試嗎?」】

  在山本武這樣毫不避諱地發出邀請的時候,名為九條千裡的紅發少女露出了明顯驚訝與不安的神色。

  似乎看穿了對方的心思,山本武笑了笑繼續道,「如果是擔心安全的話,沒關系,九條是阿綱重要的人,大家會拼上性命來保護你的。」

  這樣容易使人誤會的發言使得九條千裡徹底陷入了驚慌之中,她看起來有些手足無措,一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的模樣。

  太宰治眸底的笑意寡淡,他看著山本武哈哈哈地笑了幾聲,對著九條千裡說道,「畢竟九條阿綱重要的朋友嘛,對於我們而言自然也是重要的存在,保護重要的存在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他這樣說著,便轉過頭,目光直直地刺進太宰治的眸底,「你說是吧,太宰君?」

  太宰治感到背後涼風拂過,他一貫彎起的唇角此時已經不見了蹤影。

  太宰治知道九條千裡在看他,卻是抿著唇沉默了一會兒,呵地一聲笑了出來。

  【「絕對會有的,能夠理解太宰君在想什麼的,能看到太宰君看到的東西的人,絕對會有的!」】

  少女帶著哭腔的聲音猶在耳畔,太宰治不知怎地就想起了和九條千裡交往時的情景。

  看上去溫溫柔柔的小姑娘有時候也會在遠遠的地方大聲呼喊著他的名字,伴隨著洛山制服飛揚的裙擺,紅發少女幾步便跑到了他的身後,太宰治聞聲而轉過身,卻並未踏出一步,只是站在原地向小姑娘張開了雙手。女孩子的懷抱帶著淡淡的香味,笑容明麗如四月驕陽,熾熱卻又不令人討厭。

  太宰治知道九條千裡在看他,所以他抬眸淺笑之間只是直直地對向山本武的目光。

  少年唇角的笑容完美得掩蓋了情緒,語氣裡透露出漫不經心的慵懶味道。

  「沒有哦。重要的東西,那種東西並不存在喲。」

  就像那時的太宰治並未向九條千裡邁出腳步一樣。

  即便是知道只要踏出一步,那個孩子興許就會握住他的手。

  太宰治卻選擇了退縮。


第29章

  意大利,西西裡,彭格列總部。

  「是,我明白了,請交給我吧,十代目。」落地窗前的銀發青年掛斷了手裡的電話,他的眉眼微垂,語氣恭敬又沉穩。獄寺隼人的視線並未在暗下去的手機屏幕上停留,他抬起手,拾起擺放整齊的一沓公文旁的鋼筆,在桌角的日歷上做了個記號。

  沉重的木門被扣響了兩聲,獄寺隼人抬起眼,便看見自己的部下從門後探出一個頭來,來人的西裝領口別著嵐守部門的標志,語氣聽起來有些小心翼翼,「嵐……嵐守大人,到開會時間了,Reborn先生和大空部門的代理部長在會議室等您。」

  嵐守部門的……姑且稱他為打醬油的小A,話音剛落,便感到身後一股力量將他向前推了推,他嚇了一跳,一個趔趄,抱著文件就差點在皺著眉頭的獄寺隼人面前摔了個狗吃屎。

  而罪魁禍首正無辜地站在門口,摸了摸後腦勺,對著猛地一回頭想看看是誰迫害自己卻突然說不出話的小A咧開了笑容,「哈哈哈,抱歉抱歉,嚇到你了嗎?」

  小A:……哪敢哪敢。

  雖然心裡是這麼想的,但是作為被獄寺隼人一手培養的嵐守部門的人員,小A還是十分迅速地整理好了神色,恭敬地向面前西裝穿得松松垮垮和獄寺隼人形成鮮明對比的山本武點了點頭,「那我就先走了,雨守大人,嵐守大人,Reborn先生請你們盡快到會議室。」

  這麼說完後,打醬油的小A就腳底抹油快步走掉了。

  獄寺隼人拿上了桌上的文件,他越過整整齊齊地擺滿了古老的英文書籍的書架,徑直向會議室走去,「你這家伙怎麼突然回來了?」

  山本武頗有默契地並排跟上,聲音爽朗地回答道,「嘛,被老爸趕走了。而且聽說獄寺你們要開什麼作戰會議,聽起來好像很有趣的樣子,就和阿綱打了聲招呼先回來了。」

  要換做十年前,獄寺隼人已經因為山本武這樣不正經的態度而氣得齜牙咧嘴,罵對方「棒球笨蛋」了。不過現在的獄寺隼人已經是合格的彭格列十代目的左右手了,他時時刻刻保持著應有的風度與儀態,瞥了一眼身側笑眯眯的伙伴後便沒再說話。

  ——不過話說回來。

  ——這次的作戰會議是Reborn先生召集的,他只是被要求參加而已,Reborn並沒有提前告訴他是關於什麼的。

  饒是獄寺隼人那顆聰明的腦袋也想不明白「作戰」指的是什麼。

  事實上彭格列最近還挺清閑的。

  這就導致了掛著「彭格列雷守」名號、好不容易開始像個紳士的十五歲的藍波,甚至因為太無聊開始向煩人的「小奶牛藍波大人」再次退化。在幾次被咬牙切齒的獄寺隼人教訓了一頓,風度翩翩的牛角少年一改紳士的姿態,捂著腦袋一邊跑一邊可憐兮兮地喊著「要忍耐」。

  不過他到最後也沒忍耐下來,哭著鑽進了十年後火箭炮,留下煙霧裡只裹著一身浴袍的來自未來的彭格列雷守與獄寺隼人面面相覷。

  白蘭傑索從這個世界消失以後,密魯菲奧雷不攻自破,有了加百羅涅的支持,彭格列便很快地再次崛起。瓦裡安的那群人秉著「瓦裡安高品質」「垃圾就得回到垃圾該待的地方」的信仰,自顧自地把意大利的那群曾倒戈向密魯菲奧雷的家族一個個移為了平地,連剩下的漏網之魚也被樂呵呵的山本武解決了。

  ——難道是有新的敵人了?不愧是Reborn先生,他竟然沒有發現,簡直是身為十代目左右手的失職!

  會議室裡的人難得聚得整整齊齊,除了一向缺席的雲雀恭彌和陪著妻子的笹川了平外,連六道骸也難得地到場了。

  ——果然,事態已經嚴重到這種地步了嗎。

  就在獄寺隼人一臉嚴肅地在內心做著檢討拉開椅子坐下來的時候,坐在Reborn身側戰戰兢兢的工具人大空部門代表說的話,卻差點讓獄寺隼人儀態盡失地從椅子上摔了下來。

  「嘛,就像剛剛所說的,這就是這次會議的目的。」穿著西裝的小嬰兒動作優雅地抿了一口咖啡,絲毫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既然九條要來彭格列技術部實習,應該也會在論壇上看到這些東西。」

  會議室陷入了詭異的安靜。

  獄寺隼人看著投影上黑手黨公共論壇裡的【震驚!彭格列雨守疑似橫刀奪愛港口黑手黨干部候選人!】的蓋得高高的樓,又看了一眼十分無辜地「哈哈哈,看來是被誤會了啊」的山本武。

  銀發青年心情復雜地在桌子前的小屏幕上點開了這個帖子。

  [人間不值得](港口黑手黨):是真的!我作證!當時就在現場,我們長官從樓上下來後就一副吃了癟的不爽的模樣!我們長官從來不吃癟!一定是彭格列雨守用了不可告人的手段奪走了我們長官的心上人才……

  [我家BOSS今天沒摔跤](加百羅涅):彭格列雨守不是那樣的人吧?再說了,是黑手黨喜歡的東西就要光明正大地搶過來,連個女人也守不住你家長官身為黑手黨也太菜了。

  [腿長一米六](托馬西):加百羅涅是彭格列的同盟當然會這麼說,要我說一家獨大的彭格列就沒一個好東西。

  [樓上不要臉](基裡奧內羅):也不知道樓上哪來的臉,挑釁彭格列結果被別人暗殺部隊追著砍惱羞成怒了吧,我要是女的我也選彭格列雨守……算了還是選彭格列BOSS吧……算了我都可以。

  [取名字太難了](加百羅涅):樓上別想了,彭格列十代目每次出席聚會都沒帶舞伴只帶了嵐守這還不能說明什麼嗎?

  獄寺隼人滑動屏幕的手一頓。

  「就如你們看到的,彭格列重建後,在外界似乎出現了很多謠言。公關部已經在開始工作了。」Reborn抬了抬帽檐,他那雙黑色的眼睛裡讀不出什麼情緒。

  椅子劃過地面發出刺耳的聲響,獄寺隼人撐著桌子站了起來,那雙骨節分明的手握成拳頭,「十分抱歉,這是我的失職!」

  彭格列公關部隸屬於嵐守部門門下,歸於獄寺隼人管轄。但是在此之前,常年忙碌的嵐守甚至都不知道「黑手黨論壇」的存在,只是會偶爾瞄幾眼彭格列內部的論壇。

  「不,這並不是什麼大問題,只是彭格列的守護者橫刀奪愛港口黑手黨成員的消息到底看上去不太好。」白瓷杯發出了輕響,獄寺隼人抬起眼,正巧對上Reborn看向自己的目光,「這件事就交給你了,獄寺。」

  感到自己擔負起了重任的銀發青年神色微動,碧眸間流露出感激又堅定的情緒,「是!請放心交給我吧Reborn先生!我必定會讓彭格列在外界占據輿論高地!」

  雖然話是這麼說的……

  「哈哈哈,不過獄寺很少玩這些東西吧?」

  獄寺隼人擰起眉頭看向身側的山本。

  用手撐著臉的藍波懶洋洋地抬起眼皮:「是是,獄寺太菜了,連我都罵不過。」

  獄寺隼人:……

  六道骸被庫洛姆勸阻了沒有嘲笑他,但獄寺隼人已經能從對方揚起的下巴和眯起來的眼睛裡看到輕蔑之意了。

  ——可惡。

  年輕的彭格列嵐守握緊了拳頭,並決定連夜注冊論壇賬號,直接把這論壇背後的管理者踢了披上馬甲,勢必要把港口黑手黨那批匿名的家伙說得心服口服。

  而比起過於清閑略顯沙雕的彭格列總部,港口黑手黨的總部氣氛就陰沉許多。

  今天傍晚的時候,太宰治帶領著一隊人馬打斷了各部門的會議,笑眯眯地從其中揪出了兩個來自不明組織的臥底。

  之所以說是不明組織,是因為在太宰治還未動手之前,被揭穿的二人甚至連狡辯都懶得狡辯,出乎意料地直接咬破了藏在牙齒裡的毒藥自盡了。

  ——港口黑手黨內有臥底。

  聽說了這件事的森鷗外將處理事務全權交給了太宰治。

  這樣的消息一放出,港口黑手黨內便人人自危,要是被當做臥底而落進太宰治手裡,那可是比死還難受。

  「真可惜啊~我可是好不容易才發現的呢。」吧台的角落裡,撐著下巴的黑發少年抬手將浮浮沉沉的冰球按進了酒裡,語氣裡盡是可惜之意。

  阪口安吾抬眸看了一眼仿佛受了打擊無精打采的太宰治,語氣沉穩道:「這種低級的失誤可不像你的作風,太宰。」

  太宰治哼哼了幾聲,肩上披著的黑色風衣因著他的小動作而微微晃了晃。少年長長的睫毛垂下,指尖劃開杯壁上的一層薄薄水汽,唇角的笑意在曖/昧的光線下並不明朗。

  「唔,那不如就交給安吾吧。」

  「噗……咳、咳咳……」

  似乎是沒有料到太宰治會突然冒出這樣的一句話的阪口安吾一口酒還沒咽下去就差點噴了出來。冰涼的液體在喉口打轉,大概是因為有些嗆到了的關系,連鼻子也泛起酸澀的不適感。

  「反正安吾經常做之類的任務,對於臥底這種事情肯定很拿手吧。」黑發少年彎著眉眼看他,語氣輕松又自在,與阪口安吾記憶裡的並沒有太大差別。

  可即便是這樣,阪口安吾仍是感到了後背一涼,他抬眸對上友人笑眯眯的目光,企圖從那雙鳶色的眸子裡尋找到什麼痕跡。

  ——毫無疑問地失敗了。

  此時擔任著三重間諜身份的阪口安吾小小地吸了口氣,在心跳變得凌亂之前便調整好了呼吸。他對著太宰擺出了[你根本就是想偷懶吧]的神色,語氣略帶無奈:「好歹也是首領親自交給你的任務。」

  「誒~」黑發少年聞言便像蔫掉了的小白菜那樣垂下了腦袋,他懶洋洋地趴在吧台上沒個正經,搭下的唇角寫滿了委屈。

  「我可是很忙的啊。」他這樣控訴道。

  阪口安吾神色鎮定:「游戲的話什麼時候都能打。」

  太宰治看上去還有話說。

  「研究怎麼樣自殺成功率比較高這種事情也是。」

  太宰治剛剛抬起的腦袋又無精打采地回歸到了吧台上。

  阪口安吾聽見了太宰治的嘟囔聲:「那種事情怎麼樣都無所謂啦。」

  今夜的酒吧客人出乎意料的多,悠長的爵士樂裡夾雜著時不時響起的風鈴聲。遠處的酒保用帕子擦拭著杯壁,與新來的客人說著什麼,偶爾發出幾聲笑。

  趴在吧台上的少年終於支起了身,他抬起纏著繃帶的那只手,將肩上略有些下滑趨勢的風衣扯回。就像他說出口的那些話語一樣,太宰治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冷漠得可怕。

  「獲得答案的方法可不止撬開嘴一種。不過是不成器的野犬而已,弄得滿身泥濘也沒留下什麼值得記住的事。」

  「既然他們想要自行了斷的話,我也沒有插手的必要。」

  阪口安吾握著酒杯的手稍稍用了幾分力,他的指尖泛白,眸底倒映出黑發少年倏地彎起的唇角。

  「你說對吧?」

  「安吾。」

  *

  太宰治是一個深不可測的可怕男人。

  直到黑發少年的背影徹底消失在視野裡,阪口安吾仍感到心有余悸。胸腔裡失去節奏的心跳使得男人的呼吸開始變得有些急促起來,阪口安吾小小地吸了一口氣,撐著桌子站起身,將兩張一千円的紙幣壓在了酒杯下,提著公文包走出了這間酒吧。

  男人的公文包裡有許多東西,卻是被擺放得整整齊齊。在這些東西的最上方,是一把上了膛的槍。

  阪口安吾十分清楚,自己是臥底的事情大概是暴露了。

  但太宰治卻出乎意料地沒有對他下手。

  ——是因為沒有掌握到證據嗎?

  不,不對,即使沒有掌握到證據,太宰治也不應該這麼輕易就放過他才對。

  ——那家伙……想要做些什麼。

  想到這裡的阪口安吾回到了暫時的住處,他拉下了窗簾,抽出了書架上的兩本書,打開了後面的暗格。保險箱隨著密碼的輸入發出了滴的一聲輕響,輕蹙著眉的男人拿出來其中許久未用的手機。

  通訊錄上只有一個聯系人,阪口安吾背靠著角落的牆壁,他的發絲垂下,黑暗的房間裡看不清他的神色。

  電話響了三聲便被接起,沉悶的空氣裡,阪口安吾的聲音略顯沙啞。

  「喂,是我……」

  ……

  「是嗎,名單都在這裡了嗎?」森鷗外翻動著面前的資料,他單手托著下巴,用低沉又優雅的嗓音說著慢悠悠的話,「辛苦你了,太宰君。」

  雖說面對的是首領,和門口規規矩矩地背著手站著的兩個人不同,少年的黑色風衣正拖在地上,太宰治似乎被方才不小心從敞開的窗戶飛進辦公室角落的圓滾滾的小鳥吸引了注意力,他眨了眨眼睛,用手指戳了戳它蓬松的羽毛,在看到對方biaji一下地倒在了毛茸茸的地毯上後,不由地眨巴眨巴眼睛露出了可愛純良的表情,甚至連背後都冒出了閃爍的小星星。

  太宰治這幅不正經的模樣一直持續到森鷗外剛才開了口。

  蹲在地上的黑發少年扭過臉看向辦公桌前的男人,語氣裡帶著些抱怨的成分,「欸~沒有獎勵之類的嗎?」

  森鷗外翹起了唇角,那雙酒紅色的雙眸艷麗,「太宰君想要什麼?」

  「唔。」黑發少年點了點下巴,似是突然想到了什麼,翹著唇角拉長了語調愉悅道,「放假怎麼樣?」

  森鷗外回答得面不改色:「太宰君不是大多時間都在放假嗎。」

  對於森鷗外笑眯眯的質問,太宰治一下就撐著膝蓋站起了身,他擺出了一副義正言辭的神色,然後開始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我最近可是有比中也小矮子還認真工作的哦,連凌晨三點都還在看文件呢。」

  森鷗外配合地露出了驚訝的神色,這使得太宰治不由地挺起了胸脯認真地點了點頭。

  「那前天交給太宰君的標紅的文件看了嗎?」

  太宰治:……

  黑發少年努力地從腦袋裡翻出前天的記憶。可惜除了他部下抱著腦袋一副崩潰的[你剛剛又消失到哪裡去了啊太宰大人]的表情外,太宰治對什麼都沒有印像了。

  太宰治打算萌混過關。

  可惜熟知太宰治秉性的森鷗外早就猜到了前者的動作,他搶在黑發少年開口之前,從桌角文件的最下方抽出一份復印件,遞給了一臉[真可惜]的太宰治。

  「除了Mandrin外,那家曾經阻截了港口黑手黨貨物的組織也找到了。」

  森鷗外指的是那天在學園都市內與Mandrin交易時被太宰和中也截胡後匆忙逃跑的組織,雖然領頭人被太宰治給捉了回來,但拷問組那邊的進度稍微慢了些。

  太宰治的目光從資料上略過。

  不過是個比起Mandrin還要沒本事的組織而已,這並不值得森鷗外親自將這件事交給他。

  知曉這一點的太宰治直接將資料翻到了最後一頁。少年的目光一滯,臉上因不能繼續摸魚生活而變得哀哀戚戚的表情收斂了起來,唇邊的那抹笑帶著毫不掩飾的興味與惡意。

  「什麼嘛,做出了那種事,到頭來也不過是給人打雜的嘛。」太宰治合上了資料,語氣輕巧地說道,「不過是雇了幾個厲害的看門狗而已,這種事情交給小矮子處理就可以了吧。」

  「說的也是呢。」森鷗外微微一笑,「不過中也昨天已經動身去處理西方分部的事情了哦。」

  太宰治:「那紅葉大姐……」

  森鷗外:「紅葉最近帶著看好的孩子在執行暗殺任務呢,估計還有一段時間。」

  言外之意就是[就你最閑]。

  可即使是聽懂了森鷗外的意思,太宰治仍舊不死心地掙著了一下:「A先生也可以。」

  太宰治一提出A的名字就知道完全沒有可能性。他撇下了唇角,面對著笑吟吟的森鷗外,總算是接下了任務。

  森鷗外輕輕闔了闔眼睛,他戴著白色手套的手拾起滾落在桌上的筆,在重新開始批閱公文前,他的目光落在了似乎已經有了打算的太宰治臉上,「太宰君的話,十天之內做得到吧。」

  「嗯?」黑發少年稍稍歪了歪腦袋,似乎是在腦子裡重復了一遍森鷗外的話語。空曠的房間裡響起鳥類拍打著翅膀的聲音,太宰治倏地彎起眉眼來,「不用這麼麻煩哦,既然背後的組織是這個的話,讓他們狗咬狗不是更方便嗎?」

  森鷗外似乎是起了興致,「太宰君想怎麼做?」

  「Acclelertor。」

  少年的側臉輪廓優美,映著遠山遮掩下彌散開的橙紅色天光,那雙好看的鳶眸中波瀾隱去。明明是同一個人,與酒吧昏暗光線下那冷漠刺骨的神色不同,太宰治的臉上此時流露出孩子般輕巧的笑意。

  「一方君的話,一天就能解決了吧。」


第30章

  「這邊這邊!」小孩子活潑的聲音在吵鬧的空氣中響起,穿著黑色短袖的白發少年腳步一頓,一方通行就這樣在人群中靜靜地佇立了幾秒,才在熙熙攘攘的人群縫隙裡看到了踮起腳努力地向他揮手的御阪御阪。

  他摸了摸脖子,有些不耐煩地「嘁」了一聲。步子卻是往御阪御阪那邊走去。

  「這個!」御阪御阪高高地舉起手裡的零食,她將一角印著小小呱太圖案的包裝盒子放在腦袋上,眼神亮晶晶地看向面前垂眸睨著她的一方通行,「電視上說是新品!御阪御阪真誠地向一方通行拜托道。」

  一方通行沒有說話,深知對方性格的御阪御阪知道這就是答應了的意思,於是便在原地快樂地轉了個圈,藍色的裙擺微微揚起,完全閑不住的小姑娘提著小短腿就打算往下一個目的地跑去。

  結果還沒跑幾步就被一方通行揪著後領提了回來,後者懶洋洋地抬手打了個哈欠,顯然是不想再把時間花在找御阪御阪身上。

  「回去了。」

  少年的聲音平淡,帶著些許的倦意。

  相比之下,御阪御阪倒是精神得很,她不服氣地鼓起了腮幫子,臉頰微紅,像只生氣的河豚,圍在一方通行身後嘰嘰喳喳地控訴著。

  一方通行總算是停下了腳步。

  然而並沒有像御阪御阪期待的那樣,在鼓起腮幫子的御阪御阪的注視下,戴著黑色頸環的白發少年眯起了那雙紅眼睛,稍稍抬起了手。

  ……

  「一方通行這樣是不會有女孩子喜歡的!御阪御阪一邊假裝很痛的樣子企圖博取一方通行的同情心一邊控訴道。」捂著額頭的御阪御阪跟在一方通行的身邊,揚起臉用幽怨的眼神看向對方,「等碰見了小千裡,御阪御阪一定要和小千裡控訴一方通行的暴行!」

  聽到了九條千裡名字的一方通行表情並沒有太大變化,他單手拎著購物袋,另一只手叉在口袋裡,在亮起的紅燈前停下了腳步。

  「不過前幾天小千裡似乎被一個叫[異能特務科]的組織借走了,前天才從學園都市外回來。御阪御阪若有所思地陳述道。」御阪御阪腦袋上的呆毛晃了晃,她借助其他御阪妹妹的眼睛看到了一些東西,就在紅燈變為綠燈的那一刻,突然「啊!」地一聲叫了起來。

  一方通行下意識地就縮回了邁出的腳步,皺著眉頭看向她,順便瞄了一眼周圍是否有來找茬的可疑人物。

  「大事不妙啦!」一方通行那雙猩紅色的眼睛裡倒映出御阪御阪緊張的神色,就在他下意識地以為御阪御阪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的時候,御阪御阪卻用稚嫩的嗓音說道,「小千裡和一個棕發男人走在一起!好像長得又高氣質又好,一方通行獲勝的幾率下降到24.31%啦!御阪御阪緊張地說道。」

  一方通行:……

  與身後遠處繁華的地下街入口截然不同,黑夜裡的道路空曠,白發少年邁開了腳步,手中的塑料袋發出沙沙的聲響。

  「哼哼,不過只要有御阪御阪在,其他人都不是對手。畢竟小千裡最喜歡御阪御阪了!」仿佛是在說著了不起的事,御阪御阪驕傲地叉起了腰,「馬上就要到御阪御阪的生日了,小千裡答應了御阪御阪會帶著禮物來看御阪御阪。御阪御阪這樣得意地說道。」

  「哈?」御阪御阪的話成功地使得一方通行皺起了眉頭,他先是露出了[你在說什麼鬼話]的表情,不過過了一會兒便想通了御阪御阪是什麼意思,白發少年握著拐杖的手緊了緊,猩紅色的眸子流露出躁意,「你這家伙又私下……」

  一方通行的話還沒說話,就看見身邊的御阪御阪像一只快樂的小鳥一樣張開了雙臂,蹦蹦跳跳地跑遠了。

  被孤零零地留在原地的一方通行只能自暴自棄般地嘆了口氣,他揉亂了本就有些凌亂的頭發,拄著拐杖慢慢地向前走。

  御阪御阪是被創造出的「御阪妹妹」們的司令塔——在九條千裡得知這件事情的時候,流露出了復雜的神色,她揉了揉那顆晃來晃去的栗色腦袋,御阪御阪便眨了眨眼睛,嘿嘿地笑了一聲,撲進了她的懷裡。

  當時躺在沙發上枕著手淺眠的一方通行稍稍抬起了眼看向她們,隨後便小小地哼了一聲,側身朝向沙發靠背處准備繼續睡覺。

  「生日?小千裡要過生日了嗎?御阪御阪疑惑又激動地問道。」御阪御阪的聲音總是充滿了朝氣與生命力,即便一方通行闔著眼背對著她,也能想像出她那雙閃閃發亮的眼睛,「那御阪御阪會和一方通行一起給小千裡送禮物的!」

  已經習慣了御阪御阪自說自話的一方通行假寐著沒有動作。

  他聽見九條千裡輕笑了一聲,溫和的語氣裡帶著春風般的笑意,「好。那下次等御阪御阪生日,我也會給御阪御阪帶禮物的。」

  「唔,御阪御阪沒有生日。御阪御阪遺憾地說道。」

  御阪御阪沒有誕生起初的記憶,在她從秘密安置的培養器中逃出來之後,身體便好像停止了生長,一直保持著十歲的小孩子模樣。

  罩著寬大的白色襯衫的小孩子露出了一副努力思索的表情,「嗯……決定了!那今天就是御阪御阪的生日!御阪御阪想吃冰淇淋!御阪御阪向小千裡拜托道。」

  跪坐著的紅發少女被御阪御阪逗笑了,她就像一方通行想像的那樣,輕而易舉地就答應了御阪御阪的請求。

  得到了滿意答案得到御阪御阪帶著臉上可愛的紅暈一下子就從地上蹦了起來,穿著毛絨絨的粉色拖鞋噠噠噠地向一方通行跑過去。

  在御阪御阪的設想裡,一方通行應該是已經睡著了的,所以她打算蹦到一方通行的身上叫對方起床。

  結果小姑娘剛剛起飛,就被坐起來的一方通行抬手抵住了額頭,御阪御阪即便努力是揮舞著小胳膊也打不到對方。

  「一方通行竟然偷聽!實在是太差勁了!御阪御阪假裝憤怒地說道。」

  白發少年一只手抵著御阪御阪的額頭,一只手揉亂了頭發。他屈起一條腿,目光掃過朝他稍稍揮了揮手打招呼的九條千裡的時候微微一滯,最後便落在了嘟起嘴的御阪御阪臉上。

  一方通行的聲音裡帶著沒睡醒時的沙啞,可以聽出小小的不耐煩,還帶著點鼻音,「……吵死了。」

  少年慢吞吞地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抬手剛打了個哈欠,便聽見九條千裡說道,「一方君不再睡一會兒嗎?」

  一方通行:「……不。」

  他側過臉看她,九條千裡的臉上正露出[真遺憾]的表情。

  於是白發少年眯起了眼睛,「你那是什麼表情?」

  九條千裡表情自然,回答迅速,「是,因為一方君睡著的時候意外地惹人憐愛。」

  完全不覺得自己的措辭有什麼問題的九條千裡這麼一說完,一方通行的臉上就流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色,他的表情有些崩壞,連語氣裡帶著一言難盡的味道:「你……到底是怎樣看我的啊。」

  不明白一方通行為什麼會說出這種話的九條千裡疑惑地眨了眨眼睛,「一方君很強。」

  ……這點好像沒有什麼問題。

  「不過一方君似乎身體不太好,也不喜歡運動。」

  一方通行:……

  「雖然皮膚蒼白似乎是因為一方君能力的結果,但只吃肉挑食的話是會營養不良的。」

  一方通行沉默地打開了冰箱。

  「每天攝入太多的□□也是。」

  一方通行抬起的准備從冰箱裡拿出一罐咖啡的手頓在了半空。

  空氣裡傳出了「噗嗤」的一聲笑。一方通行關上冰箱的門,斜眼看向身後半張臉埋在玩偶裡肩膀抖啊抖的御阪御阪。

  「一方通行不用在意御阪御阪。御阪御阪正在無情地嘲笑一方通行。」

  白發少年的額角抽動,倘若他手上拿著那罐被他放棄的咖啡的話,罐子大概已經被他捏爆了。

  ……這小鬼。

  「一方通行!一方通行!不聽淑女的話是不紳士的表現哦!御阪御阪對著發呆的一方通行這樣說道。」

  一方通行飄走的思緒因著御阪御阪錘到身上輕飄飄的拳頭而回到了現實,他蹙著眉看向御阪御阪,露出了剛才她的話完全沒有聽進去的神色。

  「御阪10032號和御阪御阪說前面有家評分很高的蛋糕店,我們待會去預約吧!御阪御阪假裝生氣其實非常興奮地拜托道。」

  一方通行對於這件事沒有什麼意見:「隨便你。」

  於是御阪御阪便卸下了臉上佯裝生氣的神色,像平常那樣笑了起來,連走路都蹦蹦跳跳的。

  只是這次她沒蹦多遠,額頭就撞到了「一堵牆」上。

  小姑娘因著力道不由地後退了幾步,御阪御阪捂著腦袋,抬起頭看向剛才被她撞到的叼著煙的男人。御阪御阪正想道歉,眼神卻瞄到了男人袖子裡的槍。

  御阪御阪小小地後退了幾步,然後飛快地躲到了一方通行的身後。

  不明白御阪御阪為什麼受到了驚嚇的一方通行轉過頭看著拉著自己衣服的御阪御阪。

  「老大,他好像就是BOSS讓我們找的照片上的人。」被御阪御阪撞到的男人瞄了一眼身後同伴遞來的照片,他停頓了一會兒,隨後露出了饒有興致的神色。

  冒著火光的煙掉落在了地上,煙頭被男人用皮鞋捻滅,西裝穿得松松垮垮的男人對著一方通行舉起了槍,「喂,小子,[深海之心]在哪裡?」

  一方通行眯起了眼:「哈?」

  「那可是BOSS不惜一切代價要得到的東西,竟然敢在我們之前偷走,勸你還是乖乖交出來為妙,這樣我還可以留你旁邊那個小孩子一命。」男人在看向從一方通行身後探出半個腦袋的御阪御阪的時候眼神有些惡心又微妙,使得一方通行不爽地將御阪御阪探出的腦袋又按了回去。

  少年脖子上的電極閃著微光,「從一開始就嘰嘰喳喳地自說自話,煩死了。」

  完全不明白對方在說些什麼的一方通行聲音沙啞地回道,他的語氣毫不客氣,也沒有被用槍指著腦袋的自覺。

  「嘁,不過是個小鬼。」剛才被喊作老大的男人將槍上了膛,他的聲音裡透著不耐煩,「算了,只要留著條命交給BOSS就行了,開槍。」

  男人的話這麼一說完,不知不覺已經圍住了一方通行的西裝男們手中的槍便接二連三地冒出了火光。

  槍響過的空氣裡混雜著甘油與硝煙的味道,在寂靜的夜裡,接著響起子彈劈裡啪啦地掉落在地面上的聲響。

  一方通行連姿勢都沒有變,周圍卻仿佛立著一堵無形的牆,將子彈紛紛阻擋住了。

  自從能力被削弱後,就不斷地有人找上門來的一方通行嘆了口氣,他的神色稍顯無奈,除了阻止住那些子彈後,似乎並沒有想要主動交手的打算。

  白發少年邁開了腳步,打算從震驚的男人們身側走過。而就在他帶著御阪御阪與領頭的男人擦肩而過的同時,剛剛回過神來的男人卻攥緊了拳頭,大喊著「你這家伙——」向他揮來。

  周圍的空氣急速流動了起來,氣流彙成一股巨大的風,使得男人的身體砰地一下撞到了道路旁的護欄上。

  一方通行懶得看他,只是對著御阪御阪說道,「你說的那家店往哪邊走?」

  御阪御阪瞬間興致勃勃地抬手指了個方向。

  「要加草莓的那種!御阪御阪興奮地說道。」

  「……」

  「好像芒果的也不錯,聽說買兩個有優惠。御阪御阪這樣充滿了期待地提議道。」

  「……你這家伙不要得寸進尺。」

  小孩子的笑聲在夜晚裡顯得格外清晰,一方通行聽著御阪御阪興致勃勃地說些沒有營養的話題,腳步不由地放慢了些。

  只是他們剛從天橋下走過,一方通行的眸光便一滯,他壓低了眉頭,一把將不明所以的御阪御阪扯過,腳下的水泥地因著他的能力而崩壞,在少年向後一躍的同時,擋在他面前的石塊阻擋了不知道哪裡來的攻擊。

