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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HP)對角巷94號》作者:菠蘿西打【完結+番外】

高級調查官和鄧布利多軍

  第二天清晨,大禮堂的餐桌上,赫敏按照慣例打開預言家日報,猛地吸了口冷氣。

  她展開報紙,露出一幅烏姆裡奇的大照片。她滿臉笑容,朝他們一下一下地眨著眼睛,上面是標題:魔法部尋求教育改革,多洛雷斯·烏姆裡奇被任命為第一任高級調查官。

  「烏姆裡奇——高級調查官?」 哈利皺著眉頭說,吃了一半的面包片從他指間滑落下來。

  赫敏大聲念道:「在昨晚的一次臨時行動中,魔法部通過了新的法令,使其對霍格沃茨魔法學校的控制達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她一字一句念完了由珀西·韋斯萊傳達的魔法部的意見,隔著桌子看著哈利和羅恩。

  「現在總算知道我們怎麼會弄來個烏姆裡奇了!福吉通過這個『教育令』硬把她派到了我們這裡!現在福吉又給她權力檢查其他教師!」赫敏呼吸急促,兩只眼睛炯炯發亮,「我真不敢相信。這簡直是無恥!」

  弗雷德和喬治的叉子在盤子上劃出了刺耳的尖叫,格溫不得不安撫雙胞胎,努力想出一條證據——證明珀西不是預言家日報裡那個滿嘴官腔的大傻子。

  可是羅恩臉上卻綻開了一個調皮的微笑。

  「怎麼啦?」哈利和赫敏瞪著他同時問道。

  「哦,我迫不及待地想看到麥格教授被檢查,」羅恩開心地說,「烏姆裡奇挨了打都不會知道是怎麼回事。」

  等到晚餐時,格蘭芬多們又在長長的餐桌上碰頭。

  「不用說,如果我得到一個O,肯定會興奮得要命——」赫敏說。

  羅恩尖刻地說,「如果你想知道我們得到了什麼成績,就直接問好了。」

  「我不——我不是這意思——不過,如果你們願意告訴我……」

  「我得了個P,」羅恩一邊說一邊把湯舀進自己碗裡,「高興了吧?」

  「唉,這沒有什麼可丟臉的,」弗雷德說,他剛和喬治、格溫一起來到桌旁,坐在了哈利右邊,「一個健康又精神的P,沒有什麼不好。」

  「可是,」赫敏說,「P不是代表?」

  「差」,沒錯,」喬治說,「但還是比D強啊,是不是?『糟透了』?」

  哈利仿佛被面包卷嗆著了,咳嗽了幾聲。格溫狐疑地看著他。

  「你們的課被檢查過嗎?」弗雷德問他們。

  「沒有。」赫敏立刻說,「你們呢?」

  「就在剛才,吃飯之前,」喬治說,「是魔咒課。」

  「怎麼樣啊?」哈利和赫敏同時問。

  弗雷德聳了聳肩膀。「還不算壞。烏姆裡奇只是縮在牆角,在寫字板上不停地做筆記。你們知道弗立維的脾氣,他把烏姆裡奇當成一個客人,似乎根本沒把這事放在心上。烏姆裡奇沒說多少話。問了艾麗婭幾個問題,打聽平常上課是什麼樣的。艾麗婭回答說課上得非常好,就是這些。」

  「我認為弗立維的分數不會低,」喬治說,「他總是讓每個人都能通過考試。」

  格溫把整個面包卷在湯裡浸了浸,塞進嘴裡,「烏姆裡奇今天去了魔藥提高班——不用我說吧,那真是一場災難。」

  餐桌上的幾個人都豎起了耳朵。

  格溫放下刀叉,坐直了身子,「她同樣問了學生們幾個問題,我先是摸著良心說斯內普教授博學,而且具有高深的魔藥水平。然後昧著良心說他的課程十分有趣——這時他居然瞪了我一眼,好像我稱贊魔藥課有趣是對他極大的冒犯!」

  「是啊——」羅恩咯咯樂了,「讓斯內普帶著我們做游戲嗎?那可能比讓哈利當他的教子更難以接受……」

  「嘿!」哈利覺得自己和小天狼星才是被冒犯的那個。

  「然後你們猜怎麼著?」格溫握著嘴讓自己別笑出聲,然後捏著嗓子說:「烏姆裡奇問了幾個問題。『你最初申請的是黑魔法防御術課的職位』,『可你並沒有成功?』」

  聽到這話的幾個人臉上露出了復雜的神情,「她可真敢啊……」「我居然有點想笑……」「這太不禮貌了……」

  「我勸你們收起這些想法。」格溫從喬治的盤子裡偷來了一小塊點心,「因為邁克爾·科納和扎卡賴斯·史密斯很快就因為偷笑被斯內普用厚厚的教材敲了腦袋。」

  羅恩和哈利似乎想起了什麼,也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只有喬治大驚小怪:「你和那兩個家伙一起上課?」

  格溫有些疑惑,「我還和秋一起上課呢?這節課一共才十幾個人。」

  喬治看起來十分不高興,剛吃完飯就拉著格溫走了。據弗雷德說,過了半小時,他在某個密道裡看到了嘴腫得像豬一樣的兩個人。

  「快點,你們倆!」弗雷德氣呼呼地砸牆,「今天要研究伸縮耳——我和喬治還有三四樣速效逃課糖要找人實驗呢!」

  格溫胡亂擦了擦臉,偷偷擰了喬治腰一把。然後抱著筆記本走出了密室——筆記本上今天用喬治圓潤的小字寫著「給你的男朋友三個吻」。

  「我原本想用變化咒,」格溫用魔杖敲敲肉嘟嘟的耳朵,「雖然是N.E.W.T水平的魔咒,但是你們的教材上都有。」

  「你和我約會只是為了偷看我的七年級教材?」喬治悲哀地說。

  「當然不,喬治。」格溫說,「那我干嘛不去和安吉利娜約會?」

  「你想都別想!」弗雷德厲聲阻止。

  「結論就是,」格溫沒搭理雙胞胎,繼續說,「變化咒不能傳播聲音,只能改變模樣。」

  「我們幫你解決了一個麻煩。」弗雷德說,然後喬治從包裡掏出了一對小耳朵,這次沒有細長的肉繩,在每只耳朵後面只多了一個小肉球。

  「我們把連接的肉繩先縮小,然後用了幾個變形咒——」喬治翻過耳朵給格溫看,「理論上,這兩個球是可以連接的,但效果就沒有肉繩好了。如果我們要保證伸縮耳的聲音和准確性,得在每對兒耳朵中間建立一種聯系——就像壁爐之間有飛路網。」

  格溫一聽就覺得頭大。然後一路小跑搬來了幾本厚厚的書:《如何清理你的壁爐》,《門鑰匙的七個秘密》,《幻影移形理論分析》,《巫師間傳達信息的魔法道具》。

  「我們要賺翻了。」弗雷德一邊讀《魔法道具》一邊說,「魔法界居然沒有一個像樣的傳聲道具——守護神怎麼也算一種?」

  「門鑰匙的傳播通常是單方面的,有些是一次性的。我們不需要復雜到把人或者物品從一個空間轉換到另一個空間,只要有聲音就行了。」

  「飛路網完全由魔法部掌握,」喬治合上了那本奇妙的壁爐書,「這上面一點有用的魔咒都沒有。」

  「或許我們需要結合一些煉金術的方法。」弗雷德說。

  「一個小型的魔法陣?」喬治立刻明白他兄弟在說什麼了。

  「我們已經認識第六個年頭了,」格溫感慨,「但我還時不時被你們的天才想法所震撼。」

  雙胞胎優雅地鞠躬,「但是我們沒有修過古代魔文。」

  格溫歪頭想了想,在羊皮紙上寫下了幾個如尼文的字符。「這個,」她指著一個歪歪扭扭像R的字母說,「raidō,古弗薩克語原來指通貨馬車。像征著移動、出口。」

  她又指著另外兩個字母,「sowulo和perro是從精神進入實體的出入口。這些如尼文都有強大的魔力,即使寫在紙上也能感覺到魔法在流動——」

  「流動?」喬治似乎想起了什麼,「如果能讓聲音像水或者風一樣流動……」

  格溫聞弦知雅意,又寫下了一個小小的字符。然後在雙胞胎的幫助下,嘗試了不同的組合。

  「來吧,格溫。」弗雷德鼓勁道。

  格溫控制著自己的不要手抖,「別說話,弗雷德。這可是如尼文,胡亂的嘗試就是對奧丁的不敬。萬一我畫歪了呢。」

  「那梅林會拯救你。」喬治說,「我們就在你身後,別怕。」

  格溫沉住氣,拿著自己在古代魔文學課上用的金色刻刀,在滑膩又柔軟的耳朵上面一下下刻字。

  等到一圈如尼文出現在耳廓上之後,她已經滿頭大汗。

  「現在送你們去重修課程還來得及嗎?」格溫毫無形像、氣喘吁吁地坐在地上問。

  「巴布林教授不會願意的。」雙胞胎笑嘻嘻地說。「走吧,咱們試試。」

  三個人來到了一間細長的空教室,弗雷德拿著一只耳朵大步走到教室的盡頭,另一邊站著喬治和格溫。

  「喂,喂,聽得到嗎?」格溫小聲衝著耳朵說話。

  那邊的弗雷德把伸縮耳緊緊貼在自己的耳朵上,只聽得到窸窸窣窣的聲響。然後他也對著耳朵說,「你們在說什麼?」

  喬治只能看到他兄弟一張一合的嘴,但是他和格溫手裡的那只耳朵沒半點動靜。

  「喂!喂!聽得到嗎——!!!」格溫試了幾次沒回應,大聲地對著伸縮耳吼叫。

  這次弗雷德蹦了起來,他扣著自己的耳朵不滿意地嚷嚷:「你再大點聲!格溫!禁林邊上還有幾只蜘蛛聽不見你叫喚。」

  他們沒有召喚出禁林的八眼蜘蛛,反而是費爾奇撞開了門。

  管理員費爾奇呼哧呼哧地走了進來。他那塌陷的、脈絡縱橫的面頰漲得紫紅,下巴上的垂肉抖個不停,稀疏的花白頭發亂糟糟的。顯然他是一路跑來的。洛麗絲夫人小跑著跟在他腳後。

  「啊哈!」費爾奇說,拖著腳朝教室跨近一步,皮肉松弛的面頰氣得直抖,「你們幾個在干什麼?」

  雙胞胎抱起雙臂,瞪著管理員。格溫注意到他們收起了伸縮耳的小動作。

  「不管你們在做什麼,」老管理員看上去心情不錯,「霍格沃茨的情況都在改變,韋斯萊家的臭小子,還有你,不安分的姑娘。」

  他一定在指魔法部的新教育令。「我們看到了。」弗雷德冷冷地說。

  「很好。我跟鄧布利多說了好多好多年了,他對你們太寬厚了。」費爾奇說著,難聽地輕聲笑了起來,「要是知道我有權力用鞭子打得你們皮開肉綻,你們這些卑鄙的小畜生就再也不會扔臭彈了,是吧?要是我能吊住你們的腳脖子;把你們倒掛在我的辦公室裡,那就再沒人打算在走廊裡扔帶牙飛碟了,是吧?」

  「現在把你們手裡的東西交出來。」他說,然後朝喬治這邊走來,就這麼一會的功夫,喬治從懷裡不知掏出了什麼,丟給了教室另一頭的弗雷德。

  費爾奇怒不可遏,喘著粗氣跑向弗雷德,那個紅頭發的高個子男孩吹了聲口哨,又把剛接到的東西丟到教室遠處。

  等費爾奇轉頭再跑的時候,剛剛還站在那的喬治和格溫已經不見了蹤影,回過神來再看,就連弗雷德也消失了。費爾奇氣得在空教室的跺腳,而那個被丟在地上的小玩意兒已經在地板上快速逃竄,鬧出很響的動靜。

  「這又是什麼?」一邊跑一邊回頭看的格溫問喬治。

  「加強版誘餌炸彈,用來吸引注意力的,只不過那是個失敗產品——」

  「本來我們還能多扔幾輪,讓老費爾奇運動運動,但是那玩意可能會在我們手裡爆炸——」

  格溫豎起了大拇指:「搞破壞,你們是專業的。」

  雙胞胎和格溫的改良伸縮耳實驗始終不太理想,他們覺得自己和成功只有一步之遙,但無論用了什麼方法都跨不過那道線。

  「往好處想,格溫。」弗雷德一遍遍拋著著肉色的耳朵,然後用另一只手接住,「昨天你對著耳朵說的話我聽到了一半。」

  「而我們當時也就隔了三十英尺。」格溫有些沮喪。

  「我們可以去霍格莫德找找靈感。」喬治歡快地說,「別忘了還有那件事!」

  沒錯,能讓他們三個打起精神的大事件。

  十月的第一個周末,格溫先是被雙胞胎拉著去佐科笑話店。那的老板最近看到弗雷德和喬治表情不善,他已經明白自己的老顧客現在已經變成了潛在的最大競爭者。然後他們拐進旁邊的一條小路,路口有一家小酒吧。破破爛爛的木頭招牌懸掛在門上鏽跡斑斑的支架上,上面畫著一個被砍下來的野豬頭,血跡滲透了包著它的白布。他們走近時,招牌被風吹得吱吱嘎嘎作響。他們三人在門外遲疑著。

  「就在這?」格溫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地方安全嗎?」

  「我有時候覺得我的女朋友太天真了。」喬治開玩笑地對弗雷德說,「如果我們要參加一個『課外小組』,」他刻意咬住那個字眼,「可不能去三把掃帚或者帕笛芙夫人茶館。」

  「走,進去吧。」弗雷德領頭走了進去。

  裡面與三把掃帚酒吧完全不一樣,那兒的大吧台總使人感到明亮、於淨而溫暖。豬頭酒吧只有一問又小又暗、非常肮髒的屋子,散發著一股濃濃的羊膻味。幾扇凸窗上積著厚厚的污垢,光線幾乎透不進來,粗糙的木頭桌子上點著一些蠟燭頭。哈利第一眼望去,以為地面是壓實的泥地,可是當踩在上面時才發現,原本是石頭鋪的地面上積了幾個世紀的污垢。

  在豬頭酒吧裡似乎很流行把臉隱藏起來。吧台那兒有一個人,整個腦袋都裹在髒兮兮的灰色繃帶裡,不過仍然能一杯接一杯地把一種冒煙的、燃著火苗的東西從嘴上的一道繃帶縫隙中灌進去。窗邊的一張桌子旁坐著兩個戴兜帽的人影,如果他們不是用很濃重的約克郡口音在說話,哈利簡直以為他們是攝魂怪。在壁爐旁一個陰暗的角落裡坐著一個女巫,厚厚的黑色紗巾一直垂到她的雙腳。他們只能看見她的鼻尖,因為它把面罩頂得微微突起。

  他們三個抱著大紙袋,裡面裝滿了在佐科笑話店買的東西。推開酒吧的一個木門後,格溫不由得叫了一聲梅林的啤酒瓶子——裡面有一大幫人。納威、迪安和拉文德,後面緊跟著帕瓦蒂和帕德瑪佩蒂爾,還有秋和她那幫嘰嘰喳喳的女友中的一個,然後是獨自一人,神情恍惚,仿佛是不經意問走進來的盧娜,再後面是凱蒂、艾麗婭和安吉利娜、科林和丹尼斯兄弟倆、厄尼·麥克米蘭、賈斯廷·芬列裡、漢娜·艾博,還有金妮,後面跟著一個瘦瘦高高、長著一個翹鼻子的黃頭發男生。

  「這可夠熱鬧的。」喬治高興地說。

  酒吧老板正在用一塊髒得像是從來沒洗過的破布擦一只玻璃杯,看到這情景不禁呆住了。他的酒吧大概從沒來過這麼多人。

  「嘿,」弗雷德說,搶先走到吧台旁,迅速數了數他的同伴,「勞駕,能不能給我們來…二十五瓶黃油啤酒?」酒吧老板瞪了他片刻,然後惱怒地把破布扔下,似乎他在做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時被打斷了,他開始從吧台下面拿出一瓶瓶灰撲撲的黃油啤酒。

  「謝謝,」弗雷德說著把啤酒傳給大家,「每個人都出點錢吧,我可沒有錢買這麼多啤酒。」

  格溫立刻變出了一個小托盤,讓大家每個人丟進幾顆銅納特或者銀西可。

  說實話,主辦這次活動的赫敏、哈利和羅恩也被嚇到了。

  哈利看上去有些緊張。秋對他鼓勵一笑,坐在了羅恩右邊。她的朋友,就是那個長著一頭泛紅金色鬈發的女生,卻沒有笑,而是用完全不信任的眼光看了看哈利,似乎准確無誤地告訴他,若依著她自己的意思,她是根本不會上這兒來的。這些人三三兩兩地圍著哈利、羅恩和赫敏坐了下來,有的顯得很興奮,有的則充滿好奇,盧娜恍恍惚惚地獨自發呆。每個人都在椅子上坐定後,說話聲漸漸平靜下來。大家的目光都盯在哈利身上。

  「嗯,」赫敏說,因為緊張,她的聲音比平常略高一些,「嗯——大家好。」這伙人把注意力轉向了她,但目光仍然不時地掃到哈利身上。「是這樣…你們都知道為什麼要上這兒來。哈利想出一個主意——我是說——」(哈利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我想出一個主意。如果有誰願意學習黑魔法防御術,我的意思是學到真本事,而不是那個烏姆裡奇教給我們的那堆垃圾——」,赫敏的聲音突然變得堅定和理直氣壯了許多:「誰也不會管那玩意兒叫黑魔法防御術——」

  「說得好,說得好!」一個黑頭發的拉文克勞男生說,赫敏似乎很受鼓舞:「我想,我們不妨自己解決問題。」

  她頓了頓,側臉看看哈利,繼續說道:「我的意思是學會如何有效地保護自己,不僅是學理論,還要練習真正的魔咒——我想在防御術方面得到正規的訓練,因為……因為……」她深深吸了口氣才把話說完,「因為伏地魔回來了。

  大家的反應立竿見影,不出所料。秋的朋友尖叫一聲,把黃油啤酒潑灑在自己身上;泰瑞布特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帕德瑪佩蒂爾打了個寒戰,納威發出一聲怪叫,又及時把它轉化為咳嗽。但他們都眼巴巴地、甚至是迫切地望著哈利。

  「有什麼證據證明神秘人回來了?」那個黃頭發的赫奇帕奇球員用咄咄逼人的口氣問。

  「噢,鄧布利多相信——」赫敏話沒說完。

  「你是想說,鄧布利多相信他。」黃頭發的男孩說著衝哈利點了點頭。

  喬治突然冷哼了一聲,「要是你有指甲蓋那麼大的觀察力和自己的判斷,就應該明白鄧布利多和哈利是對的,扎卡賴斯·史密斯。」

  「我沒有理由要相信他。」那個自大的男孩子站起來,似乎不介意和喬治打一頓。格溫拉住了自己的男朋友,並且用看發瘋了的地精的眼神看著那個不禮貌的家伙。

  「我為什麼要說神秘人回來了?」哈利這時站了出來,他直視著扎卡賴斯的臉問道,「因為我看見他了。鄧布利多上學年結束時已經對全校同學講了事情的經過,如果你不相信他,那麼你也不會相信我,我不想浪費一下午時間說服別人相信我。」 哈利說話時,大家似乎都屏住了呼吸。

  扎卡賴斯輕蔑地說:「上學期鄧布利多只告訴我們塞德裡克迪戈裡被攻擊了。他沒有告訴我們具體的細節,我認識塞德裡克,我想我們都很想知道——」

  「如果你想知道細節,可以過來問我。」秋用冷淡的聲音打斷他的話,格溫從沒聽過這個溫柔的東方姑娘如此強勢,「我們是同學,你隨時可以問我,不必在這胡鬧。」她看向哈利幾個人,然後堅定地說,「塞德裡克告訴過我那天發生了什麼。我相信他,也相信哈利。那個人回來了。」

  「那麼他為什麼不對預言家日報說?」 扎卡賴斯尖聲說。

  哈利的火氣噌噌往上躥,「如果你上這兒來就是為了這個,你現在就可以走了。」

  經歷了一小段沉默後,沒有一個人離開座位,就連扎卡賴斯也不例外,盡管他仍然毫不示弱地盯著哈利。這讓格溫更加看不起他了。喬治毫不掩飾地鄙視這個男人,他對弗雷德和金妮說,「這個蠢蛋去年還想邀請格溫跳舞……」

  「那是真的嗎,」盧娜空靈輕柔的聲音打破了沉靜,「你真的能變出一個守護神嗎?」

  聽了這話,大伙兒很感興趣地低聲議論著。

  「是啊。」哈利感謝地說,「一只牡鹿守護神。」

  「你用鄧布利多辦公室的那把劍殺死了蛇怪?」泰瑞布特問道,「那是去年牆上一幅肖像告訴我的。」

  「嗯——是的,確實是這樣。」哈利說。

  賈斯廷芬列裡吹了聲口哨,克裡維兄弟倆交換了一個震驚的目光,拉文德布朗輕輕叫了一聲:「哇!」

  「我們上一年級的時候,」納威對大伙兒說,「他救出了那顆魔術石——」

  「是魔法石。」赫敏小聲地糾正他。

  「噢,對——從神秘人手中。」納威把話說完。

  漢娜艾博的眼睛瞪得像金加隆那麼圓。

  「更不用說,」金妮說,「上學期他在三強爭霸賽裡所完成的那些項目——穿越火龍、人魚等等。」

  桌旁響起一片表示欽佩和贊同的喃喃聲音。

  「其實,」他說,大家立刻安靜了下來,「我…我不想表現得故作謙虛什麼的,可是,所有那些事情我都得到過許多幫助…」

  「你是不是在耍滑頭,不想把這些魔法展示給我們看?」扎卡賴斯·史密斯說。

  「我有一個主意,」羅恩不等哈利說話就大聲說,「你干嘛不能閉上你的嘴呢?」他此刻狠狠地瞪著扎卡賴斯,似乎恨不得上去揍他一頓。扎卡賴斯臉紅了。

  「我們都是來跟他學東西的,可是他卻說他實際上什麼都不會。」他說。

  「他不是這麼說的。」弗雷德氣呼呼地說。

  「你是不是要我們幫你洗洗耳朵呀?」喬治問道,一邊從一只佐科笑話店的購物袋裡掏出一只長長的、看著怪可怕的金屬玩意兒。

  「或者你身體上隨便什麼部位,我們才不管把它插在哪兒呢。」弗雷德說。格溫幸災樂禍地笑了。

  「好了,好了,」赫敏趕緊說道,「言歸正傳——關鍵是,我們一致同意讓哈利給我們上課嗎?」大家喃喃地表示贊同。扎卡賴斯抱著雙臂什麼也沒說,不過這也許是因為他在緊張地用一只眼睛盯著喬治手裡的那個東西。

  接著大家開始嘰嘰喳喳爭論著每周的哪一天上課,幾個學院的魁地奇球隊都認為不能耽誤訓練,有幾個學生還在念叨著考試。

  厄尼·麥克米蘭大聲喊道,他是赫奇帕奇的男生級長,「我個人認為,這確實非常重要,大概比我們今年要做的其他任何事情都重要,甚至包括即將到來的O.W.Ls考試!」

  他威嚴地掃視了一眼,似乎等著有人大聲說「那可不行!」看到沒有人開口。他繼續說:「我個人十分納悶,為什麼在這樣一個至關重要的時期,魔法部給我們塞進來那樣一個毫無用處的老師。顯然,他們拒絕相信神秘人已經回來了,可是居然給我們派來這麼個千方百計阻止我們使用防御魔咒的老師——」

  「我們認為,烏姆裡奇之所以不讓我們練習黑魔法防御術,」赫敏說,「是因為她腦子裡有一些荒唐的想法,以為鄧布利多會利用學校的學生作為一支秘密軍隊。她以為鄧布利多會鼓動我們去對抗魔法部。」

  聽到這個消息,學生們都驚得目瞪口呆。

  「咳,咳。」金妮惟妙惟肖地模仿著烏姆裡奇教授。幾個人吃驚地東張西望,然後哈哈大笑起來,「剛才我們不是要決定多長時間聚會一次上防御課的嗎?」

  「還有一件事情需要決定,就是我們在什麼地方聚會?」凱蒂問,「圖書館嗎?」

  「這樣吧,我們想辦法找一個地方,」赫敏說,「等我們確定了第一次聚會的時間和地點,就發消息通知大家。」她在包裡翻找了一陣,拿出羊皮紙和一支羽毛筆,然後遲疑著,似乎在下決心強迫自己把話說出來。

  「我——我想讓每個人把自己的名字寫下來,這樣我們就知道今天來的都有誰了。我同時還認為,」她深深吸了口氣,「我們應該一致同意不把我們要傲的事情張揚出去。所以你們一旦簽了名,就表示同意不把我們的事情告訴烏姆裡奇或其他任何人。」

  弗雷德伸手接過羊皮紙,欣然地在上面簽了自已的名字。其他人也陸陸續續簽上了名字。

  集會結束後,格溫找到了赫敏。

  「你對於練習的地方有什麼想法嗎,格溫?」赫敏有些奇怪,她以為格溫是想給他們提供一個密道。

  「很遺憾,」格溫搖搖頭,「最近費爾奇一直盯著空教室,我和喬治、弗雷德都沒地方實驗了。」說完她捂住了嘴,希望赫敏沒聽到實驗這個詞。

  「相反,我認為集會的時間和地點都沒法確定。」格溫放下手說,「畢竟四個學院都有各自的訓練。而且如果有人監視我們的話,這樣倒不容易找出規律。」

  赫敏贊同她的觀點,「但是怎麼通知大家呢?不同學院的人頻繁地穿過禮堂去交談,容易令人起疑。我倒是想像神秘人一樣,碰到其中一個食死徒的傷疤,所有人的傷疤都會痛,他們就知道該去找他了。」

  格溫陰險地笑了,「最近我在研究一些巫師之間傳達信息的方法——只不過還沒成功,不過有一個咒語可能對你有用。」然後她在赫敏耳邊念出了變化咒,聰明的女巫一瞬間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你想從我這得到什麼?」赫敏不信任地看著一臉獰笑的格溫。

  「哦,」格溫終於說實話了,「我的如尼文魔法陣學得不過關,需要你的一些幫助。」


獅子與蛇

  赫敏很快就制作出了一批精良的假加隆。羅恩第一次看到籃子時很興奮,以為她真的發金幣呢。

  「看到硬幣邊緣的數字了嗎?」第四次集會結束時,赫敏舉起一枚硬幣給大家看。硬幣在火把的照耀下發出黃燦燦的光芒。「在真加隆上它只是一個編號,代表鑄成這枚硬幣的妖精。但這些假加隆上的數字會變動,顯示下次集會的時間。改時間時硬幣會發熱,如果你把它放在口袋裡,就會感覺到。我們每人拿一枚,哈利確定了下次集會時間,就修改他硬幣上的數字,因為我施了一個變化咒,大家的硬幣都會同樣變化。」

  「嗯…我喜歡你的方式,」哈利笑著把他的加隆揣進了口袋裡,「我想惟一的危險是我們可能不小心把它給花了。」

  「機會不大,」羅恩有點悲哀地看著他的金幣說,「我沒有真加隆跟它混在一起。」

  更好的消息是赫敏找到了格溫需要的魔法陣。

  「你們只要在這兒……還有這兒……」她抱著一本看上去脆弱不堪的薄冊子找到了格溫,指著幾個如尼文字符說,「稍微做一點改動,用更現代的魔法,就可以達成目的了。」

  格溫趕緊掏出筆記本,一筆一劃地抄寫下來。不時還問問赫敏,「能保證距離嗎?」「如果聽不清楚怎麼辦?」「觸發裝置要怎麼辦呢?」

  最後赫敏只能放棄了預習下個星期魔藥課的打算,和格溫討論了好幾個小時。

  隨著本賽季的第一場魁地奇球賽——格蘭芬多隊與斯萊特林隊交鋒的臨近,D.A.的集會暫停了,因為安吉利娜堅持幾乎每天訓練。同樣的,盡管格溫手裡已經掌握了一個差不多的設計圖,因為缺少雙胞胎的協助,改良伸縮耳的制作也暫時擱淺。

  格溫對格蘭芬多隊感到樂觀,畢竟,他們目前的陣容從來沒輸給過斯萊特林的球隊。雖然有幾次凱蒂練習回來時,流露出對新守門員羅恩的不滿,但格溫認為她更多是在想念自己的男朋友——霍格沃茨有史以來能出現幾個像奧利弗·伍德一樣厲害的球員呢?而格溫在圍觀一次難忘的訓練中,看到羅恩單手吊在掃帚上,把鬼飛球從球門柱邊大力踢開,使它一直飛到球場另一端,穿過了對方球門中間的圓環。其他隊員都認為這個救球可與前不久愛爾蘭世界級守門員巴裡·瑞安對戰波蘭最好的追球手那一球相媲美。連弗雷德都說羅恩也許會讓他和喬治感到自豪,他們在認真地考慮承認和他有親戚關系,他告訴羅恩他們四年來一直想否認這一點。

  十月在狂風暴雨中結束,十一月來臨了,寒如凍鐵,每天早晨都是一層霜,冰冷的風割著手和面頰。天空和禮堂的天花板變成了淡淡的藍灰色,霍格沃茨周圍的群山戴上了雪帽,城堡裡的氣溫下降了那麼多,課間在走廊上休息時,許多學生都戴著厚厚的龍皮手套。

  格蘭芬多的餐桌上每人都是金紅相間的圍巾和帽子。哈利帶著臉白得像幽靈的羅恩出現了,赫敏和金妮不得不花了點時間安慰過度緊張的羅恩,雖然看上去一點兒作用都沒起。

  「你們好。」一個夢囈般的聲音在他們身後說。盧娜·洛夫古德從拉文克勞餐桌旁溜達過來。許多人在看著她,有的公然笑著指指點點。她搞了一頂獅頭形狀的帽子,有真獅頭那麼大,搖搖欲墜地戴在頭上。「我支持格蘭芬多,」盧娜不必要地指著她的帽子說,「看它會干什麼??」她伸手用魔杖敲了敲帽子,它張開大嘴,發出一聲逼真的獅吼,把周圍人都嚇了一跳。「不錯吧?」盧娜快活地說,「我想讓它吃一條像征斯萊特林的蛇,可是來不及了。不管怎樣,祝你好運,羅恩!」

  「讓我來幫幫忙。」格溫陰險地笑著,追上了准備飄然離開的盧娜,她先隨手把一張餐巾變成一條瘦巴巴的綠色小蛇,然後給盧娜的獅子帽子加了變形咒,讓它能在獅吼後吃掉小蛇。順便,還給這只雄赳赳氣昂昂的獅子做了個毛發柔順,讓獅鬃在風中舒展。

  坐回位子上的格溫面對女級長赫敏的眼神抖了一抖。

  「為什麼她讓我覺得自己干了壞事,我已經開始愧疚了。」格溫對弗雷德和喬治說。

  「千萬別,格溫。」弗雷德篤定地說,「因為馬爾福肯定有更壞的招數,他就快對著羅恩流口水了。」

  格蘭芬多的隊員們列隊前往更衣室,金妮、格溫和赫敏就組團去觀眾席,這次她們還拉上了盧娜。

  霍琦夫人把哨子塞進嘴裡用力一吹。

  開球了,十四名球員騰空而起,羅恩直奔球門的圓環。哈利急速上升,躲開了一個游走球,開始繞著大圈飛行,四下尋找一點金光。在運動場的另一端,德拉科·馬爾福也是如此。

  李·喬丹的解說在場中回響:「安吉利娜·約翰遜搶到了鬼飛球,多棒的姑娘。她躲過了沃林頓,閃過了蒙太,她——哎喲——她被身後來的游走球擊中了,克拉布打來的。蒙太抓住了鬼飛球,蒙太帶球往回衝——喬治·韋斯萊打出一個漂亮的游走球,奔著蒙太的頭部飛去,他丟掉了鬼飛球,被凱蒂·貝爾揀起,格蘭芬多的凱蒂·貝爾反傳給艾麗婭·斯平內特,斯平內特馬上躲過了沃林頓,避開一個游走球——好懸哪,艾麗婭——觀眾喜歡這個,聽這聲音,他們在唱什麼?」

  李停下來聽時,歌聲響亮地從看台上斯萊特林那一片銀綠相間的海洋上揚起:【韋斯萊那個小傻樣,他一個球也不會擋,斯萊特林人放聲唱,韋斯萊是我們的王。韋斯萊生在垃圾箱,他總把球往門裡放,韋斯萊保我贏這場,韋斯萊是我們的王。】

  「——艾麗婭把球回傳給安吉利娜!」李叫道,他努力想把歌聲蓋過去。

  格溫氣得五髒六腑都在翻騰,這時盧娜適時地讓她的獅子吼了起來,吞了那條細長的蛇。然而沒能阻止斯萊特林惱人的歌聲。而且這確實影響了羅恩,他剛剛漏掉了一個球。

  格溫向綠色的觀眾席望去,看到臉長得像獅子狗臉的潘西·帕金森背對球場站在看台前,指揮著斯萊特林的啦啦隊高唱。

  「該死的。」格溫粗魯地罵了一聲,然後對著一臉焦急憤怒的赫敏和金妮說,「讓讓,我要出去一趟。」

  「你要去哪,格溫?」赫敏拉住她。但是格溫像條泥鰍一樣滑了出去,消失在人海中。

  她把長袍上的帽子兜住腦袋,摘下金紅色的圍巾,彎著腰溜到了斯萊特林的看台。猶豫再三,格溫放棄了給整個啦啦隊施一個消音咒的打算。一方面,格溫不確定自己有這個實力,能讓十幾個巫師閉上嘴巴。另一方面,任何人都沒有權利阻止啦啦隊的應援。這讓格溫十分惱火,因為一旦她動手阻止了這首討厭的歌,就會在這場較量裡落於下風。因此,在格蘭芬多們想出更有氣勢的加油方式前,她唯一的選擇就是教訓一下馬爾福的狗腿子。

  「狂吠亂叫。狺狺狂吠。」格溫連甩了好幾個不算可怕的惡咒,在座椅的遮掩下正好打中潘西。

  沒一會兒,正搔首弄姿指揮合唱的潘西,突然張開嘴,用能壓過高唱的聲音,「嗷嗷嗷汪汪汪——」。

  「——看來斯萊特林的啦啦隊出了一點小意外,或者他們准備用狗叫來為自己的院隊加油——」李·喬丹特意暫停解說,欣賞潘西的演唱。

  「喬丹!」麥格教授喊道。

  「開個玩笑,教授,加一點作料——斯平內特拿到了鬼飛球,回傳給凱蒂·貝爾,球進了!格蘭芬多得分!四十比十,斯萊特林四十比十領先。凱蒂,好樣的!見鬼,格蘭芬多的魁地奇姑娘們怎麼一個個都有男朋友……」

  等格溫溜回到格蘭芬多的看台時,赫敏假裝沒看到,悄悄坐直了身子,任由格溫坐回她的座位上。潘西已經不像個發瘋的獅子狗嚷嚷了,金妮偷偷告訴格溫,就在剛才,斯內普教授給她解了咒,還瞪了格蘭芬多觀眾席一眼。

  她們沒時間再多說閑話了,因為哈利似乎發現了什麼,他俯衝向斯萊特林那端的球場上方。一剎那間,馬爾福從哈利左邊衝出,一道銀綠相間的光影伏在掃帚上。飛賊繞過球門圓環的柱腳,向看台另一側飛去,這一轉向對馬爾福十分有利,他離得更近。

  哈利撥轉火弩|箭,他和馬爾福現在並駕齊驅。離地面幾英尺時,哈利右手放開掃帚把,衝向飛賊,引起了金妮的驚呼。在他右邊,馬爾福的手臂也伸了出去,抓夠著。在風聲呼嘯千鈞一發的瞬間,一切都結束了——哈利的手指握住了小小的、掙扎著的金球——馬爾福的指甲絕望地抓向了哈利的手背——哈利一撥掃帚騰空升起,手裡攥著還在掙扎的小球。

  比賽結束了,紅色的觀眾席上爆發出驚天動地的歡呼和尖叫。

  格溫繞開擁抱著的學生們,准備去球場找喬治和弗雷德,這是他們在霍格沃茨最後一年的學院杯,她想和他們一起慶祝。

  格溫趕到時,聽到了一個嘲諷的聲音。

  「救了韋斯萊一命,是不是?」他對哈利說,「我從沒見過這麼臭的守門員,可他是生在垃圾箱嘛…你喜歡我的歌詞嗎,波特?」

  格溫找到了紅頭發的雙胞胎,激動地和他們擊掌。

  「我們還想多寫幾行歌詞!」馬爾福嚷道,凱蒂和艾麗婭正在和哈利擁抱,「可是又肥又醜不好押韻——我們想唱唱他的老媽——」

  格溫暗叫不好,但是弗雷德和喬治已經聽見了馬爾福在說什麼。兩兄弟本來正在和哈利握手,他們僵住了,回頭看著馬爾福。「別理他,」安吉利娜趕忙拉住弗雷德的胳膊說,「別理他,弗雷德,讓他喊去,他只是輸了球眼紅,這個沒教養的小——」

  格溫抓住了喬治的一只手臂。

  「——可你喜歡韋斯萊家,是不是,波特?」馬爾福譏笑道,「還在那兒度假,是不是?不知你怎麼受得了那股臭味,不過我想你是被麻瓜帶大的,韋斯萊家的土窩聞起來就不錯了——」

  哈利抓住了喬治的另一只手臂,安吉利娜、艾麗婭和凱蒂三個人才拖住了弗雷德,馬爾福放肆地笑著。哈利扭頭找霍琦夫人,但她還在斥責克拉布犯規擊球。

  「也可能是,」馬爾福一邊朝後退,一邊斜睨著眼睛說,「你記得你媽媽家的臭味,韋斯萊家的豬圈讓你想起——」

  格溫沒意識到她松開了喬治,只知道一秒鐘後喬治和哈利一起撲向了馬爾福。他們完全忘了所有老師都在觀看,只想讓馬爾福越痛越好。沒時間拔魔杖,他掄起攥著飛賊的拳頭,使出渾身力氣朝馬爾福的肚子上揍去。

  「喬治!住手!」

  「哈利!哈利!喬治!住手!」

  女孩子的尖叫聲、馬爾福的慘叫、喬治的詛咒、還有口哨聲和周圍人的叫嚷,直到旁邊有人斷喝:「障礙重重!」一股魔力把男孩子們向後撞倒,他們才停止了狠揍他夠得到的每一寸馬爾福的身體。

  「你們在干什麼?」霍琦夫人喊道,哈利跳了起來。是她用障礙咒擊中了他。她一手舉著哨子,一手拿著魔杖,她的掃帚躺在幾英尺外。馬爾福蜷縮在地上呻|吟號叫,鼻子流著血。喬治嘴唇腫了,弗雷德還在被三個追球手扭著,克拉布在後面笑。「我從沒見過這種行為——回城堡去,你們兩個,直接去院長辦公室!快去!」

  哈利和喬治離開了球場,兩人都氣喘吁吁,一句話也不說。格溫看看男朋友,又厭惡地看向在地上叫喚的馬爾福,想了又想,咬咬牙跟上了喬治。她靠著麥格教授辦公室門外的牆上,腦子裡想著一萬個讓馬爾福付出代價的招數。

  「咳咳。」又一個令人惡心的聲音,「你在院長辦公室外面干什麼?偷聽嗎?」 多洛雷斯·烏姆裡奇站在門口,裹著一件綠花呢鬥篷,使她更像一足大癩蛤/蟆。她臉上掛著那種令人惡心的、陰森的笑容。

  格溫使勁咽下那股反胃的勁,努力地讓自己露出一個得體的微笑,「我在這等我的朋友,教授。他們剛剛受到了不公平的侮辱和謾罵——」

  「——那不一定。」她不耐煩地揮手,「我有能力判斷事情的真相。現在,奧利凡德小姐,在我關你禁閉前,回到你的休息室。學生不應該在走廊裡游蕩,特別是可能在竊聽魔法部相關的機密信息。」

  格溫覺得自己現在頭上都冒出一團火,胃裡像塞滿了粗糙的稻草。在老巫婆的緊盯下還是跺著腳消失在走廊盡頭。

  五分鐘之後,她看到垂頭喪氣的兩個男巫從辦公室出來了,趕緊衝上去問問情況。

  「禁賽?」格溫的聲音空洞地說,「終身禁賽?包括弗雷德?烏姆裡奇的決定?」然後她干張了幾下嘴,一個字也說不出。

  不知道從哪竄出來的弗雷德得知了消息,既沮喪又憤怒,「沒動手不是我的錯,」弗雷德的臉色非常難看,「要是三個姑娘不攔著我,我准把那個小畜生打成肉泥。」

  格溫不得不抱歉地看向哈利和弗雷德,然後強硬地拉著喬治,不准他回公共休息室。並且希望安吉利娜能看在今天比賽贏了的份上,能安慰安慰弗雷德。

  失了魂的喬治就這麼被格溫帶到了老地方,八樓校長室旁邊的小窗台。

  「你在想什麼,喬治。」格溫小心翼翼的問。

  喬治搖搖頭,不做聲,直接坐在冰涼的地上。

  格溫蹲下身子,歪著頭看向喬治,似乎他已經不再憤怒,取而代之的是遺憾。謝天謝地,喬治並不為揍了一個壞小子而自責。於是她坐在喬治的身邊,雙手環住男孩寬寬的肩膀,讓他的腦袋埋在自己胸前。一下下溫柔地輕拍他的後背。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喬治。」

  過了一會,喬治深深地嘆了口氣。

  「不應該這樣。」他沙啞的聲音說。

  「你說什麼?親愛的。」格溫放開了他,又用兩只手捧起他的臉,用冰涼的手指蜻蜓點水般碰了一下男孩腫破的嘴角。

  「我說,嘶——不應該這樣,這是不對的。」喬治的眼睛裡突然恢復的光彩,他好像突然想通了什麼。

  「我明白,這都是馬爾福的錯,他不應該侮辱……」

  「忘了那個蠢蛋吧,既然我已經把他揍得夠嗆了,他早晚會被自己的愚蠢和自命不凡害死。」喬治又把頭埋在格溫的頸窩,「問題的根源在那個粉癩蛤/蟆,她惹到不該惹的人了。」

  格溫摸著喬治柔軟的紅頭發,「我應該讓你知道,在對付她的事情上,不管你做什麼決定,我都會支持你。」

  至於馬爾福。格溫心想,不能輕易的放過他。她得想個不被人捉住破綻的法子,再次讓馬爾福少爺明白做人的道理。

  「這就是你的方法?」弗雷德和喬治看著面前舉著掃帚的格溫問。

  「我認為這很公平。」格溫說,「弗雷德,你就快在眉毛上刻著『她在做夢』了。」

  「因為我記得你頂多算是『能夠』飛行。」弗雷德毫不客氣地指出問題的關鍵。

  「如果你們擔心這個,」高個子的女巫安吉利娜走了過來,把手搭在格溫的肩膀上。「奧利凡德或許不是飛的最好的,但是她可以接替你們擊球手的位置——」

  「——只在每次和斯萊特林的比賽中。」格溫補充。

  「對。我認為面對粗暴的對手,我們需要一個更粗暴——」

  「——你可以說更肮髒——」格溫笑嘻嘻地說。

  「——的擊球手,前提是你至少要飛得像樣。」安吉利娜警告地看著格溫,然後翩翩離開了。

  「所以,」喬治饒有興致地打量格溫和掃帚,仿佛他們倆不應該出現在一個畫面中。「安吉利娜因為你的暴力擊球看上你了?」

  格溫驕傲地抬起頭,「在你們商討大業的時候,凱蒂帶著金妮和我去參加了一個非正式的小型選拔。說句實話吧,我飛得糟透了,但是游走球在我的球棒下,至少打飛了三個男孩子。」

  弗雷德回想了一下哈利對格溫的形容:「她的蠻力大得像個麻瓜鉛球運動員」。然後略帶懷疑地看向格溫稱得上瘦弱的手臂,「好吧,我想我們和凱蒂可以幫助你,在球場上至少得有羅恩的飛行水平。」

  「另外一個擊球手是誰?」喬治問。

  「他們還沒敲定,大概是安德魯·柯克和傑克·斯勞珀。」格溫把掃帚放回了掃帚棚,退著雙胞胎去D.A.的第五次集會,他們今天該練習障礙咒和鐵甲咒了。「都不是很靈。我想沒人能做到你們那麼默契,但是我大概只需要打兩場比賽,而我的目的就是保證那小子拿不到金色飛賊——」

  「——並且鼻青臉腫——」喬治說。

  「——為什麼不能斷一根肋骨呢?」弗雷德給出了一個更好的建議。

  格溫只用了三個晚上就後悔了自己一頭熱血想出的壞主意。

  「每一天!」她一身雨水回到女生宿舍,「每一天我都要在蘇格蘭高地的寒風裡飛行——該死的魁地奇學院杯,非得安排在冬天嗎?」

  一樣哆嗦著的凱蒂和金妮則一臉平常,「為了讓你更快跟上安吉利娜的訓練,我們必須保證每天都在掃帚上呆一小時。」「你要在這種天氣做到不從掃帚上掉下去。」

  格溫脫下濕透了的長袍,衝兩個姑娘豎起大拇指,「我尊敬你們。並且再次認為魁地奇不是適合我的運動。但是別擔心,為了喬治和弗雷德,我會讓馬爾福滿地找牙。」

  聖誕節前的最後一次D.A.活動後,哈利向大家承諾開學之後會教授守護神咒,這讓格溫雀躍了好一會。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一個黑魔法防御術教授教過她怎麼使用守護神咒呢——她本來應該在去年O.W.L.s考試前學習,但是假穆迪、真食死徒小克勞奇顯然不會教他們高尚的咒語。

  然而那天深夜,穿著格子呢晨衣的麥格匆匆走進宿舍,眼鏡歪架在瘦削的鼻梁上。

  「韋斯萊小姐,請跟我來一趟。」嚴肅的格蘭芬多院長聲音中帶著一些焦急,半夢半醒間的金妮一時不知該怎麼辦。格溫和凱蒂干脆地翻身起來,一個幫金妮找鞋子,另一個幫她套上了罩衣。格溫還順手把一只伸縮耳藏在了金妮的口袋裡,多謝萬事通小姐赫敏的幫助,現在這個小道具已經斷斷續續能聽清楚對話的八成了。

  格溫和凱蒂光著腳目送紅頭發的小女巫走下了螺旋樓梯,眼尖的凱蒂告訴格溫,韋斯萊家的雙胞胎正在休息室等金妮。這個消息讓格溫手腳冰涼,她趕緊從自己的箱子裡翻出了另一只伸縮耳,用魔杖戳了戳小肉球。麥格教授忽遠忽近的聲音傳來。

  「波特先生看到韋斯萊先生受傷了。」然後她就不再回答更多的問題,還一再提醒三個學生在走廊上保持安靜,直到他們說出了一種糖果的名字,格溫猜測已經到了校長辦公室。

  「哈利——怎麼回事?」金妮害怕地問,「麥格教授說你看到爸爸受傷了——」

  「你父親在為鳳凰社工作時受了傷,」鄧布利多不等哈利開口就說,「他已被送往聖芒戈魔法傷病醫院。我要把你們送回小天狼星的住處,那裡比陋居更方便去醫院,在那裡你們會見到你們的母親。」

  「我們怎麼去?」弗雷德憂心忡忡地問,「用飛路粉嗎?」

  「不,」鄧布利多說,「飛路粉此刻不安全,網絡被監視了。你們要用門鑰匙。」他指了指桌上那把看上去很無辜的舊茶壺。「現在只等菲尼亞·斯奈傑勒斯……我想確保沒有危險再把你們送去——」老校長突然收了聲,格溫以為伸縮耳壞了,屏住呼吸貼在上面聽。片刻之後,鄧布利多的聲音再次響起,「是福克斯的警報,烏姆裡奇教授一定知道你們都不在床上……米勒娃,去把她支開——不管用什麼借口——」

  之後便是一段窸窸窣窣和刺耳的電流聲,哈利和韋斯萊兄妹應該正通過門鑰匙前往格裡莫廣場十二號。

  「怎麼啦?」小天狼星熟悉的聲音焦急地問,「菲尼亞斯·奈傑勒斯說亞瑟受了重傷——」

  「問哈利吧。」弗雷德說,至少格溫這麼認為,因為弗雷德往往是更先開口的那一個。

  「對,我也想聽聽。」喬治說。

  「是——」哈利開口道,他似乎有些難以啟齒,「我好像——做了個夢……」

  倫敦離霍格沃茨的距離太遠了,伸縮耳這時就有些斷斷續續。格溫只大概聽到哈利在夢裡看到「值班」中的韋斯萊先生被一條大蛇攻擊了——如果她沒想錯,那條蛇屬於神秘人。

  「媽媽來了嗎?」弗雷德轉向小天狼星問。

  「她可能還不知道。」小天狼星說,「重要的是在烏姆裡奇干涉之前你們就得走掉。我想鄧布利多正在通知莫麗。」

  「我們要去聖芒戈醫院,」金妮著急地說,「小天狼星,你能借我們幾件鬥篷什麼的嗎——?」

  「等等,你們不能衝到聖芒戈去!」小天狼星說。

  「我們當然能去。」弗雷德強頭強腦地說,「他是我們的爸爸!」

  「你們怎麼解釋,在醫院通知家屬之前你們就知道亞瑟受傷了呢?」在場唯一一個成年巫師說。

  「那有什麼關系?」喬治激烈地說。

  「有關系,因為我們不想聲張哈利能夢見千裡之外的事!」小天狼星提高了聲音,「你知道魔法部會就此做什麼文章?」

  格溫有些生氣,又有些緊張。一方面她想大喊讓他們過去,他們的爸爸生命危在旦夕。另一方面她意識到哈利的特殊能力恐怕不是什麼好的兆頭——他為什麼能看到這些?

