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新話題
打印

[轉貼] 《(巨人)說謊者》作者:白燈淺【完結】短篇。

《(巨人)說謊者》作者:白燈淺【完結】短篇。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悠于 您是第1313個瀏覽者
文案:

You told me that every journalist is a liar.

Without saying that you are the best.

よガコわギグ,イプよスヘ。

你告訴我每一個記者不過是個說謊者。

卻沒有說你是最厲害的那個。

騙子,再見。

◇重新發文,要是這次被舉報了我就直接刪了
◆心頭肉,深愛的短篇
◇意識流,沉郁風,雨季。
◆記者設定,cp利威爾X奧莉薇亞·賈德

內容標簽:少年漫 原著向 陰差陽錯 末世
搜索關鍵字:主角:利威爾,奧莉薇亞·賈德 ▏ 配角:原作中出現的一切人 ▏ 其它:蘭尼斯特

原創網
【連載文請勿回覆】

TOP

☆、Episode 01.忠告

  Episode 01.忠告

  *

  「給你個忠告如何?永遠,都不要相信我說的話。」

  「原因麼?大概是因為……I am born for lying.」

  *

  「身高?」

  「……1.60米。」

  「體重?」

  「55kg。」

  寫字的人筆尖一頓,有些不可思議地盯著眼前的這個人。

  他穿著一身調查兵團的服飾,上身的馬甲搭在他身上,一頭黑色的短發,她看見窗外的陽光照在他的臉上,平添不少朦朧。那雙死魚眼看不出任何情緒,藍綠色的眼睛微微張著,幾分倦意幾分不耐。

  只有55kg的調查兵團兵長麼……

  「年齡?」

  「30歲。」

  「腰圍?」

  「……這個也要回答麼?」差一點就習慣性地報出數據的利威爾回過神來,隱隱有些惱怒。

  事實上如果不是埃爾文團長的親□□代,他絕對不會無聊到這裡像犯人一樣,被束縛著不得不回答眼前這個人的問題。

  「利威爾,明天一位「城牆月報」的記者會過來拜訪,對方點名要求采訪你,到時候就拜托了。如果處理得好的話,這一次出牆的經費也說不定不成問題了。」

  想起某位團長的原話,利威爾抬起頭好好打量了一眼這個記者。

  她比自己還要矮一點的樣子,穿著黑色的外套,金色的短發剛剛及肩,抓著筆的手修長,臉上掛著得體的笑,和他視線相交的瞬間褐色的眸子沒有絲毫的閃躲,就稚嫩的面容看上去並未成年。

  ……什麼時候小鬼也來當記者了。

  「調查兵團兵長?」略顯稚嫩的聲音,她微微歪過頭,有些許金發散落到桌上,「有什麼事嗎?」

  利威爾盯了她幾眼,再隨意地收回視線:「埃爾文說,你點名要求我接待……記者小姐。」

  實際上利威爾已經比自己表現出的要惱怒得多,對方不但打擾了他的訓練時間,還多多少少開了個玩笑。

  他絕非是個自來熟的人,而且他有仇必報。

  「奧莉維亞,先生,這是我的名字。」她這麼說著,語氣有些重。

  奧莉維亞?譯為橄欖枝,和平……聽起來倒像個不錯的名字,可這又代表什麼?告知名字,這家伙想做什麼?

  眼前的記者小姐調整了一下呼吸,又已經是得體的姿態:「報紙剛剛起辦,我覺得兵長先生您是一個不錯的話題,這種事,想必埃爾文團長已經轉告過了。」

  「你們需要出城的資金,而我需要辦好這份報紙,這是不錯的雙贏,至於打擾了您的計劃,我很抱歉,如果先生想要問為何這人是您,也是因為我做了充分工作最後決定的結果。」她的筆被放在一邊,手撐著桌子,雙手交叉,最常見的談判姿態,「或許您對其中過程有些興趣?」

  「不了。」利威爾移開視線,「你繼續就好。」

  「多謝您的諒解。」奧莉維亞重新拿起筆,「您是什麼時候加入兵團的?」

  「一年前。」

  「原因?」

  「……」被團長以其余伙伴的性命要挾,並且為了殺掉團長而來,這樣的回答不太好吧。

  「不方便說麼……那麼下一個問題,目前您斬殺過多少頭巨人?」

  「不知道。」對於這種量化的數據,利威爾從來都沒有覺得這樣的必要,數與不數並沒有辦法改變什麼,而他,必為最強。

  「那麼最後一個問題了,兵長先生。」利威爾看見她的目光變得悠遠,手上停止了一切動作,「您覺得巨人到最後應該會怎麼樣?」

  閉上眼睛,利威爾在腦中一瞬間想起法蘭和伊莎貝爾死在他面前的樣子,以及那麼多手下在他面前被巨人吃掉:「……自然是,全部被殺掉,一個不留。」

  語氣沒有什麼起伏,卻好像蘊藏無限的情感。

  「是麼,這就是你的想法麼。」奧莉維亞的指尖顫抖了一下,突然站起身來,「那麼就此別過,關於這一期的報導可以的話我會直接寄過來。」

  收拾著手中的東西,她看著那個已經向門口走去的身影:「兵長先生,給你個忠告如何?所有的記者,都是說謊者。」

  他的腳步頓了頓,她繼續說道:「永遠,永遠,都不要相信一個記者的話,自然包括我。」

  她看著他的腳步不再停留,毫不猶豫地離去,她想,他一定已經把她當做瘋子了。

  果然……她不應該來的。

  張開自己的手,慢慢捂住臉,掉不出一滴眼淚。

  就此別過吧,就這樣好了。

  不要再深入了。

  半個月後,有雨。

  「利威爾兵長,好像有人找你,她自稱『奧莉維亞』。」

  ……奧莉維亞麼?利威爾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終於從混雜的記憶中找到了什麼,啊,那位記者,這一次,干脆連預約都沒了麼?

  「讓她進來吧。」

  門被關上,沒過多久,又再次被打開。

  利威爾放下手上令他心煩意亂的文件,抬起眼去看眼前這個人,她依舊穿著上一次的那套衣服,手上拿著一把黑色的傘,身上已經打濕了大半,她走過的地板上也沾上了些許雨漬。

  ……雨漬?

  臉不由得一黑,語氣也說不上有多好:「你來做什麼?」

  「今天下雨了麼,所以報紙就只好由我親自送過來了,當然,順便下一期的采訪。」

  「你到底想要做什麼?」利威爾克制著把她直接丟出去的念頭,地上的那攤污水在不斷地折磨著他脆弱的神經,「我記得報紙的印刷地是在瑪利亞之牆的另一邊了吧,跑了這麼遠的記者小姐……你的預約呢?」

  「還真是一點虧都不肯吃的男人,」她嗤笑著,不知在嘲弄什麼,「如果我說我想你了呢,兵長先生?」

  奧莉維亞微笑著站在那裡,對上他的眼睛,不見一絲一毫的閃躲。

  好像在說真話一樣。

  「如果只是個未成年,就不要去開這種無聊的玩笑。」利威爾瞥開視線,「給你兩個選項,要麼離開,要麼把地板擦干淨再離開。」

  「呵,那麼我還是直接離開吧。」她從懷中掏出什麼,卷成圓筒狀,丟過去,「再見,長著一張未成年臉的潔癖兵長先生。」

  迅速地接住被她丟過來的報紙,令他有些驚訝的是,那上面干淨地沒有一點地方是濕的,他抬起頭看著她離去,處理完地板上的那攤污漬,等他重新做下來的時候,已經過了很久。

  想了想,利威爾攤開了那張報紙,漂亮的花體字,首版就是關於他的,主編兼報道者,Oliviva。

  首先列出了他許多的基本資料,然後是一段話:

  「實際上很難相信這個並不高大的人就是調查兵團的兵長,但很快我就發現了這個長相帥氣的家伙的不同。他的神色有些不耐煩,眼神放遠,像是在思索著未來的方向。他就坐在那裡,宛若神祗,在那個時候,我像是被蠱惑了一樣,想要對他獻出我那顆卑微的心髒。他作為兵長,如果我是士兵,絕對願意以命相抵。」

  接下來放了采訪調查兵團的其他人對於他的看法,都是正面的,滿滿的都是信任,在最後還放出了他成為兵長前後的調查兵團每次任務執行後的存活率,一直都在升高。

  ……什麼亂七八糟的。

  他放下手中的報紙,准備出去透口氣,卻一下子看見樓下那個叫做奧莉維亞的正在對他的直屬部下說著什麼。

  「艾麗婭小姐,你作為利威爾班唯一的女性,你覺得……」

  「你在做什麼?」利威爾眯著眼睛,盯著那個不速之客,「還沒走?」

  「艾麗婭小姐,我下次再問你好了。」她收起手中的筆紙放進口袋,艾麗婭看了他們幾眼匆匆低下頭,說著「那麼兵長我就先退下了」就很快離開。

  「你到底把人家好好一個姑娘嚇成什麼樣子啊。」奧莉維亞嘆了口氣,口吻老成。

  利威爾不為所動:「你到底想做什麼?」

  「看過報紙了麼?」她聳了聳肩,走到不遠處撿起被她放在那邊的傘,「我很好奇啊,兵長先生,你能夠為調查兵團做到哪一步?」

  「……哼,你是要采訪我?」

  「算是吧。」她面朝著那連綿不斷的雨,看不清表情,「現在久久沒有出什麼成果的調查兵團已經快瀕臨解散了吧,否則你們團長怎麼會同意和我這樣新開的報社合作呢。」

  奧莉維亞轉過身,望著他,似笑非笑:「你們需要改變形像,而你,就是那個會成為信仰的家伙,人類最強,兵長,你需要被供養成神,而我……就是那個推你登上神壇的人。」

  調查兵團需要有這樣凝聚的人,當然,相對地,就意味著神必須要遠離眾人,神也必不能再失敗。

  而她,就是編織這個謊言的人。

  許久,只能聽見雨聲。

  「……你是誰?」

  「奧莉維亞,先生。」她微笑,「And I am born for lying.」

  Born for lying.

  天生說謊者。

  「……並且,我會奉你為神。」

  「第一章」·「忠告」/完

  作者有話要說:

  舊文搬運,今晚三更。

  表明我對她的愛至死不渝。


☆、Episode 02.神諭

  Episode 02.神諭

  *

  「此番前來,奉你為神。」

  「你的旨意,即為神諭。」

  *

  「你就有這麼清閑麼。」利威爾終於忍無可忍地抬起頭,望著那個占據著他辦公室的某位不速之客,「莫非開家報社就無其它的事可以做了麼。」

  「報社自然是說不上,畢竟目前做事的也就只有區區幾人而已,」說話的人,奧莉維亞並沒有停止手中的動作,她的手上勾著好幾只畫筆,看起來很是好笑,「很快就好了,不過你該不會是無法忍受這樣的注視吧。」

  利威爾冷哼一聲,索性放下手中的文件,他的確是不習慣這樣的注視,畢竟從來沒有人敢這樣望著他,這樣的專注令他心煩意亂。

  「要不聊一聊,或者做一些能夠讓你分散精力的事?」奧莉維亞停下手中的塗改,看了他一眼,建議道。

  利威爾沒有回答,奧莉維亞聳了聳肩,放下幾只畫筆,拿起一旁的調色盤,繼續自己的工作。

  「奧莉維亞是你的什麼名字?」他突然的出聲讓她調色的手一抖,幸好不是在作畫,奧莉維亞無奈地嘆了口氣,重新在一個格子裡調色,「這麼說兵長先生想聊天咯?」

  還沒等到他回答,她就呢喃道:「這可真不是一個好的開頭啊。」她垂下眼不知是在思索什麼,那雙盈盈的褐眸再次望向他的時候已經不見半分情緒:「雖然也可以說是作為筆名,但也是真名哦,奧莉維亞·賈德,我的名字。說來兵長先生你沒姓氏麼?「

  「這種事,誰知道。」利威爾隨意地移開視線,奧莉維亞·賈德?好像是有些熟悉。

  「還真是狡猾的回答呢。」奧莉維亞的神色難得可見一絲迷茫,恰好被利威爾錯過,他只看見她挑起眉,「那麼兵長先生,下一個問題是什麼?」

  這根本不能算是聊天吧,她想,眉間不由得浮現隱隱的悲哀,分明只是單方面的回答而已,說起來這家伙還真是警惕啊。

  「你想做什麼?或者說你想得到什麼?」利威爾一向不喜歡拐彎抹角,他坐在那裡盯著她,整個人不怒自威,「就算是辦報紙,選擇調查兵團也太過牽強。」

  「利威爾先生,你的表情不太對,要麼再欠揍一點要麼就再朦朧一點,」奧莉維亞微笑著,那雙充滿水霧的眼睛看不清一絲一毫的情緒,她的唇角微彎,臉上是再禮貌不過的笑容。

  像是一拳砸在了棉花上。

  很不爽,非常不爽……還有那句「表情再欠揍一點」是什麼意思?

  「利威爾先生,你這樣會使得我們的進度變慢的,」奧莉維亞依舊是得體的笑,好像不見一絲一毫的陰霾,「關於我的目的這並不重要不是麼,對於兵長先生來說,你們需要,不就夠了麼。」

  想不出任何話語能夠反駁,眼前的這個家伙,倒是說話的高手,他知道她說的對。

  「下巴再抬高一點,表情再俯視眾生一點,嗯……麻煩在朝旁邊靠一點……」按耐住內心的不耐煩,利威爾抬起眼卻看見那位正在作畫的人眼睛是他從未見過的閃閃發光,「對,就是這種感覺!」

  奧莉維亞的手腳飛快,剛剛及肩的金發柔順地貼在身後,手上的舉動變得飛快,臉上充沛著滿足的微笑,好像只要這樣看著她心情都會不經意地變得明快。

  這個樣子,真是像極了伊莎貝爾,忍不住晃了晃神,雖然清楚伊莎已經死了,並且發色瞳色也一點不像,但他的神色還是忍不住柔了柔。

  奧莉維亞恰好收起筆,滿足地看了一眼畫卷再看著他,清楚地捕捉到了他一閃而逝的溫柔,怔了怔,這個功夫他的神色已經重新回到拒人千裡的情況了。

  「好了?」他挑起眉站起身走到她身側,奧莉維亞下意識地想要遮攔,動作到一半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頓住,她索性往旁邊坐了一點,大大方方讓他看了個徹底。

  利威爾站在畫前,難得愣了愣神。

  畫面上的他坐在椅子上,神情不耐,一雙眼睛不見半分情緒,窗外卻有柔光照在地板上,給畫面中的他平添幾分不真切,他再次望向了那雙眼睛,須臾縹緲,焦距放遠,利威爾想起這家伙上次寫下的那段亂七八糟的話,那句「似是在思索未來」不知怎麼就跳進腦海中。

  盡管利威爾不懂畫,但的確已經能感受到這幅畫已經算是不錯了。

  「怎麼樣?」奧莉維亞微笑著,側過來的半邊臉頰光滑,眼神柔和,利威爾點了點頭:「還算不錯。」

  實際上如果畫面的主角不是他的話,他會更加喜歡一點,怎麼說還是有點奇怪,這樣盯著自己的畫。

  「那是自然。」她滿足地眯起眼,話語裡的驕傲沒有絲毫掩飾,「我可是從很小就開始畫畫了啊。」

  他默不作聲地聽著她繼續說道:「從八歲那年,我的監護人,一位作畫為生的老爺爺就教我作畫,雖然當時我覺得這沒多少用處,畢竟沒有多少人需要吧。」

  「他說,作畫最可以看出一個人的心境,諷刺的是,他僅有的生意不過都是死人的遺像。」她露出一絲嘲諷的笑容,「我第一次完完整整作出的畫,就是他的遺像。」

  他只是聽著她說,沒有插上任何一句話,這樣的事,本就不是他能夠插手的,插入別人的悲傷回憶什麼的,特別是他們在之前還不過只是陌生人。

  在這個世界活下去,誰又不是多多少少經歷了些許痛苦呢,一點都沒有經受的,也就只有還不懂事的嬰兒了吧。

  「我說啊,兵長先生你可別出事,」她的口吻隨意,好像只是說一些漫不經心的話,「我可沒那個心情再為別人作遺像呢。」

  「而且……報社的損失也會很大的吧,你可是要登上神壇的人。」奧莉維亞歪過頭,臉龐上湧現出一副孩兒般的天真,「我可是第一個奉你為神的人,別讓你的信徒失望啊。」

  「這種事我自然清楚,」雖然明白她的想法,但對於她這樣還是習慣說有的沒的感到不爽,什麼神壇他也從未去想過,把自己的信仰寄托在別人身上這種愚蠢的行為……「你倒是還沒說你到底所為何事,如果說奉我為神的話,回答我的問題也不是理所應當的麼。」

  ……被反將了一軍啊。

  奧莉維亞若有所思地看著他,輕輕一笑:「是呢,您的旨意,即為神諭呢,如果說一定要我回答的話……因為我相信,您和調查兵團值得期待,人類一定需要消滅巨人,不是麼?」

  他盯著她看了許久,她僅僅是微笑應對。

  「不要相信任何一個記者,包括我。」她的話在腦中浮現,利威爾嘖了一聲,還真是麻煩。

  「每一個記者都像你那麼難纏麼,」他瞥過頭走回到自己的位置,自己好像做了什麼多余的事,「不想回答也別說那些奇怪的話。」

  他看著依舊站在原地,眼底的驚訝沒有絲毫掩飾的她:「沒事了就趕緊離開。」

  奧莉維亞恍然回過神,對著他緩緩笑,神情不見一絲一毫的委屈:「那麼下次請再多多關照,兵長先生。」

  「這一次的報刊我會寄過來的,不太方便親自跑過來了。」她鞠了鞠躬,隨即很快地收拾起了手上的東西,夾著畫板,她推門的時候突然道,「希望下次合作愉快。」

  他注視著她的離去,然後收回了視線。

  之後果然如她所言,這一次的她沒有出現,代替而來的是一份扎著紅色絲帶的報紙,被漂亮地打了個蝴蝶結,送過來的士兵神情有些糾結,利威爾的嘴角忍不住一抽。

  「兵長!這一次的報道我已經看過了,原來您背負著這些,之後請一定堅持下去!」那位士兵漲紅著臉說完後就深深地鞠躬,沒有等到他作答就迅速退了下去。

  利威爾望著他飛速離去,至少不是對於他品味的質疑,他安慰自己道,就是不知道這一次那家伙又寫了什麼亂七八糟的話。

  打開報紙,隨手把那根紅絲帶丟在一邊,果然他又是在第一版,和上次差不多的排版,他的視線停留在題頭那塊一頓。

  「有很多女性讀者來信想要看看兵長的樣子,於是這一次特意畫了這幅畫。」

  ……女性讀者?來信?