  空氣裡傳來了嘲諷般的笑意,「真沒用啊,毒蛇。還好BOSS也覺得你沒用,讓我在背後跟著你。」

  剛才被一方通行甩到了電線杆上的男人掙扎著抬起了頭,他咳嗽了一聲,吐出一口血沫,「W……」

  「這可是學園都市,抓人前好歹也要好好地調查一番嘛。」站在天橋之上的男人輕巧地落地,笑容帶著幾分詭譎,「這可是那個Accelerator,可不是你用子彈就能對付的。」

  ——超能力者。

  一方通行在男人落地的一瞬便判斷出了這一點。

  「那麼,雖然沒用的毒蛇已經問了一遍,但我還是例行公事地問一遍吧……」被喚作W的男人捏了捏拳頭,指關節發出清脆的聲響,「要是交出[深海之心]的話,我暫且還可以饒你一命哦。」

  一方通行嘖了一聲,顯然是沒將對方放在眼裡。

  就像是料到了一方通行這樣的舉動,W裝作遺憾地搖了搖頭,「真可惜,好歹我也和你一樣是從特力研裡出來的人,要不是不得已,我可不想對你出手呢。」

  聽到[特力研]名字的一方通行瞳孔微縮。

  「唔,不過話說回來,在你受傷之前,我也許還真不是你的對手也說不定。」W的目光落在了一方通行脖子上的電極。

  穿著單薄的短袖的少年抬起手,將御阪御阪攔在了身後。

  「一方通……」御阪御阪的話沒能說完,腦子裡連通著御阪網絡的小姑娘覺得思緒突然混亂,再回過神來的時候,一方通行脖子上的電極的光已經暗了下去。

  在御阪御阪瞪大的眼睛裡,W向仿佛身體失去了力氣的一方通行走來,「還沒告訴你我的能力吧……」

  他在一方通行面前停下了腳步,黑漆漆的槍口對准了地上的少年。

  「[干擾電波]。」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可是你的克星。」


第31章

  「一期哥一期哥!」

  時值大暑,本丸中綠意愈濃,熾熱的陽光下,晾衣場上掛滿了各色的床單,挽著袖子的歌仙稍稍側過頭,便看見檐廊上一道粉色的影子閃了過去。秋田藤四郎穿著白色的小短袖,抱著棕色的牛皮袋,笑容洋溢地跑到了裡屋裡。

  正坐在風扇前和弟弟們聊著天的一期一振剛抬起眼,便看到了秋田放在面前的牛皮袋和晃來晃去的粉色小腦袋。

  「是主公今天的禮物!」

  因為天氣炎熱而有些無精打采地躺在地上的小短刀們頓時起了精神,毛利率先將腦袋湊了過去,「啊!是可麗餅!」

  自從九條千裡能自由來去本丸以後,小姑娘便常常帶著好吃的回到本丸。有時候是草莓大福,有時候是杯子蛋糕。在跟著長谷部在本丸裡逛了一圈後,第二次來到本丸的小姑娘便十分貼心地帶了冰櫃回來,這樣大家就不用總是去萬屋買冰淇淋吃了。

  雖然每次看到九條千裡這麼做的時候,壓切長谷部都是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再順便對一把年紀還熱衷於搗亂圍上來圍得水泄不通的付喪神們吼道,「你們這些家伙!!不准對主公這麼無禮!!」

  然而並沒有人理他。

  除去似乎想鑽到冰櫃裡去的鶴丸,連三日月都哈哈哈地笑了幾聲,說著「甚好甚好」。

  還不如躲在拉門後面一臉變態神色的龜甲呢。

  「沒關系啦,長谷部。」注意力從被大家手忙腳亂地提出來的鶴丸身上轉移開的九條千裡臉上的笑意還未褪去,她的藍眼睛在陽光下顯得澄澈又閃耀,「是用實驗室裡剩下的材料造的,並沒有花多少錢。」

  九條千裡從第一次來本丸就發現了。雖然本丸裡付喪神們聚集,但似乎與「現代化」這三個字無緣。

  常年在學園都市裡待著的紅發少女到底還是沒忍住,肩負起了本丸現代化改革的任務。

  「但是,這實在是……」壓切長谷部的話消失在自家審神者突然變得雄心勃勃的表情裡,於是他嘆了口氣,正打算制止一邊吵吵鬧鬧的家伙的時候,卻聽見門口出傳來了吧唧吧唧的輕輕的腳步聲。

  金色的小狐狸馱著一個小包裹,慢悠悠地從廊上走進了房間裡。吵鬧的房間一瞬間就變得安靜了起來,狐之助一屁股做到了地上,正打算自我介紹,就因為一眾付喪神中與眾不同的那雙突然亮起來的眼睛而頓住了。

  狐之助眨巴眨巴眼睛,確認了這似乎是它即將負責的本丸的審神者。

  「毛茸茸。」

  被抱起來的狐之助歪了歪腦袋,結果卻使得抱著它的少女表情更明亮了。

  沉浸在毛茸茸的喜悅裡的九條千裡還不忘與自己的好朋友付喪神們分享,小姑娘將狐之助抱在懷裡,轉身將尾巴甩啊甩的小狐狸展示在了沉默的一眾付喪神面前。

  趴在冰櫃上露出一個腦袋的鶴丸戳了戳擋在面前的長谷部。

  「喂,長谷部。不用告訴主公那是時政派來的公職人員嗎……」

  *

  「這件事實在是太奇怪啦。」被一眾刀們圍著的狐之助卸下了自己的小包裹,看上去一本正經地點了點頭,「九條千裡明明是登記在冊的審神者,但是從她出生起,似乎就因為不明的力量導致時政與她失聯了。總之不知道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有專門的的人正在調查這個問題。」

  「不過和外界的隔閡已經打破了,那演練場也可以正常開放啦。」狐之助轉過頭看向壓切長谷部,「帶上審神者一起參加的話,獲勝可以領取額外的資源哦。」

  壓切·錢包空空·長谷部仿佛看到了勝利的曙光。

  但是壓切長谷部顯然是不想帶著九條千裡一起進入演練場的。審神者本就可以選擇在入口處等待而讓自己的刀劍們進入,而且他們的主公並不是戰鬥的類型,要是遇到了其他身經百戰的審神者……

  壓切長谷部並不喜歡「萬一」這個概念。

  然而出乎他的預料的是,他的主公聽他講完進入演練場的一百零一種危險情況後,不僅不害怕,反而一副十分開心的模樣,連一雙眼睛都亮了起來。

  和為了報仇而成功挖坑使得壓切長谷部掉進去的鶴丸有的一拼。

  「我不會給你們添亂的。」小姑娘這樣信誓旦旦地保證道。

  壓切長谷部:「不,我並沒有擔心您添亂,只是演練場很危險,萬一……」

  九條千裡:「但是,狐之助不是說由審神者一起進入演練場的話,獲勝領取的資源可以翻倍嗎?而且,我也想實驗一下新研制的裝備。」

  一時想不出反駁話語的壓切長谷部陷入了沉默,他低下頭正認認真真地回憶著那本從萬屋裡斥巨資買來的《長谷部歷代相傳——身為長谷部應該如何勸阻主公的一千零一種方法》,結果一抬眸就對上了不知何時湊到了他的面前的紅發小姑娘的眼睛。

  壓切長谷部頓時以一種不可思議地速度退到了牆角,甚至抬起手輕咳一聲企圖掩飾自己冒煙的腦袋。

  「拜托了。」九條千裡雙手合十,期待的情緒躍上了微揚的眉梢,「而且,要是長谷部在的話,一定不會出事的吧。」

  ……

  「真可恥啊,長谷部。」雙手枕在腦後,嘴裡叼著一根不知道哪來的草的鶴丸側過頭,看向單手掩面的壓切長谷部的眼神裡充滿了故作的譴責。

  壓切長谷部已經把後悔兩個字寫在了臉上了,他甚至聽到了來自演練場入口處其他家長谷部的竊竊私語。

  諸如「那個長谷部一看就是做了什麼對不起主公的事」「身為長谷部竟然如此沒用」之類的話。

  壓切長谷部很想對著同為長谷部的他們吼一句「有本事你們面對著主公亮閃閃的眼神不動搖啊!!不動搖就不是長谷部!」的話,但想了想這樣的舉動實在是失禮,還是算了。

  他立直了身子,一只手捉住一邊笑著說「甚好甚好」一邊差點被別的審神者手上的點心誘拐了的三日月,一只手提起了被其他審神者慈愛的目光盯著而過於自閉、企圖用小被單把自己悶死的蹲在地上Q版化的山姥切。

  「主公還沒來嗎?」鶴丸這樣提問道。

  壓切長谷部很快就回答了他的問題:「啊,畢竟主公是第一次進演練場,狐之助正告訴她禁止項。」

  出乎意料得受歡迎的髭切在微笑著與其他進入演練場的審神者們微笑地打了個招呼後,轉過頭對自家弟弟溫和地彎起了眉眼道,「哈哈哈,待會可不要走丟了哦,膝丸。」

  ……

  「櫻吹雪!那家膝丸櫻吹雪了啊!」

  「什麼櫻吹雪!這是櫻暴雪!那家膝丸居然櫻暴雪了啊!」

  壓切長谷部沉默地將落在自己頭頂上的櫻花捋下,偏過頭看向一臉感動得快哭出來的表情喊著「阿尼甲!」的膝丸,突然覺得自己為了保證主公的安全而特地湊了這一隊刀是不是什麼錯誤的決定。

  相比起忙碌的長谷部和自得其樂的幾把刀,被勒令了不許捉弄別人的鶴丸就顯得有些無聊了。

  不過無聊也只是暫時的,當他看著姍姍來遲的自家審神者帶來的奇怪裝備時,眼睛稍稍亮起了光。

  「這只是折疊狀態而已,鶴丸想看嗎?」紅發小姑娘看向興奮地湊近的白發青年,十分貼心地詢問道。

  鶴丸國永點了點頭。

  在髭切若有所思的驚呼聲下,九條千裡成功地將她攜帶的武器由折疊態變成了組裝態。

  ——那是一面盾牌。

  「狐之助說雖然是第一次參加演練,但要是帶有攻擊性的設備就太作弊啦。」九條千裡這樣說道,「雖然不是委托,但黃泉川前輩總說不能用武器對付學生,所以就私下研究了一下怎麼增強防御力。」

  鶴丸國永倒不是沒見過盾牌,只是沒見過這麼奇怪的盾牌。白發青年胸前的金鏈發出輕響,鶴丸國永彎下了腰,若有所思地看向盾牌中央的紅寶石一樣的東西,「這個是……?」

  「是可以吸收衝擊力並儲存的裝置,在達到峰值後理論上可以釋放出去。」

  鶴丸國永直起了身子。雖然他對於這種新奇的東西充滿了好奇,不過……

  他看向走向登記處興致勃勃的自家審神者,對著身旁的三日月若有所思地說道,「主公一副待會要打頭陣的樣子呢。」

  哪有讓主公打頭陣的道理。

  雖然鶴丸把這件事情推給了三日月,但大概是迫害長谷部習慣了的原因,三日月把這個任務推給石化了的壓切長谷部的動作自然又輕巧。

  三日月:「哈哈哈,相信長谷部一定可以解決的吧。」

  長谷部:「……不,你們不是已經見識過我妥協的樣子了嗎。」

  三日月:「但是你是近侍吧。」

  長谷部:「……」

  穿著藍色狩衣的長相俊美的付喪神拍了拍長谷部的肩膀:「那就辛苦你了。」

  壓切長谷部移開了捂著臉的手,一垂下眼便對上自家主公直直地看向他的目光。

  ——說、說不出口……

  ——算了,等待會進入演練場,要是主公真的衝到了最前面,他再擋到主公面前。

  長谷部這麼盤算著,抬腳就准備跟著九條千裡一起進入演練場。

  而就在演練場的門開啟之前,他卻聽見了一聲急促的驚呼。

  「等等——!」還穿白色短袖的亂藤四郎氣喘吁吁地從遠處跑來,他擋在了疑惑地皺起眉的紅發少女面前,撐著膝蓋喘了幾口氣,語氣聽起來有些急促,「大、大事不妙了。」

  他抬起頭來,看向微楞的九條千裡的神色嚴肅又藏著小小的擔憂。

  「請立即回到現世,主公。」

  ……

  九條千裡一回到公寓,便聽見了急促的敲門聲,來人像是花了很大力氣的,每一次敲擊都在空曠的房間裡發出沉悶的聲響。

  對於發生了什麼完全沒有頭緒的九條千裡就這樣打開了門。

  門外是一個髒兮兮的小姑娘。

  她穿著藍色的波點連衣裙,身上罩著的那件白色襯衫變得髒兮兮又皺巴巴。

  御阪御阪一見到愣住的九條千裡就哭了出來,她用手揉著眼睛,絲毫沒有在意臉上劃開的淺淺傷痕。

  在紅發少女微縮的瞳孔裡,御阪御阪帶著哭腔的聲音響起。

  「小、小千裡,救救一方通行……御阪御阪這樣請求道。」


第32章

  四周的牆壁陰暗潮濕,從牆壁上掛下來的鎖鏈上沾著血跡,唯一的窗戶被用鋼板釘上,嚴嚴實實地看不見一點陽光。

  當一方通行醒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的一幕。

  【「W……W大人,這個小孩也要帶回去嗎?」】

  【「哈?你們這些家伙還真的是一點也不調查,就敢跑到這座都市裡來啊。這可是那個Last Order。」】在一方通行模糊不清的視野裡,那個名叫W的男人看向部下的眼神和垃圾無異,他的聲音沙啞,語氣裡帶著顯而易見的輕蔑,【「我可不想被那個人盯上。」】

  男人看向學園都市中央的那棟樓,輕哼了一聲,沉穩的腳步聲隨著渾身是血的白發少年的意識一起消失在夜幕裡。

  嘁。麻煩死了。

  白發少年扶著牆緩緩站起來,他看了眼自己手上的鐐銬,唇角下撇。

  一方通行脖頸上的電極亮著綠色的燈,他不知道那些家伙用了怎樣的手段,但大概和那個[干擾電波]脫不了干系,總之,光憑他自己似乎無法切換電極的模式了。

  這也就意味著本來一只手就可以把整棟樓拎起來砸個稀巴爛解決事情的一方通行無法使用能力。

  雖然以前也不是沒有出現過這種情況……

  滿臉煩躁的少年斜眼看向角落裡的「審訊室同伴」,後者眨了眨眼,抬起同樣戴著鐐銬的手,頗為樂觀地揚起唇角「喲」地一聲打了個招呼。

  「我以為我要在這裡孤獨終老了,沒想到會有Accelerator來陪我啊~」少年看上去和一方通行一般大,黑色的發絲微卷,那雙帶著笑意的鳶色雙眸裡完全沒有可能會被殺掉的自覺。

  少年的半張臉綁著繃帶,但此時已被發黑的血跡染了大半,襯得他看上去狼狽又可憐,「不過既然有一方君在的話,一定會救我出去的吧~?」

  一方通行對於這個陌生人認識自己並不奇怪,畢竟他不管是之前還是現在都臭名遠揚。不過他也根本沒有要救這家伙的念頭,這家伙的語氣聽上去過於熟稔與甜膩,像是算計了很久的樣子。

  「真無情啊一方君。」對方擺出了可憐兮兮的神色說道。

  「……真是麻煩死了。誰管你啊。」一方通行這樣說道,他的聲音有些沙啞,帶著毫不掩飾的不耐煩,「我要自己行動,礙事的家伙就到一邊去。」

  「欸~」黑發少年發出了一聲含糊的鼻音,「但是,一方君現在不能使用能力吧。而且……」

  他看向一方通行身上那件破破爛爛的灰白條紋的襯衫,除了能瞥見少年蒼白的皮膚以外,一方通行腰側染血的繃帶也非常顯眼。

  那是槍傷,處理得非常隨意,總之就是保證他短時間內不會因為失血過多死掉就行了。至於傷口會不會化膿發炎,可不在沒有同情心的黑手黨考慮的範圍內。

  「要是一方君傷口裂開的話會死掉也說不定哦。」黑發少年狀似真誠地這樣說道,至於有幾分真心,那就誰也說不准了,「說出來一方君可能不信,我可是一方君的狂熱粉絲,所以一方君要是死掉的話我會很難過的。」

  「哈?」一方通行神色復雜地看了黑發少年一眼,他當然是不會信這種鬼話的。一方通行自認為是個不折不扣的惡黨,要是連他這種人都有粉絲的話,這個世界可能就沒救了。

  黑發少年:「我是說真的哦,為了表示我的真誠,我可以告訴一方君我的名字。」

  一方通行:「……這種怎樣都無所謂的事隨便你,我可不感興趣。」

  黑發少年:「唔,不過交換了名字的話就是朋友了吧。啊,放心吧一方君,作為朋友的我們一定能同心協力很快從這裡逃出去的。」

  不知道名字的黑發少年比了個大拇指,笑容興高采烈的,似乎毫不懷疑這句話的可能性。

  至於一方通行,他似乎是被「朋友」這個詞逗樂了,他咧開接著血痂的嘴角來,笑容肆意又充滿了嘲諷的味道,連眼白裡的血絲都變得更加明顯了,「你這家伙愚蠢也給我適可而止。」

  黑發少年看上去完全不在意一方通行笑聲裡的嘲諷意味,他緩緩站起了身,眸底暗光閃過,唇邊的弧度卻是越拉越大了,「我叫中原中也,雖然沒有異能力,但是能幫上一方君的忙哦。」

  一方通行的眉頭皺起,他似乎是在哪裡聽過[中原中也]這個名字,不過暫時想不起來了。

  自說自話的[中原中也]並沒有取得一方通行太大的注意力。擁有著可怖的紅色雙眸的少年已經懶得再在這裡浪費時間了,多虧了腹部傷口傳來的痛感,他對於目前的情況有著清醒的認識,也知道要趁著沒人速戰速決。

  雖說是加入了暗部組織Group,那些人現在大概也已經發現他失蹤的事實了。但一方通行完全沒有一點那些家伙會來救自己的期待。不,要是被那些家伙救了也太惡心了。

  可就在他把目光從自說自話的[中原中也]身上移開的時候,安靜的空氣裡卻傳來清脆的響指聲,緊接著便是金屬落地的聲響。

  [中原中也]手上的鐐銬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打開了,少年面上的笑容純真又無邪,拇指與食指間捏著一根細細的鐵絲。

  他歪了歪腦袋,向眯起眼睛的一方通行笑道,「怎麼樣,我都說了可以幫忙的哦,一方君。」

  ……

  砰——

  審訊室外,子彈准確地穿過了監控攝像。用完了子彈的槍被白發少年隨意地扔到了地上,他從腳下橫七豎八地躺著的男人身邊重新撿起一把,動作自然又流暢。

  跟在一方通行身後的黑發少年從拐角處的牆壁探出了個腦袋,他的手指搭在牆上,眼神掃過水泥上子彈留下的淡淡凹痕和焦黑的痕跡。[中原中也]彎起了眉眼,先是發出了聲感嘆,才湊熱鬧般地鼓了鼓掌,「呀~真不愧是一方君啊,在使用槍械方面也是天才呢。」

  明明是誇贊的話,但一方通行不知怎的就覺得對方非常多余和欠揍。

  他背對著[中原中也],稍稍側過臉去看向後方在「屍體」間小心翼翼地穿梭不讓鞋子沾到血跡的黑發少年,陰沉的紅眸裡略過了幾分不耐煩,「你這家伙要跟著我到什麼時候?」

  「唔……」少年沉吟了一會兒,隨後理直氣壯地揚起臉說道,「反正都要逃出去,跟著一方君可是最安全的走法嘛。」

  他這幅自認聰明的姿態使得一方通行眉間又流露出了嘲諷般的神色。

  「逃走?」一方通行這樣說道,他略微揚起了下巴,握著槍的那只手明顯是用了力,使得指關節都泛起了白色。

  他轉過身,看向背後的[中原中也]。地下設施的走廊裡沒有什麼光,黑發少年卻能清楚地看到一方通行臉上的表情。

  「哈……哈哈哈哈哈——」渾身是血的一方通行的笑聲沙啞得有些刺耳,連帶著神色也變得可怖扭曲起來,他的眼睛睜大,紅眸裡帶著澎湃的殺意,「開什麼玩笑,我可不打算就這樣逃走。」

  通道深處傳來整齊的腳步聲。一方通行在行動的時候並沒有刻意隱藏的打算,估計對方通過監控已經發現了他們逃出來的行跡。

  [中原中也]聽到了子彈上膛的聲音。

  [中原中也]那雙好看的鳶色眸子裡倒映出一方通行的背影,停止了笑聲的少年表情依舊癲狂。像是完全沒有感到撕裂的傷口帶來的痛苦,他握著槍,腳尖一點,就這麼向著十幾個黑漆漆的槍口這麼衝了過去。

  子彈出膛的聲音和少年帶著殺意的吼聲同時響起,一方通行紅色的虹膜裡映出穿著西裝的男人驚愕的臉,他對准著那人的腦袋舉起了槍。

  「那麼——拆廢品時間到了!!混蛋們——!」

  三分鐘。

  [中原中也]在心中默數道。

  黑發少年吸了吸鼻子,空氣裡濃郁的血腥味使得他有些嫌棄地撇下唇角,皺起眉頭來。

  截止到目前,一切的事情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中原中也]蹲下了身,他從口袋裡抽出了手帕,隔著一層薄薄的手帕,拾起了地上某個喪失了聲息的男人手上的槍。他額前的發絲有些凌亂,在低頭時微微垂下,遮擋住了懸在通道上閃爍的燈泡散發出的唯一光源。少年彎著唇角,鳶色的眼睛裡卻連一點光彩也沒有,它深不見底,仿佛只要看一眼便能被卷入無窮無盡的漩渦。

  「嘛。即使一方君是這麼說的。」[中原中也]撐著膝蓋慢悠悠地站起了身,他看上去一點緊迫感也沒有,在用手帕擦拭完槍上的血跡後,便用纖長的手指握住了冰冷的槍體,他彎著眼睛看向前方把槍當拐杖使的一方通行,語氣輕快地道,「那我就勉為其難地跟著一方君去回收廢品吧。」

  一方通行的腳步一頓。

  他轉過臉來,臉頰上比起剛才又多了不少的傷痕。

  一方通行露出了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壓低了眉頭道,「你這家伙是笨蛋嗎?」

  「怎麼會呢,我可是為了保證一方君不□□掉而辛苦到現在的哦。」截止到目前什麼都沒干的黑發少年這麼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

  一方通行差點就被他的不要臉給折服了。

  他正想開口嘲諷對方一番,卻看見黑發少年往拐角處的牆後挪了挪,[中原中也]無辜地眨著眼睛道,「要來了哦,一方君。

  一方通行的疑惑在聽到不緊不慢的沉穩的腳步聲便打消了,他嘖了一聲,眯著眼看向逐漸在黑暗中顯現的男人。

  ——把他捉到這裡的W。

  來人一看見一方通行便愉悅地笑了起來,他的雙手插在口袋裡,一腳踢開橫檔在面前的部下的屍體,「看上去可真狼狽呢,Accelerator。本來還想著你什麼時候醒來我能親自審問你呢,這不就自己送上門來了嗎。」

  「啊?」一方通行抬起了下巴,沾染了干涸血跡的白發在黑暗中格外顯眼,他嗤笑了一聲,眸色陰沉,「這句話該我說才對,這麼急著來送死嗎,垃圾。」

  代號W的男人若有所思地發出了一聲鼻音,他把一只手從口袋裡伸了出來,「還真是一如既往地自大啊,Accelerator,我馬上就讓你重新變成廢物。」

  在男人話音落下的一瞬,他看向一方通行的視線便被橫空飛來的一塊鋼板阻擋了。男人嘖了一聲,打算閃身躲開的時候,瞳孔卻因突然壓低了身體俯身衝到他面前的一方通行而猛地縮小。

  ——什麼時候……

  男人的思緒被迫打斷,他捂著子彈穿透的腹部跳遠了些,與立在通道中央的一方通行拉開了距離。

  「那種麻煩的能力,真是要感謝你告訴我啊。」槍口在地上拖過,發出刺耳的聲響。白發少年此時的表情尤為可怖,他一點一點地向對方走去,唇角的笑容猖狂。

  W的目光落在了不遠處落下的那塊鋼板上。

  ……這種地方怎麼會有這個東西。

  金屬可以減弱磁場變化,進而干擾電波傳遞。

  W對自己的能力十分了解,所以整個地下通道都是由瀝青和水泥構建的,根本沒有這種大塊的金屬存在。

  不在通道裡……那就是審訊室嗎。

  嘁,那些蠢貨。

  失血帶來的脫離感使得W有些煩躁,他死死地瞪著一點一點向他走來的一方通行,呵地笑了一聲。

  不過是中槍而已,以為這樣他就用不了能力了嗎。混蛋,他算是徹底被惹怒了啊,賭上Lv.4的名號,就算是死,把Accelerator一起拉下地獄的話也不虧。

  這樣想的男人猖狂地大笑起來,他忍住了腹部傳來的劇痛,一點一點地直起了身子,對著一方通行伸出了手。

  「這可不行哦~」

  身後傳來的少年拉長的語調使得W一頓,他瞪大了眼睛轉過頭去,[中原中也]恰好笑眯眯地抬手搭住了他的肩膀。

  有著一頭柔軟的黑色卷發的少年歪了歪腦袋,「我可是特地繞了遠路過來的呢,要是讓你得逞的話也太丟人了啊~」

  ——這個人……

  W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他的確是記得毒蛇那個蠢貨說過路上抓了個不長眼睛的無能力者,因為太麻煩了就和Accelerator一起丟在審訊室裡了。反正是無能力者,W當時也沒有太過在意。

  但是……

  這哪裡是無能力者,分明就是那個港口黑手黨的人。異能力[人間失格],前不久他還偶爾見過一面。

  「別開玩笑了……」男人的牙齒打著顫,連臉頰兩側的肌肉都有些抽搐了,在黑發少年含笑的鳶色雙眸裡,男人恐懼的神色尤為明顯,「那些家伙付我錢的時候可沒說港口黑手黨也會參與進來啊,太宰……」

  [中原中也]唇角的弧度擴大,他毫無同情之色,就用這樣玩笑般的神色看著男人的頭顱被子彈穿透。

  隨著W的死去,一方通行脖子上的電極亮起了紅光。

  雖然完全沒有聽見[中原中也]和W剛剛在竊竊私語什麼,但一方通行看著倒在地上的男人皺起了眉頭。

  ……太簡單了。為什麼剛剛不出手。

  「嘛,大概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所以索性放棄了掙扎了吧。」黑發少年攤了攤手,表情上看不出什麼端倪。

  [中原中也]完全不擔心自己的異能力會暴露。畢竟他不是學園都市裡的人,能將能力無效化的這種異能力在學園都市內,除了那個叫上條當麻的家伙外就沒有其他特例了。

  「那麼。」黑發少年的目光從一方通行脖子上的電極掃過,「既然一方君恢復了能力,接下來就簡單多了吧。」

  [中原中也]在執行任務前有好好地搜集情報。除了W以外,其他超能力者並不是一方通行的對手,雖然電極有著一定的使用時間限制,但是處理剩下的一群小嘍啰實在是綽綽有余了。

  [中原中也]對於自己的計劃實在很滿意。

  如果不是煩人的一群蒼蠅突然冒出來的話。

  「這裡是負一層,W□□掉了……」穿著防彈衣和頭盔的裝備齊全的一群人出現在不遠處,帶頭的人躲在盾牌後,抬手按住了耳麥,「是,Accelerator和港口黑手黨的太宰治一起。」

  黑發少年上揚的唇角突然僵住了一瞬,他垂下眼,冷漠的目光掃過瞪大了眼睛死去的W,他的發絲散開,露出右耳的耳麥。

  「太宰治。」

  沙啞又熟悉的聲音在空氣中響起,黑發少年僵硬地扭過脖子,恰好看見一方通行眼中的疑惑散去。

  「啊,我記起來了。」在一方通行擴大的笑容裡,化名為[中原中也]的黑發少年忍不住後退了一步。

  太宰治:……啊咧,好像失策了。


第33章

  不光是[太宰治],連[中原中也]這個名字,一方通行都記起來究竟是在哪裡聽過這個名字的了。

  ——九條千裡。

  不過那時候九條千裡與一方通行已經分手了,關於「中原中也」的名字,一方通行是從不知道什麼時候溜出去找九條千裡玩,回來還十分欠揍地炫耀「這是千裡給我抓的玩偶哦,一方通行沒有,御阪御阪這樣得意地說道」的御阪御阪那裡聽到的。

  ……那家伙說了什麼來著?