  金妮說:「可以說是別人告訴我們的……別處聽說的……不提哈利……」

  「聽誰說的?」小天狼星不耐煩地說,「聽我說,你爸爸是在為鳳凰社工作時受傷的,這事本身已經夠可疑了,再添上他的子女幾秒鐘後就知道了情況,這會嚴重損害鳳凰社的——」

  「我們不關心什麼愚蠢的鳳凰社!」弗雷德叫了起來。

  「我們的父親生命垂危!」喬治嚷道。

  「我知道這很難,但我們大家要裝作還不知道,不要急躁,至少等聽到你母親的消息再說,好嗎?」出乎格溫的意料,小天狼星不僅沒發火,他的聲音堅定而平靜。

  之後伸縮耳裡一片安靜,格溫守著伸縮耳,又著急,又疲倦。最後她迷迷糊糊貼著肉耳朵睡著了。

  似乎過了許久,伸縮耳裡傳了一陣吵鬧聲。

  「不是鄧布利多的筆跡——一定是你媽媽的信,給——」。

  格溫嚇了一跳,手忙腳亂地半坐起身子,她注意到現在喬治拿到了那封信。

  喬治撕開讀道:「爸爸還活著。我現在去聖芒戈。待在那兒,我會盡快通報消息。媽媽。」他暫停了一下,「還活著…」他慢慢地說,「可這聽上去…」

  等到凱蒂的鬧鐘指針過了5,格溫在伸縮耳裡聽到了一個新聲音。

  「他脫離危險了。」是韋斯萊夫人,聲音虛弱而疲憊,「他在睡覺。我們待會兒可以一起去看他。比爾在陪他呢,他上午請假了。」

  終於松了一口氣的格溫胡亂睡了兩小時,頂著重重的黑眼圈去上課了。

  「格溫,格溫!」正在魔法史上打瞌睡的格溫聽見有聲音從口袋裡傳出來。她見周圍都是睡過去的同學們,就偷偷伸手拿出了伸縮耳。

  「誰在叫我?」她小聲對耳朵說,然後把頭湊了過去。

  「看吧,我就知道是她……」「小點聲,他們就在裡面……」「你明明有不長肉繩的伸縮耳,為什麼剛才不用它偷聽……」

  三四個人同時說話的聲音震得格溫腦子快炸了,她不得不從賓斯教授的課上溜出去,躲在女生盥洗室的隔間裡。

  「喬治,韋斯萊先生還好嗎?」

  那頭的嘈雜聲安靜了下來,喬治搶回了伸縮耳。

  「爸爸還好,治療師說只是要每小時服用一種補血劑。聽著,我得長話短說,格溫。鄧布利多允許我們聖誕節假期後再返校,你不用擔心。」

  格溫平復了自己的呼吸,「梅林保佑,幸好他沒事。至於學校,烏姆裡奇那天發了瘋,霍格沃茨的畫像說她衝校長發了火,因為有學生們私自離校。」

  「那個老巫婆,」隔著伸縮耳格溫都能想到喬治的表情,擰著眉毛,皺起鼻子。「別管她。總之,我們會和暑假一樣渡過聖誕。」

  「我會給你們寄禮物的,親愛的。但是這個假期我必須回對角巷。」格溫抱歉地說,「希望韋斯萊先生早日康復。如果你想我了,你知道該怎麼聯系我。」


最好的禮物和最壞的懲罰

  格溫這個聖誕假期最終沒有去鳳凰社做客,她和特殊任務暫時告一段落的老加裡克好好享受了一把對角巷的白色聖誕和集市。更重要的是,她認為受傷的韋斯萊先生需要和家人在一起,不應該被打擾。

  平安夜,格溫和喬治通過伸縮耳對話時,她坦白了自己的擔憂。

  「烏姆裡奇最近對學生們的監視簡直有恃無恐。我和赫敏的信件被翻了個遍,他們還封了學校的幾個壁爐。所以我不得不等到回家才聯系你,否則她可能會發現我們的『好東西』。喬治,現在我們連說話都要小心了。」她不安地對著假耳朵說。

  「我希望這不會影響我的聖誕禮物。」喬治悶悶不樂。

  「當然,親愛的。比爾剛剛從古靈閣過來,說他下班後會順路帶走你們的禮物,我真抱歉讓他當人肉貓頭鷹……那麼韋斯萊先生怎麼樣了?」

  「爸爸恢復得不錯。」喬治聲音大了一些,「那條蛇太大了,它的毒液似乎影響凝血,治療師說爸爸差不多用光了整個英格蘭的補血劑。」

  「你提醒了我,」格溫抖了一抖,「等我回到霍格沃茨,就熬上一大鍋的補血劑,還要找點白鮮。」

  「帶在身上?我們又不是每天都能碰到蛇!」

  「有備無患。」格溫篤定地說,「而且你們兄弟倆為了逃課糖也流了不少血。」

  和喬治道別後,格溫開始把聖誕禮物一個個塞進大口袋。給弗雷德的假藥盒——看上去就是個墨水瓶,這能讓他在烏姆裡奇的眼皮子底下把速效逃課糖帶進教室。給喬治的金質領帶夾,當然,被施了自動壓平領帶的魔咒,即使喬治在霍格沃茨的走廊裡飛起來,他的領帶也會平平整整。送給金妮的水晶球,據說會根據主人第二天的運勢變顏色(格溫認為它比特裡勞妮教授還靠譜一點)。至於赫敏,格溫保守地選擇了拉文克勞女巫秋·張的推薦,在麗痕書店購買了大熱的《五年N.E.W.T,三年O.W.L.s》。考慮到格裡莫廣場裡面有三個被禁賽的男孩子,格溫放棄了送羅恩任何魁地奇產品的想法,包了一沓中規中矩的趣味符咒,據說裡面有能自動完成作業的神奇符咒。她撓著腦袋想了半天,直到比爾推開奧利凡德魔杖店破舊的大門,才包好了哈利的禮物。然後塞了一個信封,上面寫著給F G。

  信封裡的東西,是格溫第二個必須回對角巷的理由。

  「我希望你們能感謝我。」比爾把背上的袋子放大後,在布萊克老宅的地板上差點砸出一個坑。「麻瓜的聖誕老人也不會有我勤快,這裡面究竟塞了多少東西。」

  「今年大豐收!」羅恩衝了過去,和比爾兩個人一起,把來自奧利凡德的禮物堆在聖誕樹下。

  韋斯萊夫人抱著一棵半人高的泡芙塔放在二樓客廳的茶幾上,瞄了一眼小山一樣的禮物堆。「格溫給每個人都寄了破釜酒吧的姜餅——哦,今年他們加了火焰威士忌進去!孩子們就別嘗了。」說完她把還沒睡覺的哈利幾個人趕回了房間,轉身去照看仍然有些面色蒼白的韋斯萊先生。

  第二天清晨,眾人圍在聖誕樹前拆禮物。那些姜黃色的小人腦袋上都燃燒著紅色的火焰,小天狼星被逗得咯咯樂,說破釜酒吧的老湯姆該給每個韋斯萊付一筆版權費——因為使用了他們的形像。不過一會兒之後,他就被哈利的禮物吸引了注意力。

  哈利此時正看著小盒子裡的兩只肉嘟嘟耳朵不知所措。

  弗雷德湊了過來,「啊,她真的把這個送給你了。」

  喬治也勾住哈利的肩膀,「這是我們的第二對兒成品,除了長得有點惡心,基本上沒有缺點——要我說,哥們兒,其實我們根本不在乎伸縮耳長什麼樣。畢竟它能讓你身處蘇格蘭高地,和遠在倫敦的巫師對話,記著有時候得大聲叫喚,因為它並不總是管用。」

  「我不明白她為什麼要送給我。」哈利有些奇怪。

  「因為現在我們的通訊方式都被烏姆裡奇監視了。」赫敏說,她正對著參考書愛不釋手。「你們在烏姆裡奇眼皮底下消失,把她鼻子都氣歪了。從那以後,我、格溫還有納威,簡直快被她翻了個底朝天。我想格溫可能給你提供了一個新的聯系渠道——你和小天狼星,我早就提醒你們,格蘭芬多的公共壁爐不是一個好的選擇。」

  布萊克先生立刻查看了那個醜了吧唧的伸縮耳,還和哈利隔著牆說了幾句話試了試。

  「真不錯,」他捏著耳朵回客廳說,「小巫師們居然能折騰出這個。」只不過他也就誇了一句,轉頭就上閣樓翻東西去了。期間還罵了正偷偷藏舊衣服的克利切一頓,把它趕了出去。

  過了半晌,小天狼星拿著一個裹得很糟糕的小包遞給哈利。

  「可是你和盧平已經送了我《實用防御魔法及其對黑魔法的克制》。」那是一套精美的圖書,裡面的魔咒都有彩色動畫圖解,這書對他准備D.A.的活動很有用。

  小天狼星驕傲地說,「這個小東西可能比伸縮耳更棒——或許你應該給格溫和雙胞胎看看,他們不是第一個有這個想法的巫師。」

  哈利半信半疑地打開包裝紙,那明顯是小天狼星下樓途中隨手包的。裡面是一面方形的小鏡子,有些舊,當然也挺髒。

  「這是面雙向鏡,一共有兩面,我手裡還有一面。如果你想找我,只要衝著它叫我一聲,你就會出現在我的鏡子裡,而我也能出現在你的鏡子裡跟你說話。過去,詹姆和我不在一起的時候,我們就用這個來聯系。」小天狼星解釋,並示意雙胞胎可以盡情參觀。

  「這算怎麼回事。」弗雷德沮喪地說,「我們忙活了一個假期,加上一個學期。結果早有人制作出了巫師間溝通的小道具……」

  「……甚至還能看到臉。」喬治也唉聲嘆氣。

  「如果能讓你們好受點。」小天狼星翹起二郎腿,手指交叉,「雙面鏡僅此一對兒,我還沒見過有誰賣呢。」

  雙胞胎立刻擠眉弄眼勾肩搭背,不懷好意地決定什麼時候從哈利那借來「研究研究」,說不定他們能趕在伸縮耳退出巫師市場前,批量制作雙面鏡。弗雷德和喬治就這麼大聲密謀,在韋斯萊夫人的怒視下溜回了自己的房間。

  回到了一個相對安靜的環境後,喬治從褲子口袋裡抽出了被壓得有些折痕的信封,衝他兄弟搖了搖。

  「這是什麼?」弗雷德抬了抬眉毛。

  「格溫的信。」喬治咧開嘴,「上面寫著我們倆的名字,我想應該和你一起看。」

  他拆開了信封,展開了一張長長的羊皮紙。韋斯萊雙胞胎的下巴都快掉在地上,半天都沒合上。

  「你知道我在想什麼嗎,喬治?」弗雷德吞口水,看向喬治。

  後者在他的幫助下收回下巴,勉強說道:「這真是有史以來最好的聖誕禮物。」

  「你知道現在才早上八點嗎?」格溫從枕頭底下掏出了伸縮耳,回應喬治和弗雷德的呼喚。

  「我們實在是忍不住了。」弗雷德嚷嚷著。

  「就算是聖誕祝福也實在太早了些。」格溫慢慢爬起來,拒絕和雙胞胎的寒暄或者客氣,「因為我對自己收到的聖誕禮物不滿意,韋斯萊先生們。沒有人會在聖誕節給朋友或者女朋友送一整套的咬鼻子茶具。」

  「還有一只小號的游走球。」喬治補充。

  「它會尖叫!」格溫低吼道,「凌晨四點,我甚至沒拆開禮物,它自己就叫起來了。掙脫了禮盒,在魔杖店裡橫衝直撞!我可以確定二樓的加裡克都聽到了,他差點跌下床。喬治,我爺爺已經很老很老了!」

  「但是我們很愛你的禮物。」弗雷德難得對格溫說起了甜言蜜語,「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呃…你也是我的好朋友。」格溫轉了轉眼珠,謹慎地沒有加上任何限定詞。

  「我被嚇著了,格溫。」喬治搶過伸縮耳,「一份對角巷93號的租賃合同——以低得驚人的價錢?」

  「那要感謝奧利凡德。」格溫歡快地說,「感謝魔杖店在對角巷經營了幾百年。我花了點時間找到了一個位置不錯的店面,雖然有點破舊——沒辦法,對角巷到處都是老房子。而且那兒已經空了幾年了,老房東要和兒子一家搬去西班牙,說巴塞羅那的陽光適合養老。他原本打算直接賣掉,但是最近風聲不算好……你們知道的……其實有不少人相信……」格溫咽下了嘴裡關於神秘人回歸的看法,「總之,最後靠著老加裡克和他的交情,他願意以一個公道的價格把店鋪租給——『充滿光明未來的年輕商人們』。」

  「這可不只是公道的價格——」弗雷德激動地說。

  「——而且是一整棟小樓。」喬治也顫抖著嘴唇。

  「前提是你們看中了。」格溫控制住興奮高漲的男孩子們,「那地方破得不像樣,和魔杖店不相上下。如果你們真要在那開店,得花不少時間和金加隆打理打理。」

  「但願我們來得及。」弗雷德和喬治異口同聲地說。

  聖誕節後返校的格溫受到了韋斯萊雙胞胎的熱烈歡迎。具體表現在弗雷德看她的眼神——像是家長看到了多年來不懂事的孩子一夜之間突然長大。為此格溫狠狠地踩了他一腳。

  晚餐的時候,不斷有D.A.的成員滿懷希望地來問哈利晚上要不要聚會。事實上格溫也問了,她太期待守護神咒的課程了。

  「看在你收到了小天狼星和盧平親自選書的份上,」格溫誠懇地祈求哈利,「救救我們吧。我已經六年級了,放假前烏姆裡奇讓我們把教材一個段落抄四遍。我希望她能給我一只神奇羽毛筆,讓我抄的每個字都刻在她的臉上。」

  「我不知道你這麼恨一位教授,好孩子格溫。」羅恩大驚小怪地說。

  「如果她也算得上是教授,我明天就能教一年級的魔藥課。」格溫翻著白眼。

  「奧利凡德,補交一張十八英寸長的論文,下次上課前交一份《強力藥劑》的讀書筆記。」斯內普陰惻惻的聲音從格溫的頭頂傳來,幾個斯萊特林的學生正努力憋笑。

  「可那是禁|書,教授。」格溫現在不需要回頭就知道發生了什麼,她發現自己的危險觸覺對魔藥學教授一點作用都不起。

  「那麼,你已經得到我的批准了。」斯內普一字一句地說。他抬起腳步准備走,停頓了一下,格溫感覺他冰冷的目光和哈利來了一個對視。

  「好消息是,」她安慰喬治,「我不用被關禁閉。」格溫努力揮散腦海裡些讓人看了感到很不舒服的插圖:一個人似乎被從裡到外翻了出來,還有一個巫婆腦袋上冒出了許多雙手臂——都出自於《強力藥劑》。

  「壞消息是,今天晚上不能聚會,我要——補魔藥課。」哈利痛苦地捏著自己的臉。

  聽到這個消息的成員們都失望的離開了。只有格溫表情驚奇地看著哈利。

  「你在開玩笑,哈利。」格溫鄭重其事地說。

  「我沒開玩笑。」哈利蔫巴巴的,「因為我的魔藥成績的確很糟,誰都會這麼想,是不是?覺得我笨——」

  「你誤會了,」格溫連忙擺手,「我的意思是,哪怕你的魔藥成績糟糕到克拉布和高爾——還是克拉爾和高布——那種程度,斯內普教授也不會願意給你補習的。」

  羅恩和赫敏看起來非常贊同,而凱蒂拍著格溫的大腿,勸告她別給自己再招惹兩篇論文。

  「我真不想這麼說,格溫。」 哈利沮喪地說,「但是我今晚的確被斯內普安排了。」

  格溫在星期五一早艱難地交上了斯內普教授布置的額外內容。她以為自己熬了兩天晚上的臉色就夠差了,沒想到地下室裡的魔藥課教授看上去更嚇人。

  等格溫到了大禮堂,發現哈利臉也白得像在水裡泡了三天三夜。

  她腦子一轉,大概猜出是怎麼回事兒了。抱歉地看著哈利,「你的魔藥補課一定很難熬。」

  沒等哈利大吐苦水,赫敏就對著《預言家日報》頭版,突然尖叫起來,周圍的人都朝她看。

  「怎麼啦?」哈利和羅恩一齊問。

  她把報紙攤到桌上,指著占滿頭版的十張黑白照片,九個男巫和一個女巫的面孔,有的在無聲哂笑,有的傲慢地用手指敲著邊框。每張照片下注有姓名和被關進阿茲卡班的罪行。

  安東寧·多洛霍夫,一個男巫蒼白、扭曲的長臉對著哈利冷笑,凶殘殺害吉迪翁和費比安·普威特。

  奧古斯特·盧克伍德,一個頭發油光光的麻臉男子倚在邊框上,一副厭倦的表情,向神秘人泄露魔法部機密。

  至於那個女巫,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她吸引,她黑色的長發在照片上顯得亂蓬蓬的,她厚眼皮下的眼睛瞪著,薄嘴唇上浮現出一絲高傲的、輕蔑的微笑。像小天狼星一樣,她還保留著一些俊美的痕跡,但某種東西——也許是阿茲卡班,已經奪走了她大部分的美麗。

  貝拉特裡克斯·萊斯特蘭奇,酷刑折磨弗蘭克和艾麗斯隆巴頓夫婦,導致二人永久性殘廢。

  還有眾人都熟悉的名字,小矮星彼得。

  赫敏翻開報紙,開始讀裡面的報道,其他學生沒有顯得恐慌,幾乎沒人在議論這可怕的頭版新聞。他們還在聊著作業、魁地奇和鬼知道是什麼的廢話,而牆外又有十個食死徒壯大了伏地魔的力量。教工桌子那兒則是另一番景像:鄧布利多和麥格教授在密切交談,兩人面容都異常嚴峻。斯普勞特教授把《預言家日報》靠在番茄醬的瓶子上,專心致志地讀著第一版,勺子舉在空中,連勺裡的蛋黃滴到了腿上都沒發覺。桌子另一頭的烏姆裡奇教授在大口地喝著麥片粥,她的癩蛤/蟆眼第一次沒有在禮堂裡搜尋行為不當的學生。她皺著眉頭吃飯,不時惡毒地朝鄧布利多和麥格教授那邊瞥上一眼。

  赫敏和哈利、羅恩似乎更在意報紙上另一個魔法部官員的離奇死亡事件。格溫則小聲對弗喬治和弗雷德說,「有點腦子的巫師就該明白,阿茲卡班的越獄事件事實上證明了哈利和鄧布利多是對的。」

  雙胞胎點點頭,緊接著弗雷德就冷笑了一聲,「讓我們猜猜,這回烏姆裡奇還能粉飾太平嗎?」

  副部長再次向他們證明了自己不要臉的下限。

  阿茲卡班越獄事件見報的第二天早上,學院的布告欄上又貼出了新的告示:霍格沃茨高級調查官令茲禁止教師向學生提供任何與其任教科目無關的信息。

  以上條例符合《第二十六號教育令》。

  簽名:高級調查官多洛雷斯·簡·烏姆裡奇

  這條最新法令在學生中引出了許多玩笑。李·喬丹向烏姆裡奇指出依據新法令她不能責備弗雷德和喬治在教室後面玩劈啪爆炸牌。

  「劈啪爆炸牌跟黑魔法防御術不相干,教授!那是跟您任教科目無關的信息!」

  格溫再見到李時,他的手背鮮血淋漓,哈利正在建議他用一點莫特拉鼠汁。

  格溫以為阿茲卡班越獄事件會使烏姆裡奇收斂一點兒,以為她會為她親愛的福吉眼皮底下出的這個大紕漏而羞愧。然而,這件事似乎只是使她更瘋狂地想把霍格沃茨的生活控制在她的掌心裡。她好像正下定決心近期內至少要解雇一個人,只不過是特裡勞妮和海格誰先走的問題。

  「你們這周末要去霍格莫德嗎?」格溫在約會時問。

  「弗雷德和我需要購入一些必要的原材料。」喬治用手指給格溫的長頭發打卷,

  「別讓我發現你們幻影移形到對角巷。」格溫警告地說,「十個食死徒在外面游蕩,就算你們要開店,也別挑這個時候折騰。」

  喬治沒有回答她,「你去嗎?」

  「我去不了霍格莫德,安吉利娜要訓練一整天,好像會有用似的——羅恩說我們是他見過的最差的隊。你沒看見過斯勞珀和柯克,太臭了,比我還臭。」她重重地嘆了口氣,然後在喬治耳邊抱怨,「每次我讓柯克把游走球傳給我,他都只能打到我的掃把尖。」

  那天晚些時候,從霍格莫德回來的哈利和赫敏勉強趕上了晚餐,那是大禮堂幾乎沒幾個人了。

  哈利不知道為什麼顯得煩躁又懊惱,他連招呼都沒打,看著羅恩和金妮問:「訓練怎麼樣?」

  「一場噩夢。」羅恩粗聲說。

  「不會吧,」赫敏看著金妮,「我相信沒那麼——」

  「是的,」金妮說,「糟透了,結束時安吉利娜都快哭了。」

  哈利和赫敏又看向格溫。

  「別看著我,我今天被斯勞珀撞下掃帚了。」格溫失神地說,「我認為安吉利娜就是因為這個才哭的——格蘭芬多的擊球手痛擊自己的隊友。」

  羅恩和金妮唉聲嘆氣地先回塔樓了,這時不知道從哪兒回來的雙胞胎冒出頭來,加入了他們的對話。

  「羅恩和金妮不在?」弗雷德拖過一把椅子,四下看看,見哈利搖頭,他說,「那就好。我們下午去看了一會訓練,他們會輸得落花流水,沒有我們,他們整個是一堆廢物。」

  「別那麼說,金妮還不錯,」喬治公正地說,挨著弗雷德坐了下來,「說實話,我不知道她怎麼會打得這麼好,我們從來沒帶她玩…」

  「她從六歲起就鑽進掃帚棚,輪流偷用你們的掃帚。」格溫精神恍惚地要把一塊餐巾塞到嘴裡,喬治趕忙攔下。

  「羅恩撲到球沒有?」赫敏從《魔法圖符集》上面望過來。

  「如果沒人看他的話,他是能撲到的,」弗雷德轉著眼珠說,「所以鬼飛球一飛到他那邊,我們只能叫觀眾背過身去講話。」他站起來煩躁地走來走去,望著黑漆漆的天花板。「你知道,魁地奇球是惟一值得讓你待在這兒的東西。」

  赫敏瞪了他一眼。「要考試了!」

  「告訴過你,我們不在乎N.E.W.Ts考試。速效逃課糖大功告成了,我們找到了去膿包的辦法,幾滴莫特拉鼠汁就能解決問題,是受了李的啟發。」 喬治打了個大哈欠,郁悶地看著多雲的夜空。

  「我不敢相信,格溫。」赫敏居然放下了她正翻譯的大部頭書籍,「你這次不督促他們准備考試了嗎?」

  格溫迷迷糊糊喝完了最後一點南瓜汁,「喬治和弗雷德已經成年了。而且我不是他們的媽媽。」

  弗雷德和喬治有恃無恐地朝赫敏挑釁地笑。

  格溫認真的考慮過以後是否要出席霍格沃茨的早餐,因為貓頭鷹們是一個極大的不穩定因素。

  比如那天早上,至少有五只貓頭鷹飛到格溫附近,當然,它們的目的是哈利。那幾只貓頭鷹拍著翅膀落到他旁邊,擠來擠去,踩著了黃油,碰翻了鹽罐,都想第一個把信給他。

  「怎麼回事?」羅恩驚奇地問,又有七只貓頭鷹落在第一批中間。它們尖叫著,拍著翅膀,整個格蘭芬多桌子上的人都伸著頭朝這裡看。

  哈利撕開其中一個包裹棕色的包裝,裡面滾出一份卷得很緊的《唱唱反調》,上面印著一行紅色的大字:哈利波特終於說出真相:那天晚上我看到神秘人復活。

  「挺棒的,是不是?」盧娜游蕩到格蘭芬多桌子旁,擠坐到弗雷德和羅恩中間,「昨天出來的,我叫爸爸送給你一份。我想這些都是讀者來信。」她揚手指指還在哈利面前擠擠搡搡的貓頭鷹。

  羅恩和赫敏一起拆起信來。

  「有個女巫建議你到聖芒戈接受一段魔法休克治療。」赫敏失望地說,把信揉成了一團。

  「這個看著還行,」哈利慢吞吞地說,一邊讀著一個佩斯利女巫寫來的長信,「嘿,她說她相信我!」

  「這位有點兒矛盾,」喬治也興致勃勃地參加了拆信,「說你不像是個瘋子,但他實在不願相信神秘人回來了,所以他現在不知道該怎麼想…老天,真是浪費羊皮紙。」

  「這兒在干什麼?」一個裝出來的甜甜的、小姑娘般的聲音說。烏姆裡奇教授站在弗雷德和盧娜的身後,癩蛤/蟆眼掃視著哈利面前亂糟糟的貓頭鷹和信。她身後有許多學生在看熱鬧。

  「現在收信也犯法嗎?」弗雷德大聲說。「小心點兒,韋斯萊先生,不然我罰你關禁閉。」烏姆裡奇說,「波特先生?」

  「人們給我寫信了,因為我接受了采訪,講了我去年六月遇到的事。」

  「采訪?」烏姆裡奇的聲音比平時更尖更高了,「你說什麼?」

  「有個記者向我提問,我做了回答。」哈利說,「在這裡——」他把《唱唱反調》朝她扔過去,她接住了,看見那封面,面團一樣蒼白的臉上泛起一塊塊難看的紫紅色。

  「你什麼時候干的?」她問,聲音有點兒顫抖。

  「上次去霍格莫德的時候。」哈利說。

  她抬頭看著他,氣急敗壞,雜志在她粗短的手指間顫抖。

  「你不許再去霍格莫德了,波特先生,」她輕聲說,「你怎麼敢??你怎麼能??」她深深吸了口氣,「我一次次地教育你不要撒謊,但你顯然把它當作了耳旁風。格蘭芬多扣五十分,再加一個星期的關禁閉。」

  她噔噔地走開了,把《唱唱反調》緊攥在胸口,許多學生的目光跟隨著她。不到中午,巨大的告示就貼滿了學校,不光貼在學院布告欄上,連走廊和教室裡都是。霍格沃茨高級調查官令任何學生如被發現攜有《唱唱反調》雜志,立即開除。

  以上條例符合《第二十七號教育令》。簽名:高級調查官多洛雷斯·簡·烏姆裡奇。

  烏姆裡奇教授在學校裡到處攔學生,要求看他們的書包和口袋。格溫覺得她蠢的可笑,在一節變形課的課後,她用了幾個復制咒,再加上一個巧妙的變形咒——靈感來自哈利的活點地圖。哈利的采訪在別人看時就跟課本上的文章一樣,或是變成了空白,等他們想看時才顯出字來。很快學校裡每個人好像都讀過那篇文章了。

  教師們當然被《第二十六號教育令》禁止提起這篇采訪,但他們還是以各種方式表達了自己的感情。當哈利遞給斯普勞特教授一個噴壺時,她給格蘭芬多加了二十分。弗立維教授在魔咒課結束時笑眯眯地塞給哈利一盒會尖叫的糖耗子,說了一聲「噓!」就急忙走開了。特裡勞妮教授在占蔔課上歇斯底裡地抽泣起來,對吃驚的學生們和大為不滿的烏姆裡奇宣布,哈利不會早死,而是注定要長壽,當魔法部長,還會有十二個小孩。

  那天晚上哈利成了格蘭芬多公共休息室裡的英雄,弗雷德和喬治大膽地對《唱唱反調》的封面施了放大咒,把它掛到牆上,哈利的大頭像俯視著全場,時而洪亮地喊出魔法部是糊塗蛋和烏姆裡奇去吃屎之類的口號。

  赫敏得知了格溫和金妮在各自年級幫學生們掩蓋那篇采訪時顯得有些擔憂,但馬上就被金妮反駁了。

  「原諒我,赫敏。我對於連『秘密顯形』咒語都不會用的黑魔法防御術教授不會有任何擔憂。」

  絕妙的是,烏姆裡奇雖然魔法水平令人生疑,但她在培養自己的爪牙——或者說是小嘍嘍——方面的能力的確一絕。很快格溫就被她請去喝茶了。

  位於三樓的黑魔法防御術老師辦公室簡直讓人完全認不出來了。所有的東西上都蓋著帶花邊的罩布和台布。還有幾只插滿干花的花瓶,每只都放在單獨的小墊子上。一面牆上掛著一組裝飾性的盤子,每只盤子上都有一只色彩鮮艷的大貓咪,各自脖子上戴著一個不同的蝴蝶結。讓格溫一瞬間為這些貓咪感到難過。

  「晚上好,奧利凡德小姐。」

  格溫嚇得急忙回過頭來。她一開始沒有注意到烏姆裡奇,因為她穿著一件火紅耀眼的印花長抱,顏色同她身後書桌上的桌布融在一起,簡直分不出來。

  「晚上好,烏姆裡奇教授。」格溫努力維持平靜地說。

  「好吧,坐下吧,」她說,指著一張垂著花邊的小桌子。她已經在旁邊放了一把直背椅,桌上有一張空白的羊皮紙,顯然是為她准備的。

  「我得到了一些熱心同學的舉報,關於你在校園內大範圍的傳播了一些文章。」矮胖的烏姆裡奇一步步走近格溫,她低下身子,努力給格溫造成壓迫感。「給我一點提示,奧利凡德小姐,那些該不會是魔法部嚴令禁止的《唱唱反調》雜志吧。」她從一邊的桌子上拿起一沓紙,正是格溫幫忙隱匿的那些采訪。

  格溫帶著深刻的厭惡感,壓下舌根底下的咒罵,咬著牙回答:「我想那些只是課文或者白紙。教授,我們每天忙著抄課本,沒時間看什麼《唱唱反調》。」

  烏姆裡奇挺直了身子,用奇怪的微笑看著她。「你或許說得對,我可能暫時沒有證據。」她轉身回到自己那浮誇的桌子前,背對著格溫,倒了一杯茶,然後用甜膩膩的喉音問,「喝杯茶嗎,奧利凡德小姐。你想加幾勺糖。」

  「我想我不需要喝茶,教授。如果沒有其他事情…」

  「我堅持認為,你需要。」烏姆裡奇的聲調開始變得既嚇人又悅耳,她端著一個精致的茶杯,重重地放在她面前。「喝吧。」

  格溫皺著眉頭盯著那杯不知加了多少糖的紅茶,一動沒動。

  烏姆裡奇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等待著。沉默了好一陣後,她輕快地說:「你還沒喝呢!」

  格溫只能茶杯舉到唇邊,只貼了貼嘴唇,甚至沒呷一口。她舔了舔沾在嘴唇上的殘留茶水——甜到她舌頭尖發苦。

  烏姆裡奇笑得更開心了。「很好,」她小聲說,「太好了。那麼…」她向前稍微傾了傾身子,「你是不是接受了鄧布利多的命令,是他讓你散播這些謠言嗎?」

  「不是。」在格溫的腦子反應過來之前,她發現自己已經開口說話了。

  「喝光,喝光,」她說,臉上仍然掛著笑容,「你和韋斯萊一家走得很近,他們是波特的朋友。現在,我們別玩小孩子的游戲了。我知道你們在計劃著什麼。告訴我,奧利凡德,你在幫哈利·波特做什麼?」

  「我送了他聖誕禮物。」不能再說了,格溫!她的內心在尖叫。「我加入了魁地奇隊,做替補隊員。」格溫的呼吸開始急促了,仿佛她下一秒就要翻著白眼暈倒在地毯上。

  烏姆裡奇哼了一下,很不滿意她的答案。「那麼,請你告訴我,學生們在課堂上發病,是不是弗雷德·韋斯萊和喬治·韋斯萊的詭計。」

  格溫的太陽穴猛地開始有電流的刺痛感,這讓她恢復了清明,從而意識到不管烏姆裡奇用了什麼招數,那杯過甜的茶不能再喝了。

  「我不知道您在說什麼,教授。」說完,她好像趔趄了一下,從凳子上摔了下來,一整杯茶扣倒在長袍上。

  烏姆裡奇的耐心全失,她不再虛與委蛇,直接歇斯底裡地要求格溫在羊皮紙上抄寫十遍:「我滿口謊言。」因為格溫擅自傳播可疑的、威脅魔法部安全的文件。

  抄到第八遍,格溫的手背上已經有了慘白的傷口,隱隱滲著血。

  「我不明白,教授。我沒有說一句謊話。」格溫咬著嘴唇說。

  「我恐怕你還要多抄五遍。」烏姆裡奇用她粉色鑲金絲的羽毛筆批閱學生們的作業。

  「我有些奇怪,教授,這是黑魔法嗎?」第十二遍時,格溫忍不住心中的憤怒和屈辱,開口威脅,「如果家長們知道我在學校受到了這種侮辱。」

  「你應該感恩,奧利凡德。」烏姆裡奇嬌滴滴的聲音傳來,她一點都不怕,「如果你讓我抓到攜帶《唱唱反調》,按照第二十七號教育令,我可以立刻開除你。」

  「但是您沒有證據,而我正受到魔法的傷害。如果這個傷疤祛不掉……」格溫聲音提高了。她覺得自己身上的格蘭芬多品質在催化著她,他們勇敢,他們也叛逆。當不公正的壓迫強加在他們身上時,格蘭芬多只會更加強烈的反抗。

  「那你就應該把它當做一輩子的教訓——因為你就是個滿口謊言的——」

  轟隆!辦公室裡的地板晃動起來。烏姆裡奇朝旁邊一歪,她緊緊抓著桌子撐住自己,一臉震驚的表情。

  「怎麼——?」她注視著房門。格溫聽到在辦公室外面,人們正在尖叫。

  「你回去,奧利凡德!」 烏姆裡奇喊著,揚起自己短粗的魔杖衝出了辦公室。「啊!」然後她就發出了一聲尖叫和溺水般的咕嚕聲。

  一看就明白了。門外一片混亂。有人(格溫立刻想到了那是誰)把一整條走廊變成了沼澤。可憐的烏姆裡奇一開門就摔進了泥濘裡,費爾奇隔著老遠扔過去牆上的一幅畫,她才好不容易撐著爬上來,渾身臭烘烘的爛泥。畫中的肖像在大聲咒罵,他在霍格沃茨住了幾百年了,可從沒被如此無禮地對待過。烏姆裡奇和費爾奇想盡各種辦法消除沼澤,但是沒成功。

  格溫看夠了,她笑著深深彎下腰,毫不客氣地把烏姆裡奇心愛的腳凳扔到沼澤邊,然後輕巧地踏上去,一步跨了過去。她眼睜睜看著那只粉色帶著絨毛的小腳凳沉入沼澤,歡快地順著走廊邊緣向不遠處的一扇門跑去,她知道這扇門就隱藏在一幅掛毯後面。悄悄溜進去,發現喬治和弗雷德正藏在門後,他們倆聽著烏姆裡奇和費爾奇大喊大叫,使勁憋住笑,弄得身上直發抖。

  「了不起,」格溫輕輕地說,咧開嘴笑著,「真了不起。癩蛤/蟆就該呆在泥潭裡。」

  喬治一把翻過了格溫的左手,上面皮開肉綻、鮮血直流。他的身軀愈發顫抖,只不過現在是憤怒的發抖。

  「她怎麼敢這麼對你?」喬治吼著,拉著格溫就要出去。

  「別去和她對峙,喬治。」格溫站在原地不動彈,「她就等著你們上門呢,特別是收到了沼澤的禮物後。」

  喬治停下了腳步,回頭看著格溫。「我要帶你回去拿莫特拉鼠汁,這是目前最緊要的事情。」

  格溫露出了感動的表情,如果不是弗雷德在一邊,她真想啃自己男朋友幾口,他那麼關懷自己,像一位英勇的騎士,從老巫婆手中救回了自己。

  此時另一位騎士大驚小怪地叫嚷起來:「噫!難道你掉到水裡了嗎?你的長袍都濕透了,格溫!」

  格溫這才想起還有一件大事,「對不起,喬治,眼前還有件更重要的事兒。你能給我拿個水晶瓶嗎?」

  雙胞胎身上隨時都帶著奇奇怪怪的東西,轉眼喬治就翻出了一個小小的空瓶子。

  格溫拎起袍角,對准瓶口,雙手一擰,滴滴溜溜的紅茶就灌入瓶中。然後她嫌惡地脫下外袍搭在手上,確保喬治蓋上木塞,就做作地一歪,倒在喬治懷裡。

  「我受傷了,你得扶著我回去。」

  弗雷德忍了又忍,看在對角巷93號的面子上硬生生吞下了一串諷刺的話語。強忍不適,聽著格溫嘰嘰喳喳贊美兄弟倆的沼澤。

  「天才,便攜式沼澤——多好的創意啊。」格溫合上眼睛,「烏姆裡奇爬上來的樣子我這輩子都不會忘記,讓我再回味片刻。」

  「在你被她毫無人道地懲罰之後?」喬治有些生氣,「甚至按照你的描述,她可能給你用了什麼魔藥之後?」

  「往好處想,」弗雷德插著口袋超過他們倆,「現在烏姆裡奇再也不能隨意邀請學生去她辦公室喝茶了——」

  「——除非她先學會怎麼在沼澤地裡游泳。」格溫竊笑,在喬治之前接上了弗雷德的話。


告密生和華麗登場的前奏

  格溫對於上次烏姆裡奇紅茶裡添的料大概有了點猜測,但是她暫時不敢下定論。一則如果按照她的推斷,以她目前的水平很難證明吐真劑的存在,畢竟這種魔藥無色無味。另外她也很難相信,一位教授——還是魔法部的副部長——會對未成年的學生使用這種拷問魔藥。

  如果有一個人格溫能去求助,那肯定是正在教授她高級魔藥學的斯內普教授。但是格溫摸著良心想了半天,認為自己從他那獲得幫助的可能性和針眼兒差不多大,只得不情不願地把水晶瓶藏在櫃子深處,還不忘加一個冷凍的咒語,免得證據毀壞。

  只不過那天晚上大家都覺得格溫特別的耿直。在金妮深夜和她探討哈利的情感故事時,格溫一反常態,沒有安慰金妮,反而直接說:「我覺得他是個傻小子,根本不懂愛情。我建議你明年再考慮和他發展,金妮。現在他的心就像小精靈烤過頭的面包,干干巴巴。」

  金妮瞪著漂亮的眼睛驚訝地看著格溫:「前天你還說他對我和別人不一樣。」

  「說實話嗎,金妮。你是他最好的朋友的妹妹,他可能根本沒想過和你談戀愛。」格溫一邊搖頭一邊說,試圖暗示金妮她現在控制不住自己一吐為快的衝動。「相反,我反而認為邁克爾·科納對你……」

  凱蒂衝上格溫的床鋪,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巴。

  「她發燒了,在說胡話。」凱蒂信誓旦旦地對金妮說。

  紅頭發的女巫懷疑地看向格溫。後者正默許凱蒂把自己埋進被子裡,以防她說出更多不好聽的真話。

  「好吧,」金妮倒是沒覺得多難過,似乎她比誰都想得清楚。「我本來想告訴你們,海格把克魯克山和狗子送回來了…」

  這兩只貓在聖誕節前幾周就跑沒影了。

  「…還帶回來四只小貓。」金妮說,「不過它們現在都在赫敏那。」

  格溫第二天也沒能見到狗子的身影,赫敏說它一步不離地照看著小貓狸子們。

  「三只小母貓,一只小公貓,都一個月大了。克魯克山最近有些煩它們,總是狗子帶著小崽子們玩。一窩裡面有一只白色的,其他幾個都是姜黃色的花紋。」赫敏絮絮叨叨地說了許多。讓格溫意識到從她手裡搶走小貓可能是個遭天譴的事。

  「你聽見了嗎,格溫。狗子居然想親自上陣給小貓們喂奶!」赫敏的聲音大了一些,把她嚇了一跳。

  「抱歉,我剛才走神了。」格溫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把我那的貓糧和神奇動物商店買來的零食拿給你。」

  赫敏也不和她客氣,「等小貓再大一些,我們可以送一只給金妮。」

  「她會高興壞了,金妮一直想要一個寵物。」

  這時金妮正好從附近的變形術教室走出來,三步兩步擠到姑娘們中間。「我要那只白色的。」

  「克魯克山也是個漂亮的貓。」赫敏立刻為她的貓鳴不平。

  「如果我養一只姜黃色的貓,弗雷德和喬治一定會嘲笑我。」金妮毫不示弱的抓起自己的紅頭發給赫敏看。「我在等你發通知呢,赫敏。今天D.A.集會嗎?安吉利娜說我們不訓練。」

  格溫立刻支棱起耳朵。赫敏點點頭,「我馬上就要給假加隆變形了,晚上七點鐘,在有求必應屋。我不想破壞你們的驚喜,但是我問過哈利了,今天會是一次辛苦又愉快的課程。」

  格溫興奮的想立刻衝去八樓,「是守護神咒嗎!快告訴我,赫敏。我已經等不及了。」

  赫敏一個字也不肯多說了,她只是警覺地看了看四周,確保沒有任何烏姆裡奇的眼線。然後踩著小皮鞋跑開了。

  吃完晚餐的格溫一刻也不做停留,拉著喬治——喬治拉著弗雷德,就跑到了八樓巨怪棒打傻巴拿巴的掛毯對面。

  今天的有求必應屋和以往的練習室不太一樣,更加燈火明亮。等所有人都到齊之後,哈利站在了教室中央。

  「我馬上要演示並且教你們的咒語是一種極高深的魔法,大大高於普通巫師的水平。它叫做守護神魔咒。守護神是一種抵御攝魂怪的東西——是一種護衛。」

  人群中傳來了小小的歡呼,就連刺頭扎卡賴斯都在認真聽。

  哈利繼續說道:「守護神是一種正面力量,它所倡導的東西正是攝魂怪的食糧——希望、快樂、活下去的願望——但它不能像真正的人那樣感到絕望,因此攝魂怪就沒法傷害它。不過我必須承認,這種咒語可能過於高深。許多資深巫師使用這種咒語時都感到困難。」

  「守護神看起來是什麼樣子的」一個赫奇帕奇的女生好奇地問道。

  「每一個樣子都不同,跟召喚它的巫師有關。」哈利解釋。

  「您是怎麼召喚它的呢」 奈吉爾·沃爾珀特,一個低年級的崇拜地看著哈利。

  「用一種咒語,這種咒語只有在你集中思想的時候才起作甩,你應該竭盡全力回憶某一件快樂的事情。咒語是這樣的—— 」哈利清了清嗓子,「呼神護衛。」

  格溫注意到雙胞胎在一邊鬼鬼祟祟不知商量著什麼,她不動聲色地湊了過去。

  「一個銀西可——是個小動物。」喬治說。

  「我不這麼認為,她能把一個壯漢從掃帚上砸下去。我猜可能是棕熊,或者是獵犬。」

  格溫氣得牙癢癢,但也不得不擔憂起自己的守護神。萬一她召喚出什麼奇怪的東西呢,比如一只蟲子,用那玩意對付攝魂怪,實在沒什麼氣勢。又或者她的守護神太凶猛,會不會嚇到喬治?