  他那天看到的畫被印刷在上面,旁邊也是附了一段她寫的話:「他的焦距不知落在何處,我總有一種他洞察了一切的想法,好像在他面前沒有什麼能夠遮攔,我曾經問過他為什麼要去消滅巨人,他說總有人需要去做這件事,我想他已經看慣了生死,誰也都清楚做這種事幾乎看不到希望,可是,必須有人要去做。兵長坐在那裡,我想那冷漠的表情是他的慈悲,他可能已經看到荒涼的場景,但他依舊背負著這些前行。我覺得我的文字顯得是那樣的無力。」

  他看見那張畫底下有小小的兩個字,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

  那上面寫著——神諭。

  「第二章」·「神諭」/完


☆、Episode 03.韓吉

  Episode 03.韓吉

  *

  「不願懷疑,不敢深信。」

  *

  「就你覺得,那位記者小姐,如何?」一次例行的會議之後,埃爾文·史密斯一邊收拾著手上的東西突然道,好似隨口一說。

  可是他知道,對於這個人,絕不可能存在任何無意。

  「怎麼了。」利威爾抬起眼,卻是避開了這個話題。

  他不知道或者說不想去做出這個評價。

  那個家伙雖然無比煩人,但也絕對不到厭惡的程度,實際上她的分寸把握得剛好,盡管經常會說些奇怪的話語,就他看來,不是她詭異的惡趣味就是刻意激怒他而已。

  可終歸不願意去懷疑,他認識的人,真的太少了。

  「是麼。」埃爾文自然是知道眼前這人的避讓意味著什麼,他沉下眼,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那個叫做奧莉維亞的,到底是怎樣的家伙?」在一旁聽著的韓吉·佐耶眼神微微發亮,「居然能夠讓你們兩個露出這樣的表情?還真是讓人忍不住好奇啊。」

  「那麼你就去見見他好了。」埃爾文這麼說著,轉頭再次望著利威爾,「利威爾,你的話……」

  「我知道。」利威爾迅速地打斷,合上眼,「有些事我有分寸。」

  無論是信任,亦或是別的什麼。那個奧莉維亞,真的是隱藏得太多了,到今為止,他知道埃爾文·史密斯的判斷,還是很少出錯。

  他不願懷疑,卻也不敢深信。

  「奧莉維亞小姐,今天兵長沒空接待您。」利威爾倚著窗,看著樓下的那個不久之前剛剛被談論的姑娘被艾麗婭攔住,天空中飄著細雨,那個姑娘手提著那次那把黑色的傘,沒有撐開。

  她穿著一身淺灰色的長裙,上半身套著初見時穿著的黑色的外套,雨滴親吻著她的發絲,他看見她抬起頭,視線無比精准地落在了他的身上,利威爾下意識地一閃,到一半方覺不對,她應該已經看見了,這樣的舉動,倒是更顯刻意。

  奧莉維亞輕輕地笑了笑,收回視線,此刻韓吉·佐耶突然竄到她的跟前:「哎,你就是那個記者小姐麼?」

  「韓吉·佐耶隊長是麼?」

  「原來我的名號都已經那麼響亮了啊……利威爾沒空的話,不如由我來接待你怎麼樣?」韓吉笑著眯起眼,「我對你好奇很久了呢。」

  「我自然是有好好打聽過這邊的情報的,」奧莉維亞微微一笑,「就是不知道韓吉隊長好奇什麼?」

  「也不是什麼嚴肅的事情,奧莉你既然是一直和利威爾打交道的話,你覺得他是個怎樣的人?」或許自覺有些不妥,韓吉補充了一句,臉湊上前去,「或者是說,他有什麼弱點可以讓我說服?」

  奧莉維亞下意識地想要退後半步,面對眼前人過分的自來熟她有些難以接受,可面上依舊鎮定自若:「利……兵長他,應該是很看重他的下屬吧,而且就他這樣的性格,也一定很討厭欠人人情。」

  她頓了頓,像是想到了什麼,垂下眼,面上重新堆起笑:「只是不知道韓吉隊長想要讓他幫你做什麼呢?」

  「唔……實際上是活捉巨人啦,」韓吉大大咧咧地開口,渾然不顧身後副官的阻攔。

  「如果是團長下令的話應該可以吧?」

  「原來奧莉你不覺得我的想法荒唐麼!」韓吉剛剛有些失落的心情再次活躍,「埃爾文那家伙一直覺得這樣不可行,還有利威爾那家伙,其他人也是的!」

  奧莉維亞的神情一瞬間有些錯愕,恍惚間低聲呢喃了一句:「原來沒有麼……」

  站在她對面的韓吉清晰地聽到了這句話,神情閃了閃。

  「既然連團長也反對的話,韓吉隊長不如打消這個念頭吧,畢竟活捉巨人的風險太高了。」奧莉維亞面色坦然,看不出任何的不對勁。

  「……我才不要放棄呢,算了,不說這個。」韓吉一雙眼睛閃閃發光,「說來奧莉你這次倒是寄了不少的錢財過來作為出城的物資,怎麼做到的?」

  「這個啊,」奧莉維亞撐開傘,此時的雨漸漸下大,她狡猾地笑了笑,「那幅兵長的圖銷量挺不錯的,果然這是個看臉的世界啊,哦我還扣了一半作為我的工本費。」

  韓吉·佐耶微不可查地抽了抽嘴角,讓埃爾文如此擔憂的事情竟然是因為這個?

  「既然這次兵長先生沒空,那我也就不打擾了。」

  「等等!」韓吉的臉上難得變得有些嚴肅,對那個已經轉過身的金發姑娘道,「你應該已經知道我想試探什麼了吧。」

  奧莉維亞的腳步一頓,黑色的傘在手中轉動了起來,雨珠紛飛,在空中劃過一道道弧線,甚至個別的還飛濺到了別人身上,可沒有人在意,她的聲音略帶低沉地響起:「調查兵團的人都這麼直接麼。」

  「那麼你的答案呢。」誰的聲音突然響起,艾麗婭忍不住驚呼了一聲:「兵長!」

  傘停止了轉動,奧莉維亞撐著傘側過頭看著那個突然出現的男子:「如果我說是因為看上你了呢?利威爾?」

  沒等對方做出任何答復,她便掩飾性地低下眼,細雨朦朧,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開玩笑的,我可不希望我的那位活在死亡邊緣。」

  她轉過頭不再去看身後的那些人,她想,這片地方,終歸不是她的歸屬。

  「我願意這麼做,只是因此而已。」奧莉維亞垂下眼,重新邁開步子,「那麼現在我先告退了。」

  裙擺隨著步伐晃動,她的背影漸漸遠去。

  「喂,利威爾,你好像被人家小姑娘拒絕了啊。」韓吉的話語聽上去有些幸災樂禍。

  利威爾身上的氣息莫名一冷,他的聲音不冷不熱地響起:「這種事情,在決定來這裡之前,我就有過准備了。」

  韓吉摸著下巴望著他,是麼?只是如果真的不在意的話,剛才那句話為什麼那麼長呢?

  「可我倒覺得她說的是氣話呢。」

  「不要去做多余的事,你很閑麼。」斜瞥了一眼不安分的某人,利威爾身後的兩位士兵已經大氣不敢出,可惜這樣的威脅對韓吉沒什麼影響,「而且別忘了,她還是回避了那個問題。」

  利威爾深知自己的身份,或許就那家伙的話來說,「登入神壇」,神是博愛的,又怎麼能夠喜歡上誰?像他們這種在生死邊緣之間存活的,愛情這種事太過奢侈,她這麼說自然也無可厚非,他也找不到任何話語反駁。

  更何況也根本沒到那一步。

  再加上她仍然不知底細。

  利威爾沒有再逗留太久,從相反的方向轉身回到自己的辦公室。

  韓吉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前面奧莉維亞離開的方向,慢慢眯起眼。

  倒是有趣,這兩個人。

  她想,要不要添把火呢?

  「第三章」·「韓吉」/完


☆、Episode 04.約定

  Episode 04.約定

  *

  「做個約定如何?」

  「我會……不,只有我能記錄下你的成神之路。」

  *

  「兵長先生?」聲音遲疑地從身後響起,利威爾不耐煩地斂下眼,又來了。

  托最近那篇報道的福,今天他已經不止一次碰到這樣的……搭訕了。

  然而,某個罪魁禍首卻也許久沒有再出現過調查兵團,自從韓吉試探之後。

  最糟糕的事他這滿腔不滿也不知和誰去發泄,這種被當做稀有生物的感覺,利威爾忍不住惡意地去想,大概她們看向他的眼神和某只偽裝成人類的巨人(韓吉)望向自己的同類眼神相仿吧。

  很快再次打發了這位眼中充滿了好奇以及一些什麼奇怪的感情的女子,利威爾的臉終於不加掩飾地黑了下來,他低頭望著自己身上的調查兵團團服,覺得自己似乎不應該因為被韓吉鬧騰地不耐煩就直接跑了出來,雖然也順便去買清潔用品就是了,作為士兵難得一天休假,這樣的經歷到真是令人不愉快。

  「……兵長先生?」

  又來了。輕輕地嘆了口氣,這回他連轉身都不想就想直接離開了,卻聽見聲音在身後再次響起:「果然是你啊,利威爾先生。」

  這回他聽出來這個聲音的耳熟了,某個前面還被他念叨著的罪魁禍首大大方方地站在他面前,雖然幾個月不見面容並未有什麼太大的變化,但利威爾還是敏感地察覺到什麼地方的改變。

  這次奧莉維亞並沒有穿前幾次的黑色外套,只是一身普通的淺色棉布連衣裙,卻在衣領的位置固定了一朵天藍色絲帶所打成的花,畢竟今日陽光正好,那把傘自然也沒帶在身上,或許是他的錯覺,她身上的氣息都歡快了幾分,不再似以往的故作老陳。

  淺金色的頭發在陽光底下更顯光輝,唇角微微噙著笑,和往日相比,渾然不見那副早熟的樣子,倒像是一個普通的女孩,和一個偶然相遇的人打招呼。

  切,果然小鬼也就應該有小鬼的樣子,那個隱藏得連他都看不清深淺的面具,令他很是不爽,至少這樣子順眼多了。

  「啊。」

  只一個感嘆詞之後沒有下文,奧莉維亞有些無奈地聳了聳肩,朝一個方向走了幾步,轉頭見他仍然站在原地:「先生,您不跟上麼?」

  利威爾挑了挑眉,卻是什麼也沒說跟在了她身後。

  只見她輕車熟路地繞了幾個彎,實際上對利威爾來說加入調查兵團也不過半年的時間,對這瑪利亞之牆附近,除了偶爾出來買清潔用品,也沒好好逛過,可以說一點也不熟悉,他一邊走著,一邊漫不經心地掃視著附近。

  直到她在一家店面門口站定,看起來像是一家書店,然而這年頭買書的人並不多,所以這家書店略顯破爛的樣子也並不令他驚訝了。

  奧莉維亞似乎很是熟悉這裡,轉過頭來對他說:「先生,您先隨便看看那邊的書吧,我去挑一下畫具。」

  甚至未等他答應下來就已經一頭鑽進了畫具中,利威爾站在那邊看了一會兒,迅速地判斷出這家伙還要很久的樣子,也就開始翻閱一邊的書。

  事實上當初在地下街他也看過不少書,當然,也都是搶過來的居多,和牆外有關的□□一類的更是不在話下,然而這裡顯然是沒有這種東西了。

  和埃爾文·史密斯相處了那麼久,他大概也多多少少猜到書本的印刷也是一種上位者控制民眾的一種舉措,當然,報紙的發行就更是直接了,想到這裡他瞥了一眼那位挑東西挑得正歡的小姐,這也是埃爾文那麼提防她的原因吧,到如今上面都沒有對城牆月報做出什麼反對麼?還是只單純的因為這邊的消息沒傳上去呢?

  一邊想著,他一邊抽出書架上的書隨意地翻動著,剛剛買的一袋東西被放在了腳邊,就突然聽見奧莉維亞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咦?《有趣的悖論》?」

  她不知何時竄了過來,歪著頭盯著封面,利威爾看了一眼書,攤開的那頁右上角標注的名字,可不就是她剛才說的麼?

  「這本書倒是符合它的名字。」奧莉維亞毫不在意他完全沒搭理的意思,只是從他的手邊抽出了一本一樣的翻動起來:「悖論這種東西還挺有趣的,比如說蝸牛在兔子的前面一段距離,當兔子追趕到蝸牛出發的那個地點,蝸牛已經向前爬了一段距離,兔子繼續追,蝸牛每次都會向前爬行一段新的距離,這樣的話,兔子永遠追不上蝸牛。」

  「可顯然蝸牛一定會被兔子追上。」

  「再比如說白馬和黑馬不同,黑馬是馬,又因為白馬不是黑馬,那麼白馬就不是馬了。」

  「偷換概念而已。」

  「一尺長的一根線的每一個點都可以沿著瑪利亞之壁上的點一一對應,那麼這跟線不就和牆壁一樣長了?」

  利威爾沒有回答,只是挑了挑眉。

  「這裡面我有一個最喜歡的悖論呢,」奧莉維亞仍然微笑著,「說謊者悖論。」

  「提問:「我在說謊」,這句話是真話還是謊話?」

  如果她在說謊,那麼「我在說謊」就是一個謊言,因此她說的是實話;但是如果這是實話,她又在說謊。

  管怎樣,矛盾不可避免。

  的確有趣。

  利威爾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是拿著書朝櫃台走去,或許偶爾打發一下時間也不錯。

  「一起付。」奧莉維亞把幾支畫筆放在書的旁邊,搶在利威爾前面付了錢。

  ……莫名的不爽。

  利威爾抿了抿唇,還是沒說什麼,准備再去拿一本,只聽奧莉維亞的聲音不緊不慢地響起:「兵長先生,您不收下?我已經有這本書了呢。」

  一副嫌棄他再拿一本敗家的口吻。

  他的動作一頓,她又道:「如果您介意的話不如請我吃一頓如何?」

  「……吃什麼?」

  來到一家面包店,點了些甜品坐下,奧莉維亞瞥了一眼價格表:「……哎,我還是虧了啊。」

  這個時代的書稀少,比起食物來說倒是貴了許多。

  「沒人讓你虧。」利威爾覺得眼前這家伙簡直得寸進尺,他不喜歡欠別人人情,但也不代表這樣就會被人擺布,「奧莉維亞,偶爾也適可而止。」

  「兩位的紅茶。」這家店的店長端上紅茶後,略顯遲疑地開口,「您就是調查兵團的兵長先生麼?」

  拿著調羹攪拌了幾下茶,奧莉維亞代替某位再次變得不耐煩的人回答道:「對哦,他就是。」

  語調中隱隱帶了些許看戲的幸災樂禍。

  「那麼您就是城牆月報的奧莉維亞記者小姐了麼?」這位店長轉過身子,道。

  這下子看戲的變成了利威爾,他不動聲色的端起手上的茶杯,看著奧莉維亞一下子變了臉色,卻還是無奈地點了點頭。

  「那麼兩位果然是戀人麼?」

  聽到這句話的利威爾差點沒端穩手中的杯子,看向奧莉維亞,她也是一副無比吃驚的樣子。

  「為什麼會這麼認為呢?」她很快恢復了鎮靜,詢問道。

  「因為奧莉小姐你在報紙中的語句很溫柔啊,還有那副畫,如果不是認真畫的怎麼會那麼好,報紙也是專門為兵長先生創辦的吧?那現在,你們是在約會麼?」

  奧莉維亞看著這個一臉認真的店長,斂了斂眸:「能拜托你保密麼?」

  他看著她三言兩語哄好了這家店的店長,待那人走遠利威爾才壓低聲音開口:「沒有否認麼?」

  「否認了才更像是一回事吧。」奧莉維亞繼續漫不經心地攪拌著杯子,「這種誤會也沒什麼,只要不要流傳出去,本就造不成什麼影響。」

  不等他說什麼,她就率先開口:「那現在順便把這次的專題做掉吧,你覺得,調查兵團出牆去的原因是什麼?」

  看了她一眼,盡管認為這或許是某人轉移話題的一種手段,但他還是回答了:「消滅巨人,並且去探尋牆外的世界,也許會存在著其余人類也說不定。」

  「更准確的說,是去探索巨人的秘密。」雖然說是采訪,她卻連筆都沒拿出來,「巨人為什麼存在,為何它的死穴是後頸,以及,這個地方是怎麼被發現的?」

  她指了指後頸這塊部位:「這可不是一個很好察覺的地方呢。」

  畢竟以人類和巨人的身體差別,在立體機動裝置發明以前,也就只有大炮作為相對有效的攻擊方式,而去攻擊後頸?簡直不太可能。

  「……你想做什麼?」

  奧莉維亞並沒有回答,而是吃起了手中的蛋糕,明明應該是比較喜歡吃的東西,卻不見一點愉悅:「對於你而言,調查兵團是什麼?」

  「消滅巨人的最大希望,以及……一個新的起點。」

  「可是國家並不希望它存在,據我所知,埃爾文團長很辛苦。就目前看來,如果依舊沒什麼轉折,就要解散了。那麼,你打算怎麼做?」

  利威爾看著這個自從說要采訪,氣勢就大有變化的家伙,明明仍然是這身衣服,屬於這個年齡的天真再次消失不見:「……什麼意思?」

  「除了指望巨人入侵,也就只有去尋求上級的眷顧了吧?」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利威爾,「就你這張臉,博得貴婦的歡心也很容易啊。」

  「你到底想說什麼?」

  「既然耶和華可以把自己釘在十字架上,您也可以為了成神去做一些虛偽但有利的事情吧?」奧莉維亞放下了手上的茶杯,「我所侍奉的神可不是只會發號布令的存在呢。」

  「去貴族的宴會吧,我的神。」奧莉維亞微笑,卻讓人有些不寒而栗,「您為了拯救世人,願意付出什麼代價呢?」

  「天色也差不多了呢,我也差不多要回去了。」站在分叉口,她抬頭看了一眼天色,稚氣的面龐帶著一絲天真,好像剛才說出那番話的人並不是她。

  「為什麼呢?」利威爾卻沒有心思去理睬她的話,前面那番言論弄得他腦子亂亂的,可這話盡管刺耳,卻也不失幾分道理,「你到底為何要做這些呢?」

  「你怎樣都想有一個答案麼?」她淺淺地笑。

  「對。」利威爾很干脆,「你的舉措,讓我不安。」

  這份越了界的操心,又不見她有所求,像是看似平靜的海面,他寧肯面對暴風暴雨,也好比整日面對未知的恐懼。

  「不如這樣好了,」夕陽染紅了天空,金色的短發微微蕩起,褐色的瞳孔裡靜靜地閃過一絲溫柔,「做個約定好了,你只能接受我……或者說我辦的報紙的獨家采訪。」

  她的聲音帶上了一絲淡淡的暖意:「我會記錄下你的成神之路。」

  時間悄然流逝,像是許久,又像不過一瞬。

  「好。」

  擲地有聲。

  「第四章」·「約定」/完


☆、Episode 05.葬歌

  Episode 05.葬歌

  *

  「我相信,每個人死了都會到各自的歸宿。」

  「不過……如果是我的話,大概是在地獄吧。」

  *

  雪。

  鋪天蓋地的雪,放眼望去,世界只能見一片純白。

  她一步一步的走在雪地上,身後留著一串腳印,雪在空中飛舞,落在她的身上,盡管她被衣服包裹的嚴嚴實實,在這純白之中,一個人的身影卻略顯單薄。

  奧莉維亞把手放在嘴巴旁邊,呼出的熱氣給予了她一點點的溫暖,她看了一眼前方,好像還有好一段路要走呢。

  她依舊一個人向前走去,本來人就不多的街道越走越偏僻,積雪也越發厚重,低下頭看了一眼自己再次陷入雪中的靴子,她有些無奈地笑了笑。

  直到她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你在做什麼?」

  「怎麼又碰到你了。」奧莉維亞面容更顯無奈,「那麼就好歹幫一把手如何。」

  本來已經伸出手准備拉她一把的利威爾臉色一黑,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手然後收了回來:「自己想辦法。」

  「……還真是說不得的男人啊。」她輕輕感慨了一句,一邊小心翼翼地抽出自己的腳,抖了抖靴子裡的雪,然後看著那個站在一旁顯然在等他的人,「怎麼了,大雪天還出來?」

  「這應該是我要問你的才對。」利威爾依舊面色不太好,也不知道是不是還是因為前面得罪了一句的原因,「我今天放假。」

  「我記得離你上次放假也沒到一個月啊,」奧莉維亞雙手環抱住自己,真冷啊,「那麼一起吧,我們應該是去一個地方才對。」

  這條路,這個天氣依舊選擇出來,果然啊,他們都是到這裡呢。

  她呼了口氣,看著白霧在空中漸漸擴散,看著眼前的這塊地方。

  ——墓園。

  奧莉維亞靜靜地盯著這個亦被雪覆蓋之地,一切歸於純白,也唯有死亡。

  利威爾率先邁開步子,她亦一步步地跟在身後,此時的世界安靜地可怕,只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

  她看見他在一個墓碑前站定,稍稍掃了一眼,上面的名字很多,這塊地方是公共的墓地,許多人都不得不擠在一個地方安眠,甚至許多人甚至連屍骨都無法安葬在這裡。

  他半跪在一個墓碑前,手指輕輕摩挲著上面的名字,她知道他在注視誰,他曾經在地下街的伙伴,伊莎貝拉·瑪格諾利亞和法蘭·徹奇,最後死於巨人之手,她從來沒有看見過他這樣的表情,平淡地悲傷,寂寞地荒涼。

  時間仿佛靜止了一般。

  奧莉維亞突然沒有繼續注視的勇氣,他這樣空蕩無神,她覺得難過,是不是那個時候,她臉上的表情,也像他這樣的絕望?