  那個時候的一方通行戴著耳機正躺在沙發上小憩,完全沒有聽御阪御阪認真說話的心思,只隱約聽到一句「小千裡說中原中也是個好人,一方通行再不努力小千裡可就要被搶走了。御阪御阪十分有危機意識地提醒道。」

  然而枕著手的白發少年只是嘖了一聲,索性背過了身去,閉著眼不聽御阪御阪嘰嘰喳喳的抗議。

  這也就是一方通行對於[中原中也]這個名字不熟的原因。可[太宰治]這個名字可就不一樣了,那個栗色頭發的小鬼從某一天開始就頻繁地提到太宰治這個名字。

  比如「太過分了,那個叫太宰治的家伙竟然一個人霸占著小千裡,御阪御阪忿忿不平地說道」「哼哼,今天御阪御阪制備了完美的計劃,就不信那個名叫太宰治的家伙能繞過二十個御阪妹妹們。御阪御阪雖然濫用了權限但是十分得意。」「可惡,又失敗了,御阪10032號居然被那家伙用上條當麻的禮物收買了。御阪御阪無精打采地躺在地上滾來滾去企圖引起一方通行的注意力。」

  可惜一方通行當時完全沒有理會躺在地上抱著兔子玩偶滾來滾去的御阪御阪的打算,他漫不經心地瞥了一眼御阪御阪,大致已經習慣了這樣頭疼的畫面後,便一只手懶懶散散地搭在了椅子的靠背上,單手拉開了咖啡的拉環。

  不過真正讓一方通行對於[太宰治]這個名字上了點心的,是半夜裡正在睡覺的御阪御阪突然驚醒的一聲「小千裡!」

  在九條千裡抹去監控錄像前,那附近似乎有御阪妹妹躲在暗處,恰好看見了太宰治對著九條千裡舉起槍的一幕。不過御阪妹妹通過計算判定沒有出手的必要,索性就待在了原地,一邊將這邊的情況通過御阪網絡告訴了最後之作,一邊目睹了全程。

  ——真是麻煩死了。

  那個時候滿臉倦意地從被褥中坐起的一方通行揉亂了本就有些凌亂的頭發。

  ——明明那麼弱的家伙,完完全全就是個麻煩集合體。

  雖然內心是這樣想的,不過從一方通行打開電極的動作看來,他似乎是有插手這件事的打算了。

  不過在他打算動身之前,御阪御阪的表情就平靜了下來,罩著寬大襯衫的栗發小姑娘小小地舒出了一口氣,說著「已經沒事了啊,小千裡真不愧是小千裡,御阪御阪也想說那麼酷的語氣說話。御阪御阪這樣憧憬地說道。」

  一方通行重新躺回了床上,他側過了身,抬手動作粗魯地拉起了滑下的被褥。

  「不過。太宰治太過分了,居然對著小千裡開槍,不可饒恕。御阪御阪難以按捺氣憤之情地說道。」

  ——那家伙……

  黑夜裡的那雙紅眸睜開,眸底翻湧而過的郁色一如此時通道裡的模樣。

  被意外打斷了計劃的太宰治像小學生一樣抬起了手,企圖發言道,「我可以解釋的,一方君。」

  一方通行抬手捂住後頸,扭了扭脖子,關節間發出清脆的聲響。

  太宰治:「畢竟第一次看到偶像難免會緊張,為了防止出醜,當然不能用自己的名字啦。」

  一方通行腳底下的地面已經有了裂開的趨勢,他抬起了下巴,眼睛眯起,沙啞的聲音裡帶著危險的味道,「你這垃圾在耍我嗎?」

  黑發少年彎起眉眼:「嘛,不要說得這麼難聽嘛……」

  太宰治的聲音湮沒在掀起的氣流聲裡。急速的氣流撕裂了周圍的牆壁,卷起了滾落在地上的礫石。那些屬於太宰治身後敵人的,剛剛出膛的子彈,連使命的第一步都還沒達成,便悲哀地改變了軌跡,擊打在盾牌和牆壁上,變成再平凡不過的金屬彈殼了。

  而就是這樣強烈的,甚至使得那些武裝齊全的人都嵌進了牆裡的氣流,在接觸到太宰治的一瞬間便像和煦的微風一般化解開來。

  太宰治的表情十分無辜:「哎,這可就是一方君的不對了。一言不發地就攻擊可是不好的習慣哦,電視上的家伙不都是要先大喊一聲招式名再動手的嗎?」

  ——能力無效化。

  一方通行現在想通了剛才W為什麼一點反抗都沒有,就乖乖地下地獄去了。

  這討厭的能力讓他想到了一些不好的回憶。

  黑發少年將手插回了髒兮兮的風衣口袋裡,他側過臉,彎著唇角看向身後四仰八叉地躺著的一眾人,拍了拍手誇贊道,「呀,真不愧是一方君啊。不過,既然被一方君發現了,那我就只能執行Plan B了。」

  他露出了一副可惜的神色,用慵懶又無奈的口吻抱怨道,「真麻煩啊,早知道就把黑蜥蜴他們也帶進來了,我可不想一個人去樓上完成那頭疼的任務。」

  太宰治這樣輕巧地說著,眸底映出對面一方通行的臉,「露出可怕的表情了啊,一方君。不要這麼生氣嘛,我只是恰好和你出現在了同一個地方而已哦。」

  黑發少年的眼中暗流浮動,他扯開唇角笑了起來,露出了恍然大悟的姿態,「啊!難道!一方君是為了小千裡的事情要報仇嗎?」

  「呀~可真是感動啊。明明一方君為了保守那個秘密,即使是小千裡要和你分手也無所謂。」

  砰——

  太宰治眨了眨眼睛,他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在看到指尖上的血跡後,似乎心情愉悅地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看來被我猜對了呢。」

  黑發少年已向後躍了幾步,拉開了與一方通行的距離。至於他方才站著的地方,已經出現了破壞力不亞於中原中也的大坑。一方通行站在中央,他緩緩地直起了身,視線森冷,染血的手搭在了一旁的牆壁上,似乎有打算索性將整棟大樓都破壞,將太宰治活埋在這裡的意思。

  正中太宰治的下懷。

  畢竟要是一方通行把整棟樓都毀掉的話,他的任務也就完成了。

  於是太宰治繼續激怒一方通行道,「說起來,小千裡可真笨啊。明明憑借小千裡的手段,入侵那個藏著秘密機構的設施也是易如反掌……啊,忘記了,那個機構已經被一方君以一己之力毀得連渣都不剩了呢,那些秘密自然也就和那些可憐的研究員一起被活埋在了地底下了。」

  「果然笨拙的孩子更容易招人喜歡吧。雖然一開始是因為要獲得彭格列的情報才接近小千裡的,不過就連我也差點忍不住要喜歡上那個孩子了~不過小千裡要喜歡上一個人也太容易了,不管是像我這樣的人渣還是一方君這樣的惡黨。」

  太宰治在談論這件事的時候,語氣輕巧,眸中光彩乍現,就像是在談論一個有趣的、輕而易舉地就獲得勝利的游戲一樣。

  他的身形單薄,脊背卻是挺得筆直,即使風衣的一角被割裂開來,渾身狼狽又可憐,少年的那雙暗光浮動的鳶色眸子卻顯露出攝人心魄的美麗。

  一方通行突然想起九條千裡誠實地對他所說的,一開始喜歡上他的原因。

  白發少年抬手捂住臉,就好像是聽到了什麼值得捧腹大笑的笑話一樣,顫抖著肩膀笑了起來。

  他的那雙閃著殺意的紅眸從指縫間漏出,誇張地咧開的唇角帶著毫不掩飾的嘲諷味道,「喂,你這垃圾可別搞錯了啊。」

  「那家伙可根本不懂什麼叫喜歡,充其量不過是追尋閃閃發光的東西的一頭熱的蠢貨罷了。」

  「弱小又可憐,真是悲慘到連我都忍不住要同情地抱住她了。」

  一方通行松開了捂著臉的那只手,牆壁由少年接觸的地方開始一點點的崩壞。隨著失去了規則、瘋狂亂竄的氣流發出刺耳的嗡鳴聲,神色癲狂的少年身上突然爆發出的氣勢使得太宰治都下意識地認真了起來。

  一方通行抬起了下巴,他額前染血的白色發絲隨著這樣的動作略微散開,那雙暴露在光線下的紅色眸子裡,帶著毫不掩飾的看垃圾般的眼神。

  「但是。即使是這樣。」

  地面開始急劇地顫抖,整棟樓都開始變得搖搖欲墜了起來。

  太宰治成功地挑起了一方通行的怒意,這位立於學園都市頂點的Lv.5,時隔許久難得地認真了起來。

  在牆壁塌陷的一瞬,太宰治聽見了一方通行的吼聲——

  「但即使是這樣。三翻四次地把這樣的家伙踩到腳底下的你。」

  「給我好好地下地獄去吧——!!!」


第34章

  都說人死之前最容易看到走馬燈,所有值得歡愉的、留下遺憾的事情,都會在徹人心骨的深海裡,化成柔軟的水草,溫柔地束縛住溺水之人的手腳,將人拖入見不到光的深淵。

  可不管太宰治多少次接近死亡,他都什麼也沒看到。

  他在黑暗裡睜開了眼睛,就像躍出池塘的魚,當朦朧的視線再次聚焦的時候,渾身是血的少年再一次回到了這個令人絕望的世界裡。

  太宰治總是運氣爛到透頂——至少是在成功死去這一方面。

  那件頗為昂貴的黑色風衣此時已經到了破破爛爛到不能看的地步。坐起身來的黑發少年發出一聲慵懶的鼻音,身上細碎的礫石隨著他的動作滾落。在粘稠的血液一點一點染紅了纏著半張臉的繃帶、順著少年的臉頰墜到地面上的時候,太宰治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真可惜呀。

  似乎完全不在意身上大大小小的,甚至不及時處理可能失血過多而死的傷口,在一片廢墟中站起來的太宰治反而露出了孩子氣的抱怨的表情,他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塵,簡單地計算了一下還有幾分鐘,芥川便會帶著後續部隊過來接他。

  在一片倒塌的建築物與被埋在地下的斷肢殘骸中立著的人實在是很明顯,太宰治並沒有遮掩的打算,一方通行自然也是。

  所以黑發少年稍稍一掀眼皮,便看見了不遠處的一方通行。

  經歷了這樣大的動作,腹部的傷口不裂開是不可能的。白發少年似乎是將重心托付在了身後的殘壁上,大失血使得他原本就比一般人要蒼白的皮膚顯得更加透明了。

  可即使是這樣,他看上去也比狼狽的太宰治看上去要好太多。

  畢竟反射對於一方通行來說是最簡單的計算公式,在能夠使用能力的情況下,這種程度的建築物崩塌想要傷到一方通行幾乎是不可能的。

  倚靠著殘壁的白發少年一見到太宰治便掀起了唇角,太宰治一下便從對方凶惡得能嚇哭小孩的眼神中接收到了他想把自己像螞蟻一樣碾死的念頭。

  「這可和我的計劃不一樣。」太宰治似乎沒有想要躲避的念頭,事實上如果一方通行用能力把這裡的斷壁殘垣掀起來砸到他頭上,他也沒有力氣躲避了,「一方君可真是堅強啊,明明在我的設想裡,一方君現在已經暈過去變成睡美人了。」

  然而對於少年惡心的口吻,一方通行並不打算理會。他動了動手指,打算直接把煩人的太宰治送到地獄去。

  「欸,這可真是無情啊~」發現了一方通行意圖的太宰治聲音裡帶了幾分抱怨,他的話聽起來就像是被慘無人道拋棄的怨婦,「明明之前在裡面的時候,一方君還是願意和我做朋友的嘛。啊!難道是因為中也小矮子的名字比較好聽嗎?」

  白發少年的臉上流露出毫不遮掩的煩躁之色,他嘖了一聲,紅眸裡倒映出太宰治緩緩放下的唇角。

  太宰治的神色變了。

  他背著光,唇角淺淺的弧度不易察覺,露在繃帶外的那只鳶色眼睛深沉如光線無法抵達的深海,隱著危險的暗流,無聲無息地將蠶食著鯨魚屍骨的游魚吞沒。

  「雖然和一方君聊天也很愉快,不過快要到時間了呢。」霞光透過翻滾的雲層而來,太宰治笑著說道,「聽說一方君加入Group以後,電極的使用時間就從十五分鐘延長到三十分鐘了呢。唔,不過考慮到說不定有什麼可以延長使用時間的可能,所以——」

  「在一方君被迫睡著的時候,我也在努力地工作哦。」

  黑發少年額前的碎發因氣流而微微掀起,他站在原地,那塊與他的眼睛不過只有二三釐米的巨石隨著風的消散而轟然墜地。

  太宰治就這樣在原地站了一會兒,他垂下了眉眼,睨著面朝下倒在地上,似乎已經喪失了意識的一方通行。撕去了浮於外表的那層偽裝,太宰治的神色看上去冷漠得可怕。

  一方通行在計算方面是個天才。

  可惜太宰治算計人的功夫也是一流。

  就這樣過了半分鐘,掩在太宰治眸底的那抹可怕情緒才被重新關進了盒子裡。他抬手揉亂了頭發,嘆了一口氣,慢悠悠地抬腳向一方通行走去。

  太宰治在白發少年的身側蹲下,他屈著膝蓋,一只手臂的手肘撐在膝蓋上,手掌托住下巴,像是打量一個玩具一樣打量著看不見神色的一方通行。

  少年的指尖戳了戳對方幾乎沒什麼溫度的身體,在確定對方的確沒了反應過後,才拉長了語調,狀似惋惜地感嘆道,「真可惜啊~要是以前的一方君的話,我現在大概已經□□掉了吧~」

  就像是被玩伴拋下的小孩子,太宰治自言自語了一會兒,才想通似了地彎起了眉眼,「嘛,不過大概是要被追殺了吧。」

  將學園都市的學生拐出學園都市這件事,太宰治並不擔心會遭到學園都市的報復。畢竟真正動手的並不是他,他不過是放出了[深海之心]被一方通行劫走的消息而已。雖然作為港口黑手黨的干部候選,但太宰治目前的人設是弱小可憐又無助地半路撞見了可怕的黑手黨而被抓到這裡報復的普通人。

  橫濱是港口黑手黨的地盤,學園都市的手可伸不到這麼遠。

  唯一令太宰治感到稍微頭疼的是。

  黑發少年若有所思地看著一方通行腹部完全被鮮血浸透了的繃帶,在粗略地估計了一下出血量後,即便是太宰治也不由地覺得一方通行真是個可怕的人物。

  被不計後果的瘋狗咬上可是很麻煩的。

  一方通行說不定會強行從學園都市裡跑出來找他算賬也說不定。

  呀,要不還是永絕後患算了。

  太宰治撐著下巴的手有一搭沒一搭地點著臉頰,他的目光掃過散落在地上的槍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反正嫁禍給這些家伙也很容易吧。

  子彈上膛的聲音響起,太宰治在槍械方面意外地擅長,大概是常年執著於自殺的緣故,也知道人體的哪個部位受傷後會立即死去。

  不過距離太近了。

  太宰治這樣苦惱地撇下了唇。

  要是在這種距離開槍的話,血大概會濺得他一身……雖然他本來渾身上下就都是血了。

  【「請離我的朋友遠一點。」】

  太宰治握住槍的手一頓。

  少年沾著灰塵的眼睫垂下,很好地掩住了眼中的情緒。

  啊,果然還是算了吧。

  殺掉一方君的話,事情好像會變得更麻煩了。

  太宰治這麼想著,就打算無趣地扔掉手中的槍。

  只是在他這樣有所動作之前,沉寂的空氣裡卻爆發出了一聲槍響。

  太宰治連躲都沒有躲,抬眼看向眼前牆壁上,離自己所在位置約莫有三釐米的焦黑痕跡。

  是手/槍的聲音,距離太遠了,瞄准得也不夠准確,一看就是外行。

  太宰治饒有所思地「嗯」了一聲,露出了一副索然無味的表情。他撐著膝蓋緩緩地站了起來,可就在緩緩轉過身看向來人之時,那只暴露在霞光下、本應毫無波瀾的眸子便倏地縮小。

  倒映在那抹鳶色裡的是少女那頭熟悉的紅發。

  她用雙手握著槍,身後探出了御阪御阪的栗色腦袋。

  九條千裡實在是不適合用槍。

  太宰治只一眼就看出了她的破綻。

  完全沒有被用槍指著的自覺,太宰治連手中的槍都忘了丟棄。

  說起來,小千裡的頭發似乎比之前要長了點呢。

  說出來太宰治自己都不可置信,在被對方用槍指著的時候,他的腦子裡冒出的第一個念頭是這樣無關緊要的東西。

  黑發少年眨了眨眼睛,牽扯開唇角笑著說道:「這可真是意外。小千裡要殺了我嗎?」

  九條千裡是殺不了他的。

  雖然她似乎懂一些理論知識,但從握槍的姿勢開始就錯了。這樣的姿勢,對於手臂沒有什麼力氣的九條千裡來說,是承受不了後座力的,即便瞄准了對像,也會因為維持不了穩定而偏離既定軌道。

  太宰治溫涼的目光落在了她有些微微發抖的手上。

  九條千裡抿了抿唇,她的目光嚴肅又認真,即使她沒有回答太宰治這毫無意義的開場白的打算,太宰治還是輕易地就洞悉了她的心思。

  少年的聲音裡帶著幾分愉悅,「面對敵人的時候可不能流露出害怕的情緒哦。」

  他的目光似有似無地從御阪御阪身上掃過。栗色頭發的小姑娘一頓,下意識地攥緊了九條千裡的衣擺。

  九條千裡這才開了口。

  「從一方君的身邊離開。太宰君。」

  九條千裡的聲音和太宰治記憶裡的一樣,最後一個音節稍輕,如同春日撲打著翅膀清晨躍上枝頭的雛鳥。

  太宰治注意到一向很執著於理解的九條千裡連請字都省去了。

  雖說已經放棄了殺掉一方通行的念頭,但太宰治並不想要如同九條千裡說的那樣做。

  這個念頭來得荒謬,沒有任何理由。

  紅發少女握著槍的手緊了緊,她輕輕咬住了下唇,像是在做最後的掙扎。

  可不過一會兒,九條千裡眼中的碎光便被悉數抹去了,她闔了闔眸子,聲音好像藏了一聲嘆息。

  「我不會再心軟了,太宰君。」

  太宰治知道九條千裡說的是真話。

  她只能說真話。

  可即使是知道他的小姑娘說的是真話,太宰治也沒有絲毫地讓開的打算。

  如果能就這樣死去好像也不錯。

  太宰治這樣想道。

  所以他站在原地,就這樣看著九條千裡一點一點地扣下扳機。

  風吹起了少年柔軟的黑發,他的側臉蒼白,混雜著干涸的血跡。那雙清冽冰冷的,因著能洞悉世界上所有污穢而永遠死寂如潭水的眸子,此時卻泛起了一點漣漪。

  事情就是從這裡開始發生變化的。

  少女手腕上制造屏障的裝置暗了下去,就普通玻璃碎開的聲音一樣,九條千裡松開了握著槍的手。

  黑色的羅生門穿透了她的腹部,在太宰治不由地睜大的眼睛裡,他記憶中的小姑娘咳嗽了一聲,鮮紅的血液在地上綻開,倒在了這樣肮髒又冰冷的地面上。

  在這個被鮮血染紅的黃昏裡,太宰治第一次流露出了恐懼的神色。

  那就像是翩躚而至的黑色蝴蝶,它緩緩地開合著翅膀,落在他心髒上時輕得聽不見一點聲音。

  破土而出的,用絕望生生澆灌的開的妖冶的花——那是只有太宰治自己才知道的感覺。

  浪潮將他徹徹底底的淹沒,連血管內流淌的血液也變得冰涼。他的眸子剛亮起便又暗了下去,如同消失在溺水之人眼裡的海面上的最後一縷浮光。

  在御阪御阪的哭聲裡,太宰治抬起了手。

  可他什麼也沒抓住。

  他什麼也不能抓住。


第35章

  太宰治對於部下一向很嚴厲。這種嚴厲不同他人相似,大多時候,身為長官的太宰治懶得理會追在他屁股後面的那群人。

  就同太宰治十五歲的時候在總部的走廊裡稱呼中原中也的那樣,所謂的部下對於太宰治來說不過是條狗而已。既然是狗,就必須得有用又忠心。

  然而,不要說狗了,就算是廣津柳浪也沒猜透過太宰治的心思。

  只是這次。

  穿著考究的灰發男人背著手,看向刑訊室裡領罰的芥川龍之介的目光不由地帶了點憐憫。

  只是這次,他從未看過太宰大人那樣的表情。

  倒也稱不上憤怒,只是不管是搭著扳機的指尖還是被風揚起的發梢,太宰治睨著芥川的視線森冷,仿佛從頭到腳都浸著冰冷的殺意。

  那是廣津柳浪第一次看到太宰治親自動手。

  ——太宰治有一瞬間是真的想要殺掉芥川龍之介的。

  「學園都市裡有一位醫生叫冥土追魂。」廣津柳浪到底還是沒忍住,他微微垂下了首,語氣恭敬道,「據學園都市的人說,彭格列將九條小姐帶回後,已經送往了那位醫生那裡,您無需過多擔憂。」

  雖說廣津柳浪也未親眼見過這個傳說中的醫生,不過無風不起浪,既然有連被切斷的手腕完全不留痕跡的接回的傳言,相信也是醫術精湛。

  太宰治並未立刻回答廣津柳浪的話。他緩慢地眨了眨眼,陰暗的刑訊室裡,看不清少年眼底的情緒。

  ——彭格列。

  燒紅的晚霞和彭格列獨有的那道橙紅色的火炎交織在一起,興許是沢田綱吉的超直感的緣故,在發現九條千裡又一次從學園都市裡溜出來後,沢田綱吉便放下了手邊的事務。

  然而即便是這樣,他還是晚來了一步。

  ——彭格列啊。

  想到這裡的太宰治掀唇輕笑了一聲,動作散漫地從正對著芥川龍之介的椅子上站了起來。

  那位彭格列十代目的忍耐似乎已經到達了極限。

  太宰治直到現在,闔上眼還能看見沢田綱吉那雙帶著無法抗拒的威懾力的眼睛。

  向來溫和的黑手黨教父終於在太宰治面前表達了自己的憤怒。

  【「你以為是誰的錯啊,太宰君。」】

  唔。是誰的錯呢?

  太宰治把這歸結於芥川龍之介,歸結於一方通行。

  太宰治很久以前就知道,九條千裡和自己不適合待在一起。

  她一定會受傷的。

  瞧啊,他多聰明,從老早以前就預見了這樣的結局。

  太宰治這樣自嘲般地笑著對自己說道。

  像他這樣的人,不適合談戀愛,更不要說結婚了。性格捉摸不定,成天說著喪氣話。看得比別人多,也比別人要更敏感。膽小鬼,絕不會輕易與別人交心,如果有必要的話連跟在自己身後搖頭甩尾的忠心的狗都能隨意拋棄。

  與其說太宰治很容易看穿別人的心思,倒不如說這是他時刻都在揣摩著對方的緣故。

  九條千裡和他仿佛就站在兩個極端。

  兩條平行線是怎麼也交不到一起的。

  可即便是太宰治對這有著清醒的認識,也憑著理智一遍又一遍地將總是對著他笑得明媚的少女的笑抹去——太宰治仍舊沒有從情感的牢籠裡逃出去。

  冷靜下來之後,太宰治覺得自己的行為可憐又可笑。

  不管是桃井五月還是一方通行,只要太宰治想,他都有更好的處理辦法。

  之所以惡言相向,只不過是想要逼著那個被他推開的小姑娘向他伸出手而已。

  討厭也好生氣也好,只要是她就無所謂。

  九條千裡對於太宰治來說,比他想像中的更重要。

  可她明明無法與他感同身受,也像普通人一樣猜不穿他的心思。

  ——可真笨呀。

  和九條千裡交往時,太宰治便這樣撐著下巴,看向在客廳的落地窗前看著枕著手臂,趴在桌子上睡著的少女,心裡暗暗地想道。

  ——怎麼能連他別有用心都看不出來呢。

  既然連這種事情都看不出來的話,怎麼能夠說喜歡他呢。

  要是被知道了他接近她的目的的話,她一定會委屈得哭出來,徹徹底底地拋棄他的吧。

  那些什麼「我非常非常喜歡太宰君」的漂亮話,不過都是深海裡看不見也摸不著的泡沫罷了。

  九條千裡只是不希望他死掉。

  即使他不是太宰治也一樣。

  存了這樣的念頭的太宰治起先總是有逗弄她的心思,他喜歡看一向溫和的少女露出驚慌失措的表情,像極了受驚的兔子,可愛至極。

  九條千裡阻止他自殺總是有很多的理由,警惕得甚至在他有所動作之前,在他不過是看了一眼橋下湍流的溪水的時候,便擋住了他的視線。

  她會先笑眯眯地轉移他的注意力,說著「青峰君好像又惹了五月生氣」「今天放學回來的路上超市牛肉打五折」之類的無釐頭的話。

  「現在從這裡跳下去的話,不是會很冷嗎?」

  在他們交往時度過的第一個冬季也是最後一個冬季,九條千裡這麼對著他說道。

  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自暴自棄的味道,半張臉埋在毛絨絨的圍巾裡,一頭紅發在白茫茫的冬天中格外顯眼。

  「明天吧,明天的太陽一定會變得更加暖和的。到那個時候,太宰君再去跳河也不遲。」

  那時的太宰治眨了眨眼睛,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

  九條千裡哪裡是想要讓他明天去跳河,她只是抱著「要是明天的太陽暖和一點,說不定太宰君就不會想要跳河了」的期待而已。

  再到後來,太宰治就真的沒有再去跳河。

  至少再也不當著她的面跳。

  因為九條千裡對著他哭了出來。她一定一定是壓抑了很久了——當時渾身濕漉漉的太宰治想道。

  她可真是執著呀。

  那時候的太宰治忍不住笑出了聲。即便知道人類所做的誓言大多都是沒用的大話,他還是忍不住地想道——

  說不定,說不定在這樣的世界上,在某個不起眼的角落裡,九條千裡也會一直一直地等著他的。

  這個念頭就像空氣,即便是少年抬手揮散了,不過一會兒,便又無聲無息地擁住了他,從他的口鼻中鑽入,混進他平靜流淌的血液裡,最後在他的心髒扎了根。

  不管太宰治作死了多少次,都能用這樣的理由說服自己。

  既然喜歡他的話,就一定不會放棄他的吧。

  可是直到今天,被太宰治熨帖整齊的名為恐懼的情緒,才第一次被毫不留情地從櫃子的最角落翻了出來。

  太宰治清楚地知道,這種程度的傷是不會讓九條千裡死去的。

  他只是看到了更遠的,九條千裡死亡的未來。

  恐懼是從「在意」這種情緒裡滋生出來的。

  無論太宰治怎麼想反駁,都反駁不了這一點。

  【「你以為是誰的錯啊,太宰君。」】

  啊,大概是他的錯吧。

  其實答案很早以前就有了。不管是沢田綱吉的問題還是九條千裡本身。明明人的記憶這麼有限,太宰治卻還清晰地記得九條千裡用玩笑般的口吻對自己說的話——

  「那剛好。五月說我總是能輕而易舉地忘掉過分的事情,在某些方面出乎意料地遲鈍。偶爾會非常討人厭,會說出非常傷人的話,像我這種撒不了謊的人,太宰君也不需要看穿我,我會把連我自己都討厭的那一面暴露在你面前的。」

  九條千裡那雙藍色的眼睛裡跳躍著鮮明的情感,就仿佛下一秒便能將藏在陰影裡的膽小鬼輕而易舉地拉到陽光下。

  啊,要是他記得不那麼清楚就好了。

  他親手折斷了他的玫瑰,將她留在了無風黑夜的水邊,漫漫長夜裡,除他以外,自有游人彎腰拾起。

  這可不行。

  站起身的少年將手插回了口袋裡,他的睫毛顫了顫,眼瞼抬起,露出那雙美麗得懾人心魄的鳶色雙眸。

  明明他臉上染血的繃帶沒換,那身破破爛爛的黑色風衣也沒換,廣津柳浪卻覺得太宰治似乎有哪裡不一樣了。

  在思考了幾秒沒有得到答案後,廣津柳浪聰明地放棄了尋找答案的念頭。

  太宰大人不是他能夠看穿的。

  「廣津。」

  「是?」

  廣津柳浪抬起恭敬地垂下的頭,看向身側的太宰治,眼神裡帶著稍許的不解。

  「中也什麼時候回來?」

  太宰治的問題使得廣津柳浪下意識地就有些發愣。他不明白太宰治的腦回路是怎樣從九條千裡拐到中原中也的,不過在沉默了一會兒後,他還是盡職地回答道,「西方分部鎮壓的任務已經差不多完成了,中原大人估計後天就回抵達橫濱。」

  廣津柳浪剛回答完這個問題,腦子中就閃過了剛剛自己的疑惑的答案。

  難道是太宰大人傷了心想找中原大人一起喝酒?說起來太宰大人和中原大人曾經是搭檔,雖然總是動不動就打架鬥毆,但似乎也比旁人要親近……不,也不對,中原大人喝了酒會變得很可怕……不,好像也不對,畢竟太宰大人的能力能夠壓制中原大人,估計並不在意這一點。

  廣津柳浪就這麼說服了自己。

  並且十分貼心地給出了港口黑手黨兩條街外有個新開的酒吧還不錯的建議。

  然而太宰治只是疑惑地眨了眨眼睛,過了幾秒後,皺起眉露出了毫不掩飾的嫌惡的表情,「我才不要和蛞蝓一起喝酒呢。」

  「那您是……?」

  「畢竟只有我一個人跑去學園都市的話,大概會被一方君和彭格列干掉吧。」雖然是這麼說的,但太宰治的語氣輕巧,只有那表情裡稍稍帶了點一本正經的認真,「蛞蝓在這方面很有用處的呢。」

  「啊,對了,廣津。」

  「如果我向首領請假去干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他一定會同意的吧?」

  廣津柳浪突然就有種不好的預感:「……比如?」

  臉上結著淺痂的黑發少年勾起了唇角,他的神色無辜,朝著廣津柳浪笑道,「唔,比如從討厭的彭格列手裡把小千裡搶回來之類的?」


第36章

  結束了西方鎮壓任務回到橫濱的中原中也一下飛機就聽說了太宰治的光榮事跡,包括對方企圖把自己當做追女孩子的工具人的事。

  年輕的干部候選嘖了一聲,抬手按住了帽子,表情有幾分古怪。

  即便是知道太宰治臉皮厚,但中原中也現在才覺得太宰治真是個強者,不管是物理層面還是精神層面。

  ——完全就沒有可能性吧。

  ——要是他是九條,誰說都不好使,他現在就給太宰打進地裡摳都摳不出來。

  「欸,真無情啊,中也,明明只是舉手之勞嘛。」

  堆積著文件的辦公桌前,中原中也因著太宰治拖長的、無賴般的語氣再次達成了徒手斷鋼筆的成就。赭發少年垂下眼,藍眸裡映出署名欄鋼筆劃開的長長的一條,語氣頗有些咬牙切齒,「你這家伙就沒有別的事情要干嗎?」

  作為從頭忙到晚的黑手黨社畜中原中也始終不明白,明明同為干部候選,太宰治為什麼總是一副閑得沒事情干的模樣。

  比如現在,披著風衣的黑發少年懶洋洋地躺在他辦公室的沙發上,雙手枕在腦後,一副悠閑又自得的模樣。

  聽到了中原中也的聲音的太宰治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他發出了一聲長長的鼻音,脖子搭在沙發扶手上,仰著臉看向玻璃窗前的中原中也,「嘛,我可是受了重傷哦重傷,現在是合理的養傷時間哦。」

  由於重力的緣故,少年額前的碎發落下,露出光潔的額頭。

  於是中原中也稍一抬眼,便對上了太宰治那只露在繃帶外,看不出一點雜質的鳶色眸子。

  出於對可信度的考量,中原中也騰出了他寶貴的時間將太宰治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可惜對方就算沒事渾身上下也中二地纏著繃帶,完全看不出來受不受傷有什麼區別。而且直到現在仍舊是一副嬉皮笑臉的模樣,讓中原中也不禁懷疑起廣津和他說的「太宰大人斷了三根肋骨」是真的還是串通好來騙他的。

  畢竟太宰治利用他的同情心來耍他也不是第一次了。

  「首領可是也同意了哦。」少年的語氣輕巧,鳶色的眼睛輕輕地眨了眨,彎起的唇角帶著些俏皮的味道,「畢竟要是小千裡加入彭格列的話,港口黑手黨的大家都會很頭痛的哦。」

  中原中也瞥了他一眼。

  雖然這話的確很有道理……

  「即使九條加入港口黑手黨也會離你這家伙遠遠的吧。」中原中也說的話冷酷又無情,使得太宰治身後愉悅地轉圈圈的粉色小花瞬間委屈地凋零了。

  中原中也稍稍嘆了口氣,他抬手按了按眉心,瞥向太宰治道,「話說回來,你這家伙怎麼突然改變了主意?」、

  截止到中原中也出任務之前,太宰治還是一副「畢竟小千裡逗弄起來很有趣」的樣子,甚至還說著「都是因為小千裡喜歡上我的錯嘛」這種糟糕的話。

  真的是不過三四日天都變了。

  太宰治歪了歪腦袋:「危機感?」

  中原中也:……難道你這家伙以前就沒有危機感嗎?!!