  哈利這時為大家演示守護神咒,在他念完咒語後,魔杖末端冒出巨大的銀白色的東西,是一只輕盈又健壯的牡鹿,在有求必應屋裡跳躍著撒歡。「就這樣,現在大家可以練習了,記住,想一件快樂的事。」

  格溫絞盡腦汁挖掘自己快樂的事情,或許是擁有第一根魔杖,收到了很棒的聖誕禮物,或許是第一次親吻,和冰淇淋蛋糕的甜蜜。

  她試著喊了幾次呼神護衛,魔杖末端只冒出了一些銀白色的霧氣,始終不成型。

  納威也不順手。他全神貫注地緊皺著眉頭,但是他的魔杖尖上只冒出幾縷稀薄的銀色煙霧。

  「你必須想想高興的事情。」哈利提醒他。

  「我正想著呢。」納威煩惱地說。他拼命地想,汗津津的圓臉上都閃閃發亮了。

  赫敏的守護神是一只亮閃閃的銀色水獺,正繞著她歡蹦亂跳。「它確實挺好看的,對嗎?」赫敏滿心歡喜地瞧著它說。

  羅恩的守護神是一只傑克拉塞爾梗犬,一出現就追著赫敏的守護神跑,格溫和金妮一致認為這和狗子的行徑一模一樣。

  秋張的守護神是個優雅漂亮的天鵝。盧娜的守護神是只蹦蹦跳跳的兔子。

  雙胞胎也成功地使出了守護神咒,兩只長得一模一樣的大喜鵲在半空中盤旋。

  神奇的是,這些銀白色的動物們讓有求必應屋變得更加溫暖舒適。格溫閉上雙眼,回憶起一個個畫面,然後順理成章地想起霍格沃茨深夜的黑湖旁邊,有個高個子的男孩對她說的話:「…發現我昨天喜歡你,今天也很喜歡你,而且有預感明天也會喜歡你。」

  就像當時心裡被費力拔博士親自點燃了一整家店的神奇煙火,一股熱騰騰的力量順著格溫的手指通向了魔杖尖兒。

  「快看,喬治!我的守護神——」格溫興奮地拍拍喬治的手臂。「一只知更鳥…」

  還沒等格溫炫耀它有多麼好看。那只圓滾滾的知更鳥一屁股坐在其中一只喜鵲頭上,把可憐的喜鵲壓的差點從半空中掉下來,只得使勁拍著翅膀維持平衡。

  「噗。」喬治和弗雷德一起笑出了聲,另一只喜鵲還嫌不夠熱鬧,大聲地喳喳叫喚,好像在嘲笑胖乎乎的知更鳥和它屁股底下的可憐同伴。

  「不管怎麼說那是個小動物。」喬治伸手向他兄弟要一個銀西可。

  「得了吧,喬治,那個球看起來像個熊崽子。」弗雷德打死不承認自己輸了。

  有求必應屋的門打開後又關上了。哈利扭過頭,想看看是誰進來了,但是門口好像什麼人也沒有。過了一會兒,他才注意到靠近門的幾個人不出聲了。接著大家就發現有只小精靈正在使勁拉扯他膝蓋附近的袍子。

  「嘿,多比!」他說,「你怎麼——出什麼事情了?」

  小精靈驚恐地睜大了雙眼,而且還在發抖。哈利身旁的D.A.成員不做聲了,屋子裡的人都在盯著多比。人們召喚出來的為數不多的幾個守護神漸漸消退,變成了銀色的薄霧,於是屋裡顯得比剛才暗多了。

  「哈利·波特,」小精靈全身哆嗦著尖聲說,「多比來給你報信…但是家養小精靈被警告過,不能說出…」

  它一頭朝牆壁衝過去。哈利想抓住多比,他對多比自我懲罰的習慣已經有了些經驗,不過多比戴著八頂帽子,所以從石牆上彈了回來。赫敏與其他幾個女生既害怕又同情地尖叫起來。

  「出什麼事了。多比?」哈利問道。他抓住小精靈一只纖細的胳膊,不讓它靠近任何能用來傷害他自己的東西。「她…她…」

  多比用另一只拳頭使勁捶打自己的鼻子。哈利把那只胳膊也抓住了。「她是誰,多比?」不過大家可能都知道那是誰;除了那個「她」,還有誰能讓多比這麼害怕呢?小精靈抬頭看著他,眼睛有點對在一起,然後不出聲地說了出來。「烏姆裡奇?」哈利驚恐地問道。

  多比點了點頭,想用腦袋往哈利的膝蓋上撞。哈利伸直手臂擋住了塔。「她怎麼了?多比——她發現了這件事——發現了我們——發現了D.A.?」他從小精靈愁眉苦臉的表情中看出了答案。小精靈的雙手被哈利緊緊地攥著。它想踢自己,結果跌倒在地板上。

  「她就要來了?」哈利小聲問道。多比發出一聲哭號,開始用兩只光腳使勁敲打地板。「是的,哈利·波特,是的!」

  哈利直起身子,掃視了一下被嚇得呆若木雞的人們,他們正盯著拼命撲騰的小精靈。「你們還等什麼?」哈利吼道,「跑啊!」

  學生們全都立刻奔向出口,在門口擠成一團,接著有人突然衝了出去。

  「去圖書館或者貓頭鷹棚,」格溫一邊跑一邊對身邊的幾個人喊,「直接跑回宿舍太危險了。」

  哈利一把抄起小精靈,用雙臂抱著它跑到了長隊末尾。「多比——這是個命令——回到下面的廚房和其他小精靈待在一起,要是她問你有沒有給我報過信,那就撒謊說沒有!」哈利說,「還有,我不准你傷害自己!」他補充了一句,總算跨過門檻後,他放下小精靈,砰的一聲關上了身後的房門。

  格溫和雙胞胎氣喘吁吁地跑到停在八樓角落裡的跳樓機,直接坐著它下降到城堡一層。

  格溫咽下喉嚨裡的血腥氣,啞著嗓子說,「就差一點……他們就抓到我們了……簡直像逃命……」

  「我們應該扔幾個大糞蛋——」

  「——或者誘餌炸彈。」弗雷德和喬治說。

  多比的大腦袋砰地一聲在空中浮現,它絕望地掰著自己的手指,直到雙胞胎一左一右夾住了懲罰自己的小精靈。它才抽抽涕涕地開口說話:「哈利·波特被她捉走了。」

  三個人欲哭無淚的交換眼神,烏姆裡奇得到了她最想要的結果。

  格溫和雙胞胎一路躲一路逃,最後在公共休息室和羅恩、赫敏碰頭。他們熬到了深夜,才等到失魂落魄回來的哈利。

  男孩一直捂著自己額頭上的傷疤,只告訴大家是瑪麗埃塔做了告密生。烏姆裡奇發現了他們簽字的羊皮紙,和上面大寫的鄧布利多軍。魔法部部長似乎更願意相信這個學生社團是鄧布利多組建的,用於和魔法部鬥爭的私人軍隊。

  赫敏的眉頭鎖得緊緊地,聽到福吉要把鄧布利多送進阿茲卡班,她差點摳破懷裡的靠墊。幸好哈利告訴她,鄧布利多沒有束手就擒。

  「他說,『我想起自己還有一大堆事情呢,我倒是更願意去做那些事。』」

  眾人還在消化這個意外的消息,他們怎麼也不會想到學生們為了學習黑魔防御術的互助組織,居然在烏姆裡奇的操控下變成了一個針對福吉的陰謀——這導致他們的校長連夜逃跑。

  「抱歉,我需要自己一個人呆會兒。」哈利用手指揉搓著傷疤。

  格溫和雙胞胎立刻站起來和朋友們道晚安,羅恩和赫敏似乎不放心哈利一個人,但是在他的堅持下,也走上樓梯各自回宿舍。

  等公共休息室只剩下哈利一個人的時候,他從懷裡掏出了一個鏡子碎片,輕聲呼喚「小天狼星」。

  沒一會,蓬頭垢面、雙眼充滿血絲的小天狼星就浮現在鏡子中。

  「晚上好,哈利。」他咳嗽了幾聲,「我剛才在……找東西。」

  哈利覺得教父在說謊,但是此刻他腦袋也亂糟糟,急忙把剛才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訴了小天狼星。

  起初小天狼星義憤填膺,他一直支持哈利和D.A.的活動,如果不是有鳳凰社的任務,他恐怕第一個就會搬進霍格沃茨做學生們的補課教師——反抗魔法部和該死的烏姆裡奇。但是後來他的臉色變得有些嚴肅。

  「你確定鄧布利多最後說得是『我想起自己還有一大堆事情呢,我倒是更願意去做那些事』?」

  哈利的傷疤又刺痛了,那種無名火騰騰升起,他下意識想揉一揉,但是怕對面的教父擔心,就放下了手。然後苦笑說,「鄧布利多的最後一句話是讓我好好練習大腦封閉術,不過他的確提到自己要去做什麼事情。」

  小天狼星眼珠一轉,先是安慰哈利,「別太有壓力,哈利。我說過鼻涕——斯內普不會好好教你的。至於鄧布利多要做的事……」他抽了抽鼻子,「我得趕緊去找他。」

  然後他草率地和哈利打了招呼,就扣上了鏡子。

  第二天一早,告示欄裡就出現了大部分學生最不想看到的消息。

  魔法部令茲由多洛雷斯·簡·烏姆裡奇(高級調查官)接替阿不思·鄧布利多出任霍格沃茨魔法學校校長。

  以上條例符合《第二十八號教育令》。

  簽名:魔法部部長康奈利·福吉。

  「鄧布利多不久以後就會回來。」厄尼·麥克米蘭聚精會神地聽完哈利的描述,在上完草藥課回來的路上自信地說,「我們上二年級時,他們沒辦法趕走他,這回他們照樣辦不到。胖修士告訴我——」他神秘兮兮地壓低了嗓門,哈利、羅恩和赫敏只好探過身去靠近他才能聽到他的話,「——昨天晚上他們在城堡和場地裡搜索他。後來那個烏姆裡奇想進入他的辦公室。可是沒辦法通過怪獸。校長辦公室自動封閉了起來,她進不去。」厄尼得意地笑了,「很明顯,她發了一頓脾氣。」

  「哼,我看她是一心想坐進校長辦公室,」他們登上石頭台階走進門廳時,赫敏厭惡地說,「在所有的老師頭上作威作福,這個愚蠢的自大狂,權勢熏心的老——」

  「喂,你真要說完這句話嗎,格蘭傑?」德拉科馬爾福從門背後溜了出來,身後跟著克拉布和高爾。他蒼白的尖臉上閃現出惡毒的神色。「恐怕我必須給格蘭芬多和赫奇帕奇扣掉幾分了。」他拖長了腔調說。

  「我們也是級長,記得嗎?」羅恩厲聲說。

  「而我們還是調查行動組的成員,韋斯萊王。」馬爾福挖苦說。克拉布和高爾哧哧地笑了起來。

  「什麼?」赫敏尖聲問。

  「調查行動組,格蘭傑,」馬爾福說著指了指自己長袍上級長徽章下面一個很小的銀色符號,「是一群精選出來的學生,都支持魔法部,由烏姆裡奇教授親手挑選的。所以,格蘭傑,因為你不尊重我們的新校長,我要扣掉你五分。麥克米蘭跟我頂嘴,扣掉五分。扣掉波特五分,因為我不喜歡你。韋斯萊,你的襯衫沒掖好,所以我要再扣五分。」 他放聲大笑,和克拉布和高爾闊步走開了。

  哈利、羅恩和赫敏不由自主地朝身後巨大的沙漏轉過身,那幾個沙漏並排嵌在壁龕裡,記錄著各個學院的分數。今天早上,格蘭芬多和拉文克勞還並駕齊驅處於領先地位。就在他們的注視下,寶石向上飛去,下半截沙漏裡的寶石數量越來越少。實際上,好像只有裝著綠寶石的斯萊特林沙漏沒有變化。

  「你們注意到了,是吧?」弗雷德的聲音問。

  他和喬治、格溫剛剛走下大理石樓梯,跟哈利、羅恩、赫敏和厄尼一起站在沙漏前。

  「剛才馬爾福幾乎給我們扣掉了五十分。」哈利憤怒地說,這時他們看到格蘭芬多的沙漏裡又有幾塊寶石飛了上去。

  「獅子狗·帕金森小姐也給我扣了五分,因為她今天沒能成功地用魔杖施展美容魔法。」格溫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我告訴她奧利凡德的魔杖也拯救不了她醜陋的心靈。」

  「你把她怎麼了?」羅恩有些期待。

  「我挺喜歡瑪麗埃塔的造型。」格溫撇撇嘴,「明天早上她也會變得那麼漂亮。」

  「而蒙太在課間休息時也打算扣我們的分。」喬治說。

  「你是什麼意思,『打算』?」羅恩馬上問。

  「他沒能把話說完,」弗雷德說,「因為實際上,我們硬把他大頭朝下塞進了二樓的消失櫃裡。」

  赫敏看上去大吃了一驚。

  「你們會惹上大麻煩的!」

  「在蒙太重新露面以前不會的,那可能要花上幾個星期呢,我不知道我們把他打發到什麼地方去了。」弗雷德冷冷地說,「反正…我們決定再也不為惹麻煩擔心了。」

  「你們擔心過嗎?」赫敏問道。

  「當然了,」喬治說,「我們不是一直沒有被開除嗎?我們一直很明白要在哪裡畫個界線。偶爾也許會越過一個腳趾。」

  「可我們總是在惹出大亂子之前停下來。」弗雷德說。

  「那現在呢?」羅恩沒有把握地問道。

  「嗯,現在嘛——」喬治說。

  「——既然鄧布利多已經走了——」弗雷德說。

  「——我們認為出點大亂子——」喬治說。

  「——正是我們親愛的新校長罪有應得的。」弗雷德說。

  「你們不能這麼干!」赫敏小聲說,「你們絕對不能!她巴不得有個理由開除你們呢!」說完她把目光轉移到格溫身上。

  令她失望的是,格溫或許有一些吃驚,但是沒有絲毫要阻止雙胞胎的意思。

  「你還沒有聽明白吧,赫敏?」弗雷德笑著對她說,「我們再也不想留在這裡了。要不是決定為鄧布利多做些貢獻,我們馬上就退學。所以,總之,」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表,「第一階段即將開始了。如果我是你的話,就會去禮堂吃午飯,那樣老師們就會看到你和那件事一點關系也沒有。」

  「和什麼事一點關系也沒有?」赫敏不安地問道。

  「你會看到的,」喬治說,「現在快走吧。」

  「在大禮堂,能呆多久就呆多久。」格溫最後說。

  下樓去吃午飯的人越來越多,弗雷德、喬治和格溫轉身離開,消失在人群裡。

  准備第一階段攻擊的三個人沒能預料到他們前腳剛走,下一秒費爾奇就帶著哈利去見烏姆裡奇了。如果格溫早知道這回事,一定要提醒哈利別碰老巫婆辦公室裡的任何食物——包括茶水。

  事實證明哈利·波特之所以是不凡的、大難不死的男孩,很大程度上不僅僅因為他的英勇,也因為他的機智和謹慎。哈利果然被烏姆裡奇邀請喝茶,但是他連嘴唇都沒沾一下,靠著優越的演技騙過了烏姆裡奇。

  臨時校長辦公室裡。

  「波特先生,」烏姆裡奇說,「我來提醒你一下,在十月份,正是我本人在格蘭芬多的爐火裡差點抓到了布萊克。而我現在有理由認為他包庇了畏罪潛逃的鄧布利多,現在,告訴我,鄧布利多和布萊克在哪?」

  「不清楚,」哈利響亮地說,「我什麼都不知道。」

  轟隆!辦公室裡的地板再次晃動起來。這回烏姆裡奇直接抓緊了桌子,露出一副被深深冒犯的憤怒表情。

  她注視著房門。哈利那杯茶幾乎還是滿滿的,他趁著這個機會,把它全都倒在了最近處的插著干花的花瓶裡。他聽到在幾層樓下面,人們正在奔跑、尖叫。

  「你回去吃午飯,波特!」烏姆裡奇喊著,揚起自己的魔杖,先謹慎地打開辦公室的門——她總算長了點記性。

  只不過現在她辦公室外面的走廊不是沼澤,而是一整面能映出人影的冰面。

  烏姆裡奇冷笑一聲,似乎相當看不起這種把戲,她捏著嗓子咳咳兩聲。然後揮了揮魔杖。潔白的冰面在魔法的作用下紋絲不動。

  一下、兩下,始終沒有消除。失去耐心的烏姆裡奇終於伸出一只腳踩在冰面上,在確定沒什麼問題後,穿著粉色開襟毛衫和矮跟鞋的新校長把另一只腳也踏了上去。然後猛地一滑,人仰馬翻的摔在冰面上。

  走廊裡嘰嘰喳喳看熱鬧的人群爆發出了第一個笑聲——哈利聽得出是格溫刻意尖利的嘲笑——然後所有人都不再忍耐,笑聲響徹了霍格沃茨的走廊。

  「夠了!」手腳並用的烏姆裡奇大聲叫喚,那聲音和她平時的小姑娘甜膩的嗓音一點都不一樣。可是沒等笑聲安靜下來,看起來堅固的冰面居然哢嚓一聲有了裂痕。也就兩秒鐘的時間,還沒完全站穩的烏姆裡奇在眾目睽睽之下掉進了被自己踩碎的冰窟窿裡,下面是又臭又冷的沼澤。

  結果烏姆裡奇當上校長的頭一個下午,把自己弄了一身泥。還要在學校各處跑來跑去,應付其他老師的要求。

  「因為學校各處都出現了小型的沼澤。」麥格教授這樣報告。

  「當然了,我自己能夠清除這些冰面,但是我不能肯定自己是否有這個權力。」弗立維滿臉笑容,當著臉上污七八糟的烏姆裡奇的面關上了教室的門。

  「我的教室裡出現了無數只——請允許我強調一遍——」斯內普寒冰一樣的聲音冷冷地、惡狠狠地說,「無、數、只會尖叫的橡皮雞。」

  那天晚上,在格蘭芬多公共休息室裡,弗雷德和喬治成了英雄。連赫敏都奮力擠過興奮的人群去祝賀他們。

  「這些沼澤太奇妙了。」 她欽佩地說。

  「多謝,」喬治說,他顯得既驚訝又高興,「格溫幫我們加了一層冰面,沒有任何人能在上面站穩一秒鐘——而且過段時間冰面會自動結凍——多好的姑娘啊,總是有這麼多壞想法。只不過,我們把存貨全用光了;現在我們又得從頭做起了。」

  「可是這麼做很值得,」弗雷德說,他正在接受吵吵嚷嚷的格蘭芬多學生的訂單,「如果你想把自己的名字列入定貨名單,赫敏,你可以付五個加隆買便攜式沼澤,付十個加隆買豪華出溜滑沼澤。」

  「那麼格溫呢?」赫敏不得不大聲喊,才能在吵鬧聲中保證對方聽得見。

  「她去你房間看狗子和克魯克山了。」喬治也大喊著回答。

  赫敏翻著白眼從人群裡退了出來,唉聲嘆氣走回女生宿舍。

  在赫敏的床鋪旁邊,有一堆她用毛線織的小毯子和簡易貓窩。克魯克山一家現在就住在那。當然,旁邊還蹲著一個低著頭的女巫。

  「嗨,格溫。樓下真熱鬧,我得說弗雷德和喬治今天——梅林啊,你在哭嗎?」赫敏把重重的書包丟在床上,掰過格溫的肩膀,不敢相信地看著她。

  格溫本來一個人偷偷摸摸在空房間裡,對著一窩小貓崽吧嗒吧嗒掉眼淚。赫敏的突然出現嚇了她一跳,導致她一邊哭一邊打嗝。

  「我…嗝…沒有。」格溫嘴硬地說,然後用袖子胡亂地抹著臉,眼淚越擦越多。

  赫敏手足無措,只能變出一個手帕遞給格溫。

  等她終於不再打嗝之後,格溫向後一仰,靠著赫敏的床坐在地毯上,狗子難得貼心地趴在她腿邊。

  「我太害怕了…我從上學開始就和他們呆在一起,我不敢想像沒有喬治和弗雷德的霍格沃茨是什麼樣的…」格溫抽抽巴巴地說。「從這學期開始我就心慌,現在他們還要提早退學——」說到激動處,格溫又嗚咽起來。

  一向聰明的赫敏這時不知道能說些什麼,她於是也滑在地毯上,輕輕摟著格溫的肩膀,一聲不吭地給她一遍遍用魔法烘干手帕。

  在哭濕了第七塊手帕後,格溫頂著兩顆核桃一樣的眼睛站起身來,像沒事人一樣和赫敏道了晚安。然後晃晃悠悠地回到自己的宿舍。

  從那以後,格溫和喬治仿佛有著報復性的心態,努力把一切時間都花在約會,和去約會的路上。格溫甚至翹掉了安吉利娜給她安排的速成飛行集訓,害得弗雷德必須耷拉著眉毛親自來捉他兄弟和罪魁禍首。

  喬治似乎知道格溫在煩惱什麼,他有次想和格溫談談。

  「什麼也別說,喬治。」格溫用她繾綣又憂傷的銀白色眼睛拒絕了談話。「在你的女朋友還願意支持你一切決定的時候,什麼也別說。就收下她這份好心吧。」

  喬治只能身體力行陪伴格溫,兩個人保持著微妙的默契和沉默。

  直到復活節假期也過去,某天忍無可忍的金妮打斷了二人難舍難分的約會時光。

  「聽我說,哈利需要幫助。」紅頭發女巫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嚴肅,然後按住兩個人開始艱難地告訴他們一個壞消息。

  「你說烏姆裡奇沒收了雙面鏡和伸縮耳?」格溫的聲音差點衝破天花板。萬幸的是他們此刻在一個沒人也沒有畫像的空教室。

  「哈利說他已經有一個星期聯系不到小天狼星了,所以他有時會摸一摸鏡片。」金妮看上去懊惱極了,「大概有那麼一次,他被馬爾福——或者調查行動組裡面的其他人發現了,他們彙報給烏姆裡奇,哈利說伸縮耳和雙面鏡都被她收走了。」

  格溫如坐針氈。「萬一小天狼星突然找哈利呢?萬一她知道鳳——」她猛地捂住嘴巴。

  「唯一不壞的消息是她始終沒弄明白這兩樣東西要怎麼用。」金妮努力安慰自己,「她沒那麼聰明,不是嗎?哈利說她差點拿著茶壺對著嘴灌他,但是什麼也沒問出來。」

  格溫不樂觀地搖搖頭,這種隨時等著敵人發現的感覺讓人抓心撓肝,她覺得他們此刻都命懸一線。不過一個小小的D.A.就能讓福吉逼走鄧布利多,萬一他們發現了鳳凰社的總部,恐怕社員們會比食死徒先一步關進阿茲卡班。

  從天而降的弗雷德仿佛自帶光圈,「走吧,我們去拯救哈利。」

  「他在哪?」格溫問金妮。

  小女巫晃了晃腦袋,「剛才我們倆因為在圖書館吃巧克力被平斯夫人趕出來了,現在他大概和我的傻哥哥——」

  「嘿——」「可別把我們算上——」雙胞胎不滿。

  「——和我的其中一個傻哥哥在一起。」金妮抬了抬眉毛說。

  格溫很想仔細品品,為什麼哈利和金妮兩個人會在圖書館吃巧克力,還聊了這麼重要的事情。但是對烏姆裡奇潛在行為的恐懼讓她沒心思八卦了。

  幸好熟悉地形的雙胞胎很快在一處隱秘的小教室看到了哈利、羅恩和赫敏。

  「嘿。」弗雷德和喬治走到了他們身邊。「金妮跟我們談了談你的事,」弗雷德說,他的雙腿伸到了他們面前的桌子上,把幾本介紹魔法部職業的小冊子碰落在地板上,「她說你的小道具被沒收了?」

  「什麼?」赫敏尖聲說,她正想撿起「在魔法事故和災害司獲得成功」,可一只手才伸出去一半就僵住不動了。

  「是啊。」哈利說,努力讓自己的口氣隨便一些,「是啊,我正想告訴你們——」

  「你簡直把把柄直接遞到她手裡了。」赫敏說著直起身子看著他,就像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似的。

  「嗯,我們認為我們能夠找到一個辦法躲過去,」喬治一邊說一邊笑著伸展著身體,「這是個很簡單的調虎離山行動。好了,你有沒有注意到,復活節假期裡。我們在蓄意破壞的前線上一直相當安靜呢?」

  「哦,我們以為你忙著談戀愛呢。」羅恩沒好氣兒地說。

  「我們問自己,破壞閑暇時間有什麼意義呢?」弗雷德無視了羅恩接著說,「我們回答自己,根本沒意義。當然了,要是我們這麼做,就會干擾大家復習功課,而這正是我們最不想做的事情。」

  他裝出莊重的樣子朝赫敏輕輕點了點頭。赫敏聽了這些想法,顯得相當吃驚。

  「但是從明天開始,工作就恢復正常了。」弗雷德輕快地接著說,「而且既然我們想要引起一些騷動,那為什麼不利用這個機會讓哈利把屬於他的東西偷回來呢?」

  「是啊,但是盡管如此,」赫敏說,臉上的神情就像是在對某個非常遲鈍的人解釋一些非常簡單的事情,「就算你們確實能做到調虎離山,可是哈利該去哪找呢?」

  「烏姆裡奇的辦公室。」哈利輕輕地說。這件事他已經考慮了一整晚了。「我親眼看到她把雙面鏡和伸縮耳收進了一個小抽屜。」

  「首先,你怎麼進入那裡呢?」赫敏問。

  「小天狼星的小刀。」他說。「在上上個聖誕節,小天狼星送給我一把小刀,什麼鎖都能打開,」哈利說,「所以就算她給房門施了魔法,阿拉霍洞開起不了作用,我確信她一定用了——」

  「你怎麼看這個想法?」赫敏問羅恩,這不禁使格溫想起自己頭一次在格裡莫廣場吃晚飯時,韋斯萊夫人向自己的丈夫求助的情形。

  「我不知道。」羅恩說,要求他發表意見讓他顯得有些緊張,「如果哈利想這麼做,那就該讓他自己決定,對不對?而且你肯定明白,赫敏。一旦小天狼星想找哈利,結果看到了烏姆裡奇那張臉……」

  「這麼說才像真正的朋友和韋斯萊家的人。」弗雷德說著用力拍了拍羅恩的後背,「那好吧。我們打算明天就行動,放學以後,因為大家都在走廊裡的時候,才能產生最大的影響——哈利,我們會在城堡東邊的什麼地方動手,立刻把她從自己的辦公室裡引開——我認為我們能保證給你——多少?二十分鐘?」他看著喬治說。

  「沒問題。」喬治說。

  「算上我,大概有二十五分鐘。」格溫舉起手。

  「你們打算怎麼調虎離山呢?」羅恩問道。

  「你會看到的,小老弟。」弗雷德說,這時他和喬治又站了起來,「如果明天你五點鐘左右趕到馬屁精格雷戈裡的走廊,就肯定能看到。」


謝幕演出和小天狼星的行蹤

  「記住了嗎,哈利。」弗雷德中午在格蘭芬多的餐桌上隨手包了幾塊三明治,對哈利交代,「你只有二十五分鐘。如果情況不對,我們會想辦法提醒你。」然後他和喬治翩翩離去,格溫甚至沒在午休時間出現在長桌上。

  此時她正努力讓自己忙碌起來,格溫在城堡各處走廊都掛上了橫幅,並確保自己的高級混淆咒好用——這些顯眼的條幅此刻看上去像一幅幅髒兮兮的油畫。兩三口啃完了雙胞胎帶來的三明治,他們又商量著要分頭行動,爭取多給哈利爭取點時間。

  「我們兩個最後會在大禮堂彙合,」喬治囑咐格溫,「到時候你跑得遠遠的,別叫她發現了。」

  「你在和我開玩笑。」格溫生氣地說,「難道要我錯過你們的謝幕演出嗎?」說完她對弗雷德使了個眼神。

  喬治看到自己的兄弟聳聳肩膀,「別看我,哥們兒,這回我站在她那邊。」

  喬治嘆了口氣,「你還有一年才畢業,格溫。要是被烏姆裡奇抓到……」

  「別廢話了,」格溫不耐煩地拍拍自己的男朋友,然後上下其手,從他身上摸出了個小盒子。「這兩樣就足夠我躲清靜了。」

  弗雷德訝異地看向格溫,「你可得保重,格溫。我們從沒試過……」

  「到時間了。」格溫用手指敲敲喬治的手表,「我們得回到各自的戰場去了。」說完抬頭看了看紅頭發的巫師們,使勁全身力氣擁抱了喬治和弗雷德,勒得他們直咳嗽。

  「祝我們成功,祝你們前程似錦,先生們。」然後格溫抱著一大包各式各樣的煙花,頭也不回地走向離烏姆裡奇辦公室最遠的塔樓。

  另一邊,差十分鐘五點時,哈利披上隱形鬥篷。他就候在烏姆裡奇辦公室外的冰面旁——新校長給自己門外鋪了一座簡易的木頭拱橋——以跨過危險的沼澤。哈利認為她恐怕很快就要搬到第三間新辦公室去了,因此今天晚上的確是最好的時機。

  五點一到,學生們紛紛從各個樓層的教室魚貫而出。突然霍格沃茨城堡傳出了地動山搖的轟隆聲。

  樓下一片混亂。有人點燃了一大箱施過魔法的煙火。

  烏姆裡奇立刻從自己的辦公室衝了出來,她揮舞著短粗的魔杖慌亂地看向走廊兩端,然後高聲叫著費爾奇的名字,邁著小碎步朝二樓跑去——按照計劃那是弗雷德的地盤。

  哈利一見她的身影消失在樓梯處,立刻掏出小刀,毫不費力地打開了辦公室的大門,溜了進去。

  走廊裡,一些全身由綠色和金色火花構成的火龍正在飛來飛去,一路上噴射出艷麗的火紅色氣流,發出巨大的爆炸聲;顏色鮮艷的粉紅色凱瑟琳車輪式煙火,直徑有五英尺,帶著可怕的嗖嗖聲飛速轉動著穿行在空中,就像許多飛碟;火箭拖著閃耀的由銀星構成的長尾巴從牆上反彈開;煙火棍在空中自動寫出罵人的話;處處都有爆竹像地雷一樣炸開,它們並沒有燒光,漸漸從視線中消失或者發出嘶嘶聲停下來,而是相反,時間越久,這些令人眼花繚亂的奇跡似乎就越有能量和動力。

  費爾奇和烏姆裡奇站在下半截樓梯上,顯然是被嚇呆了。一只個頭比較大的凱瑟琳車輪式煙火好像認為自己需要更多的活動空間,發出恐怖的「嗡——嗡——」聲,轉動著朝烏姆裡奇和費爾奇飛過去。他們倆都嚇得大喊大叫,猛地彎下身子,凱瑟琳車輪式煙火徑直飛出他們身後的窗戶,穿過了場地。與此同時,幾只火龍和一只冒出嚇人煙霧的紫色大蝙蝠利用走廊盡頭敞開的大門朝三樓逃去。

  「快,費爾奇,趕快!」鳥姆裡奇尖聲喊道,「我們得想點辦法,不然它們要飛遍整個學校了——昏昏倒地!」

  她的魔杖頂端突然噴出一道紅光,擊中了一枚火箭。火箭沒有在空中停下來,反而猛烈地爆炸了。它在一幅畫上炸出了一個洞,畫中的草地上有一個表情多愁善感的女巫及時逃開,幾秒鐘後才重新露面。她擠進了隔壁的畫,那裡有幾個正在打牌的巫師,他們急忙站起來為她騰地方。

  「不要對它們用昏迷咒,費爾奇!」烏姆裡奇惱火地喊道,活像剛才是費爾奇念了這個咒語似的。

  「你說得對,校長!」費爾奇喘息著說,其實他是個啞炮,與其讓他擊昏那些爆竹,倒不如讓他把它們吞下去。費爾奇衝向附近的櫥櫃,拽出一把掃帚,開始用力拍打半空中的煙火;幾秒鐘之內掃帚頭就著火了。

  烏姆裡奇又自作聰明地使用了消失咒,瘋狂的煙花們暫停了幾秒,她像個驕傲地剛剛吞了蒼蠅的癩蛤/蟆,然而沒等新校長高興多久,火箭、火龍和追著她跑的其他爆竹們就十倍地增長。

  緊接著,第二波、第三波的煙火秀在霍格沃茨城堡的其他地方熱鬧的上演。

  點完火的格溫在尖叫鼓掌的學生中找到了笑得直流眼淚的喬治,她一把抓住他的手。

  「他出來了嗎?」

  喬治擦了擦眼淚,「還沒有,弗雷德還沒給我們信號。」

  「好吧,」格溫躲到喬治身後,「我再給他五分鐘時間。」她遠遠看著正歇斯底裡尖叫的烏姆裡奇,眯著眼睛舉起魔杖,「咒立停。」

  只見矮胖的女巫身後兩側的走廊浮現了長長的橫幅,暗紅色的布料上用扎眼的金色墨水大大地寫著幾行字:

  「我不可以說謊——謊話連篇的烏姆裡奇小姐。」

  「讓我們把霍格沃茨攪得一團糟,在神秘人傷害我們之前親手毀掉魔法界——以上條例符合《第二十六號教育令》」

  「學生們不允許在課堂上使用魔法,不允許在走廊上使用魔法,不允許討論與科目無關的事宜——很抱歉,客人。阿茲卡班還要再往前走,這裡是霍格沃茨,世界上最好的魔法學校。」

  格溫看到拉文克勞的幾個學生給條幅施了一個大聲朗誦的咒語,烏姆裡奇不得不忍受渾厚洪亮的聲音一遍遍重復著「謊話連篇」,「阿茲卡班」。

  弗雷德也趕到了現場,他對格溫的創意嘆為觀止。

  「你們兩個得幫我背上這口黑鍋了。」格溫喜滋滋地說,她發現赫敏和幾個D.A.的女孩子們正千方百計阻止調查行動組的幾個學生撕下條幅。「說實話,我大概還有十幾條這樣的作品,昨天金妮幫我從小精靈們手裡搶來的——你們應該注意到,今天霍格沃茨餐桌上沒有餐布。」

  衣冠不整、被煙火熏黑了的烏姆裡奇滿臉是汗,她似乎終於忍受不了了,大聲喊到:「夠了——!」

  「我認為也夠了。」弗雷德眼尖地看到人群中冷不丁出現了哈利的腦袋——脖子以下還在隱形鬥篷裡面,看著怪滲人的。「他得手了,我們可以准備謝幕了,哥們。」

  弗雷德和喬治不知用了什麼方法,似乎只是胡亂揮舞幾下魔杖,圍繞著烏姆裡奇的煙火們就萬箭齊發,衝著大禮堂的牆面飛來。高高的牆面上掛得滿滿的教育令,在煙火們自殺式的襲擊下灰飛煙滅,幾十個木頭框應聲落地。

  就像一場完美的戲劇演出一樣,弗雷德和喬治擠過了圍成一大圈的學生和教師,優雅地站在門廳中央,和烏姆裡奇面對面,臉上顯露出視死如歸的表情,皮皮鬼在他們頭上飄來飄去。

  「好啊!」烏姆裡奇收起氣急敗壞的模樣,得意揚揚地說。她又一次輕蔑地看著自己的獵物。「好啊——你們覺得把學校炸上天很有趣,對嗎?」

  「非常有趣,沒錯。」弗雷德抬眼望著她說,一點害怕的樣子都沒有。

  費爾奇從人群中擠到烏姆裡奇身邊,高興得都快哭出來了。「我拿到那東西了,校長,」他聲音嘶啞地說,一邊揮動一張羊皮紙,「我拿到那東西了,准備好了鞭子。哦,讓我現在就動手吧。」

  「很好,阿格斯。」烏姆裡奇說。「你們兩個,」她盯著下面的弗雷德和喬治接著說,「將會知道在我的學校裡干壞事的人會有什麼下場——鞭刑!開除!審判!」

  「知道什麼啊?」弗雷德說,「我不認為我們會知道。」

  他朝自己的雙胞胎兄弟轉過身去。

  「喬治,」弗雷德說,「我覺得我們已經長大了,不用接受全日制教育了。」

  「是啊,我也一直這麼想。」喬治愉快地說。

  「現在該到現實社會中檢驗一下我們的才干了,你覺得呢?」弗雷德問道。

  「一點兒不錯。」喬治說。

  沒等烏姆裡奇說一個字,他們就揚起了自己的魔杖同時說。

  「飛天掃帚飛來!」

  遠處傳來很響的爆裂聲。弗雷德和喬治的飛天掃帚沿著走廊朝自己的主人迅速飛去,有一把掃帚的尾巴上還拖著烏姆裡奇用來把它們拴在牆上的沉重鐵鏈和鐵栓;它們朝左一轉,急速飛下樓梯,猛地停在雙胞胎面前,鐵鏈在帶著旗幟標志的石頭地板上發出了響亮的嘩啦聲。

  「我們不會跟你再見了。」弗雷德對烏姆裡奇教授說著,抬腿跨上了自己的飛天掃帚。

  「對,別費心保持聯絡了。」喬治說著,騎上了自己的飛天掃帚。

  弗雷德看了看周圍那些擠在一起、沉默又警惕的學生們。「要是有誰想購買韋斯萊嗖嗖-嘭煙火,就是樓上演示的那種,到對角巷93號——韋斯萊魔法笑料店去就行了,」他響亮地說,「那是我們的店址!」

  「霍格沃茨的學生只要發誓用我們的產品趕走這個老蛤/蟆,就可以享受優惠價。」喬治指著烏姆裡奇教授加了一句。

  「攔住他們!」烏姆裡奇尖聲喊道,但是太晚了。費爾奇和調查行動組逼近時,弗雷德和喬治雙腳一蹬離開了地板,衝上了十五英尺高的空中,鐵栓在掃帚下面嚇人地蕩來蕩去。

  喬治在半空中衝著格溫眨眨眼,然後從魔杖尖飛出了一朵粉紅色的煙圈,對著格溫送去一個飛吻。

  弗雷德望著跟自己同一高度的喜歡惡作劇的皮皮鬼正在門廳對面的人群頭頂上飄來飄去。

  「為了我們,送她下地獄吧,皮皮鬼。」

  從來沒人見過皮皮鬼聽從學生的命令,可皮皮鬼卻突然揮動自己漏鬥形的帽子向弗雷德和喬治行了個禮,那兩個紅頭發的高個子巫師在學生們熱烈的掌聲中猛地掉轉方向,飛快地衝出敞開的前門,飛進了外面美麗的落日余暉中,留下了一個巨大的、耀眼的W。

  學生們都湧到城堡外歡呼著鼓掌。

  烏姆裡奇頂著燒焦的頭發和黑乎乎的臉,撥開人群死死地鉗住了格溫的肩膀。

  「好啊,現在他們兩個跑了,你——你這個壞種——就得代替他們接受懲罰。」她用刺耳的聲音叫嚷著。

  格溫裝做被嚇壞了樣子,哆哆嗦嗦地說,「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教授。這和我又有什麼關系呢?」

  「因為你天天跟在那兩個韋斯萊的屁股後面,因為你和他們一樣——滿嘴謊話!挑戰魔法部的權威!你們以為自己什麼都懂嗎?」她抬著頭努力噴射著口水,似乎這樣就能讓所有人忘記剛才發生的一切,然後把罪責都推到奧利凡德的頭上。說著,她伸出手要去拉扯格溫的頭發。

  格溫在掙扎中松開一只手,帶著哭腔說:「你不可以——打我!啊!」說罷她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趁烏姆裡奇被她無恥的污蔑中傷弄得愣神時,把手裡藏著的兩顆一半的糖果塞到嘴裡。

  「梅林保佑這兩樣東西能一起吃。」這是格溫最後的想法。

  至於其他人看到的場景,就是發了瘋的烏姆裡奇莫名其妙抓住了無辜的奧利凡德,給了這個瘦弱的、未成年的小巫師一個巴掌,那可憐的學生就鼻血噴濺、當場暈倒摔在地上。

  「給我起來!你這不知羞恥的騙子!我根本沒碰到你!」烏姆裡奇跺著腳,甚至想用鞋尖踢她兩下。

  剛才還只是圍觀的同學突然自發地向前走,緊緊地圍住了躺在地上的格溫和暴跳如雷的新校長。凱蒂和幾個高年級的格蘭芬多女生擋住了格溫,憤怒地看著烏姆裡奇。

  「我們都看到了,校長。你把我們的同學打暈了。」

  烏姆裡奇氣笑了,又捏著小姑娘的嗓音說:「她不再是你們的同學了,我已經決定要開除她…」

  「在奧利凡德小姐接受你毫無根據的指控前,」背脊挺得直直的麥格教授和匆匆趕來的龐弗雷夫人也站在烏姆裡奇面前,「她還是我學院的學生,而且急需治療。」

  「沒錯,小可憐。」龐弗雷夫人看著面如紙色、還在流鼻血、失去意識的格溫發出了嘖嘖感慨,「在她康復之前,誰也別想從醫療翼帶走她。」

  兩個女巫就這樣不顧烏姆裡奇的威脅,用一把自動飛行的擔架帶走了格溫。

  一個小時後,格溫從醫療翼雪白的病床上緩緩醒來,龐弗雷夫人正好拿著托盤路過。

  「韋斯萊的糖果?我還沒見過這麼霸道的藥效。」嚴厲的護士長希望得到格溫的解釋。

  「昏迷花糖和鼻血牛扎糖。」格溫吐了吐舌頭,「我把兩樣摻在一起吃了。」

  「你真該慶幸自己還活著。」龐弗雷夫人重重拍打了格溫的背,「學生們怎麼永遠不拿自己的安危當回事兒。」

  「嘶——至少它們成功給我帶來了片刻的安靜。」格溫一只手摸著後背火辣辣的掌印說。

  「如果你想要安靜,」龐弗雷夫人給她的床前留下一小瓶藥劑,年長的女巫加重了語氣,「以我的『專業』建議,你恢復的不會那麼快。」她警告地看向格溫另一只手裡抓著的剩下半塊糖,「現在,好姑娘,喝了這杯藥水。」那是之前哈利喝過的紫色藥劑。

  格溫把解藥糖果藏在枕頭底下,欣然接受教授們的好意,在醫療翼多躺幾天。喝下了藥水後,她眼皮一沉,陷入了半夢半醒的沉思中。一根煙火棍從住院部的窗外飄過,仍然在不屈不撓地拼出「呸」字。

  格溫一遍遍夢著白天的場景,竄來竄去的煙火,消失在落日余暉中的韋斯萊雙胞胎,紅頭發的大男孩燦爛地大笑,露出雪白整齊的牙齒,活像兩只逃出了牢籠的喜鵲。

  她想起她爸爸留給她的那本麻瓜小說,裡面有一段話她兒時讀了又讀,終於在這一瞬間明白了真正的意義。「我一輩子都喜歡跟著讓我感覺有興趣的人,因為在我心目中,真正的人都是瘋瘋癲癲的,他們熱愛生活、愛聊天,不露鋒芒希望擁有一切,他們從不疲倦,從不講那些平凡的東西。他們對平凡的事不屑一顧,但他們渴望燃燒,像神話中巨型的黃色羅馬蠟燭那樣燃燒,渴望爆炸,像行星抨擊那樣在爆炸聲中發出藍色的光,令人驚嘆不以。」

  格溫明白自己為什麼被喬治·韋斯萊吸引,為什麼為他深深著迷。有些女孩喜歡拯救壞男孩,而她像黑夜裡等待驚喜的孩子,執著地追逐著耀眼的煙花。

  「真好,」格溫對自己說,「我現在相信了,小巫師們是最寶貴的希望。」

  在校醫院躺了三天後,格溫不情不願地「痊愈」了,麥格教授看上去不太贊同她的一些手段,但是嚴肅的院長向格溫保證烏姆裡奇不能再傷害她一分一毫。頭發梳得緊緊的女巫還遺憾地通知格溫:「由於餐桌布是霍格沃茨的公共財產,我們必須把它還給小精靈們。」

  不過格溫在格蘭芬多塔樓的公告欄上看到了一條橫幅,原本的金字被灑上了亮晶晶的金粉,散發著溫暖明亮的光芒——「霍格沃茲永遠珍貴而自由」。格溫扯了兩下,發現這條橫幅被施了永久粘貼咒,和格裡莫廣場的布萊克夫人一樣將永遠貼在城堡古老的牆面上。

  凱蒂和金妮熱情地歡迎格溫回歸女生宿舍,安吉利娜也看望了她,順便提醒格溫如果身體無恙,格蘭芬多和斯萊特林的魁地奇決賽需要她。

  在接下來的幾天裡,弗雷德和喬治飛向自由的故事被復述了無數遍,格溫敢說,這很快就要成為霍格沃茨傳奇的一部分了。一周以後,連那些現場的目擊者都有幾分相信,他們曾經看到雙胞胎騎著飛天掃帚向烏姆裡奇俯衝過去,朝她投擲了幾顆大糞彈,接著急速飛出了大門。他們倆離去的直接後果就是,打算仿效他們的言論高漲了起來。常常可以聽到學生們說起這樣的話:「說真的,有時候我真想跳上自己的飛天掃帚離開這個鬼地方。」或者是,「再多上一節這樣的課,我可能就要當一回韋斯萊了。」

  可能沒有人會很快忘記弗雷德和喬治。首先,他們沒有說明該怎樣消除現在填滿城堡的幾個沼澤。費爾奇氣得咬牙切齒,接下了用平底船載著學生穿過沼澤送他們去教室的任務。格溫相信,像麥格和弗立維這樣的老師眨眼之間就能消除沼澤和城堡裡幸存的嗖嗖-嘭煙火,然而他們好像更樂意看著烏姆裡奇在那裡白費力氣。

  其次就是烏姆裡奇辦公室門上那兩個飛天掃帚形的大洞,那是弗雷德和喬治的橫掃趕去和主人重逢時撞出來的。費爾奇給她裝上了一扇新門,還把哈利的火弩/箭搬進了地下室,有傳言說,烏姆裡奇安置了一個攜帶武裝的巨怪保安在看守火弩/箭。不過,她的麻煩還遠遠沒有結束呢。

  在弗雷德和喬治這兩個榜樣的鼓舞下,眼下一大批學生正在激烈競爭新近空缺出來的搗蛋大王的位子。盡管換上了新門,可還是有人設法把一只長著毛茸茸長鼻子的嗅嗅偷偷塞進了烏姆裡奇的辦公室。它立刻把辦公室裡弄得一團糟,尋找閃閃發亮的東西,還跳到烏姆裡奇身上,想咬下她短粗手指上的幾枚戒指。大糞彈和臭彈接二連三地被扔進走廊,結果下課後給自己念泡頭咒成了學生們的新時尚,這麼做能確保供給他們自己新鮮空氣,不過也讓他們顯得怪頭怪腦的,就像在腦袋上倒扣了一只金魚缸。

  費爾奇手中拎著馬鞭,在走廊裡到處轉悠,急盼著抓到那些搗蛋鬼,可問題是,眼下這種人太多了,他根本不知道該朝哪個方向去找。調查行動小組想幫幫他,可他們的成員總是出些怪事。據說斯萊特林魁地奇球隊的沃林頓進了學校醫院,他得了一種可怕的皮膚病,看起來就像身上長滿了一層玉米片。接下來的幾天裡潘西帕金森長出了羊角,錯過了所有的課程。

  現在,可以很清楚地看出來弗雷德和喬治在離開霍格沃茨之前究竟賣出了多少速效逃課糖。烏姆裡奇剛剛進入自己的教室,裡面的學生就全都開始昏倒、嘔吐、發起嚴重的高燒,或者從兩個鼻孔裡噴出鼻血。她氣急敗壞地尖叫著,想追查這些神秘病症的根源,但是學生們堅持對她說自己是得了「烏姆裡奇綜合病」,最初的患者格溫也被證明這一猜測是合理的。在一連關了四個班的禁閉,可還是不能發現他們的秘密之後,她只好認輸,允許那些流血、昏倒和嘔吐的學生成群結隊地離開她的教室。

  可即便是那些使用逃課糖的學生,也無法和搗亂大師皮皮鬼相提並論,他好像把弗雷德的臨別贈言深深記在了心裡。他尖聲狂笑著,飛過學校,掀翻桌子,突然從黑板裡衝出來,推倒雕像和花瓶;有兩回,他把洛麗絲夫人關進了一副盔甲,當狂怒的管理員把它救出來時,它還在大聲號叫。皮皮鬼打碎燈籠,熄滅蠟燭,在尖叫著的學生頭頂用正在燃燒的火把玩雜耍,把一堆堆碼放整齊的羊皮紙推進爐火或者扔出窗外;他還拔掉了盥洗室裡所有的水龍頭,讓整個三樓都泡了湯,在早飯時間朝禮堂中央扔了一包狼蛛。每當他想暫停一下的時候,他就會花上幾個小時緊跟在烏姆裡奇身後,只要她一開口他就大聲發出嘲笑聲。

  除了費爾奇以外,在教職員工裡好像沒有誰肯積極幫助烏姆裡奇。其實,在弗雷德和喬治離開一個星期後,哈利聲稱自己親眼看到麥格教授正好從皮皮鬼旁邊走過,當時皮皮鬼正決心擰松一盞枝形水晶吊燈,哈利可以發誓,他自己親耳聽到麥格教授從嘴角對喜歡惡作劇的皮皮鬼說:「應該往另一邊擰。」