  她在旁邊的一個墓碑慢慢蹲下最後跪下,盯著上面的名字,本來來的時候早就打了一肚子腹稿的話,突然連一個字都說不出,只覺得嗓子堵的慌。

  從口袋中慢慢掏出紙和火柴,一絲火光在手中跳動,紙在面前慢慢灼燒,黑煙飄在空中,有點嗆人,可她只是雙手捂住自己的嘴,不讓自己咳出聲,像是害怕打擾了誰的安眠。

  「喂,老爺子,」她突然出聲,「我最近新作的畫,我自己是覺得又進步了啊,不過是你的話,大概又要挑剔了吧。」

  奧莉維亞從懷中再一次拿出更厚的一疊紙,掏出火柴點燃:「這是給父親和叔叔的,你當初說好要幫我帶的,也該應該兌現了啊。」

  她微微斂下眼,黑煙中表情像是哭著又像是笑著,她輕輕呢喃道:「如果再碰到我的話,千萬別揮霍你那多余的善心呢。」

  火光跳動著,吞噬著,雪花飛舞著,撲打著,火焰越來越小,最後只成了雪白的地上的點點灰燼。

  她看著那一點點灰色的東西,和空氣中的煙,最後終於忍不住落了淚。

  也許不過是被熏著的。

  回去的路上,只聽到他們的腳步聲深深淺淺,呼吸聲互相交錯,大概是因為有些時候,語言是顯得那樣的無力吧。

  路很長,仿佛一直走不到終點。

  直到這樣安靜的世界終於被遠處孩子們嬉戲的笑聲打破,他們在互相打雪仗,面上的天真純潔無暇,亦如雪。

  「你覺得,」他停下腳步,突然開口,「如果是神的話,是不是就不會為死亡悲傷了?」

  這是他第一次主動地詢問她。

  「那麼,你認為死亡是什麼呢?」頓了頓,她繼續說道,「是終結?是救贖?還是被拋棄?」

  「如果真的很難過的話,」奧莉維亞慢慢的說,「就為他們感到高興吧,無論是誰,死亡只不過是一場安眠,每個人都會找到自己的歸宿。」

  「……你是真的這麼覺得嗎?」利威爾轉過頭,兩人視線在一瞬間交彙,「但你……」

  「因為我清楚啊,如果他們活著,會更加困難,你忍心嗎?讓你那麼在意的人在世間掙扎地活著?或許會經歷和你一樣的悲傷?」

  他沒有回答。

  「他們不過是先去了那片安靜的天堂,」她注視著他,孩子們的打鬧聲越來越響,「我相信,一切之中必有宿命,他們的話,一定會去我主那裡啊。」

  收養她的老頭子也好,約翰·賈德小叔也好,父親傑森·賈德也好,亦或者是眼前這個人那麼在意的兩個同伴。

  「每個人都會有那一天呢,你也是,我也是。」她的臉上漸漸浮現一抹安心的笑,「雖然如果是我的話,也許只能夠到地獄,但是,這也是我的歸宿啊。」

  利威爾從未如此這樣真真切切地感覺到她是在很認真的說這句話,就像是她的信仰。

  但是,這也並非代表她在說實話。

  「告訴你我的答案吧,就算不是神,也可以不為死亡悲傷。」

  「如果無法接受,不如釋懷。」她說。

  到最後,他還是沒有辦法贊同她的話。

  翻閱著最新的報紙,調查兵團的專欄那裡,這一次只是排列了無數的人名,密密麻麻,分別對應著不同次數的死亡名單。

  她寫道:一首葬歌,願你們睡得安穩。

  之後,哪怕直到調查兵團出牆,她也沒有出現在他的面前。

  再次看見一個生命在自己的眼前漸漸消逝,利威爾想,自己似乎仍然無法抑制自己的悲傷。

  「利威爾,調頭回去。」埃爾文·史密斯突然策馬到他身側說,「大量的巨人北方移動……那是城牆的方向。」

  ……什麼?

  「你認為他們可以攻破城牆麼?」

  「或許已經攻破了。」埃爾文的聲音帶上一絲難得的顫抖,「全員,調轉方向!」

  ……開什麼玩笑?

  一百多年都沒有攻破的城牆,難道現在……可是他清楚這個人的判斷有多麼精准,只是他無法接受這個可能,如果真的發生了這個事情,這可不僅僅是調查兵團全體覆滅的糟糕啊!

  不知道為什麼,此時那個金發褐瞳的小姑娘的臉龐在腦海中一閃而過。

  「想要調查兵團保留,說不定你可以指望城牆被巨人入侵呢。」

  說這句話,是巧合麼?

  「如果我死亡的話,大概地獄會是我的歸宿吧。」

  她是真的不介意回到死亡的懷抱。

  城牆月報的印刷地就是在Wall Maria。

  奧莉維亞·賈德。

  Olivia·Gaarder.

  他無法坦然接受別人的死亡。

  所以——

  利威爾快速地騎著馬,望向前方。

  那家伙,不准死啊。

  「第五章」·「葬歌」/完


☆、Episode 06.神欲

  Episode 06.神欲

  *

  「神愛眾人,故而無所偏頗。」

  *

  觥籌交錯。

  夜晚,舞會。

  人們帶著面具似的笑容互相寒暄著,有著相似的表情,卻各懷鬼胎。

  欺騙。

  誰都清楚對方的謊言。

  貪婪。

  妄想著無止境地獲得利益。

  離Wall maria的淪陷才一個月不到而已,而眼前的人們像是那一切都沒有發生。

  冷眼旁觀著這一切,看著不遠處埃爾文·史密斯熟練地穿梭在人群中攀談著,利威爾不得不承認,自己怎麼樣都無法真正認同這樣的政治。

  實際上他們也是第一次參加這樣的聚會,為第一公爵蘭尼斯特家族的獨女成人禮的舉辦,其隆重程度可想而知。

  或許,這也同樣托了Wall maria淪陷的福,本來一直處於邊緣地帶不可能被邀請的調查軍團突然得到空前的矚目,盡管對於這些上位者而言,只是作為工具的重視,對於他們也足以受益。

  「對於那些上位者而言,就算是作為我們信仰的你,也不過什麼都不是,那麼,你會怎麼選擇呢,是為了更多救贖而暫時放下自己的驕傲,還是依舊秉承著自信呢?」

  那天小鎮的傍晚奧莉維亞·賈德曾經這麼問過,而那個時候的他只是冷靜回答:「按照你的理論,協調這一切本就不是我的責任。」

  她像是意識到什麼了似的大笑了出聲,有著從未有過的失態:「哈……原來是這樣嗎……噗哈,居然是我想岔了麼。」

  最後的那句話低到幾乎聽不清楚。

  「啊抱歉,就當做剛才我什麼都沒說就好。」

  她的語音一轉,玩笑似地認真道:「啊啊,作為神的你,只需要下達神諭就好,至於執行,可是我們這些殉道者的工作呢。」

  依舊是似是而非的話語。

  已經一個多月了。

  自從那個雪天和她分開之後,他就再也沒有見過那個人。

  雖然說以前也並沒有怎麼經常相見,可是這麼長時間的了無音訊還是第一次,特別是在wall maria淪陷之後,城牆月報也再也沒有發行過。

  他也曾經向幸存者去打聽過消息,但是一無所獲,而他的職責又注定了他不可能脫隊搜尋。

  沒有任何消息也同樣是個好消息。

  至少沒有任何厄運。

  他偶爾也會覺得,那個家伙會在下一秒從某個不易察覺的角落竄出,用著令人煩躁的調笑語氣開口,繼續用著她那套他無法認同的理論說著什麼。

  就像從來沒有離開過一樣。

  倚著牆這麼想的利威爾有點想笑,然而看見眼前舞會的這一切,他覺得自己的心情似乎更糟糕了。

  他嘆了口氣移開了視線,卻只見人群之中的熟悉的身影,只需一眼,他就足以辨認清楚。

  那個剛才還在被他掛念的人。

  淺金色的長發散落,她低著頭提著裙擺,腳步匆忙,穿梭在人群中像是在尋找著什麼,又像是在逃避著什麼。

  「你在這裡,是因為報紙的內容麼?」挑了挑眉攔下了可以說有些橫衝直撞的她,不得不說,在看見她的瞬間他忍不住松了口氣。

  她真的沒出事,曾經偶爾浮現的擔憂並沒有成真。

  她只是抬起頭迅速地看了他一眼,又很快地下了頭,褐色的眸子在眼前只是一閃而過,看不清裡面的神采。

  然而利威爾並沒有特別在意:「這次決定采訪誰麼?」

  奧莉維亞慢慢地抬起頭來,淺金色的發尾微微晃動著,靜靜地望著他並未言語。

  心底的那點狐疑再也無法壓抑地冒出,他再次凝視著她,一身純藍色的裙擺直到腳邊,偶爾有反復的白色蕾絲點綴,腕間的那串綠色的寶石閃耀著,而褐瞳裡的閃躲意味無法忽視。

  怎麼看也並不是一個普通的記者能夠負擔起的行頭,更別提像這樣的舞會,沒有身份能夠隨便進出麼。

  那麼,她又是憑借著什麼呢?

  「意識到了麼。」她望著他,兩手交叉垂落,有些用力地捏扯著,臉上慢慢擠出一絲笑。

  笑意太過勉強,他不由得沉下了眼。

  此時另一個穿著西裝的男子突然來到她身旁,親昵似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微微側過身躲閃卻沒說什麼,那個男子的眼神若有若無地掃視過利威爾:「好了,奧莉維亞,你也別一直躲在這裡,畢竟今天你可是這場舞會的主角。」

  利威爾沉默著沒有說話,只是看著她。

  她亦望著他,眼裡的光一閃而過。

  然後,聲音緩緩響起:

  「此次前來,若招待有所不周,請多見諒。」

  她很快朝他行了個屈膝禮,動作標准得無可挑剔:「以奧莉維亞·蘭尼斯特之名保證,您今晚將過得愉快。那麼現在請容我招待其他客人,先行告退。」

  利威爾再沒有開口,不只是因為她像是在逃跑一樣的步履匆匆,也不只是因為她身側那個男子灰色眸中的打量。

  埃爾文按上了他的肩膀,沒有用力,他卻已經失去了任何做出多於動作的力量。

  他只能說出一句話:「希望等下你能給我滿意的解釋。」

  哪怕是神,只要有重視之物,也會受到某些枷鎖。

  更別提他只是人。

  利威爾想,他還是因為什麼而不得不放棄了自己某些驕傲。

  「奧莉維亞·蘭尼斯特,從今天的形式上看,和那位記者小姐的確是同一人。」

  「不要說這種顯而易見的事實。」靠著馬車的車廂,利威爾冷冷地開口。

  與他臉上結了冰似地表情不同,埃爾文·史密斯罕見地挑了挑眉:「你似乎過於煩躁了,利威爾,我本以為她的目的漸漸浮上水面你會高興才對。」

  她的目的。

  是的,從一開始,奧莉維亞·賈德……不,奧莉維亞·蘭尼斯特的目的從來都沒有清楚過,畢竟對於幫助那時的調查兵團,她並沒有一絲一毫的受益,更別提她絕對不是那種向往自由或者想要盡力保護人類的人。

  不知不覺放松警惕了麼?絕對不是,他從來都沒有對那個人真正信任過。

  這樣的憤怒……只是因為覺得被欺騙了而已。

  就好像他在為她的生死而有所掛念,她卻躲在深閨之中,安然無恙。

  更因為對方的身份,身處高處卻要做出那樣的事情,以及那滿嘴的「神論」,像是來自上位者無傷大雅的玩笑。

  而他,就是被玩弄的對像。

  但是對方從最初就說過她自己是個騙子,更別提他也並沒有感覺到對方的惡意……不管出於何種目的,她的確是在幫助調查兵團。

  滿腔的怒火漸漸平靜下來,利威爾閉了閉眼,盡管知道是這樣的情況,他還會為此生氣,那麼這意味著什麼?

  「冷靜下來了麼。」埃爾文·史密斯如是說,「利威爾,你對於她,似乎過於在意了一點。」

  「啊,我知道。」

  這並非一件正確的事,有些東西,存在也只會影響人的判斷。

  如果用她的話來說的話,大概就是神應該平等地愛著萬物,無人特例。

  「蘭尼斯特作為第一貴族,如今本家卻人口凋零,現家主,女公爵帕特裡夏·蘭尼斯特病重,而作為她唯一女兒的奧莉維亞·蘭尼斯特毫無疑問有著第一順位繼承權。」

  那個雪天奧莉維亞跪在墳墓前的背影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過,也就是說,這家伙現在正目睹自己母親漸漸死去麼?

  「本家除了她們兩位之外,布萊德·蘭尼斯特是作為上一任蘭尼斯特家主的養子……也就是說他是帕特裡夏·蘭尼斯特的義弟。」

  「那家伙一直都是呆在蘭尼斯特的監管下麼?」利威爾眯起眼,他想起那天在墓園之中她低聲呢喃的話語。

  她在墓前,稱呼那個人為「老爺子」,教她繪畫卻只賣出過遺像的人,自然不可能是她的祖父。

  「這是一個在上流社會廣為流傳的醜聞。那位病重的公爵夫人當初在二十年前和一個家僕私奔,那之後五年才回到家族中。而奧莉維亞·蘭尼斯特也只是在五年前接回家族的私生女。」

  五年前麼?

  那麼之前,她就是被那個教她作畫的人收養麼?

  也許,賈德這個姓氏也是她曾經使用過的,並不算是完全欺騙,然而……

  「總之,像這樣的渾水調查兵團還是不要淌的好。」

  聽到埃爾文隱藏的警告,利威爾只是靠著車廂朝後動了動,手指來回敲打著,沒有回答。

  許久,只能聽見車輪的隆隆聲。

  埃爾文·史密斯耐心地等著他的答案,只聽到一句低低的單音。

  「好。」

  「第六章」·「神欲」/完


☆、Episode 07.鏡花

  Episode 07.鏡花

  *

  「鏡中花,水中月。」

  「二者皆從未擁有。」

  「自然也無憂失去。」

  *

  嘖。

  聽著樓下傳來的喧鬧聲,利威爾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努力克制自己暴躁的內心。

  毫無疑問,原因又是那家伙。

  奧莉維亞·蘭尼斯特。

  自從舞會過後,某人身份暴露後反而舉止更為放開了,連著幾天都有大量的物資以「蘭尼斯特」為名送至調查兵團總部。

  他並不清楚具體的情形,但無論埃爾文·史密斯收下了多少,卻與他無關——他本就不負責物資這塊,而她,也應與他無關。

  神應無欲,無欲則剛。

  這也是她曾經說過的話。

  可她仍然每日必至,每次也只是走下馬車望著他辦公的方向,待馬車的貨物全部被卸下後施施然離去。

  像是從沒有期許過他的出現。

  透過窗戶他可以清楚地看清她的模樣,可只一眼,他已不願再看。

  不再是作為「記者小姐」的那身黑色大衣,身上那繁復的裙裝,以及臉上那刺眼的微笑,她不再隱藏自己的身份,也不再是奧莉維亞·賈德。

  而對於奧莉維亞·蘭尼斯特,利威爾也不過是見過一面罷了。

  他也只承認自己認識奧莉維亞·賈德而已。

  「兵長,那個……」

  「我已經說過了,那家伙想要求見的話不必傳上來。」聽著門外部下無比遲疑的話語,利威爾迅速打斷道。

  「不……實際上……」

  「讓我和利威爾談談好了,艾麗婭,先退下吧。」埃爾文·史密斯的聲音,而很快,門就被他推開了。

  只看了他一眼就移開視線,他今天並沒有和他打招呼的心情。

  也沒有在意他的態度,埃爾文隨意拉開他面前的椅子:「你的狀態,最近好像不太對。」

  仍然無人回答。

  「上級那個關於『瑪利亞之壁』奪回計劃已經被正式提出來了,大概也是由調查兵團帶隊。」

  「……上面那群人是真的瘋了麼?」利威爾終於開口,臉色黑得可怕。

  瑪利亞之壁奪回計劃,聽上去如此冠冕堂皇的名字,實際上不過是因為糧食供給不足,而選擇消滅人口的手段。

  也就是說,他們負責送那群難民去死。

  ……開什麼玩笑?!

  他一直以為這麼瘋狂的主意不太可能受到大面積的支持,然而他還是太高估人類了麼?

  「像這樣為了多數人的存活而犧牲少數人的方針並沒有問題,利威爾,我們只有服從。」

  他沒有回答,只是冷冷地看著眼前這人。

  大概僵持了許久,埃爾文選擇了讓步:「啊,蘭尼斯特小姐似乎在陛下面前提出希望能夠讓調查兵團選擇其中一部分人成為士兵的想法……也不知怎麼說服了公爵夫人,不出意外會被通過。」

  利威爾怔了怔,這樣的話,多多少少也能給他們多活下去的機會,但是那個家伙,她真的會在意這些人的生死麼?

  「告訴我這些,你想說什麼?」很快回過神,他挑了挑眉望著眼前的團長,「似乎前幾天你的說辭又不一樣吧?」

  「咳。」有些不自在地輕咳一聲,「但如果你能夠把她拉到我們這邊的確有不少便利。」

  「……她到底送了多少東西決定把我賣了?」

  「啊……這個啊……」埃爾文視線有些游移,「大概這次出城還是夠的。」

  ……這一次這麼多人出行都夠?!

  利威爾再看了一眼窗外那個站在那裡微笑著的姑娘,這家伙,到底……

  「利威爾,你們原先,是不是認識?」

  身後埃爾文的聲音傳來,他再次靜靜地遙望了一眼站在那裡的那個姑娘,就在瞬間她若有所感地抬起頭,視線相會的瞬間她露出了個淺淺的微笑,而他只是轉過身去,拉上了窗簾。

  他說:「大概吧。」

  之後奧莉維亞再也沒有出現過,大概是前幾日近乎荒唐的舉止被家人制止了吧,他也說不上對有什麼想法,但忍不住偷偷松了口氣。

  再這樣下去,他不知道自己是否還能支撐得住。

  大約之後三個星期左右,一切的准備已經就緒,後日便可出牆,而調查兵團從上到下集體都被放了一天假,他也不例外。

  在街上晃了幾圈,幾乎就是下意識地朝地下街走去,雖然不想承認,但那是他的根,從未更改。

  朝著原先的房子走去,並沒有被人占領,其實自從離開後他已經好久沒有來了。

  或許害怕觸景生情。

  剛開門就是一層層灰撲面而來,這對於潔癖重度患者簡直是一場災難。

  等完全打掃干淨的時候已經入了夜,他早就來這裡前就買好了面包,點起燈拿著書攤在面前,他忽然有些恍惚,就好像回到了從前。

  從未出過牆,身邊的兩個小伙伴吵吵鬧鬧,卻有種異樣的安心感。

  不知何時起窗戶已經被雨水一次次地拍打著,雨下得很大,好像整個世界,只有雨滴的聲音。

  他定定地盯著窗戶,書許久沒有翻頁,窗外雨中那個身影很熟悉,但絕對不應該出現在這裡。

  他強迫自己轉過頭去,卻發現自己只能夠盯著手上的書本發呆。

  而剛才那一眼的景像再次浮現在腦海中,大雨之中一身黑衣一把黑傘,她就那樣立在那裡,一動不動。

  沒有湊上前來敲門,這樣他就可以干脆的斥責,也沒有離開,這樣他就可以當做什麼都沒發生。

  的確足夠狡猾,那個家伙。

  他自然不好奇她怎麼知道的,畢竟他的出身從來都不是個秘密,但她為何出現呢,而且他本就不該見她。

  雨下得越來越大了,那個身影在黑暗中幾乎消失不見,可並未離開。

  雷鳴聲轟隆隆地響起,利威爾猛地合上書,閃電劃過,只見她臉色慘白,衝動再也無法抑制,迅速地拿起了旁邊的一把傘就衝了出去。

  快步地走到她面前,她看著他,忽然笑了。

  或許是因為她凍得發抖,又或許是因為她的聲音已經沙啞,他看著她的笑,太過虛無,像是下一秒就要隨風飄散。

  她說,你來了。

  雨水拍打著傘,他看著她搖搖欲墜的身影,不經意間皺起了眉頭:「你到底過來干什麼?」

  「我不知道啊,硬要說的話是追求羅曼蒂克吧?像是求一吻便可赴死的情節……不就是發生在這樣的天氣麼?」

  倒還是有精力開玩笑。

  緊皺的眉漸漸松開,他的聲音尤為平靜:「然後呢?」

  奧莉維亞張了張嘴,腦內在一瞬間轉過千百個心思,卻發覺自己不知道該說什麼。

  明明有那麼多話想道出口。

  可是她卻……

  他耐心地等待著,卻只聽她道:「如果說我希望你之後不再是神,可以麼?」

  不再是神?

  「我從來都沒有承認過這種稱呼……再加上,一直這麼期盼著』神『之人,不是你麼?」

  她猛然間睜大了眼,踉蹌地退後了半步,聲音漸漸變高:「呵,哈,對啊,一直以來,開始的是我啊……噗哈,這一切還真是的……」

  發了瘋一樣的言語。

  那雙褐色的瞳孔之中沒有任何情感。

  她晃了晃自己的手似是作告別,像是醉酒了一樣地轉過身,想要離開。

  「……你到底……」是怎麼了?