  雖然內心是這樣吐槽的,但努力保持著儀態的中原中也並沒有這麼對著太宰治吼出聲。

  感覺自己被耍了的中原中也的額角抽動了一下,咬著牙說出了真相,「認清現實吧,太宰,你已經出局了。」

  「還有,九條不是暑假就要去彭格列實習了嗎?」

  中原中也一說話,就感到了太宰治投向自己的視線。

  躺在沙發上仰著頭看他的少年露出了可憐巴巴的表情,目光裡盡是譴責,就差在臉上寫[你是魔鬼嗎][你不應該同情我嗎][太過分了簡直沒有同情心]這幾句話了。

  中原中也到底還是沒忍住,「不要用這種容易讓人誤會的目光看我啊混蛋!!!明明都是你自己的錯吧!……你那句嘁是什麼意思!你又在心裡給我編排什麼了垃圾太宰!」

  被戳穿了心思的太宰治收起了故作的可憐表情,「唔,那就在暑假到來之前把小千裡追回來?」

  中原中也:「你哪裡來的盲目的自信,聽說這件事以後,彭格列十代目會在這裡一直留到暑假和九條一起回彭格列總部。」

  太宰治撇下了唇角,「那就讓暑假消失在這個世界上吧。」

  中原中也:「……你的腦子已經壞掉了嗎?」

  黑發少年像只破掉的皮球泄了氣。

  中原中也將處理好的文件放到了一邊,「而且,就算沒有彭格列,做出這種事情九條也不會原諒你吧。」

  太宰治眨了眨眼睛,似乎思考了一會兒才想起來中原中也指的是什麼。纏著繃帶的少年一下子就從沙發上坐起了身,摸了摸下巴思索道:「唔,果然要從五月醬那裡下手嗎?」

  中原中也覺得太宰治可能又在想什麼不得了的事情。不過按照他的經驗來看,等太宰治的計劃一實施,99.9%會更被討厭。

  不過就在中原中也處理完最後一份文件的時候,無精打采的黑發少年頓時振作了起來,雖然太宰治還沒說話,但中原中也已經從對方惡心的閃閃發光的看向自己的眼神裡知道他想要干什麼了。

  中原中也:「不,我不會陪你潛進學園都市的。」

  中原中也回答得迅速又無情,然而現實往往是殘酷的。

  學園都市內,第十五學區。

  中原中也咬牙切齒地銷毀了手上自己穿著裙子的照片,看向戴著副小葵花墨鏡喝著沙冰的太宰治的眼神裡裝滿了想把對方按在地上摩擦一路閃電帶火花的殺意。

  「你把我拉進來就是為了買這種東西嗎?」

  太宰治:「當然不是。中也可是我的保鏢,請好好工作哦。」

  中原中也開始計算把一棟樓砸到太宰治身上這家伙有多少幾率會當場死亡。

  ……不過在學園都市裡引起騷亂大概會變得很麻煩。

  想到這裡的中原中也嘖了一聲,放棄了這個念頭,斜眼看向身側的黑發少年,「所以,現在你要去看望九條嗎?」

  「是喲。」太宰治拉低了滑稽的小葵花墨鏡,它架在鼻梁上,露出了少年映著情報上九條千裡所在醫院標志的雙眸,「不過,現在的小千裡見到我的話大概會更生氣吧……唔,果然還是偷偷潛進去好了。」

  中原中也看了一眼太宰治那副明明是拿來偽裝卻顯眼得不得了的小葵花墨鏡,一時之間不知道是不是該打擊這家伙莫名其妙的自信。

  不過太宰治還真的沒有被發現。

  大概是因為這家伙身上纏著繃帶還面色蒼白一副很虛弱的模樣,和醫院裡拿著輸液瓶緩緩移動的病人混得十分融洽。

  另外的原因就是——

  「但是,我們這麼私自跑出來,主公真的不會生氣嗎?」

  在醫院走廊的盡頭,穿著奇怪的衣服的家伙聚集在了一起,其中穿著高高的紅色木屐,銀色的長發扎成馬尾的男孩語氣裡充滿了擔憂。

  「哈哈哈,這可就要看我妻能拖多久了。」穿著藍色狩衣的男人背對著他們,笑聲親切又爽朗,頭上的金色發穗晃了晃。

  中原中也被太宰治一把拉回了拐角,不明所以的中原中也一回頭便看見太宰治神神秘秘地豎起了一根手指表示噤聲。

  「不,到時候我會自行向主公請罪。」壓切長谷部握緊了手中的刀鞘,沉穩的聲音裡充斥著隱隱的憤怒,「那家伙竟然害得主公受傷,實在是不可饒恕。」

  壓切長谷部從演練場返回本丸的時候,就在天空上看見了羅生門穿透紅發少女腹部的一幕。

  因為事情實在發生得太快,付喪神們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們心心念念的主公已經倒在了地上,因為痛苦蜷縮起了手指。

  壓切長谷部當即決定就算切腹自盡也要把太宰治砍成太宰塊。

  「不過太宰君現在應該是在學園都市以外。」大和守安定低垂下眼,似乎是在認真思考著如何悄無聲息地干掉太宰治的方案,「果然還是得等到太宰君出現在學園都市內的時候吧。只要到時候一擊必殺,切斷太宰君的頸動脈就行了。」

  加州清光已經習慣了大和守安定總是突然冒出來的可怕發言了,不過倒沒有把大和守安定一擊必殺的話當真。

  畢竟真要殺掉太宰治……大概會給主公惹麻煩的吧。

  雖然他的確也很想把他腦袋削下來就是了。

  這麼想著的加州清光瞥了一眼自己好友手上的稻草人,「說起來,這是什麼東西?」

  大和守安定眨了眨眼,抬起手,將寫著太宰治三個字的稻草人展現在了加州清光的面前,「啊,這個啊。」

  「剛才樓下有人說買了這個的話,在上面寫上討厭的人的名字對方就會一直倒霉哦。」

  大和守安定露出了天真無邪的笑容,纖細的手指捏住稻草人的腦袋——然後無情地拔了下來,「像這樣。」

  中原中也額角一跳,從這群不認識的人的對話裡,大致已經猜測出他們的主公似乎就是九條千裡。

  不過主公這個稱呼……難道九條是巫女嗎?

  這麼想著的中原中也忍不住回頭看向話題的中心太宰治,礙於對方戴著小葵花墨鏡,中原中也並看不出他眼底的神色,不過他倒是清楚地感到太宰治的的確確是僵住了。

  ……原來這家伙是這麼容易被威脅的嗎?

  中原中也皺起眉頭疑惑地想道,不過就在他剛產生這個疑惑的時候,就聽見太宰治以一種委屈的語氣說道,「欸~我以為小千裡身邊的蒼蠅只有三只的,什麼時候又多了啊。」

  ……

  你現在是想這種東西的時候嗎?!!

  中原中也覺得太宰治要是真的被一刀砍了脖子也是活該。

  不過要是太宰治死了,他辦公室裡堆積如山的文件大概就得歸自己了。

  中原中也抿著唇沉默了幾秒,決定要是他們待會被發現了還是勉為其難地救一下太宰治算了。

  太宰治和中原中也是一直等到付喪神們消失了才從拐角出走出來的。

  單手插在口袋裡的黑發少年看了看屏幕上部下發給自己的九條千裡的房間號,最後站在了門牌為3312的病房外。

  透過門上的玻璃窗,可以看見單人病房內的全貌。紅發少女坐在床上,穿著藍白相間的病號服,笑容明媚又溫和,藍色的眼睛像極了無風無雲的澄澈天空。

  除了她笑著的對像,沢田綱吉有點礙眼外,一切都很美好。

  太宰治如此雙標又理所當然地想道。

  而覺得沢田綱吉礙眼這個想法,在看到棕發青年的下一個動作的時候達到了頂峰。

  男人的手指纖長又骨節分明,襯衫上的袖扣一看就很名貴。

  沢田綱吉攤開的手掌置於表情疑惑的紅發少女面前,太宰治聽不清他在說些什麼,只是看見了露出側臉的彭格列十代目唇角淺淺的弧度。

  和煦的陽光落進,男人手掌中央之物閃著耀眼的光澤。

  ——那是一枚戒指。


第37章

  九條千裡是在昏迷的第二天醒來的,她動了動手指,睜眼之際,刺目的天光便與被風卷起的白色窗紗一起倒映在了她的眼睛裡。墨菲管中的液體緩緩滴落,取下輸液架上一只空了的吊瓶的護士小姐一看見病床上醒來的紅發少女,便親切地揚起了唇角。

  她調快了些輸液的速度,在床位的板子上記錄了些什麼,「您比預想中恢復得要快呢,九條小姐。待會您的男朋友看到一定會很高興的。」

  ……男朋友?

  「就是抱著您到這裡的那位呀,好像是姓沢田……難道不是您的男朋友嗎?」見到九條千裡疑惑的模樣的護士小姐露出了驚訝的神色,隨即連笑容裡也多了幾分尷尬,「抱歉,因為那位先生抱著您來的時候表情十分可怕……唔,也不是可怕……大概就是很有威懾力的感覺吧?」

  九條千裡想了想,將上次在學園都市內為了抱著她躲避子彈而使用了能力的沢田綱吉的表情代入了護士小姐的描述裡。

  「不過不是情侶的話,九條小姐對於沢田先生來說大概也是很重要的人吧。」

  「?」

  護士小姐笑起來。

  「畢竟那個時候,醫生告訴沢田先生九條小姐已經脫離危險的時候,沢田先生的神色不由地讓我也覺得,九條小姐沒事真是太好了。」

  ……

  「就是這樣,護士小姐和我說了很多綱君的事情。」

  坐在病床邊椅子上的男人眉目溫柔,笑容裡帶著幾分無奈,沢田綱吉看著面前的少女一本正經地點了點頭,唇瓣張了張,用摻雜著羨慕的語氣說道,「綱君還真是受歡迎啊。」

  年輕的彭格列十代目小小地嘆了口氣,抬眸之間露出了兔子般的神色,「請不要再嘲笑我了,千裡桑。」

  九條千裡被沢田綱吉這樣的神色逗得輕笑了一聲,她合上了手中的雜志,「不過,綱君這樣留在這裡沒關系嗎?綱君不是應該前天就要回去了嗎?」

  前不久得知沢田綱吉是名為彭格列的黑手黨的首領之後,九條千裡便知道了為什麼以前交往的時候,沢田綱吉總是很忙的原因了。

  她的眉宇間充滿了疑惑,就差在臉上寫著[我已經完全沒有問題了][要是耽誤了綱君就不好了]幾個大字了。

  沢田綱吉早就料到了九條千裡會說這樣的話,「是。不用擔心這一點。」

  男人的笑容帶著神奇的撫慰人心的力量,語氣裡卻帶著點玩笑的味道,「正是因為是首領,所以可以給自己放假。」

  雖然沢田綱吉是這麼說的,但是昨天聯系了Reborn後,那位斯巴達教師非常無情地用至今都令他頭疼的語氣威脅道「要是連這樣都追不到九條就給我抱著必死的覺悟吧,蠢綱」。

  至於獄寺君……那位沢田綱吉頗為信任的左右手昨日在電話裡說著「請務必放心十代目,您與九條小姐的事我已經在論壇裡占領了輿論高地,並徹夜注冊了後援會……可惡,山本那個白痴怎麼連這都罵不過」之類——總之是沢田綱吉完全聽不懂的話。

  沢田綱吉一想到這裡就忍不住嘆了口氣。

  少女一動不動地盯著面前棕發青年的臉,長長地「嗯——?」了一聲,然後一如既往地誠實揭穿道,「不,雖然這麼說有點自戀又失禮……但是綱君是因為我吧?」

  沢田綱吉目光微滯,不過這也就是一瞬間的事罷了。他有些啞然失笑,「千裡桑還是和以前一樣毫不留情啊。」

  男人垂下的眼抬起,唇角的笑容淡去。

  沢田綱吉似乎沒有再隱瞞九條千裡的打算,「在看到千裡桑受傷的時候,我就下定決心了。」

  「千裡桑會受傷這個可能,我一想到便無法忍受。」

  沢田綱吉在說這話的時候,不知是窗外陽光的緣故,還是能力使用的前兆。在那雙溫和的棕色眼睛裡,泛起了幾分震懾人心的橙紅。

  從驚愕中回過神來的九條千裡猶豫了一會兒,她的唇瓣張開又合上,最後才輕皺眉頭試探著問道,「綱君是……」

  「是。」

  正午時分,熾烈的太陽將厚厚的雲層化開,澄淨的天空中除了略過幾道鳥雀的身影,便再也看不到其他。

  眼中的那抹橙紅淡去,沢田綱吉唇邊的淺笑襯得他眉目柔和。男人的聲音明明和平常聽起來的別無二致,此時卻顯露出異常的堅定。

  「我想要追求千裡桑。」

  「和以前不同,這次以彭格列十代目的名義。」

  九條千裡有那麼一瞬間覺得沢田綱吉和籠著他身形的光融為了一體。畢竟他看上去就像光一樣。

  「所以,我不會再對千裡桑有秘密了。」

  在九條千裡不知所措的沉默裡,沢田綱吉似乎洞悉了面前少女的想法,他輕笑了一聲,喉結滾動,「千裡桑大概在心裡想著我為什麼會喜歡你吧?」

  全、全中。

  九條千裡看向沢田綱吉的眼神裡又沾染上了點驚愕的味道。

  「不,我並不會讀心術哦,只是因為千裡桑太好懂了。」沢田綱吉這樣用輕快的口吻說道,他用那雙犯規的眼睛注視著面前的少女,眉宇間帶著對過去的懷念,「說起來可能有些過分,和九條桑第一次見面後,我就偷偷拜托了獄寺君幫我查千裡桑的名字。」

  第一次見面?

  九條千裡想起了自己從學園都市跑出來時不小心摔進灌木叢的狼狽模樣。

  九條千裡騰地一下就紅了臉。

  沢田綱吉的話總是有著令人下意識地便信服的魅力,九條千裡對於沢田綱吉的說辭毫不懷疑。

  「第二次見到千裡桑的時候,千裡桑正和桃井桑一起逛街,穿的是紅色的裙子,笑起來的時候很好看。」

  「第三次見到千裡桑的時候,千裡桑正在幫小孩子找走丟的小狗。穿著白色的制服,撲進沙堆的時候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明明是灰頭土臉的樣子,眼睛卻十分明亮。」

  「第四次見到千裡桑的時候,千裡桑一邊走路一邊背著升入高中的面試的自我介紹,說著小學的時候想要做一名芭蕾舞演員,不過果然還是沒有天分,幫警備員研發武器的話也算半個警備員了吧之類的話。」

  這些事情,在九條千裡的腦子裡並沒有留下很深的印像,她只是隱約記得有這麼一回事,至於穿的什麼,是什麼時候,就根本想不起來了。

  但沢田綱吉似乎十分清楚。

  九條千裡覺得,這世界上的人大概從閃閃發光的沢田綱吉嘴裡說出來的時候,也會一同變得閃閃發光起來。

  「但是,綱君說的那個時候,我還不認識綱君吧?」九條千裡這樣疑惑地問道。

  「是。畢竟只是那種程度的話,我並不想將千裡桑扯進我的世界裡。」

  彭格列十代目的身邊站的不應該是個普通人。

  他不應該將普通人扯進黑手黨的世界裡。

  所以,即使那個時候的沢田綱吉對於九條千裡稍微有些好感,他也仍舊是躲得遠遠地注視著她而已。

  「但是,果然我還是抱有私心。」

  真正讓沢田綱吉下定決心的,是九條千裡在咖啡廳裡和桃井五月分別之後。

  九條千裡總是笑著的,她既耐心又溫柔,即便是友人拉著她抱怨一晚上的時候。

  只有當她自己一個人的時候,垂眼之際才會露出落寞的神色。

  坐在角落裡的少女啪地一聲拍了拍臉蛋,暗下去的眼眸再次明亮了起來,沢田綱吉聽不見她在說些什麼,不過大致猜測得出那是打氣的話。

  可是即便是這樣,雙頰有些發紅的少女卻是在下一秒哭了出來。

  說出來有些可笑。

  在成為彭格列十代目後,沢田綱吉還是第一次那樣手足無措。

  那是九條千裡記憶裡,她與沢田綱吉第二次的見面。

  棕發青年就像第一次見面時那樣,向她伸出了握著手帕的手。

  「又見面了,小姐。」

  那時向九條千裡走去的沢田綱吉是下定了決心的。

  只不過是送條手帕而已,即便是那個Reborn,身為意大利紳士在女性面前也應該這麼做。

  只是沢田綱吉的決心在少女用小鹿般濕漉漉的眼睛盯著他,羞怯地舒展開眉眼微笑著問他的聯系方式,好下次一起把兩條手帕還給他時,隨著棕發青年遞出的手機一起煙消雲散了。

  說到底,沢田綱吉抱有僥幸的心態。

  「所以,我也並不像千裡桑眼裡看到的我一樣。」棕發青年淺笑間起了玩笑的心思,「我是個非常自私的男人,恨不得將千裡桑藏起來。」

  少女眼裡的局促與無措散去,九條千裡被沢田綱吉故作的認真神色逗笑了。

  「千裡桑什麼時候回答我都可以,」沢田綱吉看向九條千裡身上纏著的繃帶,「不過,千裡桑還是好好養傷吧。」

  他沒等到九條千裡給出答復,便從口袋裡摸出一枚指環遞到了九條千裡的年前。

  九條千裡被沢田綱吉轉移話題的速度打得措手不及。

  她看向沢田綱吉手中的指環,回憶起似乎和上次沢田綱吉手中燃起火炎的那枚有些相似。

  少女的指尖觸及冰涼的金屬,九條千裡的眼神在聽到沢田綱吉說的「雖然體系不太一樣,不過九條桑理論上也能借助它燃起火炎」後倏地亮了起來。

  沢田綱吉看穿了九條千裡的念頭,他彎起眉眼笑道,「嗯,千裡桑拿去研究也可以。」

  沢田綱吉就是在這個時候站了起來,他並未回頭,余光卻不著痕跡地瞥向門口。他的身子動了動,巧妙地擋住了門口咬牙切齒的少年的視線。

  「抱歉,我先失陪一會。」

  年輕的黑手黨教父垂下了眼,長睫掩住眸底湧動的情緒,唇角的笑容卻是溫和地看不出一絲破綻。

  「啊,對了,聽說最近學園都市裡害蟲泛濫。」

  「請務必小心。千裡桑。」


第38章

  中原中也在沢田綱吉轉身之前壓低了眉頭,將似乎完全沒有避讓的打算的太宰治扯進了隔壁無人的換藥室裡。

  沢田綱吉大概是已經發現了他們的蹤跡,不過似乎並沒有要來找他們的打算。在聽到外面的腳步聲遠去後,中原中也就像扔垃圾一樣扔掉了手中揪著的太宰治的後領。

  中原中也毫不懷疑一旦太宰治和沢田綱吉碰面遲早有一方會被激怒的可能性。

  看穿了中原中也在想些什麼的太宰治撇了撇嘴,直起了身子,一臉無所謂的態度,「我才沒那麼笨呢,被激怒這種事只有沒有腦子的蛞蝓才會做得出來。」

  中原中也覺得果然只有太宰治飛出太陽系這個世界才能變得清淨一點。

  赭發少年沒有接受太宰治的挑釁,他雙手環臂靠在牆邊,抬眼之際開口道,「既然九條沒事的話,就可以回去了吧。」

  「不。」太宰治回答得干脆利落,「我還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哦。」

  然而這樣的話在中原中也這裡並沒有可信度。赭發少年沉默了一下,不知道為什麼腦子裡蹦出了因為彭格列送了九條戒指,秉著不能輸的觀念太宰治也要去搞一個戒指來送九條的可怕想法。

  不,那也就是彭格列他們奇怪的戰鬥方式中用的指環而已,這麼幼稚的行為……哦,太宰治好像的確做得出來。

  中原中也稍微想像了一下那個畫面。

  九條大概會面無表情地扔進馬桶裡再衝個十七八遍的吧。

  中原中也不知怎的完全沒有同情太宰治的打算。

  ……這個畫面還挺爽的。

  繼太宰治拿九條送給他的錦旗嘲笑他一個月以後,中原中也覺得要是真有這種事情,他可以嘲笑太宰治一年。

  至於太宰治會不會又有什麼新點子整他,那都是後話了。

  「啊,蛞蝓露出惡心的表情了。」

  「……你說誰惡心啊垃圾太宰 !!」

  太宰治松開了捂住耳朵的手,露出毫不在意的模樣,笑吟吟道,「欸,我可是認真的,的確是很重要的事嘛。」

  中原中也狐疑地瞥了太宰治一眼。

  「在彭格列剛來十代目的時候,似乎也有一群人偷偷溜了進來呢。」

  黑發少年的兩指間夾著一張照片,他在空中晃了晃,眼底流露出了得意的神色。

  照片似乎是從監控上截下來的,由於距離過遠的緣故,上面的人像有些模糊不清。照片上穿著黑衣的男人趴在高樓天台的頂層,似乎通過□□上的瞄准鏡在觀察著什麼。

  中原中也很清楚這不是森鷗外派給太宰治的任務。畢竟後者休假的後遺症都壓在了中原中也的頭上。

  那麼,能讓太宰治上心的只有……

  「和九條有關?」

  「嘛,畢竟看上去是想要殺掉小千裡呢。」太宰治停頓了一下,垂眸看向手中的照片笑著說道,「彭格列也太沒用了,竟然查了這麼久都沒有查到。」

  中原中也一頓,眉間方才隱著的憤怒悉數褪去。赭發少年這才認真起來。

  「九條能得罪什麼人?確定不是你這家伙的緣故嗎?」

  太宰治將照片收回了口袋裡,順勢兩只手也插進口袋。少年的眼裡充滿了無辜,語氣好似別有深意,「與其懷疑我,還不如懷疑一方君呢。我可是有好好地把小千裡身邊的蒼蠅趕走的哦。」

  太宰治的目光從窗外看去,棕發青年恰好走出醫院的大門。他輕巧地眨了眨眼,朝露一樣清澈的眸底湧動出暗流,「不過,我已經有頭緒了哦。」

  中原中也疑惑地擰起眉頭。

  「說起來,剛才那幾位奇怪的說要把我殺掉給小千裡報仇的先生,我似乎從來都沒有在小千裡身邊見過呢。」

  中原中也:「即使是戀人之間有秘密也很正常吧。」

  在中原中也說完這句話後,太宰治就轉過頭,對著他露出了同情又可憐的表情。

  「真不愧是毫無戀愛經驗的純情處|男啊。」

  中原中也額角青筋暴起,他磨著後槽牙,本想想以前一樣吼回去,但對方的的確確說的是事實。

  除了黑手黨聚會上貼過來的女人外,最多加上一個紅葉大姐,中原中也的確和異性這種生物無緣。

  女性這種事對於中原中也來說無所謂,反正他也才十六歲,大多時間都在任勞任怨地做任務和出差。

  但是女性緣意外的很好的太宰治總是笑眯眯的說著「中也十五歲的時候也說自己還能長高呢,結果過了一年還是老樣子嘛。這樣下去是要孤獨終老了哦。」之類的話來刺激他。

  「總之。」太宰治豎起一根手指,一本正經地說道,「戀愛中的小千裡是藏不住秘密的。唔,雖然小千裡好像平時也藏不住秘密。」

  「要是小千裡有五月小姐以外的朋友的話,一定會和我說的喲。」

  中原中也:「……你還真有自信啊。」

  「如果那些人是和善逸君一樣的存在的話。」太宰治眼中的笑意淡下來,他背對著窗,微卷的發梢被風吹得凌亂,「那就是小千裡擁有第二種能力啦。」

  中原中也沉吟了一會兒,還是沒跟上太宰治的思路,「有兩種能力的確是稀奇的事,但即使是這樣……」

  「由學園都市開發出的[超能力]和我們的異能可不是一種存在哦。雖然也有互通的地方……」太宰治說道,「但是,學園都市裡曾經存在過一個叫[特力研]的組織,不過可惜的是在一方君十歲左右的時候就被一方君砸掉了呢。」

  「學生只能使用一種能力,不可能同時發現兩種以上能力的結論,數據就是從這裡獲得的。」

  「所以,按照理論,由學園都市開發出來的小千裡,是不會擁有兩種能力的。」

  掛在西裝口袋上的墨鏡隨著少年立直了身子的動作晃了晃,浮動的暗光無聲地在那雙鳶色的雙眸裡漾開,「那麼。」

  「到底是誰說了謊呢?」

  *

  太宰治並沒有想著一天就搜集到特力研的情報。事實上他選擇了更有效率的解決辦法。

  比如先把那個在學園都市裡躲著彭格列的情報人員了許久,至今也不敢露面的狙擊手找出來。

  雖然話是這樣說的……

  站在破破爛爛的鐵絲網前的中原中也停下了腳步,視線略過鐵網上用紅色油漆寫著的「禁止入內」四個大字,中原中也的目光落在了那棟堪稱廢墟的研究所上。

  「……真的有人能在這裡待三天不出來嗎?」

  先不說其他。

  首先吃的都是個問題吧。

  「這裡可是有淵源的。既然其他地方彭格列都找過了,那麼就只剩下這個可能了。」太宰治一邊輕巧地說著,一邊彎下腰,從攔截的鐵網上的破洞堪堪穿過。踩碎了地上一塊干涸的土塊的太宰治低下頭,看著自己染上了泥土的皮鞋前端,唇角露出了孩子氣的不悅,「真是的,捉迷藏可是有代價的哦。」

  他這話當然不是對著中原中也說的,是對著藏身在這棟建築物內之人說的。

  雖然後者完全沒有可能聽見就是了。

  中原中也站在原地猶豫了一會兒,他暗暗動用了能力,腳尖一點,輕巧地越過高高的鐵網。

  進入這棟和廢墟無異的研究所的入口並不好找,在耗費了五分鐘徒勞無功後,比起比起打草驚蛇的危害……

  中原中也徒腳踹開了一個。

  岩石倒塌之間帶起嗆人的煙塵,這使得中原中也稍微咳嗽了一聲。

  早就有所准備屏住呼吸的太宰治倒是輕巧地穿過了入口,在不遠處對著中原中原露出了[你好慢啊]的欠揍神色。

  按捺住心中怒火的赭發少年壓低了眉頭,一邊跟上太宰治的腳步,一邊試圖冷靜的分析到,「聽到了這種動靜,就算那家伙藏在這裡也跑了吧。」

  「就算彭格列十代目在身邊,也執著於把小千裡殺掉的人,可是很有身為狙擊手完成任務的驕傲的。」

  眼前的黑發少年稍稍頓住了腳步,側過臉看向中原中也,笑容惡劣地說道,「小心不要□□掉哦。」

  中原中也咬牙切齒。赭發少年陰沉著臉色從太宰治身邊走過,而罪魁禍首太宰治則站在原地無辜地眨了眨眼。

  他插在口袋裡的一只手動了動,有什麼東西從他的口袋裡掉了出來。黑發少年看上去似乎並沒有發現,他的腳步不緊不慢,徑直向眼前深處的黑暗裡走去。

  ……

  啪嗒、啪嗒。

  纏著黑色頭巾的高大男人在空曠的走廊上停下了腳步,他的視線落在了自己腳尖前的照片,環顧四周確認無人後才緩緩地蹲下身來拾起。

  男人戴著粗糙的麻布手套,陰沉的目光在照片上的笑容燦爛的少女掃過,最後落在從身後擁住少女的,下巴搭在那毛絨絨的頭頂上的黑發少年上滯住。

  他將槍背到身後,另一只手掏出口袋裡的電話,似乎正想撥通誰的電話。

  可惜他沒有那個機會了。

  一聲槍響伴隨著槍口的白煙很快在空氣中消散,男人手中的照片掉落。他捂著被子彈穿透的手臂向前走了幾步,轉過身,面對著笑意盈盈的黑發少年。

  太宰治抬起腳走了兩步,黑色的風衣衣擺因著少年帶起的風而微微揚起。少年的領帶扎得松松垮垮,黑色的西裝卻熨帖得體,輕松襯托出他完美的腰線。

  太宰治就這樣彎腰,用冰涼的指尖拾起地上的照片。

  明明是這樣的生死相搏的場景,太宰治略帶抱怨的語氣卻像是在約會地點等待著遲到的戀人的無精打采的少年。

  「不行哦,這可是我的東西呢。」

  少年的指腹擦過照片上的一抹黑色痕跡。他抬起眸來,眼中的笑意不達眼底。

  「你看,都髒掉了哦。」


第39章

  「赤司君告訴我你住院了的時候,真是嚇死我了。」披散著一頭柔順的櫻發的少女站在病床邊上,桃井五月看向病床上好友熟悉的那張臉,稍稍松了一口氣後又露出了一副佯裝生氣的表情,「為什麼會一個人跑去那種地方啊?好像聽說一方通行也住了院……啊!難道是因為一方君嗎?」

  不等九條千裡回答,桃井五月就自顧自地推斷道,「也不對,要是一方君在的話小千裡也不會受傷吧。」

  說到這裡的桃井五月突然一哽,她似乎是想到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表情突然變得古怪了起來,「……不會和太宰君有關吧?」

  桃井五月一看九條千裡的表情就知道被自己說中了。

  穿著桐皇制服的十六歲的少女露出了無措又擔憂的神色。太宰治上次的威脅讓桃井五月睡不安穩了許久,直到最近才好一些。

  她不敢將太宰治是黑手黨的事情告訴九條千裡,一方面是擔心自己家人的安全,一方面是相信,既然他這麼不想要千裡直到他的身份,應該至少是不會傷害千裡的。

  桃井五月沉吟了一會兒,突然握住了自己好友的手,神色十分認真地說道,「報……報警吧,小千裡。不管那人是什麼身份,總會有辦法的。」

  「我、我也會想辦法的。啊,對了,拜托赤司君的話……」

  九條千裡被桃井五月激動的語氣嚇了一跳,在對上好友那雙充滿了擔憂的瑰色眼睛時,才意識到桃井五月大概是誤會了什麼事情。

  「不是太宰君干的。」她這樣安撫著桃井五月解釋道。

  雖然她自己也不知道是誰干的就是了。

  那個攻擊從背後襲來,快到九條千裡甚至沒來得及反應。她只記得劇烈的疼痛感一點一點的將她的理智撕碎,九條千裡那個時候希望自己快點昏過去。

  其他的。其他的她還記得什麼呢?

  她記得御阪御阪似乎在哭,還有……

  太宰治臉上,她從未見過的恐懼的表情。

  ……是錯覺吧。

  桃井五月狐疑地盯著自己面色蒼白的好友一會兒,即便知道對方不能撒謊,但她看上去並沒有相信這句話。

  過了好一會兒,桃井才松開了握住九條千裡的手。

  她輕輕地吸了一口氣,用教育青峰時那樣老成的口吻道:「總之!下次小千裡要是受傷了的話!絕對要第一個告訴我!」

  一天前,聯系不上九條千裡的桃井五月,想著打電話問問赤司最近千裡最近有沒有去學校。結果赤司告訴她九條受了重傷還在昏迷中,估計有一段時間不能來上學了。

  桃井五月嚇得直接把咖喱便當扣在了旁邊在天台上睡覺的青峰臉上。

  好端端地睡著覺差點被燙死不說,還差點被鼻子裡的土豆塊搞窒息的青峰大輝暴跳如雷。

  不過青峰大輝還沒來得及坐起來,揪著桃井五月吼「你這家伙想干什麼」,桃井五月就跑沒影了。

  青峰覺得對於自己的青梅來說,自己可能真的就是小白菜地裡黃。

  九條千裡眨了眨眼睛,桃井五月那張繃得緊緊的臉使得她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嗯。我記住啦。」

  得到了滿意答案的桃井五月呼出一口氣,拉開椅子坐了下來。少女的手指靈巧,她一邊用小刀削著蘋果皮,一邊興致勃勃地和九條千裡分享在她昏迷的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末了就像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瑰色的眼眸抬起,興致勃勃的充滿了光彩。

  「對啦!我聽外面的護士說,最近都是沢田君在照顧小千裡?」桃井五月燃起了八卦之魂,甚至連動作都變得激動了起來。櫻發少女的手肘撞了下旁邊的桌角,空氣中響起金屬清脆的叮咚一聲,似乎是有什麼東西掉到了地上。

  桃井五月尷尬地笑了一聲,彎腰從地上拾起……

  「戒指?」

  不明所以的桃井五月一時間沒懷疑到沢田綱吉的身上。畢竟戒指對於女孩子來說是普通的裝飾物,不要說她了,連黃瀨都有不少。

  只不過桃井五月覺得古銅色的戒指應該不是九條千裡喜歡的類型,「小千裡現在喜歡這種類型的戒指了嗎?」

  「那是綱君送的。」

  ……

  ……

  「欸?!!等、等等……你們已經進展到這一步了嗎?!」桃井五月驚訝地連手中削了一半的蘋果都差點扔進了垃圾桶,她手慌腳亂了一陣,驚訝地瞪大了眸子。

  「不不不。」剛才話說到一半的九條千裡頓時飛快地搖頭,她從桃井五月的手裡接過戒指,用另一只手指了指戒指中央,「是拿來戰鬥用的,綱君說下次會教我怎麼用……不過我還是想拿回實驗室研究一下。」

  九條千裡對於明明戒指上燃燒了火炎卻不導熱的金屬非常好奇。

  「是這樣啊。」桃井五月看起來有些失望,「不過,男生送女生戒指的話,果然還是很容易讓人誤會啊。」

  「雖然已經分手了很久了,不過沢田君說不定還喜歡……等等。」

  桃井五月眼尖地捕捉到了九條千裡稍稍移開的目光。

  對於戀愛頗有一套的桃井五月哽了一下,神神秘秘地湊近了自己的好友說道,「沢田君向你告白了嗎?」

  完全不需要開口,桃井五月就得到了答案。

  比起九條千裡的前男友太宰治,其實桃井五月與沢田綱吉見面的次數不多。不過就算只見一面,也足夠給她留下深刻印像了。

  有錢又成熟,長相帥氣還貼心的男人,這誰不喜歡呢?