  「唉,我永遠也不想畢業。」格溫聽完哈利的描述後失魂落魄地說,然後小聲對四周的同學們打廣告,「韋斯萊笑話商店新品了解一下,他們從秘魯進口了隱身煙/霧/彈——熒光閃爍和火焰熊熊都無法穿透。」

  「我們能用在球場上嗎?」羅恩愁眉苦臉地啃雞腿。

  「首先,這是犯規的。另外,羅納德,你的小腦瓜想沒想過格蘭芬多的球員也會被干擾?」赫敏深吸了一口氣,耐心地對羅恩說。

  「我的意思是,我不可能更糟糕了,對不對?」羅恩對哈利和赫敏嚴肅地說,「現在沒什麼可損失的了,對嗎?」

  「別擔心,羅恩。」格溫用顫抖的手拍拍羅恩的肩膀。「我向你保證,這是我第一次和最後一次打魁地奇——或許馬爾福願意給我寫首歌。」然後她幾乎是被凱蒂和金妮拖去了賽場。

  「你知道,」又過了一陣,當赫敏和哈利隨著異常興奮的人群走向球場時,她說道,「我覺得弗雷德和喬治不在旁邊,羅恩也許能干得更漂亮些。他們倆從來沒怎麼鼓勵過他。」

  盧娜洛夫古德走到了他們的前面,她頭頂上蹲著一只活生生的小獅子。其實是克魯克山的一個貓崽子,在脖子上掛了一圈威武的鬈毛。她沉著地從一群咯咯笑著、指指點點的斯萊特林旁邊走了過去,「嗨,哈利,赫敏。真遺憾秋在上場比賽裡輸了,我本來准備了一只雄壯的老鷹。」

  哈利沒忘記這個,不過他只是哼哼了一聲。

  他們在看台最高處找到了座位。今天晴朗無雲,羅恩再也找不出比這更好的天氣了,而且哈利發現自己抱著一線希望,但願羅恩不要再給斯萊特林們機會,讓他們熱烈地齊聲高唱「韋斯萊是我們的王」。

  照舊是李·喬丹來擔任比賽解說員,自從弗雷德和喬治離開後他就垂頭喪氣的。在兩支球隊飛快地跑到球場上時,他報出了球員們的姓名,但是不像以往那樣興致勃勃了。

  格溫緊張得快不能呼吸了,特別是她的隊服有一點緊,凱蒂不得不一遍遍捏著格溫的脖子勸她放輕松。在霍琦夫人的口哨聲後,所有隊員雙腳蹬地,飛上天空。

  「他們起飛了!」李說,「厄克立刻搶到了鬼飛球,他代替生病的蒙太成為追球手——聽說那個大家伙腦子受傷了,他閃過了約翰遜,他閃過了貝爾,他又閃過了斯平內特,他朝球門直衝過去!他要射門了——然後——然後——」李聲音很響地罵了一聲,「然後他得分了。」

  格溫在掃帚上發出哀鳴,不出所料,斯萊特林們在另一側的看台上開始高唱:「韋斯萊那個小傻樣,他一個球也不會擋…」

  但她的注意很快被球場上橫衝直撞的游走球吸引了,巨怪一樣的克拉布和高爾正試圖攻擊金妮。另一邊金頭發的馬爾福飛到高處觀察球場上的動靜。

  格溫強迫自己不再關注羅恩和鬼飛球的愛恨情仇,俯下身向游走球飛去,然後給隊友斯勞珀比了個手勢,指望他能纏住斯萊特林的兩個擊球手。

  格溫繞道去了游走球的側前方,在赫奇帕奇觀眾席的上方守株待兔,一手扶住掃把,另一只手高高抬起,用力揮向鐵球。

  來不及躲閃的游走球以驚人的速度向克拉布衝去,他龐大笨重的身軀像個放大了的活靶子,直接被撞下了掃帚。

  「奧利凡德——用一記漂亮的游走球解決了一個斯萊特林的擊球手!干得漂亮!」李·喬丹仿佛被打了一針強心劑,「她和她的男朋友一樣是個厲害的家伙!約翰遜進球了——20比20——平手。德裡安·普塞搶到鬼飛球,正朝著格蘭芬多的球門飛去——韋斯萊把球救起來了!」

  「是啊,我想他偶爾也會交點兒好運……」馬爾福嘲諷地勾起嘴角,飛過格溫的旁邊,「韋斯萊那個小傻樣,他一個球也不會擋。」

  格溫對他比了一個不友好的手勢,直接無視對手的挑釁,慢慢悠悠地騎著掃帚追趕游走球。然而上次的好運沒有再次降臨,比賽過去十分鐘了,格溫再也沒能追上四處逃竄的游走球,有那麼一次她自己差點被高爾撞進格蘭芬多的球門——守門員羅恩居然下意識地想把她一巴掌打飛。

  安吉利娜實在忍不住了,對兩個擊球手下達了第三號戰術的指令。飛得相對更好一些斯勞珀立刻不再糾纏高爾,轉身保護隊伍裡三個追球手姑娘們。一旦他碰到游走球,就直接朝格溫的方向傳球。

  在比分變成斯萊特林六十對格蘭芬多五十的時候,格溫終於再次開始攻擊。她一接到斯勞珀的鐵球,就使出全身力氣揮舞球棒,這一下用力過猛,震得格溫虎口生疼。但是效果非常令人滿意,斯萊特林馬上就失去了第二個擊球手。現在他們整個球隊都曝露在游走球的瘋狂攻擊下。

  羅恩以一個奇妙的姿態攔住了布拉德利刁鑽的鬼飛球,又為格蘭芬多救下了十分。

  「給守門員一記游走球!」凱蒂飛過格溫和斯勞珀身邊時喊了一聲,斯勞珀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將那只游走球瞄准了正迎面朝金妮飛來的布萊奇。格溫聽見砰的一聲悶響,知道那只球擊中了目標,心頭暗暗高興。

  「——艾麗婭把球回傳給安吉利娜!」李叫道。他的聲音已經完全蓋過了斯萊特林的啦啦隊歌曲。「加油,安吉利娜——看來她只有守門員要對付了!守門員掉下來了!斯萊特林球門失守——啊??」

  格溫感到五髒六腑都在翻騰,馬爾福好好地不去找他的金色飛賊,反而衝到自家球門前撲住了安吉利娜的進攻,他把鬼飛球拋給沃林頓,沃林頓帶球疾馳,繞過了艾麗婭和凱蒂。他離羅恩越來越近。梅林或許是顯靈了,羅恩再次用詭異的姿態阻止了斯萊特林的進球威脅。

  格溫被馬爾福氣得直咬牙,恨不得直接飛過去撞他一下。但是馬爾福顯然比格溫飛得流暢得多,他剛一瞄到金妮的異動——金色飛賊出現了——就立刻以嚇人的角度俯衝下去。

  格溫尖聲驚叫:「斯勞珀!把游走球給我——」

  被嚇了一跳的格蘭芬多男擊球手悲壯地從兩個夾擊他的斯萊特林追球手中間掉落下來,觀眾席發出了陣陣尖叫。斯勞珀讓自己的掃帚停工了差不多五秒鐘,掙脫了對手的控制,幾乎是半自殺地用腹部接住了游走球,然後傳給格溫。

  這時金妮和馬爾福已經在拼速度追趕金色飛賊了,光輪的新掃帚比金妮的橫掃要快不少,金頭發的男孩已經領先了大半個身位。

  此刻格溫身上積壓了幾星期的壓力,和對喬治、弗雷德在魁地奇比賽中受到不公平待遇的憤怒爆發了出來,她甚至松開了一直緊握掃帚的那只手,舉起雙手把沉重的游走球向馬爾福擊去。

  就在他手指尖馬上碰到金色飛賊的翅膀時,速度可怕的游走球重重地砸到了光輪掃帚的尾端,馬爾福整個人控制不住平衡,在空中翻了個跟頭。金妮抓住這一瞬間的機會,在馬爾福的鼻子底下抓住了金色飛賊。

  格溫看著氣急敗壞臉色蒼白的馬爾福和他折了的昂貴掃帚,毫不客氣地笑出了整排牙花子——「怎麼樣,這下奧利凡德也是你們的王了?」

  紅色和金色的觀眾席上爆發出了震人的歡呼聲,格蘭芬多們唱起了另一首歌。

  「韋斯萊是我們的王,韋斯萊是我們的王,絕不把球往門裡放,韋斯萊是我們的王。」

  「韋斯萊真真是好樣,金色飛賊在手裡放,格蘭芬多人放聲唱:韋斯萊是我們的王。」

  等隊員們紛紛落回地面,安吉利娜激動地擁抱了每一個隊員,這也是她在霍格沃茨的最後一次學院杯——梅林保佑,她和伍德都成功把獎杯送進了麥格教授的辦公室。

  科林的小弟弟舉著照相機奔向慶祝的院隊,他們把紅頭發的韋斯萊和金妮圍在中間,並允許腰都直不起來的斯勞珀和兩腿發抖的格溫抱著實心的游走球,在難晴朗的天氣裡合影。

  走出球場,他們在回城堡的路上碰到了哈利和赫敏。

  「哈利!赫敏!」羅恩大聲喊道,把銀色的魁地奇杯舉在空中揮舞著,看起來欣喜若狂,「我們成功了!我們贏了!」 一大群穿著金紅相間服裝的人正把他扛在肩膀上。

  學生們在城堡門口發生了一陣擁擠,羅恩的腦袋重重地撞到了門楣上,但是好像沒人想把他放下來。那群人依然高唱著,擠進了門廳。哈利和赫敏微笑著望著他們離開,直到「韋斯萊是我們的王」的旋律漸浙消失。然後他們朝對方轉過身,笑容漸漸消退了。

  「我們把海格的新消息留到明天,好嗎?」哈利說。

  「好吧,沒問題,」赫敏疲憊地說,「我一點兒也不著急。」

  他們一起登上台階,走到前門門口時都不自覺地回頭望著禁林。哈利不能肯定那是不是出於自己的幻覺,但是他覺得自己明明看到了遠處的一小群鳥突然飛到樹梢上的天空中,就好像它們築巢的那棵樹剛剛被巨人連根拔起似的。

  等第二天格溫拖著沒有一處不痛的身體去大禮堂吃飯時,她發現每一個從椅子旁走過的格蘭芬多同學都會拍拍自己的後背。羅恩滔滔不絕地談論比賽情況,金妮嘴邊一直掛著淡淡的微笑。據說斯勞珀在醫療翼收到了三四封粉色噴了香水的信件。

  而格溫問丹尼斯·克裡維要了兩張新洗出來的照片,感謝這個機靈的小子,他甚至抓拍到了馬爾福被游走球撞了個跟鬥的精彩畫面。格溫在半張信紙上草草寫了幾個字,去貓頭鷹棚隨便找了一只貓頭鷹(經過烏姆裡奇的重重審核)寄到了對角巷。

  「希望你們一切順利,

  先生們,我只是希望你們知道今年魁地奇杯花落誰家。

  我和你們的弟弟妹妹替你們報仇了,照片供您欣賞。

  我最不想承認的事情,是魁地奇的確有些樂趣,以及盡管馬爾福自大又討厭,但他的確是個優秀的魁地奇運動員……

  最後,我認為自己可以爭奪『霍格沃茨最棒的擊球手』之位。」

  傍晚她就收到了喬治的口信,來自伸縮耳——「想都別想,格溫。」

  六月一到,五年級的學生們就忙著准備他們的O.W.L.s考試了。格溫一時還沒有適應身邊沒有韋斯萊雙胞胎的安靜生活。那天她晚餐時下意識地對羅恩叫了一聲弗雷德,嚇得紅頭發男孩裹緊了自己的長袍,仿佛格溫立刻要衝上去扒了他一樣。

  一天晚上,外面場地裡的喧嘩驚醒了幾個學生,他們又趕緊叫醒了自己的朋友。格蘭芬多公共休息室裡擠滿了人。據剛剛結束天文學考試的學生們說,烏姆裡奇帶著幾個魔法部官員夜襲海格的小屋,試圖把他抓起來。

  「烏姆裡奇討厭半人類,」赫敏痛苦地說,猛地倒在扶手椅上,「她一直想趕走海格。」

  「她還認為是海格把嗅嗅放進了她的辦公室裡。」凱蒂尖聲說。

  「哦,哎呀,」李·喬丹捂住嘴巴說,「是我把嗅嗅放進她辦公室的。弗雷德和喬治給我留下了兩只;我把它們升到空中讓它們從她的窗戶裡進去的。」

  「弗雷德和喬治有兩只嗅嗅?」羅恩大聲問,「難怪他們租得起對角巷的房子。」

  格溫看了羅恩一眼,覺得他腦回路果真異於常人。

  「不管怎樣她都會解雇他的。」迪安說,「他和鄧布利多的關系太密切了。」

  「沒錯。」哈利說著把身體深深埋進了赫敏旁邊的一張扶手椅裡。

  「我真希望麥格教授能平安無事。」拉文德淚汪汪地說。

  「他們把她送回了城堡,我們從宿舍窗口看到的。」科林·克裡維說,「她看起來情況不妙。」

  赫敏顫抖著說:「可憐的麥格教授…四個昏迷咒直接打在她胸口上,她又確實不年輕了,是不是?」

  「龐弗雷夫人會治好她的,」艾麗婭堅決地說,「龐弗雷夫人還從來沒失敗過。」

  第二天,金妮邀請格溫和盧娜一起去海格的小屋,幫他照料房子裡的牙牙和其他——「可愛的小家伙」——格溫自從四年級之後再沒上過神奇動物的課程,就是為了躲避海格的小寶貝們。但是她剛剛經歷了一場魔藥課的小測試,確實想要呼吸一些新鮮空氣,就從善如流跟著兩個姑娘來到了禁林旁邊。

  他們花了差不多一個下午,解決了弗洛伯毛蟲和炸尾螺的伙食。格溫還親眼看到瘋姑娘盧娜從書包裡掏出幾塊血淋淋的生肉丟在禁林的空地上,她說自己在給一些叫夜騏的生物喂食。

  「你不是認真的吧。」格溫有點緊張,「霍格沃茨養了夜騏?海格馴服了夜騏?」

  盧娜似乎神游天外,沒有回答格溫的疑問,但是沒一會她臉色就露出了溫柔的微笑,好像看到誰來了一樣。

  果然,地面上還留著血的生肉一點點消失了。格溫忍不住捂住嘴巴。

  「嘿,我聽羅恩說,霍格沃茨的馬車就是夜騏拉的。」金妮對著格溫的耳朵吹了一道涼氣。

  格溫摸著自己的雞皮疙瘩,「下次有機會我也帶幾塊肉來,說不定能薅一根夜騏的尾羽。」

  這時一只雪白的手伸向了格溫。盧娜用她淺藍色的漂亮眼睛盯著格溫,「我在地上撿的。」

  格溫半信半疑結果盧娜送給她的「空氣」,發現的確有一根細長的冰涼的羽毛。她有些高興起來,「太好了,這種杖芯被認為不夠穩定,在魔杖制作中難以使用。但是不妨礙我拿回去給老加裡克試試。謝謝,盧娜。」

  拉文克勞的低年級女巫搖頭晃腦沒吱聲,看了看手臂上不能稱之為手表的奇妙裝飾,「希望今天的晚餐有約克夏郡布丁。」

  「她的意思是我們該回城堡了。」金妮笑嘻嘻地說。

  三個姑娘趁落日之前回到了霍格沃茨。路過一樓破教室時,尖耳朵的金妮停下了腳步。

  房間裡面有幾個人爭執的聲音,要格溫說,不必掏出伸縮耳,她們在門外也聽得一清二楚。

  「不管怎樣,每次我去神秘事務司,總是一個人也沒有——」一個男聲喊道。

  「你從來沒去過那裡,哈利,」一個女聲輕輕地說,「你是夢見了那個地方,不過如此。」

  「那些不是普通的夢!」聲音伴隨著不耐煩的腳步聲,「你怎麼解釋羅恩的爸爸那件事?那都是怎麼回事呢?我怎麼會知道他發生的那些事?」

  「他說到點子上了。」第三個聲音輕輕地說。

  「但這真是——真是太不可能了!」女聲急得沒辦法地說,「哈利,小天狼星始終在格裡莫廣場,伏地魔怎麼可能抓住他呢?」

  「他不在!」第一個暴躁的男聲大聲說,「從上次拿回雙面鏡和伸縮耳之後,我一次都沒聯系到小天狼星——他說他要去找鄧布利多——他們兩個都不在那。」

  「赫敏,哈利看到他們了!「另一個男聲勸。

  「可是哈利——如果你的夢是——只是個夢呢?」女聲不確定地說。

  第一個男聲失望地大吼。

  「你不明白!我不是在做噩夢,我不只是做夢!你認為學習大腦封閉術都是為了什麼,你認為鄧布利多為什麼不想讓我看到這些事情?因為它們是真的,赫敏——小天狼星確實被抓住了,我看到他了。伏地魔抓住了他,而且沒有別人知道,那就意味著我們是惟一能救他的人,如果你不想這麼做,那沒問題,但我要去,明白嗎?」

  金妮終於忍不住了,大力推開教室的房門。房間裡面的哈利、羅恩和赫敏猛地轉過身。金妮帶著好奇的表情走了進來,格溫趔趄著跟了進來,大概是想要阻止但沒成功。盧娜緊跟在她身後,臉上還是平時那副漫無目的的表情。

  「嘿,」金妮用疑惑的口氣說,「我們聽出了哈利的聲音。你們為什麼大喊大叫呀?」

  「沒你的事。」哈利粗魯地說。

  金妮揚起了眉毛。「用不著拿這種口氣跟我說話,」她冷靜沉著地說,「我只是想自己是否能幫上忙。」

  「哼,你幫不了。」哈利簡短地說。

  「你相當粗魯,你知道的。」盧娜平靜地說。

  哈利咒罵了一聲轉身要走。他現在最不願意做的就是和盧娜說話。

  格溫攔住了他,「哈利,我們全都聽到了,關於鳳凰社、小天狼星和鄧布利多。」

  哈利愣了一下,用嚇人的眼神看向三個姑娘,似乎在盤算著她們去告密的幾率有多高。

  格溫顧不上金妮的感受了,但她可被戴眼鏡的男孩傷著了。

  「你這是什麼眼神?」格溫掐著腰還不忘把隔音咒加上,「金妮是你最好朋友的妹妹,我為了你的雙面鏡和伸縮耳在醫療翼躺了三天,盧娜——」格溫一頓,意識到盧娜並不知道鳳凰社的事情,「盧娜是D.A.的重要成員!」說完她還衝金頭發的姑娘點點頭,好像這樣更能說服彼此。

  「等等,」赫敏突然說,「等等…哈利,她們能幫上忙。」

  哈利和羅恩看著她。

  「聽著,」她急切地說,「哈利,我們需要證明小天狼星確實離開了總部。」

  「我告訴過你,我看到——」

  「哈利,我請求你,求你了!」赫敏絕望地說,「在我們去倫敦之前,請讓我們查看一下小天狼星在不在家。如果我們查明他不在那裡,那我發誓我肯定不會阻止你。我會跟你一起去,我會做——做任何事情去盡力救他。」

  「小天狼星正在受折磨!」哈利喊道,「我們沒工夫浪費時間了。」

  「可如果這是伏地魔的詭計呢,哈利,我們必須查看一下,我們必須這麼做。」

  「用什麼辦法?」哈利質問道,「我們怎麼去查看?」

  我們必須用烏姆裡奇的爐火,看看我們能否和他取得聯系。」赫敏說,看上去她自己也被這個想法嚇壞了,「我們要把烏姆裡奇再引開一次,但是我們需要有人望風,這件事我們可以依靠格溫,金妮和盧娜。」

  「又???」格溫跳起來了,「非得捅了她的蛤/蟆窩嗎?干嘛不叫喬治和弗雷德去那看看呢?他們也在倫敦…」

  「因為我們必須用最快的速度,而且我得親眼看到。」哈利的眼睛都紅了,恨不得立刻衝上三樓。

  金妮顯然還在努力弄清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她馬上說:「好吧,我們會這麼做。」而盧娜說:「你說起『鳳凰社』的時候,是在說神奇動物保護協會嗎?」

  沒人回答她。

  「好吧,」赫敏一邊說一邊絞著雙手在課桌之間踱來踱去,「好吧…嗯…我們當中必須有一個人去找烏姆裡奇,還要帶她去別的地方,讓她一直遠離辦公室。他可以對她這麼說——讓我想想——皮皮鬼正像平常一樣忙著做什麼壞事?」

  「我來干,」羅恩馬上說,「我會告訴她,皮皮鬼正在搗毀變形課教室什麼的,那個地方離她的辦公室很遠。如果我在路上碰到皮皮鬼,我也許能說服他去這麼做。」

  「我也幫忙。」格溫舉起手,「我還有個小玩意兒能吸引注意。只不過這次動靜沒那麼大了。」

  赫敏沒有反對搗毀變形課教室,這說明事態已經非常嚴重了。

  「好的。」她說,一邊繼續踱步一邊皺起了眉頭,「現在,我們闖進去的時候。需要讓學生們離她的辦公室遠遠的,不然一些斯萊特林的學生肯定會去向她報告。」

  「盧娜和我可以站在走廊兩頭,」金妮飛快地說,「警告人們不要去那裡,因為有人放出了大量鎖喉毒氣。」金妮這麼快就編出了這個謊話,讓赫敏顯得很驚訝;金妮聳聳肩膀說:「弗雷德和喬治離開以前正打算這麼做。」

  幾個人看向格溫,她連忙擺手,「我手上可沒有鎖喉毒氣。」

  「好的,」赫敏說,「那麼,哈利,你和我穿上隱形衣,我們悄悄進入辦公室,你可以和小天狼星談——」

  「他不在那裡。赫敏!」

  「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可以查看一下小天狼星是否在家,同時我來望風,我覺得你不應該單獨進去。李從窗戶把那些嗅嗅送了進去,這說明那裡是個弱點。」

  格溫在心裡贊嘆赫敏,她提出陪哈利一起進入烏姆裡奇的辦公室簡直是團結和忠誠的像征。

  「好了,嗯,就算這些事情我們都能辦到,我也不指望我們的時間能超過五分鐘,」赫敏說,哈利好像接受了這個計劃,讓她看上去輕松多了,「因為費爾奇和那些討厭的調查行動組正在到處轉悠。

  哈利沒有回答,而是猛地衝出教室,開始奮力擠過在外面轉來轉去的人群。屋子裡剩下的幾個人看看對方都露出了苦笑,只有盧娜還在糾結神秘事務司和小天狼星。

  短短三四分鐘後哈利就跳下最後幾級台階,來到烏姆裡奇辦公室走廊的盡頭與羅恩、赫敏、金妮、格溫和盧娜會合了。

  「拿到了。」他氣喘吁吁地說,「准備開始吧?」

  羅恩大步走開了,在他走到通道盡頭之前,一直能看到他火紅色的頭發,格溫稍微隱匿地跟在他身後幾步範圍內;同時在另一個方向,金妮同樣顏色鮮明的腦袋在周圍推推擠擠的學生當中晃動著,後面跟著盧娜金色的腦袋。

  「到這邊來。」赫敏低聲說,抓住哈利的手腕把他拖到一個壁龕裡,在那裡的一根柱子上,一個中世紀巫師醜陋的石頭腦袋正在喃喃自語。「你肯定自己沒事嗎,哈利?你的臉色還是很蒼白。」

  「我沒事。」他簡短地回答了一句,從書包裡抽出了隱形衣。實際上,他的傷疤正在隱隱作痛,但是疼得不那麼厲害,這讓他認為伏地魔還沒有給小天狼星致命的打擊;在伏地魔懲罰艾弗裡時,他的傷疤要疼得多。「這裡。」哈利說,他匆忙地把隱形衣披在他們兩個人身上,他們站在那裡,在前面那個半身石像嘟噥出來的拉丁話中仔細地傾聽著。

  城堡遠處的變形課教室方向突然吵吵鬧鬧,他們聽到有行動組的成員向費爾奇彙報:「教室裡有一只尖叫的游走球——據說是皮皮鬼干的,校長已經趕過去了。」

  至於他們附近。「你們不能到這兒來!」金妮正對人群大聲說,「不行,對不起,你們必須繞道走螺旋樓梯,剛才有人在這一帶施放了鎖喉毒氣——」

  他們聽到人們在抱怨,有個不友善的聲音說:「我看不到有毒氣。」

  「那是因為它們沒有顏色,」金妮用令人信服的口氣惱火地說,「不過要是你想穿過毒氣,那就請便吧,我們可以用你的屍體給下一個不相信我們的白痴做證明。

  慢慢地,人群稀疏起來。關於鎖喉毒氣的新聞好像已經傳開;人們再也不到這個方向來了。當附近的區域空無一人時,赫敏輕輕她說:「我覺得我們差不多該行動了,哈利——來吧,我們開始吧。」

  他們披著隱形衣向前走去。盧娜正背對著他們站在遠處的走廊盡頭。他們經過金妮旁邊時,赫敏小聲說:「好樣的。別忘了信號!」「什麼信號?」當他們到達烏姆裡奇的門前時,哈利低聲問。

  「要是他們看到烏姆裡奇過來,就一起大聲唱『韋斯萊是我們的王』。」赫敏回答說,這時哈利把小天狼星的小刀插進了門縫。門鎖哢噠一聲打開了,他們走進了辦公室。

  那些艷麗俗氣的貓咪正沐浴在黃昏前的陽光中,它們的盤子被陽光曬得暖烘烘的,但是除此之外,這間辦公室還是像上次一樣寂靜,空無一人。赫敏松了口氣。

  他們脫下隱形衣;赫敏急忙走到窗戶邊,站在外面的人看不見的地方,拿出魔杖窺視著下面的場地。哈利衝向壁爐,抓起那罐飛路粉,朝爐膛裡撒了一撮,那裡立刻燒起了翠綠的火焰。他馬上跪下,把腦袋伸進舞動的火焰喊道:「格裡莫廣場12號!」

  盡管他的膝蓋仍然穩穩地跪在辦公室冰涼的地板上一動不動,但他的腦袋開始旋轉,就像剛剛從游樂場的轉馬上下來似的。他一直迎著旋轉的煙灰眯緊眼睛,當旋轉停止時,他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看著格裡莫廣場12號那長長的、冷清的廚房。

  廚房裡沒有人。他已經料到會是這樣,可是看著空無一人的屋子時,似乎他的胃裡突然湧起了一陣熾熱的不安和恐慌,讓他措手不及。「小天狼星?」他喊道,「小天狼星,你在嗎?」他的聲音在屋子裡回響,可除了爐火右邊有一聲輕微的拖著腳走路的聲音外,沒有一點兒回應。「誰在那兒?」他喊道,覺得那可能不過是一只老鼠。家養小精靈克利切悄悄溜進他的視線。盡管他的雙手好像在最近受了重傷,裹著厚厚的繃帶,但他看上去好像正在為什麼事情感到非常高興。

  「是波特男孩的腦袋在爐火裡。」克利切對著空蕩蕩的廚房說,他鬼鬼祟祟的,用古怪、得意的眼光偷偷瞥了瞥哈利,「克利切很奇怪,他來做什麼?」

  「小天狼星在哪兒,克利切?」哈利問道。

  家養小精靈喘息著輕聲笑了。

  「主人出去了,哈利波特。」

  「他去哪兒了?他去哪兒了,克利切?」

  克利切只是咯咯地笑。

  「我警告你!」哈利說,他心裡完全清楚,憑自己現在的處境,他根本沒辦法懲罰克利切,「盧平呢?瘋眼漢呢?隨便哪一個都行,他們有人在嗎?」

  「除了克利切,誰都不在!」小精靈興高采烈地說,同時轉身背對哈利開始慢慢走向廚房另一頭的房門,「克利切認為現在自己應該去和女主人聊上一小會兒了。是啊,他很久都沒找到機會了,克利切的主人總是讓他遠離她——」

  「小天狼星去哪兒了?」哈利在小精靈身後大聲喊道,「克利切,他去神秘事務司了嗎?」克利切原地停了下來。哈利穿過面前像樹林一樣的椅子腿,只能辨認出他光禿的後腦勺。「主人沒有告訴可憐的克利切他要去哪裡。」小精靈輕聲說。

  「但是你知道!」哈利喊道,「是不是?你知道他在哪兒!」

  一陣靜默之後,小精靈發出了最為響亮的咯咯笑聲。「主人不會從神秘事務司回來了!」他高興地說,「克利切和他的女主人又可以不受打擾了!」他急匆匆地朝前走去,穿過房門消失在大廳裡。

  「你——」

  哈利還沒來得及說出任何詛咒或者辱罵的話,就覺得頭頂一陣劇痛;他吸進了很多煙灰,嗆得喘不過氣來,發覺自己正穿過火焰被往後拽著。最後,在一陣突如其來的恐懼中,他仰著頭看見了烏姆裡奇蒼白、寬大的面孔。她揪住他的頭發把他從爐火裡拖了出來,正竭力向後扳他的脖子,仿佛想讓他的喉嚨裂開似的。

  「你認為,」她小聲地說,又把哈利的脖子向後扳了一些,所以哈利現在正望著天花板,「在兩只嗅嗅之後,我還會再讓一只撿垃圾的肮髒小動物背著我進入我的辦公室嗎?嗅嗅進來以後,我就在房門上設置了一圈竊賊感應咒,你這傻小子。拿走他的魔杖,」她朝哈利看不到的什麼人大聲說,哈利感到一只手在他長袍的前胸口袋裡摸索起來,取走了魔杖,「還有她的。」

  哈利聽到了門邊的扭打聲,他知道,赫敏的魔杖也被奪走了。

  「我想知道你們為什麼在我的辦公室裡。」烏姆裡奇一邊說一邊晃動著揪住哈利頭發的那只拳頭,所以哈利也搖搖晃晃的。

  「我是——想拿我的火弩/箭!」他用嘶啞的聲音說。

  「騙子。」烏姆裡奇又開始搖晃他的腦袋,「你的掃帚在地下室裡被看得牢牢的,你知道得很清楚,波特。你的腦袋在我的爐火裡。你在和誰聯絡?」

  「沒人——」哈利說著想掙脫她。他覺得一些頭發和頭皮分離了。

  「騙子!」烏姆裡奇喊道。她把哈利從自己身邊推了出去,哈利猛地撞在了桌子上。現在他看到赫敏被米裡森·伯斯德擰住雙手頂在牆上。馬爾福斜倚著窗台,一邊得意地笑著一邊用一只手把哈利的魔杖拋上半空再接住。

  外面一陣混亂,幾個高大的斯萊特林學生走了進來,各自抓著羅恩、金妮、盧娜和——讓哈利感到迷惑不解的是——納威,他被克拉布勒住脖子動彈不得,看上去都快窒息了。他們四個人的嘴裡全都被堵上了東西。

  「把他們都抓住了。」沃林頓說著粗暴地把羅恩推進了屋子。「這一個,」他用一根粗手指捅了捅納威,「想阻止我抓她,」他指了指金妮,而金妮此時正設法去踢抓著她的大個子斯萊特林女生的小腿,「所以我把他也帶來了。」

  「很好,很好,」烏姆裡奇看著正在掙扎的金妮說,「好啊,看來不久以後,霍格沃茨這塊地方就一個韋斯萊也沒有了,對嗎?」馬爾福諂媚地笑了起來,烏姆裡奇露出了開心、得意的笑容。她坐在一張蒙著印花棉布的扶手椅上,眨著眼睛抬頭看著俘虜們,就像一只花圃裡的癩蛤/蟆。

  「那麼,波特,」她說,「你在我的辦公室周圍布置了哨兵,還派這個傻瓜,」她朝羅恩點了點頭——馬爾福笑得更響了——「告訴我皮皮鬼正在變形課教室裡大肆破壞,可是我很清楚,他正忙著在學校所有望遠鏡的目鏡上塗墨水——費爾奇剛剛向我這樣報告的。

  「很明顯,和那個人談話對你來說非常重要。是阿不思·鄧布利多嗎?還是雜種海格?我不相信那是米勒娃·麥格,我聽說她傷勢重得還不能跟任何人說話呢。」

  聽了這句話,馬爾福和一些調查行動組的成員笑得更開心了。哈利覺得心裡充滿了憤恨,身上直發抖。「我和誰談話不關你的事。」他咆哮著說。

  烏姆裡奇松弛的臉好像繃緊了。「很好,」她用最嚇人、最虛偽的溫和口氣說,「很好,波特先生。我給過你向我主動坦白的機會。可你拒絕了。我別無選擇,只好強迫你。德拉科——把斯內普教授找來。」

  馬爾福把哈利的魔杖裝進長袍,得意地笑著離開了屋子,但是哈利幾乎沒注意到他。他剛剛意識到一件事情;他無法相信自己竟然會這麼蠢,把這件事忘得一千二淨。他認為所有鳳凰社的成員,所有那些可以幫助他拯救小天狼星的人,都走了——但是他錯了。依然有個鳳凰社的成員在霍格沃茨——那就是斯內普。

  斯萊特林們努力控制羅恩他們時發出了一些掙扎和扭動聲,除此以外,辦公室裡一片沉寂。羅恩想掙脫沃林頓那只勒住他脖子的胳膊,嘴唇上流出的血正滴落到烏姆裡奇的地毯上;被緊緊抓住上臂的金妮仍然想猛跺那個六年級斯萊特林女生的腳;納威使勁拽著克拉布的胳膊,臉色漸漸變得越來越紫;赫敏在徒勞地想甩開米裡森伯斯德。只有盧娜無精打采地站在抓住她的人的身邊,茫然地望著窗外,就像對這件事感到相當膩煩似的。

  哈利又看了看烏姆裡奇,她正緊緊地盯著他。走廊裡響起了腳步聲,德拉科·馬爾福走進房間,敞著門等斯內普進來。哈利故意板起面孔露出平靜的表情。

  「你想見我,校長?」斯內普說。他帶著冷淡的表情,掃了一眼每一位正在掙扎的學生。

  「啊,斯內普教授,」烏姆裡奇說著,滿面笑容地站了起來,「是的,我想再要一瓶吐真劑,越快越好,拜托了。」

  「上一次你拿走了我最後一瓶審問波特,」他說,一邊透過油膩膩的、窗簾似的黑頭發冷冷地打量著她,「想必你沒全用完吧?我告訴過你,三滴就足夠了。」

  烏姆裡奇臉紅了。「你能再配制一些嗎?」她說,她的聲音越發甜蜜得像小女孩一樣,她惱火的時候總是這樣。

  「當然,」斯內普撇撇嘴說,「那需要整整一個月亮周期才能配制成,所以我會在大約一個月的時間裡給你准備好。」

  「一個月?」烏姆裡奇粗聲喊道,像癩蛤/一樣提高了嗓門,「一個月?可我今晚就要,斯內普!我剛才發現波特在用我的爐火和一個或者幾個不知名的人聯絡!」

  「真的嗎?」斯內普說著扭頭看著哈利,第一次稍稍露出饒有興趣的表情,「嗯,我並不奇怪。波特從來就沒有表現出多少想遵守校規的意思。」

  他冷漠的黑眼睛厭惡地盯著哈利的眼睛,哈利毫不畏縮地迎向他的目光,集中精力想著自己在夢中看到的事情,希望斯內普能在他的大腦中讀到這些。

  「我想審問他!」烏姆裡奇大叫道,斯內普的視線離開了哈利,又回到烏姆裡奇那猛烈抽搐的臉上,「我希望你能給我一劑魔藥,好迫使他告訴我真相!」

  「我已經對你說過了,」斯內普平靜地說,「我沒有多余的吐真劑了。除非你希望讓波特中毒——如果你真想這麼做的話,我可以向你保證,我會對你極為贊同——否則我沒辦法幫助你。惟一的麻煩是,大多數毒液的效力太快,快得受害者沒有多少時間說出實話。」斯內普又看了看哈利。哈利盯著斯內普,竭力想和他無聲地交流。伏地魔在神秘事務司抓住了小天狼星,他拼命地想著,伏地魔抓住了小天狼星——「你還在留用察看期!」烏姆裡奇教授尖聲喊道,斯內普又看著她,微微揚起了眉毛。「你故意不幫忙!盧修斯·馬爾福總是對你極為贊賞,我本來期望你的表現會更好一些!立刻滾出我的辦公室!」斯內普朝她譏諷地鞠了個躬,轉身離開了。哈利知道,最後一個能通知鳳凰社的機會就要走出房門了。

  「他抓住大腳板了!」他喊道,「他在藏著那個東西的地方抓住了大腳板!」

  斯內普一只手搭在烏姆裡奇的門把手上,停住了腳步。

  「大腳板?」烏姆裡奇教授喊道,急切地看看哈利又看看斯內普,「什麼是大腳板?什麼地方藏了什麼?他到底是什麼意思,斯內普?」

  斯內普回過身來看著哈利。他的神情高深莫測。哈利不知道他是否理解了,但是他不敢當著烏姆裡奇的面講得更清楚一些。

  「我不清楚。」斯內普冷冷地說,「波特,在我想讓別人朝我胡亂喊叫時,我會給你一份胡話飲料。另外克拉布,你勒得稍微輕一點。要是隆巴頓被憋死了,那就意味著要寫許多冗長乏味的報告。如果你申請一份工作的話,恐怕我還不得不在你的鑒定裡提到這一點。」

  他砰的一聲關上身後的門。烏姆裡奇的胸膛氣急敗壞地起伏著。

  「很好,」她說著抽出了自己的魔杖,「很好…我沒有別的選擇了…這比學校的紀律更重要…這關系到魔法部的安全。」

  她好像在自言自語,說服自己做什麼事情。她不安地左右搖晃著身體,用魔杖敲打著空空的掌心盯著哈利,呼吸急促。哈利看著她時,覺得自己離了魔杖真是束手無策。

  「是你逼我這麼做的,波特。我實在不願意,」烏姆裡奇一邊說一邊仍舊在原地煩躁不安地晃動著,「可有時候事實證明,正當地運用……我確信部長會理解我別無選擇。」

  馬爾福臉上帶著渴望的表情望著她。「鑽心咒應該能讓你開口。」烏姆裡奇輕輕地說。「不!」赫敏尖叫道,「烏姆裡奇教授——這是違法的。」

  但是烏姆裡奇沒聽到。哈利以前從來沒見過她臉上那種凶惡、急切、興奮的表情。她揚起了魔杖。

  「部長不會希望你違反法律,烏姆裡奇教授!」赫敏大喊道。

  「只要不讓康奈利知道,就不會讓他不高興。」烏姆裡奇說。她微微喘息著,用魔杖來回指著哈利身上不同的地方,顯然想決定哪一處會傷害得最厲害。「例如他從來不知道我在去年夏天命令攝魂怪去追趕波特,但是他很高興能有個機會開除他,現在也一樣。」

  「是你?」哈利氣喘吁吁地說,「你派攝魂怪來追趕我?」

  「必須有人行動起來。」烏姆裡奇低聲說,她的魔杖停了下來,然後指向了哈利的額頭,「他們都在嘀咕,想用什麼辦法讓你閉嘴——讓你信譽掃地——但是只有我采取了實際行動。可你設法逃掉了,對嗎,波特?但是今天不會了,現在不會了——」她深深吸了口氣,喊道,「鑽心——」

  「不!」赫敏在米裡森·伯斯德身後嘶啞地喊道,「不——哈利——我們必須告訴她!」

  「絕不!」哈利大聲喊道,瞪著他僅能看到的赫敏那一小部□□體。

  「我們必須告訴她,哈利,反正她也會逼著你說出來,那有…有什麼意義呢?」赫敏開始在米裡森伯斯德的長袍後面軟弱地哭了起來。米裡森立刻不再把她頂在牆上,而且馬上露出厭惡的表情避開了她。

  「很好,很好,很好!」烏姆裡奇得意洋洋地說,「這位問題多小姐要給我們一些答案了!那就過來吧,小丫頭,過來!」

  「哦——我的——不!」羅恩透過塞在嘴巴裡的東西喊道。

  金妮瞪著赫敏,就像以前從來沒見過她似的。納威仍然憋得透不過氣來,但是也在盯著她。不過哈利剛剛注意到,盡管赫敏在用雙手捂著臉拼命嗚咽,但是卻沒有一滴眼淚。

  「我——我對不起大家,」赫敏說,「但是——我受不了了——」

  「這就對了,這就對了,小丫頭!」烏姆裡奇說著抓住赫敏的雙肩,把她按在蒙著印花棉布的椅子上,接著朝她傾過身子,「那麼波特剛才在和誰聯絡?」

  「嗯,」赫敏用雙手捂著臉哽咽了一下,「嗯,他是想和鄧布利多教授說話。」

  羅恩突然一動不動,睜大了眼睛;金妮不再試著猛跺抓住她的斯萊特林學生的腳趾;甚至連盧娜都顯得略微有些驚訝。幸好烏姆裡奇和她的爪牙都聚精會神地看著赫敏,沒有人注意到他們這些可疑的跡像。

  「鄧布利多?」烏姆裡奇熱切地問,「那你知道他在哪兒?」

  「不!」赫敏嗚咽著說,「我們試過對角巷的破釜酒吧和三把掃帚,甚至還有豬頭——」

  「蠢丫頭——整個魔法部都在找鄧布利多,他不會坐在一間酒吧裡的!」烏姆裡奇喊道,她臉上的每一道松垂的皺紋上都顯露出失望的神色。

  「可是——可是我們必須告訴他一些重要的事情!」赫敏哭著說,雙手把臉捂得更緊了,她這麼做並不是因為非常痛苦,而是在遮掩依然沒有眼淚的面頰。

  「是嗎?」烏姆裡奇說,突然又興奮起來,「你們要告訴他什麼?」

  「我們……我們要告訴他,那個准——准備好了!」赫敏哽咽著說。

  「什麼准備好了?」烏姆裡奇質問道,現在她又抓住了赫敏的雙肩,輕輕搖晃著她,「什麼准備好了,小丫頭?」

  「那件武器。」赫敏說。

  「武器?武器?」烏姆裡奇問,她的雙眼好像興奮得快彈出來了,「你們在研究某種反抗的辦法?一件你們可以用來反對魔法部的武器?當然是在鄧布利多的命令下了?」

  「是一是一是的,」赫敏上氣不接下氣地說,「但是還沒完成,他就不得不離開了,可現一現一現在我們為他完成了,我們沒一沒一沒法找到他,好一好一好告訴他!」

  烏姆裡奇直起身,看上去興高采烈。

  「帶我去找那件武器。」她說。「你們兩個可以走在我前面,給我領路。」烏姆裡奇用魔杖指著哈利和赫敏說,「帶路吧。」

  赫敏第一個離開辦公室,哈利離開半步之遙跟在她身後,身後是用短粗魔杖指著他們的烏姆裡奇。在他們離開辦公室大概五分鐘之後,從窗戶上跳進來一只差點卡住的胖貓。

  「狗子!」金妮小聲驚呼。

  那個胖的像個球的白貓看到她興高采烈地晃了晃尾巴,滿面牆上的艷麗盤子裡的貓咪都炸了毛,衝著狗子嘶嘶哈哈。

  馬爾福為首的幾個行動組組員根本不把它放在眼裡,還不斷嘲笑胖貓的體型。就連羅恩也絕望了,他本來指望著逃出生天的格溫能想個更好的辦法救他們。

  只見狗子不顧他人的眼光,伸了個懶腰,然後面對整牆的貓咪們弓起了身子,呲牙,張開了血盆大口,聲如洪鐘地吼出一聲:「汪——!」。

  盤子裡嬌滴滴的小貓們紛紛轉頭落荒而逃,不到十秒鐘的時間,牆上一只貓都沒有了。

  這時新校長辦公室門外也傳來了不詳的聲音,馬爾福讓米裡森去門口聽聽怎麼回事。那個大個子姑娘剛把頭靠近門口,哐地一聲,一只尖叫著的游走球就把門砸了一個大窟窿——烏姆裡奇的新門再次下崗,可憐的米裡森·伯斯德,她平時氣勢洶洶地向前伸著的肥厚下巴被活活撞歪了,暈了過去。

  「呼——」格溫踹開門,閃亮登場,「我還是覺得自己有機會當選最好擊球手。」

  她有些驚訝地看著失去魔杖的幾個伙伴。磕磕巴巴地對離自己最近的斯萊特林學生用了一個繳械咒,把他的魔杖扔給眼神迷離的盧娜。聰明的姑娘立刻就用昏迷咒解決了控制著金妮的學生。羅恩趁亂掙脫了沃林頓,給他臉上來了一記重拳。納威甚至念了一個出色的障礙咒,擋開了馬爾福的惡咒攻擊。金妮一拿到魔杖,就擊昏了剩下的兩個行動組組員,還讓馬爾福吃了個大虧。

  奪回了所有人的魔杖之後,羅恩從窗戶看到赫敏帶著烏姆裡奇去了禁林的方向。他們一致決定去那找他們。

  格溫把偷吃烏姆裡奇糖塊的狗子抱下桌子,囑咐它自己回到克魯克山旁邊。順便向伙伴們解釋,「我趕來的路上碰到了斯內普教授,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他說『她辦公室裡那些該死的貓會通風報信』,所以我讓狗子給它們點教訓。」說完她砸吧砸吧嘴,看著倒地不起的幾個學生和破亂不堪的校長辦公室,又假裝不小心地把幾枚糞蛋從口袋裡滑出去了。

  如果哈利在場,他一定會覺得這個動作和當年弗雷德不小心遺落肥舌太妃糖,被達力吃掉時的動作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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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利波特與鳳凰社(上)

  禁林邊緣。

  「看來,沒有魔杖我們什麼事也做不了。」赫敏絕望地說,費力地站了起來。「不管怎樣,哈利,你到底打算怎麼去大老遠的倫敦?」

  「是呀,我們剛才也在琢磨這件事呢。」從赫敏身後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哈利和赫敏本能地緊靠在一起,朝樹林中仔細張望。

  羅恩出現在視線中,身後緊跟著金妮、格溫、納威和盧娜。他們看起來都有些狼狽不堪——金妮的臉頰從上至下掛著幾道長長的劃痕;納威的右眼腫起個紫色大包;羅恩的嘴唇還在流血,而且比以前更嚴重了,格溫的身上帶著令人懷疑的糞蛋的芬芳——但是他們看起來還是興高采烈的。

  「那麼,」羅恩說著撥開一根低垂的樹枝,把哈利的魔杖遞了過來,「有什麼主意了嗎?」

  「你們是怎麼逃出來的?」哈利一邊驚異地問道,一邊從羅恩手裡接過魔杖。

  「格溫砸開了老妖婆的門。然後就是幾個昏迷咒,一個繳械咒,納威念了個出色的障礙咒,」羅恩樂呵呵地說著又遞過赫敏的魔杖,「但是,最棒的要數金妮,她給馬爾福施了個——蝙蝠精咒——真是妙極了,他整張臉都被撲扇著翅膀的怪物蓋滿了。總之,我們從窗戶裡看見你們正朝禁林裡走,就跟上來了。你們對烏姆裡奇做了些什麼啊?」