  他沒有說完,因為眼前這個人突然向後倒去。

  在瞬間丟下自己手中的傘,望著懷中明顯在發著燒的家伙,利威爾松了口氣,還好接到了。

  又抬頭看了一眼仍然持續下雨的天,他就有想把懷中這人往地上丟的衝動。

  雨水順著他臉龐滑落,低聲咒罵了一聲,他覺得之後這麼蠢的事情他絕對不要陪她干了。

  「醒了啊。」

  等到奧莉維亞悠悠轉醒地時候看見不遠處的燈光下利威爾坐在那邊,抱著書在等下的他的側臉顯得異常柔和。

  可惜也只是錯覺而已。

  「你睡了三個小時,」他合上書,然後露出了一個充滿殺氣的表情,「那麼可以說了吧?折騰成這幅樣子想要做什麼?」

  「求一吻吧,大概。」她覺得自己的頭還是有些昏昏沉沉的,三個小時了?不行,她必須要回去了。

  盡管被窩裡是如此的溫暖。

  「不想說就算了。」利威爾轉過頭,「本來也無需告知我。」

  她想說他或許能夠聽她說,但無法強迫她,他沒有那個權利,畢竟什麼也不是。

  「只是過來打聲招呼,之後的話大概我不會再常來了。」她垂下眼簾,然後露出了一個無辜的表情,「可以給我點吃的嗎,我有點餓了。」

  他看著她,她的眼神沒有任何閃躲,那雙褐瞳中倒是怎麼看怎麼天真。

  他站起身,等從客廳拿好面包回到房間的時候,不出意外她已經消失不見了,以及那件黑色大衣和那把傘,像是從未出現。

  走到窗邊,他看見她站在那裡,久久地凝視了一眼,然後轉身,動作干脆得不帶一絲留戀。

  她的身影漸漸消失在黑暗中,不見蹤影。

  或許無法再見到了,他想。

  但這也不錯,畢竟有些東西,從未擁有,也無需擔心失去。

  像求一吻便可赴死,也只不過是小說中的情節罷了。

  「第七章」·「鏡花」/完


☆、Episode 08.消逝

  Episode 08.消逝

  *

  她已經不再是他熟知的模樣。

  「你問我想做什麼?」

  「這當然,不就是把調查兵團拉下神壇麼?」

  *

  後來,她果然不再出現。

  之後的那次出牆他甚至沒有在人群中找到她的身影,等到他歸來時,亦沒有。

  這也好。

  城牆月報依舊在持續發行,但不再是她執筆,而他,再也沒有接受過采訪。

  只不是因為他曾經在某個黃昏下答應過一個小姑娘只接受她的采訪罷了,利威爾想,縱然她謊話連篇,他也依舊一諾千金。

  相較之下,這是多麼高尚的行為。

  當拉開門看見自己的辦公室內出現了一只「奇行種」韓吉的時候,利威爾第一個反應就是迅速地關門,像這種時候揍了也沒用還硬要他幫忙活捉巨人的家伙。

  他就應該在門口掛塊牌子:巨人與韓吉不可入內。

  但這可是他的房間。

  像慣例似地一腳踹開韓吉,利威爾靠著自己的椅背,然後看著某奇行種只是扶了扶眼鏡,有些嚴肅,不經意地讓他的眼皮跳了跳。

  這種一貫不正經的人露出這樣的表情……

  「雖然說埃爾文警告了所有人不准泄露這個消息,但我想你還是知道比較好。」她的聲音變得低沉,「就在今晚,她會結婚。」

  她……?能夠讓韓吉·佐耶如此掐頭掐尾說的,他只知道一個人。

  奧莉維亞·蘭尼斯特。

  迅速地反應到這點的利威爾手微微一顫,卻在轉眼間冷靜下來。

  啊,他應該知道的。畢竟,那天她是那樣的態度啊。

  雨夜下那樣脆弱瘋狂的表情,那個要被黑暗吞噬的單薄身影。

  韓吉仍然在絮絮叨叨:「她要結婚的那人或許你也知道,布萊德·蘭尼斯特,在名義上她的叔叔吧,我打聽了一下似乎是因為蘭尼斯特家族內部的權利之爭,以為了病危的帕特裡夏·蘭尼斯特衝喜之名而舉辦的婚事。」

  韓吉抬起頭,眼神灼灼:「利威爾,要阻止這一切還來得及。」

  利威爾微微一滯,然後難得斂下眼:「她需要麼?」

  「可是她一定……」

  「如果只想說這些的話就離開,」手指敲打著桌面,毫不客氣地下了逐客令,「這不是你我能夠決定的。」

  看著依舊站在那裡有些固執的韓吉,利威爾明白有些話如果不說得透徹一點,這個家伙絕對不會隨便放棄:「她並沒有向我們尋求幫助,並且,你覺得她會沒有能力逃離麼?」

  韓吉靜靜地看著他,然後輕嘆一聲揉了揉眼離開:「……就當我找錯人了。」

  利威爾聽著門被關上的聲音,他想,大概韓吉無法了解這樣做的後果,就像是那樣迫切地希望活捉巨人解剖。

  韓吉那樣做事從來不考慮後果,一往直前,倒是令人嫉妒。

  他不可能隨心所欲,奧莉維亞也一定知道,畢竟她自己也是如此。

  生活在枷鎖之中能夠相碰,已經是奇跡。

  更何況,他閉上眼,那天她在他懷中的觸感,明明都靠得那樣近了,有些話依舊無法說出口。

  甚至只能用羅曼蒂克的謊言調笑。

  她已經替他做出了選擇,在問出那個問題之後。

  就……這樣吧。

  那天,調查兵團兵長辦公室的燈整夜未熄,像是想要驅散什麼不可能消逝之物。

  耳朵並沒有辦法過濾掉聲音,眼睛亦無法自發過濾文字。

  就像她的消息,再怎麼抗拒,都會不經意間得知。

  像是一個月的帕特裡夏·蘭尼斯特之死,她繼承第一女公爵之位,又像是一年後的布萊德·蘭尼斯特之死,雖然不想承認,但後者一定是她刻意為之。

  利威爾再清楚不過了,那張看似純真的臉龐下隱藏了多少心思,那人何其驕傲,又怎麼會忍受別人的要挾。

  所以他也很清楚那個名叫奧莉維亞·蘭尼斯特的人,不再是那個黃昏下那個雪地裡那個雨夜中的姑娘。

  她早就面目全非。

  也是,將近五年了。

  城牆月報還在更新,不再專門為調查兵團宣傳,仍然和調查兵團有關,卻再與他無關。

  而除了調查兵團的崛起,在瑪利亞之壁淪陷後關於三位女神的宗教開始廣闊地在人群中興起,蘭尼斯特家族在其中出了不少力,教會的力量有時候甚至力壓憲兵團一頭——或者說兩者早就達成了某種協議。

  那個教團看上去一切都如此合理,甚至說反對改造城牆的見解也的確符合普通人出於恐懼的不作為,但是有那個家伙在……

  他沒有繼續思考,盡管馬上就要因為艾倫·耶格爾這位可以巨人化的人類而上法庭。

  對他來說能思考這麼多也是因為這件事的原因,但到這一步已經是極致,畢竟這種政治方面一向都是埃爾文來處理。

  「利威爾,做好准備了麼。」站在門前,埃爾文低聲說。

  利威爾知道他為何多此一舉。

  這樣大的事情,而教團作為主要的反對方,也就意味著那家伙一定會出現。

  「啊,自然。」

  孰重孰輕,他自然能夠抉擇。

  再加上她也不再是那個人了。

  偌大的法堂內部,坐在正中央的自然是此次的法官,並且也是人類的總理,整個大廳都坐滿著人,毫無疑問,其中幾乎都是傾向於殺掉巨人——哪怕「巨人」艾倫·耶格爾或許還是人類。

  雖然利威爾不認為自己加入調查兵團是為了人類之類的高度,但對於這樣的場景還是覺得有些嘲諷,明明是面對著巨人這樣的勁敵,人類還是如此一片散沙。

  憲兵團幾乎是全力反對著,而就在他們身邊不遠處的教團因為是否要在牆壁上安裝大炮而和憲兵團吵了起來,整個爭辯,像是一場笑話。

  視線上移,只需一眼,便可以在人群之中分辨出她的位置,她太過顯眼。

  奧莉維亞坐在椅子上,那身繁復的裙裝拖拽於地,深藍色搖曳,好整以暇地注視著這一切,沒有絲毫阻止的意思,對上他視線的瞬間,露出了一個異常艷麗的笑容。

  卻是如此冰冷。

  倒真像游戲人生的寡婦。

  不過五年,Maria、Rose、Sina三座城牆女神就成了眾多人的信仰,他絲毫不懷疑這個人的確有這樣的能力,她的每一句話都有著令人信服的力量。

  誘導著別人去膜拜她的「神」。

  ……因為,他曾經也算是那個「神」啊。

  利威爾別過眼,在艾倫·耶格爾出言不遜的瞬間衝了上去,狠狠地踹上,動作干脆利落。

  按照原先就安排好的劇本,埃爾文也乘機提議由調查兵團接管一事,全場一瞬間靜地可怕。

  時間剛剛好。

  而在這個瞬間他看見她似笑非笑地望了過來,輕輕做了個手勢,她身前的神父恭敬地彎下身:「蘭尼斯特夫人,您有什麼看法麼?」

  糟糕了。

  快速地與埃爾文對視一眼,在對方眼中同樣看到了不妙。

  作為第一家族的蘭尼斯特,只要她表現出絲毫的反對傾向,他們布的局就可能全盤失效。

  憲兵團不敢去得罪,而教團又一向以蘭尼斯特為馬首是瞻,那麼……

  「既然調查兵團最有分量的兩位都已經如此保證了,我自然沒有任何意見。」她微笑著道,身邊的那個神父仍然想爭辯道,「但是,夫人,如果……」

  警告似地瞥了他一眼,她繼續微笑:「這樣吧,如果出了事故,就取消掉調查兵團,並入憲兵團以及駐扎兵團如何?」

  利威爾眼神一凜,這樣的軍令狀麼?這樣重大的一件事情已經能夠由她一個人決定了麼?

  「啊還有,艾倫·耶格爾也會被格殺無論,這樣的條件,能夠接受麼?」

  根本沒有拒絕的出路。

  而那個步步緊逼的家伙依舊是在微笑著:「實際上只要不出事自然也一切無礙,怎麼,不願意麼?」

  群眾們已經被這句話輕巧地勾起了議論,他們早就騎虎難下。

  「自然不會。」接過話的是埃爾文,「那麼,最後的結果……」

  「那麼在這裡,我宣布,艾倫·耶格爾就暫時交至調查兵團管轄!」總理一錘定音。

  會議結束,人群散去,利威爾站在原地,只是朝其他人丟下一句:「我等會就來。」

  他快步地走了過去,奧莉維亞·蘭尼斯特正坐著在和身旁的神父主教攀談著什麼,看見他的時候聲音戛然而止。

  微微挑了挑眉,眉間之中不再見絲毫的羞澀:「哦?調查兵團兵長麼?倒是少見。」

  她站起身:「那麼我去去就回。」

  逆著人流而行,明明穿著長裙,她的步伐卻沒有受到影響,盡管腳步匆匆,一舉一動之中仍然充斥著優雅。

  終於找到了無人的角落,奧莉維亞轉過身,裙擺勾起一道弧度:「那麼有什麼事麼,兵長先生?」

  最後的那個稱呼被她刻意地咬住,和剛開始作為記者小姐的稱呼一致,意識到這點的利威爾忍不住更為憤怒:「……你到底想做什麼?」

  他自然不會認為她還會像以前那樣幫助他,可是他也從沒想過她會站在調查兵團的對立面。

  如此堅決。

  「我想做什麼?」她好笑地眯起眼,惡意毫不掩飾地流露,「你居然會這麼天真麼。」

  「關於'兵長先生和記者小姐猜猜說謊'的游戲我已經玩膩了呢,很明顯啊,我要把調查兵團拉下神壇,對,就是和曾經的我做出截然相反之事。」她說著,嘲諷地笑,「那個時候的我,現在的我還真是恨不得殺死她啊。」

  那段回憶對她來說早就不是什麼美好的東西了,她倒恨不得從未有過。

  「作為相識一場,就算是留給你最後的善意吧。」她歪過頭,像是和從前一樣,「現在離開還來得及,當然接不接受也自然是你的事。」

  「言盡於此,那麼,再見。」

  「第八章」·「消逝」/完


☆、Episode 09.平靜

  Episode 09.平靜

  *

  所謂過往,不過是曾經見過一面,而他伸出沒有人握上的手罷了。

  僅此而已。

  *

  腳步聲靠近,他沒有抬頭。

  他知道被關在這裡,能夠來的人只有她。

  自從被軟禁之後,每一天她都會出現,坐在牢房外的桌前,沒有人說話。

  有時帶著文件,有時帶著書,有時卻只是為了純粹的發呆。

  被軟禁在蘭尼斯特本家的地盤,也無外乎她會如此毫無顧忌的出入。

  每天好吃好喝地招待,有的時候也會有醫生來治療他的腳傷,他想,他大概是待遇最好的階下囚了。

  可終究只是囚犯而已。

  說到他為何會被關大概要從幾天前說起。

  出牆的結果可以說是一無所獲。

  利威爾班全滅,大批調查兵團的精英都已戰死,而那個出現的女巨人也並沒有成功抓捕。

  可他來不及留下時間為死去的戰友悲傷。

  那次立下的「軍令狀」,關乎到調查兵團的存活,而這次進城,是唯一能夠扭轉這一切的機會。

  艾倫·耶格爾此次前去,若無變故唯有死路一條,按照女巨人對其重視,必然會再次出現,更別提那個從各個方面都和埃爾文有相似之處的愛爾敏·阿諾德已經對女巨人的身份有了猜測。

  手放在腿部,微微皺了皺眉,又很快歸為平靜。

  哪怕他已經負傷,這一次的計劃一定萬無一失。

  就算她再怎麼出手阻撓,此次,必然不會讓她成功。

  本來一切都和預料的相似。

  女巨人在Wall Sina中突然出現,不去理會周圍有多少人為此喪生,他們早就別無選擇,為了更多人的未來。

  空氣中彌漫著令人絕望的哭喊,鮮血噴湧,兵戈相擊——女巨人的結晶化能力,實在都快接近於刀槍不入。

  艾倫·耶格爾變成的巨人與她相持不下,他注視著眼前的狀況,突然看到不遠處的某個教堂突然轟然倒塌。

  他沒有理睬,只是身體在空中加速地旋轉著,這個動作太過得心應手,哪怕負了傷,也能在空中達到微妙的平衡。

  比女巨人結晶化的速度更快!

  刀割出一刀刀血肉,最後卻還是功虧一簣。

  利威爾看著眼前的一切已經淪為廢墟,而女巨人在那瞬間仍然變回了人類,全身結晶化。

  還是什麼都沒有得到。

  他突然覺得無比的沉重,這樣如此不對等的代價,真的值得麼?

  奮鬥了那麼多年才好不容易摸到真相的影子,卻還是無濟於事。

  他突然聽見韓吉的驚呼聲,從破碎的城牆露出的那一角……居然是巨人?

  一直保護著人類免遭受巨人的城牆……是他們想要消滅的敵人本身。

  那位一直活躍著的神父不知道從哪個角落出現,驚呼道:「……快拿布遮住!」

  利威爾就看著那個一貫嬉皮笑臉的韓吉一步步咄咄逼人地追問,說實話,他此刻也忍不住了有想要拔刀的衝動。

  一直以來他們所要尋求的真相,其實是人類本身所隱瞞著的麼?

  那這樣那麼多的人的死去,又是為了什麼?

  就當韓吉幾乎要逼問出真相的時候,利威爾突然轉過身去,隨著錯落有致的腳步聲,為首的那人太過熟悉,熟悉到不曾相識。

  一身黑色利落的西裝,她站在那裡,微笑:「請問你們要對我的主教做什麼呢?」

  「蘭尼斯特夫人!」神父迅速地跑到她的身後站定,「他們……」

  「我以擾亂都城秩序的罪名逮捕調查兵團的所有隊長,還有兵長,其余的士兵暫時收押聽候發落。」奧莉維亞側了側身,身後站著駐扎兵團的士兵,「兵長先生,拜托陪我們走一趟吧。」

  他只是望著她:「……你很早就知道了麼?」

  這一切,這樣的真相。

  「嗯對,很早。」她展顏笑開,像是在嘲諷,「我早就說過我是個騙子了——這樣的話,可以和我們走了麼?」

  自從那天之後,他就被扣留了下來。

  他不知道其他人是怎樣的一個狀況,畢竟他是被單獨關押,牢房裡什麼都有,甚至還擺了一排排的書,包括那本《有趣的悖論》。

  沒有選擇那本書,而是另外隨便挑了一本,畢竟早就回不去了,也無需庸人自擾。

  信手翻開一頁,隨便挑了一行就看了起來:

  ——Sorry,pardon

  ——Until now,you still deceive yourself

  ——……You told me that you could do anything for me.

  ——It was a lie.

  ——You said that you would accompany with me forever.

  ——I was only lying that time.

  'You vowed that you loved me unless the sun would rise from the west.' She whispered with tears in eyes,'You mean…all these are just your lies'

  He answered with a gentle voice, as if he had loved her,'My poor girl, anyway,you must face the reality.'

  (

  ——抱歉,你……說什麼?

  ——直到現在,你依舊在欺騙自己麼?

  ——……你告訴我你可以為我不顧一切。

  ——那只是個謊言。

  ——你說你會永遠陪伴著我。

  ——那個時候,我只是在撒謊罷了。

  「你發誓你會永遠愛我除非哪日太陽從西邊升起,」她輕聲地說,眼淚不禁意間隱現,「你說……這些都不過是你的謊言麼?」

  他用著輕柔的聲音回答她,好像他一直愛著她:「我可憐的女孩,不管怎樣,你需要面對事實。」

  )

  他看見書旁被人用鉛筆淺淺寫了兩行字,筆跡太過熟悉,第一行十分簡單:浮誇。

  第二行也只有三個單詞,Love is blind.

  他把這本書放到一旁,再次攤開了一本書。

  I have the key to the door,

  and I wish the person behind it is you.

  But it was just my fantasy.

  依舊有點評,就更短了,一個詞,「呵」。

  他突然失去了看書的心情。

  合上手上的書,他想自己還是睡一覺比較好。

  當天晚上他聽見若有若無的呼喊聲響起,聲音很低,卻足以把他從睡夢中驚醒。

  「利威爾……」

  「利威爾……」

  聲音漸漸變響,他猛然坐起身,任誰被這樣吵醒都絕不會高興:「吵死了!」

  聲音戛然而止。

  利威爾想了想站起來,走到牆旁邊,敲了敲。

  仍然無人應答。

  他細細聆聽了一會兒,只能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音,還有像是什麼金屬的東西相互敲打著,以及漸遠的腳步聲,最終一切歸為平靜。

  沒有聽錯的話,剛才那個聲音雖然刻意壓低,但的確是她。

  不過這麼晚了,這家伙……莫非不會只是來打擾他睡覺的吧?