  不過就桃井五月來說,她還是對黑子哲也更感興趣。

  「小千裡怎麼想的呢?」桃井五月問道。

  九條千裡頓了一下,有些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才好。

  她自己也想不明白。

  事實上她現在並沒有談戀愛的念頭。

  看到九條千裡猶豫的樣子,桃井五月一下子就緊張了起來。

  她抿著唇試探著問道,「難道又是擔心太宰那家伙?」

  「不行不行,小千裡得離那家伙遠一點。」桃井語氣肯定地說道,「小千裡和太宰君在一起的時候總是沒好事情。太宰君他根本就不是好……不,小千裡再和太宰君一起的話,會一起掉下去的。」

  「掉下去?」

  「總、總之。太宰君和小千裡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啦。我總有種不好的預感,小千裡再繼續和太宰君在一起的話,也會被太宰君一起拉進討厭的世界的。」

  桃井五月差點將太宰治的事情說出口,她結結巴巴地止住,神色裡帶著些緊張。

  「是嗎?」九條千裡皺起的眉頭松開,她縮在被子裡的一只手悄悄攥緊又松開,聲音輕輕的,仿佛下一秒就會被風吹散,「我明白了。」

  太宰治像個愛冒險的孩子。

  在九條千裡的印像裡,他總喜歡行走在懸崖的邊緣,披著的風衣被風吹得獵獵作響。

  和黑夜融為一體的少年。

  看上去危險卻迷人。

  九條千裡和太宰治交往的時候,滿腦子的都是——

  不可以的,不可以讓他掉下去。

  真可笑呀。他一定也在嘲笑著她的不自量力吧。

  「小千裡?小千裡!」桃井五月的手在九條千裡面前晃了晃,「在發呆嗎?還是不舒服?」

  九條千裡搖了搖頭,「不,只是想到了點事情。」

  桃井五月這才打消了按下床頭的呼叫按鈕的念頭,她看著九條千裡將戒指重新放回了櫃子上,「是想好怎麼回答沢田君的事了嗎?」

  九條千裡想了一會兒,「綱君是個好人。」

  出現了!經典的拒絕台詞!

  「所以我會考慮的。」

  ……咦?

  桃井五月驚喜地睜大了眼睛。

  哦,對,考慮到九條千裡不會說謊的事實,她口中的好人就是好人,沢田綱吉是好人這點聽上去一點問題也沒有。

  「不過我暫時還不想談戀愛啦。」紅發少女尷尬地將垂到臉邊的幾綹發絲捋到耳後。

  桃井五月彎起眉眼,將手中削好的蘋果遞給面前的少女,「這也很正常嘛,畢竟經歷了這麼多事。不過小千裡不是暑假要和沢田君一起去意大利嗎?慢慢來也不著急。」

  最好把太宰治忘得一干二淨。

  桃井五月就不信太宰治還能追到意大利去。

  就在桃井五月這麼想著的時候,她的後背一涼,腦子裡突然就浮現了太宰治注視她的那雙望不見底的、如深淵一般的眼睛。

  明明是很好看的鳶色,卻仿佛像是摻了毒藥的蜂蜜。

  桃井五月放不下心,她抿著唇遲疑了一下,狠下心,第一次利用了好友的能力。

  那雙瑰色的眼睛直直地和九條千裡的目光撞上,桃井五月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沒有底氣,「你還喜歡太宰君嗎?」

  你可千萬不能喜歡他。

  喜歡他就沒有救啦。

  就像罌粟,鮮艷得美麗,卻藏著令人上癮的毒性。

  空氣沉寂得令人難受,在桃井五月快要溢出來的擔憂裡,九條千裡輕笑了一聲。

  「不要擺出這樣的神色啦,五月。」

  喜歡這種東西並不是無窮無盡的。愛意是會被消磨的。

  就像每一塊沉默在河底的石頭,明明一開始都有著獨特的形狀,卻還是在冰冷與觸碰不到的陽光裡被打磨成了相同的形狀。

  平庸又無奇。

  「我已經不會喜歡太宰君了。」

  陽光下的空氣裡,跳躍著白色的微粒。它們從窗縫間隨風溜走,越過喧鬧又繁華的學園都市,伴著電車的轟鳴,穿進冷冰冰的大樓,最後停在充斥著鐵鏽味的陰暗的審訊室裡。

  拿著錄音器的部下半跪在太宰治面前,他看上去充滿了恐懼,身後是已經不成人形地被太宰治與中原中也捉回來的狙擊手。

  男人的聲音顫抖,卻還是強打起精神,咬著牙抬起頭來,對著太宰治的那雙看不出光彩的眸子說道,「九、九條小姐是這麼說的……」

  「太宰大人。」


第40章

  在男人的話落下後,空氣便沉寂了一瞬。

  單手把玩著錄音器的少年撐著臉,他看上去慵懶地像只黑貓,優雅又從容,只有那雙鳶色的眼睛深處閃爍著凌厲的光。

  太宰治呵地輕笑了一聲,他饒有所思地抬眸看向面前自己的部下,語氣輕飄飄地說道,「不要用這種眼神看我嘛。我可不會因為這種事情生氣。」

  ——您不會因為這種事情生氣才怪。

  ——芥川大人現在還在醫務室躺著呢。

  雖然明面上不敢反駁太宰治的話,但男人此時在內心忍不住吐槽道。

  「你可以走了。」中原中也在太宰治開口之前,對著半跪在地上的男人說道。

  男人頓時腳底抹油跑走了。

  太宰治瞟了一眼中原中也,語氣裡帶著孩子氣的抱怨:「你還真是好心啊,中也。真不愧是被送錦旗誇獎的港口黑手黨的良心呢。」

  中原中也一哽,他沒有發怒,卻是在想到了什麼後,稍稍挑起眉,藍眼睛即便是在漂著肮髒的灰塵的空氣裡也格外清澈:「……怎麼,你開始嫉妒我了?」

  被戳中了心思的太宰治頓覺無趣地收回了放在中原中也身上的目光,他轉而繼續看向被他釘在牆上,脖頸還被鎖鏈繞著的那位狙擊手。

  他似乎是從出手開始便被培養的殺手,港口黑手黨在資料庫裡沒找到他存在的痕跡。雖然是這麼說的,但太宰治對於他叫什麼並沒有興趣,姑且惡劣地叫他不怕死君。

  不怕死君已經接受了兩個小時的拷問了,連尾崎紅葉都為此感到震驚。

  畢竟拷問的人是太宰治。

  殺人誅心,沒有人能在太宰治手下撐過兩個小時。

  連中原中也都有些看不過去了。

  「不怕死君還真是執著啊。」少年的手動了動,他站起身,感嘆般地鼓起了掌,毫不掩飾語氣裡的嘲諷味道,「再這麼和不怕死君耗下去,小千裡可就要被討厭的彭格列搶走了。」

  男人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他笑起來的時候帶著點氣音,咳出了一口血沫,「像你這種垃圾被那位小姐拋棄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對任務對像用敬稱——不怕死君還真是虛偽啊。」 太宰治笑著說道,「明明巴不得小千裡快點死去啊。」

  男人滿是血污的手指動了動,他的手臂青色的血管明顯,鐵釘以一種巧妙的角度避開了動脈,直直地穿透了男人的腕部,雖然沒有生命危險,卻能夠時時刻刻地讓對方感受到痛苦的煎熬。

  就算從這個地方逃出去,他這輩子大概也用不了槍了。

  「死對於那位小姐可是解脫。」他抬起頭,漆黑的眼眸一望望不到底,像是黑夜中的深淵,「要是被那群人抓到的話,可要比我現在還慘得多。」

  「所以,不怕死君早點告訴我那群人是誰不就好了嗎?」

  男人再一次陷入了沉默之中。剛才的幾句話似乎耗費了他很大的力氣,他的胸膛幾乎看不出起伏,面色發青,看上去和死人無異。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太宰治站在發鏽的鐵欄面前,他靠得很近,語氣冷漠得可怕,「雖然不怕死君一直都沒有開口,但是似乎從一開始就在暗示我呢——[光憑我是救不了小千裡的,只有死亡才是那孩子的解脫]這點。」

  「一方君當著小千裡的面將整個基地的研究者都活埋在了地底下。這種多余的事一定是有不得不做的理由吧。唔,讓我想想,是想隱瞞什麼呢?」

  「畢竟一方君也是從[特力研]裡出來的垃圾呢,既然小千裡當時也在旁邊,發現秘密的卻只有一方君——肯定是與小千裡同時擁有兩種能力有關吧。」

  「聽說學園都市的理事會偶爾也會干些肮髒的勾當。」

  太宰治滿意地彎起了唇角,像極了猜對了謎題等待獎勵的孩童,「被我說中了吧,不怕死君?」

  男人緩緩地抬起眼瞼,他的眼角有些被血痂黏住了,卻不妨礙他的目光直直地與太宰治相彙。

  他沉默了一會兒,貼了貼干裂的嘴唇,才用發澀的聲音道,「你知道同時擁有兩種能力的家伙會在學園都市裡掀起多大的波瀾嗎?」

  「那個孩子一出現在學園都市就引起了開發能力者的關注,[同一個人不可能擁有兩種能力]這種結論是特力研把無數個孩子當垃圾一樣丟棄,堆在看不見的門後才得出來的。」

  「——全能能力者的可能性。如果研究出那孩子的腦波和普通能力者究竟有什麼地方不一樣的話,說不定人工就能創造出全能能力者。」

  「當然。要研究這個的話,死掉的孩子會比當年[特力研]裡丟掉的屍體還多不少倍。」

  男人握緊了拳頭,手腕結了痂的傷口再一次裂開,「雖然那孩子的另一種能力並不依賴於計算,博士推斷是身體無法支撐的緣故,所以才在進入學園都市檢測以前沒有顯露出來。博士在那孩子身上動了些手腳,制造了假的數據呈遞給了理事會,才證明[同時擁有兩種能力者]的事情是謠言。」

  「但是,兩年前,博士遭遇了不測。他電腦上的情報被竊取了。」

  「我從那時起就在暗中觀察那位小姐。直到前不久,我看到那位小姐使用了第二種能力。」

  他對著太宰治扯開了唇角,像是自嘲般地說道,「你知道我是什麼意思吧?」

  這話連一邊皺著眉頭的中原中也都聽懂了,太宰治其實在男人開口說出第一句話時便將線索串在了一起。

  「我說你。要是喜歡那位小姐的話,不如拉著她一起早點死掉吧。」

  「你不是想死很久了嗎,[人間失格]。」

  太宰治的瞳孔一顫,他睜大了眼睛,卻又輕輕地闔上。

  「不行喲。」

  少年的聲音輕輕的,帶著些鼻音,像極了把臉埋在戀人脖頸間眷戀的話語。

  「小千裡可不能死掉哦。」

  太宰治不是沒有過想將九條千裡一把拉進自己看不見一點光的世界裡。

  純黑的、充滿了絕望的世界。

  太宰治對於空白得像一張白紙一樣的九條千裡會變成什麼樣充滿了好奇。

  但是。如果是那樣的話。

  小千裡一定不會再對著他笑了。那雙藍色的眼睛也不會再像寶石一樣熠熠生輝了。

  九條千裡的頭發是太陽的顏色,明明和太宰治的世界格格不入,太宰治卻很喜歡用下巴輕輕蹭過少女的發頂。

  「而且,你的情報也太落後了。不怕死君。」太宰治打開了鐵欄邊的門,不緊不慢地走到了男人的面前。

  「我可是答應過小千裡的——不會拋下小千裡一個人赴死的哦。」

  「所以。」

  「我可不想就這麼死去呢。」

  *

  九條千裡在醫院待了三天就可以出院了。御阪御阪期間有來探望過她,但九條千裡沒能見到一方通行。

  明明他的傷勢不比她要輕,但聽御阪御阪說,似乎在一方通行醒來的第一天,就完全不顧護士小姐的勸阻,拄著拐杖回家了。

  御阪御阪說他要找人去算賬。九條千裡估計那個人就是太宰治。

  可以自行行走之後,九條千裡在事情發生過後第一次回到了本丸。

  雖然本丸看上去有點不對勁就是了。

  藥研說長谷部最近得了風寒,不希望傳染給九條千裡,所以一個人在房間裡休息。連加州和大和守也中了招,今劍和岩融去照顧他們了。

  九條千裡不解:「神明也會生病的嗎?」

  藥研繃直了背,解釋地一本正經:「……大概吧。山姥切最近也有點感染了,所以格外地怕冷。」

  被叫到名字的山姥切國廣不明所以的抬起頭,結果還沒開口說話就被身後的歌仙一被子蒙住了腦袋。

  挽著袖子的歌仙兼定一邊給山姥切纏了兩圈,一邊哈哈哈地笑著說道,「這樣就不冷了吧,對吧,山姥切。呀,好像還在發抖啊,果然還是先去好好休息吧。」

  至於大夏天的是冷得發抖還是氣得發抖都是後話了。

  ……看上去倒是真的很嚴重啊。

  九條千裡擔憂地皺起眉頭,她緩緩地站了起來,在一屋子刀的注視下,似乎有了向門口走去的打算,「果然還是去看望一下長谷部他們吧。啊,問問狐之助的話說不定會有什麼線索呢。」

  ……

  「不不不,大可不必。」

  「長谷部他們挺得住,身體可好了,身為付喪神怎麼能連小小的感冒都挨不過去呢。」

  「對對對,要是主公不小心被傳染了的話,長谷部說不定會切腹謝罪的。」

  「啊啊啊,對了對了,主公,我們來玩跳棋吧跳棋,是上次我們和一期哥一起從萬屋買回來的。」

  看著突然倉皇地從地上齊刷刷地站起來的一眾付喪神,被圍在中央的九條千裡停住了腳步。

  她低下頭盯了藥研一會兒,藥研藤四郎非常不爭氣地移開了眼睛。

  她又轉過頭盯了蜂須賀一會兒,蜂須賀虎徹開始十分奇妙地轉過頭千年難得一遇地對著長曾彌搭話。

  九條千裡堅定了內心的想法。

  「果然……你們在瞞著我什麼嗎?」

  ……

  「不,到這裡就可以了,大和守和加州正在裡面休息呢。要是主公想和他們說話的話,就在外面說就行。」小短刀們似乎非常執著於九條千裡可能會被傳染這件事,他們的理由聽上去也十分充分,關於她傷才剛好抵抗力還沒有恢復之類的。

  本丸的太陽還未落山,透過紙門,倒是的確看得見裡面的兩道人影。

  只不過……

  「加州長高了嗎?」

  九條千裡看著那道與旁邊的影子拉開一截的筆直身影。

  看上去怎麼也有一米七幾,甚至接近了一米八。

  「……」藥研藤四郎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崩壞,他小小地吸了口氣,推了推眼鏡佯裝鎮定,「畢竟加州還是長高的年紀呢。」

  所謂睜眼說瞎話。

  在今天的本丸可謂是發揮到了淋漓盡致。

  「啊,是主公來了嗎?」突然拔高到了一米七七的加州清光開了口,他的語氣平穩,末了咳嗽了兩聲,「抱歉以這種姿態見到您。」

  不知道是不是九條千裡的錯覺。她仿佛聽見了從屋內傳來的小聲的「搞什麼啊加州才不是這麼說話的」「你閉嘴,現在說話會被聽見的」的聲音。

  但是九條千裡看了看身邊的藥研和一期,兩位付喪神臉上的表情沒有一絲波瀾,好像什麼聲音都沒有聽見。

  「大和守也還好嗎?」九條千裡猶豫了一下,這麼開口問道。

  空氣陷入了尷尬的沉默。

  就在九條千裡以為大和守安定不會開口說話了的時候,空氣裡傳來了一聲心虛的「完全沒問題」。

  聲音被捏得尖細,甚至還有些刺耳。

  「喂,大和守才不是這麼說話的吧」「加州都模仿不好的家伙沒資格說我……等、等等!說好了的不許拔刀呢!」

  九條千裡眨了眨眼睛。

  她身後的一眾付喪神們已經快要憋不住了。

  說起來……善逸君好像自從她醒來之後就不知道去了哪裡。

  九條千裡遲疑了一下,試探著開口說道。

  「說起來好幾天沒見到善逸君了呢……我還想考慮一下和善逸君結婚的事。」

  空氣一度陷入了尷尬的沉默。

  隨後被紙門隔絕的房間裡響起了劈裡啪啦的聲響。

  大和守安定的影子在紙門上無限放大,被這句話刺激到了的「大和守安定」似乎爆發出了巨大的力量,托著身後比自己高了一個腦袋的加州清光就衝了出來。

  少年頭上的假發孤零零地掉落在了房間中央,身上新選組的羽織被戴著假發的鶴丸國永扯掉了一半。

  我妻善逸以一種餓虎撲食的姿態撲向了一臉[果然如此]的九條千裡,躍到半空中時還不忘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控訴他都是被威脅的嗚嗚嗚。

  九條千裡下意識地就避開了。

  她輕輕地垂下眼瞼,看向地上被一路拖出來的衣衫凌亂的鶴丸國永。

  後者頭上還頂著加州的黑色短發,淺金色的瞳仁難得地顯露出了心虛。

  這把愛惡作劇的太刀發揮了他一如既往迫害長谷部的天性,一本正經地點了點頭說道。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這都是長谷部的決定。」

  「真的,比歌仙洗的被單還真。」


第41章

  在[本丸的付喪神們「離家出走」找太宰治報仇被發現]這件事後又過了三天,九條千裡請的假也差不多到期了。少女的腹部還纏著繃帶,但除了稍稍的牽扯感,就算不用止痛藥也感受不到痛覺了。

  在公寓裡整理書本的九條千裡算了算,距離暑假還有一個多星期,也該是時候准備行李了。

  「唔,小千裡要出門買東西嗎?」正窩在沙發上睡午覺的我妻善逸似乎被玄關處少女穿鞋的動靜吵醒了,金發少年抬手揉了揉眼睛,金色的瞳仁裡滿是倦意。

  九條千裡輕輕地應了一聲,將手邊的購物袋卷起,放進書包裡,「善逸君有什麼想看的電影嗎?」

  我妻善逸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

  自從發現在本丸裡可以吃好吃的和觸碰事物以後,我妻善逸就天天往本丸跑了。畢竟他在現實是像個幽靈一樣的存在。

  但——是!

  動漫和電影還是可以看的!

  我妻善逸對於這兩樣東西非常執著,並且在適應了現世的生活後越來越像個標准宅男。

  在記下我妻善逸說的電影碟的名字後,九條千裡簡單地和前者告了個別,將公寓的門反鎖好後才按下了電梯的按鈕。

  說起來……要是去意大利見到綱君的同伴的話,應該帶禮物吧?

  就這樣站在了禮品店面前的九條千裡看上去愁眉苦臉。

  山本君的話……大概會喜歡小動物?九條千裡想起了偶爾在山本武身邊轉來轉去的那只秋田和,手指搭上了在空中晃來晃去的秋田犬掛件。

  唔,不過送這個會不會有點寒酸。

  「有什麼可以幫助你的嗎,小姐?」就在九條千裡這樣糾結的時候,她的身後傳來活潑的女聲。

  女生的褐發扎成單馬尾,額前的劉海有一縷用夾子夾到了耳後,她的胸前別著三浦的銘牌。雖然是第一次見,但九條千裡卻意外地從對方身上感受到了親切感。

  「是要送給朋友的東西嗎?」

  九條千裡點頭:「是送給朋友的朋友的。」

  在九條千裡這麼說完後,名為三浦的女生突然變得鬥志滿滿了起來,她扎緊了身上的制服,對著九條千裡豎起了大拇指,「就交給小春我吧!」

  「對方是個怎麼樣的人呢?」

  九條千裡努力回憶了一下沢田綱吉對她說的話,「一個是似乎是意大利人,彈鋼琴彈得很好,性格穩重,似乎和他的貓非常合不來。」

  「另外一個……年齡應該和我差不多大,有點孩子氣,哭得時候會一邊說著要忍耐一邊扔炸彈。」

  三浦:「哈伊,炸彈?」

  「是。綱君說他能從頭發裡搜刮出不少東西。」

  三浦。不,三浦春愣在了原地。她驚訝地瞪大了眼睛,試探著開口問道,「你剛剛說的是獄寺和藍波嗎?」

  這回驚訝的變成了九條千裡,她點了點頭,在發愣了幾秒後回過神來,「你們認識嗎?」

  三浦春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後腦勺,她哈哈地干笑了幾聲,垂下的眼尾裡帶著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豈止是認識。

  *

  三浦春幾乎是在沢田綱吉一行人從國中畢業是就與他們分道揚鑣了。

  那個時候的沢田綱吉已經要回到意大利正式接手彭格列了。

  雖然這件事情三浦春並不知情,她以為沢田綱吉只是要去意大利讀高中,然後再念大學。三浦春的夢想是東大,於是她便和京子一起留在了並盛,在送她記憶裡的那個像兔子一樣的棕發少年上飛機時,還興致勃勃地踮起腳揮了揮手。

  三浦春在十四歲的時候就喜歡上了沢田綱吉,也打從一開始就知道沢田綱吉不喜歡自己。但三浦春畢竟不是輕言放棄的人,她本就生得開朗,和即便是自己情敵的笹川京子也相處得十分融洽。

  所以,即便是自己的好友紅著臉告訴自己綱君向她告白了以後,三浦春也只是笑著握住了京子的手,在開玩笑般地表達了自己的不甘心後,彎起了眼尾說著「真是太好了」之類的話。

  可是在那之後不久。笹川京子就死於一場意外。

  三浦春剛接到短信的時候還以為是一場惡作劇,直到從東大校門走出來之後,看到了穿著西裝的獄寺隼人。

  三浦春隱隱約約覺得哪裡有不對勁,但是她沒能問出口。

  回到並盛的獄寺隼人看起來比國中時代沉穩了不少,他的身上帶著淡淡的煙味,也不再罵她蠢女人,與山本相處時也沒有被氣得跳腳。

  究竟是哪裡不對勁了呢?

  三浦春吸了吸鼻子。沒將那句「怎麼會有槍油」的味道問出口。

  從小就是優等生的三浦春自己已經得到答案了。

  她遠遠地站在京子的靈堂門口,第一次看到每天都大喊著「極限」的笹川了平哭,也是第一次看到,她愛慕的、成長為男人的少年,露出那樣絕望的神色。

  沢田綱吉的眼睛裡沒有光彩。甚至連憤怒也沒有。

  三浦春握著門沿的指尖動了動,她想著京子的死亡,除了京子的家人以外,最痛苦的應該就是沢田綱吉了才對。

  她應當去安慰他。

  但是三浦春最後也沒邁開腳步。

  猜出了真相的三浦春像個膽小鬼——尤其是在那不久之後,獄寺在打給她的電話裡讓她帶著父母趕緊離開並盛。

  再之後的事情,三浦春便都是從黑川花那裡聽說的了。

  她在東大畢業後,進入了學園都市,一邊研學一邊打工。

  再也沒點開通訊錄裡那個備注為「阿綱先生」的聯系人。

  「獄寺的話,應該小姐您送什麼都喜歡。藍波最喜歡前面拐角處那家的變色糖……」三浦春這樣滔滔不絕地講著。

  九條千裡在手機備忘錄裡飛快地記下,在打完最後一個句號後,紅發少女小小地舒了一口氣,露出了感激的笑容。

  而就在九條千裡准備離開的時候,三浦春叫住了她。扎著高馬尾的少女看上去有些局促不安,九條千裡剛才與她簡單交談時的話縈繞在她的耳畔,三浦春最後還是下定了決心,抬起頭直直地看向九條千裡問道,「九條小姐是要去意大利嗎?新、新的家族成員?」

  「家族?」九條千裡一時之間沒反應過來,她想了想,覺得三浦春可能說的是彭格列的意思,「如果去實習的話也算的話。」

  ——實、實習……黑手黨的實習,等等,可那是黑手黨啊!

  二十四歲的三浦春有點苦惱地揉亂了自己的頭發。

  ——這位小姐一看就不是戰鬥人員。

  ——不,不對……

  三浦春突然睜大了眼睛,就仿佛突然意識到了什麼東西,開始仔仔細細地打量著疑惑的九條千裡看了一遍。

  紅色的頭發、藍色的眼睛、笑起來的時候很溫柔……

  「哈伊?!你是阿綱先生的交往對像嗎?」

  九條千裡被突然湊上前的對方嚇了一跳,她搖了搖頭,誠實地解釋道,「不,那是之前的事了。」

  「不不不,那不重要,如果阿綱先生有了喜歡的女孩子的話……」九條千裡面前的三浦春就像是釋然般地長長地松了一口氣,她垂下眼來,眸光變得溫和又溫柔,「太好了。看來阿綱先生已經從那件事走出來了。」

  京子死的時候,她沒敢走上前與那個棕發少年說話——這件事已經成了三浦春的心魔。

  她只是聽黑川花說,沢田綱吉似乎消沉了很長的一段時間,還被Reborn狠狠地打了一頓。

  還說什麼要成為阿綱先生的妻子呢,結果連這點勇氣都沒有嗎?

  三浦春不止一次在心裡這麼唾棄自己。

  「那件事情?」

  即使三浦春說的很小聲,但九條千裡還是捕捉到了她話裡的關鍵詞。

  「啊,不是什麼重……」三浦春想要推脫的話卡在了喉口,她的動作就像是僵住了一樣,整個人仿佛陷入了自己對著的那雙屬於九條千裡的藍眸之中。

  ——說、說不了謊。

  ——這是這位小姐的能力嗎?

  「自、自從京子死掉以後,阿綱先生消沉了很長的一段時間。所以,如果阿綱有新的戀人的話,大概就代表著已經從京子死去的陰影裡走出來了吧。」在理智做出決定之前,聲音就已經從三浦春的唇邊溜出了。

  【我總覺得我喜歡綱君,是因為綱君是綱君。】

  【可綱君喜歡我,好像是因為我喜歡他才喜歡我的。】

  九條千裡繃了繃,有些艱難地繼續開口問道,「京子是個怎樣的人呢?」

  「怎樣的……是個非常天真爛漫的女孩子,笑容很可愛,有些天然,連陌生人都非常容易相信。喜歡吃甜點,尤其是蛋糕,小時候好像想當芭蕾舞演員,但是,之後又想成為警察。對於雲霄飛車意外地感興趣……」

  三浦春一直為了解好友而驕傲。

  但現在她開始巴不得自己對於好友一無所知了。

  尤其是在對方聽到「成為芭蕾舞演員」變了臉色之後。

  好不容易說完一長串的三浦春終於停下了嘴,她抬起了手,准備搶救一下。

  可就在她的手觸及九條千裡的一瞬,整個學園都市劇烈的震動了一下。不知道源自哪裡的衝擊波擊碎了商店的玻璃,反應迅速的九條千裡一瞬間便將面前的三浦春撲倒在了地上。

  「發、發生什……」

  剩下的幾個音節,三浦春沒能說出口。在她黑色的瞳仁裡,燃起了一片火光。

  學園都市的那棟理事樓,時隔幾年,再一次亮起了屏障。

  「太宰君?」

  三浦春聽見擋在自己面前的少女略帶疑惑的聲音。

  九條千裡在一片狼藉中站起了身。她向前走了一步,鞋子踩碎了玻璃。

  三浦春想要抬手拉住九條千裡的手,可在她的指尖觸碰到的只有少女柔軟的發梢。

  九條千裡向火光中跑去。


第42章

  「雖然不知道你這家伙腦子裡在想些什麼念頭,總之還是拋掉地好。」

  在走出審訊室的那一刻,中原中也停下腳步,對著前面的太宰治說道。

  「理事會的成員要是被莫名殺掉的話,可是會引起暴動的。」

  「你在說什麼啊?」太宰治回頭看向中原中也的神色困惑,「我可沒有那樣的打算。」

  中原中也沒從太宰治臉上找出端倪。

  「……算了,隨便你。」

  赭發少年嘖了一聲,從太宰治身邊走過。

  太宰治對此不以為意。

  他本就沒有對理事會動手的那樣傻的打算,太宰治在借刀殺人這方面格外有天賦。

  比如現在。

  太宰治勾唇,眯起眼睛微笑地看著燃燒的建築,和浮在半空的使用魔法者。

  人心真是最好利用的一種東西。

  只需要找出最脆弱的地方,用小刀砸開封印的枷鎖,讓那最深處的黑暗的東西暴露在陽光下。

  他們會自取滅亡。

  夾雜著碎石的火星從少年臉頰側飛過,少年柔順的黑發被爆炸帶起的風吹地凌亂。他輕而易舉地就避開了所有尚存的攝像頭,走進了理事樓旁的一棟居民樓裡。

  既然有人轉移目光的話,那事情就變得簡單多了。

  驚恐的人群從身側湧出,他們尖叫著,像討厭的無頭蒼蠅一般亂竄。

  太宰治也許是天生便與他們格格不入的。他倚靠在樓梯的扶手邊,嘴裡哼著奇怪的歌,似乎與外周的喧囂隔絕了開來。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那位前方之風事件後,代替死去的理事上任的小林隆一跑了下來。

  他的打扮普通,屬於丟進人群中便找不出來的那種。

  ——只不過是刻意而為的。

  前研究員,不怕死君口中的那位死去的博士的弟子。

  雖然相貌和體態都變了。

  「你在這裡干什麼啊?!!現在的年輕人都這麼不怕死的嗎?!」 小林隆一對著太宰治吼的話符合極了他精心設計的大學教授的身份,男人身後背著的包看上去沉甸甸的,被太宰治涼涼地抬眸掃了一眼後又縮回了脖子,一邊往樓梯下跑,一邊在嘴裡嘟囔著「現在的教育方法真有問題」之類的話。

  這種刻意的行為在知曉對方的真實身份後尤為好笑。

  「因為擔心黑客而不好好地數據化資料可是很麻煩的哦,小林君。」太宰治的語氣輕飄飄的,他與面前的男人間不過一拳之隔,看上去好像是在說著悄悄話——如果忽略掉他抵著男人後背的槍的話。

  小林隆一的呼吸停滯了一瞬。他沒敢轉過頭,只是稍稍側了側臉,索性也不裝了,「你從哪裡知道的我?」

  「秘密哦。」

  小林隆一的眼神暗了暗。

  既然能一舉登上學園都市的理事的職位,小林隆一自然也不是第一次見到這種場面了。

  「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少年?」

  「是誰派你來的,上井那個叛徒嗎?算了,不管那家伙給你開了什麼條件,我給你的都能更豐厚,那家伙可是快要破產了,我什麼都能給你。」

  太宰治嗤笑了一聲:「你們的說辭還真的是千篇一律啊。」

  「既然什麼都能給我的話,就麻煩你在這裡死去吧。」

  太宰治說這話的時候語氣過於輕巧。死亡在他嘴裡仿佛成了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

  小林隆一頓了一下,他繼續威脅道,「你以為我死了,你就能走出這裡嗎?我的部下可都在樓下等著。」

  「欸,誰也不信任的小林君原來會告訴部下自己家的位置嗎?」太宰治露出了一副無辜的姿態,他用孩子氣的口吻毫不留情地揭穿了小林隆一的話。

  「不過,我並不打算親手殺掉小林君哦。畢竟那樣會很麻煩的。」

  「來玩個游戲吧,小林君。」

  *

  從容地從樓上走下來的太宰治拍掉了手上的灰塵,他按亮了手機屏幕,悄悄記下了現在的時間。

  失去了首領的狼群已經沒有了威脅力。

  差不多已經達成了大半目的的太宰治連腳步都變得輕快了起來。

  那麼,剩下的就是……

  「果然是太宰君吧。」

  熟悉的聲音讓少年止住了下樓的腳步,他掀起眼瞼,笑容僵在了唇角。

  能讓太宰治露出這樣的神色的,至始至終只有九條千裡。

  她站在離他十米處,發絲微亂,小小地喘著氣。

  「這是你干的嗎,太宰君?」

  在少女說出這聲質問之前,太宰治便已經恢復了平靜的神色。

  他的眸底瀲灩出幾分不真切的笑意,「小千裡不是已經有答案了嗎?」

  啊。生氣了。

  黑發少年眨了眨眼睛,從對面的少女變化的表情中得到了這樣的結論。

  不過小千裡生氣的時候果然也很可愛。

  太宰治這樣想著,鳶色中殘留的那抹清冷的殺意便完完全全褪去。

  「完全不懂。」

  他聽見對面的少女這樣說道。

  她大概是憤怒到了極致,連聲音都變得顫抖了起來。

  「太宰君究竟想做些什麼,我完全看不懂,也猜不透。」

  太宰治的眼睫半垂,唇角淺淺的弧度並未因九條千裡的這句話而改變。

  「我呀,從一開始就是這樣的人。」

  逃竄的人群,驚恐的尖叫,不知道是誰的哭泣。

  沾著鮮紅血液的玻璃映照著被火焰燒紅的天空,站在大樓裡的少年,眼尾的弧度清冷,空氣被捏成細細碎碎的金光,映在他身上時卻不顯光亮,反而彌散出一種致郁到快要呼吸不過來的氣息。

  天才和瘋子永遠只有一線之隔。

  這太過分了。

  九條千裡的眼睛裡浮現出幾分不可置信。

  「果然,這在小千裡眼裡是不可原諒的過分的事吧。」太宰治做出了沉思的表情,在少年抬手之際,九條千裡注意到他的右手虎口出有一道勒出來的紅痕。

  「但是。這是為了避免我做出更不可救藥的事情必須的哦。」

  少年的聲音輕快,九條千裡有些分不清他唇角的笑究竟藏了幾分譏誚。

  人類之間不是總流傳著一句話嗎。

  死亡是證實一個人重要性的最好方式。

  太宰治並不想要再次見到那個被血染紅的黃昏,也不想要再見到會捧著他的臉笑的少女倒在那樣肮髒的地上。

  她應該是純白的顏色,又或許是像太陽那樣熾熱的顏色。

  他的小姑娘可能會受盡折磨死在手術台上。

  這種可能性。太宰治光想想就痛苦萬分。

  他會做什麼事呢?