  「她被帶走了,」哈利說,「一群馬人干的。」

  「他們把你們留下了?」金妮一臉驚訝地問道。

  「不是的,他們被格洛普趕跑了。」哈利說。

  「格洛普是誰?」盧娜好奇地問道。

  「是海格的小弟弟。」羅恩立刻說,「好了,別管這些了。哈利,你在爐火裡發現了什麼?是神秘人抓住小天狼星了,還是——」

  「是的,」哈利說,這時候他的傷疤又感到一陣強烈的刺痛,「而且我確信他還活著,但是我不知道我們用什麼辦法才能到那裡去救他。」

  大家沉默了,看上去都非常擔心,他們面臨的困難似乎難以克服。

  「那麼,我們只有飛過去了,不是嗎?」盧娜用哈利從未聽到過的平淡口氣說。

  「好吧。」哈利煩躁地說著朝她轉過身,「首先,我不確定你是否被包括在『我們』中;第二,我們當中只有羅恩一個人的飛天掃帚沒有被巨怪保安看守著,所以——」

  「我也有飛天掃帚!」金妮說。

  「是啊,但是你不能一起去。」羅恩生氣地回答。

  「不好意思,但是我跟你一樣關心小天狼星的死活啊!」金妮說,然後將下巴一沉,格溫發現她此刻顯得跟弗雷德和喬治像得出奇。

  「你太——」哈利開了口,但金妮激動地打斷了他,「我現在比你跟神秘人鬥爭、保護魔法石的時候大三歲,而且是我用飛翔的大怪物攻擊了馬爾福,把他困在了烏姆裡奇的辦公室——」

  「是啊,但是——」

  「我們都是D.A.的成員,」納威輕輕地說,「建立D.A.就是為了跟神秘人戰鬥,對不對?這又是我們頭一次有機會參加真正的戰鬥——不然,難道說那些訓練都是在玩游戲什麼的嗎?」

  「不——當然不是——」哈利不耐煩地說。

  「那我們也應該去,」納威說得很干脆,「我們也想盡一份力。」

  「沒錯。」盧娜說著,臉上露出了開心的笑容。

  哈利與羅恩對視了一下。他知道羅恩的心思跟自己完全一樣:如果他要挑選D.A.成員一起去救小天狼星的話,除了自己以外,他選擇的一定會是羅恩和赫敏,而不是金妮、納威或者盧娜。

  「咳咳。」格溫用手捏著自己的脖子,拙劣地模仿烏姆裡奇吸引眾人的注意力,果然把赫敏嚇得一激靈。「抱歉打擾了,我注意到沒有人對我參加本次戰鬥有意見。那麼作為所有人中最接近成年巫師的一個。」格溫環視了一下臉上幾乎都掛了彩的小巫師們,抽動了嘴角,「假設我們全部參加,該怎麼去那兒呢?」

  「我認為這個問題我們已經解決了。」盧娜輕飄飄地說,「我們飛過去!」

  「我說,」羅恩說,幾乎忍不住要發火了,「也許你不用飛天掃帚就能飛行,但我們可長不出翅膀來,不管什麼時候我們——」

  「除了用飛天掃帚,還有其他的辦法可以飛行呀。」盧娜心平氣和地說。

  「看來我們要騎在彎彎鼾或者隨便什麼東西的背上了?」羅恩問道。

  「彎角鼾獸不會飛,」盧娜威嚴地說,並指向哈利的身後,「但是它們可以飛,海格說它們十分擅長發現騎手想要尋找的目標。」

  哈利轉過身,按照盧娜的說法,現在應該有兩匹夜騏正站在兩棵樹之間,膽怯地眨動著白色眼睛,注視著這場秘密談話,就好像每一句話它們都能聽懂似的。

  「太好了!」他小聲說著朝它們走過去。哈利急切地伸出一只手,試探著拍了拍離自己最近的那匹夜騏的脖子。

  「這就是那種什麼瘋馬嗎?」羅恩半信半疑地說,盯著哈利正在輕輕拍打的夜騏身體左邊一點兒的地方,「就是那些見過死人的人才能看見的東西?」

  「是的。」哈利說。

  「有幾匹?」

  「只有兩匹。」盧娜說。

  「唉,可我們需要三匹。」赫敏說,她看上去仍然有些發抖,但還是一樣的堅定。

  「赫敏,是四匹。」金妮皺著眉頭說。

  「事實上,我認為我們需要七匹。」盧娜一邊數著一邊平靜地說。「別傻了,我們不能都去!」哈利生氣地說,「聽我說,你們三個——」他指著納威、金妮和盧娜,「你們三個不能去,你們不——」他們立刻提出了更多的抗議。哈利的傷疤又一次更加劇烈地疼痛起來,他們拖延的每一分鐘都十分寶貴,他沒有工夫去爭辯了。「好吧,很好,這是你們的選擇,」他草草地說,「但是除非我們能找到更多的夜騏,不然你們就不能——」

  「哦,會有更多的夜騏到這裡來的,」金妮信心十足地說。她很高興羅恩正斜眼看著完全錯誤的方向,顯然是她的表情讓羅恩以為她正盯著那些馬呢。

  「你為什麼會這麼想?」

  「因為,你可能沒注意,你和赫敏渾身都是血,」金妮神情自若地說,「而我們知道,海格是用生肉來吸引夜騏的。這大概就是它們兩個最初出現的原因…」

  哈利此時感覺自己的袍子被輕輕扯了一下,他往下一看,一只看不見的生物大概正在舔自己的袖子,那只袖子已經被格洛普的鮮血浸得潮乎乎了。

  「好極了,」他說,腦子裡突然冒出了一個好主意,「羅恩和我騎上這兩匹先走,赫敏留下來跟你們三個在一起,她可以吸引更多的夜騏——」

  「我可不想留在後面!」赫敏著急地說。「我看不用了,」盧娜笑著說,「瞧,那邊來了更多的夜騏——你們兩個身上的氣味真夠衝的…」

  哈利轉過身,聽到至少有六七匹夜騏的腳步聲,正小心翼翼地穿過樹林走過來。他現在沒有借口了。

  「那好吧,」他氣鼓鼓地說,「那就挑一匹騎上。」

  納威弓著身子,整個人趴在另一匹夜騏的脊背上,正努力把一條短腿跨到另一側。盧娜已經側身坐好,正在整理自己的袍子,就像她天天都會騎上夜騏似的。可是羅恩、赫敏、格溫還有金妮仍舊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張開嘴巴瞪著眼睛。事實上他們必須在盧娜的幫助下才能找到夜騏出現的位置。「到這兒來。」她把他們拉到站在周圍的夜騏身旁,一個接一個地幫他們騎到夜騏的背上。

  盧娜在走回自己的坐騎之前,把著他們的手讓他們抓住馬鬃,並叮囑一定要抓牢。他們四個看上去都緊張得要命。

  「這簡直不可思議,」羅恩嘀咕著,用一只空閑的手小心翼翼地來回撫摸著馬脖子,「不可思議…如果我能看到它——」

  「我們最好永遠都別看見它。」哈利陰郁地說,「那麼,大家都准備好了嗎?」其他人都點了點頭,。「好。」他低頭摸了一把夜騏烏黑光滑的腦袋,緊張地咽了口唾沫。「那麼,倫敦,魔法部,來賓入口。」他沒把握地說,「要是你知道該怎麼走的話。」

  那幾匹夜騏紋絲不動地站了一會兒,然後突然展開雙翼,動作大得差一點把格溫甩下去;它先慢慢地蹲伏下來,隨後如箭一般地向天空衝去,速度之快,角度之陡,令格溫不得不手腳並用緊緊抱住它的身軀,以免從它瘦骨嶙峋的尾部滑落下來。學生們衝過樹梢,飛向火紅的夕陽,緊閉雙眼,把臉頰緊貼在夜騏光滑如絲的鬃毛上。

  在半空中其他人聽到了格溫的尖叫聲:「我恨飛行——!」

  他們飛越霍格沃茨的場地,掠過霍格莫德上空;接著是一輛孤零零的小汽車在歸途中沿著彎彎曲曲的盤山路飛速穿越一座座小丘。暮色降臨,他們在一片黑暗中飛行。格溫覺得自己的臉僵硬、冰冷,緊緊夾在夜騏兩側的雙腿也麻木了,但她不敢調換姿勢,惟恐滑落下去。他們什麼也聽不到,只有隆隆的氣流在耳邊疾馳,嘴巴被冰冷的夜風吹干了,凍僵了。

  終於,夜騏們輕盈地落地。眾人環視了一眼這條街道,一輛滿得快要溢出來的翻鬥車停在離破舊的電話亭不遠的地方,在單調的橘黃色街燈的照射下,看不清它們本來的顏色。

  「現在我們該往哪兒走呢?」盧娜彬彬有禮、饒有興趣的問哈利,聽起來這倒更像是情趣盎然的一日游。

  「這邊。」哈利說。他滿懷感激地匆匆拍了一下自己的坐騎,然後領著其他人快速來到破舊的電話亭前把門打開了。「快來!」他催促著有些猶豫的同伴。

  格溫、羅恩和金妮順從地走了進去;赫敏、納威和盧娜隨後也擠了進去;哈利回頭瞥了一眼夜騏,它們正在翻鬥車裡尋找腐爛變質的食物殘渣。接著他在盧娜身後費力地擠進了電話亭。

  「誰離電話最近,撥62442這個號碼!」他說。

  羅恩的胳膊很別扭地彎曲著朝撥號盤伸去,撥了號碼;當撥號盤迅速轉回原位時,一個女人冷漠的聲音傳進了電話亭。

  「歡迎來到魔法部,請說出您的姓名和來辦事宜。」

  「哈利·波特、羅恩·韋斯萊、赫敏·格蘭傑,」哈利說得很快,「格溫·奧利凡德,金妮·韋斯萊,納威·隆巴頓、盧娜·洛夫古德,我們到這裡來是救人的。」

  「謝謝,」那個冷漠的聲音說,「來賓,請拿起徽章,別在您的衣服前。」

  六枚徽章從應該用來退出硬幣的金屬斜糟裡滑了出來。赫敏捧起它們,一聲不響地分發給大家。格溫看了一眼自己的那個:格溫·奧利凡德,援救任務。

  她不由得在心裡暗罵,就這麼隨便放他們進去了。魔法部果然要完犢子了。

  「魔法部的來賓,您需要在安檢台接受檢查,並登記您的魔杖。安檢台位於正廳的盡頭。」

  「知道了!」哈利大聲說,此時他的傷疤又是一陣疼痛,「現在我們可以行動了嗎?」

  電話亭的地面突然晃動起來,外面的人行道逐漸升高沒過了窗子,正在覓食的夜騏慢慢滑出了視線;黑暗在他們的頭頂合攏了,伴著枯燥的磨擦聲,他們下到了魔法部的深處。

  一道細細的金色光線照射在他們的腳上,越來越寬,移到了他們的身上。奇怪的是,正廳好像空無一人。光線比白天要暗一些,鑲嵌在牆上的壁爐架裡沒有生火,但是當升降梯平穩地停下來時,他看到在深藍色的頂篷上,那個金色符號仍在不停地無規則地扭動著。

  「魔法部希望您今晚過得愉快。」那個女人的聲音說。

  電話亭的門猛地打開了,哈利一個趔趄衝了出來,緊跟著的是納威和盧娜。正廳裡惟一能聽到的聲音就是黃金噴泉中持續的疾流聲,水流從男女巫師的魔杖裡,馬人的箭頭上,妖精帽子尖上和家養小精靈的耳朵裡不停地噴出,落在圓形水池中。

  「過來。」哈利輕輕地說,七個人在大廳裡全速跑著,他在最前面經過噴泉朝安檢台跑去,那裡曾坐著一個給哈利魔杖稱重的巫師看守,可現在那裡空無一人。

  格溫認為這裡是應該有保安人員的,並相信沒有人把門是個不祥的兆頭。

  當他們穿過黃金大門走向升降梯時,她的這種不祥預感更加強烈了。哈利按下最近處的一個「向下」按鈕,升降梯幾乎立刻哢噠一下出現在跟前,金色的柵欄從中闖滑到兩邊,發出震耳的、回蕩的鏗鏘聲,他們衝了進去。哈利戳了一下九號按鈕,柵欄砰的一聲關上了。升降梯發出哢噠哢噠的響聲,很是刺耳。

  格溫本來應該好好欣賞魔法部的神奇升降梯,但她此刻被強烈的不安所籠罩。正死死地捏著自己的魔杖,開口問:「我沒來過魔法部,誰能提醒我一下,這棟建築物裡沒有安保人員嗎?升降梯的動靜可不小……」

  然而當升降梯停下來時,那個冷漠的女人的聲音說道:「神秘事務司。」柵欄打開了,他們走出來進入走廊,這裡除了最近處的火把在升降梯攪起的氣流中搖曳閃爍之外,什麼動靜也沒有。

  魔法部真的要完犢子了。格溫再次在心裡暗罵。

  哈利就像拜訪過無數次一樣,熟門熟路轉向了一扇樸素的黑門。「我們走。」他小聲說,領著大家順著走廊向前走去,盧娜跟在他身後,微微張開嘴巴,四下打量著。

  他邁過門檻,其他人緊隨其後。他們正站在一間巨大的圓形屋子裡。這裡所有的東西,包括天花板和地板全部都是黑色的;一些一模一樣、沒有標記、也沒有把手的黑色房門彼此隔開一些距離嵌在四周黑色的牆壁上,一些冒著藍色火苗的蠟燭點綴在牆上,冷冷的、閃爍著的微弱燭光倒映在光亮的大理石地板上,使地板看上去像是有一汪黑水似的。

  周圍有十二扇門。正當哈利凝視著面前的幾扇門,想判定應該進哪一扇時,隨著一聲轟隆隆的巨響,蠟燭開始向一側移動。圓形的牆壁旋轉起來。

  赫敏抓著哈利的胳膊,好像擔心地板也會動起來似的,但是地板沒有動。幾秒鐘後,他們周遭的藍色火苗隨著牆壁的快速旋轉模糊成一道道相似的光環。接著,正如開始時一樣的突然,隆隆聲消失了,一切又恢復了平靜。

  「這是要干什麼?」羅恩擔心地小聲問。

  「我猜這是讓我們搞不清是從哪個門進來的。」格溫壓低了嗓門回答。

  哈利馬上意識到她說對了:現在讓他辨認出口在哪裡,比在漆黑的地板上找出一只黑螞蟻還難;在周圍的十二扇門裡,任何一扇門都有可能是他們需要穿過的那一扇。

  「我們該怎麼出去啊?」納威不安地問。

  「現在這個問題不重要,」哈利激動地說,一邊眨著眼睛竭力消除眼裡的藍色線條,手裡的魔杖抓得更緊了,「在沒有找到小天狼星之前,我們不需要出去——」

  「小點聲!」赫敏趕忙說。

  「我們該往哪兒走呢,哈利?」羅恩問。

  「我不知——」哈利剛一開口,又咽了回去,「在那些夢裡,我下了升降梯,走進走廊盡頭的一扇門,來到一間漆黑的屋子裡——這接著我又穿過一扇門,進入一間有些…閃閃發光的屋子。我們應該試試幾扇門,」他匆匆地說,「一見到那個屋子,我就知道該怎麼走了。來吧。」

  他徑直走向正對著自己的那扇門,其他人緊跟在後面。他把左手放在冰涼、光亮的門上,舉起魔杖,准備在門打開的那一刻衝過去,然後他推了推。這扇門輕輕松松地打開了。

  吊燈低懸在金色鏈子上白天花板上垂下來,這間方形的屋子顯得非常明亮,盡管沒有哈利描述的朦朧、閃爍的微光。屋子裡幾乎是空蕩蕩的,只有一張桌子,另外在屋子的正中央有一個巨大的盛著墨綠色液體的玻璃水箱,大得足夠讓他們在裡面游泳;許多白色的東西正慢悠悠地在裡面漂來漂去。

  「這是什麼東西?」羅恩低聲說。

  「不知道。」哈利說。

  「是魚嗎?」金妮輕輕地問。

  「阿卡危蛆!」盧娜興奮地說,「爸爸說魔法部裡養著——」

  「不對。」赫敏說。她的語氣有些古怪。她走到跟前,隔著容器往裡看。「是腦子。」

  「腦子?」格溫瞪大眼睛,「別說了,我快吐了…」

  「他們為什麼養這種東西?」

  哈利來到她旁邊站在水箱前。千真萬確,他離得這麼近,是不會看錯的。它們在綠色液體的深處時隱時現,陰森地閃著光,像是黏糊糊的花椰菜一樣的東西。

  「大家離開這兒。」哈利說。「這間不是,我們再試一下另一扇門。」

  「這裡也有很多門。」羅恩一邊說一邊指著四周的牆壁。哈利的心一沉,這個地方到底有多大。「在我的夢裡,我是穿過那間黑色的屋子就進入了第二間。」他說,「我想我們應該回去,從那裡再試。」

  他們快速回到那問黑暗的圓形屋子;那些可怕的大腦的影像取代了藍色的燭光,在他的眼前游來游去。

  「等一下!」正當盧娜准備關上身後裝大腦的屋門時,赫敏尖聲叫道,「標記顯現!」

  她用自己的魔杖在半空中畫了一下,一個火紅的「X」出現在門上。當這扇門哢噠一聲在他們背後關上的時候,震耳的隆隆聲立刻響了起來,牆壁又開始飛快地旋轉。但是在微弱的藍光中,有一團巨大、模糊的金紅色,當一切再一次靜止不動時,那個火紅的x還在燃燒,表明這扇門他們已經進去過了。

  「好主意,」哈利說,「現在,我們再試一下這一扇——」

  他還是徑直大步走到面前的那一扇門,舉著魔杖將門推開,其他人依舊跟在後面。

  這回比剛才的那間大一些,光線昏暗,呈方形,中心凹陷,形成一個巨大的石坑,大約有二十英尺深。石頭台階環繞著整個屋子,如同石凳,一級一級逐漸下降,每一級都很陡峭,就像是階梯教室,或是哈利曾被威森加摩審問過的審判室,他們所站的位置處於最高一級台階上。但石坑的中心沒有放著帶鐵鏈的椅子,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凸起的石台,它的上面立著一個拱門,看上去很古老,破爛不堪,哈利奇怪它居然還能立在那裡不倒下來。拱門四周沒有任何牆壁支撐,一幅破破爛爛的黑色窗簾抑或是帷幔掛在上面,盡管這裡的空氣冷冷的,沒有一絲風,可它卻在輕輕地擺動,仿佛是剛剛被人觸摸過。

  「誰在那兒?」哈利說,跳到下一級的石凳上。可是沒有人應聲,但那個帷幔仍在飄擺。

  「小心!」赫敏壓低了聲音說。

  哈利快速逐層爬下石凳來到石坑最底部,然後慢慢走向石台,腳步聲在屋子裡回蕩,這個尖頂的拱門現在看上去要比從上面俯視它時高得多。帷幔還在輕輕擺動,像是有人剛剛穿過它。

  「小天狼星?」哈利又叫了聲,由於離得很近,他的聲音放得很輕。

  他有一種十分古怪的感覺,一定有人正站在帷幔的後面,或者是拱門的另一側。他緊緊攥著魔杖,小心翼翼地繞到台子後面,但是什麼人也沒有;從這裡只能看到破爛的黑色帷幔的另一面。

  「我們走吧,」赫敏下到石階中間喊道,「這間也不是,哈利,快點兒,我們走吧。」

  聽起來她很害怕,比在放著游泳大腦的屋子裡時還害怕,然而哈利覺得,這扇拱門盡管已經很古老,但卻有一種獨特的美。那輕輕飄動的帷幔引起了他的興趣;他有種強烈的欲望,想爬上石台穿過它。

  格溫的大腦開始發出警告,她感受到了一陣持續的、令人膽寒的冰冷電流正一次次穿過自己的太陽穴。仿佛那座拱門是比死神更可怕的東西。

  「哈利,快點走!」格溫語氣急了,甚至用反常的強硬態度,「離那遠點!」

  「這就來。」他說,但是沒有動彈。他剛剛聽到什麼,一陣微弱的竊竊私語聲和嘀咕聲從帷幔的後面傳了過來。

  「你們在說什麼?」他很響亮地問道,他的話在石凳間回蕩著。

  「沒有人在說話,哈利!」赫敏說著向他走過來。

  「有人在後面小聲說話。」他說著挪了挪,躲開了赫敏,依然皺著眉頭盯著那幅帷幔,「是你嗎,羅恩?」

  「我在這兒,哥們兒。」羅恩說著從拱門的另一邊繞了出來。

  「你們都聽不到這個聲音嗎?」哈利迫切地問道,因為那個竊竊私語聲和嘀咕聲越來越響了;他下意識地發現自己的腳站在了石台上。

  「我也聽得到,」盧娜小聲說著也來到拱門這一邊和他們站在一起,她注視著拂動的帷幔,「那裡面有人!」

  「你是什麼意思,『那裡面』?」格溫怒氣衝衝地問道,一邊向後退了幾步,不知哪裡來了那麼大火氣,「我不知道『那裡面』有什麼,但是它讓我感覺不好,哈利,羅恩,盧娜。別再這樣了,快點兒離開這兒——」

  赫敏也抓起哈利的胳膊向外拉,但他就是不聽。

  「哈利,我們到這裡來是為了救小天狼星!」赫敏扯著嗓子高聲說。

  「小天狼星,」哈利重復了一遍,依然神情恍惚、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不停拂動的帷幔,「唉呀…」他終於回過神來;小天狼星被抓了,被捆綁著受盡折磨,而自己卻在這裡盯著拱門??他後退幾步離開了石台,視線猛地從帷幔上移開了。

  「我們走。」他說。

  「我一直在要求你——很好,走吧!」赫敏說著繞過石台往回走。在石台的另一側,金妮和納威也在出神地凝視著那幅帷幔,顯然被迷住了。格溫抓住金妮的胳膊,羅恩抓住納威的胳膊,堅決地大步走到最底層的石凳,一路攀爬著回到這個房間的入口。

  「你覺得那個拱門是什麼東西?」當他們重新回到黑色圓形房間的時候,哈利問格溫。「和上次三強爭霸賽比賽前感覺一樣嗎?」

  格溫先搖搖頭:「我不知道,如果說去年我感覺到的是巨大的危險。」然後她又肯定地說,「這次的東西讓我感覺到靈魂被凍住了——這麼說吧,那比死亡還可怕。」

  赫敏抖了一下,什麼也沒說,又在這扇門上畫了一個X.

  牆壁漸漸停了下來,哈利有些絕望地推開了旁邊的一扇門。「就是這兒!」

  當他看到美麗的、鑽石般閃爍的跳躍光芒時,立刻就認出正是這一間屋子。他的眼睛逐漸適應了這裡燦爛奪目的光芒之後,才看清楚許許多多的鐘表的表盤在閃著微光。它們大小不一,有落地大座鐘也有旅行鐘,或是懸掛在書架之間,或是立在有整個屋子那麼長的桌子上。正因為如此,一種急促的永無休止的嘀答聲充滿了整個屋子,像是成千上萬細微的腳步聲。那道鑽石般明亮的跳躍光芒來自房間盡頭一個高高聳立著的鐘形水晶玻璃罩。

  一旦知道他們走的路線是正確的,哈利的心就猛烈地跳動起來。他走在前面,順著桌子之間狹窄的空隙走向光源,就像他在夢裡所做的一樣。這個鐘形的水晶玻璃罩有哈利那麼高,立在一張桌子上,看上去裡面充滿了一股翻騰著的、閃閃發光的氣流。

  「噢,看呀!」當他們走近時,金妮指著鐘形玻璃罩的中心說。

  在閃爍的光線中,飄浮著一個小小的像寶石一般明亮的蛋。當它在玻璃罩裡升起來的時候,啪的一下裂開了,一只蜂鳥冒出來,徑直升到玻璃罩的最頂部,但隨著氣流的下落,小鳥的羽毛被再次弄髒、淋濕,直到降落到玻璃罩的最底部,被再次關進蛋裡。

  「繼續走,別停下!」哈利厲聲說,因為金妮好像很想停下來觀察蛋變成鳥的過程。

  「你倒是在老拱門那兒待夠了!」她頂了一句,但還是跟在他的後面,經過鐘形水晶玻璃罩走向它後面僅有的一扇門。

  「就是這兒。」哈利又說了一遍。他心跳得厲害,他想一定是心跳影響了他的語言表達,「它是穿過這裡——」

  他環視了一眼其他人,他們都已經拿出了魔杖,頃刻間顯得既嚴肅又迫切。他又回過頭來盯著門。他推了一下,門開了。

  七個人來到了裡面,他們終於找到了這個地方。這裡像教堂一樣高,裡面排滿高聳的架子,上面擺滿灰撲撲的小玻璃球,除此之外什麼也沒有。更多的燭台隔著一定的間隔嵌在架子上,暗淡的光線從上面射出來,同黑色圓形屋子裡的一樣,火苗是藍色的。那些小玻璃球在這些光線中隱隱發光。房子裡面很冷。

  哈利慢慢走向前,低頭審視了一眼兩排架子之間的一條陰暗的過道,他聽不到一絲聲音,也感覺不到動靜,哪怕是最微小的動靜。

  「你說過是第97排。」赫敏在他旁邊悄悄地說。

  「是的。」哈利輕聲回應,抬頭朝最近一排的盡頭望去。蠟燭發出藍色的火苗,支架下面閃爍著銀色的數字53.「我想,我們應該向右走。」赫敏小聲說,斜眼朝旁邊的那一排瞥了一下,「對了…這是54…」

  「大家都把魔杖准備好。」哈利輕聲說。

  他們躡手躡腳地沿著架子之間長長的過道朝前走去,不時回頭瞥瞥身後,遠處幾乎是一片漆黑。每個玻璃球下面的架子上都貼著泛黃的小標簽。一些小球發出神秘的流動的光,另外一些則模糊而黑暗,就像熄滅了的燈泡。

  他們走過第84排…第85排——哈利在努力聆聽最細微的動靜,但是什麼也聽不到,可能是小天狼星的嘴巴被堵住了,也可能他已經不省人事…或者,一個令人厭惡的聲音鑽進他的腦海裡:「可能他已經死了…」

  如果是那樣,我是可以感覺到的,哈利提醒自己說,他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兒,我會知道…「97!」赫敏小聲說。

  他們集中站在第97排的一端,目不轉睛地盯著架子旁的走廊,格溫可以確定那裡沒有人。

  「他應該就在最那邊,」哈利說,他的嘴巴已經有些發干了,「站在這裡,是不可能看清楚的。」

  他帶著大家從兩排高聳的玻璃球之間穿過,他們經過的時候,有些玻璃發出微弱的亮光…「他應該就在這附近,」哈利的聲音很小,他深信每向前一步,漆黑一團的地板上就會出現小天狼星的身影,「就在這裡的一個什麼地方…真的很近了…」

  「哈利?」赫敏試著叫他,但他不想回答,他嘴裡已經很干了。

  他們已經來到了這排架子的另一端,暴露在更多暗淡的燭光裡。這裡也沒有人。只有回音和滿是塵埃的寂靜。

  「他可能在…」哈利用嘶啞的聲音小聲說,眼睛盯著旁邊的過道,「或者可能…」他馬上又順著下一條過道看了過去。

  「哈利?」赫敏又叫了一聲。

  「什麼?」他有些不耐煩了。

  「我…我想小天狼星不在這兒。」

  沒有人做聲。哈利不想去看他們之中的任何一個人。他覺得很難受。他不明白為什麼小天狼星不在這兒。而他明明該在這兒。哈利就是在這兒見到了他…他朝一個方向快速跑過一排排的架子,順著它們望去。一條又一條空蕩蕩的過道從他身邊閃過。他的伙伴直勾勾地望著他,他又掉轉方向,經過他們,朝相反的方向跑去。到處都沒有小天狼星的影子,也沒有打鬥過的痕跡。

  「哈利?」羅恩喊。「你看見這個了嗎?」

  「什麼?」哈利問,他這次的語氣很急切——一定是小天狼星曾在這裡待過的痕跡或線索。其他人都站在第97排架子盡頭靠向裡一點的地方,他大步走到他們跟前,什麼也沒有發現,只是看見羅恩正在注視著架子上的一個髒兮兮的玻璃球。

  「這上面——這上面有你的名字。」羅恩說。

  哈利靠近了一些,羅恩指著一個小玻璃球,它很髒,髒得像奧利凡德幾百年沒擦過的櫥窗。但裡面的微光使它有些發亮。

  「我的名字?」哈利茫然地問。

  他走上前,因為不如羅恩高,他不得不伸直了脖子去看貼在架子上的玻璃球下面的泛黃的標簽。上面用精巧的字體標著一個大約是十六年以前的一個日期,接下來是

  S.P.T. to A.P.W.B.D.

  Dark Lord

  and ()Harry Potter

  「這是什麼?」羅恩問道,「你的名字怎麼會在這上面?」

  他看了一眼架子上的其他標簽。

  「架子上沒有我的名字,」羅恩困惑地說,「也沒有其他人的名字。」

  「那一長串縮寫應該是鄧布利多。」格溫掰著手指頭數字母,「但是S.P.T是誰?」

  「哈利,我想你不應該碰它。」當哈利把手伸過去的時候,赫敏尖聲說。

  「為什麼不應該?」他說,「它與我有關,不是嗎?」

  「別,哈利。」納威突然說。哈利看了他一眼。納威汗涔涔的圓臉在微微發亮,看上去他似乎不能再承受更多的不安和焦慮了。

  「我的名字寫在上面。」哈利說。

  他心想管他呢,豁出去了,於是他握住了那個肮髒的小球。他原以為它是冰涼的,但是正相反,它讓人覺得它好像已經在陽光下放了幾個小時,好像被它自身的光芒溫暖著。哈利期待著,甚至是希望有什麼戲劇性的事情會發生,希望有一些令人興奮的東西可以令他們這漫長且危機四伏的旅行最終有些價值,他把這個玻璃球從架子上取了下來,瞪眼看著它。

  沒有任何事情發生。另外六個人走過來站在他的周圍,他用手拂去玻璃球表面厚厚的塵土。他們目不轉睛地盯著他手中的球。然後,在他們的右後方,響起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很好,波特,現在慢慢轉過身來,把它給我。」

  突然他們周圍浮現出許多黑影,堵住了他們兩旁的去路;這些人的眼睛在兜帽的縫隙裡閃閃發光,十二根尖端發亮的魔杖瞄准了他們的心髒。

  格溫嚇得屏住了呼吸。那一瞬間她明白了什麼是實力上的碾壓——他們七個未成年的小巫師就這麼冒冒失失跑來魔法部,現在看來是有人給他們——准確地說是給哈利——下了套。他們幾個像是自投羅網的獵物,恐怕再多的掙扎最後也是束手就擒的下場。

  「給我,波特。」馬爾福·盧修斯慢吞吞地重復了一遍,掌心向上伸出手來。格溫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他們被包圍了,而且對方的人數是他們的兩倍。

  「給我。」馬爾福又說了一遍。

  「小天狼星在哪兒?」哈利問道。幾個食死徒笑了起來,在哈利左邊幾個黑乎乎的身影中,一個刺耳的女人聲音得意地說:「黑魔王總是料事如神!」

  格溫和赫敏隱秘地對視,從對方的眼中都看到了恐懼和擔憂,恐怕這些人就是不久前從阿茲卡班越獄的食死徒們。

  「總是,」馬爾福小聲附和著,「現在,把預言球給我,波特。」

  「我要知道小天狼星在什麼地方!」

  「我要知道小天狼星在什麼地方!」哈利左邊的那個女人鸚鵡學舌地說。

  她和她的食死徒同伙又逼近了一些,離哈利他們只有幾英尺遠了,他們魔杖上發出的亮光使眾人有些眼花繚亂。

  「你們抓走了他。」哈利說。他沒有理會內心升起的慌亂,還有自從他們第一步踏進第97排時,自己一直想努力驅散的恐懼感。「他在這兒。我知道他在。」

  「小寶貝被嚇醒了,還以為夢到的是真的呢。」那個女人用嬰兒似的聲音令人厭惡地說。哈利發覺羅恩在自己身旁動彈了一下。

  「什麼也別做。」哈利嘀咕了一聲,「現在還不能——」

  那個學他說話的女人用沙啞刺耳的聲音大笑起來。「你們聽到了嗎?你們聽到了嗎?他在給別的孩子下命令,好像他打算攻擊我們似的!」

  「哦,你可不如我了解波特,貝拉特裡克斯。」馬爾福輕輕地說,「他在英雄主義方面可有一個很大的弱點;黑魔王了解他這一點。現在把預言球給我,波特。」

  「我知道小天狼星就在這。」哈利說,盡管慌亂的情緒使他胸口發緊,讓他仿佛感到自己都不能正常呼吸了,「我知道,你們抓了他!」

  大笑起來的食死徒更多了,那個女人的笑聲最響。「是時候了,你也該了解現實與夢境之間有什麼不同了,波特。」馬爾福說,「快點兒給我預言球,不然的話我們就要使用魔杖了。」

  「好,那就來吧。」哈利說著把自己的魔杖舉到胸前,同時,羅恩、赫敏、格溫、納威、金妮和盧娜的六根魔杖也在他兩旁紛紛舉了起來。哈利心頭一緊。如果小天狼星真的不在這裡,那他就是在把自己的朋友引向無謂的死亡…但是食死徒們沒有攻擊。

  「把預言球交出來,沒必要讓人受傷。」馬爾福冷冷地說。

  這回輪到哈利大笑了。「是啊,太對了!」他說,「我把這個——預言球給你,是吧?然後你就讓我們悄悄溜回家,是吧?」他的話剛一出口,那個女食死徒就尖叫了一聲:「預言球飛——」哈利對她早有防備:沒等她念完咒語,哈利就大聲喊道:「盔甲護身!」盡管玻璃球滑到了他的手指尖上,但他還是努力把它抓住了。

  「哎呀,他還挺會玩兒的呢,波特小寶貝。」她說,狂怒的眼睛在兜帽的縫隙中狠狠地瞪著,「很好,那麼——」。

  「我告訴過你。不要這樣!」馬爾福盧修斯朝那個女人大吼,「萬一你把它打碎了——!」

  哈利飛快地盤算著。這些食死徒想要這個髒兮兮的玻璃球。他對這個可沒有興趣。他只想把大家全都活著帶出去,確保他的朋友們不會因為自己的愚蠢而付出慘重的代價…那個女人離開她的同伙,走了過來,扯下她的兜帽。阿茲卡班使貝拉特裡克斯。萊斯特蘭奇面頰深陷,顯得既憔悴又瘦骨嶙峋,但卻洋溢著興奮、狂熱的神色。

  「還需要多勸勸你嗎?」她說,胸口猛烈地起伏著。「那很好,抓住那個最小的家伙,」她吩咐旁邊的食死徒說,「讓他看看我們是如何折磨這個小女孩的。我來動手。」

  哈利發覺其他人朝金妮圍了過來;他向旁邊邁了一步,正好站在金妮的前面擋住了她,把預言球舉到胸前。格溫和羅恩則緊緊貼住金妮的後背,幾個孩子們圍成一圈。

  「如果你想對付我們當中的任何一個,你就必須把這個打碎。」他衝貝拉特裡克斯說,「如果你沒有帶著它回去,我想你的主人不會很開心吧,是不是?」

  她沒有動,只是死死盯著哈利,用舌尖舔了一下自己薄薄的嘴唇。

  「那麼,」哈利說,「這到底是個什麼樣的預言啊?」

  格溫認為哈利想不出別的辦法,所以只能不停地說話。納威的胳膊緊緊抵著他的胳膊,他能感覺到納威在發抖,也能感覺到有一個人正衝著他的後腦勺急促地呼吸。他希望他們都在積極地想逃出去的辦法,因為他的腦子裡一片空白。

  誰的大腦不是空白的呢?格溫現在幾乎是機械性地控制著自己的肌肉,否則她可能立刻癱跪在地上了。她回憶起自己前幾年的經歷——蛇怪、狼人、攝魂怪又算什麼呢?她真正感到恐懼的是人——活生生的、但是沒有人性的黑巫師。五年級的她只需要面對一個小克勞奇,而且唯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離他遠遠的。當面前出現了十幾個真正的食死徒時,格溫覺得自己是如此的弱小、如此的膽怯。她根本不想和這些人決鬥,只希望哈利——是的,她把希望交給了一個比自己小的男孩子——能帶著他們逃出去。

  「什麼樣的預言?」貝拉特裡克斯重復道,臉上那種齜牙咧嘴的笑容逐漸消失了,「你在開玩笑,哈利·波特。」

  「不,我沒有開玩笑,」哈利的目光掠過一個個食死徒,想搜尋一個薄弱環節,一個能夠讓他們從其中逃脫的空隙,「為什麼伏地魔想要它?」

  幾個食死徒發出不滿的低低噓聲。

  「你敢直呼他的名字?」貝拉特裡克斯低聲說。

  「當然,」哈利仍舊牢牢地抓住玻璃球,以防再有人施魔法把它搶走,「是啊,我說出這個名字沒有什麼問題,伏——」

  「閉嘴!」貝拉特裡克斯厲聲尖叫,「你竟敢從你卑賤的口中說出他的名字,你竟敢用你那雜種的舌頭玷污它,你竟敢——」

  「你知道他也是個雜種嗎?」哈利毫無顧忌地說。赫敏在他耳邊小聲□□著。「伏地魔?當然了,他媽媽是個巫師,但他爸爸卻是個麻瓜——難道他一直告訴你們他是純種的?」

  「昏昏倒——」

  「不!」

  一道紅光從貝拉特裡克斯萊斯特蘭奇的魔杖尖端噴射過來,但馬爾福的咒語使它偏離了方向,打在哈利左邊一英尺遠的一個架子上,上面的一些玻璃球被擊得粉碎。

  兩個像幽靈一樣泛著珍珠白色、像煙一樣飄動的身影從落在地板上的玻璃碎片中伸展開,開口說話了。他們的聲音此起彼伏,在馬爾福和貝拉特裡克斯的叫喊聲中,只能夠聽到只言片語。

  「不要攻擊,我們需要預言球!」

  「他竟敢——他竟敢——」貝拉特裡克斯語無倫次地尖叫著,「他就站在那裡——肮髒的雜種——」

  「等我們拿到預言球再說!」馬爾福喊道。

  格溫眯了眯眼睛。多諷刺啊,這個女人罵著肮髒的雜種,卻把她的靈魂獻給了另一個真正肮髒的混血魔頭。更讓她奇怪的是,盡管馬爾福以預言球為借口,但是格溫認為他是真的對哈利的性命不感興趣——再大膽一點,格溫認為馬爾福至少希望哈利能活著離開魔法部。

  從碎裂的玻璃球裡冒出來的這兩個身影溶化成薄薄氣體,消失得無影無蹤,只剩下地板上的玻璃碎片。然而,它們給了哈利一個主意。問題是怎樣把他的想法告訴其他人。

  「要我把球給你,你還沒有告訴我這個預言有什麼特別之處呢。」哈利說道,他在拖延時間。他慢慢把腳挪向一側,想接觸到其他人的腳。

  「別跟我們耍花招,波特。」馬爾福說。

  「我沒有耍花招。」哈利回答,他一邊跟他們對話一邊挪動著自己那只腳。接著他感覺到了某人的腳趾,於是踩了上去。身後發出一個尖細的吸氣聲,他聽出自己踩到了赫敏的腳。

  「怎麼了?」赫敏聲音很小地問道。

  「鄧布利多從來沒告訴過你,你留下那道傷疤的原因就藏在神秘事務司裡嗎?」馬爾福嘲笑著說。

  「我——什麼?」哈利說,片刻問他完全忘了自己的計劃,「我的傷疤怎麼了?」

  「怎麼了?」赫敏在身後又小聲問了一遍,語氣比剛才還要急切。其他背靠背的學生們也豎起了耳朵。

  「這怎麼可能?」盧修斯·馬爾福不懷好意地開心說;幾個食死徒再次大笑起來,在這些笑聲的掩護下,哈利盡可能小地蠕動嘴唇,從牙縫裡擠出聲音對赫敏說:「打碎架子——」

  「鄧布利多從來沒有告訴過你?」馬爾福又說了一遍,「那麼,這就可以解釋你為什麼沒有早點到這兒來了,波特,黑魔王很奇怪為什麼——」

  「——等我說開始——」哈利繼續用蚊子般的聲音說,赫敏用背後的一只手戳了戳其他人。

  「——為什麼當他在夢裡告訴你它藏在什麼地方的時候,你沒有跑過來。他認為本能的好奇心會讓你渴望聽到那些准確的信息…」

  「是嗎?」哈利說。在他身後,與其說是聽到,不如說是感覺到赫敏正在把他的話傳遞給其他人。他得想辦法將談話進行下去,以轉移食死徒的注意力。「所以他要我拿到那個預言球,對嗎?為什麼?」

  「為什麼?」馬爾福開心地說道,「因為只有預言中提到的人,波特,才有權從神秘事務司拿到它,這是黑魔王在利用別人為他偷出預言球時發現的。」

  「那麼,他為什麼想偷關於我的占蔔?」

  「關於你們兩個的,波特,是關於你們兩個的…難道你從來就沒有想過,當你還是個嬰兒的時候,黑魔王為什麼要想辦法干掉你?」

  格溫覺得越來越不對勁了,那是一群食死徒——一群十惡不做的食死徒。除非他們有在做壞事之前演講的習慣,否則格溫會認為老馬爾福在拖延時間。但這對他有什麼好處呢?