  好不容易迷迷糊糊地入睡,他記得自己做了一個夢。

  夢中的那時他還是孑然一身,在地下街,還沒有碰到法蘭更沒有伊莎貝爾,他只記得那時只有一個青年小心地一直跟著他,沒有惡意,也從沒有湊上來和他搭話。

  哪怕直到現在,利威爾都不知道他的名字。

  或許只是這樣的舉動,就使得那個人被他的仇家盯上,等到他趕到的時候,那人早就渾身是血,已經咽了氣,而角落裡有一個小女孩蜷縮著,瑟瑟發抖。

  金色的頭發,褐色的眸。

  出手解決了這一切,利威爾看了她一眼,伸出了手。

  她沒有靠近,反而退後了一步,眼底滿滿地都是惶恐和抵制。

  他並沒有強求,本來能做到這一步,他覺得已經仁至義盡。

  之後,他就一直沒有見到那個女孩,直到她慢慢消失在他的記憶裡。

  然後,在某一日出現在他的面前,裝作素未謀面的樣子。

  奧莉維亞·賈德·蘭尼斯特。

  他睜開眼睛,看見她站在他面前,眼神灼灼。

  被軟禁了這麼多天以來,他說出了第一句話:「十三年前的地下街,你和誰生活在一起?」

  她一怔,氣氛一瞬間舒緩下來。

  「我的小叔,父親的弟弟,約翰·賈德。」她說,「什麼時候……算了。」

  「我這次來是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埃爾文·史密斯不知怎麼說服了憲兵團的團長奈爾·多克,恭喜,兵長先生,您被無罪釋放了。」

  利威爾猛地抬起頭,眼裡的那點喜悅不曾掩飾。

  奧莉維亞閉了閉眼,輕聲喃喃道:「那所謂的真相就那麼重要麼,哪怕……不過是傷害呢?」

  「就算只是傷害,我們也要追求真相,也許巨人都是由人類變成的,正因為如此,才需要找解決的辦法。」利威爾非常堅定,「雖然這樣的真相很嘲諷,但是,我們只有往前。」

  不過就是多饒了點彎路罷了,時間這種東西,人類從來都不缺。

  就算他們無法完成,一定會有人,繼承他們的意志。

  「……利威爾,你倒是一如既往地伶牙俐齒啊。」她扯了扯唇角似乎想笑,「不過,罷了。」

  她只是擺了擺手當做告別,轉身離開。

  他想,他知道她那句沒有說完的話。

  ——畢竟,從此以後,再也不會有如此心平氣和的對話了。

  ——就姑且當是,最後的平靜吧。

  「第九章」·「平靜」/完


☆、Episode 10.終章

  Episode 10.終章

  「蘭尼斯特卿。」說話的人一身繁復的裙裝,金色的短發剛剛及肩,盡管身材嬌小,但尚且年幼的臉龐已經有了一絲沉穩之氣。

  最近新上任的女王,原調查兵團團員克裡斯塔·連茲,實則是退位的國王的二女,希斯特利亞·雷斯。

  本來被剝奪繼承權的她在以調查兵團為首的鼎力支持,駐扎兵團的附和以及憲兵團的不反對下登上王座,實際上這位年輕的女王甚至不及雙十年華。

  比她奧莉維亞·蘭尼斯特年齡還要更小。

  「蘭尼斯特卿。」女王再次喚道,奧莉維亞連忙斂下臉上的表情,行了一個屈膝禮:「王,有何事能夠讓我為您效勞?」

  「雖然有點唐突,但卿能夠陪同我……本王稍稍說說話麼?就只是在後花園裡而已。」

  「女王陛下您言過了,」奧莉維亞恭敬地彎下身,「這是我的榮幸才是。」

  她不去看眼前那個嬌小的女王看似有些失望的神色,不管究竟只不過是覺得這樣的生活有些壓抑的興起之舉,還是有著什麼深意,她都必須小心對待。

  她可沒忘記,埃爾文·史密斯,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

  「蘭尼斯特卿,你覺得這花園美麼?」

  宮殿的後花園自然很美,明明秋天已至,卻不見一絲一毫的蕭條。

  「自然很美,陛下。」

  「這樣的美也不過是堆砌出的,並非是本來的著色,像是落葉,這裡居然幾乎看不見,而像是那一旁婉轉歌唱的鳥兒,也只是束縛在此而已。」希斯特利亞伸出手,很快就有周圍的一只鳥兒飛到她的手上,「它真正想要的,大概是自由吧?」

  「如果陛下願意,自然能夠給予它。」奧莉維亞依舊低著頭,沉聲道。

  「或許是那樣,但是明明只要努力就能得到自由,為何,它卻不肯飛向自己向往的天空呢?」

  奧莉維亞唰地抬起頭,飛快地看了她一眼,她只看到希斯特利亞仍然是那樣溫暖的笑著,再次低下頭:「大概是因為對於小鳥來說,比起自由還有什麼更為重要的東西吧。」

  「而且,」奧莉維亞覺得自己必須把話題接過來,「就連女王您也是因為某些原因才讓自己回到了本來以為再也不用回到的地方麼?」

  畢竟周圍仍然有侍女在旁,她故意把話說得些許含蓄。

  希斯特利亞·雷斯,作為一直可以說是被拋棄的公主,又怎麼可能,會為頭頂的那頂王冠而驕傲呢?

  就像她自己,如果可以也絕對不想成為所謂的「第一女公爵」。

  人無往不在枷鎖之中。

  什麼都不用背負的人根本不存在。

  希斯特利亞怔了怔,然後笑了:「啊啊,沒錯呢,每個人都要舍棄什麼。」

  她的尾音突然一轉:「其實蘭尼斯特卿很討厭我吧?」

  第一反應是否認,但是對於這個年幼的君王,這點伎倆並沒有用。

  她需要的,不是這樣來回打太極。

  意識到這點的奧莉索性大大方方的承認:「的確,但並不是對女王您,而是因為您來自於調查兵團。」

  「倒是聽說卿對那位兵長……相當重視?」

  「不過玩笑罷了。重視?」奧莉維亞笑了,十分冰冷,「如果陛下說的是曾經的我的話,或許,但現在,我可真是後悔得很呢。」

  她低下頭,袖口之中藏著的那把匕首早就不期然的滑到了手上:「女王也有重視的人麼?」

  「嗯,我就是為此才來到了這裡呢。」

  五步。

  「雖然已經好久沒看到她,也想不知道她現在到底安全不安全。」

  四步。

  「也不知道她會不會接受向她隱瞞了這麼多的我。」

  三步。刀在袖子裡被她用手把玩著,轉起了一個個圈。

  只要再近一點——

  希斯特利亞突然露出了一個十分溫暖的笑,溫暖到令她恍惚了神色:「我想要創造一個能接受所有人的世界,人類和巨人能夠和平共處,一個溫柔的不再需要流血的世界。」

  希斯特利亞一邊說著轉過身:「如果是奧莉維亞你的話,一定能夠理解我吧……蘭尼斯特卿?」

  不外乎她會如此驚訝。

  因為兩個人靠得如此之近,彼此的呼吸都交錯著吞吐在臉上。

  那把匕首不知何時又滑回袖中,奧莉維亞捧起眼前這位女王的臉龐,認真地凝視她。

  太像了。

  真的太像,和從前的自己,有著這樣期許的自己。

  雖然很想要殺掉過去,但看到別人這樣,還是……下不了手。

  奧莉維亞輕輕一笑:「如果這樣的話,王,希望您能夠如您所願。」

  不要淪落到她這樣的地步。

  「克裡斯塔!」一個聲音突然從遠處傳來,「快過來,離她遠一點!」

  在那個聲音響起的時候奧莉維亞已經放開手退後了半步,女王猛地轉過頭,聲音像是要哭了出來:「尤彌爾!」

  黑皮膚的女子很快地奔到了她的身邊:「沒有受傷吧?還好……你是笨蛋麼?居然離不認識的人這麼近……你知不知道她要殺掉你啊?」

  「什麼……?」希斯特利亞猛然轉過頭,卻發現剛才站在那裡的金發褐眸的蘭尼斯特已經消失不見。

  「什麼什麼啊?還不趕緊讓人去追?」尤彌爾忍住想要翻白眼的衝動,在眼前所珍視之人看不見的地方沉下了眼。

  明明沒有動手,居然那麼快就逃了……那個家伙,到底想要做什麼?

  三下五除二地扯下自己身上的裙裝,奧莉維亞這次特意在裙裝裡穿了一身士兵的服裝,隨便打暈了一個人,順手牽羊了一套立體機動裝置,稍稍辨認了方向,就朝某個方向快速地跑了過去。

  這個時候,她聽到了現在最不想聽到的聲音:「喂,那邊的那個士兵,你要去哪裡?」

  其實利威爾的心情也並不好。

  因為腳傷他一個人留在了Wall Sina牆內,這也沒什麼,也可以稍微控制著後局。

  雖然如今女王已經登基,可局勢還不穩定,就他所知,想要暗殺女王的人數不勝數。

  可他卻沒想到,女王下令通緝的第一個人,居然是奧莉維亞·蘭尼斯特。

  本來他出來是想要搞清楚情況,卻沒想到看見了某個極為可疑的士兵。

  大部分的士兵大多都是集合去包圍蘭尼斯特宅了,可他注意到眼前的某個士兵彎著腰快速地往某另個方向跑去,他這才出聲叫住了她。

  他看見她的動作一頓,利威爾皺了皺眉,總覺得背影很是熟悉:「轉過身來。」

  她還是沒有動。

  那股熟悉感漸漸蔓延,正當利威爾想要上前抓住她的時候,那個士兵突然一躍而起,繩索在空中收縮著,憑借著立體機動裝置,迅速地離開。

  金發在空中飛舞著,利威爾咬了咬牙,也很快用立體機動裝置追了上去。

  他想他知道是誰了。

  只是他從來沒有想到這個人用立體機動裝置的能力這麼高。

  看著她在前方,兩人之間依舊存在一段距離,每一次他加速的時候她不是加速就是饒了個彎,動作靈巧地令他有些不敢置信。

  再加上他的腿傷……

  但她這麼快的速度,有一點很大的弊端。

  難以剎住。

  氣體閥門在一瞬間開到最大,他在空中繞了個弧度准備截住她的路,就算她繞開,他也有把握在瞬間再次追上她。

  利威爾看見她突然抬起頭,自然是她,那雙褐色的眸子突然滿含笑意,他的腦內一瞬間警鈴大作。

  只見她突然拔出了刀,就著繩索狠狠一斬。

  像是一只斷了翅的鷹突然墜落。

  瞳孔反射性地一縮,用盡自己最快的速度收了繩索,迅速地來到她大概會墜落到的小巷,突然一只手伸了出來,就著他狠狠地一拽,還來不及反應,利威爾只覺得自己的後背狠狠地撞上了牆,回過神時他只看到自己被關在了某個房間。

  房間裡只有他一人。

  「奧莉維亞·蘭尼斯特!」

  「怎麼?」

  他注意到聲音似乎是從牆壁那邊傳來,他敲了敲牆,對面也回了一聲。

  他突然覺得手微微一疼,他低下頭看了一眼,眼睛猛地一縮。

  牆壁盡管看不出來,但材料是鐵質的。

  這時他才注意到觀察這個房間,這才是真正的牢房——大大小小各式的鎖拷在房間中陳列著,房間陰森森的,連窗戶和門都沒有,只是開著的燈才沒有讓他在一瞬間察覺到這點。

  這是真正的囚室。

  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利威爾對著牆道:「你想做什麼?」

  「只是想讓你在裡面呆著而已,放心,到了時間會讓你出來的。」奧莉維亞的聲音仍然能聽出絲絲笑意,「啊對了別想自己出來,這個地方的機關只有到了時間才能打開。」

  利威爾沉默著靠著牆坐下,一股不安在心中漸漸蔓延開來。

  首先,她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要殺女王。兩人並不相識,甚至對她而言一個並不老道的王應該更為方便……什麼事能讓她這樣急促地想要殺掉新上任的王?

  其次,奧莉維亞·蘭尼斯特因為指控要殺女王卻逃走被通緝,說實話,他並不知道為什麼她要逃開,以她的身份,別說女王毫發無損,就算死了,這前前後後的審判也快要有一個多月,只要沒有充足的證據,甚至都可能無罪釋放。

  可是她逃了,反而坐實了這一點。

  再加上她逃跑之後來到了這裡,如果不出意料這應該是蘭尼斯特的密道,利威爾閉上眼,把來的路線細細地思索了一陣,這個方位的話應該是……他那天被軟禁地方的附近。

  他再次掃視了一眼整個房間,除了鎖鏈鎖拷和頭頂上的那盞燈之外什麼都沒有,但是房間卻異常很大。

  他走到最中央最大的鎖鏈旁,鎖鏈很大,就連那個手銬,都比他的腿要粗。

  上面還有干了沒幾日的鮮血。

  利威爾突然想起被軟禁那幾天的某天晚上他聽到的某個陣陣呼喚,聲音微低,似是啜泣,他是不是也是覺得聲音是從那時的隔壁傳來的?

  他閉上眼,幾件事情突然在腦內迅速地串連了起來。

  她突然開始反對調查兵團,想要殺掉新上任的女王,這樣不管不顧的逃跑,那天夜裡聽到的低沉的聲音,這個鐵質的囚室,以及囚室裡這麼多不正常大小的鎖鏈,上面殘留的新鮮血跡……

  這一切,突然串成了一個令他無比惶恐的事實。

  更糟糕的是,她現在把他關在這裡,是想要……

  「奧莉維亞,你想做什麼?」他猛地朝那邊吼道。

  給了他這麼多提示,自己選擇逃跑,她已經斬斷了自己一切的後路……

  她回答的很快:「啊,我本來還以為要過一會你才會意識到的呢,看來是低估你了啊。」

  「不管你想做什麼,現在停下。」

  「利威爾,你還記得我那天在墓園裡跟你說的話麼?」

  ——死亡只不過是一場安眠,每個人都會找到自己的歸宿。

  是的,她早就想死了。

  「停下。」

  對方沒有回答。

  「停下,就當……我求你。」

  他說,他求她。

  奧莉維亞突然笑了起來,眼淚一下子一發不可收拾。

  她終究不是一個人了,太好了,可是這樣的確認,太晚了。

  「來不及了,」她哽咽道,「太晚了,火早就被我點燃了。」

  利威爾呼吸猛地一滯。

  「你們想知道的真相在教堂第五棵樹的底下,所有事情的前因後果。」她快速的說著,「實際上王族才是知道的最清楚的呢——之所以蘭尼斯特會如此被信任也是因為我們和王室站在同一方,每一個繼承的蘭尼斯特,實際上都會植入藥劑,以變成巨人,這樣的話,才能保證永不背叛。」

  因為只有這樣,才能夠讓這個家族在一夜之間什麼都不是麼?

  他慢慢握緊了手:「……所以你才要選擇這樣?就這麼,看重這個姓氏麼?」

  為了榮耀和責任,舍棄這麼多?

  「這四個字對我來說什麼都不是,只是我欠別人一條命而已,而且,我早就不想活了。」她抬起頭,火勢已經越來越大,「想要問什麼就問吧,大概這也是我能夠不說謊的時候了。」

  「……為什麼?」

  這麼沒頭沒尾的一句話,奇妙的是,奧莉維亞聽懂了:「大概是,想要讓你不准忘記我吧。」

  「你這樣的騙子我絕對不會記住的。」

  「啊哈?也是啊,這樣也好。」她迷迷糊糊地說,火苗已經快舔舐到她的腳跟了,她努力地睜開眼,「還有什麼事麼?」

  「一直以來,你把我當做什麼了麼?」

  沒有回答。

  利威爾把手放在牆上,突然狠狠地一錘!

  手生疼生疼,眼前的鐵皮卻是連顫都沒有都顫動。

  她的聲音突然響起來:「……什麼都不是啊,兵長先生。」

  「別再吵了,我想睡一會兒,就只要一會兒……好累啊……」

  他只是聽著她的聲音漸漸停止,然後,一滴淚不經意地流淌。

  他想,只是眼睛太干了而已。

  火燒了整整三天才被澆滅,他沒有去看。

  看什麼?難道是她的屍骨?大概也沒有吧,巨人死後,其實也只是化作氣而已。

  女王最後表明刺殺一事純屬誤會,並表明對於蘭尼斯特的歉疚——奧莉維亞·賈德·帕特裡夏·蘭尼斯特最後以超品的爵位下葬。

  這個家族盡管滅亡,卻成了一個難以超越的傳說。

  後來,利威爾果然在教堂那裡找到了那被藏起來的一堆資料,他沒有去看,只是全部把它們全部丟給了韓吉和埃爾文。

  有的時候也會無法抑制地想起那個姑娘,比任何人都要狡猾,眼角上揚,衝著他眉飛色舞的笑。

  後來韓吉不知道從哪裡找了一張紙遞給了他,半晌才說:「……其實那家伙,一直都沒有變啊。」

  他看著那張紙,剛剛撕完還是不舍得地全部撿了起來,又重新將它拼湊起來。

  都是她隨性寫的文字,一行一行。

  「如果當初和他走就好了。」

  「又殺人了,如果不是蘭尼斯特的話……我當初應該和他走的。」

  「再來一次,我應該跟上去的。」

  「……我想,我應該見他一面。」

  「我見到了他,我的神,卻覺得還不如不見。」

  「他果然不記得了……但還是想去見他。」

  「如果從來都沒有認識他就好了。」

  「疼得很,無論怎麼哭喊著啜泣著,身體的疼痛無法抑制……想吃人,為什麼我還不去死?」

  「無論喊誰的名字,都沒有人來解救我……恨死了。」

  「他還是沒有發現。」

  最後幾行,是最近剛剛寫的。

  「他說他想起來了,可是有什麼用呢,他對我的意義,他從來都不知道。」

  「我想,大概我是看不見她說的那個人類和巨人和平相處的世界了。」

  最後一行字尤為潦草:「兵長先生,如果你看到這張紙了的話……沒看到也就算了。但不管怎樣,你想把巨人一個不留的願望無法實現了。」

  「替我看看,那樣的世界,怎麼樣?」

  自然再也沒有然後。

  利威爾以手覆眼,他想他大概能夠理解。

  他當初只是伸出了一次手,對於那個壓抑在貴族教育中的小姑娘,卻是成了執念。

  成了她撐過整個訓練的一道光,於是他便成了她的神,然後她發現,神再也無法拯救他。

  可那家伙到死還說「什麼都不是」……

  啊啊,一個說謊者說的「不在說謊」,自然也是一個悖論。

  奧莉維亞·賈德·蘭尼斯特,說穿了,只是一個高明的騙子而已。

  其余的,只是妄想。

  當初虛空中無人握住的手,深夜裡單方面的信仰,遲遲未到的福音,這是他能所給予她的全部。

  而她,只徒留一地的謊言罷了。

  恍惚之間他似乎還看到當初所以為的初遇,她漫不經心地微笑:「I』m born for lying.」

  從頭到尾,也只是她單方面的決定而已。

  「正文完」


☆、後記

  終於是陸陸續續地全部寫完了。

  這個故事很早就在心底生根發芽,我也沒想到,能夠真的完整的寫出來。

  奧莉這個姑娘真的是我超愛的一個女兒,而這篇《說謊者》,雖然說是《橄欖枝》的外傳,但我更加喜歡這裡的奧莉。

  隱忍,聰慧,雖說滿口謊言,卻揉碎參雜了不少真實,故作無情,卻是為了掩蓋自己的深情。

  我很喜歡這個女兒,因為大概是她那樣的隱忍過於真實,亦或者是她背負的東西足夠。

  或許這段感情從頭到尾注定悲劇,因為過於的不平等,總覺得什麼方面像她都可以,就是不能在感情上這麼拖拉和不坦誠方面【笑】。

  這樣子看,譯為「橄欖枝」的奧莉維亞的名字,還真是嘲諷。

  有些情感,只是自願。

  大概算公平吧,奧莉用情更深,盡管不夠純粹,但利威爾也一向被動,像被愚弄卻未曾主動努力。

  無話可說,他們別無他法。

  奧莉還真是厲害,像是當初只是因為對於男神的愛而創造的角色,到現在,卻早就脫離最初的目的,我愛她,比兵長更為深刻。

  這是我第一本最喜歡的短篇,定制出了28元一本,如果有人願意的話再放地址吧。

  留在新號存檔。


☆、Special 01.奧莉

  Special 01.奧莉

  XII.

  「喂,要跟我走麼?」

  她看著眼前伸出的手,慢慢的笑了,然後飛快地衝過去,用力地握住。

  像是想要抓住什麼不能得到之物。

  她知道這只是一個夢。

  因為這只不過是她的幻想。

  Ⅰ.

  來到蘭尼斯特的第一堂課,是在看到收養自己的老人死在自己面前的時候。

  ——所有的在意,都是多余的。

  支持她活下去的唯一動力是仇恨,那個下午,布萊德·蘭尼斯特居高臨下在她面前,冷笑,一旁的地板上躺著老人漸漸冰冷的身體。

  他的聲音充滿輕蔑:「還真弱小啊,你。」

  什麼都無法保護。

  連反抗的能力都沒有。

  甚至,為老人收屍的願望她也只能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威脅對方。

  如此無力。

  而他卻笑了,灰眸微微張大:「對於你這樣的表現,我就嘉獎你這個恩典好了,而實際上,你……什麼都不是。」

  包括所謂的「蘭尼斯特」的血脈。

  就連這條命,都不值錢。

  Ⅱ.

  殺、殺、殺。

  無休無止地死亡。

  她沒有被送到蘭尼斯特本部,每天都會有人定時送來水和食物,就連這些東西,都有危險。

  她本以為這不過是個試探,怎麼樣都不會要她的命,可當因為吃了被人動過手腳的東西腹痛不已差點被人割斷大動脈的時候,她才意識到自己的天真。

  你什麼都不是。

  她此時才意識到他這句話的含義。

  這個小小的屋子,每天都有新一輪的鮮血染紅。

  想要殺她的人都是和她差不多大的孩子,游戲規則很簡單,殺掉她或者只有她和一個人時,游戲結束。

  她不知道自己的身體素質為何好的過分,每一次受傷後很快恢復,她沒有時間思考,只知道自己應該揮刀殺人。

  其中有一個叫做希娜的姑娘比她大了一歲,和她自己活了下來,她們殺掉了其他的所有人。

  這是第二堂課。

  Ⅲ.

  正式回到蘭尼斯特,她看著帕特裡夏·蘭尼斯特,她三歲時就失蹤的母親大人,差一點就揮起了手中的刀子。

  經歷了這些,她早就無法把她看成母親了。

  帕特裡夏只說了一句話:「Every Lannister is a liar.」

  笑容篤定,帶著當時的她看不出的悲傷。

  她那時只覺得這人做作得很。

  和她一起活下來的希娜也成了她的侍女,有的時候,她覺得偌大的家族,只有眼前這一人能夠信任。

  只有希娜會聽她傾訴一切的悲傷,也會不斷地鼓勵她前行。

  希娜說:「總覺得……小姐像我的妹妹一樣呢。」

  嗯,對她來說,又何嘗不是這個世界唯一的可以依靠的親人呢?