  擁有[人間失格]的太宰治是中原中也的安全裝置。可是如果是太宰治失控的話,就再也沒有人能阻止他啦。

  他聰明又狡猾,像極了擁有美麗皮毛的狐狸。

  上一秒彎著眼睛討要食物,下一秒便能咬斷好心人的脖頸。

  不明白太宰治在說些什麼的九條千裡露出了疑惑的神色。但是太宰治並沒有要告訴她的打算。

  太宰治在這方面倒是和一方通行默契地選擇了同一條道路。

  小千裡太心軟啦。

  就算是知道了真相,九條千裡會避開通往終點的最方便的這條途徑。

  黑發少年這樣理所當然地想道。

  至於會死多少人呢。

  太宰治懶得算這些,他是從陰溝裡出來的,所謂的生命在他的眼裡不過是無趣的數字而已。

  可九條千裡不一樣。

  她十六歲,在這座學園都市裡長大。要善良,不要與人為惡,小心地控制自己的能力,不要去傷害別人,只要耐心地停下來看看,就會發現意想不到的值得開心的地方的——這是九條媽媽在送懵懂無知的少女來到這座陌生都市時說的話。

  「不要再往前走了。太宰君。」

  九條千裡這樣對著太宰治說道。她的藍眸微動,水光之下藏著迷茫。

  太宰治站在原地,他倒真的沒有動,卻是揚唇輕笑道,「我聽見了喲。小千裡說不會再喜歡我的事。」

  「……是。」

  飄散在空氣裡的聲音顯得苦澀,九條千裡的表情卻異常堅定。

  太宰治做了什麼呢。

  他威脅了她的朋友,用槍指著一方君,不知道用了什麼手段,使得整個學園都市陷入了恐慌之中。

  九條千裡不是傻子。

  在智商方面說她是天才也不為過。

  太宰治就像是毒藥。

  早晚她會和五月說的那樣被他一起拉進看不見底的深淵。

  「但是。不會再喜歡我的話,為什麼小千裡會站在這裡呢。」

  「啊,是見義勇為嗎,英雄主義之類的,想要將我這個罪魁禍首繩之於法。可是就憑小千裡,是打不過我的喲。」

  太宰治這樣苦惱地說道,他抬眸望向遠處的少女,好似循循善誘般地開口問道。

  「吶,小千裡來這裡是為了什麼呢?」

  為了什麼呢?

  九條千裡自己也想不明白。她在見到太宰治的第一眼身體便自己行動了。

  她好像已經習慣捕捉太宰治的影子了。

  「那麼,下一步。小千裡是要放棄我了嗎?」

  映在睜大的藍色眼眸裡的少年笑得燦爛,九條千裡卻覺得他好像是快要哭出來的模樣。

  太宰治似乎非常執著於這個問題,他卸下笑容,站在一層的四級台階上,用平和的嗓音又問了一遍。

  「小千裡是要放棄我了嗎?」

  九條千裡沒有辦法回答這個問題。

  有什麼氣息將她層層包裹住了,她的渾身冰涼,仿佛墜入了海底。鯨魚在她身邊游過,從海底升起破裂開,卻聽不見一點聲響。

  「不行哦。」

  少年垂下眉眼來,那只在光下顯得透亮的眸子泛起幾分可憐巴巴的委屈。

  「我只有小千裡啦。」

  「這個世界糟糕透啦,要是成為能被所有人都輕而易舉看穿的人,那不就變成了看不見的符號了嗎。所以,人類就應該變得不普通一點才行,只有這樣才會被記住呀。」

  太宰治笑起來。

  那是即便是九條千裡也沒有見過的笑容。

  他的眼睛裡閃爍著光,連眉目也變得柔和下來。

  「但是。如果是小千裡就沒有關系,因為不管我變得有多普通,小千裡都能找到我的。」

  「因為這個世界上只有小千裡一直注視我的時候,看到的是我呀。」

  純粹的,充滿了愛意的目光。

  就像是躺在草叢裡,被陽光擁抱了一樣。

  「我喜歡小千裡。」

  「只有這一點是沒有撒謊的喲。」

  少年甜膩的尾音消失在巨大的爆炸聲裡。在太宰治口袋裡的手機振動的那一瞬,站在台階上的少年也徹底被火光吞沒了。

  因爆炸的衝擊波而摔倒在地的九條千裡爬起來。

  她的耳邊還殘留著尖銳的響聲,在一片混沌中,紅發少女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睛。

  【不要再往前走了。太宰君。】

  她究竟……

  干了什麼蠢事啊。


第43章

  紅色是礙眼的顏色。

  即便坍塌的建築物隔絕了空氣,明明滅滅的火苗依舊竄起。

  是玩笑吧?是啊,太宰治最喜歡開玩笑了。

  ……拜托了。

  就讓它成為一個玩笑吧。

  腳下的礫石被踩碎,空蕩蕩的滅火器像無用之物般被丟棄在一邊。

  九條千裡是第一次像這樣狼狽。她一次次儀態全失地搬開石塊,使指尖顫抖的恐懼在一次次的失望後籠成了一團,它在空氣裡飄蕩著,隨著靈魂一起沉寂。

  【吶,小千裡要放棄我了嗎?】

  明明太宰治不久前還完好無損地站在她面前。

  風將他額前的碎發揚起,少年的那雙鳶色雙眸在細碎的金光中美得驚人。

  不,不對。

  少女手中的動作停下,像是突然明白了什麼,九條千裡那雙沁著恐懼的眼睛睜大。

  那哪裡是笑呀。

  太宰治那麼聰明,他離出口只有四步的距離,他明明就可以安然無恙地走出這裡。

  只是她讓他停下了。

  因為那是九條千裡說的話,所以能輕而易舉地預見的結果一瞬間就變得無所謂了起來。

  ——小千裡無法撒謊的吧。

  ——所以,只要回答我的問題就行了。

  ——不管是什麼我都想聽。

  【救救我。】

  她怎麼能沒有發現。

  她怎麼可以沒有發現。

  九條千裡就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氣。灰色的石塊因落下的水滴而加深了顏色。

  巨大的頹敗感充斥了九條千裡的內心,把頭埋進雙臂裡的少女第一次有了想將所有東西一掃而盡的憤怒。

  沒有。

  九條千裡到現在也沒有想要放棄太宰治。

  這大概是唯一一件她比起普通人更容易得到的結論了。人類區別於動物,是因為他們有著高等的智慧,理智將支配情感,當判定一件東西有危險性的時候,無論它多麼閃閃發光,多麼迷人又美麗,人類都會選擇後退。

  羞於啟齒的事,便不再說出口。既然是錯的東西,那就讓它永遠埋在心底吧。

  用火燒掉,用土埋掉,怎樣都好。

  這樣人類才不會說你是個瘋子,才不會用異樣的眼光看著你。

  但九條千裡不一樣。

  她沒有逃避的手段,她想要藏在靈魂深處的東西是直直地暴露在陽光下的。

  即使知道太宰治十惡不赦,她也仍舊十惡不赦的、不可救藥的想要接近他。

  瞧啊,多麼自私又可笑。

  她就是這樣自私又可笑的人呀。

  「為什麼會注意到小千裡?唔,因為小千裡和大家不同嘛。」

  在九條千裡和太宰治交往的時候,那個慵懶地支著下巴的少年笑著說道。

  「大家都是戴著面具活在現實世界的人呀,明明看上去像滑稽又醜陋的小醜,卻還得意忘形地跳著舞呢。」

  「但是,小千裡就像活在童話故事裡一樣。」

  那時的少年眨了眨眼睛,倏地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太宰治就像是發現了新大陸那樣的驚奇,一下子就精神抖擻地站了起來。

  「啊!就像是受了詛咒的公主呢。」

  錯了。從一開始就錯了。

  哪有公主會像她一樣自私又可笑的啊。

  暴露在陽光下的人,往往是最陰暗的人。

  當時的九條千裡被突然湊近的少年嚇了一跳,她紅了整張臉,移開了和太宰治對上的視線。

  「唔,不過小千裡是公主的話,那我就當把公主從高塔上救下來的騎士吧。」

  「長發公主?那個是王子啦。」

  「誒~」少年耷拉下腦袋,遺憾地拖長了聲音,「可是王子不會做卑鄙的事啊。」

  「……騎士也不會哦。」

  太宰治發出了一聲鼻音,他苦惱地歪著腦袋想了半天,皺起的眉間是滿滿的嫌棄,「那我就勉為其難地當偉大的把公主抓走的惡龍吧。」

  「一輩子也不要讓惡毒的仙女把公主的詛咒解除。」

  九條千裡被他的孩子氣逗笑了,「哪有用惡毒形容仙女卻用偉大形容惡龍的嘛。」

  太宰治抬眸向她笑道。

  「我可是為了公主好哦。」

  「因為啊,要是解除了詛咒的話,公主就沒有理由再掩飾自己的面貌了嘛。」

  因為她不能撒謊,所以世人說她應當是最純澈的存在。

  因為她不能撒謊,所以只要沒有人詢問她的秘密,只要她不開口,她便能永遠當那最純澈的存在。

  偽君子,膽小鬼。

  她比太宰治還要惡毒。

  揪著自己頭發的九條千裡這樣想道。

  她不是不喜歡太宰治了,只是不會再喜歡他而已。

  這種無力感充斥了她的整顆心髒,痛苦得她想要將它連著血管一起從胸腔裡扯出來。

  「不行喲,就算是小孩子我也會吃醋的。」

  強行從她與握著氣球的孩童間冒出頭來,鼓著腮幫子的太宰治。

  「誒,為什麼要討厭自己嘛。小千裡這樣就很好啊,因為別人的話改變自己的人才是差勁透了呢。」

  坐在餐桌對面,嘴裡含著還未咽下去的面包含糊不清的說著話的太宰治。

  「躲起來偷偷哭可是不好的習慣哦,啊!難道是我惹小千裡哭了嗎?可是每次見到小千裡的時候我都忍不住想要逗弄小千裡啊,畢竟小千裡太可愛了嘛。」

  「嘛,哭起來的時候也很可愛……誒——用這麼戒備的看變態的眼神看著我我可是會受傷的哦!即使是我也會受傷的哦!」

  「要不我對著小千裡一起哭?嗯——不行,果然哭不出來,大失敗。」

  總是假裝受傷,可憐兮兮地垂下眉眼,說一些不正經的話來逗得她破涕為笑的太宰治。

  「都是我討厭的那個一米六小矮子同事的錯啦。要不是因為他太笨,我才不會遲到呢。」

  九條千裡與太宰治確認交往的那個夏日,九條千裡與太宰治約好了一起去夏日祭看煙花。

  明明是個俗套得不得了的節日,九條千裡卻仍是緊張得一個晚上沒睡好覺。

  櫃子裡的浴衣換了又換,挽好的發髻怎麼看都不對勁。

  桃井五月嘲笑她是陷入了戀愛的白痴家伙,末了又一臉欣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俏皮地眨了眨眼睛,說著「約會要加油哦」之類的話。

  九條千裡記得那天自己穿了淺杏色的和服,拎著櫻花點綴的小包,在鳥居的台階下等著說要給她驚喜的太宰治。

  結果驚喜倒沒有,太宰治遲到的時間比想像得還要久。

  黑發少年並未換上浴衣,他身上仍舊是裁剪得體的西裝,平日裡披著的風衣倒是不見了。

  他氣鼓鼓地埋怨著[可惡的一米六同事],九條千裡沒注意他具體埋怨了什麼,卻是注意到他的耳側有一道淺淺的血痕。

  「你受傷了嗎,太宰君?」

  紅發少女皺起眉頭這樣擔心地問道。

  太宰治眨了眨眼睛,順著少女的目光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指尖觸碰到熟悉的溫熱,太宰治沉吟了一會兒,揚唇撒嬌般地說道,「是喲。很痛的哦。」

  映在那雙鳶色眸子裡的九條千裡頓時神色緊張了起來。

  太宰治卻是因此哈哈大笑。

  事實上完全沒有感覺的少年湊近了些,「小千裡不問問我是怎麼弄的嗎?」

  九條千裡的回答就像是太宰治預想中的那樣。

  「如果太宰君想要告訴我的話自然會告訴我的吧。」

  她點了點頭,打趣般地繼續說道,「反正理由不過是那幾種,打架的話太宰君可是會吃虧的。」

  太宰治露出了受傷的神色,「原來我在小千裡心裡這麼弱的嗎?」

  「是喲。」少女回答得毫不留情,讓太宰治感覺仿佛心中了一箭。

  他動作誇張地捂住胸口,正想說些什麼,卻因為面前笑得溫柔的少女的話止住了。

  九條千裡她說,「因為太宰君太弱了,所以要好好保護自己才行。」

  九條千裡她笑得時候啊,太宰治的時間就仿佛靜止了下來。

  他站在原地,目光細細描繪著她澄澈的眼睛,她高挺的鼻梁,她微微彎起的唇。

  是什麼味道的呢?紅葉大姐也總是塗口紅,可好像和小千裡的不一樣。

  太宰治陷入了糾結的思考之中。

  面前的少女應當還是在喋喋不休地講著什麼的,太宰治的思緒卻早已不在這裡了。

  想不明白呀。

  他苦惱地皺起了眉。

  太宰治便是在這個時候第一次親吻了身為自己戀人的九條千裡。

  呀,是蘋果啊。

  得到了答案的太宰治滿意地彎起眉眼來,他垂眸對上少女瞪大的眼眸,輕輕吸了吸鼻子,便聞見了九條千裡發間洗發水的味道。

  紅發少女受了驚,在太宰治直起身子的時候,九條千裡後退了幾步,捂著臉背過身去,蹲在電線杆旁邊,像是躲進洞裡的兔子,只露出一個毛茸茸的屁股對著他。

  太宰治不明所以地抓了抓頭發,「小千裡生氣了嗎?」

  「……沒有。」

  少女的聲音輕得風一吹就散,帶著些顫抖。

  太宰治看著九條千裡便以這樣的姿態待了一會兒,才停止了他聽不清的碎碎念。

  倏地撐著膝蓋站起來的少女回頭時也很迅速,這次倒是太宰治被她嚇了一跳。

  「明年……」

  她的眼睛帶著些水霧,卻明亮得像是星星墜入了凡間。

  九條千裡便是這樣紅著臉對他笑起來。

  「明年這個時候,再來一起看煙花吧。」

  什麼啊。

  原來是想要說這個啊。

  太宰治輕笑了一聲。

  「好喲。」

  少年抬起手,他的指尖穿過面前少女的發絲,捻住那片落在她頭上的小小花瓣。

  太宰治垂下眼眸,他的目光幽遠,分不清是溫柔還是薄涼。

  「畢竟是小千裡嘛。」

  讓人呼吸停滯,讓人目眩神迷,讓人戰栗不止。

  ——如果真的有深海的話。

  一片廢墟裡捂住耳朵的少女哽咽著想道。

  ——她情願與他一起沉溺。


第44章

  太宰治仿佛做了個很長的夢。

  他的靈魂漂浮在半空中,從空曠的街道走過,穿過飛速駛過的電車,停在紅綠燈閃爍的十字路口前。

  黑色的風衣被風掀起,太宰治遠遠地在放下的護欄另一端看見了九條千裡。

  她的半張臉埋在圍巾裡,側著頭與桃井五月說笑。少女手中捧著的咖啡氤氳著霧氣,濃厚又香甜的氣息仿佛用指尖便能觸到。

  太宰治輕輕地垂下眼,他抬起手,看著落在掌心凋零的落葉,脆弱得一碰即碎,像極了他的夢境。

  港口黑手黨年輕的干部候選,於遭受了襲擊重傷後的第七天醒來——至少這是港口黑手黨對外的口徑。

  「不不不,算我求您了太宰大人。要是您的傷口再裂開□□掉的可是我啊!!」

  徹徹底底被纏成了繃帶人的黑發少年只露出了一只眼睛,明明七天前被那個彭格列送過來的時候差點連呼吸都沒有了,傷勢重得連首領都皺起了眉——可剛剛才從恢復中恢復過來的太宰治卻像個沒事人一樣走來走去。

  不,哪裡是像個沒事人。

  跟在太宰治身後的一群黑衣人部下看著滲血的繃帶都快哭出來了。

  「啊,這不是太宰嘛。」剛剛結束拷問任務,從審訊室裡走出來的尾崎紅葉自然是聽到了走廊上的動靜。她停下了腳步,打招呼的語氣自然又熟稔,「已經沒事了嗎?」

  太宰治笑著回答道:「是喲。」

  尾崎紅葉瞥了一眼太宰治身後一團亂的已經快要開始切腹謝罪的部下,眼尾描著的嫣色在笑意中加深了幾分,「不好好養傷的話,那孩子可是會心疼的。」

  黑發少年眨了眨眼睛,眸中的迷茫很快散去,如雨後初霽的天空,太宰治的眼睛亮了起來,「欸,小千裡會心疼我嗎?」

  尾崎紅葉笑而不語。反正太宰治的這句話在她聽來根本就不帶一點疑問的語氣。

  即便是尾崎紅葉,在七天前見到被從天而降的彭格列十代目帶到港口黑手黨的渾身是血的太宰治時,也不由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在尾崎紅葉的印像裡,太宰治還是第一次把自己搞得這麼狼狽。雖然後者總是嚷嚷著自殺,卻怎麼也不應該選擇這樣毫無美感又痛苦的死法的。

  那麼就只能與九條千裡有關了。

  ——還真是肆意又狂妄的賭徒啊。

  尾崎紅葉垂睫看向太宰治時,在心中這樣感嘆般地想道。

  ——可太宰治也不過就是十六歲的孩子而已。

  「光這樣可是無法追到那孩子的哦。」尾崎紅葉開口道,「就算逼迫那孩子把內心的想法說出來,不再做點什麼的話,愧疚可就要變成討厭了……啊啦,看上去已經想好怎麼做了嗎,太宰?」

  太宰治點點頭,一副勝券在握的神色,卻依舊狗嘴裡吐不出像牙,「聽說五月小姐非常喜歡一個叫黑子哲也的家伙。」

  尾崎紅葉:「把別人綁了可不行,五月小姐大概會更記恨你的吧。」

  太宰治打算把黑子哲也綁了搞點電腦配件打包送到桃井五月門口的計劃落了空。他遺憾地垂下了唇角,目光看向窗外,小小地嘁了一聲。

  ——……太宰大人剛才嘁了吧。

  ——騙人的吧,太宰大人真的打算用這種方法追女孩子嗎?

  ——啊,明明太宰大人這麼聰明,在這方面卻意外地不開竅呢……有、有點反差萌?

  ——……你找死嗎?被太宰大人聽到會被殺掉的吧。

  太宰治:「那一方君……」

  尾崎紅葉:「就憑你現在這個樣子,見面就會被打死了吧。」

  太宰治不甘心地繼續說道,「那彭格列……」

  尾崎紅葉:「為彭格列做事可是算背叛組織了。」

  女人頓了頓,小小地嘆了一口氣,「而且那位彭格列首領可沒有可以給你下手的地方。」

  太宰治這才意識到他似乎陷入了僵局。

  「不做出實際行動是打動不了女性的。」尾崎紅葉這樣說道,「只要告訴那孩子你的想法就好了吧。」

  挽著發髻的紅發女人垂眸,對著面前微怔的少年語氣溫和地道。

  「畢竟,你為那孩子做的事,彭格列已經全都告訴她了。」

  「那位首領……」

  「可真是溫柔的人啊。」

  *

  可以觸碰到的恐懼與孤獨。

  當接到三浦春電話的沢田綱吉趕到時,看到的便是這樣的一幕。

  他的女孩呀,就這樣兀自陷入了火與煙的蒼茫世界裡。她捂著耳朵,似乎想要將自己與這個世界隔絕開來,目光茫然又痛苦。

  棕發青年站在她的身後,彎腰拾起落在地上被燒了一半的白紙,他的面色微變,卻又飛快地在一瞬間恢復了平靜。

  「千裡桑。」

  年輕的黑手黨教父就這樣在她的身邊蹲下,沢田綱吉握住了九條千裡的手腕,他稍稍一用力,便將她捂著耳朵的手扯下。

  「我在這裡,千裡桑。」

  像天空一般的溫柔,擁有撫慰人心的魔力。

  沢田綱吉輕而易舉地便將九條千裡從她的小世界裡扯了出來。

  他的棕色眸子裡映出少女那雙睜大的藍眼睛。經歷過無數次生死的男人即便是在這時也依舊冷靜得可怕。

  沢田綱吉在九條千裡之前便開了口。

  「太宰君在這下面嗎?」

  ……

  「你把獄寺的調查結果告訴了九條嗎?」藍色的熒幕浮在半空中,穿著西裝的小嬰兒冷哼了一聲,抬手拉低了帽檐。

  「畢竟千裡桑應該知道這些嘛。」桌前的棕發青年無奈地笑道,「而且,我答應過千裡桑不會再對她撒謊。」

  Reborn對於沢田綱吉的話不屑一顧。不過他本來也就差不多能猜測到自己的蠢徒弟會做出這種事了,畢竟是曾大言不慚地說要將錯誤的彭格列親手毀掉的人,即便是年紀長了幾歲,也還是一樣的天真。

  「不過。」已經成為彭格列首領的沢田綱吉難得失態地在自家老師面前露出了苦惱的神色,「輸給太宰君這一點,果然我還是不甘心啊。」

  「有那麼一瞬間,我希望太宰君就這樣死在那裡算了。」

  沢田綱吉的側臉上映著黃昏時刻的天光,他用手支著下巴,目光落在窗外撲打著翅膀落在電線上的麻雀。

  他輕笑了一聲,眼尾微微垂下,「果然很自私吧。」

  「但是,我無法看到千裡桑流露出那樣的表情。」

  那時候的九條千裡像極了親眼目睹京子死去的他自己。

  正是因為切身體會過這種痛苦,沢田綱吉無法對太宰治視而不見。

  Reborn覺得沢田綱吉的這個決定實在太過可笑。

  可如果沢田綱吉不做出這樣的決定,那沢田綱吉也就不是沢田綱吉了。

  殺手先生哼了一聲,列恩慢慢地從他的帽子後面爬出來,睜著黑漆漆的大眼睛一並望著棕發青年。

  Reborn在這個時候顯得冷血又無情,「既然九條那裡不行了的話,隔壁羅馬諾的小姐正好等著見你。」

  饒是沢田綱吉也愣了三秒鐘才反應過來,即便是被用槍指著腦袋也從容不迫的男人露出了兔子般慌亂的神色,「不,這種事情就……」

  Reborn:「除了庫洛姆外完全沒有親近的女性,長老會對此很不滿。」

  不,事實上並不是長老會。

  Reborn一想到成天沒事干就跟在他耳邊嗡嗡嗡地說著「奈奈最近嘴裡都是阿綱」「臭小子早點嫁出去不就沒事了嘛」的沢田家光就煩。

  「反正羅曼諾家小姐二十歲生日也邀請了彭格列去。」

  可是去參加宴會和你嘴巴裡說的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啊。

  沢田綱吉甚至想要向十年前第一次見到Reborn時那樣抓亂頭發大聲吐槽道。

  而且彭格列哪裡需要聯姻這種東西。

  哦,聯姻。

  沢田綱吉突然就想到了隔壁瓦裡安完全沒有想要談戀愛跡像的Xanxus。

  決定了。

  反正Xanxus也代表著彭格列,他和Xanxus誰去都是一樣的。

  還能為九代目排憂解難。

  沢田綱吉在心中無情地打著小算盤。

  「七天以後,我和千裡桑會一起來意大利。」當著自家家庭教師的面坑害完了隔壁瓦裡安後的沢田綱吉小小地吸了口氣,他的表情恢復了平靜,聲音沉穩地說道。

  Reborn對此稍稍挑了挑眉。

  沢田綱吉笑著說道,「千裡桑最近一直在和強尼二聯絡。」

  九條千裡和強尼二的聯系方式沢田綱吉一個字也看不懂,他看著電腦上的那群代碼就頭疼。

  不過嫉妒強尼二這種事情怎麼也是說不出口的吧。

  Reborn喝了一口咖啡,「嘛,不過既然你這沒用的家伙輸給了那個太宰治,九條大概以後也不會加入彭格列了。」

  殺手先生的眼裡閃過一道光,「不過讓九條重新將彭格列的防御牆鞏固一遍倒也不是不可以。」

  ……果然是Reborn的風格。

  沢田綱吉在心中一邊嘆氣一邊想道。

  不過如果千裡桑和她一起回彭格列的話。

  沢田綱吉突然想到了一種令他頭疼不已的可能性。

  ……太宰君。大概也會偷偷跟去吧。

  啊嚏。

  偷偷摸摸翻進公寓樓的太宰治剛一落地,便打了個小小的噴嚏。他不滿地揉了揉鼻子,用手中的鐵絲熟練地撬開了一間公寓的門。

  門牌號2317。

  【九條】


第45章

  「這可真是湊巧。」

  在黑發少年剛剛踏進玄關的時候,太宰治便感到冰涼的刀刃貼住了脖頸。穿著新選組藍色羽織的少年扎著馬尾,他雙手握著刀,出現在了太宰治的身後。

  「既然偷偷跑進別人家裡,應該已經做好被當做小偷砍死的覺悟了吧。」長相溫柔又可愛的大和守安定這樣無情地說道,「別擔心,我會精准漂亮地刺進去的哦。」

  太宰治眨了眨眼睛,他的余光瞥見旁邊玻璃倒映出的身後少年的臉蛋。

  大和守安定額前的劉海用可愛的櫻花發卡別起,從他眼裡的認真情緒可以分辨出他剛剛說的話並不是開玩笑的。

  太宰治記起這似乎是那天在醫院見過的少年。

  ——小千裡的能力?