  穿過馬爾福兜帽上那道眼孔,哈利瞪著他那雙若隱若現的灰色眼睛。這個預言就是哈利的父母死去的原因嗎?就是他帶著自己那道閃電形傷疤的原因嗎?所有這些的答案都攥在自己的手中嗎?「有人為我和伏地魔作了同一個預言?」他輕輕地說,目不轉睛地盯著盧修斯·馬爾福,手緊緊握著那個溫乎乎的玻璃球。它幾乎不比一個金色飛賊大,而且仍然蒙著灰塵。「他讓我來為他拿這個預言球?他為什麼不自己來拿呢?」

  「他自己來拿?」貝拉特裡克斯瘋狂地笑了一聲,尖叫著說,「人們完全忽視了黑魔王的歸來,這種時候他會走進魔法部?現在他們正在把罪名推到你頭上,還在浪費時間尋找鄧布利多,黑魔王會把自己暴露在傲羅的面前?」

  「所以他指使你們來為他做這種肮髒的勾當,是不是?」哈利說,「就像他想讓斯多吉來偷這個預言球一樣——還有博德?」

  「太對了,波特,太對了…」馬爾福慢條斯理地說,「但是,黑魔王知道你還沒有傻到——」

  「開始!」哈利高聲喊道。

  六個不同的聲音在他身後大叫:「粉身碎骨!」咒語飛向六個不同的方向,迎面的架子被擊中後炸開了,高聳的架子搖搖晃晃,上百個玻璃球四分五裂,珍珠白色的身影展現在空中飄浮著,他們的聲音在人們從未見過的如暴雨般落在地板上的碎玻璃和木屑中回蕩——「快跑!」哈利高喊,架子搖搖欲墜,更多的玻璃球開始從上面掉下來。他一把抓住赫敏的長袍往前拖,另一只胳膊遮住腦袋,大塊斷裂的架子還有細小的玻璃碎片轟隆隆嘩啦啦落在他們身上。

  一個食死徒穿過塵霧向前猛躥過來,哈利用胳膊肘狠狠地頂在他戴著面罩的臉上;痛苦的叫喊聲、架子倒塌下來爆裂的轟鳴聲,從玻璃球裡釋放出來的先知們斷斷續續的說話聲古怪地響成一片。

  羅恩、金妮和盧娜從他身邊飛奔而過,他們的胳膊都捂在腦袋上,格溫大聲對著他們的頭頂施了一個鐵甲咒;但還是有什麼東西重重地從側面打在他臉上,可哈利只是猛地低下腦袋一個勁兒地向前衝;他的肩膀突然被一只手抓住了,他聽到赫敏大喊一聲:「昏昏倒地!」那只手立刻松開了——他們來到第97排的另一端;哈利向右一轉開始全速奔跑;他能夠聽到身後的腳步聲和赫敏催促納威的聲音;就在正前方,一扇門虛掩著,他們就是從這裡進來的,哈利可以看到鐘形玻璃罩閃爍著的光芒;他一個箭步衝出門外,等待其他人快速穿過門檻之後再把門猛地關上,預言球仍完好無損地攥在他的手裡—— 「快快禁錮!」赫敏上氣不接下氣地念著,屋門發出吱吱嘎嘎的奇怪聲音封上了。

  「他們——他們在哪兒?」哈利氣喘吁吁地問。

  他以為格溫、羅恩、盧娜和金妮跑在他們前面,會在這間屋子裡等著他們,但這裡沒有人。

  「他們一定是走錯路了!」赫敏一臉驚慌地輕聲說。

  「聽!」納威小聲說。

  紛亂的腳步聲和嘈雜的叫喊聲從剛剛封閉的門後傳過來,哈利把耳朵貼在門上,聽見馬爾福盧修斯在狂吼:「別管諾特了,別管他,我說——對黑魔王來說,他的傷跟丟了預言球相比根本不算什麼。加格森,回到這兒來,我們要組織起來!大家兩人一組分頭搜尋,記住,在得到預言球前不要對波特動粗,如果需要,其他人都可以殺掉——貝拉特裡克斯、魯多夫,你們去左邊;克拉布、拉布斯坦,去右邊——加格森、多洛霍夫,去前面的門——麥克尼爾,還有埃弗裡在這裡找——盧克伍德,去那邊——穆爾塞伯,跟我走!」

  「我們該怎麼辦?」赫敏渾身打著哆嗦問哈利。

  「嗯,我們不能待在這裡等著他們找到我們。」哈利說,「首先,離開這扇門。」

  他們盡可能輕地經過有袖珍小蛋在裡面孵化小鳥的微微閃光的鐘形玻璃罩,跑向房間的另一頭,那裡有門可以通往環形門廳。快要跑到的時候,哈利聽到有個巨大、沉重的東西撞在赫敏剛剛用魔咒關起來的那扇門上。

  「閃開!」一個聲音粗暴的大喊,「阿拉霍洞開!」

  門猛地打開了,哈利、赫敏還有納威迅速鑽到桌子底下。他們可以看到地板上兩個食死徒的袍子下擺越來越近,他們的步子邁得很快。

  「他們可能已經徑直跑到大廳裡去了。」那個粗暴的聲音說。

  「檢查一下桌子下面。」另一個說。

  哈利看到他們的膝蓋彎下來,他在桌子底下把魔杖探了出去,喊了一聲:「昏昏倒地!」

  一道紅光擊中了最近的一個食死徒,他向後仰面跌進一個落地大座鐘裡,把它撞翻了;但另一個食死徒跳到一旁躲開了哈利的咒語,他用自己的魔杖對准了為了瞄得更准一些而正從桌子底下爬出來的赫敏。

  「阿瓦達——」

  哈利躍過地板,整個身體撲過去抱住了他的兩個膝蓋,把他掀翻在地,他的魔杖打偏了。納威急著幫忙,一下子頂翻了桌子;他發瘋似的用魔杖對准扭打在一起的兩個人,大喊:「除你武器!」

  哈利與食死徒的魔杖頓時脫手而出,朝後面通往預言大廳的入口飛了過去;他們倆都趕緊爬起來追趕他們的魔杖,食死徒在前,哈利在後。納威在後面愣住了,顯然是被他剛才所做的驚呆了。

  「閃開,哈利!」納威又喊,明擺著是要彌補剛才的過失。

  當他再一次瞄准並口念咒語時,哈利飛快地閃到一旁。

  「昏昏倒地!」

  那道紅光掠過食死徒的肩膀,打在一個帶有玻璃前門的壁櫥上,壁櫥所在的那面牆上掛滿了各式各樣的沙漏。壁櫥墜落在地,摔得四分五裂,玻璃飛得到處都是,接著壁櫥又彈回到牆上,變得完好無損,然後又墜落下來,摔得粉碎——食死徒的魔杖躺在爍爍閃光的鐘形玻璃罩旁邊的地板上,他一把抓了起來。當他轉身的時候,哈利急忙蹲下躲在另一張桌子的後面;他的面罩滑下來遮住了眼睛。於是他用另一只空手扯掉面罩,大叫:「昏昏——」

  「昏昏倒地!」赫敏已經追上了他們,扯著嗓子高喊。一道紅光打在食死徒的胸口上:他定住了,仍舉著手臂,魔杖哢噠一聲掉在地上,然後朝身後的鐘形玻璃罩仰面倒了下去。哈利以為他會當的一聲撞在堅固的玻璃上,再順著鐘型玻璃罩滑到地板上。然而,他的腦袋穿過鐘形玻璃罩沉了下去,好像那只是個肥皂泡似的,接著他變得一動不動,攤開四肢躺在桌子上,腦袋沉在充滿閃□□流的鐘形玻璃罩裡。

  「魔杖飛來!」赫敏喊道,哈利的魔杖從一個漆黑的角落裡飛到她的手上,她把它拋給了哈利。「謝謝,」哈利說,「好吧,讓我們離開這——」

  「小心!」納威驚恐地說,他正盯著腦袋在鐘形玻璃罩裡的食死徒。三個人重新舉起魔杖,但誰也沒打過去:他們都目不轉睛地張著嘴巴,膽顫心驚地注視著那個腦袋的變化。它在很快地收縮,變得越來越光禿,黑色的頭發和胡子茬縮回到腦袋裡,它的臉頰變得光滑起來,腦袋圓圓的,覆蓋著一層絨毛…就在食死徒掙扎著重新站起來的時候,一個嬰兒腦袋怪異地長在他那粗壯的、肌肉發達的脖子上;然而,就在他們看得目瞪口呆的時候,那顆腦袋又開始膨脹到它以前的大小,濃密的黑色毛發又從頭頂和下巴上長了出來…

  「是時間,」赫敏用畏懼的聲音說,「時間…」

  那個食死徒又搖了搖醜陋的腦袋,努力想使自己變清醒,但是還沒等他振作起來,他的腦袋又一次開始縮回到嬰兒時期…附近的屋子裡傳來一聲叫喊,接著是一聲撞擊和一聲尖叫。

  「羅恩?」哈利喊道,立刻從眼前發生的怪異現像中轉過身來,「金妮?格溫?盧娜?」

  「哈利!」赫敏尖叫起來。

  那個食死徒已經把頭從鐘形玻璃罩裡抽了出來,他的樣子怪極了,那顆小小的嬰兒腦袋高聲喊叫著,粗壯的手臂四處揮舞,很是危險,差一點就打到了已經低頭躲避的哈利。哈利舉起魔杖,但讓他詫異的是,赫敏抓住了他的胳膊。

  「你不能傷害一個嬰兒!」

  已經沒有時間來爭論這個問題了;哈利聽到更多的腳步聲從預言大廳裡傳過來,越來越響,他也意識到自己不該喊得那麼大聲,暴露了他們的位置,但是已經太晚了。

  「過來!」他招呼了一聲。房問另一端的門敞開著,通向那個黑色門廳,他們飛快地朝那扇門跑過去,把那個搖搖晃晃、長著醜陋嬰兒腦袋的食死徒丟在身後。

  他們剛跑到半路,哈利就從敞開的門中看到另外兩個食死徒正穿過黑色的屋子向他們跑來;他馬上調轉方向,衝進左邊一間黑乎乎、亂糟糟的小辦公室,砰的∼一聲把他們身後的門關上了。

  「快快——」赫敏開口說,但沒等她念完咒語,門就被撞開了,那兩個食死徒衝了進來。

  伴著勝利的歡呼,兩個人都大叫起來:「障礙重重!」

  哈利、赫敏和納威全都被撞飛了;納威被拋到桌子後面不見了;赫敏撞上一個書架,厚厚的書本傾瀉下來,立刻把她埋住了;哈利的後腦勺猛地撞到身後的石頭牆上,眼前直冒金星,一時間他頭暈眼花,什麼也做不了。

  「我們抓住他了!」離哈利最近的那個食死徒大聲喊道,「在一間辦公室裡。離——」

  「無聲無息!」赫敏大喊,食死徒的聲音消失了。通過面罩的洞口,他還在不停地動著嘴巴,但一點兒聲音也沒有,他的同伙把他推到一旁。

  「統統石化!」就在第二個食死徒舉起魔杖時,哈利高喊。那個食死徒的胳膊和腿都啪地貼在一起,他臉朝下倒在哈利腳邊的地毯上,僵硬得像塊木板,不能動彈了。

  「太棒了,哈——」

  那個剛剛被赫敏打啞的食死徒突然一揮他的魔杖,一道像是紫色火苗的東西穿透赫敏的胸膛,赫敏似乎驚訝地輕輕「哦」了一聲,縮倒在地上一動也不動了。

  「赫敏!」

  哈利趕忙跪在她旁邊,納威也從桌子底下飛快地爬過來,魔杖舉在他的面前。食死徒一看到納威,馬上朝他的腦袋狠狠地踢了過去——一腳踢斷了納威的魔杖,踹在他的臉上。納威疼得慘叫一聲,捂著嘴巴和鼻子縮了回去。哈利轉身高舉著魔杖,看到那個食死徒已經扯下面罩,正用魔杖對准自己。哈利認出了這張蒼白、扭曲的長臉,那正是《預言家日報》登載過的,殺害了普威特夫婦的巫師安東寧多洛霍夫。

  多洛霍夫笑得咧開了嘴巴。他那只空著的手指了指仍攥在哈利手中的預言球,又指了指自己,接著又指了指赫敏。盡管他說不出話來,但是他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了:把預言球給我,不然你就跟她一個下場…

  「交出預言球你照樣會把我們殺光!」哈利說。哈利頭腦中掠過一陣恐慌,他已無法正常地思考。他一只手放在赫敏的肩上,仍能感覺到她的體溫,但他根本不敢正眼看她。千萬不能讓她死,千萬不能讓她死,如果她死了那都是我的錯…

  「不干(管)你做什麼,哈利,」納威在桌子底下激動地說,他的雙手垂下來一些,一看就知道他的鼻子被踢斷了,鮮血正順著嘴巴和下巴往下淌,「不叫把它貴他(不要把它給他)!」

  接著門外響起轟的一聲,多洛霍夫回頭一看——長著嬰兒頭的食死徒出現在門口,他的腦袋叫喊著,失去控制的巨大雙拳朝周圍的一切東西揮打過去。哈利逮住了這個機會:「統統石化!」

  多洛霍夫還沒來得及抵擋,咒語就已經擊中了他。他向前撲倒下去,橫著壓在他同伙的身上,他們兩個都僵硬得跟木板一樣,一動也不動了。

  「赫敏,」哈利立刻晃動著赫敏,這時長著嬰兒頭的食死徒又跌跌撞撞地從視線裡消失了,「赫敏,醒醒…」

  「他對她做了四(什)麼?」納威說著從桌子底下爬過來,跪在赫敏另一邊,鮮血正從他迅速腫脹的鼻子裡不停地湧出來。

  「我不知道…」

  納威摸索著握住赫敏的手腕。

  「還約(有)脈搏,哈利,我能可地(肯定)。」

  哈利深深地松了口氣,剎那間有點暈眩。

  「她還活著?」

  「對,我祥(想)是的。」

  他們誰也沒有再吭聲,哈利竭力傾聽周圍的動靜,但是只能聽到嗚咽聲和跌跌撞撞走動的聲音,那是長著嬰兒腦袋的食死徒在隔壁屋子裡發出來的。

  「納威,我們離出口不遠,」哈利小聲說,「正好在圓形屋子隔壁…如果在其他食死徒到來之前,你能穿過那裡找對門,我敢說你就可以把赫敏帶到走廊裡,進入升降梯…然後,你可以找到什麼人…報警…」

  「那你壓(要)做四(什)麼呢?」納威一邊說一邊用衣袖抹著流血的鼻子,皺著眉頭看著哈利。

  「我要去找其他人。」哈利說。

  「那好,我壓(要)和你一幾(起)氣(去)找大(他)們。」納威毫不猶豫地說。

  「但是,赫敏——」

  「我們對(帶)她一幾(起)去。」納威堅定地說,「我來背著她——你對付大(他)們比我前(強)——」

  他站起身,攥住赫敏的一只胳膊,盯著哈利,哈利有點兒遲疑,接著挽起赫敏的另一只胳膊,一同將赫敏軟綿綿的身體抬起搭在納威的肩上。

  「等一下,」哈利說著從地上抓起赫敏的魔杖,塞在納威的手裡,「你最好帶上這個。」他們慢慢地走向門口時,納威把自己那根斷了的魔杖踢到了一旁。「我奶奶非要了五(我)的命不可,」他口齒不清地說,鼻子裡的血一滴滴的流下來,「腊(那)是我爸爸留下來的。」

  哈利從門口探出頭來,小心地環視了一下。長著嬰兒腦袋的食死徒還在那裡高聲尖叫,不停地敲打撞擊周圍的東西。他推倒了落地大座鐘,弄翻了桌子,糊裡糊塗地哭叫著。他們身後那個有玻璃前門的壁櫥繼續墜落下來摔得粉碎,然後又回到牆上自動地恢復原狀,哈利估計那裡面有時問轉換器。「他不會注意我們的,」哈利小聲說,「來…跟緊我…」

  他們躡手躡腳地從辦公室溜了出來,朝通往黑色門廳的屋門走去,那裡現在看起來一個人也沒有。他們向前走了幾步,因為背負著赫敏,納威走起來有些搖搖晃晃的;時間廳的門在他們的身後關上了,四周的牆又開始轉動起來。剛才哈利後腦勺上挨的那一下好像把他打蒙了。他眯起眼睛,微微晃悠著,直到牆壁又停止了轉動。他發現赫敏在門上留下的燃燒的x字都消失了,心裡猛地一沉。

  「現在你覺得應該往哪兒走——」

  他們還沒來得及決定該試試哪個門,右邊的一扇門突然彈開了,有三個人從裡面跌了出來。

  「羅恩!」哈利沙啞地喊道,朝他們衝了過去,「金妮——你們都——?」

  「哈利,」羅恩說,他虛弱地傻笑著,向前一倒抓住了哈利胸前的袍子,用恍惚的目光盯著哈利,「是你們啊…哈哈哈…你看起來真滑稽,哈利…你現在真是一團糟…」

  羅恩的臉色十分蒼白,一些黑色的東西正從他的嘴角流下來,緊接著他腿一軟倒了下去,可手裡仍抓著哈利的袍子,弄得哈利只好彎下腰。

  「金妮?」哈利擔心地說,「出什麼事了?」

  金妮搖了搖腦袋,靠著牆壁滑下去坐在地上,氣喘吁吁地握著自己的腳脖子。「我覺得她的腳脖子骨折了,我聽到了哢嚓一聲。」盧娜小聲說,她正俯下身站在金妮跟前,看起來是惟一沒有受傷的人,「有四個人把我們追進一間滿是行星的黑屋子;那真是個怪地方,有時候我們就飄浮在黑暗中…」

  「哈利,我們看到天王星正靠近我們!」羅恩說,仍在虛弱地傻笑著,「明白嗎,哈利?我們看到天王星——哈哈哈——」他的嘴角上冒出一個血泡,然後破裂了。「——可是有一個人抓住了金妮的腳,我用了粉碎咒,結果冥王星在他面前爆炸了,但是…」盧娜無奈地朝金妮打了個手勢,她的呼吸非常微弱,始終閉著眼睛。

  「羅恩是怎麼了?」哈利擔心地問道。羅恩還在傻笑著,吊在哈利胸前的袍子上。

  「我不清楚他們用什麼打中了他,」盧娜難過地說,「可他變得有些古怪,我差點沒辦法把他帶出來。」

  「哈利,」羅恩說著把哈利耳朵扯至自己跟前,仍在虛弱地傻笑著,「你知道那個女孩子是誰嗎,哈利?她是瘋姑娘…瘋姑娘洛夫古德…哈哈哈…」

  從剛才三人跌出來的房子裡,一個破了音的聲音刺耳地叫:「房塌地陷!」然後整個房間發出了驚天動地的響聲,格溫捂著一只流血的手臂跳出了門。

  她看到哈利和預言球松了口氣,「我打不過剩下那個家伙,所以只能把他困在地板洞裡面——」說完她喘了好一會,用另一只沒受傷的手伸向口袋,好幾次才掏出了一只沾了血的伸縮耳。「去他的保密和竊聽吧——喬治!喬治!親愛的!」格溫嘴唇都顫抖了起來,「我們在神秘事務司被攻擊了…食死徒…你不許過來,否則我就和你分手——我不管!去古靈閣找你哥哥!或者隨便誰!鳳凰社得知道這事兒!」

  「我們得離開這兒。」哈利堅決地說,剛才的動靜可能已經吸引了食死徒的注意。「盧娜,你能幫幫金妮嗎?」

  「當然,」盧娜回答說,為了安全起見,她把自己的魔杖架在耳後,接著用一只胳膊摟住金妮的腰把她扶了起來。

  「不過是腳脖子受傷,我自己能行!」金妮有些急躁地說,但是說著她就朝一旁倒了下去,為了穩住自己她只好趕忙抓住盧娜。哈利把羅恩的一只胳膊搭在自己的肩上,就像幾個月前他對待達力那樣。他朝四下裡看了看,他們第一次就能找到出口的機會只有十二分之一——他扶著羅恩向一扇門走去;只差幾步路的時候,大廳對面的另一扇門猛地打開了,貝拉特裡克斯·萊斯特蘭奇帶著兩個食死徒跑了進來。

  「他們在這兒!」她尖叫著說。昏迷咒橫穿房間射了過來:哈利一頭衝進面前的那扇門,匆忙放下羅恩,然後彎著腰跑回去幫助納威把赫敏背進屋子:他們全都跨過了門檻,及時把貝拉特裡克斯關在了門外。

  「快快禁錮!」哈利喊道,他聽見門外那三個食死徒正用身體撞擊房門。「沒關系!」一個男人的聲音說,「還有別的路可以進去——我們找到他們了,他們就在這兒!」哈利轉過身;他們又回到了大腦廳,四周的牆壁上確實有很多門。他能聽見身後大廳裡的腳步聲,更多的食死徒正跑過來與起初的三個人會合。「格溫——盧娜——納威——幫幫我!」 其他三個人分頭繞著屋子飛跑,一邊跑一邊把門封好;哈利急忙跑向另一扇門時撞上了一張桌子,他從桌面上一翻身滾了過去。

  「快快禁錮!」

  這些門的背後傳來許多跑動的腳步聲,不時有人用沉重的身體撞在門上,把門撞得吱吱地顫動著;盧娜和納威正沿著對面的牆壁給屋門施魔法——接著,就在哈利來到屋子另一端時,他聽見盧娜喊道:「快快——啊!」

  他一轉身,正好看見盧娜被拋了起來;五個食死徒穿過盧娜沒來得及封閉的那扇門擁進了屋子;盧娜撞在一張桌子上,順著桌面滑落到另一側的地板上,她四肢攤開平躺在那裡,像赫敏一樣一動不動了。

  「抓住波特!」貝拉特裡克斯尖叫一聲朝哈利跑過來。哈利躲開了她,掉頭往回狂奔。只要他們不擊中預言球,他就是安全的——「嘿!」羅恩說,他已經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正傻笑著踉踉蹌蹌地向哈利走去,「嘿,哈利,這裡有些大腦,哈哈哈,很奇怪吧,哈利?」

  「羅恩,閃開,趴下——」

  但是羅恩已經用魔杖對准了那個玻璃缸。

  「真的,哈利,那是大腦——看——大腦飛來!」

  場面似乎在頃刻間定格了。哈利、格溫、金妮、納威,還有每一個食死徒都沒有注意彼此,而是注視著那個玻璃缸的頂端。一個大腦從綠色液體中躍了出來,就像一條歡蹦亂跳的魚:它好像在半空中懸停了一會兒,接著朝羅恩飛過去,一邊飛一邊吐著絲,就像是從它身上飛出了有活動形像的帶子,跟成卷的電影膠片似的一圈圈展開了。

  「哈哈哈,哈利,看呀——」羅恩一邊說,一邊看著大腦吐出華而不實的腦漿,「哈利,過來摸一下;肯定很古怪——」

  「羅恩,不要!」

  哈利不知道如果羅恩觸摸了那些拖在大腦後面的思想觸角會怎麼樣,但他確信那不是什麼好事。他向前衝過去,但是羅恩已經伸出雙手抓住了大腦。

  這些觸角一接觸到羅恩的皮膚,立刻開始像繩子一樣纏住了他的手臂。

  「哈利,你看這是怎麼了——不不——我不喜歡這樣,——停下來——停下來——」但是細細的帶子已經繞在了羅恩的胸膛上;他拼命地撕扯著像章魚一樣緊緊纏繞著自己身體的大腦。

  「四分五裂!」哈利大叫,希望在羅恩的眼睛被纏住以前斬斷這些觸角,可是它們沒有斷開。羅恩摔倒了,還在不停地翻騰著想掙脫束縛。

  「哈利,他會被憋死的!」金妮尖叫起來,由於腳脖子受了傷,所以她待在地上無法動彈——一道紅光從一個食死徒的魔杖射出來,正好打在金妮臉上。她倒向一旁,躺在那裡不省人事了。

  格溫尖叫了一聲,撲到金妮旁邊確認她的呼吸。也被一道紅光擊中。

  「昏昏倒地!」納威大聲喊著,旋轉著身體朝走過來的食死徒揮動著赫敏的魔杖,「昏昏倒地!昏昏倒地!」

  但是什麼效果也沒有。

  一個食死徒朝納威發射了昏迷咒;偏了幾英寸沒有打中,現在只剩下哈利和納威兩個人對付五個食死徒,其中兩個食死徒發射出的幾道箭一樣的銀光沒有擊中他們,但在他們身後的牆上留下了幾個凹坑。哈利飛快地跑開了,貝拉特裡克斯在後面緊緊追趕:哈利把預言球高高舉在頭頂上,全速朝屋子另一頭跑去,一心想著把這些食死徒從自己的伙伴身旁引開。

  這一招好像挺管用;他們跟在他身後飛奔,一路上撞飛了桌椅,但是他們惟恐損壞預言球,不敢對他施咒語,只有食死徒闖進來的那扇門仍然敞開著,於是他衝了過去,心裡暗自祈禱納威一定要留在羅恩身邊,想辦法讓他解脫出來。他在這間新屋子裡跑了幾步,突然覺得地板消失了——他順著一級級陡峭的石頭台階摔了下去,在每一級台階上都被彈起來,最後一下撞擊撞得他連氣都喘不過來了。他平躺在石坑裡,石頭拱門豎立在台子上。整個房間回蕩著食死徒們的大笑聲:哈利向上一看,大腦廳裡的五個食死徒正一步步走下台階向他逼近,同時更多的食死徒從其他的門裡冒了出來,開始朝著他跳下一級級石凳。他的腿抖得厲害,幾乎無法支撐自己的身體,但他還是站了起來。預言球出乎意料地仍握在他的左手中,完好元損,魔杖緊緊握在他的右手裡。他一邊向後退一邊掃視周圍,盡量把所有的食死徒都收進自己的視線裡。他的腿碰到了後面一個堅硬的東西:他已經退到了豎立著拱門的台子旁邊,他爬到了台子上。

  食死徒都停了下來,死死地盯著他。有幾個也像他一樣喘得厲害。還有一個食死徒流血不止;多洛霍夫已經解開了全身束縛咒,正斜眼盯著他,用魔杖對准了他的臉。

  「波特,你完了,」盧修斯·馬爾福慢條斯理地說著扯下了面罩,「現在像乖孩子一樣把預言球交給我吧。」

  「讓——讓他們離開,我就把它給你!」哈利絕望地說。

  幾個食死徒大笑起來。

  「你沒有討價還價的資格,波特。」盧修斯·馬爾福說,他那張蒼白的臉高興得泛起了紅暈,「你瞧瞧,我們有十個人,而你只有一個…難道鄧布利多沒有教過你怎麼數數兒嗎?」

  「他把(不)是一個人!」一個聲音在他們身後大喊,「他還牙(有)五(我)!」

  哈利的心沉了下去,納威正沿著石凳朝他們爬下來,顫抖的手裡仍然牢牢握著赫敏的魔杖。

  「納威,別——回到羅恩那兒去——」

  「昏昏倒地!」納威一邊再次喊著一邊用魔杖輪流對准每一個食死徒,「昏昏倒地!昏昏倒——」

  一個身材最高大、魁梧的食死徒從後面抓住了納威,把他的雙手緊緊壓在身體兩旁,納威掙扎著踢他;一些食死徒大笑起來。

  「他是隆巴頓,是吧?」盧修斯馬爾福嘲諷地說,「好呀,你奶奶已經習慣把家庭成員貢獻給我們的事業…你死了也不會讓她很吃驚。」

  「隆巴頓?」貝拉特裡克斯重復了一遍,憔悴的臉上閃現出十分邪惡的笑容,「太好了,我曾有幸見過你的父母,小家伙。」

  「我咬(搗)了你的老烏(窩)!」納威吼道。他拼命地掙扎著,以至於抱住他的那個食死徒喊道:「擊昏他!」

  「不,不,不。」貝拉特裡克斯說。她瞥了哈利一眼,接著又盯著納威,看上去很興奮。「不,讓我們來看看隆巴頓像他爹媽一樣垮掉之前能堅持多久…除非波特願意把預言球交給我們。」

  「不能各(給)大(他)們!」納威大吼著。當貝拉特裡克斯舉著魔杖逐漸逼近他和抓著他的那個食死徒時,他發瘋似的又踢又踹,猛烈地扭動著身體。「不能各(給)大(他)們,哈利!」

  貝拉特裡克斯揚起了魔杖:「鑽心剜骨!」

  納威尖叫一聲,雙腿蜷到胸前,以至於正在抓著他的那個食死徒立刻變成了懸空抱著他。食死徒把納威扔在了地上,他痛苦地抽搐著、尖叫著。

  「這不過是讓你稍微品品滋味!」貝拉特裡克斯說著舉起了魔杖,納威停止了尖叫,躺在她的腳下抽泣著。她轉過身,抬頭望著哈利。「好了,波特,要麼把預言球交給我們,要麼就看著你的小朋友痛苦地死掉!」

  哈利用不著再想什麼了,他別無選擇。預言球仍握在他手裡,被他的體溫暖得溫乎乎的,他把它遞了過去。馬爾福跳上前去想拿過來。

  緊接著,在他們上方,又有兩扇門猛地打開了,六個人突然飛快地衝進了屋子:小天狼星、盧平、穆迪、唐克斯、塞德裡克和金斯萊。

  馬爾福轉過身,舉起了魔杖,但是唐克斯已經向他發射了昏迷咒。哈利顧不上去看有沒有打中,急忙一頭跳下台子閃開了。鳳凰社成員的出現轉移了那些食死徒們的注意力,他們一邊跳下一級級台階,一邊用雨點般的咒語射向這些食死徒。穿過飛奔的人群和一道道閃光,哈利看到納威正在地上向前爬行。他又躲過一道紅光,朝納威猛撲過去。

  「你還好嗎?」他大聲喊道,這時又有一條咒語從他們頭上幾英寸的地方飛了過去。

  「還好。」納威說著想站起來。

  「那羅恩呢?」

  「他沒事——我離卡(開)的時候,格溫已經醒了,她用爆架(炸)咒把那個大腦炸碎了——雖然羅恩可能流了點血…」

  一條咒語突然飛過來,炸碎了他們之間的石頭地板,留下了一個凹坑,幾秒之前納威的手就放在那裡;兩個人慌忙爬開了,接著一只粗壯的手臂不知從什麼地方伸過來,掐住了哈和的脖子,把他拎了起來,他的腳尖幾乎脫離了地面。

  「把它給我,」他耳旁響起了一聲咆哮,「把預言球給我——」

  那只手緊緊地捏住了哈利的喉嚨,使他喘不過氣來。眼淚汪汪的哈利看到小天狼星正在十英尺遠的地方和一個食死徒搏鬥;金斯萊正同時迎戰兩個食死徒;唐克斯也在台階的半路上朝下面的貝拉特裡克斯發射咒語——似乎沒有人注意到哈利快不行了。他掉轉魔杖,指向身後的男人,但是他喘不過來,說不出咒語,那個男人的另一只手正在摸索哈利攥著預言球的手——「啊!」

  格溫不知從什麼地方衝了過來,她臉色慘白像是失血過多。格溫意識到他們的D.A.課程實在缺乏攻擊性咒語的教學,此刻她腦子裡只能想到一個咒語:「火焰熊熊!」。可能是她太虛弱了,只有一團不大的火焰衝著那人的鼻子飛了過去,食死徒疼得大吼一聲,立刻丟下了哈利。哈利急速轉身,衝著他氣喘吁吁地念道:「昏昏倒地!」

  那個食死徒仰面倒了下去,面罩滑落下來:他就是差一點殺死巴克比克的麥克尼爾,他的一只眼睛已經被戳得腫脹充血了。

  「多謝!」哈利一邊對格溫說一邊把納威拖到一旁,這時小天狼星與他的食死徒對手踉蹌著從他們身邊經過,搏鬥進行得十分激烈,他們的魔杖揮舞成一片模糊的影子。哈利的腳踩到了一個圓圓的、硬邦邦的東西,滑了一下。一剎那間,他以為自己把預言球弄掉了。但緊接著他看到穆迪那只帶魔法的眼睛正快速旋轉著滾過地板。

  魔眼的主人躺在哈利旁邊,頭上鮮血直流,他的攻擊者現在正全力對付哈利和納威:那是多洛霍夫,他那張蒼白的長臉都高興得扭曲了。

  「塔朗泰拉舞!」他用魔杖對准納威大喊一聲,納威的雙腿頓時瘋狂地跳起了踢踏舞,失去了平衡,又一次摔在了地上,「現在,波特——」

  他就像對付赫敏那樣突然朝哈利一揮魔杖,哈利急忙喊道:「盔甲護身!」

  哈利覺得有一種跟鈍刀子似的東西從臉上迅速劃過;它的力量把他撞向一旁,倒在納威舞動不停的腿上,幸好鐵甲咒擋住了咒語的大部分威力。

  多洛霍夫又舉起了魔杖。「預言球飛——」

  小天狼星不知從什麼地方衝了過來,一肩膀把多洛霍夫撞飛了。那個預言球又滑到哈利的指尖上,但是他努力抓住了它。此時小天狼星與多洛霍夫正在猛烈搏鬥,他們像舞劍一樣揮動著魔杖,杖尖火星四射。

  多洛霍夫抽回魔杖,准備像對付哈利和赫敏那樣揮動它。哈利跳起來高喊:「統統石化!」多洛霍夫的胳膊和腿又一次貼在一起,仰面倒了下去,砰的一聲撞在地上。

  「干得漂亮!詹姆!」小天狼星一邊喊著一邊按下哈利的腦袋,躲過了正朝他們飛來的兩個昏迷咒,哈利聽得一愣。「現在我要你們離開——」

  兩個人迅速彎下腰。一道綠光險些擊中了小天狼星。哈利看到屋子對面的唐克斯從石頭台階中間摔了下來,軟綿綿的身體順著一個個台階向下滾落,貝拉特裡克斯得意地轉身跑去,重新投入了戰鬥。

  「哈利,拿好預言球,格溫,帶上納威快跑!」小天狼星一邊大喊一邊朝貝拉特裡克斯迎面衝了過去。哈利沒能看到接下來的情形:金斯萊從他眼前晃過,正在和沒戴面罩、滿臉麻子的盧克伍德激戰;塞德裡克幫格溫擊退了一道馬爾福的惡咒。當哈利衝向納威時,又一道綠光從他頭頂飛了過去——「你能站起來嗎?」他在納威的耳邊大聲喊道,納威的雙腿仍在不由自主地跳動、抽搐,「用胳膊摟住我的脖子——」

  納威照著做了——哈利挺起了身子——納威的雙腿還在不停地四下亂舞,沒有辦法站穩。突然,不知從什麼地方冒出一個人撲向他們:他們兩個仰面倒了下去,納威像只四腳朝天的甲蟲似的狂舞著兩條腿,哈利的左手高高地舉在空中,免得小玻璃球被打碎。

  「預言球,把預言球給我,波特!」盧修斯·馬爾福在哈利耳邊吼道,哈利感到他的魔杖用力頂在了自己的肋骨之間。

  「不——放——開——我…納威——接住!」

  哈利把預言球順著地板滾了過去,納威後背貼著地面一轉,把球攬在懷裡。馬爾福調過魔杖指向了納威,這時哈利用自己的魔杖猛地從肩頭向後一指,大喊:「障礙重重!」

  馬爾福被擊飛了。哈利再一次爬起來時四下看了一眼,發現馬爾福猛地撞到了台子上。台子上面,小天狼星和貝拉特裡克斯正在激戰。馬爾福又用魔杖對准了哈利和納威,沒等他來得及吸口氣說出咒語,盧平就跳到了他們中間。

  「哈利。集合其他的人,快走!」

  哈利一把抓住納威肩膀上的袍子,把他整個拖上了第一級石頭台階;納威的腿還在抽搐、舞動,根本站不起來。哈利再次竭盡全力拖動納威,他們又爬上了一層台階——一道咒語擊中了石凳,正好打在哈利腳後跟旁邊。石頭碎了,哈利仰面倒在下一層台階上。納威跌在地面上,雙腿還在不停地舞動、搖擺著,他把預言球塞進了口袋裡。

  「來吧!」哈利一邊絕望地說著一邊使勁拽著納威的袍子,「用你的腿蹬蹬看——」

  「咒立停!」格溫掙扎著爬到他們附近,試圖解放了威的雙腿,「終了結束——終了結束!」她不得不使用兩個咒語才能解開。

  然而納威袍子左邊的接縫處全都被扯開了——小玻璃球從口袋裡掉了出來,還沒等哈利抓住它,納威一只抖動的腳就踢到了它:它朝他們右邊飛出大約十英尺,在下面的台階上撞得粉碎。他們都盯著它被撞碎的地方,被剛才發生的事嚇呆了,只有他們三個注意到,一個長著巨大眼睛的珍珠自色的身影升到了空中。哈利能看到它的嘴巴在一張一合,但他們周圍到處是碰撞聲、尖叫聲和叫嚷聲,他一句預言都聽不到。那個身影說完話,消失得無影無蹤。

  「哈利,對不起!」納威喊道,他一臉痛苦的表情,雙腿還在搖擺,「真對不起,哈利,我不是個(故)意——」

  「沒關系!」哈利高聲喊道,「試著站起來,格溫,幫幫忙,我們離開這兒——」

  「鄧布利多!」納威叫了一聲,越過哈利的肩膀望去,汗涔涔的臉上露出激動的表情。

  「什麼?」

  哈利回頭順著納威的目光望過去。在他們正上方是通向大腦廳的房門,阿不思·鄧布利多正站在門口,他的魔杖高高舉過頭頂,蒼白的臉上滿是怒色。哈利感到一股電流湧過全身——他們得救了。

  鄧布利多快速走下台階,從納威,哈利和格溫身邊經過,他們再也沒有想要離開的念頭了。鄧布利多走到台階最底部,離他最近的一個食死徒發現了他,大喊著通知其他食死徒。一個食死徒撒腿就跑,像只猴子似的爬上對面的石頭台階,鄧布利多的咒語輕而易舉地把他拖了回來,就像用無形的線把他鉤住了一樣——現在只有兩個人還在激戰,很明顯,他們誰也沒有注意到鄧布利多的到來。

  哈利看到小天狼星矮身閃過了貝拉特裡克斯的一道紅光:他正在嘲笑她。

  「得了,你可以做得更好!」他高聲喊著,聲音在整個巨穴般的屋子裡回蕩。

  第二道光束正好擊中了他的前胸。

  他臉上的笑容還沒有完全消失,但是他驚駭地瞪圓了雙眼。哈利下意識地松開了納威。他一邊再次跳下台階一邊抽出魔杖,鄧布利多也朝台子轉過身去。小天狼星似乎過了很久才倒下去:他的身體向後彎曲著,形成了優美的弓形,倒下去時穿過了懸掛在拱門上的破舊帷幔。

  哈利看到,他的教父倒下去時,那張消瘦的、一度十分英俊的臉上既恐懼又詫異,他倒進了古老的拱門裡,半個身子消失在帷幔後面。那帷幔飄動了一會兒,就像剛才吹過了一陣狂風。哈利聽到貝拉特裡克斯·萊斯特蘭奇在得意地尖叫,但他知道這什麼也說明不了——小天狼星只是跌進了拱門裡。

  「小天狼星!」哈利喊道,「小天狼星!」

  從格溫的角度,當那道紅光擊中小天狼星的前胸時,她看到哈利就像他那把火弩/箭一樣衝了出去。霍格沃茨最優秀的追球手、用最快的速度、在貝拉特裡克斯都沒反應過來之前,用幾根手指抓住了小天狼星的衣角。

  驚人的寒意瞬間籠罩了格溫,帷幔和拱門像是張血盆大口吞噬著一切進去的東西。她覺得自己臉上一涼,兩道淚水就流了下來——梅林在上,那是無意識的、生理性的淚水。

  「那比死亡還可怕。」格溫想起自己不久前說過的話。

  哈利跪坐到地板上,他的呼吸變成了灼熱的喘息。小天狼星毫無生氣地躺在他懷裡,他睜著大大的眼睛,幽幽的深灰色的眼睛裡沒有一點光。

  「小天狼星!」哈利用力呼喊著,搖晃著,「小天狼星!」

  清醒了的穆迪和塞德裡克擋在哈利的身前,和幾個食死徒戰鬥。盧平一把拉起了哈利和小天狼星,這個總有些落魄的瘦弱的男人用嚇人的力氣把他的朋友和哈利拖了回來。

  「現在沒有辦法,哈利——」

  「救救他,他不過是剛剛走了進去!」

  「你得先離開,哈利——」哈利拼命掙扎,但是盧平不放手…「你帶他走,哈利!」

  他們的周圍,食死徒們仍在打鬥,熙熙攘攘,咒語四射。對哈利來講,那不過是些毫無意義的噪音,從他們身邊掠過的咒語對他也沒有什麼影響,他對這一切都無動於衷,他直勾勾地盯著懷裡的小天狼星——那個比他高大的教父,現在輕飄飄的像只有半個人的重量。

  直到盧平使勁把他推到戰場的邊緣,他才有些回過神來:小天狼星在此之前從來沒有讓他等待過…小天狼星總會冒著重重危險,義無返顧地來見他,來幫他…如果可以,他真希望能用整個生命來呼喚小天狼星,讓他別掉進那座拱門。

  鄧布利多把剩下的絕大多數食死徒困在房子的中間,看上去像是用無形的繩子把他們綁在那裡一樣。穆迪穿過房間,爬到唐克斯身邊,試圖把她喚醒;台子的後面光線在閃爍,有呼嚕聲和叫喊聲傳來——金斯萊早已跑上前繼續迎戰貝拉特裡克斯了。

  「哈利?」納威拉著兩眼無神的格溫一個台階、一個台階地挪到了哈利旁邊。盧平仍是小心謹慎地抓著他的胳膊,以防他衝進戰場報仇。

  「來,」盧平平靜地說,用自己的魔杖給納威和格溫的幾個太深的傷口止血,他的臉色有些蒼白,似乎在克制自己。「我們快點找他們去,他們在哪兒,納威?」盧平一邊說一邊轉身,聽起來每一個字都讓他心痛。格溫伸出手摸了摸小天狼星衣袖下的手腕,冰涼的觸感讓她已經足夠低的體溫都嚇了一跳。她差點當著哈利的面哽咽,因為她感受不到小天狼星一點生命的跳動。但是即便是一具屍體,現在也沒人能從哈利手裡奪走。

  「他們在那邊,」納威回答說,「一個大腦繞住了羅恩,但我想他現在還好,——赫敏已經什麼也不知道了,但還有脈搏——」

  砰的一聲巨響,跟著是一聲慘叫從台子後面傳過來。格溫看見金斯萊重重地摔在了地上,疼得直叫:鄧布利多正用魔杖向四周狂掃,貝拉特裡克斯·萊斯特蘭奇嚇得慌忙夾起尾巴抱頭鼠竄。哈利趁機對准她給了她一道咒語,可是被她躲過去了;她已經跑到台階的中間——「哈利——不要!」盧平大喊,但哈利早已掙脫盧平已經變松的手。

  「她殺死了小天狼星!」哈利怒吼著,「她殺了他——我就要殺了她!」 格溫的心猛地一跳,看上去哈利也明白他的教父再也回不來了。

  哈利追著那女人衝了出去,迅速爬上台階,不顧後面人的高聲阻攔。貝拉特裡克斯袍子邊在前面一晃不見了,他們又回到了大腦屋裡,那些大腦還在不停地游動。

  貝拉特裡克斯用嬰兒般的假嗓子叫嚷著,聲音在光滑的木地板上空回蕩,「你跟著我想做什麼,嗯?我猜你來這兒是為了給我那親愛的堂弟報仇的吧!」

  一種從未體驗過的強烈憎恨湧向哈利的心頭,他從噴泉後面躥了出來,咆哮著:「鑽心剜骨!」

  「是的!」哈利大喊,回聲像是有二十個幽靈似的哈利在整個房間裡合唱:是的!是的!是的!「哈哈…你很愛他嗎,波特小寶貝?」

  一種從未體驗過的強烈憎恨湧向哈利的心頭,他從噴泉後面躥了出來,咆哮著:「鑽心剜骨!」

  咒語把貝拉特裡克斯撞倒在地,她尖叫一聲,但並沒有納威那樣疼得嗷嗷打滾——她很快就站了起來,上氣不接下氣的,笑容消失了。哈利又躲到了金色噴泉的後面。她的回擊打中了那個相貌英俊的男巫師的腦袋,腦袋被掀落下來,掉在二十英尺遠的地方,在木地板上鑿出了一道長長的劃痕。

  「從來沒有用過不可饒恕咒,是不是,小子?」她高聲嚷著,不再用那種嬰兒般的假嗓音了,「你需要賦予它們邪惡的力量,波特!你需要真正地制造痛苦——才能夠用得得心應手——正當的憤怒是不能長時間地把我怎麼樣的——我來給你做個示範吧,怎麼樣?我要給你點顏色看看——」

  哈利在噴泉的另一側沿著噴泉慢慢地挪動。「鑽心剜骨!」貝拉特裡克斯尖叫了一聲,哈利不得不又急忙蹲下來,馬人的那只握著弓的胳膊被打飛了,砰的一聲落在離那個金色的巫師頭稍遠的地方。

  「波特,你打不過我的!」她高喊。

  哈利能夠聽出她正移向右邊,以便更清楚地瞄准自己。他蜷縮在馬人的腿後,頭的高度正好與家養小精靈相齊。他繞著塑像往後退,想與她拉開距離。

  「我過去以及現在都是黑魔王的最忠實的僕人。我從他那裡學到了黑魔法,我知道的咒語所具有的能量是你這樣的小可憐永遠都別指望達到的——」

  「昏昏倒地!」哈利大喊。哈利已經向右移到了妖精站的位置——它正站在那裡抬頭衝著那位現在已經沒有腦袋的巫師樂著,哈利瞄准了正順著噴泉窺視的貝拉特裡克斯的後背。她反擊的速度相當快,哈利差點來不及躲閃。

  「盔甲護身!」

  他自己發出的紅色昏迷咒掉頭向他彈了回來,哈利急忙又躲回到噴泉的後面,妖精的一只耳朵飛了出去。

  「波特,現在給你一個機會!」貝拉特裡克斯高喊,「把預言球給我——貼著地面把它滾到我這邊來——我就饒你不死!」

  「是嗎,看來我是要死了,因為它已經碎了!」哈利正吼著,額頭掠過一陣劇痛,他的傷疤又火辣辣地痛了起來。他感覺到一陣與自己的憤怒毫不相關的強烈怒火湧了上來。「他是知道的!」哈利說著發出一聲狂笑,足以匹敵貝拉特裡克斯的笑聲,「你那親愛的老伙計伏地魔知道預言球已經碎了!他不會對你滿意的,不是嗎?」

  「什麼?你是什麼意思?」她大聲叫著,聲音裡第一次流露出恐慌。

  「在我使勁把納威拖上台階的時候,它給碰碎了!你猜伏地魔會怎麼說這件事呢?」

  他的傷疤燃燒著,灼痛難耐…疼得他眼淚汪汪…

  「騙人!」她尖叫著,但現在他從她的憤怒中聽出了恐懼,「它在你的手上,波特,你會把它給我的!預言球飛來!預言球飛來!」

  哈利又笑了起來,因為他知道這樣會把她惹火,他額頭上的疼痛越來越猛烈,他覺得自己的頭骨就要炸開了。他從一只耳朵的妖精後面伸出一只手晃動了兩下,馬上又縮了回去,又一道綠光向他飛射過來。

  「這裡什麼也沒有!」他喊,「沒有什麼可召喚的!它碰碎了,沒有人聽到它說了些什麼,給你的老板轉告一聲!」

  「不!」 她仍在尖叫,「這不是真的,你在騙我!主人,我盡力了,我盡力了——不要責罰我——」

  「別再浪費你的口舌了!」哈利喊,他皺緊眉頭以減輕他傷疤的疼痛,現在比之前的任何時候都疼得厲害,「你在這裡喊他是聽不到的!」

  「我聽不到嗎,波特?」一個憤怒的冷酷聲音在說。

  另一個房間裡,食死徒已經被鄧布利多和幾個鳳凰社成員解決的差不多。格溫和納威死死地守著小天狼星,盧平在每個房間裡尋找哈利的蹤影,半路趕到的比爾找到了赫敏和羅恩,正和塞德裡克准備掩護學生們通過壁爐逃走。

  鄧布利多對著同樣臉色蒼白、金黃頭發的馬爾福抿緊了嘴巴。過了一會,他像是打定了什麼主意,突然高聲喝道:「我做了一個馬爾福能做的一切!」

  格溫沒聽懂,食死徒們也沒聽懂,但是鄧布利多似乎頓了頓。他緊了緊歪掉的鼻子,用一種復雜的、在格溫看來有些鄙夷的目光盯了一會馬爾福。最後用溫和的聲音說,「那麼,阿茲卡班就是你最好的歸宿。」

  令人驚訝的是,老馬爾福垂下了他高傲的頭,似乎對這個結局十分滿意。而其他幾個被擒住的食死徒還掙扎著想要逃跑,堅決不想再回到阿茲卡班。

  正移動的格溫突然停下了腳步,她的臉簡直可以用猙獰來形容。面向比爾,格溫太陽穴附近的一根血管突突地抽動,只說了一句——「有人來了。」然後,堅持了一個晚上的女巫就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納威剛想接住她的身子,就發現房間裡的鄧布利多瞬間消失了。

  高高的、瘦瘦的,戴著黑色面罩,蛇一樣可怕的臉蒼白而憔悴,瞳孔像一條細縫似的猩紅眼睛死盯著…伏地魔出現在大廳的中央,他的魔杖指向哈利,哈利僵硬地站在那裡,一動也不能動。

  「這麼說,你打碎了我的預言球?」伏地魔輕輕地說,用他那猩紅、冷酷的眼睛盯著哈利,「不,貝拉,他沒有說謊…我看見真相正從他那一文不值的腦袋裡看著我…幾個月的准備,幾個月的努力…我的食死徒們再一次讓哈利妨礙了我…」

  「主人,對不起,我不知道,我正在跟阿尼馬格斯布萊克打!」貝拉特裡克斯抽泣著說。伏地魔緩緩地走近一點兒,她迅速趴在了他的腳下。「主人,你是知道的——」

  「安靜,貝拉,」伏地魔可怕地說,「我一會兒再收拾你!你以為我進到魔法部是專程來聽你哭訴道歉的嗎?」

  「我沒什麼要跟你說的了,波特,」伏地魔又平靜地說,「很長時間以來,你總是給我搗亂,阿瓦達索命!」


哈利·波特與鳳凰社(下)

  哈利甚至都不能張口反抗,他的腦子一片空白,魔杖衝著地板,一點兒用處也沒有。

  突然,噴泉裡的那個無頭金色巫師塑像活了,他從底座上跳下來,砰的一聲落在哈利與伏地魔之間的地板上,張開雙臂來保護哈利,那道咒語只是從他的胸膛一擦而過。

  「怎麼——?」伏地魔大叫,環顧了一下四周,接著他倒吸了一口涼氣,「鄧布利多!」

  哈利朝他身後看去,心怦怦直跳。鄧布利多就站在黃金大門的前面。

  伏地魔舉起魔杖,一道綠光直逼鄧布利多,鄧布利多轉身一陣風似的閃開了。一秒鐘後,他又出現在伏地魔的身後,揮動著他的魔杖指向噴泉裡剩下的塑像。又一個塑像活了。這個巫師衝向貝拉特裡克斯,貝拉特裡克斯尖叫著不停地發射咒語,但在它的胸前都無濟於事。它撲了上去,把貝拉特裡克斯牢牢地按在了地板上。與此同時,妖精和家養小精靈躥向嵌在牆上的壁爐,一只胳膊的馬人衝著伏地魔飛奔過去,伏地魔不見了,接著又出現在水池旁邊。當鄧布利多向伏地魔發起攻勢的時候,金色的馬人圍住他們兩個一路慢跑,而那個無頭的塑像把哈利推到後面,讓他避開了打鬥現場。

  「今天晚上到這裡來是愚蠢的,湯姆,」鄧布利多平靜地說,「傲羅們已經在路上了——」

  「我什麼時候完蛋,你什麼時候也就死定了!」伏地魔吐了一口唾沫。他對准鄧布利多又發射了一道致命的咒語,但是打偏了,打到了安檢台上,轟地燃起了一團火。

  鄧布利多輕巧地揮動了一下手中的魔杖:從魔杖射出的咒語的威力就連躲在黃金塑像後面的哈利也能感覺到頭發根都立了起來。這一次,伏地魔不得不從稀薄的空氣中變出一個銀質的盾牌來抵擋咒語。無論什麼咒語都不會對盾牌造成顯而易見的破壞,盡管咒語擊在盾牌上發出了一聲低沉如鑼響的聲音——奇怪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

  「你別想干掉我,鄧布利多。」伏地魔喊道,他那猩紅的眼睛在盾牌上面眯著,「還有比這更狠的嗎?」

  「我們都知道還有許多其他方法可以摧毀一個人,湯姆。」鄧布利多仍是平靜地說,繼續走近伏地魔,好像他根本沒有把眼前的事情放在跟裡。他走在大廳裡,好像沒什麼惱人的事情發生過。「我必須承認,只是取你性命不會讓我滿意。」

  「沒有比死更糟糕的事情了,鄧布利多!」伏地魔咆哮著。

  「你真是大錯特錯了。」鄧布利多的聲音很輕,就像是兩個人在討論有關喝酒的事情。他仍在繼續走近伏地魔,哈利看到他一個人毫無防備地走著,也沒有任何護體的東西;他真想大喊一聲提醒鄧布利多小心,但是那個無頭衛士還在保護著他,繼續把他推向後面的牆根,他根本沒法從它的後面出來。「事實上,你最大的失敗就是不能理解還有比死亡更壞的事情——」