  帕特裡夏·蘭尼斯特自然不是,至於布萊德·蘭尼斯特,她已故祖父的養子,帕特裡夏的義弟就更不用說了。

  平常的學習很雜,禮儀、文學、語言技巧、□□、人事管理……幾乎覆蓋了全部值得學習的。

  並且還要提防層次不窮的偷襲。

  某一天下午茶的糕點味道不錯,她忍不住多吃了一塊,希娜很快注意到了:「小姐,要再幫你來一份麼?啊,我會說是我想要的。」

  那時候她覺得,她真的替自己考慮得太周到了,她這樣的處境自然是不應該被別人察覺到任何偏愛,那個時候,劃過心田的溫暖差點讓她落淚。

  就這樣連續了一個星期。

  其實她也並不見得有多喜歡這玩意,只是每次看見希娜笑吟吟地把糕點遞給她,她總忍不住多吃一點。

  包括那天。

  在入口的一瞬間她隱隱察覺到了什麼,可已經來不及了。

  盤子掉落在地板上,她努力的抬起頭,卻看見那個在自己面前一直微笑的姑娘面部猙獰。

  她只覺得自己渾身僵硬得可怕,無法動彈。

  ——糕點有毒!

  但是為什麼是她?

  希娜笑意盈盈地掏出懷中的刀子,刀貼著她的臉頰勾出淺淺的一道傷痕,她看著她,內心的憤怒和悲傷無法抑制,良久才有力氣說出一個詞:「為什麼?」

  「你殺了我妹妹,呵……你這幅不知道的表情……你怎麼可能會注意到這麼渺小的人……那天在那間屋子裡,你殺了她!還捅了五刀!」

  奧莉維亞閉上眼睛想了很久,仍然沒有想到是誰。

  殺的人太多了,她怎麼可能一個個記住?

  「算了,看在這幾天的相處,我會讓你死得痛快一點的。」

  她看著刀子從空中直直扎了下來,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想到了很久之前她沒有握住一個人的手。

  那個時候她的叔叔剛剛死去,而她在屍體前看著那個人側過身伸出手,一臉不耐煩,語氣卻是出乎意料的溫柔:「喂,要不要跟我走?」

  她從來都沒有想過的記憶莫名地浮上腦海,可卻清晰地連他身後的光斑有多大她都知道。

  她知道這人是誰,早在上輩子她就知道,這個叫做利威爾的會大致經歷什麼,雖然她也知道的並不清楚。

  她想,她還不能死。

  覺得全身有一股從未有的能量席卷而來,她到最後,只記得希娜驚恐無比的眼神。

  等她再次醒來,帕特裡夏·蘭尼斯特坐在她的床頭,眼睛有些紅腫。

  她問,希娜呢。

  帕特裡夏一僵,然後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頭:「被我處理掉了。」

  一時無話。

  然後帕特裡夏突然開口,奧莉,你……

  她快速的打斷,她說,教我說謊吧。

  帕特裡夏怔了怔,道:好。

  第三堂課。

  Ⅳ.

  學說謊學得很快。

  其中語音語調,心跳頻率,面部表情,甚至是所有的細微動作……如果按照帕特裡夏所說,大概只有born for lying可以詮釋這樣的天賦吧。

  她也付出了很多,因為她意識到,如今的她只有不斷的說謊,才是最適合活下去的方式。

  此後她和帕特裡夏的關系緩和了不少,至少如今的她已經能坦然叫她母親,但是原諒,自是還差太遠。

  但是母親似乎也不在意,除了定時指導她說謊之外,沒有再怎麼和她接觸。

  其實說謊的技巧很簡單,最基本的就是將謊言碾碎了揉進真實之中,可母親希望的,似乎是每一句話皆為謊言。

  她說,奧莉,一個謊話連篇的人不應該有心。

  因為不存在真實,所以無人可信。

  就算是其他人所了解的自身,也只是個自己編織的幻影。

  母親不再給她幫助,卻也不曾阻攔她。

  比如說爭權。

  地下街的勢力是她第一個開刀的地方,以實力取勝的地方總比其它關系錯綜復雜要來的方便。

  而且,負責蘭尼斯特地下街勢力的人是戴文,是母親的人。

  可她想要的,是爭權而非□□。

  她要創造自己的勢力,戴文縱然不會多加照拂卻也不會蓄意破壞,更何況,她想要等自己勢力大後吞並的念頭,劍走偏鋒,不易察覺。

  而實施方案也很簡單,借力打力。

  既然自身沒有勢力,打著「傳播三大女神宗教」的旗號,以教團勢力而爭奪一切,最是合適不過。

  無論眾人大多不以為然,還是憲兵團的稍稍幫助,沒有人會猜到藏在這一切的真正目的。

  通過食物、藥品等資源提供拉攏人心,雖然是教團的人,卻更是她的人。

  潛移默化之間的改變,等到戴文因為被打壓而察覺到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大局已定。他若不想勢力徹底消失只有接受吞並。

  他的選擇自然顯而易見。

  戴文簽下文書之際卻突然微笑著抬頭:「小小姐,我可以最後問一下,為何要選擇這種方式麼?您不管怎樣,應該相信您母親才是。」

  「你現在效忠的,仍是母親麼?」

  她知道這樣似是而非的話語已經足夠了。

  或許這些權利會成為她的東西在未來的某一天,可是這根本不夠。

  他們大多效忠的,並非是她。

  曾經的她絕對不會想到未來某天她將為了這種東西而四處奔波,更為諷刺的是,這樣的權利,是她所能安心的唯一。

  把信任壓在別人身上,這樣的孤注一擲,太愚蠢了。

  窗外突然響起的鋼索甩動聲、氣體噴出聲和人群咒罵聲讓她忍不住朝窗外看了一眼,地下街的天空上那兩個使用立體機動裝置穿梭的身影那麼顯眼,而首當其衝的那個人……

  「小小姐,那是以利威爾為首的一個團體,以使用立體機動裝置造成混亂的同時搶劫物品作為手段,需要對此做出什麼應對麼?」

  利威爾。

  某些塵封的記憶再次被喚醒,本來自從那次意外之後再也沒有被打開的東西。

  戴文看似恭敬地站在她身後,她微微眯了眯眼:「不要做多余的事。」

  她看著那人的流海上翹,死魚眼的弧度和記憶中分毫不差,然後一瞬間,與這間屋子擦肩而過。

  她嗤笑一聲,然後收回了視線。

  這個人,不過就是代表過去的她的影子罷了。

  Ⅴ.

  偶爾的時候,還是會去下地下街。

  自然,有些消息根本不用去刻意打聽。

  不知從何時開始,那空中固定的兩個人之間多出了一個嬌小的姑娘。

  戴文說她叫做伊莎貝爾·瑪格諾利亞,雖是後來者,卻深受那個團體的愛戴,立體機動裝置的使用天賦超高。

  回到蘭尼斯特她特意入手了一套裝置,沒擺弄多久也就成功得差不多了,她想,這也並不難啊。

  戴文說那個新加入的小姑娘是被利威爾救下後加入的。

  戴文說……

  他再三地去調查這件事她也只是責怪了一番,卻並沒有制止。

  下意識地不去想原因。

  他又說伊莎貝爾·瑪格諾利亞一直想要去治好一只斷翅的鳥,當初也因為這個才惹怒了其它權貴,才會湊巧被利威爾出手相助。

  雖然知道這麼多,她也沒有想到會看見他們。

  那三個人站在拐角處,而伊莎貝爾·瑪格諾利亞有著偏黑的膚色,眼裡流轉那些她早就消失的東西。

  嘰嘰喳喳著說著話,十分的活潑。

  那麼天真的小姑娘。

  奧莉怔怔地看著那個小姑娘仰起頭瞪大眼,氣鼓鼓地嘟起了嘴,利威爾好笑地望著她,最後輕輕拍了拍她的頭,她隨即也露出了一個無比燦爛的笑容。

  那麼寵溺。

  奧莉突然覺得自己心下一冷,呼吸微微加重,就看見他迅速地擋在了那個姑娘面前,和他一起的另一個人對視了一眼,刀子已經被他抓在了手裡。

  奧莉從拐角走出深深地望了他一眼,然後迅速地轉身狂奔,不想去看那幾個人的反應。

  那裡的空氣,為什麼會讓人那麼感到窒息呢。

  她跑著跑著,知道自己太莫名其妙。

  但是,為什麼那個小姑娘可以被保護的那麼好?那麼……不諳世事。

  那麼弱小,卻那麼開心。

  明明比自己還大一點……這對於她奧莉維亞·蘭尼斯特來說,無比的諷刺。

  只是……

  如果那個時候,她留下來了呢?

  這個念頭一出,她覺得自己的呼吸硬生生地漏了一拍。

  如果她留下來了,她不用經歷那麼多生離死別,不用學習那麼多亂七八糟的東西,不用去接受重要的人的背叛,亦不用口是心非地去生活。

  那個人一定會庇護她,她堅信。

  只要他在,就沒有人可以傷害到她。

  這樣子截然不同的生活……是她一直向往的夢。

  如果能夠如此……

  她知道自己不應該這麼想。

  假想的美好,簡直就是罌粟。

  飲鴆止渴的事情……她這樣全盤否定自己的全部,一路走來的全部……可那又怎樣,她不在乎。

  無數的壓抑只能換來下次更深的沉淪,她常常會做那個夢。

  夢中她無數次想要握住他伸出的手,每一次都會此刻夢醒。

  因為她知道一切都無濟於事。

  她該怎麼辦呢。

  Ⅵ.

  至少有一點可以確定,現在的她,什麼都不能做。

  否則只能給他帶來災難。

  只是戴文每次都會以各種方式告訴他的處境,事有巨有細,至於夢境次數若多,也早就習慣。

  所以她什麼都沒有動作,只是每天照舊,哪怕她知道他被調查兵團的人弄走了,哪怕知道他第一次出牆,身邊的兩個伙伴都死了,甚至還因此落淚,她都沒有做出任何的反應。

  她知道這是他必須承受的,很早就知道了,她也知道他會因此慢慢走上預定好的軌跡,成為兵長。

  只是,那樣的未來裡面,沒有她。

  不過這本也就沒什麼,像她這樣,連自己的處境都難以保證的人——針對布萊德·蘭尼斯特的舉動被發覺後自然也被打壓回來了。

  現在的她,畢竟什麼都不是。

  無論是自己個人還是對他而言,都是如此。

  Ⅶ.

  知道真相的過程,簡直巧合地不敢置信。

  彼時利威爾漸漸因為難以置信的戰績而名聲大噪,而同一時間,教團的尼克主教提出了自己的擔憂。

  實際上她曾經借了教團的勢力,也是因為她原先發現財政收入那本本子每年都會有大量的資金湧入教團才出面試探,她也沒有想到一切都是那麼順利,而現在,她和教團自然是更加親密。

  但在這個時候,尼克主教親自找上門來,一臉誠懇:「這樣下去調查兵團的民心實在是太高,這對於我們都不太有利啊。」

  「主教何必擔心?短期內對於教團的地位應該無礙才是。」她忍不住笑,她覺得這家伙為此似乎也太過火急火燎了。

  「雖說短期之內……我也不和你繞彎子了,畢竟是真的被他們發現了秘密的話,我們都……」

  真相?他們能知道什麼真相?關於巨人?這又和蘭尼斯特有什麼干系?

  「所以我們是不是要……」他動了動手,做出了個「殺」的手勢。

  「此事事關重大,我會去問母親意見的。」她從未如此感謝自己縱然內心無比恐慌面上依舊鎮定的技能,在匆匆走之前,她還繼續道,「但堵不如疏,還是先放任的好。」

  要是因為這家伙一念之間殺掉了利威爾……她又怎麼接受?

  等到她匆匆跑回家質問母親的時候,帕特裡夏嘆了口氣,告訴了她全部。

  從巨人是由人類變來的,從蘭尼斯特是作為研究所的前身,從歷來的蘭尼斯特都為向陛下表忠心而會注入巨人藥劑,到她父親也是巨人這一事實,帕特裡夏絮絮叨叨講了很多。

  其實帕特裡夏曾經作為公爵小姐,也是研究者之一,也因此遇上了作為試驗品的傑森·賈德,自然就是奧莉維亞的父親了。

  「傑森……你父親他是那麼多人中唯一一個不會哭喊的,也不會怨恨咒罵,他只是很平和的微笑,好像一切痛苦他都不認為是什麼,哪怕對於我這樣導致他變成了怪物的罪魁禍首,他也只會很高興地和我每天打招呼。」

  說這番話的時候帕特裡夏的眼神柔和,是她從來沒有見到過的溫軟:「後來,我們就逃了,沒有幾年,生下了你,帶著你躲躲藏藏,但還是被蘭尼斯特找到了。」

  奧莉維亞閉上眼,她突然想到自己年幼時他們一家三口,再加上經常串門的小叔,也曾經很幸福很幸福。

  毫無疑問,母親愛著父親。

  「被找到當天你父親死了,死在我的懷裡,」帕特裡夏突然眼神凜冽,「現在告訴你這些……別像我一樣。」

  奧莉維亞手指一顫。

  「那家伙,布萊德·蘭尼斯特絕對不會允許你侮辱蘭尼斯特之名,他在這方面就是一個瘋子,而國王也不會樂於見到這一切。」最後帕特裡夏以一句話結束了一切,「你不想讓他死,對麼?」

  母親自然知道這個人是誰。

  渾渾噩噩地,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回房間的。她只記得自己坐在地上,從床底掏出了刀子,然後狠狠地在自己手臂上劃了一刀。

  傷口愈合得很快,她看著自己光滑潔淨的傷口,慢慢地,咧開嘴笑了。

  這麼的話,當初那麼多死裡逃生包括希娜最後驚恐的目光……本就因為,她並非人類啊。

  眼淚無聲無息地滴落在手臂上,她想,大概有些事情不要妄想了。

  實際上利威爾對她來說又是什麼呢,不過是當初幫了她一把,不過是這麼多天日日夜夜的思念,不過就是無法忘懷的執念。

  他甚至都不知道她是誰。

  當天她就病了,高燒不退。

  迷迷糊糊之間,只聽見一旁有一個被人稱作「格裡夏·耶格爾」的醫生——也就是艾倫·耶格爾的父親,說了「心病」之後,母親坐到床邊,摸了摸她的頭,嘆了口氣。

  她說,奧莉,想做什麼去做吧。

  那個瞬間,奧莉維亞忍不住淚流滿面。

  Ⅷ.

  母親幫她安排了很多,開辦報社的准備,記者的身份,其彎彎繞繞下來任誰都不得不反復琢磨。

  在她即將第一次去見他之前,帕特裡夏特意找她前來:「我只有一個要求,不准對他說真話。」

  她怔了怔,還是答應了下來。

  她知道母親的意圖,只要她不表現真實的她,她自然會無時無刻意識到很多很多她不能忽略的問題。

  其實帕特裡夏也問過她,如果像這樣半真半假,若即若離的相處,又是為了什麼呢。

  她那個時候怎麼回答的?

  ——我不想讓他的世界從來都沒有我。

  假如她因他困擾這麼久,他卻從來不知,這樣的悲哀和諷刺,她又怎麼甘心?

  見到他的瞬間,她用盡了多少力氣才免得自己看向他的目光過於貪婪,可是很快,就讓她失望了。

  「奧莉維亞·賈德,這是我的名字,先生。」

  他什麼都沒有意識到,哪怕她特意強調。

  眼前這個人對於她極度的不耐煩,言語之間毫不掩飾自己的某些情緒。

  包括對她的懷疑,對巨人的厭惡。

  他說,他要殺掉巨人,一個不留。

  奧莉維亞覺得,自己突然就有些意興闌珊。

  這樣的見面,就算他之後認得自己,又有什麼用呢。

  他不像自己想像之中的模樣,原本那麼多相遇的設想,結果什麼都沒有。

  只是平添難過而已。

  只有她一個人記得的過往,還真是不公平。

  可這麼想著,她還是來了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很多次。

  有的時候她想,既然他救過她,也成為過她的信仰,那麼奉他為神也就夠了吧。

  但有些東西著實難以抑制。

  她不知道為什麼這個一米六的潔癖還一直猜忌她的這個人為何會這麼讓她卑微如此,而她明明也特意按照他最不喜歡的樣子說謊了,他怎麼能夠這麼沉著住氣。

  為什麼不干脆明明白白地說出討厭,她自然也會知趣,而不像現在這樣上上下下,令她不安。

  這麼狡猾,不知道她都為他做了多少事情。

  她承認有的時候自己無法忍受,所以才會挑撥他去舞會,如果他發現了真相的話,自然會因為她的「背叛」,恨不得離她遠遠的了吧?

  可話出口就後悔了,畢竟他是利威爾啊。

  幸好他也沒有這個機會。

  有的時候覺得這樣的關系,也就足以令她滿足了。

  如果一直這樣就好了。

  可是所有的如果,都是幻想。

  Ⅸ.

  瑪利亞之壁被入侵之後,事情接連的發展快得打了她個措手不及。

  母親的病重,家族的動蕩,還有,他發現了。

  她希望他發現又遲遲不希望這天的到來,她看著他意識到她是蘭尼斯特小姐的那一刻,那眼睛裡不加掩飾的愕然和疏離。

  沒有臆想中的滿足,明明他的反應恰恰說明了她演技的高超才是。

  蘭尼斯特本家的事情忙得她已經焦頭爛額了,母親太早地放下擔子,她手上的力量還是太少,布萊德·蘭尼斯特的勢力她根本無法打壓。

  她努力爭取中間派的支持,對方卻提出了一個新的建議——聯姻。

  她和布萊德。

  輩分什麼的從來都不是借口,再加上他也不過是養子而已……更別提她處在下風。

  這個提議自從提出後,她根本沒有拒絕的能力。

  拖延是她唯一的手段,其實她也去找過布萊德,為什麼他會提出這麼荒唐的提案——自然,這件事不過是他借中立派的口提出的意見。

  那個時候他微笑著看著她,那樣的目光甚至讓她覺得自行慚愧:「當然,我為何要讓蘭尼斯特的力量自己消耗?」

  他的雙手交叉:「我不管婚後如何你想做什麼,只要不傷害'蘭尼斯特'都隨便你,但如果你讓你的姓氏因你蒙羞,你所在意的一切……」

  他眯起眼,有的話早已不言而喻。

  她終於意識到,母親說這個人在這方面就是個瘋子的意思了。

  他所在意的,只是這個姓氏的榮譽,對他來說,奧莉維亞·蘭尼斯特只是蘭尼斯特的附屬而已,包括他自己——只要可以,他可以做出一切,來增添絲毫的榮光。

  她也想過殺掉這個人就一了百了,但之前那麼多次的嘗試安排都沒有用,更何況他死了,她更無法控制局勢。

  她似乎已經無路可退。

  不知不覺撐傘走到了地下街,她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出現在這裡,不,或許是知道的。

  那間房子的燈微微亮著,她仰起頭,突然覺得內心無比寧靜。

  如果若干年之後,等一切塵埃落定,她還能撐著傘再次走到這裡,能夠透過窗戶看到他的話,也就夠了吧。

  利威爾。

  之後她也想到過這個夜晚,她想如果那個時候他若是說出了一句挽留,她也會如何。

  每次這麼想著,她都會眯起眼睛微微笑了,視線裡一片清明。

  不會的。

  他不可能這麼做,因為他的責任,退一萬步講,他就算做到如此,她也不可能丟下一切和他走。

  她不願意給他帶來麻煩,那份喜歡不允許,她的驕傲更不能容忍。

  其實,她來到這裡,只不過是讓自己,再一次死心罷了。

  就像之後,她特意裝作無意地告知韓吉,她和布萊德結婚的日期一樣。

  穿著非常漂亮的婚紗,她垂下眼,默默說出已經背好的誓詞。

  他沒來,這已經是他給的的答案。

  這樣也罷。

  畢竟有些東西,只有求之不得。

  Ⅹ.

  她花了很長的時間慢慢打壓布萊德的勢力,在知道他底線了之後,很多事情都方便了很多。

  母親等她婚後才悠悠醒來,得知一切卻只是交代了她幾句,對於利威爾,只字未提。

  奧莉維亞覺得母親實在太了解她了,她其實一點都不想聽到這個名字,也再也沒有見過他,否則她怕自己會忍不住。

  之後母親一直強撐著一口氣,上了個奏折請求交接公爵之位,除卻那些表面化的儀式,還有一點。

  關於巨人化的藥劑。

  那個東西打入體內的感覺真的不好,痛得她都難以呼吸,迷迷糊糊之間,她想,自己為什麼不在下一秒就死去。

  熬過來之後,病榻上的母親卻對她說,奧莉,吃掉我。

  那個時候,她覺得身體上的痛都沒有這句話來的難受。

  就算是為了保持理智的一種手段,她也無法做到。

  那個人……是帕特裡夏·蘭尼斯特啊,她的母親,哪怕最恨她的時候,她都不曾想殺掉她,更別提親口吃掉她。

  奧莉維亞不知道之後怎樣,只記得自己在快要無法抑制發狂的時候被關在了蘭尼斯特密制的囚室,最後,大概是布萊德讓人把帕特裡夏塞進她的嘴裡。

  奧莉想,大概從這以後,她就忍不住怨恨了吧,怨恨她的命運,怨恨著這個世界,怨恨這麼疼的時候沒有人能夠解救她,怨恨著……明明再怎麼呼喚著他的名字,他也不會察覺。

  假如不是因為她在意利威爾的話……她又怎麼會淪落於此?