  太宰治:「我並不是小偷哦,神出鬼沒君明明應該認識我吧。」

  大和守安定:「是,完全沒有一點印像。」

  太宰治:「撒謊的話鼻子會變長的哦。」

  大和守安定:「那樣的話小偷先生的鼻子應該已經可以拿來當武器了才對。」

  太宰治:……啊,逃不掉了啊。

  大和守安定與太宰治之間爆發了戰爭。

  所以,當九條千裡從超市裡回來的時候,第一眼看見被削成好幾段的自己的桌子和椅子時,後退了幾步走出了家門,在再三確認自己似乎並沒有走錯後,便皺著眉頭打算報警。

  九條千裡就是在這個時候聽見了從裡屋傳來的雞飛狗跳的動靜。

  「哦啦哦啦哦啦!」

  「哦哦殺了你哦小貓咪!」

  「給我人頭落地地去死吧!」

  在手中的塑料袋落到地上的那一刻,空氣陷入了尷尬的沉默之中。

  九條千裡足足花了半分鐘才確認大和守安定的確是大和守安定,而不是像躲在她身後的我妻善逸說的那樣被妖怪附身了。

  殺紅了眼的打刀劈砍的動作停滯在了半空中,與九條千裡對視了幾秒的大和守安定收刀的動作流暢又自然。他恢復了平日裡可愛的笑顏,澄澈的眼睛裡倒映出周圍的一片狼藉。

  「抱歉,一時之間……」有些尷尬地摸著後腦勺的付喪神露出了心虛的神色。

  太宰治躲藏的速度和技巧令人震驚,他邊躲還邊說垃圾話企圖轉移大和守不安定的注意力,順手采用了扔板凳攻擊。

  因為太宰治的關系,他們打起來的時候像極了互啄的小學生。

  「不,不是安定的錯。」九條千裡這樣開口說道。

  至於是誰的錯。

  紅發少女的目光落在了從床底下探出一個頭的太宰治身上。

  大和守安定決定暫時性撤退,順便回本丸鋸木頭重新做椅子。

  少年臨走前在太宰治身上淡淡掃過的目光就像是說「下次見面一定把你手腳削下來做桌子」。即便是太宰治也不禁打了個寒戰。

  「太宰君。」

  九條千裡的聲音使得太宰治的注意力重新聚集,他從床底下慢慢地爬了出來,一頭黑發凌亂,連得體的西裝都起了褶子。

  「正常人應該在門口等才對。」

  ——啊。

  ——在生氣。

  盤腿坐在地上的太宰治從九條千裡的語氣裡很快分辨出了對方的情緒。

  「但是,要是在門口等的話,小千裡大概就不會讓我進來了。」

  九條千裡想了想。她的確不能排除這種可能性。

  九條千裡並不想要見到太宰治。

  與那時在廢墟裡哭泣的九條千裡不同,在從中原中也那得知了太宰治沒有生命危險後,九條千裡的心便沉靜了下來。

  她不否認喜歡太宰治這一點,她在這方面蠢得無可救藥。

  只是喜歡和原諒是兩碼事。

  【這大概就是太宰君挑起學園都市內的禍端的原因吧。】

  九條千裡不明白自己看到沢田綱吉推給自己的文件是什麼樣的心情。

  太瘋狂了。

  不管是文件上寫的事,還是太宰治做的事。

  統統都是錯的。

  從夢裡驚醒的九條千裡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她揪著胸口的睡衣,在一片沉寂的夜色裡,突然明白過來。

  當好人壞人對於太宰治來說都無所謂,他也並非分不清好壞,只是當發現當壞人時更為省事方便時,便興致勃勃地選擇了這條路。

  不同於垂睫掩住眸光的九條千裡,並不明白尾崎紅葉對自己說的話的太宰治苦惱地皺起了眉。

  「唔,要是五月小姐原諒我的話,小千裡會原諒我嗎?」

  「不會。」

  「欸——那一方君呢?」

  「不會。」

  那不就又變成死胡同了嘛。被曾經的自己關進圈子裡的太宰治失望地垂下眉眼。

  「那小千裡怎樣才會原諒我嘛。」

  九條千裡抬起眼看他。

  他背對著光,裹著繃帶的半張臉藏於陰影之中,下頜流暢的線條卻依舊清晰可見。

  「因為太宰君完全不知道自己哪裡做錯了。」

  太宰治想了想,似乎是真的在認真思考九條千裡說的這句話。

  他歪了歪腦袋,眸底帶著些迷茫,「如果小千裡說的是小林君的事情的話,再來一遍我也會這麼做哦。」

  太宰治表情像極了無辜的孩童,說出的話卻仍舊殘忍至極。

  「既然有捷徑的話,大家為什麼不走呢?」

  就像當初站在建築物前與太宰治對峙的九條千裡不理解他一樣,太宰治也無法理解正常人的思維。

  人類避開捷徑的原因只有一條——他們不願意成為情感上的罪人。

  「正義可不是公平的,要是小林君不這樣死在那裡的話,說不定會狡猾地再換一個身份呢。」

  「但是,如果指的是一方君和五月小姐的事情的話……」

  一方通行和桃井五月,對於太宰治來說,充其量來說不過是記得住名字的符號罷了。

  他們活著他不會感到欣喜,死了他也不會為他們落淚。

  既然這樣的話,怎麼樣都無所謂吧。

  「我不會那樣做了喲。」

  「畢竟那樣做的話,小千裡會生氣嘛。」

  這樣的無所謂,在添上了「九條千裡」的符號時,就變得不一樣了。

  因為小千裡說不定會哭喪著臉難過,所以果然還是換一種方法吧。

  雖然這漫長又麻煩,完全不像他處理廢物的一貫手段。

  太宰治在說這話的時候表情異常的真誠,九條千裡沒從他的眼睛裡找到撒謊的痕跡,卻是在沉默中被他氣得笑出了聲來。

  「果然是太宰君會說的話啊。」

  糟糕透頂卻又理所當然。

  她怎麼就喜歡上太宰治這種人了呢。

  半張臉埋在臂間的少女這樣自暴自棄地想道。

  「欸,小千裡怎麼又哭了呀?」

  太宰治不解地皺起了眉。

  「因為我喜歡太宰君。」

  「喜歡我是很難過的事嗎?」

  九條千裡抬手按住了一只眼睛。

  瞧啊,太宰治便是這樣一個完全沒有自覺的人。沒有同情心,不喜與人交際,非常難相處,有一千零一種壞脾氣,狹隘自私,充滿瑕疵。

  可就是這樣的太宰治。

  卻偏偏是輕而易舉地看穿她的那一個。

  九條千裡覺得痛苦快要將她撕成兩半。她分裂成兩個不同的個體,一個在明一個在暗,一個站在門外笑,一個靠在門板上捂住耳朵。

  她沒有資格說太宰治是個怪人。

  她自己便像極了精神分裂者。

  九條千裡從三歲能力覺醒之初便被人討厭。不管她怎樣努力,即便是將心愛的玩具送給對方,那樣厭惡的眼神也絲毫不會改變。

  ——拜托了。

  ——不要再問她問題了。

  不管當時幼稚園裡的九條千裡怎樣祈禱,九條千裡都是老師們最喜歡提問的那一個。

  告密者。

  活該被討厭。

  【大家要像千裡學習哦,千裡就從來不會撒謊,大家要做誠實的小孩子呢。】

  在整齊劃一的,拉長了語調的孩子們的一聲「好」裡,那時的九條千裡又一次露出了驚恐的神色。

  她惡心得快要吐出來。

  【大概是被神明詛咒了吧,千裡。】

  藏在門外陰影裡的少女聽見母親這樣對著父親說道。

  九條千裡覺得自己快要瘋了。

  【不行哦,千裡,怎麼能和別人吵架呢。要好好地和朋友相處才行。】

  【要與人為善,成為永遠清澈的存在。】

  【這樣大家才會喜歡你呀。】

  九條千裡覺得自己快要瘋了。

  她像個怪胎,像個神經病,像個瘋子。

  她得變得溫柔,變得善解人意,變得活潑開朗。

  想要將那些對著她露出虛偽微笑的人統統從這個世界上抹除——她得將齷齪的,見不得光的心思藏起來才行。

  沒有人聽得見她歇斯底裡的叫聲。

  沒有人來救她。

  她一面笑得開朗,一面痛苦得巴不得馬上死去。

  九條千裡執著於不讓太宰治死去。也許是因為她不想讓自己死去。

  她比太宰治還要膽小,至少太宰治能用輕巧的口吻,痛痛快快地將死亡這個節日說出口。

  只有太宰治。

  只有太宰治,笑著對她說出了[因為啊,要是解除了詛咒的話,公主就沒有理由再掩飾自己的面貌了嘛。]這種話。

  原來。

  這個世界上也是有人可以聽見她的聲音的呀。

  明明那時的太宰治說出了這樣惡劣的話,九條千裡卻露出了高興得快要哭出來的神色,

  太宰治對於九條千裡來說,是溺水時抓到的一根稻草。

  這是只有九條千裡才知道的事情。

  所以,她怎麼可能不喜歡他啊。

  「唔,看上去真的很難過啊。」太宰治小聲地說道。

  他看上去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一臉痛苦地割舍出心愛的玩具的表情,「那小千裡在決定原諒我之前,還是不要喜歡我好了。」

  「反正學習感情這種東西也不是很難吧。」

  九條千裡抬起眼看他。

  「五月小姐就算了,得想個一方君既看見我不會暴跳如雷又能和一方君交朋友的方法。」

  太宰治蹲在她的面前,撐著臉,眉間透著苦惱,唇角的笑卻浪漫又清澈。

  「沒辦法嘛,小千裡是我第一個認真想要交往的女孩子哦,所以,我大概會做得很差勁吧。」

  「紅葉大姐今天用看白痴的眼神看著我呢。」

  「明明那是我用來看中也的眼神啊。」

  太宰治眯起眼來,他的睫毛輕顫,像極了九條千裡初見他時的狡黠模樣。

  九條千裡松開了抵著眼睛的那只手。

  「所以,在我搞懂之前,小千裡還是不要喜歡我好了。」

  我從淤泥裡走來,卻貪婪地想要握住從葉間罅隙漏進的陽光。

  太宰治頓了頓,他微微歪了歪腦袋,笑容明媚又純澈。

  「果然。」

  「小千裡還是笑起來好看啊。」

  你之於我,是海平面上的初陽,是湖面跳躍的金色浮光。

  我給予你光輝燦爛的自由,願你不再囿於黑暗,不再囿於可笑的「歡喜」。

  做個自私自利的孩子,不用再徒勞地期待所有人都喜歡你。

  因為不論怎樣,我都會愛你。

  將我的心與忠誠,一起獻給你。


第46章 彭格列番外

  「喂,沢田綱吉,這是你養的小鬼吧。」

  辦公室的門被砰地一下踹開,單手拎著劍的銀發男人微蹙著眉,二代劍帝的手裡拎著小短腿在空中晃啊晃的紅發孩童,磨著牙滿臉的不耐煩。

  「下次再跑到我這裡就送她去喂鯊魚。」

  完全沒有給沢田綱吉解釋的任何機會,就像來的時候一樣,斯庫瓦羅砰地一聲關上了門。

  棕發青年的目光從搖搖欲墜的木門上緩緩移到了滿臉心虛的紅發孩童臉上,他稍稍嘆了口氣,手中的鋼筆放下,唇角扯開無奈的笑。

  「不是去找獄寺學鋼琴了嗎,紗希?」

  一頭柔軟的紅發扎成兩個小辮子的沢田紗希哼了哼,含糊不清地抱怨道,「我才不要找臭章魚頭呢,臭章魚頭哪裡有我的斯庫瓦羅美人好看。」

  是了,彭格列的小公主,沢田紗希,今年四歲,教父是獄寺隼人,夢想是和斯貝爾比·斯庫瓦羅結婚。

  完——全不可能。

  沢田綱吉一見到自己的女兒就頭痛。沢田紗希從小生得好看,繼承了母親的火紅色頭發,眼睛卻是同沢田綱吉一般的暖棕色,笑起來的時候唇角邊有兩個小梨渦,和隔壁Xanxus意外地合得來。只不過,大概是被寵壞了的緣故,沢田紗希的性格與溫柔的父親母親完全不同。甚至還因為在Reborn的咖啡裡加苦瓜,被後者差點一槍送去三途川旅游。

  「愛是要大膽去爭取的哦——雖然媽媽結婚了,但是上次和紗希一起坐車的時候,司機先生還是送了媽媽玫瑰花呢!所以,在這個浪漫的國度裡,年齡才不是問題!」

  四歲的沢田紗希說得頭頭是道,她叉起腰,露出了[你這個大人是怎麼回事]的表情。

  沢田綱吉非常敷衍地嗯了一聲,索性也不看文件了,抬眸對著自家女兒問道,「所以你又做了什麼惹斯庫瓦羅生氣了呢?」

  這可多了。

  沢田紗希兩只手都數不清。

  四歲的沢田紗希理不直氣也壯,「反、反正笨蛋爸爸追媽媽的時候,肯定也惹過媽媽生氣吧。我聽藍波叔叔說了!笨蛋爸爸追媽媽的時候,差點就因為撒謊而和媽媽分手了呢。」

  要是傳出去,偉大的彭格列十代目,被一個四歲的小丫頭哽地說不出話來,沢田綱吉大概要淪為黑手黨之間的笑柄了。

  可沢田綱吉並不否認這一點。幾年前,因為未來戰的事情,他差一點與九條千裡分了手。

  事情就是從那裡開始改變的。

  該怎麼說呢……

  沢田綱吉嘆了口氣。

  畢竟從那個時候開始,這個世界的沢田綱吉就被他取代了呀。

  *

  沢田綱吉這輩子喜歡過兩個女生。

  一個是笹川京子,一個是九條千裡。

  沢田綱吉現在回憶起國中時代的自己,還是忍不住發笑。

  少年的喜歡總是伴隨著令人羞愧不已的出糗。不管是當初的裸奔告白,還是拔光了前輩的頭發,那時的沢田綱吉對於笹川京子的喜歡,在夢中都可見一斑。

  那時候的笹川京子,對於沢田綱吉來說,是不可觸碰的月光,她優秀又可愛,性格開朗,臉上永遠帶著撫慰人心的笑。

  怎麼會有人不喜歡笹川京子。

  可是當沢田綱吉慢慢變得優秀,緩緩地收攏浮著月光的掌心時,這樣的月光卻像空氣一般,從他的指縫間溜走了。

  ——笹川京子死於一場突如其來的襲擊。

  她是突然在戰場上出現的,眼中帶著些不可置信與迷茫,那聲「綱君?」還沒有說出口,血色便在沢田綱吉的眼中綻開。

  笹川京子的葬禮上。笹川了平的三拳沢田綱吉沒有逃開,他自己都恨不得殺了自己。

  連心愛之人都無法保護好,他還是什麼彭格列首領啊。

  沢田綱吉在那之後頹廢了很長的一段時間。少年在此期間成長為了真正的男人。

  他不再對敵人手下留情,雖然說話時的語氣仍舊溫和,卻連六道骸都一眼看出他哪裡變了。

  沢田綱吉一開始記住九條千裡,的確是因為笹川京子的影子。

  他不否認這一點。

  從灌木叢裡鑽出來的少女滿身狼狽,一雙湛藍的眼睛卻閃閃發亮。

  彭格列十代目,沢田綱吉,就這樣在身後眾人驚異的目光中蹲了下來。

  接過手帕的少女臉上出現了小小的茫然,不過很快便露出了感激的笑容。淡淡的,溫柔的,像是一月的太陽,四月的春風,純澈得看不出一點雜質。

  就好像是從泥濘中開出的純白的花,沒有煩惱,無憂無慮,毫不費力地就成為了世間最美麗的存在。

  「chisato……千裡?」穿著名貴得體的西裝的棕發男人在暖陽前微微垂下了眼睛,他放下了手中的資料,笑容溫和地站起了身。

  九條千裡和笹川京子某些地方極其相似,在有些地方又截然相反。

  笹川京子性格執著,明明看上去像是溫室裡的花朵,卻意外地堅韌與勇敢。即便是有些疑惑,也是直接與沢田綱吉打破砂鍋問到底的那種。

  而九條千裡,她實在是聰明得讓人心疼。

  沢田綱吉越接近她,便越能感受到這一點。

  她知道什麼該問,什麼不該問,知道什麼叫做適可而止,即便是知道面前之人在撒謊,也能夠用拙劣的謊言自己欺騙自己。

  九條千裡也許是比起笹川京子更適合站在他身邊的人。

  至少Reborn是這樣說的。

  唔……究竟是哪裡出錯了呢?

  當那個有著同太陽一般耀眼的紅發的少女,用雙手捧著他的臉,在沢田綱吉的驚愕之中說出「下次,不要把我認成別人啦」的時候,沢田綱吉便意識到,似乎是哪裡出錯了。

  他還真是失敗啊,作為戀人方面。

  連現在喜歡的是九條千裡這一點,都沒能完整地傳達給自己的戀人。

  「簡直是兩個蠢貨。」站在碧洋琪肩膀上的Reborn不屑地對此評價道。

  畢竟沢田綱吉並沒有糾正九條千裡的錯誤。已經看出了輸贏的男人覺得這已經沒有必要了,他拿得起也放得下,與其狼狽的收場,不如遠遠地注視著她便好。

  在那之後,沢田綱吉身邊就真的徹徹底底沒有了親近的女性的存在。沢田家光一揮手攤開一打女性的照片,急得團團轉,而坐在長桌最上端的棕發青年卻依舊笑得淡然。

  畢竟沒有喜歡的感覺嘛。不管是眉眼還是性格,都不像她。

  【「綱君太溫柔的話是會吃虧的哦。」】

  濃郁的咖啡的香味之中,當初那個坐在他對面支著下巴的紅發少女眉目認真。

  【「偶爾也對我生生氣吧,明明綱君應該有很大的壓力吧,每次都是一副忙碌的急匆匆的模樣,卻從來都不會把糟糕的情緒暴露出來呢。」】

  【「這樣的話,我作為女朋友的話很失敗的哦。」】

  暴露情緒……嗎?

  年紀輕輕就坐上了黑手黨首領的位置的沢田綱吉已經很久沒有干過這種事情了。

  小的時候最喜歡打的游戲和漫畫也都很久沒有見到了。

  說起來,沢田綱吉好像成了自己小時候最不想成為的一類人,他沒活成自己憧憬的樣子,倒是活成了別人眼裡憧憬的樣子。

  喜歡是一種怎樣的情緒呢?

  他想要看到她笑,也想要看到她哭,關於她的喜怒哀樂,沢田綱吉統統想要藏進匣子裡,再加個十七八道鎖,絕對不想讓其他人看見。

  明明是包容一切的大空,沢田綱吉卻對九條千裡有著誇張的占有欲。

  這並不奇怪,畢竟只要喜歡上一個人之後,這種占有欲便變得順其自然了起來。

  九條千裡像是溫柔又生機勃勃的葉。

  當他在熾熱的空氣裡,藏身於葉的陰影中時,便覺得自己也變得溫柔又生機勃勃了起來。

  所以,究竟是哪裡出錯了呢?

  九條千裡在二十歲的時候與太宰治結了婚,性格惡劣的太宰治即使在二十四歲的時候也時常挑釁自己曾經的情敵沢田綱吉,卻輕而易舉地就被後者「再做討人厭的事的話又要掃四年大街了哦,太宰君」給懟了回去。

  九條千裡在二十五歲那年有了身孕,那個時候的太宰治已經不是港口黑手的成員了,他加入了一個叫武裝偵探社的組織,順利洗白,沢田綱吉想了想,這比起黑手黨倒更適合九條千裡生活。

  在九條千裡懷孕的時候,即使是看上去已經成長為一個成熟了男人了,太宰治也依舊干著孩子氣的舉動。

  他在武裝偵探社上貼了「沢田綱吉與中原中也與狗」不得入內幾個大字,理直氣壯地說著「萬一以後我的玩具……不,千裡肚子裡的那個東西和綱吉君與中也一樣笨就不好了」。

  身為太宰治可憐的搭檔的國木田獨步在一旁吐槽著「不,中原君就算了,你上次下棋還輸給沢田君了吧。」

  中原中也:……??為什麼我算了?

  聽說了這件事的中原中也當即從港口黑手黨來到武裝偵探社,准備和太宰治一戰高下。

  不過最後當然是不了了之了。

  畢竟事情傳進九條千裡的耳朵裡的時候,太宰治便不情不願地表示以後再也不會干這種事情了。

  當然,中原中也的手機因為看不可描述的網站中了毒導致他的任務計劃統統要改變——這種事情為什麼會發生,那都是後話了。

  在本丸的那群付喪神的教導下,太宰治的兒子剛學會說話的時候,就面無表情地對著面前的應當是父親的生物說出了「垃圾」兩個字。

  一把年紀的付喪神們當即感動得落下了淚來,當著兀自陷入了悲傷之中的太宰治的面開始誇自己的小主公多麼的聰明可愛乖巧懂事,一看就沒有遺傳太宰治的基因。

  在聽說了這件事後,沢田綱吉輕笑了一聲,覺得其實這樣也不錯。

  至少比起黑手黨,能夠活在陽光下的九條千裡,笑起來也一定更加美麗動人。

  只是,當沢田綱吉再次睜開合著的眼時,面前站著的卻是紅著眼問他去了哪裡的少女。

  彭格列十代目久違地陷入了茫然之中,他疑惑地看著自己的手,又在旁邊的玻璃上看見了自己年輕幾歲時的面貌。

  在再三確認了這的確不是六道骸的幻術之後,沢田綱吉才意識到這個事實。

  ——他回到了正與九條千裡分手時的自己身上。

  *

  「笨蛋老爸怎麼又開始發呆了啊?」扎著辮子的紅發小姑娘撲騰著短腿,半個身子爬上了他的桌子,她抬手在沢田綱吉面前晃了晃,小嘴嘟起,「還好笨蛋老爸臉長得好看,不然總是發呆的性格,才不會被媽媽看上呢。」

  沢田綱吉眨了眨眼,倒也不生氣,垂下的眉眼溫柔,「欸,我被紗希討厭了嗎?」

  年輕的教父語氣裡帶著些無奈,他本就生得好看,帶著吸引人心的氣場。

  沢田紗希一頓,警惕地後退了幾步,「我才不會上爸爸的當呢,山本叔叔上次就是用這樣的眼神騙我給他扎小揪揪的,害得我親愛的銀發美人都誤會了啦。」

  不,斯庫瓦羅巴不得你離他遠一點。

  雖然是自家女兒,沢田綱吉依舊在心中這樣無情地想道。

  「果然在這裡。」

  方才被斯庫瓦羅猛地關上的木門被輕輕推開,探出頭的紅發女人蹙起的眉,在看見正往辦公桌下爬的沢田紗希時便緩緩松開。

  「不可以打擾爸爸工作的哦,紗希。」

  九條千裡,不,沢田千裡這樣說道。

  沢田綱吉從落地窗前站起了身,不做痕跡地用桌邊的文件夾掩住了還未簽名的一打文件,「不,工作已經結束了。」

  「欸,是嗎……啊,那我們要出發回日本了嗎?」

  「是。藍波他們應該已經在下面等我們了。」

  紅發女人露出了一副原來如此的神色。

  「我們要去哪裡啊,媽媽?」這句話倒是吸引了沢田紗希的注意力,向來閑不住的小姑娘突然止住了想要逃跑的動作,揚著小臉問道。

  「去看京子阿姨。」

  「京子阿姨是誰?」

  「是爸爸和獄寺叔叔大家的好朋友。」

  「欸——」紗希更加疑惑了,「可是我從來沒有見過京子阿姨啊。」

  紅發女人笑了一聲,「因為京子阿姨已經變成星星啦。」

  倒映在沢田綱吉眸底的女人笑得溫柔,她的眉目舒展開好看的弧度,隨意扎著的紅發搭在肩上,長長的睫毛上躍著陽光。

  重生的沢田綱吉走了一條和曾經的自己完全不同的道路。

  他將自己黑手黨的身份和盤托出,關於他假死的打算,關於彭格列的危機。

  還有關於他曾經的戀人,笹川京子。

  不過說起來……沢田綱吉已經有點忘了笹川京子是長什麼樣子的了。

  沢田綱吉與九條千裡說了許多關於笹川京子的事,她聽得認真,第一次表現出了孩子氣的妒忌。

  「聽上去笹川小姐是個很了不起的人啊。」

  ——活著的人永遠無法超越死去的人的地位。

  沢田綱吉沒有再給九條千裡在這方面糾結的機會。

  「我要吃醋了哦,綱君。」

  「嗯。」

  「欸?綱君不生氣的嗎?現在綱君應該說我無理取鬧才對。」

  「沒有哦。我很高興。」

  下巴搭在懷中少女頭頂上的沢田綱吉連眉梢裡都帶著喜悅。

  「因為,千裡桑吃醋的話,就說明千裡桑喜歡我吧。」

  「所以,我很高興。」

  「等等!可是回日本的話,我不就沒有機會見到銀發美人了!」扣上安全帶的沢田紗希突然明白了這個慘無人道的事實,她做出了一副極度驚恐的神色,「要是我不在的時候銀發美人被搶走了怎麼辦!」

  「哈哈哈,紗希還是很喜歡斯庫瓦羅啊。」山本武爽朗地笑出了聲。

  「你們不會有未來的,放棄吧。」藍波用懶洋洋的語氣無情地戳穿道。

  「藍、藍波,沢田小姐要哭出來了啦。」一旁的庫洛姆手忙腳亂的不知道應該先制止誰。

  「喂,蠢牛,看你干的好事。」把瓜放出來逗小姑娘玩的獄寺隼人瞥了一眼緊張地坐直了身體的藍波。

  「什麼嘛,明明是紗希的品味有問題嘛。」長大以後完全喪失了團寵地位(雖然以前就沒有)的藍波小聲嘟囔道。

  在老師Reborn的教導下已經發展出了優越的運動天賦的沢田紗希從座位上一躍而起,打算賭上xanxus的牛排和藍波決一死戰。

  飛機上頓時亂成了一團。

  窗外的天空湛藍,漂著無憂無慮的雲。

  沢田綱吉微微側過臉,看向腦袋搭在自己肩上小憩的紅發少女,她看上去十分疲憊,強尼二說她最近幾天一直在致力於開發新的武器。

  少女的臉頰微紅,呼吸淺淺,幾綹紅發從耳後溜到了額前。

  沢田綱吉輕輕閡上了眸子,周圍的吵鬧聲似乎與他無關。

  算了。

  即使是幻術也無所謂。

  假如有神明存在的話,拜托了。

  請不要讓這樣的夢醒來吧。


第47章 一方番外

  「沒想到會在這裡碰面啊。」

  熟悉的聲音響起,身形瘦削的白發少年止住了腳步,他懶洋洋地掀起眼瞼,紅眸裡映出芳川桔梗微笑的臉。女人罩著一件藍色外套,目光越過一方通行,停在了少年背後。

  「最後之作是……撿了個孩子嗎?」

  「……哈?」完全聽不懂芳川桔梗在說什麼的一方通行蹙起了眉,他微微側過臉,向身後看去。

  少年的那雙紅眸浮現了少有的震驚的神色,在一方通行睜大的眼睛裡,映出從寬大的衣服中探出個腦袋、乖乖坐在冒著粉紅泡泡的御阪御阪面前的紅發小姑娘。

  一方通行:……

  和戀人正式交往的第二天,對方變成了三歲的小孩子的模樣該怎麼辦。

  挺急的,給不出答案就給他好好地下跪道歉吧。

  *

  「有什麼關系嘛,明明這樣的小千裡更可愛了!御阪御阪一邊沉浸在當姐姐的喜悅之中一邊說道。」

  栗色頭發的小姑娘頭上的呆毛一晃一晃,臉頰兩側帶著興奮的紅暈。

  和御阪御阪截然不同,本就因能力而皮膚呈現不健康的蒼白的一方通行,此時眼瞼下方帶著淡淡的青色。他身上那件灰白條紋的長袖似乎是被誰扯得皺巴巴的,耳機上的一只耳套也不見了蹤影。

  少年的頭發凌亂,一切都要歸功於趴在他腦袋上的那個罪魁禍首。

  三歲的小姑娘眨了眨眼睛,似乎並沒有感受到被自己當貓爬架玩的一方通行渾身散發出的不爽,她被御阪御阪手上不知道哪裡來的會變色的仙女棒逗樂了,松開了扒拉著身下少年的手,咯咯地笑了起來。

  她這麼一松手,便失去了平衡,從好不容易爬上的小山下摔了下來。

  而就在小姑娘的腦袋著地的前一瞬,她的衣服後領被少年輕而易舉地捉住。

  一方通行就像是提著小雞仔一樣地把扎著小揪揪的小姑娘提到了面前。

  芳川那家伙說的大概是被什麼能力者波及了,過幾天就會恢復的說法別開玩笑了。

  他才沒有功夫陪這種臭小……

  都說小孩子的目光最為純澈。

  三歲的九條千裡,那雙本就澄澈得耀眼的藍眼睛更為璀璨奪目了。小姑娘細細軟軟的額前的碎發被風吹開,露出淺淡的眉毛,她皺了皺鼻子,歪著腦袋一動不動地盯著面前拎著自己的面色不善的白發少年,似乎並不明白自己怎麼一下子懸在了半空中。

  浮著溫暖的金的陽光中攪動著塵埃,在沉默的空氣裡,似乎用小腦瓜想通了什麼的小姑娘眼睛頓時亮了起來。

  「一方!」

  「蹦高高!」

  一方通行:……

  啊,麻煩死了,要是扔出去的話,這家伙又會像上次那樣吧唧地在地上化成一灘不明物體,用快要哭出來的表情看他的吧。

  一方通行沉默地將小姑娘重新放回了自己的肩膀上,面無表情地陪著她玩摔下來,被提住,爬上去的小游戲。

  單手拉開咖啡罐的少年抬眸之間對上了御阪御阪震驚地嘴巴仿佛能塞下兩個雞蛋的表情。

  「一方通行變性了!御阪御阪一定要記錄下這一刻給以後的小千裡看!」

  御阪御阪這麼說著,便擺出了小飛機一樣的姿勢跑去房間找照相機了。

  空了的易拉罐被准確地投進了垃圾桶裡,它轉了兩圈,清脆的聲響在空氣裡化為平靜。

  一方通行嘆了口氣,一只手抬起,自暴自棄般地捂住了一只眼。

  ……真是的。他究竟為什麼會在這裡干這種蠢事啊。

  *

  一方通行本來走到哪裡就都容易成為焦點。

  更別提現在背後還總是掛著一個長相精致,探頭探腦的小姑娘了。

  「喂,那是那個Accelerator吧,他最近的愛好是養孩子嗎?」

  「可、可能這就是那是什麼強者的標志?你看那個《惡○奶爸》的主角不就頭上總是頂著個小嬰兒嘛。」

  「是這樣嗎……不過說起來,這個小姑娘頭上的辮子綁得也太差了吧。」

  「……該不會。」

  「騙、騙人的吧,是Accelerator綁的嗎?」

  吵死了。

  滿臉躁意的一方通行稍稍頓住了腳步,雙手插在口袋裡,目光掃過頓時嚇得抱在一起的兩個路人。

  「快走啦快走啦!再不走要遲到了哦!御阪御阪心裡非常焦急但是裝作沉穩又好心地提醒一方通行道。」

  已經與一方通行拉開了十米距離的御阪御阪似乎察覺到了身後的人停住腳步的動作,她在人群中踮起腳揮了揮手。

  「……嘁。」

  在一方通行重新邁開腳步的那一刻,路邊打醬油的兩人頓時常常地舒了一口氣,順便還不忘給自己剛才不得了的推理下了定論。

  「是Accelerator綁的吧。」

  「是,絕對是Accelerator綁的。」

  說起來,這已經是九條千裡變小的第三天了。

  一方通行決定明天她要是再不變回去,就把她從窗戶扔出去。

  雖然他昨天也是這麼想的。

  不能讓三歲的小孩子自己回家的一方通行收留了九條千裡兩個晚上,過了暖洋洋的午後就困得打哈欠的小姑娘在晚上格外的有精神。

  她的藍眼睛像貓兒般明亮,盛著月光,長長的睫毛忽閃忽閃的,像翩躚的小蝴蝶。

  本該縮在床尾睡覺的小姑娘,每到靜謐的空氣裡只剩下平穩的呼吸聲時,便會倏地睜開大眼睛,像泥鰍一樣在被子裡滑啊滑,挪啊挪,最後從枕著手睡覺的少年邊探出頭來。

  小動物會下意識地尋求溫暖的地方。於是三歲的九條千裡便哼唧哼唧地攥緊了一方通行的懷裡,她柔軟的紅發蹭過少年的脖頸,在找了個舒服的位置後,便呼呼呼地沉沉睡去。

  在月色中睜開的紅眸在看見縮在自己懷裡的那個熟悉的紅色腦袋時,那分下意識浮出的戾氣便被迅速地抹去了。

  從來沒有與任何人,不,生物這樣親密的一方通行現在的心情有些一言難盡。

  你說把她扔出去吧,她不過就是個什麼也不會還總是撒嬌哭唧唧的小鬼。

  你說她是小鬼吧,一方通行又非常清楚,九條千裡剛過了十六歲生日

  嘖。

  算了。

  就是個小鬼而已。

  這麼想著的一方通行重新閉上了眼睛。

  「啊,沒有了。」站在空了的貨架前的御阪御阪露出了難以置信的震驚神色,她無精打采地耷拉下了腦袋,「御阪御阪覺得人生失去了意義。」

  御阪御阪今天拉著一方通行出來是為了搶限量版的pocky,因為是她最近特別喜歡的動畫片的角色代言的,還送限量版呱太,所以御阪御阪從起床開始便特別興奮。

  完全不能理解御阪御阪為什麼這麼失落的一方通行露出了[那種事情怎樣都好吧]的無所謂的神色。

  然後遭到了御阪御阪正義的拳頭攻擊。

  雖然輕飄飄的不痛不癢。

  果然,養小鬼真是麻煩啊。

  等等,說到小鬼。

  一方通行突然覺得自己後背上的重量似乎不見了。

  哦……是真的不見了。

  少年眉宇間的倦意悉數卸去,他的眉峰微微擰起,紅眸掃過四周擁擠的人群。

  一方通行大概自己也不知道,在他心情不悅的時候,便會散發出極具壓迫力的氣場。

  這種氣場使得御阪御阪都感到了不對勁,她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揚起小腦袋看向一方通行。可惜由於身高的關系,她只能看見一方通行的下頜線條,而分辨不清少年的神色。

  咦,好像少了點什麼?