  又一道綠光從銀盾後面射了出來,這一次是那個單臂馬人飛奔過來擋在了鄧布利多的前面,挨了那一道咒語,被擊得粉碎。還沒等碎片落地,鄧布利多已經抽回了自己的魔杖,像揮舞皮鞭一樣揮舞著它。一條長長的細細的火焰從杖尖冒了出來,纏繞在伏地魔的身上,包括盾牌以及所有的東西。一剎那問,看起來鄧布利多已經贏了,但是那根火繩隨即變成一條毒蛇,迅速從伏地魔身上游了下來,惡狠狠地發出嘶嘶聲,面對著鄧布利多。

  伏地魔消失了,那條蛇在地板上立了起來,准備開戰——鄧布利多頭頂的半空中,一道火焰噗地炸開,伏地魔又出現了。他站在水池中間的底座上,就是剛剛五個塑像所站的位置。

  「小心!」哈利大喊。

  就在他喊叫的瞬間,又一道綠光從伏地魔的魔杖中飛了出來,射向鄧布利多,而那條毒蛇也同時發起了攻勢,鳳凰福克斯猛地落在鄧布利多的前面,嘴張得大大的,一口就把那道綠光整個吞了下去:它燃成了一團火焰,倒在了地板上,小小的,皺皺的,再也不能飛了。與此同時,鄧布利多酣暢淋漓地大幅度地一揮魔杖——那條蛇——離把毒牙咬進他的肉裡還有一段距離,被高高地拋到空中,化作一縷濃煙消失了。水池裡的水揚了起來,像是一個玻璃水制成的繭把伏地魔裹住了。

  眨眼之間,只見一個黑色的、泛著漣漪的、面目模糊的伏地魔的身形閃著微光,朦朧地立在底座上。很明顯,他在裡面正掙扎著擺脫這個令他窒息的水繭。

  接著他掙脫了,揚起的水嘩的一聲落回到水池裡,大量的水湧出水池,打濕了光滑的地板。

  「主人!」貝拉特裡克斯尖聲呼喊。

  無疑,一切都結束了,無疑,伏地魔決定要逃走了,哈利想從他的塑像衛士後面跑出來,但是鄧布利多對他吼道:「待在那兒別動,哈利!」

  這是第一次,鄧布利多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恐慌。哈利不明白這是為什麼:大廳裡除了他們以外空空蕩蕩的,貝拉特裡克斯抽泣著,仍被巫師塑像壓在身下,小鳳凰福克斯在地上虛弱地嘶鳴著。

  突然,哈利的傷疤猛地炸開了,他知道他死了:這是一種無法想像的痛苦,永遠不能磨滅的痛苦。

  他從大廳裡消失了,而哈利則被牢牢地鎖在一個有著紅色眼睛的怪物所纏繞的圈子裡。那怪物纏得太緊,以至於哈利都不知道哪是自己的身體,哪是怪物的身體,他們被融在了一起,被疼痛捆綁著,無路可逃——那個怪物說話了,可它用的是自己的嘴巴,因此哈利只得在極度痛苦中感覺著自己的嘴巴一張一合…「現在殺了我,鄧布利多…」

  哈利什麼也看不見了,已經奄奄一息,周身上下都在強烈地要求解脫出來,他感覺到那個怪物又在利用他了…「如果死亡並不算什麼,鄧布利多,那麼就殺了這個小子…」

  不要再痛苦下去了,哈利想…讓他把我們兩個都殺掉…讓一切都結束,鄧布利多…與現在這個樣子相比,死亡真的不算什麼…我還可以再見到小天狼星…正當哈利百感交集的時候,那個怪物的圈子松了,痛苦消失了;他臉朝下趴在地板上,眼鏡不見了,渾身顫抖著,好像不是躺在木地板上,而是冰塊上…許多聲音在大廳裡回蕩,不該有這種聲音啊…哈利睜開了眼睛,看見自己的眼鏡正躺在無頭塑像的腳下,而這個一直保護著自己的無頭塑像現在卻仰面平躺在那裡,已經破裂了,一動不動。他戴上眼鏡,稍稍抬起頭,結果在自己的鼻子前看到了鄧布利多的彎鼻子。

  「你還好嗎,哈利?」

  「還好,」哈利回答,他抖得厲害,沒有辦法正常地抬起頭來,「還好,我——伏地魔在哪兒,在哪兒——他們是誰——什麼——」

  正廳裡擠滿了人;沿著一面牆的壁爐裡猛然問生起了爐火,地板倒映出翠綠色的火焰。一連串男男女女的巫師從爐火中擁了出來。當鄧布利多拖著他站起來的時候,哈利看見康奈利福吉由家養小精靈和小妖精的塑像在前面帶路,驚慌失措地走了過來。

  「他在那兒!」一個身穿猩紅長袍、扎著馬尾辮的男人大叫道。他正指著大廳對面的一堆金色碎片,就是貝拉特裡克斯剛被塑像壓倒的地方。「我看見了,福吉先生,我發誓他就是神秘人,他抓著一個女人幻影移形了!」

  「我知道,威廉森,我知道,我也看到他了!」福吉嘰裡呱啦地說,氣喘吁吁的,好像是剛跑完馬拉松,他那細條紋的鬥篷裡面還穿著睡衣,「天哪——在這兒——在這兒——在魔法部!——老天爺在上——簡直不可思議——我是說——怎麼會這樣——?」

  「如果你到樓下的神秘事務司去,康奈利,」鄧布利多說,——哈利已經沒事了,鄧布利多看上去顯然很滿意,一邊迎了上去,使得剛進來的人能夠意識到他是第一時間來到的現場(他們中的幾個人舉著魔杖;其他人只是滿臉的詫異;小精靈塑像和小妖精塑像在拍著巴掌;福吉連蹦帶跳,穿著拖鞋的腳都離開了地面)——「你會看到死刑室裡有幾個逃跑的食死徒,被反幻影移形咒綁著,等待著你去處置他們。」

  「鄧布利多!」福吉仍然氣喘吁吁,一臉的詫異,「你——在這兒——我——我——」

  他瘋狂地四下看了一眼他帶來的傲羅,再明顯不過了,他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喊道:「抓住他!」

  「康奈利,我已經准備好跟你們的人再打一仗——再贏一次!」鄧布利多說,「但是,幾分鐘前,你也親眼見到了,我在這一年裡總是在跟你講的事實。伏地魔回來了,這十二個月來,你一直都在抓錯人。現在是時候了,你也該學會用用腦子了。」

  「我——不——好——」福吉氣呼呼地說,向周圍看了下,似乎希望有人可以告訴他該怎樣去做。看到沒有人打算給他建議的時候,他說:「很好——德力士!威廉森!下去,到神秘事務司去看一看…鄧布利多,你——要告訴我究竟——魔法兄弟噴泉——是怎麼回事?」他抱怨的語氣加了一句。他盯著四周的地板,巫師和馬人的塑像殘骸碎片散落一地。

  「我把哈利送回霍格沃茨後,我們才能再談這個。」鄧布利多說。

  「哈利——哈利·波特?」福吉轉過頭來盯著哈利,哈利此時仍在倒掉的塑像旁邊倚牆站著,那個塑像在鄧布利多與伏地魔搏鬥時一直保護著哈利。

  「他——在這兒?」福吉問,一邊瞪著哈利,「為什麼——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我會說明一切的,」鄧布利多說,「等哈利回到學校以後。」他離開了水池,走到黃金巫師那顆腦袋跟前,用魔杖指向它默默念道:「門托斯。」那顆腦袋發出了藍光,震動著地板,聲音很響,幾秒鐘後,它又一動不動了。

  「看明白了,鄧布利多!」福吉說,鄧布利多撿起那顆腦袋,拿著它走回到哈利面前,「你沒有得到使用門鑰匙的授權!你不能當著魔法部的面公然那樣去做,你——你——」

  鄧布利多從他那半月形的眼鏡上方盛氣凌人地審視了福吉一眼,他馬上就變得結巴了。『「你要發一道命令讓多洛雷斯·烏姆裡奇離開霍格沃茨。」鄧布利多說,「你要告訴你的傲羅停止調查我的保護神奇生物課老師,讓他重新回來工作。我要給你…」鄧布利多從口袋裡掏出一個有十二根指針的手表,看了一眼,「…今天晚上,我可以抽出半小時的時間,我想我們可以好好談一下這裡發生的所有關鍵問題。然後,我就得回到我的學校裡去。如果你需要我更多的幫助,當然,你與其到霍格沃茨來找我,不如給我寫信,注明校長收就好了。」

  福吉的眼睛從來沒有瞪得這麼大過,他嘴巴張著,亂蓬蓬的灰白色頭發下面,那張圓臉漲紅了。

  「我——你——」

  鄧布利多轉過身沒再答理他。

  「拿著這個門鑰匙,哈利。」

  他遞過那顆塑像腦袋,哈利把手放在它上面,最後他對鄧布利多說:「我的朋友們,還有小天狼星…」。

  「其他人會帶他們走,至於小天狼星,我想我們半小時後得談談。」鄧布利多輕輕地說,「一…二…三…」

  哈利有了一種熟悉的感覺,有個鉤子在他肚臍眼後面猛地一拉。光亮的木制地板從他腳下消失了;正廳、福吉和鄧布利多都消失了,他正在色彩和聲音的旋風中向前飛行…

  哈利的雙腳落在了堅實的地面上;膝蓋稍稍彎曲了一下,那個黃金巫師的腦袋掉在地板上,發出咚咚的回響。他環顧一下周圍,發現自己來到了鄧布利多的辦公室裡。

  在校長離開的這段日子裡,這裡的所有東西好像都已經自我修復了。那些精美的銀器又立在了細長腿的桌子上,寧靜地噴著煙霧,旋轉著。男女老校長的肖像正在照片裡打盹,他們有的懶洋洋地把腦袋靠在帶扶手的椅子上,有的則倚在肖像的邊框上。哈利從窗口向外望去,一道素雅的灰綠色掛在天邊:黎明正緩緩到來。

  辦公室裡靜悄悄的,所有的東西都一動也不動,只有熟睡中的某個肖像偶爾發出的鼾聲或是抽鼻子聲才會打破這裡的寧靜。哈利沒有辦法忍受這樣的環境。要是周圍的一切能夠反映出他的內心感受,要是這些肖像能夠在痛苦中吶喊,那該有多好。他在這間安靜、漂亮的辦公室裡走來走去,努力不去想任何事情,但又不得不去想…沒有辦法逃避…小天狼星死了,是他的錯,全都是他的錯。如果他,哈利,還沒有愚蠢到被伏地魔的花招所欺騙,如果他沒有堅定不移地確信在夢裡所見到的就是真實的,如果他哪怕只是稍稍考慮一下赫敏曾經說過的,伏地魔可能在利用他的熱衷逞英雄…真是無法忍受,他不願去想,他沒有辦法來承受這一切…他的內心有一個可怕的空洞,正是在這個漆黑的洞裡,小天狼星曾經存在過卻又消失了,他不願去感受它,也不願去琢磨它;他不願意一個人待在這樣一個大而靜的空間裡,他忍受不了——一幅肖像在他身後發出一聲響亮的呼嚕,接著用一種冷漠的腔調說:「啊…哈利·波特…」

  菲尼亞斯奈傑勒斯一邊打著長長的哈欠伸著懶腰,一邊用那雙狡黠的眯縫眼審視著哈利。

  「你一大早來這裡干什麼?」菲尼亞斯說,「這間辦公室除了合法的校長之外。其他人是禁止入內的。難道是鄧布利多送你來的?噢,不要告訴我…」他又抖動著打了個哈欠。「是另一條有關我那個沒有用的玄孫的消息?」

  哈利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菲尼亞斯還不知道小天狼星已經死了,但是哈利不能告訴他。如果大聲地說出來,就會使這件事情徹底終結,徹底無法挽回了。

  又有幾幅肖像活動起來。哈利擔心會受到他們的盤問,於是大步穿過房間,抓住門把手。但是門沒有開。他被關在屋子裡了。「我希望這意味著…」一個胖胖的長著紅鼻子的巫師說,他懸掛在校長辦公桌後面的牆上,「鄧布利多很快就會回到我們中間來了?」哈利轉過身去,那個巫師饒有興趣地打量著哈利。哈利點了點頭。反手又一次使勁扭動背後的門把手,可門還是沒有打開。「哦,太好了,」那個巫師說,「沒有他,太沒有意思了,實在太沒有意思了。」他坐在一把像寶座一樣的椅子上,在哈利頭頂上方親切地微笑著,這幅肖像就是他坐在這把椅子上讓人給他畫的。「鄧布利多對你的評價很高,這個我想你是知道的。」他悠然自得地說,「哦,當然,對你也是相當尊重的。」

  哈利的內心充滿了負罪感,像是一些巨大的、沉甸甸的寄生蟲在翻滾蠕動。哈利忍受不了這些,他再也不能面對自己就是哈利…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被自己的身心困得喘不過氣來,從來沒有如此強烈地希望自己是其他什麼人,其他任何人…空蕩蕩的壁爐裡突然冒出翠綠色的火焰,哈利嚇得從門邊跳開了,眼睛盯著壁爐裡面飛速旋轉的人影。當鄧布利多高大的身影從火苗裡浮現出來的時候,周圍牆上男男女女的巫師們都猛地蘇醒了,他們當中許多人爆發出熱烈的歡呼聲。

  「謝謝!」鄧布利多柔聲說。

  他沒有馬上去看哈利,而是走到門邊的棲木旁,從袍子裡面的口袋裡掏出一只幼小的、醜陋的、沒有羽毛的福克斯,把它輕輕地放在鍍金棲枝下面盛著細灰的盤子裡,這個位置是成年福克斯平時待的地方。

  「哦,哈利,」鄧布利多終於從這只幼小的鳳凰身旁走開,對哈利說,「你聽到後會很高興的,你的那些同學,沒有人會因為昨天晚上的事而長期受到傷痛的折磨。」

  哈利很想擠出一個「好」字但是卻沒有發出聲音。在他看來,鄧布利多是在提醒他,他所造成的損失有多麼慘重。雖然鄧布利多的目光只有這一次是在直接注視著自己,而且他的態度溫和、親切,絕不是在責怪自己,但哈利仍然沒有辦法忍受正視他的目光。

  「龐弗雷夫人正在給他們治療,」鄧布利多說,「尼法朵拉·唐克斯可能需要在聖芒戈醫院多待一些時間,不過看起來她也會很快康復的。」

  哈利注意到他沒提小天狼星的名字,這讓他最後一絲輕飄飄的希望像風吹落葉一樣消散了。只有衝著地毯一個勁兒地點頭,隨著外面天色逐漸放明,地毯也變得越來越亮。他確信這間屋子裡的所有肖像都在豎著耳朵傾聽鄧布利多所講的每一個字,並且正在納悶鄧布利多與哈利曾經到過什麼樣的地方,為什麼會有人受傷。

  「我知道你現在是什麼心情,哈利。」鄧布利多用很輕的聲音說。

  「不,你不知道。」哈利突然提高了嗓門有力地說。強烈的憤怒猛地躍上心頭;鄧布利多一點兒也不了解他的心情。

  「你瞧,鄧布利多?」菲尼亞斯奈傑勒斯狡黠地說,千萬不要想方設法去了解學生們的心思。他們討厭這樣做。他們寧願被傷心地誤會,一個勁兒地自哀自憐,備受煎熬…「

  「夠了,菲尼亞斯。」鄧布利多說。

  哈利轉過身去,背對著鄧布利多,眼睛堅定地凝望著窗外。他可以看到遠處的魁地奇球場。小天狼星曾在那裡出現過一次,變成一條蓬頭垢面的黑狗,為的是觀看哈利的比賽…他可能是來看看哈利是否像詹姆那樣優秀…哈利從來也沒有問起過他…

  「你心裡的感受,沒有什麼可丟臉的,哈利,」鄧布利多說,「恰恰相反…事實上你能感受到這樣的痛苦,正是你最堅強之處。」

  哈利感到熊熊的怒火正在舔噬他的五髒六腑,在可怕的空洞裡燃燒,使他充滿想要傷害鄧布利多的願望,就因為他那樣若無其事,說了那些無關痛癢的話。

  「我最堅強之處,是嗎?」哈利說,他的聲音在顫抖,眼睛仍然盯著窗外的魁地奇球場,但是卻視而不見,「你一點也不明白…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什麼?」鄧布利多平靜地問。太過分了。

  哈利轉過身來,氣得渾身發抖。「我不想討論我的感受,可以嗎?」

  「哈利,像你這樣忍受痛苦證明你還是一個人!這種痛苦是人性的一部分——」

  「那——我——不——想——有——人性!」哈利吼叫著,「我已經受夠了,我也看夠了,我要擺脫掉。我要結束一切,我再也不會在乎——」

  「你確實在乎。」鄧布利多說。他沒有讓步,他的神情還是很平靜,幾乎是超脫的。「你很在乎你的感受,簡直要痛苦死了。」

  「我——沒有!」哈利高聲尖叫,嗓門大得讓他感覺自己的喉嚨都快扯裂了。一剎那聞,他真想衝向鄧布利多,猛揍他一頓,破壞他那張平靜的老臉,讓他內心能夠感受到一絲的恐懼。

  鄧布利多繞到桌子後面,坐下來看著哈利。

  「讓我出去,」哈利說,語氣冷冰冰的,就像鄧布利多的聲音一樣平靜。

  「等我把話講完。」鄧布利多說。

  「你——你以為我會在意——我根本不在乎你要說什麼!」哈利怒吼著。「你要說的話,我一句也不想聽!」

  「你要聽,」鄧布利多堅決地說,「因為你在生我的氣,但遠沒有氣到你應有的程度。如果你要攻擊我,我知道你現在很快就要這樣做了,我倒很樂意讓你這麼做。」

  「你在說什麼——?」

  「小天狼星的事是我的錯,」鄧布利多清清楚楚地說,「或者如果我可以這樣說的話,幾乎是我的錯——我還沒有自大到想承擔全部的責任。小天狼星是個勇敢、機智、充滿活力的人,像這樣的人在得知其他人處境危險的時候,是不會安心置身事外的。」這時哈利注意到鄧布利多的一只手有些奇怪,那位平靜的老人看向自己的右手,他的食指戴著一枚戒指——哈利以前從沒見他戴過。戒指很大,像是金子做的,工藝粗糙,上面嵌著一塊沉甸甸的、中間有裂紋的黑石頭。鄧布利多的眼神破壞了他平靜的面孔,事實上,這是今晚他第一次表現出愧疚和悲傷。

  「不過,你不應該認為你必須要在今天晚上到神秘事務司去。如果這之前我能夠與你開誠布公地談一次,哈利,我是應當這樣去做的,你就可以在很早以前就知道伏地魔可能會設法引誘你到神秘事務司去,這樣你就不會在今天晚上被騙到那裡。小天狼星也就不會跟在你的後面也趕到那裡。錯誤在我,在我一個人身上。當時我和小天狼星正在執行一項…非常有必要的任務…也很危險。如果不是他阻止我,我們的戰役可能在還沒開始前就失敗了…」鄧布利多痛苦地閉上了眼睛,但他打定主意今天不會對哈利透露更多關於「任務」的信息。

  哈利依然握著門把手站在那裡,但他自己卻沒有意識到。他目不轉睛地看著鄧布利多,幾乎屏住了呼吸。他聽著鄧布利多的話,可是基本上什麼也沒聽明白。

  「請坐下吧。」鄧布利多說。他不是在命令哈利,而是在請求他。哈利遲疑了一下,在鄧布利多的對面坐了下來。「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菲尼亞斯·奈傑勒斯在哈利左邊慢慢地說,「我的玄孫——布萊克家族的最後一個人——死了?」

  鄧布利多沒有回答,哈利則根本開不了口。

  「我不相信。」菲尼亞斯粗暴地說。

  哈利急忙轉過頭,看到菲尼亞斯正從他的肖像裡大步走開。哈利知道他曾到格裡莫廣場拜訪過他的另一幅肖像。此刻,他也許要走過每一幅肖像,要在整座房子裡呼喚小天狼星…

  「哈利,我欠你一個解釋,」鄧布利多說,「一個對老年人所犯錯誤的解釋。因為我現在意識到,我曾經做過的和沒有去做的關於你的那些事情,都帶有上了年紀的人的缺憾。年輕人不知道上了年紀的人是怎麼想的,也不知道他們的感受,但是如果上了年紀的人忘記了年輕時是怎樣的情形,那就大錯特錯了…看來我最近已經想不起來…」

  太陽已經升起;山巒呈現出橘黃色的耀眼的光邊,上面的天空無色而明亮。那光線照到了鄧布利多,落在他花白的眉毛上、胡子上,還有深深的皺紋上。

  「十五年前,」鄧布利多說,「當我看到你額頭上的傷疤時,我就在猜測它意味著什麼。我想它也許是你與伏地魔之間擁有某種聯系的標記。」

  「這個你以前跟我說過,教授。」哈利直截了當地說。他根本不在乎自己粗魯的態度。他再也不在乎任何事情。

  「是的,」鄧布利多抱歉地說,「是的,但你看——從你的傷疤說起還是有必要的。因為很明顯,在你又回到魔法世界之後不久,我的猜測已被證實,你能夠感覺到伏地魔的出現,哪怕他做了偽裝也是一樣,在他情緒高漲的時候,你可以知道他的感覺。自從他回到了他的軀體裡,恢復了他的全部力量後,你的這種能力變得越來越顯著。」

  哈利沒點頭。鄧布利多所說的這些,他早就知道了。

  「最近,」鄧布利多接著說,「我開始擔心伏地魔可能會意識到你們之間有這樣一種聯系。果然,有一回他察覺到了你的存在,就是你深入到他的頭腦和思想裡的時候,當然,我指的是你目睹韋斯萊被襲擊的那個晚上。」

  「沒錯,斯內普告訴過我。」哈利咕噥著說。

  「是斯內普教授,哈利,」鄧布利多小聲糾正他說,「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不是由我來對你說明這件事情?為什麼我沒有親自教你大腦封閉術?為什麼我甚至幾個月來都不看你一眼呢?」

  哈利抬起眼睛,看到鄧布利多此時一臉的憂傷和疲憊。

  「是的,」哈利喃喃地說,「是的,我想過。」

  「你看,」鄧布利多繼續往下說,「伏地魔打算進入你的頭腦,控制並誤導你的思想,我相信他是在不久前才有這個想法的,我不想讓他這種願望變得更強烈。我相信如果他知道我們之間的關系——無論是現在還是以前,比起校長與學生之間應有的關系要親密得多,他就會抓住這個可乘之機,利用你來暗中監視我。我擔心他會利用你,擔心他會設法控制你。哈利,我認為我這樣想是對的,伏地魔會通過這樣的方式來利用你。就在我們僅有的幾次見面中,我想我看到了他的影子在你的眼睛後面晃動…」

  哈利記起這段時間以來每當他與鄧布利多的目光接觸時,總是感到自己身體裡有條潛伏的蛇蘇醒過來,准備發動攻擊。

  「就像今晚伏地魔所證明的那樣,他控制你的目的,不是為了毀滅我,而是為了毀滅你。就在剛才他暫時控制你的時候,他希望我會為了干掉他而犧牲你。」

  他深深地嘆了口氣。哈利無動於衷地聽著這些話。如果是在幾個月以前,他一定會對這些事情非常感興趣,可是現在,與失去小天狼星而在心裡產生的深深的傷口相比,這些已經毫無意義,無關緊要…「小天狼星告訴我,就在你看到韋斯萊被襲擊的那個晚上,你感覺到伏地魔在你的體內蘇醒了。我馬上意識到我最擔心的事情應驗了:伏地魔已經知道他可以利用你。為了提高你對伏地魔侵入大腦的防御能力,我安排了斯內普教授來教你大腦封閉術。」

  「斯內普教授發現,」鄧布利多接著說,「你幾個月以來總是夢見神秘事務司的大門。當然,伏地魔自從重新獲得了他的軀體之後,就一心想著能夠聽到預言的內容;所以當他密切注意那道門的時候,你也會同樣注意的,盡管你並不知道那是什麼意思。」

  「接著,你看到了被捕前在神秘事務司工作的盧克伍德,看到他正在告訴伏地魔我們早就知道的事情——那就是預言球存放在魔法部裡,被重重保護起來了,只有預言涉及到的人才可以把它們從架子上取下來,而不會受到痛苦的折磨。正是因為這樣,要麼是伏地魔冒著最終暴露的危險自己到魔法部去——要麼就是由你來為他做這件事。所以掌握大腦封閉術成了你的當務之急。」

  「但是,我沒有掌握。」哈利嘟噥著。他聲音很大,想用這種辦法緩解內心沉重的罪惡感:坦白地說出來一定可以減輕一些堆積在心頭的可怕壓力。「我沒有練習,我沒有放在心上,我是能夠不讓自己總做這個夢的,赫敏也一直提醒我。如果我做到了,他就無法告訴我該去哪兒,還有——小天狼星也就不會——小天狼星也就不會——」

  哈利的腦子裡有什麼東西進發了:他需要證明自己,他需要解釋——「我設法去調查他是否真的抓住了小天狼星,我去了烏姆裡奇的辦公室,我在爐火裡問克利切,他說小天狼星不在,說他已經走了!」

  「克利切不算在說謊,因為當時小天狼星和我在其他地方。」鄧布利多平靜地說,「但他引導你按照伏地魔的想法行動。你不是他的主人,他欺騙你不用懲罰自己。克利切故意要你去魔法部。」

  「他——他是故意這樣做的?」

  「哦,是的。恐怕克利切這幾個月來一直是一僕二主。」

  「怎麼會呢?」哈利茫然地說,「他這麼多年一直沒離開過格裡莫廣場。」

  「就在聖誕節前夕,克利切抓住了一個短暫的機會。」鄧布利多說,「小天狼星對他大喊『滾出去』的時候,他逮住了這句話,把它曲解為是離開那座房子的命令。他去了布萊克的堂姐納西莎那裡,她是貝拉特裡克斯的妹妹,也就是盧修斯·馬爾福的妻子。納西莎是惟一能讓他有些敬意的布萊克家族成員…」

  「你是怎麼知道的?」哈利問道,心裡怦怦直跳,感到很不舒服。他記起聖誕節的時候自己曾為克利切莫明其妙的失蹤擔心過,記起他後來又突然出現在閣樓裡…

  「克利切昨天晚上告訴我的。」鄧布利多說,「你知道,在你給了斯內普教授那個含義模糊的提醒之後,他意識到你已經見到小天狼星被關在神秘事務司裡的情景。他,就像你一樣,想馬上與小天狼星取得聯系。我要說明一點,鳳凰社的成員們擁有比多洛雷斯·烏姆裡奇辦公室裡的爐火還要行之有效的聯絡方式。斯內普教授發現,小天狼星正安然無恙地和我在一起。」言畢老校長又看了看自己焦黑的手指,「並且幫助我解決了一些小問題。」

  「然而,斯內普教授發現你和烏姆裡奇沒從禁林裡回來,他開始擔心你仍在認為小天狼星已經成了伏地魔的俘虜。他立刻通知了幾個鳳凰社的成員。」

  鄧布利多深深嘆了口氣,接著說:「當時,阿拉斯托·穆迪、尼法朵拉·唐克斯、金斯萊·沙克爾,塞德裡克·迪戈裡還有萊姆斯·盧平都在總部。大家一致同意立刻行動去幫助你。斯內普希望小天狼星留在總部,因為他是伏地魔用來要挾你最好的人選。同時,他還打算到禁林裡去找你。但是小天狼星不願意看到其他人都去找你而他卻留在總部。於是他交待給克利切,讓克利切等我清醒過來後,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情。他們動身去魔法部之後不久,我就恢復了,是家養小精靈告訴我小天狼星去了哪兒。」

  「你受傷了?」哈利聲音低沉地問,同時用灼灼的目光看著鄧布利多的一根手指。

  「我顯然是比過去遲鈍了。」鄧布利多把手藏在袖子裡,聲音裡充滿了疲憊,「至於克利切,它不能完全背叛我們。它不是鳳凰社的保密人,也無法泄露的一些鳳凰社的機密計劃。被魔法束縛著,也就是說克利切不能夠違背主人小天狼星的直接命令。而它告訴納西莎的那些對伏地魔非常有用的情報,在小天狼星看來卻都是些很不起眼的小事,用不著考慮不許他說出去。」

  「你指的是什麼?」哈利問。

  「比如小天狼星在這個世界上最關心的人就是你。」鄧布利多輕輕地說,「還有你把小天狼星當作自己的父親和兄長這樣的事實。伏地魔當然早就知道小天狼星在鳳凰社裡,也早就知道你清楚他在什麼地方——但是,克利切的情報讓他意識到小天狼星布萊克是一個你可以舍身搭救的人。」

  哈利的嘴唇又冷又木。

  「所以…昨天晚上我問克利切小天狼星是不是在家的時候…」

  「馬爾福——一定是按照伏地魔的指示——要求他,當你一旦夢到小天狼星受折磨被拷問的情景,他必須設法不讓小天狼星成為絆腳石。所以,你想確定一下小天狼星是不是在家,克利切就會說他不在家——不論他在哪,都要暗示你小天狼星已經被抓走了。 「

  哈利好像缺氧一樣,呼吸急切而短促。

  「是克利切告訴你這一切的?」他嘶啞地問。

  「他不願意告訴我,」鄧布利多說,「但是我的攝神取念技藝已頗有成就,別人對我撒謊的時候我是知道的,我勸他——在我去神秘事務司之前,說出事情的全部經過。」

  「還有,」哈利小聲說,他冰涼的手,攥成拳頭放在膝蓋上,「還有赫敏一直要我們好好對待他——」

  「她說得很對,哈利。」鄧布利多說,「當我們選擇格裡莫廣場12號作為總部的時候,我就提醒過小天狼星一定要尊重和善待克利切。我也跟他講過克利切可能會對我們不利。但我想小天狼星並沒有把我的話放在心上,或者,他總是把克利切看作是跟人類擁有同樣敏感情緒的一種生物——」

  「難道你是在責怪——難道你——把小天狼星說成——」哈利有些喘不過氣來,他無法准確地表達,但是剛剛才平息的怒火又在他心裡燃燒起來:他不能允許鄧布利多詆毀小天狼星,「克利切是個騙子——肮髒的——他罪有應得——」

  「克利切是由巫師變出來的,哈利,」鄧布利多說,「所以,他是讓人同情的,他的存在就如同你的朋友多比一樣可憐。他不得不服從小天狼星的命令,因為小天狼星是他所侍奉的家庭中剩下的最後一個人,但他並不是真心真意對他忠誠。不管克利切犯了什麼錯,都必須承認小天狼星沒有做過任何能夠改善他命運的事情——」

  「不要這樣說小天狼星!」哈利大喊。他又站了起來,火冒三丈,准備衝上去狠狠教訓鄧布利多一頓:顯然他根本不了解小天狼星,不知道他有多麼勇敢,不知道他曾經歷了多少苦難…

  「那斯內普呢?」哈利反駁道,「你還沒有提到他,不是嗎?當我告訴他伏地魔抓了小天狼星的時候,他只是跟平時一樣地嘲笑我——」

  「哈利,你知道的,當著多洛雷斯·烏姆裡奇的面,斯內普教授別無選擇,只能裝著對你的話滿不在乎。」鄧布利多從容地說,「然而正如我剛才所說的,他盡可能快地把你所說的一切通知了鳳凰社成員。你沒有從禁林裡回來,是他推測出你的去向。當烏姆裡奇教授試圖逼你說出小天狼星下落的時候,也是他給了她假的吐真劑。」

  「斯內普沒有繼續教我大腦封閉術!」哈利氣呼呼地大喊,「他把我趕出了他的辦公室!」

  「這事我知道。」鄧布利多沉重地說,「我已經說過我沒有親自教你是個錯誤,雖然在那個時候,我確信,在我面前沒有什麼比向伏地魔進一步暴露你的思想更危險——」

  「斯內普把事情搞得越來越糟,我的傷疤在上完他的課之後總是疼得更加厲害——」哈利記起羅恩對這門課的想法,接著補充說,「——你怎麼知道他沒有設法讓我降低對伏地魔的防御能力,以便使伏地魔更容易入侵到我的——」

  「我信任西弗勒斯·斯內普,」鄧布利多簡單地說,「但是我忘記了老年人的另一個錯誤——有些傷口太深,不容易愈合。我以為斯內普教授能夠克服他對你父親的感覺——我錯了。」

  哈利閉上了嘴巴,似乎不想就這一觀點和鄧布利多辯論,因為他認為這種他和斯內普和平共處的想法天真的可笑。

  「哈利,我一直在努力保護你。」沉默了片刻,鄧布利多輕輕地說。

  「可是沒有人喜歡被隱瞞!」哈利氣惱到極點,反駁道,「去年整個夏天你就是這樣對待我的——」

  鄧布利多閉上了眼睛,把臉埋在手指修長的雙手裡。哈利注視著他。這是一種反常的表現,但無論是出於精疲力竭,還是痛苦難過,抑或是出於其他任何情緒,都沒有使哈利的火氣和緩下來。相反,鄧布利多流露出來的軟弱表現,更加讓他感到憤怒。當哈利想要對他發火、衝他怒吼的時候,他沒有理由表現得不堅強。

  鄧布利多放下雙手,從他那半月形的眼鏡裡審視著哈利。

  「是時候了,」他說,「是我應該告訴你早在五年前就應該跟你說的事情了。請坐下,我會告訴你所有的事情。我只要求你有一點點耐心。然後你可以對我發火——可以做你想做的任何事情——在我說完之後,我不會阻止你。」

  霍格沃茨城堡的另一邊,伴隨著清晨橘紅色的陽光,格溫在醫療翼的病床上掀開了沉重的眼皮。

  一睜眼她就看到一個火紅的腦袋瓜。

  喬治的表情豐富極了,他看上去既擔心又驚喜,大概因為格溫是所有病號裡面最早醒過來的。但是他又緊緊抿著嘴唇,仿佛下一秒就要控制不住狠狠地教訓格溫一頓。

  「別這樣看著我,」格溫的喉嚨像著了火一樣,但她仍小心翼翼地開玩笑,「我是為了你弟弟妹妹才跟過去的。」

  「你在撒謊,格溫德琳·奧利凡德。」喬治板著臉叫著她的大名,「就算金妮和羅恩不在,你也一樣會高高興興跟著哈利大鬧魔法部。」

  格溫苦笑一下,「我相信你也一樣。」

  「如果我和弗雷德不是被比爾直接送到了媽媽手裡,當然會去救援。」喬治看上去更生氣了,但是沒一會兒他就像泄了氣的皮球,因為龐弗雷夫人端著滿滿一盤藥劑過來了。

  「很好,你醒得很快。」龐弗雷夫人的神情前所未有的嚴肅,「你應該慶幸,奧利凡德小姐,只有一些嚇人的皮外傷——」

  「——可是她暈倒了。」喬治馬上說。

  「——那是累虛脫了。」龐弗雷夫人不留情面地說,「如果你想繼續睡覺,姑娘,就把藥喝了。」

  格溫搖了搖頭,「我更想幫幫忙。」然後她就在龐弗雷夫人滿意的神情下把赫敏、羅恩、金妮、盧娜曾經遭受過的魔法或物理攻擊復述了一遍。她每多說一個字,喬治和弗雷德的臉色就更臭一些。

  直到格溫走到了盡頭的一張病床前,她捂住嘴驚呼。

  「他還活著?」

  那張床上躺著仿佛半個身子被冰凍了的小天狼星·布萊克,此刻他的呼吸十分微弱,仿佛上半身被死亡的黑暗陰影籠罩。

  「送回來的時候所有人都以為他已經…」龐弗雷夫人擔憂地看向黑發的英俊巫師,「我們本來應該把他送去聖芒戈,但是情況太危急了…給他灌了七八種魔藥,醫療翼的幾種強力魔藥都用完了——西弗勒斯准會生我的氣——總之他不能再挪動了。」龐弗雷夫人擦了擦眼角,絮絮叨叨地抱怨著,「可憐的家伙,比兩年前送來的時候還要情況危急。沒有一點兒外傷,也看不出是什麼魔咒。他們光告訴我是個死刑執行室裡的帷幔——」

  「死刑執行室?」格溫扶住身旁的病床穩住身子。「可是他還有呼吸,還灌得進魔藥…」

  「我不知道,孩子。」龐弗雷夫人不住地搖頭,「可他就是無法醒來,這不是我能管得了的事了。」

  弗雷德和喬治想起之前同樣昏迷的塞德裡克,安慰道,「既然迪戈裡能醒來,那麼小天狼星也可以。」

  這時渾身幾乎都纏著紗布的納威也被送進了住院部。他和格溫索性從頭到尾給雙胞胎描述了昨晚的經歷。

  總是嬉皮笑臉的韋斯萊兄弟這次沉默了,他們像所有參與了這場戰鬥的巫師一樣面色凝重。

  的確,這次的事件就像梅林開了場惡劣的玩笑。

  「讓我理一理,伏地魔侵入了哈利的腦子,讓他以為小天狼星被俘獲了。接著他們勾引哈利去魔法部,只為了得到一個預言球——然後那個預言球碎了?小天狼星和他堂姐決鬥的時候掉進了拱門裡的帷幔,然後現在就……」喬治看著床上半死不活的巫師沒有繼續說。

  「我們能不能趁回學校的功夫,揍一頓馬爾福那小子。」弗雷德捏緊了拳頭問。

  格溫半天沒吱聲,在她看來,老馬爾福是今天這場戰鬥力第二奇怪的人——最奇怪的當然是哈利和伏地魔神秘的關系。

  弗雷德和喬治都注意到他們忠誠的朋友這次沒有第一時間站在他們一邊。

  「你在想什麼,格溫?」弗雷德有點不高興,「我說盧修斯·馬爾福是帶頭打劫魔法部的食死徒沒錯吧。」

  格溫焦慮地咬著指甲,「別讓我表態,弗雷德。這事兒讓鳳凰社的大人們去糾結。我說了不算數,但是如果你真的問我怎麼想,老馬爾福似乎一直在拖延時間,而且他保住了哈利的命…」

  喬治挑起了眉毛。

  「…但是他說可以要我們其他人的命。」格溫馬上揮揮手撇清關系,「所以我認為揍一頓也行。」

  似乎是考慮到納威和格溫都剛從無情的戰場中回來,弗雷德和喬治沒有再提任何和暴力有關的話題,以至於醫療翼安靜了好一會兒。

  直到帶著第二輪藥劑和斯內普教授一起出現的龐弗雷夫人打破了沉默。他們壓根沒理湊在一起的四個小巫師,和其他躺在病床上的學生。而是直接站在了布萊克的病床前。

  格溫覺得斯內普看到小天狼星時正瘋狂壓抑自己上揚的嘴唇,就像巴不得他永遠也別醒過來一樣。但是他——又像每個接受了上級任務的下屬一樣——正不情不願地和龐弗雷夫人商量要怎麼配一些更強效的藥劑,爭取在聖芒戈的治療師上班之前保住小天狼星的性命。

  「我們得先延緩他的思想創傷。」

  「那就給他用烏不利博士的忘憂膏,波皮。」斯內普不耐煩地說。

  「如果忘憂膏有用,鄧布利多就不會叫你來。」龐弗雷夫人像個嚴厲的長輩,「復活藥劑、活力滋補劑、清醒劑,還有你的藏品……」

  「我沒有什麼收藏。」斯內普斬釘截鐵地說。

  「西弗勒斯。」龐弗雷夫人不贊同地說,「我很忙,住院部都快躺滿了。沒時間去你辦公室親自拿藥。」

  令人意外的是,斯內普只躊躇了一會,就從袍子裡掏出了一個不知道是什麼的銀色藥劑。格溫保證,那是她六年來從沒見過、聽過的神秘魔藥。但是斯內普就像怕被誰看到一樣,飛快地給昏睡中的小天狼星灌了進去,收起了藥瓶,還給自己用了個清理一新——大概碰到布萊克是件無比讓他嫌棄的事情。

  沒等龐弗雷夫人說出更多的話,他又翻騰著自己的黑色長袍消失在醫療翼。格溫認為魔藥學教授在用全身的力氣表達一個道理:我完成了鄧布利多的要求,至於藥劑有沒有效,全看小天狼星的命運,和他斯內普有什麼關系?

  不管那是到底是什麼魔藥,格溫打定主意以後要想法子從魔藥教授那弄一瓶出來。

  因為在他離開住院部的五分鐘後,龐弗雷夫人就摔爛了手上的托盤。因為小天狼星從病床上坐起來了。

  或許小天狼星的確和他的阿尼瑪格斯一樣,是個生命力極強的大狗——讓他在阿茲卡班十幾年的囚禁下還能獨自穿越海峽來到霍格沃茨。讓他在死神的召喚下居然醒過來了。

  只是他有點奇怪。

  小天狼星·布萊克先是盯著半空中一個位置好長時間,那種半夢半醒的表情格溫只在盧娜的臉上看見過。然後他機械地扭過頭和每個看著他的人對視。當曾經那雙閃著光的深灰色眼睛——在格溫看來簡直跟雙胞胎一樣充滿活力的眼睛——看向格溫時,她唯一感受到的就是空洞。那裡面什麼都沒有。

  「不是你,不是你,也不是你。」小天狼星用詭異的、天真的語氣說。

  龐弗雷夫人試圖上前檢查他的身體,並給他用一些新的藥水。小天狼星開始歇斯底裡地在病床上打鬧,一遍遍地重復著「不是你,不是你。」

  格溫張大了嘴巴,她剛剛還為小天狼星的「復活」而高興,現在心裡難受地像吃了一千根針。

  弗雷德和喬治對視片刻,默契地合力去控制發了瘋的小天狼星,避免他的行為傷害他自己。

  納威的表情也十分復雜,他看著小天狼星就像看到了什麼熟悉的人。然後開始翻來覆去掏東西,格溫不得不提醒他正穿著病號服。但是納威憋紅了臉,一心一意想要拿點什麼出來。

  「我認為——他要找什麼人——嗷——」弗雷德拉扯著小天狼星的一只手臂,反而被一口咬住左手。

  「嘿——你可真是條狗——兄弟…不管他找的是誰,總之不是我們。」喬治把弗雷德的手從小天狼星的尖牙裡拯救出來。

  醫療翼鬧成一團,格溫著急地直用手指抓臉。總算叫她想出了一個辦法:「我去校長辦公室!」

  「好辦法——唔——」弗雷德被小天狼星一腳踹在肚子上。

  「不管是哈利還是鄧布利多,希望能有點用——嗷!」喬治也被咬了,「能不能給他用點緩和劑!」

  「那可能害他再次失去意識。」龐弗雷夫人揮舞著魔杖,用幾條柔軟的白色被單把小天狼星的手腳綁在床上,但他仍梗著脖子要去咬一切接近他的人。

  格溫立刻衝去了校長辦公室。

  校長辦公室。

  鄧布利多艱難地給哈利解釋了關於失落的預言,和「只有一個生存下來」的意義。

  「所以,」哈利說,他的內心像是有口絕望的深井,而他的話就是從這口井裡撈上來的,「所以這個意思就是…到了最後…我們中的一個必須殺死另一個?」

  「不錯。」鄧布利多說。

  很長一段時間,他們誰也沒有說話。哈利可以聽到遠在辦公室牆外的某個地方有說話的聲音,學生們可能正走向大禮堂去吃早餐。真令人難以置信,這個世界上居然還會有人仍在想著吃飯,仍能夠笑出聲來,他們沒有人知道,也不會關心小天狼星布萊克永遠地離開了。即使是現在,哈利仍有一些相信如果他拉開那幅帷幔,他會發現小天狼星正回頭看著他,向他問候,像犬吠一樣地笑著…

  「我覺得我還欠你另一個解釋,哈利,」鄧布利多吞吞吐吐地說,「你曾經也許納悶為什麼我沒有把你選為級長?我必須承認…我更認為…你已經有太多的責任需要承擔。」

  哈利向上看了他一眼,發現一滴淚水滑過鄧布利多的面頰,流進他那長長的花白胡子裡。

  菲尼亞斯突然出現在他的肖像裡。他不再懶洋洋地說話,而是一下下地撫摸著胡須:「誰能給我解釋一下,為什麼高貴的最古老的布萊克家族家譜圖上面出現了一個新名字。為什麼我被除名了的玄孫再次出現在掛毯上——名字淡得像要死了一樣?」

  鄧布利多猛地站起身。哈利踢翻了椅子。

  這時一陣急促又沉重的腳步聲出現在校長室的螺旋樓梯處,鄧布利多一揮手門就打開了。格溫差點跪在地上。

  她來不及抱怨,用最簡單的幾個字解釋為什麼出現在這:「小天狼星需要你。」

  好吧,她可能說的太簡略了一些。以至於高大的校長和比她高大的哈利——還有一幅肖像畫,都在她動身之前衝出了校長室。格溫不得不大步跑著,才勉強跟得上他們的步伐。

  更令人吃驚的是他們推開醫療翼大門時看到的場景。

  小天狼星還被雪白的床單控制著。弗雷德和喬治一左一右站在床邊幾步之外。龐弗雷夫人滿頭大汗地通過壁爐催促著聖芒戈醫院。而納威,被繃帶纏得像木乃伊一樣,正在給小天狼星展示一張吹寶泡泡糖的糖紙,病人不為所動。

  「小天狼星!」哈利一個箭步飛奔到病床前,「你怎麼樣!見鬼,你們為什麼要綁著他?」

  弗雷德和喬治哭喪著臉給他看他們傷痕累累、布滿牙印的四只手。

  小天狼星一見到哈利亂糟糟的頭發就安分下來,現在居然笑了,他使勁探著身子,試圖離哈利更近一些。

  「嗨!」他歡快地說,無神空洞的黑眼睛也變了樣。

  「嗨。」哈利還沒搞清楚情況,「你好些了嗎?小天狼星,我以為我要失去你了……」

  「哦。」小天狼星看上去根本沒聽懂哈利在說什麼,「他們想給我吃藥——味道太惡心了。」

  格溫發現鄧布利多的表情並不輕松,他透過半月形的眼鏡仔仔細細地打量小天狼星。

  「你應該吃藥,那會讓你恢復的更快。」哈利終於吐出一口氣,掛上了難看的微笑,「這都是我的錯……」

  「嗨。」小天狼星又和他打招呼了,「那麼,你什麼時候帶我回家?」

  哈利愣了。

  或者說,醫療翼裡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小天狼星是否執著地又問了一次,「你什麼時候帶我回家?」

  哈利看向其他人,弗雷德和喬治一個衝他搖頭,一個對他聳肩。「他從醒來就這樣了,而且目前只和你一個人說話。」

  「你為什麼不回答我?」小天狼星不依不饒地問,「你不是我的爸爸嗎?」

  得知了消息第一時間趕來的盧平聽到的第一句話,就是他的朋友問自己的教子,你不是我的爸爸嗎。

  格溫忍了又忍,最後沒崩住轉過了身子,擦了擦噴湧而出的眼淚。然後她發現赫敏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醒了,現在也癟著嘴抽鼻子,還痛苦地吸著氣——她的肋骨斷了。

  這時小天狼星發現了第二個可以對話的對像。

  「嗨。」他對盧平抬了抬下巴,因為那是他唯一能動的地方。「你挺眼熟的。」然後他又對著哈利說,「我不想呆在這,這些人我一個都不認識。我想回家。」

  「好吧,好吧。」這時一直沒說話的鄧布利多安撫了小天狼星,但對方看上去也不買白胡子老頭的賬,「等你做完最後的檢查,我想哈利可以帶你回家。」

  「哈利?」小天狼星挑了挑眉毛,這讓眾人意識到即使他此刻行為舉止和五六歲的孩子差不多,但是他仍然是那個恣意張揚的英俊巫師。「好吧,哈利。」他細細思考了一會兒,「我回家以後能吃一勺冰淇淋嗎?」