  她早就逃離這個鳥籠了,反正她從來都沒有因為這個姓氏而驕傲。

  她知道自己這樣的想法太過偏激,可是每個星期的一次疼痛,每個星期的折磨,每個星期的怨恨……她想,他甚至不知道她到底經受了什麼,甚至說不定早就忘了有這麼一個人。

  她也忍不住怨恨自己的愚蠢,如果不是那樣的天真,她又怎麼會付出這樣的代價?

  假如可以選擇的話,她恨不得將過去的她一遍遍凌遲至死。

  那麼愚蠢。

  她自己會出現這樣的症狀也許和父親也是巨人有些關系,或許是變異,縱然理智尚存,疼痛難忍,而且頻率太高。

  總有一天,她會因過於頻繁喪命。

  到最後,還是布萊德自己植入了巨人化的藥劑後,讓她再次把他吃掉,雖然並不是為了她。

  「這是你欠我的,」那雙灰色的眸子裡依舊冷淡,「我要你以自己的生命來維系蘭尼斯特的榮耀。」

  這件事也只有他的生命可以,因為他是最好的抗體,正因如此,他才能賦予蘭尼斯特之名。

  吞咽著他的身軀的時候,奧莉維亞終於忍不住痛苦的流了淚。

  她從未覺得如此諷刺,她一直想要殺的人卻救了她,而一直希望能拯救她的人仍然沒有出現。

  她想,她早就沒救了。

  神也已經無法拯救她,因為她已經入魔。

  XI .

  她開始大量著手打壓調查兵團。

  多年未見,他似乎還是沒有變,卻只讓她覺得可恨。

  那麼多的痛苦……他不知道。

  就像是他拋棄了她。

  良善僅在一念,而在那麼多夜裡未有回音的祈禱,已經足夠左右一切。

  但她不知道自己到最後,還是沒有狠下心。

  要活著就不能讓新上任的女王站在調查兵團那側,最方便的舉動就是殺掉女王。

  可卻是這個看似無用的棋子再次改變了她的選擇,那麼天真的姑娘,那麼堅信自己理想的姑娘——創造一個巨人也能活下去的世界麼。

  她下不了手,對著這樣像是過去的自己,也因此沒有捍衛蘭尼斯特之名,按照當年的約定,也就只有以身殉家族。

  她並不在意,不過就是一死,這種東西,她從未畏懼。

  其實她是動過拉著利威爾一起死的念頭的,這樣的「殉情」,也不枉此生了吧。

  可還是沒有,她終究無法自欺,這樣的不真實,還是算了吧。

  可是他的舉措卻讓她驚喜,太好了,至少她不是一人。

  他也在意她,這就夠了。

  不要讓她的一生像個笑話,這樣的結局,也不是不能接受。

  他問了她最後一個問題。

  「……你到底,把我當做什麼?」

  她突然覺得恍惚。

  什麼嗎?這麼多年了的事情啊。

  她想起當初他的救贖,只不過是伸出一次手。

  她想起那麼多年的思念,他卻不曾了解。

  她想起那麼多次的試探,他也未曾給出任何答案。

  她想起那麼多夜的痛苦,他怎樣都不在身邊。

  能是什麼呢?

  怎麼樣,都只是她單方面而已啊。

  「什麼都不是啊。」

  因為本來就是如此啊,她本來有那麼多的期盼,期盼他能成為她的什麼。

  可除了這個答案,其余的答案,都太過嘲諷。

  她何其驕傲,還是不肯承認。

  她看著火焰已經開始灼燒自己,然後閉上眼,假裝已經無法搭理他。

  就算要說真話又怎麼樣,這個問題,只能是這個答案。

  花一生的精力去忘記,

  去與思念與希望鬥爭;

  玩一場必輸的賭局,

  賠上一生的情動。

  她想,如果是當初的那次拯救,這樣的代價,也就夠償還了吧。

  再多的,她也給不起。

  只是可惜了。

  她閉上眼,覺得自己的指尖已經漸漸失去了力道控制。

  但沒關系,接下來要面對的東西,她早就准備了很久呢。

  只是……真的可惜了呢。

  明明……也是在意的啊。

  XII.

  「喂,要跟我走麼?」

  她看著眼前伸出的手,慢慢的笑了。

  她想,自己或許是燒糊塗了,不然怎麼真的握住了他的手。

  但這也就夠了。

  像是一個輪回,兜兜轉轉,她終於回到了原點。

  這樣也好。

  「番外」·「奧莉」/完


☆、Special 02.試閱

  作者有話要說:

  純粹腦洞,之後繼續產出的可能性不大。

  【文章名】

  #每天都發現我的下屬在發病#

  #為什麼不吃藥啊,我的下屬#

  #論蛇精病傳染的可能性#

  #論作死的奧莉在利威爾底下存活的可能性#

  【世界觀】

  ヾ巨人世界。

  ゝ平行世界。

  ゞ奧莉的父母健在,小叔也活著。

  【時間軸】

  瑪利亞之牆攻破前一年,利威爾加入調查兵團後三月左右。

  【以下正文】

  ————————————————————————

  調查兵團的團長埃爾文·史密斯很是憂郁。

  今年的新加入的士兵總體實力很低,沒關系,慢慢訓練就好;韓吉·佐耶又到處纏著說要捕捉巨人,利威爾又揍了她一頓,報廢了幾張桌子,沒關系,扣她的工資就好;好說歹說才讓利威爾同意創立利威爾班,雖然能被他挑入眼的沒幾個,但總歸還是有的。

  不管怎樣,一切都在慢慢朝好的方向發展。

  然而,他看著眼前在他面前已經面無表情地盯著他很久的人,說實話,他還沒有遇到過這樣的頑固份子。

  作為這一屆新加入的士兵,眼前的這個姑娘,奧莉維亞·賈德在第一個星期,就火了一把。

  作為訓練兵團第一名畢業的優等生,選擇了調查兵團,這大概刷新了加入調查兵團名次的最高記錄。

  埃爾文想,他應該為此而感到高興才是,有這樣的成績還選擇這裡的,必然是有所想法之人。

  不願意局限於牆內的天空,或者說是意識到了人類的未來的人。

  可是,真的讓她火的,不只是她的成績。

  而是在宣布隊伍歸屬名單,這個姑娘就直接打了報告出列,明明白白地拒絕了去利威爾班的命令,而是轉而想加入韓吉·佐耶的部隊。

  如果不是教養不允許,埃爾文都想當場爆一句粗口了好麼!這姑娘到底精神有多大條才會在這麼多人面前明目張膽地提出來啊!她都沒有看到那一瞬間利威爾的臉都黑成什麼樣了麼!選誰不好為什麼要是韓吉那個隊伍啊,如今利威爾最討厭的人絕對非一直纏著他說要捕捉巨人的韓吉莫屬好麼!

  好說歹說才攔住了想暴走的利威爾,把這個姑娘拉到了辦公室,本來想晾晾她好歹讓她知道輕重的,不管她個人能力多優秀,曾經得到教官多少優待,但做一個士兵應該至少服從命令。

  但是這麼久了她就這麼一直盯著他!好像一點不自在都沒有。

  「賈德,可以說說原因麼?」埃爾文雙手交叉看著她,說實話他並不明白眼前這人到底是為何想的。

  「啊,很簡單,我怕死。」一臉淡然地,她說出了最難以置信的答案。

  「……那你來調查兵團做什麼?」

  「因為這裡離中央地區最遠。」

  ……這個姑娘好像若無其事地說出了什麼不合常理的話!

  不過現在不是考慮這點的時候……

  「……選擇韓吉的部隊是因為他們不用在最前線麼?」

  「不,」這個回答令埃爾文松了口氣,只聽見她繼續道,「本來我想來看看能不能解剖巨人的,但是……好像現在的調查兵團沒有這個條件啊。」

  ……這個姑娘絕對和韓吉是親戚吧絕對吧?!要不干脆把她丟到韓吉那裡算了……不,這倆個人碰到絕對肯定會出事的。

  埃爾文從來沒有這麼慶幸韓吉因為臨時有事今天請假了,否則這個場面想想都令人頭大。

  「既然現在哪個隊伍都沒有辦法達到你的目的,那麼哪個隊伍也都一樣吧,至於怕死……你是覺得自己沒有能力活下去麼?」

  滿意地看見她的眼神微變,埃爾文不由得慶幸他原先翻過訓練兵團的教官給她的評價。

  ——驕傲,極度的自信,對「第一」一詞有著過人的執著。

  但沒想到最後她還是搖了搖頭:「不,我還是想要換一個隊伍,至於原因……」

  「我和那個人氣場不和。」

  埃爾文扶額,說實話他都想放棄了,可是女性士兵本就少,能夠達到利威爾班的標准的就更少了,而全是男性在有些時候還是不夠方便,特別是以後經常需要單獨行動的利威爾班。

  他做出了最後一次嘗試:「利威爾班裡面的全部都是精英,所有調查兵團最為強大的人都在其中……」

  奧莉維亞的表情有些動搖,而此時門被人狠狠踢開,門口的那人冷笑著:「哼,埃爾文,我看她純粹只是欠調.教而已。」

  看著已經暴躁起來的利威爾,埃爾文突然想起緊缺的經費,覺得自己很頭大,他仍然做著和事老:「賈德,你……」

  「啊,我知道了!」她微微側過頭,「我和他氣場不和的原因。」

  她頓了頓,道:「第一,他太矮。」

  埃爾文瞥了明顯不到一米六的奧莉維亞,他覺得為了個人生命安全,他還是閉嘴比較好。

  「第二,團長,我怕別人把他當做我爸。」

  看了一眼怒氣衝衝的利威爾,再看了一眼奧莉維亞,埃爾文嘴角一抽。

  利威爾是死魚眼,她也是。

  利威爾身高不高,她也是。

  利威爾的眼睛是黑綠色,而她是黑褐色。

  唯一差別最大的就是兩人的黑發和金發了,但是兩個人的五官的確很相似,尤其是那雙死魚眼……

  想到他剛才還在把她當做韓吉的親戚,莫名腦補了利威爾和韓吉的女兒的設定,埃爾文的嘴角抽搐得更厲害了。

  「果、然、很、欠、調、教、啊。」利威爾猙獰地笑了笑,「埃爾文,如果不小心把她打進醫院,沒問題吧?」

  「……如果我贏了,是不是就可以不加入利威爾班?」

  「這樣的大話希望過會兒你還說的出來。」

  埃爾文平靜地看了一眼他們兩個,冷靜道:「去操場,別打壞東西。」

  看著一前一後衝出門的兩個人,埃爾文嘆了口氣。

  看來這一次,來了一個了不得的人啊。

  最後的結局當然沒有懸念,畢竟再怎麼強,和身經百戰的利威爾相比,仍然是差了不少。

  不過這個姑娘在最後快被利威爾踢到的時候突然大聲喊了一句「我認輸」,使得利威爾的動作在空中生生頓了一拍,雖然最後她還是被狠狠地揍了一頓就是了。

  旁觀著這一切的埃爾文看著自己很快爬起然後一拐一拐地朝醫務室走著的姑娘,轉過頭看著利威爾:「怎麼樣?」

  「實力很不錯。」

  令他出乎意料的,利威爾居然給出了這麼高的評價。

  「只是很欠揍。」想到最夠喊出認輸的時候她還想要趁此攻擊的舉動,利威爾覺得自己剛才怎麼沒揍狠一點呢,他又有點手癢了。

  「那麼她就交給你負責,沒有問題吧?」

  「……哼,就當沙包而已。」

  埃爾文看著他似乎是朝著醫務室的方向走去,吐了口氣。

  嗯,大概就沒問題了。

  利威爾走進醫務室的時候,看見整個醫務室裡只有一個人。

  那個小姑娘躺在病床上雙手交叉放在腦後,聽到聲響後用很慢的速度扭了扭頭,看了他一眼之後又慢慢地扭回去。

  利威爾覺得自己手又癢了。

  「喂。」

  「……啥事?」

  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利威爾找了一把椅子坐下:「一天以內,讓我看到你的東西已經搬好了。」

  「可是……」

  「願賭服輸。」

  這四個字像是戳中了她某根神經,她一下子坐起身:「你贏了我,按照約定我應該加入那啥啥啥班,但這跟搬東西……」

  「你難道是打算睡操場麼?」利威爾瞥了她一眼,決定忽視「啥啥啥班」這個稱呼,說實話,他自己也喊不出這個名字。

  「可是我的腿傷……」

  「所以我給了你一天時間。」

  「我會有宿友麼?」

  利威爾覺得自己這個下屬似乎有點傻:「在我隊伍裡就只有你一個女性。」

  她的眼睛唰地變亮:「我一個人住一樓?」

  「……一共就兩樓。」

  「可是我晚上夢游,這樣不太好吧?」

  「……在訓練兵團你怎麼辦的?」

  「就我一個人睡一個宿舍而已,我們女生人少,正好空出了一樓。」奧莉維亞眨巴眨巴眼睛,「如果夢游的時候被人看到,嗯……這個影響是不是不太好?」

  利威爾覺得這人事情真多,於是他冷笑一聲,輕描淡寫道:「那我住你隔壁,一旦看到你夢游就打暈你。」

  看見她似乎張了張嘴還要說話,利威爾當機立斷道:「其他隊伍的女兵六人一個宿舍。」

  「我一定會在一天之內搬進去的!」

  瞥了一眼一下子干勁十足的某人,利威爾站起身:「明天早上來報道,准備開始訓練。」

  「……我的腳傷?」

  「啊,我知道,」利威爾悠悠地轉過頭,「所以他們訓練你站著看。」

  看著像是一下子露出了被噎住表情的家伙,利威爾覺得自己突然神清氣爽了不少。

  嗯,今天真是一個陽光明媚的一天。


☆、Special 03.段子

  A.Attention[注意]

  【如果在那麼多人之中你直接看到了她,那一定是因為在你眼中,她像寶石一樣閃閃發光。】

  在法堂上看著她高坐在那裡的時候,利威爾覺得,這句話只是個笑話。

  呵,別開玩笑了。

  【如果在那麼多人之中你直接看到了他,那一定是因為在你眼中,他像寶石一樣閃閃發光。】

  啊啊,這個道理,她奧莉維亞再清楚不過了。

  畢竟,無論是什麼時候他都如此耀眼。

  只是,愛也是,恨亦然。

  B.Belief[信仰]

  他是她的信仰。

  可是到最後,連信仰都無法拯救她。

  C.Confess[懺悔]

  若是在死前懺悔……能夠減弱自己的罪行,那麼她奧莉維亞,寧肯不要。

  可若是懺悔能夠更改一切……

  她殺了希娜的妹妹,她為了自己活著殺了那麼多其他的孩子,她吃過人,她對不起母親,她還欠了布萊德,她對不起她的姓氏。

  這是她的罪,再多的也無法掩蓋。

  奧莉看著眼前燃燒的大火,漫不經心地笑了。

  不過是去地獄而已。

  這是她應得的。

  D.Daydream[白日夢]

  她不是什麼貴族小姐,他也不是調查兵團兵長,這個世界沒有巨人。

  這樣的一切,不過只是白日夢。

  E.Evil[不幸]

  也許,認識他是她最大的不幸。

  若從未見過陽光,又怎麼知道過黑暗的可怕。

  可或許,她至少看到過陽光。

  F.Future[未來]

  奧莉維亞·賈德·帕特裡夏·蘭尼斯特死於850年。

  此後,她再沒有任何未來。

  I.If[如果]

  如果她從來不是什麼貴族,那麼所謂的相遇……

  當利威爾走入某間房間的時候,只看見某人嘴裡叼著兩只筆,手在畫布上作畫的動作不曾停止,頭發亂糟糟的,地上到處都是揉成的紙團,如果不是因為一頭長發,眼前的這個人邋遢得簡直都無法辨別出這是個女性。

  她此時才停下手上的動作,隨意地拿出口中的畫筆,明明有著一張精致的面容,卻因為臉上沾上了零零碎碎的顏料而顯得十分搞笑,可是她自己卻渾然不覺,只是隨意地開口:「如你所見,我只是個不入流的畫家,奧莉維亞·賈德,而你,就是我這次作畫對像,調查兵團的兵長麼?」

  利威爾皺起眉,因為這個室內頹廢的氣息:「我想我不需要。」

  「可這是你團長拜托的呢,出於萬一發生了什麼意外也有遺照……利威爾先生,目前只差你一個了呢。」

  利威爾的臉一黑。

  要不是埃爾文突然說每個調查兵團的人都要有所謂的畫像,為了能夠日後作為一個念想,而任何人都不准拒絕,他才不會來這麼亂七八糟的房間裡同這個令人不爽的人生活,畢竟他又不要什麼死後的「念想」……可問題是埃爾文是出於好意,他又無法拒絕。

  「當然如果兵長先生的潔癖症犯了我們可以換一個房間。」

  看著眼前這個挑著眉嘴角掛著惡劣的笑的姑娘,利威爾終於意識到,這姑娘是刻意在耍他,因為他一直以來的不配合。

  很好。

  利威爾輕哼一聲,正好,好久都沒有人挑釁他了呢——論比小心眼而已,誰贏得了誰還說不定呢。

  所以看來就算是身份變了,還是會有些東西不變。

  比如說一向拿團長來壓利威爾的奧莉,和一向不喜歡奧莉的利威爾_(:_」∠)_

  【@風雨無晴

  算是日常向的番外吧啊哈哈……】

  L.Liar[說謊者]

  奧莉維亞·賈德是個騙子。

  沒有人比利威爾更清楚這個真實。

  M.Mirage[妄想]

  奧莉維亞拿著刀抵著作者的脖子。

  「不好意思,你可以把結局再寫一遍麼?」

  P.Propsal[提案/求婚]

  【Please write a proposal.】

  「寫好了?」利威爾看著這個不到一天就再次出現的奧莉,心裡忍不住微微贊賞,不管怎樣,這家伙的辦事效率真的還不錯的。

  「我可是個記者。」奧莉只是愣了愣,然後笑了。

  利威爾挑了挑眉,然後攤開那張紙,在看到第一個字的時候,臉黑了下來。

  「Dear my love:

  I may fall in love with you at the first glance. What a miracle it is for our encounter! Every day without you is like a book without pages. Oh honey, would you like to merry me 」

  (吾愛:

  我一定在第一眼看見你時就墜入愛河。我們的相遇是多麼的一個奇跡!沒有你的世界就像一本書沒有書頁。親愛的,你願意嫁給我麼?)

  「……你寫的是什麼啊?」

  「proposal啊,不是求婚信麼?」

  利威爾抽了抽嘴角:「我說的是提案(proposal)!對於調查兵團和城牆月報合作的具體內容!」

  「哦抱歉。」完全沒有任何歉意的話語,她頓了頓繼續道,「那麼你的答復呢?」

  「……滾!」

  Q.Queen[女王]

  「對於那位新上任的女王,小姐也沒有必要這麼急著親自動手吧?」戴文移動著黑色的像棋,「那位希斯特利亞怎麼樣原先也是不變受寵的公主呢。」

  奧莉維亞並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把玩著手中的白色女王:「知道為什麼像棋裡面女王的攻擊方式最多,也最厲害麼?」

  盡管是問句,她卻自己給出了答案:「是為了保護國王哦。」

  「只要有保護的人,便永遠無法小覷。」

  她落下白棋,起身:「你輸了。」

  戴文只是看著棋盤,那只白色女王居於棋盤中央,高傲卻又孤獨。

  他的小姐啊,是因為沒有什麼能夠保護了麼。

  還是……想要保護的人,卻無法表現出保護呢。

  S.Shadow[影子]

  沒有人應該是誰的影子。

  T.Tragedy[悲劇]

  「最悲劇的不是死亡,而是沒有愛。」奧莉慢慢說出這句話後,臉上浮出了一抹淺淺的微笑,「利威爾,你怎麼看?」

  「……你想說什麼?」

  「我以為你很理解的啊。畢竟,你可是那麼愛著世人的神。」

  「哼,愛麼。」這種東西……利威爾垂下眼,這種東西,又能有什麼用。

  「不要對此不屑一顧啊。」筆在她的手中輕輕轉動,然後停下,然後繼續轉動,手撐著頭,「我明明可是那麼愛著你呢。」

  「……」

  「你可是我要信仰的神呢。」她笑了起來,「千萬別讓愛著我的你失望呢。」

  「呵,是麼。」


☆、Special 04.影子

  作者有話要說:

  最後一章番外。

  網上首次放送,為定制特別寫的。

  00.

  ——我決意不做任何人的影子。

  01.