  御阪御阪比出了福爾摩斯的姿勢,陷入了短暫的沉思。

  「啊!小千裡不見了!御阪御阪恍然大悟地說道。」

  也就是在御阪御阪說完的下一秒,穿著藍色的小雛菊連衣裙的紅發小姑娘提著小短腿撲騰撲騰地跑了過來。

  一方通行的目光在人群中捕捉到了她。

  三歲的小孩子實在是很矮小,尤其是在這樣擁擠的人群裡。

  悄悄地用了能力,讓風把差一點踩到小姑娘的人送到不知道哪裡去的一方通行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卻是站在原地,任由帶著奶香的小團子撲進了自己的懷裡。

  嬰兒肥的臉上帶著點可愛的粉紅,三歲的九條千裡抱住了少年的大腿,高高地揚起了手。

  是御阪御阪想要的pocky。

  御阪御阪頭頂上那根無精打采的呆毛瞬間就愉悅地晃動了起來。

  她從九條千裡手中接過Pocky,連背後都轉起了粉紅色的小花,「小千裡從哪裡找到的?御阪御阪驚喜地問道。」

  即便是只有三歲,九條千裡想要說話的時候,已經能夠說得很流利了,只是聲音嫩嫩的,帶著與生俱來的可愛。

  「那邊的大哥哥給我的!」

  小姑娘興奮地揮舞著手比劃道。

  「大哥哥說要是跟著他回家的話還有更多哦。」

  九條千裡的眼神亮晶晶的,像極了一只搖著尾巴等待誇獎的小狗,她用這樣bulingbuling的眼神看向一方通行。

  一方通行並沒有想要誇獎她的打算。

  Bulingbuling——

  ……

  動作僵硬地抬手搭在了小姑娘腦袋上的一方通行喉結微動,他垂下眼看她,聲音帶著些沙啞,「……在哪裡?」

  「?」

  「給你這個東西的垃圾在哪裡?」

  垃圾,哪有垃圾?

  九條千裡疑惑地歪了歪腦袋。不過從小就十分聰明的小姑娘很快就自己將一方通行的話翻譯了一遍。

  她轉過身,目光在人群中掃過,最後停在了似乎想從收銀台那邊溜走的男人身上。

  男人僵住的動作和小姑娘可愛的嗓音同時響起。

  「在那邊哦。」

  少年的手掌包裹住後頸,一方通行好久沒活動的關節發出了咯噠的清脆聲響。

  御阪御阪非常上道的牽住了小姑娘的手,對著一方通行比了個「完全OK」的手勢。

  扎著小辮子的團子疑惑地看向御阪御阪,「一方要去哪裡呀?」

  「一方通行太久沒運動了,大概是去散步吧。御阪御阪理所當然地回答道。」

  「欸——可是為什麼一方要把大哥哥像提小雞一樣提出門口?」

  「是老鷹捉小雞的游戲哦,御阪御阪一邊點頭一邊說道。」

  三歲的九條千裡似懂非懂,乖巧地說了一聲「原來如此」。

  就在一方通行與陌生男人出門玩老鷹捉小雞的下一秒,超市門口發出了一聲「砰」的巨響,連帶著整個學園都市的地面都震動了一下。

  「老鷹捉小雞是這麼玩的嗎?」

  御阪御阪拍了拍比自己還矮的小姑娘的腦袋,「是贏了的人在放煙花哦。御阪御阪語重心長地說道。」

  倒也不算撒謊。

  御阪御阪覺得一方通行可能的確把那個男人當煙花送上天了。

  御阪御阪對此毫無同情心。

  活該。

  誰讓他們都覬覦她的小千裡。

  看著身邊表情變化迅速的御阪御阪,九條千裡的腦袋上多了好幾個問號。

  不過她覺得御阪御阪應該說的是真的,畢竟不過一分鐘,身上連灰塵都沒沾上的一方通行就站在了門口看她。

  他微微垂下了眼睛,看起來心情似乎好了幾分。

  「走了。」

  少年這麼一開口,小姑娘便蹦蹦跳跳地撲進了他的懷裡。

  三歲的九條千裡看起來實在無憂無慮。

  至於十六歲的九條千裡。

  恢復了記憶的紅發少女捂住了通紅的臉,蹲在角落裡的神色茫然,眼裡透著無措。

  好丟人。

  死了算了。

  不、不過……

  少女纖細的手指搭上自己的腦袋。

  ……好像感覺還不錯。

  似乎開啟了奇怪的愛好的九條千裡捂著臉頰轉過了頭,她的眼裡瀲灩著水光,映出單手搭在沙發靠背上的白發少年。

  「那、那個,一方君……」

  「?」

  一方通行側過臉,卻被突然從角落挪到自己面前的九條千裡稍稍嚇了一跳。

  十六歲的少女就用這樣亮晶晶的眼神看著他。

  說起來這個眼神好像有點眼熟……

  腦子裡閃過了什麼的一方通行似乎明白了什麼。

  「……我不會做那種蠢事的。」

  一方通行喝了一口手中的咖啡,目光移向別側。

  九條千裡失落地「欸」了一聲。

  扮作名偵探柯南的御阪御阪縮回了偷窺的腦袋,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搖了搖頭。

  算了,就當沒看到笨蛋一方通行耳根都紅了吧。


第48章 正文完結章

  太宰治在十八歲那年,成為了港口黑手黨歷史上最年輕的干部。

  雖然與太宰治的關系差到了極點,但中原中也對此並沒有什麼意見。

  在走出會議室的時候,戴著禮帽的赭發少年隨口對著身側的太宰治問道,「今天又要跑去學園都市了嗎?」

  太宰治看上去似乎心情愉悅。聽見了中原中也聲音的少年停下了嘴裡哼著的不知名的小調,彎著眉眼回答道,「是喲。」

  中原中也看著太宰治腳步輕快地消失在了走廊的盡頭。

  太宰治最近似乎在為學園都市做事。他不知道用了什麼手段與那棟理事樓裡從不露面的理事長取得了聯系,做事神出鬼沒。

  中原中也一開始還有些擔心,畢竟太宰治行事實在是有些任性,他就想孩子般隨心所欲,全憑心情與喜好,一開始把自己害得差點死掉也是,現在動不動就跑到了學園都市裡也是。

  直到中原中也後來發現,森鷗外似乎知道太宰治所做的事情,不過並不因此而惱怒,反而彎起了唇角,將一張ID卡推到了太宰治面前。

  「是亞雷斯塔寄來的哦。」

  森鷗外對於太宰治總往學園都市裡跑並沒有什麼意見。就像太宰治就「最後之作」與亞雷斯塔達成了些協議,港口黑手黨也因此從學園都市裡獲得了不少好處。

  這座都市可比進行某些貨物交易賺錢得多。

  至於擔不擔心太宰治背叛。

  森鷗外可沒傻到覺得太宰治與那個亞雷斯塔相處得來。太宰治之所以為亞雷斯塔做事,無非是……

  「你還真是陰魂不散啊,太宰君。」

  遠遠地就看清了來人的桃井五月頓時就覺得手裡的沙冰不香了,她像護小雞仔一樣擋在了九條千裡面前,「今天竟然沒有被一方揍嗎?」

  「誒,真無情啊五月醬。」少年眼尾的弧度裡帶了幾分委屈,「今天來的路上沒有碰到一方君嘛。」

  桃井五月覺得自己已經快要對太宰治的不要臉免疫了。

  事情還得從兩年前說起。

  她的好友坐在她的面前,面色凝重地向她道了歉。一開始桃井五月還有些摸不著頭腦,不過聽完了九條千裡的敘述後,桃井五月一時之間有一些說不出話。

  九條千裡對於她毫無保留,似乎做好了被討厭的准備。

  桃井五月突然就明白了這幾天自己為什麼總是奇妙地偶遇黑子哲也了。

  是太宰治為了討好她吧。

  太宰治就算道歉的時候說的話也十分欠揍。

  在桃井五月問他,如果她那個時候真的告訴了九條千裡他的身份的話,他是不是會真的傷害她的家人的時候,黑發少年露出了一副[你真笨啊]的表情。

  【「那種多余又麻煩的事我才懶得做啦,畢竟在五月醬身上不會有那種可能嘛。」】

  【「而且,就算五月醬不說,小千裡那時候也已經發現了哦,還讓我離五月醬遠一點。」】

  那時候,聽到太宰治的話的桃井五月有些發愣。

  在她的身上……沒有這種可能嗎?

  垂下眼睫的櫻發少女縮在口袋裡的手悄悄握緊。

  九條千裡的確是她要好的朋友不錯,但盡管是這樣,桃井五月仍舊會選擇站在家人這一邊。即使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性,她也不想賭。

  人的心總是端不平的,說她自私也好,桃井五月厭惡自己的決定,可再讓她做一遍抉擇,結果也不會改變。

  「太宰君對我做的事情……小千裡不用放在心上啦。」沉默了半晌的桃井五月小小地嘆了口氣,「畢竟太宰君大概也只是說說而已,重要的事明明應該是……」

  她抬起眸來,看向對面的九條千裡的眼神裡充滿了擔憂。

  「太宰君向你開槍這件事,小千裡不在意了嗎……」

  說是不在意了嗎。

  九條千裡從一開始就沒在意。

  她打從一開始,就從太宰治故意用受傷的手握槍的舉動,看穿了他的念頭。

  這當然是一件很過分的事情,但似乎放在太宰治身上的時候,就變得理所當然了起來。

  像是蹲在暗處,渾身都髒兮兮的野貓,它貪戀著面前之人手中的食物,卻又在對方伸出手時,用鋒利的爪子劃破了她的皮。

  十六歲的太宰治,渾身都是刺。

  他給自己畫了個圈,安安靜靜地待在自己的世界裡。

  為了避免受傷,太宰治從一開始便掐斷了所有幸福的可能。

  【「我呀,從一開始就是這樣的人喲。」】

  他不算好人,也不算壞人。

  他是太宰治。

  畢竟因為纏著一方通行不放而被前者打了十七八遍還堅強地活著的也就只有他一個了。

  一方通行對於太宰治這種打不死的小強,已經從一開始的一見面就「你下地獄去吧」退化到了「……你煩不煩」。

  「不過今天五月醬的語氣比起昨天似乎更親切了。」黑發少年歪著腦袋想了想,隨後眼睛倏地亮了起來,「啊!五月醬原諒我了嗎?」

  桃井五月:「……三米距離,你別過來。」

  太宰治露出了遺憾的神色。

  至於是不是真的遺憾,那就誰也不知道了。

  就像之前說的。太宰治不算好人,也不算壞人,對他而言,其實當好人壞人都無所謂。

  不過似乎再干在中也洗澡的時候偷偷把他衣服偷走這種事九條千裡會生氣,太宰治覺得他暫時還是積點德好了。

  於是就出現了一群穿著西服的壯漢立在道路兩側,中央一個長得精致的少年慢悠悠地撿垃圾的一幕。

  太宰治美名其曰為了地球做貢獻,中原中也覺得他可能是上次傷沒好,腦子的後遺症出來了。

  「真麻煩啊,索性我也加入安吾的組織好了。」

  坐在太宰治身邊喝酒的阪口安吾一口酒還沒下去,就差點從鼻子裡噴了出來。

  阪口安吾兩年前就知道了的自己暴露的事情,不過現在知道了自己大概已經被太宰治扒了個底朝天。

  阪口安吾沉默了一陣:「不,你這種懶散的家伙一進去就會被開除的吧。」

  他用紙巾擦去了吧台上撒出來的酒,抬眸看了一眼太宰治,「怎麼,九條還沒答應原諒你?」

  太宰治趴在吧台上無精打采,只有屁股稍微挪了挪。

  然後以一副[我不認識這種丟人的把酒噴出來的家伙哦]的模樣挺直了背。

  阪口安吾:……

  太宰治是無法取得九條千裡的原諒的。

  畢竟她一開始就沒有生他的氣。

  九條千裡生得是她自己的氣。

  所以不管太宰治做什麼都沒有用,她要自己度過她自己那一關。

  喜歡他似乎是件很痛苦的事啊。

  嘛。畢竟要人類承認自己的自私,本來就是與人性矛盾的嘛。

  少年唇角的笑意看不真切,他抬起手,懶洋洋地將酒杯中浮起的冰球按下。

  可就算清醒地明白這一點,太宰治也沒有停下他的舉動。

  她不是想要理由嘛。她想要,他就給。

  太宰治二十歲那年,與種田見了面。

  九條千裡不知道他想要做些什麼,只是聽著可憐巴巴地趴在她面前的太宰治說他要暫時消失三個月的話。

  三個月後再見面時,看上去又瘦削了幾分的少年直接撲進了她的懷裡,太宰治什麼也沒說,九條千裡倒是看到了電視上循環播放的[異能特務科破獲十年連環殺人案]的新聞。

  似乎所有的媒體都對此大加贊揚。

  [正義]

  九條千裡看著這兩個字,又看了看那雙眨了眨的鳶色眼睛,突然就覺得有些諷刺。

  太宰治沒有同理心,當然也不是他們口中正義的偵探。

  就像做了一千件好事的人,也有可能是躲藏的連環殺人犯一樣。

  「是嗎。原來小千裡不喜歡這種事嗎?那我下次換一個。」

  太宰治似乎已經從角色扮演裡找到了樂趣。

  「不要再做這種事情了,太宰君。」

  少女的聲音像是輕輕的嘆息。

  「畢竟要是真誠地道歉,那也不是太宰君了。」

  同太宰治猜測的一模一樣,比起太宰治,九條千裡更討厭的是她自己。

  就是因為有太宰治的存在,她再一次清清楚楚意識到了,自己究竟是怎樣的人。

  惡心透頂。

  「我有好好努力了哦。」

  不知道九條千裡在想什麼的太宰治抗議道。

  這種事情她當然知道。

  太宰治大概一開始就猜透了她的心思,卻假裝成什麼也不明白的傻子,做了這麼久徒勞的努力,甚至裝作是個關心全球氣候問題的好人。

  太宰治無法為她改變。

  這大概已經是太宰治能做到的最大程度的溫柔了。

  比起四年前看上去要成熟了不少的九條千裡看上去有些自暴自棄。

  「算了。」

  大學在讀期間,九條千裡為港口黑手黨服務了兩年。雖然說是服務,實際上只是找太宰時偶爾去港口黑手黨的技術部門逛一圈而已。

  三四十歲的一排禿頂程序員們不知怎地就重新回憶起了當年被神出鬼沒的班主任支配的恐懼。

  不過他們的噩夢沒幾年就結束了。太宰治二十二歲那年,從港口黑手黨叛逃了,森鷗外沒想著追他,似乎早就預料到了這種事情,不過倒是一直保留著太宰的位置。

  中原中也為太宰治這個禍害消失開了一瓶酒慶祝。

  然後當晚他的愛車就被太宰治當煙花炸了。

  「為什麼露出這麼驚訝的表情啊。」

  穿著棕色風衣的少年笑容純淨又無辜,他不再像以前那樣,渾身上下都纏滿了繃帶,反而毫無遮蔽地將自己暴露在了陽光下。

  他在少女的脖頸間蹭了蹭,語氣裡帶著些愉悅。

  「我可是已經計劃了好久了哦。」

  「……為什麼?」

  「因為在哪裡都無所謂嘛,不過我想小千裡大概更希望我待在這種地方吧。」

  太宰治說得輕巧,他沐浴在陽光下,輪廓被光線所模糊。

  一直待在港口黑手黨的話,太宰治便要不停地殺人。他倒是不在意血腥,甚至也不在意自己是不是會一直在淤泥裡抽不出身。

  既然不在意,也就不怕承認自己的卑鄙。

  「如果是和小千裡在一起的話,我想要去更遠的地方看看哦。」

  空氣中漂浮不定的塵埃在正午的陽光中跳躍,這份熾熱無聲地攪拌著,落進那雙沁著水霧的藍眸裡。

  太宰治有哪裡不一樣了呢。

  「織田作似乎最近開始寫起了小說……」

  「啊啊,忘了給小千裡介紹了,這是亂步先生,是個非常厲害的人物哦。」

  「那邊抱在一起的兩個是谷崎君和他的妹妹,別看谷崎君這樣,要是直美醬出事的話,谷崎君會露出很可怕的表情的呢。」

  「與謝野小姐似乎不在呢……啊!那邊那個眼睛仔是我的新搭檔國木田,總是一本正經地不愛開玩笑,明明只有二十幾歲卻已經和四十歲的老頭一樣無趣了……」

  國木田獨步掰斷了手裡的鉛筆,「明明就是因為你這家伙任務時間總是跑得沒影了吧——!!太宰!」

  太宰治:「你看,國木田君又認真了嘛。」

  國木田獨步深吸了一口氣,對著九條千裡說了聲抱歉,便揪著太宰的後領把他拖出了武裝偵探社的門。

  雖然看不見門外發生了什麼,從劈裡啪啦的聲音卻足以判斷混亂的程度。

  奇怪。

  眼淚就這樣自己下來了。

  「什麼啊……」

  九條千裡捂住眼睛,她一邊無聲地哭泣著,卻又彎著唇角笑了起來。

  太宰治有哪裡不一樣了呢。

  他還是和以前一樣,令人琢磨不透心思,性格惡劣,眼睛裡透著孩子般的狡黠。

  他還是和以前一樣,對於敵人沒有同理心,覺得這個世界糟糕透頂。

  只是從某個時候開始,時鐘被按下了暫停鍵,一直站在自己畫的圈子裡的太宰治走了出來,他對著哭泣的少女卸下了最後一層堅硬的殼。

  在這樣光明的世界裡,他和織田作在酒吧裡喝著酒,談論對方金色又璀璨的夢。

  他遇到了社長,遇到了國木田,遇到了即使是他也要稱呼一聲先生的江戶川亂步……

  太宰治變成了太宰治。

  到現在,囿於原地的,沒有改變的,只有她自己而已。

  「啊!小千裡又哭了!都是國木田君的錯!」

  「哈?!!」

  「畢竟小千裡肯定是因為心疼被國木田君虐待的我才哭的嘛。」

  「……不要給我得寸進尺了啊你這家伙!!」

  周圍的喧鬧聲似乎在某個瞬間散去,朦朧的視線裡,擁有著那雙美麗的鳶色雙眸的少年向她遞出了手帕。

  「歡迎來到現實世界哦,小千裡。它糟糕得要命。」

  「但是,總有一天。」

  遠處山巒間的霧氣散去,霎時間,碧空如洗。

  電車駛過時發出的轟鳴,穿著制服的少女奔跑時露出的腳踝,還有沾著青草根的白鞋。

  「你會愛上它的喲。」


第49章 我的本丸(番外)

  「遠征部隊回來啦!」

  剛過九月,本丸裡卻已呈現出一片秋景。金黃的葉在鳥兒撲騰著翅膀的聲音裡,打著轉兒劃過蔚藍的空,無聲無息地落進池塘裡,激起一道淺淺的漣漪。

  「主公主公!」

  歸來的遠征部隊中,坐在岩融肩頭的今劍遠遠地便望見了坐在檐廊上和三日月交談的九條千裡,他輕巧地落地,奔跑時,高高的木屐便發出清脆的聲響。個子矮矮的銀發少年撲進回眸的少女懷裡,興致勃勃地分享回來時路上有趣的見聞。

  「現在的時間溯行軍也變狡猾了,我們去追的時候才發現上了當。」今劍這樣回憶道,他眨了眨眼睛,笑起來,「不過,等我們回去的時候,偷襲的溯行軍已經全被鶴丸解決啦。」

  鶴丸。

  九條千裡稍稍抬起眼,向遠處被一眾刀包圍的遠征部隊。九條千裡歷史學的不是很好,在認真地查閱過資料以前,她一直便認為鶴丸國永便是她所看見的鶴丸國永的模樣。

  知道上次進入演練場的時候,穿著出陣服的白發青年持刀迅速打亂了對方的陣型。鶴丸國永攻擊的時候凌厲又果敢,淺金的瞳仁在陽光下泛出幾分陌生與清冷。雪白的外袍飛舞之間,打落對方手中武器青年立在了原地,他眨了眨眼睛,唇角這才恢復了平日裡帶著幾分孩子氣的笑。

  「喔,這可真是嚇到我了。」

  畢竟是平安時代的名刀,即使平日裡總是跳脫的性格,骨子裡也浸著與生俱來的貴氣。

  九條千裡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認認真真地記下每一把刀的歷史的。

  本丸裡嬉笑打鬧的每一位付喪神,都擁有著難以言說的悲傷的過去。

  「那今天的晚餐就吃拉面吧。」拎著遠征部隊帶回來的食材的燭台切想起他上次搞得移動拉面攤似乎還沒派上過用場,「剛好可以在庭院裡。」

  小短刀們興奮地爆發了一陣歡呼,連雙手托著茶杯的三日月都哈哈哈地笑了幾聲。

  躺在房間裡睡覺的我妻善逸因此而驚醒,他小小地呼出了一口氣,正想出去看看發生了什麼熱鬧的事,一轉頭卻又僵在了原地。

  「為……」金發少年的聲音在面前之人豎起手指之時戛然而止,我妻善逸驚恐的眼眸裡,太宰治笑得無辜。

  「我是被這家伙莫名其妙地扯進來的哦。」太宰治笑吟吟地說道。

  這家伙?哪家伙?

  疑惑的我妻善逸這才發現太宰治的背後,似乎還有一個動來動去的個子矮矮的奇怪生物。

  奇怪生物頂著和太宰治一模一樣的臉探出了腦袋。

  我妻善逸選手停止了思考。

  我妻善逸選手裂成了兩半。

  不不不,他的安全屋被可怕的太宰治侵略了也就算了,居然連惡魔現在都能分裂成兩個了嗎?!

  咦,等等……既然太宰治在這裡的話。

  我妻善逸突然想到了個可以轉移本丸裡的付喪神們對他的仇恨度從而自己一個人霸占小千裡的絕妙主意。

  我妻善逸在深吸了一口氣,握緊了拳頭。

  他,我妻善逸,前鬼殺隊劍士,雷之呼吸的繼承者,今天就要農民翻身做主人。

  「夭壽啦——!!!太宰治出現啦——!!」

  黑發少年身上的陽光在下一秒便被陰影悉數遮去,他眨了眨眼,回過頭看向門外立著的一排付喪神。

  曾經想要把太宰治的腳削下來當桌子的腿的大和守安定溫柔地打了個招呼。

  「喲,居然在這種地方見面了呀,太宰君。」

  魔鬼的低語。

  太宰治覺得自己大概是陷入了人生危機。

  *

  太宰治被付喪神們拖去了訓練場。被捂住嘴能力又毫無用處的太宰治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加州清光對著九條千裡胡說八道。

  「太宰君似乎想要學習劍術。」

  演員,這群成精了的刀都是演員。

  太宰治看著加州清光那張誠懇的臉,在心中忿忿不平地想道。

  而且……

  太宰治的眼珠子動了動,看向躲在九條千裡背後,一副害怕的快要哭出來的模樣的孩童。

  他的黑發卷曲,白皙的臉頰帶著些嬰兒肥,鳶色的眼眸之中,水霧之下透著驚慌與茫然。而就是這樣令人不由自主地感到憐愛的神色,在只有太宰治看得到時,微微翹起的唇角裡卻沾上了志得意滿的挑釁。

  太宰治僵了一下,看著這臭小孩嗚咽了一聲,在好奇的圍著的一群小短刀的注視下,把小腦袋埋進了目光茫然的紅發少女的懷裡。孩童那柔軟的發絲像小動物一樣輕輕蹭過少女的胸前,他癟了癟嘴,像是受到了極大的委屈。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真不愧是他。

  笑不出來的太宰治面無表情地這樣想道。

  不過就算是他自己,也不妨礙太宰治想要把他綁在火箭上升入大氣層最後永遠不要回來了的念頭。

  沒錯,太宰治就是太宰治,在某些方面,即便是對待自己,也非常的無情。

  只是很可惜,太宰治現在並沒有讓自己的0.1版本升天的機會。

  畢竟他去被迫學習劍術了。

  「你是?」對於現在這種情況感到非常驚奇的九條千裡低下頭,看向自己懷裡那個擁有和太宰治一模一樣相貌的孩童。

  黑發孩童眨了眨眼睛,他長長的睫毛因沾上了濕潤的水汽而變得根根分明了起來,維持著[突然到了奇怪的地方所以擔驚受怕]人設的太宰治0.1連聲音都是軟軟糯糯的,「我是太宰治喲。」

  小孩子的聲音本就帶著與生俱來的可愛,更不要說長得和天使一般精致的小孩子了。

  曾沉迷於毛絨絨的狐之助的九條千裡一下子就受到了暴擊。

  說到底,九條千裡也不過是個普通女孩子,對於可愛的事物毫無抵抗力。

  但一把年紀的付喪神們就不一樣了。他們有的都活了上千年,對於這點把戲看得透徹,這種程度的可愛對於他們更是毫無吸引力。

  換做是縮小版的九條千裡他們還能考慮一下。

  畢竟上次九條千裡在彭格列一不小心中了故障的十年後火箭筒縮小成了六歲,緊張兮兮地扯住了山姥切的小被單,聲音甜甜地喊「大哥哥」的時候,沉默了一會兒的山姥切頓時失了智的給小姑娘披上了他的同款小被單。

  蒙在小被單裡的紅發小姑娘歪著腦袋不解的表情十分可愛。

  「你給我清醒點啊山姥切!!你的人設裡可沒有和小主公穿父女裝的癖好啊!!!」

  十分不服氣的付喪神們在山姥切背後這麼喊道。

  山姥切國廣牽著小姑娘的手,目光平靜地回過頭看向自己的同僚。

  「先讓長谷部把手裡縮小版的出陣服放下再說。」

  壓切長谷部頓時收到了眾刀的矚目。

  至於他是怎麼在這麼短的時間變出和他身上那件一模一樣的縮小版的出陣服的。

  別問,問就是愛的力量。

  絕對不是他早就為這一天准備了好久。

  綜上所述,精明的付喪神們是不會被太宰治迷惑的。

  「哇,這可真是大驚嚇,不愧是太宰君啊。」還未換下出陣服的鶴丸國永用一只手就不費吹灰之力地把太宰治從九條千裡懷裡拎了起來,他像只小雞仔一樣在空中晃了晃,揚起腦袋的時候,對上鶴丸國永笑吟吟的臉,「暫時把太宰君借我一下吧,主公。」

  借你個頭。

  太宰治0.1准備繼續裝可憐。

  結果還沒等他做出表情,就聽見背後的白發青年用懷念又遺憾的語氣慢慢地說道,「畢竟本丸裡已經很少有人能理解驚喜的藝術了,我相信我和小太宰君一定很合得來。」

  太宰治0.1扭過腦袋,看向一席白袍而立的白發青年。

  他的眼尾微微垂下,白色的睫毛遮掩住金色瞳仁中的光。鶴丸國永站在飄落的櫻花裡,像是只孤身而立的鶴,顯出清冷又孤獨的美感。

  九條千裡沒能挺住。

  畢竟連太宰治都忍不住感嘆道。

  ——這卑鄙的大人怎麼比他還能裝。

  太宰治0.1收獲了和太宰治1.0同樣的下場。

  九條千裡眨了眨眼睛,目送著看上去心情愉悅的鶴丸遠去,決定待會見到狐之助問問這是什麼情況。

  「說起來,馬上就要到大將二十歲的生日了吧。」

  少女的思緒被打斷。她轉過頭看向身側的藥研藤四郎,黑發的少年輕笑著,有幾片櫻花落在他的肩上,透明的鏡片後,那雙清醒的紫色雙眸中化開清水般的溫柔。

  藥研藤四郎在這個本丸來得不早也不晚,他來的時候,九條千裡剛到上國中的年紀。

  他那時候也是像現在這樣,坐在檐廊上,通過連接外界的天空,看著一個人到學校報到的小姑娘露出緊張又無措的神色。

  像只渾身雪白的小兔子,小心翼翼地試探著和別人交朋友。

  已經過去七年了呀。

  想到這裡的藥研藤四郎內心泛出幾分感嘆。

  付喪神的生命漫長又無趣,即便是這樣,人類似乎也總是羨慕著神明的不生不滅。

  可是,那明明是十分痛苦又孤獨的事情。

  「要好好照顧自己啊,大將。」

  空氣中響起竹子敲擊池塘的清脆聲響,帶著青草氣息的風在一瞬間掀起,在不知道誰的一聲驚呼裡,萬葉櫻的花瓣漫天飛舞。

  九條千裡靜靜地看著自己身側的少年,他的皮膚白皙,透著好看的紅的唇瓣動了動,唇角翹起的弧度透著仿佛觸碰不到的眷戀與孤寂。

  人類與神明呀,即便是後者坐在面前,也遙遠得仿佛隔著一面屏障呢。

  像時刻會醒來的夢一樣。

  「我,是不能一直陪著藥研的吧。」

  少女輕笑起來,藍色的瞳仁裡,映出藥研藤四郎帶著些疑惑的好看眉眼。

  「如果我死掉的話,藥研還會記得我嗎?」

  藥研藤四郎張了張唇,聲音還未發出,就被面前的九條千裡搶先一步打斷。

  「不管記不記得,果然,好像都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要是不記得的話,藥研藤四郎便再也不是藥研藤四郎。

  可要是記得,在受到召喚而來時,那句「喲,大將。我是藥研藤四郎。我和兄弟們都請多關照啦」的話得有多絕望。

  「想不出答案呀。」

  九條千裡的聲音裡帶著些故作的苦惱與喪氣,這樣難得的孩子氣的舉動使得藥研藤四郎笑了起來。

  「聽說人類是會轉世的哦。」紅發少女說這話的時候還點了點頭,語氣和交代出陣任務時的長谷部一般正經。

  藥研藤四郎扯開了唇角,「迷信可不像大將。」

  「這怎麼能算迷信啦,是信仰哦信仰。」

  太陽行將落山,遠處天空與地的分界線浮現幾分攝人心魄的金。

  「不過,就算不能轉世也不要緊。」

  「只要希望在的話……」

  空氣裡彌漫開拉面的香氣,穿著軍裝的一期一振向她微笑著揮了揮手,小短刀的一聲「主公」拉得老長,使人不自覺地便綻開了笑意。

  九條千裡從廊上站了起來。

  「思念總會找到出路的。」

  「總有一天啊,我的靈魂會在本丸裡與大家重新相遇。」

  藥研藤四郎的雙眸被夕陽的柔光映得明亮,他看向對自己伸出手的少女,有幾分發愣。

  燭台切驚慌失措地喊著「那是我給主公做的丸子,你竟然一下子就吃完了嗎三日月!」,和泉守拖著看上去走不動路的太宰治從訓練場遠遠地走來,鶯丸似乎在與小狐丸分享選茶的經驗。

  「到時候,藥研一定要找到我哦。」

  橙黃色的光在整個本丸中鋪灑開來,鋪天蓋地的櫻吹雪似乎驚動了遠處玩鬧的付喪神。

  藥研藤四郎握住九條千裡的手,緩緩地站起了身。他輕笑著,語氣裡帶著化不開的,浸滿了溫柔的無奈。

  「真是敗給你了。」

  「大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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