  在某個下午,我終於鼓起勇氣攔住了調查兵團的元老人物之一,韓吉·佐耶。

  我要為某件事,尋找一個答案。

  我說:「韓吉隊長,你認識,某個叫做『奧莉』的人麼?」

  她的眼鏡反了光,我看不清她的眼神。

  她反過來問我:「你又是怎麼知道這個名字的呢?」

  我遲疑地看著她,最後決定開口:「偶然而已,只因為我的名字『奧菲莉亞』的昵稱也是這個……那位奧莉小姐她……」

  「抱歉,我沒辦法告訴你。」韓吉隊長很快打斷我,「如果你一定想知道……奧莉維亞,她的全名。」

  我甚至還來不及道謝,就見她匆匆離開。

  韓吉隊長果然也認識這個人麼。

  奧莉維亞……這個名字,我倒似乎在哪裡聽過。

  02.

  盡管知道了這個名字,我卻無法進一步地得到更多——沒有姓氏的區分,取這個名字的人著實不少。

  可是韓吉隊長那裡似乎也無法得到更多的消息了。

  其實自己也稍微向其他人打聽過,但大家似乎都對此不了解,哪怕是兩年前就已經加入利威爾班的艾倫前輩也從未聽說過。

  在我能夠做出更多的舉動前,我先迎來了打掃兵長房間的機會。

  作為利威爾班的新人,這倒還是我第一次來到兵長的房間。

  兵長的潔癖是出了名的嚴重,而這份工作自然也是挺麻煩的,盡管如此,這個機會對我而言也是非常難得。

  ——在我被兵長在巨人的襲擊下拯救的那刻起,我就明白自己在某方面的沉淪。

  想要更靠近他一點,想要多了解他一點,想要讓他能夠明白自己的心意,就連想要他接受的幻想,都是無法抑制。

  所以我才加入了調查兵團,並且不斷鞭笞著自己,才能夠加入利威爾班。

  所以無法忽視,那個因為「奧莉」這個名字,而露出那樣子表情的他。

  那個號稱人類最強的他,那個近乎為「神」的他,在聽到這個名字的剎那,竟然會有瞬間爆發出的驚喜和迅速沉寂下終歸冷淡的表情。

  腳邊的水桶不小心被踢倒,連忙迅速地扶起,可是地板上的水漬還是有那麼一攤,就算拿抹布擦了還仍然是有印記,稍微掃視了一眼,我看到了被壓在底下而有著明顯折痕,露出了一個角的報紙。

  這疊報紙並沒有被好好放置,和整個干淨的環境似乎完全不符合,像這樣的舊報紙……大概是兵長沒有來得及丟的吧?

  這麼想著,我還是掏出自己的手帕,好好擦了擦自己的手後才抱著桌上的文件慢慢抽出這疊東西。

  我慢慢展開它,說實話這東西著實有點破舊,因為被揉成團過的痕跡很明顯,報刊的發行日期是在八年前。

  城牆月報從第一期開始,連著的好幾期。

  城牆月報我現在也有在看,這份報紙已經做得很大了,我記得經營者似乎是一個叫做戴文的人,而且每隔三差五都會采訪調查兵團,但從我印像開始,利威爾兵長從未接受過采訪。

  不過原來這麼早就有發行麼……

  我稍微翻動著手中的報紙,卻發現以「神諭」為題的某一期,配上了兵長的一幅畫。

  畫面上的他和現在沒有多大區別,下巴微微抬高,神情不耐,一雙眼睛不見半分情緒,窗外卻有柔光照在地板上,或許因為這樣,我覺得畫面上的他似乎更加的柔和,不像現在的寂寥。

  正如圖片旁的文字所言,似是在思索著未來。

  我掃了一眼報頭,記者和配圖者的名字讓我忍不住驚訝,但似乎又在意料之中。

  ——Oliviva.

  奧莉維亞。

  然後,我聽到兵長的聲音突然在門口響起:「你在做什麼?」

  手抖了抖,某張夾在報紙中的紙片悠悠地飛在角落,我只來得及注意到這張紙似乎曾經被人撕成碎片後重新拼湊在一起的印記,兵長就已經快步走來迅速地拾起了這張紙,眼神不善:「誰允許你進來的?」

  「今天輪到我打掃。」我故作鎮定的回答,指了指一旁的水漬,「我想找找有沒有什麼廢紙可以擦干淨這個。」

  我清楚地看見他的眼裡飛速閃過一絲什麼,我覺得那是懷念。

  然後,某句話脫口而出:「奧莉維亞……那是誰?」

  「與你無關。」他像是一瞬間回過神來,只是很冷淡地回了我這四個字。

  「兵長先生,我覺得名字也是』奧莉『的我有權利知道您在透過我看誰……莫非是您的前女友?」

  我想我大概是瘋了,才敢這麼問他。

  房間裡突然安靜下來,兵長仍然在用他那雙波瀾不驚的眼睛掃視著我,我只是努力在他的注視下若無其事。

  大概過了三秒。

  兵長才用一種很平淡的語氣回答我:「啊,你如果說是奧莉維亞的話,她死了。」

  我怔了怔:「抱歉……」

  「你無聊的好奇心已經滿足了吧?」他輕巧地抽走我手上的報紙,「滿足了的話你可以走了。」

  我沒有辦法繼續做出任何爭辯,只有無比狼狽地離開。

  那樣子毫不客氣的他,像是在拒絕著外人侵犯他的領地。

  奧莉維亞……這是他的禁區麼?

  03.

  奧莉維亞,她死了?

  雖然並不是沒有想過這個可能性,可是很早就從兵長加入調查兵團那年開始的死亡名單掃視了好幾遍的我的確沒有發現符合奧莉這個簡稱的名字……現在看來,對方並不是調查兵團的人?

  是我思維定視了。

  可我也無法到此為此收手。

  就算那些東西那麼破舊,也要把它們留存下來懷念的兵長,又是對她抱有著怎樣的心情呢?

  我以為大概不會對任何人產生眷戀的他,那個說是只會做出無悔的選擇的他,在某些時刻,會不會也因為她的死亡而感到後悔?

  這樣……如此接近於普通人的感覺。

  隨意地走在街上,在經過某間面包店的時候,我忍不住停下了腳步,隨即走進去。

  吃蛋糕的確是個人的一個主要的愛好,更令我感慨的是面包店並不多,而且價格都不是一般的貴,至少以我現在少的可憐的工資……

  點完了某份可以承擔得起的一款,我這才有功夫好好打量這家店。

  淡雅的裝潢,光滑干淨的木地板,牆上各式的裝飾點綴,天花板吊著非常漂亮的燈。

  但真正讓我驚訝頓足的,還是牆上掛著的一幅畫。

  兵長的畫像,同我在那天的報紙上看見的,一模一樣,唯一的區別這幅畫上了色。

  我從來都不知道顏料居然能有這樣的震撼。

  兵長只是那樣坐在椅子上,站在畫前似乎都感覺到他就在我的面前,眼神睥睨,卻不至於讓人心生厭惡。

  青白芬冽,蔚藍淡漠,簡單的紅黃藍的調和,十分絢爛。

  畫中的他,那麼高高在上,但如果注視到他那微微皺起的眉頭,又像是為世人所擔憂想要普度眾生的神明。

  「很不錯吧?」此時店長端著蛋糕走到了我身邊,「你也是調查兵團的成員吧?」

  「啊。」我復雜的看著作者那行署名的「Oliviva」,「這幅畫是……」

  「幾年前我向這位作者購買的,但她當時並不願意賣給我,大概在六年前,她突然送給了我,說什麼『替我保存這段記憶吧』。」店長還在繼續回憶,「我記得當初她和利威爾先生還來過我的店呢,那是瑪利亞之壁還未失去的事情了,我覺得也只有作為戀人的奧莉小姐才能夠描繪出這麼震撼的圖景吧。」

  「雖然有點唐突,但你知道她現在和利威爾先生……」

  「她死了。」我閉上眼睛,不知道自己該流露出怎樣的表情,「這是我所知道的唯一。」

  04.

  「奧菲莉亞。」等我回到調查兵團的時候,愛爾敏·阿諾德——一個和我關系不錯的前輩叫住我,「你是不是最近在尋找一個叫做』奧莉維亞『的人?我這幾天想起來有一個人或許符合。」

  奧莉維亞·蘭尼斯特。

  我當然知道這個名字。

  兩年前發生在蘭尼斯特的一場大火帶走了她的生命,卻也給這個家族帶來了無上的榮光——女王親自發表申明稱述不久前對於奧莉維亞·蘭尼斯特的追捕是由於某些人的陷害,這場大火也是某些人的蓄意謀殺,為了表達歉意,她被以超品的爵位下葬。

  這個人的一生,對於我這個平民來說,非常遙不可及。

  在十歲才被接回到家族,十五歲與其族叔布萊德·蘭尼斯特訂婚,十六歲繼承家族,第二年丈夫去世,而二十歲時,就已經讓蘭尼斯特這個家族首屈一指,甚至連以三大女神為信仰的教會也是她掌握蘭尼斯特時所一手扶持。

  這樣可以說叱吒風雲的人物卻是死在二十歲那年,被一場大火奪取了生命。

  這樣更加高高在上的人物,似乎完全和調查兵團是一條平行線,也似乎和那位奧莉毫無關系。

  可是,就是這個人,在十五歲那年,捐助了調查兵團大量的物資,甚至在「瑪利亞之壁」奪回計劃中為調查兵團爭取了不少意見,卻也在二十歲那年,施壓於兵團,希望其徹底解散。

  或許前後反差是出於政治上的手段,可我卻隱隱察覺到了什麼。

  我的直覺告訴我,這就是那個人。

  如果說城牆月報也是她創建的話,這個曾經想要奉兵長為神的人,又是為了什麼那麼拼命地想要把調查兵團拉下神壇呢?這樣子,毫不留情地否定原先的自己的一切?

  就算最後做出了這些糟糕的事情,兵長也仍然在以自己的方式懷念著她麼?

  奧莉維亞·蘭尼斯特。

  我反復地咀嚼著這個名字,手指劃過書上所記載的,她死去的日期。

  這個時間,就是在下個星期。

  05.

  那一天又是恰逢放假。

  等我坐馬車趕到她的墳墓,我只覺得這裡嘈雜地不像是安眠之地——來這裡想要懷念她的人太多了,墓地被圈了起來,不准他人的靠近。

  我呆了一段時間,又乘著馬車回去,我知道兵長絕對不會出現在這樣的場景之中。

  匆匆下了馬車,此時兵長正好從調查兵團的門口走出,我連忙躲了起來,悄悄跟在他的身後。

  今天的我為了出行方便,穿了一身黑色的大衣,或許是運氣好,這麼跟了一路倒沒有被察覺到,我看見他走入了一家墓園。

  我知道這裡,因為許多調查兵團的前輩們都是埋葬於此,包括聽說兵長在地下街的伙伴也在這裡,他喜歡出入這,也並非是個秘密。

  可是今天……

  小心地跟在他的身後,我看見兵長在某個墓碑前停下腳步,墓碑前擺滿了鮮花,百合花上的露珠都清晰可見,他只是靜靜地凝視著。

  明明只是安靜地站在那裡,沒有任何多余的動作,為何我會覺得那樣的身影那麼的荒涼呢,荒涼到我都說不出任何更多的言語形容。

  他站在那裡一動不動,也不知過了多久。

  在他轉過身的瞬間我隱藏起自己的身影,然後看著他慢慢地遠去,我才小心翼翼地來到那個墓碑的跟前。

  墳墓上有很多名字,約翰·賈德,傑森·賈德,帕特裡夏·賈德,還有……奧莉維亞·賈德。

  賈德?不是蘭尼斯特?但是……帕特裡夏·蘭尼斯特似乎是奧莉維亞·蘭尼斯特的母親啊。

  果然那位奧莉小姐,就是姓蘭尼斯特麼。

  我閉上眼睛在心裡輕輕開口,如果是你的話,蘭尼斯特小姐,看到那個樣子的兵長,又會怎麼想呢?會希望自己還是不要認識他的好麼?如果知道我也對他抱有著這樣的心情,你又會是有什麼情感呢?厭惡或者是祝願呢?

  不管如何,願那個世界的你一切安好。

  我轉過慢慢地走著,剛剛走出墓門口的時候就聽見兵長的聲音突兀地響起:「哼,尾隨了我這麼久的人是你啊。」

  他靠著一邊的牆冷冷地注視著我,我低下頭,我還在想他怎麼沒發現我呢……之前沒有戳穿,是因為不想打擾到看望她的心情麼?

  兵長只是掃視了我一眼並不想搭理,隨即邁步離開。

  我抬起眼看著他的背影,忍不住詢問:「你到底,是怎麼看待把那位奧莉小姐的?」

  他的腳步頓了頓,許久沒有回答。

  就當我以為他已經不打算回答的時候,他才慢慢回答:「你說她啊。」

  他的聲音突然變得低沉:「——那家伙,只是個騙子而已。」

  至於其他的,什麼都不是。

  06.

  「你們知道利威爾他最討厭什麼嗎?」韓吉隊長在那邊興衝衝地說著,按照她的話來說,這是面向我們這些新加入利威爾班的人的忠告。

  「不干淨?」

  「沒錯!那家伙的潔癖真的是超超超嚴重的!」韓吉隊長扶了扶她的眼鏡,「還有很重要的一點,絕對絕對不能夠在利威爾面前做的事情——不要在他面前說謊。」

  「哎?」我皺了皺眉,「這很難啊,有的時候不是因為需要說謊,而是人自身對於說謊這件事就存在眷戀,除了出於保護自身或者虛榮心,人總是會不由自主的說謊,這幾乎可以是一種本能。」

  「但在利威爾面前,還是克制住這樣的衝動比較好哦。」韓吉隊長的眼神一瞬間有些認真,然後恢復了以往的不正經,「那麼接下來……」

  接下來的話語我沒有聽清楚,明明那麼討厭說謊的兵長先生,為什麼說那位奧莉小姐只是個騙子呢?

  所以之後,我單獨去找了韓吉隊長。

  這一次也是一樣的開門見山:「兵長討厭說謊的人,是因為那位奧莉小姐麼?」

  我知道對於這個人,無需再多的拐彎抹角。

  韓吉隊長臉上的驚訝沒有絲毫的掩飾:「你……啊,我想起來了,奧莉……奧菲莉亞是吧,看起來你倒已經知道了不少。」

  「我不知道我掌握的情況算不算多。」我避開了她的眼神,她剛才看過來的那一瞬的怔忪,著實讓人不舒服,「我和那位奧莉小姐,很像麼?」

  「不,你們長得完全不像呢,」韓吉隊長輕輕地拍了拍我的肩膀,「不過在某些細節和氣質上倒是非常相似……所以才會不經意地混淆著自己的判斷,這或許和你所說的說謊的習慣一樣,只是本能而已。」

  像是幻想著有些本已死去之人仍然活著,在稍微相似的人身上就會不自覺地尋找著她的影子。

  這樣子明知是妄想卻無法抑制的行為……還真是無可奈何。

  07.

  這樣的話,我出現在他的面前,大概只是個影子。

  而我又要怎麼樣,才能從這個限制中走出來呢?還有,我真的需要這樣繼續下去麼?

  「你就是奧菲莉亞·格林?」

  敏銳地察覺到對方對於自己名字裡的淺淺嘲弄,我警惕地盯著眼前這個明明沒有穿著調查兵團制服卻出現在兵團內的男人,是的,城牆月報的所有者,戴文。

  對方只是插著口袋站在那裡,身上的氣勢卻可怕地驚人:「或許你知道我,如果不知道也無所謂,沒有必要 。」

  我退後了半步,他的來意……又是因為那位奧莉小姐麼?

  「切,你和她真的差好多啊。」戴文看著我的眼神不善,「就你這樣還真是……」

  「我本就不如奧莉維亞·蘭尼斯特小姐。」我明明什麼都沒做,為何要面對這樣一個從未認識的人的指責?「我也不認為我有必要和她比較。」

  兵長和韓吉隊長就算了,我知道他們不帶惡意,甚至因此兵長一般都不會特意出現在我面前,可是這個人……我為什麼要忍受他的冒犯?

  反反復復地被拿去和另一個人比較什麼的……就算我很普通,也不代表我要因此作為另一個人的影子存在!

  「哦,是麼。」戴文打量了我幾眼,身上的氣勢猛然一收,「嘛反正我只是個送快遞的。」

  他突然拋了一本冊子,我狐疑地接住,看著他只是擺了擺手就轉身離開。

  像是先來找茬的根本不是他。

  ……這個人,還真是令人討厭。

  我低下頭看著自己手上的冊子,被牛皮紙好好地包裹著,封面只有一個簡單的簽名「Oliviva」。

  猶豫了一下還是翻開了這本小冊子,扉頁上是一首詩:

  我曾經愛過你:愛情,也許,

  在我的心靈裡還沒有完全消亡,

  但願它不會再打擾你,

  我也不想再使你難過悲傷。

  我曾經默默無語、毫無指望地愛過你,

  我既忍受著羞怯,又忍受著嫉妒的折磨,

  我曾經那樣真誠、那樣溫柔地愛過你,

  但願上帝保佑你,

  另一個人也會像我愛你一樣。

  ——(俄·普希金《我曾經愛過你》)

  我接著翻了一頁,接著的這頁,是一封信。

  「致另一個人:

  也許你的內心現在有很多的疑問,但請放心,等你看到這個地方的時候,我大概已經死了。

  會讓你看到這個東西,是因為我們對於同一個人抱有著一樣的感情——你應該猜到了,這個人,是利威爾。

  也不知道現在的時候他是不是已經放棄了兵長這個職位,不過以他的固執,大概是只會戰死在這個位置吧,如果可能,我希望他能夠放棄,這份職位太危險也太孤獨,承受太多,太容易倦,作為後輩的你,也一定有這樣的感覺吧?太多的時候,兵長的職責,都無法被人理解。

  我希望你的喜歡比較純粹,就我個人而言,對他的感情太過復雜,究竟是對男性的眷戀還是對於神的愛慕,兩者我都不知道是哪一種先出現了,或許只是簡單地因為他曾經救贖過我,可畢竟這樣子的感情太過沉重。

  我希望他不要成為神,如果是你的話,或許可以把他從神的桎梏之中解放出來吧。

  還有,更加重要的一點,如果你無法保證自己的存活,我想你還是不要招惹他的好,或許我沒有資格說這話,可是這麼多年來,他似乎一直只能承受著失去,作為人類最強又有什麼用,想要保護的人,不是因此就能夠拯救的,他這樣太孤獨了,我多麼希望我的後輩,你能夠一直一直,陪伴他到老。

  我曾經愛過他,毫無疑問。

  我希望,你也能像我一樣,那麼愛他。

  至於我和他的故事,不過是「謊言堆砌的奇跡」和「沒有回音的禱告」罷了,而願你和他,能夠有著更好的未來。」

  我合起了手上的冊子,朝兵長房間奔去。

  等我氣喘吁吁地打開門,我看見他端坐在那裡,還是冷冷地模樣:「你又來做什麼?」

  我慢慢走到他的跟前,勇敢地直視著他的雙眼:「我申請轉入駐扎兵團。」

  他一怔,或許是我的錯覺,我覺得他整個人都柔和了下來:「我會幫你向埃爾文申請。」

  「還有一件事,」我把手上的冊子放在桌上,「我想,這件東西或許放你這裡比較好。」

  他的眼神閃了閃:「你……」

  「那麼我先告退了,兵長先生。」我打斷了他,然後微笑,「在此之前,請允許我做一次自我介紹,在這臨別之際——我是奧菲莉亞·格林,曾經被您所救。」

  我轉身退出房間,慢慢合上門,像是關上自己不可能的愛戀。

  我想,那位奧莉小姐一定不知道,對於兵長來說,絕無可能除她以外,再有第二個人。

  這樣子的唯一,還真是令人羨慕。

  至於我,也沒有義務完成這個我有些討厭的人的心願。

  08.

  我是奧菲莉亞·格林,雖為奧莉,卻並非奧莉維亞·賈德·蘭尼斯特。

  只是個普通的女性,卻也有著自己的驕傲。

  ——我決意不做任何人的影子。

  至於那位奧莉小姐的故事,雖然也許不太美好,卻無可替代。

  「番外」·「影子」/完

  
【連載文請勿回覆】

TOP

發新話題

當前時區 GMT+8, 現在時間是 2024-11-15 05:53

Powered by Discuz! 6.0.0Licensed © 2001-2014 Comsenz Inc.
頁面執行時間 0.038317 秒, 數據庫查詢 6 次, Gzip 啟用
清除 Cookies - 聯繫我們 - ☆夜玥論壇ק - Archiver - WAP
論壇聲明
本站提供網上自由討論之用,所有個人言論並不代表本站立場,並與本站無關,本站不會對其內容負上任何責任。
假若內容有涉及侵權,請立即聯絡我們,我們將立刻從網站上刪除,並向所有持版權者致最深切的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