  格溫覺得哈利的笑更難看了,他點了點頭,「當然,小天狼星。」

  她實在受不了這個畫面,走到咬著被子努力不發出聲的赫敏身邊,恨不得和她抱頭痛哭一場。

  小天狼星病床邊的人們一個個走開了。弗雷德過來問候了赫敏,喬治則輕輕摟住格溫的肩膀,任由她哭濕了自己的新襯衣。鄧布利多和龐弗雷夫人在一邊小聲地討論著。

  「他的一部分靈魂不見了,波皮。」

  「梅林啊……難道要他以後都這麼生活嗎?」

  「除非我們知道帷幔後面的世界通向哪裡……」他的聲音漸漸變小,學生們怎麼也聽不到之後的話了。

  病床旁邊,哈利仍緊緊握著小天狼星的手。盧平一臉悲哀的抱著自己的手臂。

  「你知道嗎?哈利。我認為這也許不是壞事。」花白頭發的盧平說。

  「我明白,他還活著對我來說就是最好的消息。」哈利小聲說,「我只經歷了不到半天的時間——想像失去小天狼星的生活,就已經痛不欲生了。」

  盧平努力用輕松的口吻說,「他可真夠壞的。把我當做朋友,但是把你當成爸爸?」

  哈利看上去又想哭又想笑,過了半天才說出一句,「我會好好照顧他的,就像他照顧我一樣。」

  那個連名字都不能提的人回來了,魔法部部長康奈利福吉在星期五晚上的一個筒短聲明中證實了那個連名字都不能提的人又回到了這個國家,並且再一次展開了活動。

  「我不得不十分遺憾地宣布那個自詡為魔王的巫師——噢,大家知道我指的是誰——還活著,而且又在我們當中活躍起來,」福吉在向記者們致辭時說,他看上去既疲倦又狼狽不堪,「同樣遺憾的是我們要報道阿茲卡班的攝魂怪發生了大規模的叛亂,它們已經表示反對繼續為魔法部工作。我們相信這些攝魂怪目前正在為那個魔頭效力。

  「我們強烈呼吁魔法界的民眾們保持警惕。魔法部正在出版家庭及個人初步防御指南,並在接下來的一個月內免費分發到所有的巫師家庭。」

  魔法部的此次聲明引起了魔法社會的警惕與不安,盡管他們剛於上周三接到魔法部的保證:「無論當前盛傳什麼謠言,而神秘人正又一次在我們中間活動的說法純屬一派胡言。」

  究竟是什麼促使魔法部的態度來了一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詳細情況尚不清楚,但是可以確定一點,那個連名字都不能提的人帶領一幫追隨者於星期二晚上進入了魔法部。

  已恢復霍格沃茨魔法學校校長、國際巫師聯合會成員以及威森加摩首席巫師等職的阿不思鄧布利多,目前為止還沒有抽出時間接受我們的采訪。他在過去一年中始終堅持認為,神秘人不像大家所希望和深信的那樣,他還沒有死,他再一次召集了他的擁護者,准備重新奪權。同時,那個大難不死的男孩——「在說你,哈利,我知道他們怎麼著也會把你扯進去。」赫敏說,躍過報紙的上方看著哈利。

  他們都在校醫院的病房裡。哈利正坐在羅恩的床頭和羅恩一起在聽赫敏讀《星期日預言家報》的頭版。金妮的腳脖子眨眼的工夫就被龐弗雷夫人治好了,她蜷曲在赫敏的床腳;納威的鼻子同樣也恢復到了正常的大小和形狀,他正坐在兩張床之間的椅子上;還有順便來探望的盧娜正抓起最新版的《唱唱反調》一陣亂翻,顯然沒有聽到赫敏正在說什麼。

  「他現在又是那個『大難不死的男孩』了,是不是?」羅恩陰沉著臉說,「而不再是那個蠱惑人心、喜歡賣弄炫耀的人了,嗯?」

  他從床邊櫃子上的一大堆東西中抓起滿滿一把巧克力蛙分別扔給了哈利、金妮,還有納威幾塊,並用牙撕掉了自己那一塊的包裝紙。他的前臂上那些被大腦的觸角纏繞過的地方仍有些很深的傷口。根據龐弗雷夫人的說法,思想幾乎會比其他任何東西留下更深的印跡,盡管自她開始使用大量的烏不利博士忘憂膏以來,這些傷口看起來已經好多了。

  「不錯,他們現在正在高度贊揚你呢,哈利,」赫敏說著繼續往下看這篇文章,「『一個呼吁真理的孤獨的聲音…被認為是精神錯亂,而他堅守著自己的立場從未動搖過…被迫忍受奚落和誹謗…』嗯…」赫敏念著皺起了眉頭,「我注意到有一點他們沒有提,事實上進行奚落和誹謗的正是他們的…」

  她微微一縮身體,把一只手放在肋骨上。多洛霍夫在她身上所施的咒語,如果當時他大聲念的話會比現在造成的傷害還要嚴重,不過,目前的情況也不輕松,用龐弗雷夫人的話說:「夠她受的了。」赫敏每天都得服十種不同的藥,恢復得很快,她已經在醫院的病房裡待煩了,不想再待下去了。

  「神秘人的最後企圖破滅了,二到四版;魔法部應當對我說些什麼,五版;為什麼沒有人聆聽阿不思鄧布利多的聲音,六到八版;哈利波特的獨家采訪,九版…很好,」赫敏說著折起了報紙把它丟到一邊,「這的確給了他們很多可寫的內容。可哈利的采訪不是獨家的,幾個月前《唱唱反調》的一次才是…」

  「爸爸賣給他們的,」盧娜一邊含含糊糊地說著一邊翻了一頁《唱唱反調》,「他還賣了個好價錢,所以我們准備今年夏天到瑞典去探險,看看是不是可以抓到一頭彎角鼾獸。」

  赫敏好像進行了一番思想鬥爭,然後說:「這聽起來很不錯嘛。」

  金妮捕捉到了哈利的目光,急忙轉向一邊,咧著嘴笑了。

  「看上去你們恢復得不錯。」一個腦袋瓜從醫療翼的大門後面冒出來。

  「除了我,格溫。」羅恩示威似的抬起他的手臂,「龐弗雷夫人說除了大腦的觸角,我還受到了爆炸的傷害……」

  「弗雷德和喬治回去了?」金妮不耐煩地打斷她哥哥,扯開了話題。

  「我剛送他們從壁爐回對角巷了。」格溫笑盈盈地說,「羅恩,我保證下次瞄准點,爭取只炸掉你的指甲。」

  「那麼,說到底,」赫敏說著稍稍坐直了一點兒,但馬上又縮了回去,「學校的情況怎麼樣了?」

  「弗立維去除了弗雷德和喬治的沼澤,」金妮說,「只用了大約三秒鐘的時間,但是他在窗戶下面留了一小塊,並用繩子圍了起來……」

  「為什麼?」赫敏一臉詫異地問道。

  「哦,他只是說那是一小塊了不起的魔法,」金妮說著聳了聳肩。

  「我想他留下那一塊是作為對弗雷德和喬治的紀念。」格溫驕傲地說。

  羅恩也含糊地嗯嗯啊啊,盡管他滿嘴都是巧克力。「這些都是他們給我帶來的,你看,」他一邊對哈利說一邊指著身邊堆成小山似的巧克力蛙,「他們的笑話商店一定弄得挺紅火,呃?」

  赫敏看著有些不以為然,問道:「既然鄧布利多回來了,是不是所有的麻煩都沒有了?」

  「不錯,」納威說,「一切都恢復正常了。」

  「我猜費爾奇一定挺開心的?」羅恩問,他把一張鄧布利多巧克力蛙卡片倚在他的水壺上。

  「根本不是那那樣,」金妮說,「實際上他真的真的非常失望……」她壓低了聲音說,「他不停地說烏姆裡奇是霍格沃茨有史以來發生的最棒的一件事情…」

  他們七個人一起回頭望去,烏姆裡奇教授正躺在他們對面的床上,眼睛直愣愣地盯著天花板。鄧布利多一個人單槍匹馬深入森林,把她從馬人們手中救了出來;至於他是怎樣做到的——他是如何令自己毫發無傷地把烏姆裡奇教授從森林裡救了出來——沒有人知道,當然烏姆裡奇更不會說。自她回到城堡裡以來,就他們所知,她沒有說過一個字。誰也不清楚她究竟出了什麼毛病。她那一貫整齊的灰褐色頭發如今已零亂不堪,發際之間還有一些細小的樹枝和樹葉,可她看上去好像一點也沒有受傷。

  「龐弗雷夫人說她只是嚇壞了。」赫敏小聲說。

  「倒不如說是氣壞了。」格溫說。

  「沒錯,她會動彈的,如果你這樣試試看。」羅恩說著用舌頭輕輕發出馬蹄一樣嘚嘚的聲音。烏姆裡奇騰的一下筆直地坐了起來,驚慌地朝四下張望著。

  「怎麼了,教授?」龐弗雷夫人從她辦公室裡伸出頭來大聲問。

  「沒…沒有什麼…」烏姆裡奇急忙說,腦袋又埋進了她的枕頭,「沒有什麼,我一定是在做夢…」

  赫敏和金妮埋在床褥裡悶悶地大笑起來。格溫正向羅恩請教怎麼發出這種聲音。

  比她學得更快的是小天狼星。聖芒戈的治療師對他的症狀也毫無辦法,他們認為他的魔法和能力完全沒受影響,只是靈魂受到了侵蝕——「他被剝離了一半的靈魂。」那個帶著厚厚眼睛的禿頭治療師說。

  既然聖芒戈無法提供更多幫助,而哈利一離開小天狼星的視線,他就變得難以控制。鄧布利多又一次為他開了特權,允許小天狼星在醫療翼休養一段時間,直到學期結束,哈利可以帶他回格裡莫廣場十二號。當然,大難不死的男孩還是得先去女貞路住兩個禮拜。

  現在,天真爛漫的小天狼星已經找到了新的娛樂方式。就是時不時發出馬蹄的聲音嚇唬對面的烏姆裡奇。這似乎給他帶來了極大的樂趣。

  即使是星期天,城堡裡也顯得過於安靜。看來所有的人都已經出去,來到陽光明媚的場地上盡情享受考試結束後的輕松以及期末最後幾天沒有課程安排和家庭作業的悠閑。哈利慢慢地走在空蕩蕩的走廊上,凝望著窗外;他可以看到人們三五成群地飄在魁地奇球場的上空,還有兩個學生和一條巨烏賊在湖裡游泳。

  他發現自己很難確定是否希望和人們待在一起;當他跟他們在一起的時候,他就想著走開;可當他一個人的時候,又想著有人陪他。然而,他想他也許真的應該去找一個幽靈,試試有什麼辦法能帶回小天狼星失去的靈魂…哈利剛剛走下最後一級大理石台階,進到門廊裡的時候,馬爾福、克拉布,還有高爾正從右邊通往斯萊特林公共體息室的門裡走出來。他猛地停了下來,他們也是一樣。此刻,這裡只能聽到從敞開的前門裡傳來的場地上的叫喊聲、嬉笑聲和潑水聲。

  馬爾福掃了一眼四周——哈利知道他是在看有沒有老師的影子——接著目光回到了哈利的身上,低聲說:「你死定了,波特。」

  哈利揚起了眉毛。「真滑稽,」他說,「你應該想到我就是衝著你們來的…」

  哈利從來沒有看見馬爾福這樣惱火過。他看上去比任何時候都憤怒,哈利看著他那張蒼白的、被憤怒扭曲了的臉,感到一陣痛快。「你要付出代價的,」馬爾福說,聲音比耳語大不了多少,「你對我父親所做的一切我要讓你付出代價…」

  「是嗎,我現在好害怕呀。」哈利挖苦地說,「我想跟你們三個相比,伏地魔只是個熱身項目罷了——怎麼啦?」他看到馬爾福、克拉布和高爾一聽到這個名字都驚恐起來,於是補充了一句:「他不是你爸爸的哥們兒嗎?你們不會害怕他的,是不是?」

  「你以為你是什麼了不起的大人物嗎,波特?」馬爾福說著逼近哈利,「你等著,我會讓你付出代價的。你不可能把我父親送到監獄裡去——」

  「我想我已經做到了。」哈利說。

  「攝魂怪已經離開了阿茲卡班,」馬爾福輕輕地說,「我爸爸,還有其他人會很快出來的…」

  「很好,我希望他們會很快出來。」哈利說,「不過,起碼現在每個人都知道他們是怎樣卑鄙的家伙了——」

  馬爾福的手快速伸向自己的魔杖,但哈利的速度更快,馬爾福的手指還沒來得及插到袍子的口袋裡,他就已經拿出了魔杖。

  「波特!」聲音從門廊的另一頭傳過來。斯內普出現在通往他辦公室的樓梯上,看到他,哈利恨得牙根直癢,那感覺遠遠超出對馬爾福的厭惡…不管鄧布利多說了些什麼,他不會原諒斯內普。

  「你在干什麼,波特?」斯內普一邊說一邊大步朝他們四個走過來,語氣跟從前一樣冷漠。

  「我正琢磨著在馬爾福身上應該用什麼咒語呢,先生。」哈利怒氣衝衝地說。

  斯內普瞪著哈利。

  「馬上把魔杖收起來,」他斷然喝道,「扣掉格蘭芬多十分——」

  斯內普看著牆上巨大的沙漏輕蔑地一笑。

  「啊,我發現格蘭芬多的沙漏裡已經沒有什麼分可以扣了。既然這樣,波特,我們只得——」

  「再加上一些分?」

  麥格教授走在進入城堡的石階上,她一只手拎著一個格子呢的旅行袋,另一只手用力拄著一根拐杖,但她看上去氣色相當不錯。

  「麥格教授!」斯內普說著迎了上去,「看來,你剛從聖芒戈魔法傷病醫院出來!」

  「對呀,斯內普教授,」麥格教授一邊說一邊抖掉身上的旅行鬥篷,「我整個人煥然一新了。你們倆——克拉布——高爾——」她命令式地招呼他們倆過去,他們倆磨磨蹭蹭地拖著大腳走到她跟前。「拿著,」麥格教授說著把旅行袋塞到克拉布的懷裡,又把鬥篷塞到了高爾的懷裡,「把這些拿到我的辦公室裡去。」

  他們倆轉身上了大理石台階,跌跌撞撞地走開了。

  「接下來,」麥格教授抬眼看著牆上的沙漏說,「這樣,我想波特和他的伙伴們應當每人各得五十分。因為是他們提醒大家神秘人回來了!你看怎麼樣,斯內普教授?」

  「什麼?」斯內普吃驚地問,哈利覺得他肯定聽得清清楚楚,「哦——好呀——我想…」

  「那麼,波特、韋斯萊兄妹倆、奧利凡德小姐、隆巴頓和格蘭傑小姐各得五十分。」麥格教授正說著,一大堆紅寶石落到了格蘭芬多沙漏下面的圓球裡。「哦——我想還有洛夫古德的五十分,」她又補充了一句,一些藍寶石掉進了拉文克勞的沙漏裡,「現在你要扣掉波特的十分,我想,斯內普教授——好吧,就這樣…」。幾個紅寶石又飛回到上面的圓球裡,盡管這樣,余下的數目還是相當可觀的。

  「好了,波特,馬爾福。我想這樣好的天氣,你們應該到外面去。」麥格教授繼續興致勃勃地說。

  哈利不需要她再重復一遍,他把魔杖插回到袍子裡,徑直朝大門口走去,再也沒有多看斯內普和馬爾福一眼。在城堡門口,他注意到格溫正躲在一邊衝他擠眉弄眼。

  「在找馬爾福的麻煩?」當哈利走過來的時候格溫開玩笑。

  「你又去找教授告狀了?格溫?」哈利也講了個笑話。

  「噢,我只是碰到了返校的院長,為了格蘭芬多的分數,透露了波特和馬爾福正在聊天的事實……這不能算打小報告。」格溫擦了擦自己的魔杖尖,「我不想多嘴,哈利。但是多虧斯內普教授給小天狼星用了很好的魔藥,他才能——」

  「——我聽說了,格溫。」哈利斬釘截鐵地說,「納威告訴我了。但是這不妨礙我覺得他討厭。」

  「我想他也不怎麼喜歡你。」格溫馬上安撫這個男孩,「這不能怪你。我的意思是,有些人可能挺討厭的,但他們不是壞人…」

  哈利想到那個透露預言給伏地魔的人,抿了抿嘴巴。在他看來斯內普絕不是好人,他現在也分不清討厭和邪惡的區別,但是仍然禮貌地和格溫打了個招呼開始在城堡各處找尋尼克的身影。

  羅恩和赫敏在學期結束的前三天完全康復出院了。赫敏總是想提到小天狼星,每當她說起他的名字,羅恩就會發出「噓」的聲音來制止。哈利仍不知道他自己是不是想談論他的教父;他的想法總是隨著心情變來變去。但有一件事他是清楚的:他現在已經沒那麼傷心難過了,一個只知道巧克力蛙和搗亂的小天狼星遠比失去教父讓他更能接受。他唯一要擔心的是幾天後回到女貞路4號時,誰來照顧小天狼星呢?雖然他現在已經知道他之所以每個夏天都要回到那裡去的原因,但他還是沒有對那個地方產生更多的好感。事實上,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害怕回去過。

  烏姆裡奇教授是在學期結束的前一天離開霍格沃茨的。她好像是趁著晚飯時間偷偷從醫院裡溜了出來,很明顯她是想不被察覺地悄悄離開。可不幸的是,她在路上碰到了皮皮鬼,而皮皮鬼正是聽了弗雷德的話才抓住了這個最後的機會。興高采烈地在前面攔住烏姆裡奇,輪番用一根拐杖和一只裝著滿滿粉筆的襪子使勁向她打過去。很多學生跑到門廊裡看她落荒而逃的樣子,學院院長們也是半真半假地試圖攔阻他們。事實上,麥格教授只是發出了幾聲無力的抗議,就又坐回到桌子後面,並遺憾地表示她不能親自送烏姆裡奇了,因為皮皮鬼借走了她的拐杖。

  在魔咒教室外面,哈利終於看到一個半透明的身體在走廊盡頭橫飄過去。

  「嘿——嘿,尼克!尼克!」幽靈從牆裡面退出頭來,露出十分誇張的羽毛帽子和危險地搖晃著的腦袋,是尼古拉斯爵士。

  「晚上好,」他說,把剩下的身體也從堅固的石牆裡退了出來,對哈利笑著。「看來,我不是惟一遲到的?」他嘆了口氣,「雖然,我們的心情大不相同,當然?」

  「尼克,我有些事情想問你,行嗎?」

  差點沒頭的尼克臉上悄悄掠過一種奇特的神情。他把一根手指塞到脖子裡,費勁地整了整僵硬的環形領予,顯然他是讓自己有時間考慮一下。直到那顆脖子被割裂了一部分的腦袋差點掉下來,他才停止了考慮。

  「呃——現在嗎,哈利?」尼克神色驚慌地問,「能不能等到宴會結柬之後呢?」

  「不——尼克——幫幫忙,」哈利說,「我真的需要跟你談談,在這裡,好嗎?」

  哈利打開最近的一間教室的門,差點沒頭的尼克嘆了口氣。

  「噢,那好吧,」他順從地說,「我不能假裝我沒想到這件事。」

  哈利打開門讓他進去,可他卻從牆裡鑽了進去。

  「想到什麼?」哈利關上門問道。

  「想到你會來找我。」尼克說,此時他又滑到窗邊,望著窗外漆黑一片的場地,「有些時候,會有這樣的情況…當有人痛苦的時候…因為失去了…」

  「不錯,」哈利說,他不想被誤解,「你說對了。我——所以我來找你了。」

  尼克什麼話也沒說。

  「是這樣的——」哈利說,發覺這比他想像的要尷尬得多,「是這樣的——你已經死了,可你還能待在這邊,對嗎?」

  尼克嘆了口氣,還是盯著窗外的場地。

  「我說對了,是不是?」哈利緊盯著問,「你死了,但我現在還能跟你說話…你可以在霍格沃茨,還有任何地方到處走動,是不是?」

  「不錯,」差點沒頭的尼克說,「我可以到處走動,也可以說話,不錯。」

  「所以,你是從那邊回來的,是不是?」哈利迫切地問。尼克還是什麼話也不說,他不耐煩地補充了一句:「人是可以回來的,對嗎?作為幽靈回來。他們用不著徹底消失,是嗎?」

  差點沒頭的尼克遲疑了一下,說:「不是每個人都可以作為幽靈回來的。」

  「你是什麼意思?」哈利趕忙問道。

  「只有…只有巫師。」

  「哦,」哈利說,他松了口氣,差點笑了出來,「好,這就好,我說的這個人就是個巫師,所以他是能夠回來的,對吧?」

  「他不一定能回來的。」

  「誰?」

  「小天狼星布萊克。」尼克說。

  「可你回來了!」哈利生氣地說,「你回來了——你已經死了,可你沒有消失——」

  「巫師可以在這個世界上留下他們自己的烙印,這樣一來,他們就能夠在他們生活過、走過的地方無力地行走。」尼克痛苦地說,「但很少有巫師會選擇這條路。」

  「為什麼?」哈利問,「不管怎樣——這都沒有關系——無論這是否正常,小天狼星都不會介意,他會回來的,我知道他會的!」

  哈利對自己的想法堅定不移,居然真的扭過頭去,觀察著房門的動靜,一剎那問他確信自己即將看到小天狼星了,珍珠白色,透明的,卻是喜氣洋洋地從門口進來,朝他走來。

  「他不會回來的。」尼克重復了一遍,「如果有選擇,他會…走下去的。」

  「你是什麼意思,『走下去』?」哈利趕忙問,「去哪兒?」

  「我不能回答。」尼克說。

  「你已經死了,不是嗎?」哈利氣極了,「還能有誰比你更能回答這個問題?」

  「我害怕死亡,」尼克柔聲說,「我選擇了留在後面。有時我也會想是否不應該…好了,就是陰間不要陽間不收…事實上,我既不屬於這邊,也不屬於那邊…」他微微地苦笑了一聲。「小天狼星只有一半的身子踏入了死亡,但是我敢說如果他的半個靈魂能做決定,一定會勇敢地走下去。我不了解死亡的秘密。哈利,我相信神秘事務司裡的有學之士正在研究這一點——」

  「不要跟我提那個地方!」哈利氣勢洶洶地說。

  「我很抱歉不能給你更多的幫助,」尼克輕輕地說,「我只能說他畢竟還沒完全死掉——那…那麼,請原諒我…宴會,你知道的…」他走了,把哈利一個人留在那裡,茫然地凝望著牆上他消失的地方。

  哈利以為他能夠找回他教父失去的半個靈魂,但他的希望破滅了,幽靈也不能把他從前的教父帶回來了。他在空蕩蕩的城堡裡慢慢地往回走,心情五味雜陳。

  他轉過拐角,朝胖夫人所在的走廊走去,看到有人正在前面往牆上的布告欄裡貼告示。哈利又掃了一眼,發現那人是盧娜。附近沒有可躲藏的地方,她一定已經聽到了他的腳步聲,不過無論怎樣,哈利此刻幾乎沒有力氣去回避任何人。

  「你好,」盧娜含糊地說,扭頭掃了他一眼,從布告欄前走了過來。

  「你怎麼不在宴會上?」哈利問。

  「噢,我的很多東西都不見了。」盧娜不慌不忙地說,「你知道,有人把它們拿走藏了起來。但是因為今天是最後一個晚上。我一定要找回來,所以,我在貼通知。」

  她指了一下布告欄,她的確已經釘上了她丟的書和衣服的單子,請求人們歸還。

  「他們怎麼能把你的東西藏起來呢?」他皺著眉頭問盧娜。

  「哦…這個…」她聳了聳肩膀,「你知道,我想他們認為我有些古怪。實際上,有些人管我叫瘋姑娘洛夫古德。」哈利看著她,剛剛湧起的同情變得更加強烈了。

  「他們沒有理由拿你的東西。」他有氣無力地說,「需要我幫忙找嗎?」

  「哦,不,」她對他笑著說,「它們會回來的,它們總是到最後時刻才回來。只不過是我想今天晚上收拾東西。」

  他們相互看著對方,盧娜微笑著。哈利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或者是該想些什麼;盧娜相信那麼多不可思議的事情…她甚至認為失去的東西會自己找回來……

  「你真的不需要我來幫忙找東西嗎?」他問。

  「哦,不,」盧娜說,「不需要,我想我要下去吃些布丁,等著它們全部冒出來…到最後總是這樣的…好吧,暑假愉快,哈利。」

  「是…是的,你也一樣,暑假愉快。」

  她走開了,他目送著她離開,發覺心裡那種可怕的沉重感似乎減輕了一些。

  第二天,在霍格沃茨特快列車上的歸途中,從一些方面來說並不是一帆風順的。首先,馬爾福、克拉布,還有高爾顯然是已經等了整整一個星期,終於等到沒有老師在場,可以痛打哈利一頓。他們埋伏在哈利從洗手間回來的半路上。要不是他們無意中把襲擊地點恰恰選擇在了一間全是D.A.成員的包廂外面,這次襲擊准保不會落空。這些D.A.成員透過玻璃看到了外面發生的事情,急忙衝出來幫忙。在這一次戰鬥中,厄尼·麥克米蘭、漢娜·艾博、蘇珊·彭斯、賈斯廷·芬列裡、安東尼·戈德斯坦,還有泰瑞·布特使用了哈利教給他們的所有各式各樣的咒語。當哈利、厄尼、賈斯廷把馬爾福、克拉布和高爾抬進貨架,讓他們軟塌塌地待在那裡的時候,他們三個就像三只擠進了他們校服裡的巨大鼻涕蟲。

  「我說,我真想看到馬爾福下車的時候他媽媽的表情是什麼樣的。」厄尼看著馬爾福在他上面蠕動,比較滿意地說。他始終不能忘記馬爾福作為調查行動組成員扣除赫奇帕奇分數時那副盛氣凌人的德性。

  「可高爾的媽媽一定會很高興。」羅恩說,他是過來查看這陣騷動究竟是怎麼回事的,「他現在表現得好多了…對了,哈利,小推車送吃的來了,你是不是要點什麼…」

  哈利謝過其他人,陪著羅恩回到他們自己的包廂,買了一大堆的鍋形蛋糕和南瓜餡餅。赫敏又在看《預言家日報》,格溫和金妮在做《唱唱反調》上面的小測試,納威正在撫摸著他的米布米寶,這一年它長了很多,現在被人一碰,就會發出一種奇怪的低吟聲。

  哈利和羅恩一路上的大多數時間都在下巫師棋,赫敏則在旁邊讀著《預言家日報》上的片斷。報紙上淨是一些關於如何擊退攝魂怪,魔法部試圖追捕食死徒…諸如此類的文章,還有一些歇斯底裡的來信,稱筆者在某某一天的一大清早,曾見到伏地魔從他們家的房前經過。

  「還沒有真正開始呢,」赫敏沮喪地嘆了口氣把報紙折了起來,「但也為期不遠了…」

  「我的戰爭會在下車碰到媽媽的時候就打響。」 羅恩郁悶地說,「弗雷德和喬治出走是我的錯,你們等著瞧吧。她會說,我應該阻止他們離開,我應該抓住他們的飛天掃帚的尾巴吊在下面什麼的…是啊,這全都是我的錯。」

  「嗯,要是她真的這麼說,那可太不公平了,但你一點辦法也沒有!不過我能肯定她不會這麼說,我的意思是,如果他們真的在對角巷弄到了門面,那他們一定是策劃很長時間了。」赫敏公正地說。

  「是啊,可是話又說回來,他們是怎麼弄到門面的?」羅恩說著用力地敲打自己的茶杯,結果它兩腿又一癱躺在他面前抽搐著。「這有點兒奇怪,是不是?他們需要成堆的加隆才付得起對角巷那種地方的租金。我媽媽肯定想知道他們干了些什麼才把那麼多錢弄到手的。」

  「對,是啊,這倒是提醒了我,」赫敏說著讓自己的茶杯繞著哈利的茶杯一小圈一小圈有規則地慢跑起來,哈利的茶杯短粗的小腿還是夠不著桌面,「我一直懷疑蒙頓格斯可能在說服他們賣掉偷來的貨物,或者是別的什麼糟糕的東西。」

  「他沒有。」哈利簡短地說。「你怎麼知道的?」羅恩和赫敏同時問。

  「因為——」哈利猶豫了一下,也許是時候該坦白出來了,要是讓人懷疑弗雷德和喬治犯了法,那麼再沉默下去可就不是件好事了,「因為他們從我這裡拿到了金子。我把去年六月三強爭霸賽的獎金給他們了。」

  羅恩和赫敏吃了一驚,格溫也明白了雙胞胎的神秘資助人是誰。大家都沉默了一陣,接著赫敏的茶杯慢慢跑過桌子邊緣,在地板上摔了個粉碎。

  「呃,哈利,你沒這麼做!」她說。

  「不,我做了,」哈利倔強地說,「而且我並不後悔。我不需要那些金子,而他們卻可以開一家成功的笑話商店。」

  「這可太棒了!」羅恩表情興奮地說,「這全都是你的錯,哈利——媽媽一點也不能責怪我了!我能告訴她嗎?」

  「還有我的錯。」格溫猶豫了一會也舉起一只手,「對角巷的房子是我幫他們找的。」

  「哈!我就知道。」赫敏一副抓到你了表情,「畢竟500加隆也不算特別多,對嗎?」

  「我認為很多了。」羅恩沮喪地說。「不管怎麼樣,這下我不用挨罵了。」他一激動把棋盤給碰翻了:克魯克山帶著幾只小貓朝棋子撲過去,海德薇和小豬在頭頂不高興地叫了起來。火車快到國王十字車站了,速度慢了下來,大家都拖著箱子准備下車了。

  當檢票員示意哈利、羅恩和赫敏他們可以安全地通過9號到10號站台之間的魔法擋牆時,他卻發現一件出乎意料的事情正在另一邊等著他:一群他根本沒想到的人正站在那邊迎接他呢。

  有瘋眼漢穆迪,他戴著圓頂禮帽,壓得很低,遮住了魔法眼睛,看著就跟他不戴帽子時一樣凶惡,他那雙皮膚粗糙糾結的手裡抓著一根長長的木杖,身上披著一件肥大的旅行鬥篷。唐克斯就站在他身後,陽光透過站台天花板上的深色玻璃傾瀉下來,她那泡泡糖般粉色的頭發在陽光下閃爍著,身上穿著一條打著很多補丁的牛仔褲,還有一件帶有古怪姐妹演唱組圖案的亮紫色T恤衫。唐克斯的旁邊是盧平,他臉色蒼白,頭發花白,一件又長又舊的大衣罩在破舊的套頭衫和褲子外面。在他們前面站著的是韋斯萊夫婦、弗雷德和喬治,韋斯萊夫婦穿著他們最好的麻瓜衣服,而弗雷德和喬治則穿著他們那由暗綠色鱗片狀的材料做成的新牌夾克。

  「羅恩,金妮!」韋斯萊夫人叫著急忙跑上前,緊緊地抱住她的孩子,「哦,還有我親愛的哈利——你好嗎?」

  「很好。」當哈利被她緊緊擁人懷中的時候,他口是心非地說。從她的肩膀望過去,他看到羅恩眼睛瞪得大大的,盯著雙胞胎的新衣服。

  「這是用什麼做的?」他問,手指著他們的夾克。

  「上等的龍皮,我的小弟弟。」弗雷德說著拉了拉拉鏈,「我們的生意正蒸蒸日上呢,我們想也應該對自己好一點了。」

  「你好,哈利,先讓你知道,小天狼星已經通過壁爐回到總部了。」盧平向哈利打了聲招呼說,此時韋斯萊夫人已放開哈利,轉去問候赫敏了。「你好,」哈利應著,「我沒有想到…你們在這裡干什麼?」

  「噢,」盧平輕輕一笑,「我們認為在你的姨父姨媽把你帶回家前,我們應該跟他們簡單地談談。」

  「我不覺得這是個好主意。」哈利馬上回答。

  「噢,我想是的。」穆迪怨聲怨氣地說,他一瘸一拐地向前靠近了一點兒。「那就是他們,對嗎,波特?」

  他用拇指從他的肩膀上方向後指了過去,他的魔法眼睛顯然穿過了他的後腦勺和圓頂禮帽,正在窺視後面的東西。哈利向左微微斜了點身子順著瘋眼漢所指的方向看過去。果然不錯,德思禮一家三口正在那邊膽戰心驚地望著哈利的歡迎團。

  「啊,哈利!」韋斯萊先生熱情似火地跟赫敏的父母打完招呼之後轉過來對哈利說,而赫敏的父母則一先一後地去擁抱他們的女兒,「好了,我們進行下一步吧,怎麼樣?」

  「不錯,我也是這麼想的,亞瑟。」穆迪說。

  他和韋斯萊先生走在最前面,穿過車站走向德思禮一家,那一家人顯然已嚇得挪不動腳了,赫敏溫柔地離開了媽媽的懷抱也跟了過去。

  「下午好,」韋斯萊先生來到弗農姨父的面前,停下來愉快地說,「你應該還記得我吧,我是亞瑟韋斯萊。」

  兩年前韋斯萊曾一個人幾乎把德思禮家的整個客廳毀於一旦,要是弗農姨父記不起他來,哈利一定會非常震驚的。果然,弗農姨父的臉色陰沉下來,惡狠狠地盯著韋斯萊先生,一句話也沒說,一部分原因可能是因為德思禮一家比他們人數少,只是一對二。佩妮姨媽看上去顯得既害怕又尷尬,繼續朝周圍望著,似乎生怕被熟人看到她正跟這樣的人在一起。與此同時,達力好像在努力縮小自己的身體,好顯得渺小一些,只是他這樣的努力實在是白費力氣。

  「我們認為有必要跟你簡單地談談關於哈利的事。」韋斯萊說,臉上仍然掛著笑容。「不錯,」穆迪低吼道,「關於他在你們那裡所受的待遇。」

  弗農姨父氣得胡子都要翹起來了。也許是那個圓頂禮帽給了他一種錯覺,他正在對付的是一個跟他一樣的人,於是他對穆迪說:「我不知道我們家裡的事跟你有什麼關系——」

  「我想你不知道的事可以寫上好幾本書,德思禮。」穆迪咆哮著說。

  「別說那麼多了,那不是我們的重點。」唐克斯插嘴說,她的粉紅色頭發好像比其他人合在一起更令佩妮姨媽惱火,因為她閉著眼睛根本不去看她,「重點在於,如果我們發現你們虐待哈利的話——」

  「——請不要犯這樣的錯誤,我們會得到確切消息的。」盧平樂滋滋地補充說。

  「沒錯,」韋斯萊先生說,「就算你們不讓哈利用天——話——」

  「電話。」赫敏小聲糾正他說。

  「——沒錯,如果我們得到消息說波特受到了虐待,無論是怎樣的虐待,我們都會做出反應的。」穆迪說。

  弗農姨父氣得鼓鼓的,他的憤怒看上去已經超出了對這幫稀奇古怪人的恐懼。「你在威脅我嗎,先生?」他大聲說,惹得過路人都轉過頭來。

  「不錯,我是在威脅你。」瘋眼漢說,他好像是對弗農姨父這麼快就意識到這一點而感到特別高興。

  「難道我看上去像是那種受人威脅的人嗎?」弗農姨父狂叫道。

  「噢…」穆迪說著把圓頂禮帽往後挪了一下露出他那只凶惡的、不停轉動的魔法眼睛。弗農姨父嚇得向後一跳,重重地撞在一個行李車上。「是的,我不得不說你是這樣的人,德思禮。」

  他不再答理他了,轉身面對著哈利。

  「那麼,波特…如果需要我們,就叫我們一聲。如果我們連續三天沒有你的消息,我們會派人來的…」

  佩妮姨媽可憐巴巴地嗚咽起來,其中的原因再明顯不過了,她正在想如果鄰居們看到這些人走在花園的小路上,他們會怎麼說…「那麼,再見了,波特。」穆迪說,他那只皮膚糾結的手捏住哈利的肩膀停了一會兒。

  「保重,哈利,」盧平輕輕地說,「保持聯系。別擔心西裡斯,我和…克利切…會照看他。」

  「哈利,我們會盡快把你從這裡接走的。」韋斯萊太太又一次摟著哈利,在他耳邊低語道。

  「我們會很快再見面的,哥們兒,就兩個星期。」羅恩握著哈利的手熱切地說。

  「一定會很快的,哈利,」赫敏真誠地說,「我們保證。」

  哈利點著頭。看到他們站在那裡,站在自己的身旁,不知怎的,他想不出該用什麼話來告訴他們這對他意味著什麼。他只有笑著,揮手向他們告別,然後轉身走出車站,走向灑滿陽光的街道,弗農姨父、佩妮姨媽,還有達力匆匆跟在他的後面。

  「我們走吧。」羅恩依依不舍地看著漸漸遠去的哈利的身影,對他父母和哥哥們說。

  「你在說什麼呢,羅恩?」弗雷德笑嘻嘻的。「我們就是路過看你們一眼,生意太忙了。」

  「准確的說,」喬治用沒有行李的一只手挽住格溫的手臂,「我們是來幫加裡克接格溫回對角巷的。」


一九九六年的夏天

  還是七月中旬,倫敦就已彌漫著寒冷的霧氣。

  「這很不對頭,很不正常……」格溫手指尖轉著一只呲了毛的羽毛筆說。

  老加裡克最近也心神不寧,他甚至不允許格溫打開從學校帶回的行李。「因為說不准你假期會去別人家做客。」

  「我告訴過你我不會的。」格溫篤定地說,「我實在太忙了。每天要幫店裡的魔杖拋光,還要去韋斯萊那幫忙——見鬼,他們為什麼要把外牆刷成紫色和橙色——我還要『偷偷』練習幻影顯形!」

  「格溫,三次考試才通過算不上什麼丟臉的事情,從你被分進格蘭芬多那天我就知道——」奧利凡德先生背著手、搖頭晃腦地說。

  「真抱歉,爺爺。我沒被分進拉文克勞。」格溫翻了個白眼,「但是我要說的是,今年暑假我不需要去別的地方。」她謹慎地說。

  老加裡克看著櫥窗外的霧氣面露擔憂,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說,「我不確定,格溫。我也希望和你好好地呆在這。」

  格溫皺了皺眉頭,覺得事情正朝著不太好的方向發展。但是大人們總是這樣,他們想把孩子們好好地保護在窩裡,認為最好的辦法就是不叫他們知道事情的真相。她甩了甩頭,在給加裡克安排好午餐後,提著一個大大的包裹朝著對角巷的另一頭走去。

  周圍店鋪的門臉都暗淡無光,被通告埋沒了,而弗雷德和喬治的櫥窗像煙火展覽一樣吸引著人們的眼球。普通的行人都忍不住扭過頭看著那櫥窗,還有幾個人顯得特別震驚,竟然停下腳步,一副痴迷的樣子。左邊的櫥窗裡五光十色,擺著各種各樣旋轉、抽動、閃爍、跳躍和尖叫的商品。

  兩個瘦高的紅頭發店長正站在門口拌嘴。

  「應該以我為模板。」弗雷德說,「顯然,我是我們中更英俊的那個。」

  「閃開點,哥們兒,你的顴骨高的能刺痛我的眼睛。」喬治惡毒地攻擊,「我的鼻子線條更加流暢,拿我的臉當招牌會吸引更多女巫。」

  格溫冷笑了一聲,「先生們,恕我直言,你們兩個長得沒什麼區別。」她把手裡的包裹狠狠地塞到喬治懷裡,「親愛的,我聽錯了嗎?你想吸引誰?」

  弗雷德抱著肚子笑個不停,還逼著格溫承認他比他的兄弟們都好看。

  格溫一臉復雜地看著韋斯萊魔法把戲坊店鋪的招牌——一個巨型的木偶腦袋,長著耀眼的紅色頭發,正有節奏地、慢悠悠地給每個過路人摘帽致意。

  「相信我,所有魔法世界的居民都能一眼看出這是你們的店鋪。而且足夠顯眼……」

  「還不夠。」弗雷德捏著下巴看著堆著琳琅滿目商品的櫥窗,「缺乏一些小幽默。」

  「貼一張新產品的海報怎麼樣?」喬治掂了掂懷裡的包裹,吃力地騰出一只手使用魔杖。一個紙卷從店鋪裡蹦蹦跳跳地飛出來,伸了個懶腰,自己爬著貼到櫥窗上。

  那是一張巨幅海報,和魔法部的那些通告一樣也是紫色的,但上面印著耀眼的黃色大字:

  【你為什麼擔心神秘人?

  你應該關心

  便秘仁——

  便秘的感覺折磨著國人!】

  格溫先是樂了半天,然後又苦著臉說自己突然喪失了食欲。但她還是推著兩個人進店裡,勉強找了一個空地,三個人就坐在地上吃完了格溫帶來的午餐。

  一個金色短發的年輕女巫從簾子後面探進頭來,和雙胞胎一樣也穿著品紅色的店袍。

  「外面有一位顧客想要笑話坩堝,韋斯萊先生和韋斯萊先生。」她說。

  「好吧,維麗蒂,我這就來。」弗雷德立刻說道,拍拍身上的面包屑起身了。還衝喬治擠了擠眼睛,就像他和格溫要在這干什麼壞事一樣。

  喬治亮晶晶的眼睛看著格溫。

  奧利凡德家的女巫有些口干,小心翼翼地用那只能咬掉鼻子的茶杯喝了一口紅茶。「那麼,哈利最近怎麼樣?還在他的麻瓜姨夫家?」

  喬治氣笑了,「太掃興了,現在就我們兩個,你居然問我別的男孩的近況?」

  格溫嘆了口氣,掰著手指頭說,「放假已經十天了,我每天都過來找你玩。」

  喬治隱秘地把屁股朝格溫挪了挪,「你太小瞧自己了。你大可以說每天都來幫我們干活。」他偷吃了一口格溫的面包,腮幫子鼓鼓囊囊的,「至少整理了三個貨架。」

  格溫又躲著茶杯的尖牙,「別客氣,這是魔杖店生活十七年的偉大經驗。要是按照加裡克的標准,你們甚至不需要倉庫,索性全塞在貨架上——」

  「我們不希望有顧客在店裡出現生命危險。」弗雷德掀開簾子走進來,「另外,回答你的問題,格溫。沒人知道哈利的近況——高度保密。」

  格溫聳聳肩膀,「好吧,也許我該問候一下小天狼星。」

  喬治搖搖頭,「我們已經好幾天沒回家了,生意這麼忙,弗雷德和我就睡在笑話商店樓上的小套房裡——」

  「——而且爸爸媽媽已經搬回陋居了。」弗雷德眼疾手快地搶走了最後一塊火腿,「我猜那現在只有……」他沒有繼續說。

  格溫看向喬治,他小聲地對格溫說對角巷並不安全,自從阿茲卡班發生集體越獄之後,他們總能在這附近看到可疑的身影。「現在就連博恩斯也失蹤了。」

  雙胞胎長吁短嘆。

  格溫想了好一會才回過味兒來,「阿米莉亞·博恩斯?」她瞪大眼睛,「我記得她,魔法法律執行司的司長,上次關於哈利的庭審還多虧了她……」

  「還有小天狼星的翻案。」弗雷德說,「我和喬治曾經以為他們倆——呃——」

  「現在失蹤可不是什麼好消息。」喬治打斷了他兄弟不靠譜的猜測。「想想兩年前失蹤的伯莎·喬金斯。」

  格溫越想越可怕,「如果你在暗示是那個人對博恩斯女士下手了,她可是魔法部的高級官員……」

  「所以我們才說這不安全。」喬治點點頭。

  「得了,喬治。」弗雷德也有些煩躁,「現在沒有一個地方安全。也沒有一個人臉上有笑容。」

  「是啊,」格溫用魔杖點了點她帶來的東西,那些餐具自動打包,排著隊跳進包裹裡面。「前幾天我碰到唐克斯在附近執勤,她看上去糟透了,認為小天狼星的死都是她的責任。」

  「那太荒唐了。」弗雷德說。

  「她怎麼會得出那樣的結論呢?」喬治問。

  「唉,當時本來是她在對付貝拉特裡克斯·萊斯特蘭奇,她大概以為,如果她能把貝拉特裡克斯干掉,她就不會殺死小天狼星了。」格溫抓了抓頭發,然後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一樣,「唐克斯說韋斯萊夫人經常請她去做客。難道希望比爾能愛上唐克斯?我的意思是,這太好了。」

  弗雷德和喬治對視了一眼,看上去憋笑憋得厲害。

  格溫被他們的樣子弄得一頭霧水,又想起最近奇怪的天氣、逃逸的阿茲卡班罪犯和消失的博恩斯女士,只覺得胃裡有一塊棱角分明大石頭,直墜得慌。

  放暑假的第十二天一大清早,有一只來自霍格沃茨的普通貓頭鷹給格溫送了信。

  「奧利凡德小姐,

  我誠摯的懇請你幫我們毛茸茸的朋友一個小忙,照顧他的幼崽。P.S. 有著漂亮頭發的另一個朋友會去接你。

  A.P.W.B.D.」

  短短一張紙條,格溫翻來覆去看了兩三遍。直到加裡克戀戀不舍地把店鋪裡的魔杖盒擦了個遍。

  「我被邀請去老地方做客。」格溫揚了揚手裡的信件。「但是為什麼是我?莫麗應該很願意……」

  「那說明他們認為你有不可替代的作用。」加裡克不容置疑地說,用魔杖點了點格溫的行李,堆到了門口。

  「你是不是知道什麼?」格溫狐疑地看著老人,「從放假開始你就准備趕我出去,加裡克。」

  奧利凡德先生又擺出那副搖頭晃腦的樣子不搭理自己的小孫女,「啊!」他歡快地說,「她來了!」

  伴隨著魔杖店老店門的吱嘎作響,一個年輕的女巫走了進來,差點被門檻絆倒。她心形的面孔顯得有些蒼白,頭發是灰褐色的。

  「你好,奧利凡德先生。」她說,「你好,格溫。」

  格溫有些驚喜,「你好,唐克斯。」格溫覺得她神情憔悴,甚至有些病態,笑容裡也帶著一些勉強的成份。她的頭發不再是平常那種泡泡糖般的粉紅色,這無疑使她的模樣遜色了不少。

  「我們得走了,」她倉促地說,用鬥篷裹住格溫的肩膀,飛快地把格溫的行李箱縮小,「我需要…給你們留點時間告別嗎?」

  格溫不明白她的意思,「我只過去住一個晚上,對嗎?」她明白今天是月圓之夜。「所以我明天就會回來了,噢,我得給喬治留個口信。」說完她對著自己的那只伸縮耳叫喚了兩聲。

  「當然,當然。」唐克斯神情緊張地看向四周。

  格溫還在抱怨,「我不明白他們為什麼還特地叫你過來,我其實已經通過了幻影顯形的考試——」

  「——三次考試才通過。」加裡克不給她留面子,「你知道分體有多危險,而且你還有一個月才成年。」然後這個老人銀白色的眼睛有些渾濁,他想說點什麼,卻什麼也說不出。輕柔地擁抱了格溫,撫摸她的頭,好像格溫還是個小孩子。

  「那麼,再見,加裡克。」格溫握住唐克斯的手臂,揮了揮抓著魔杖的那只手。然後在一陣頭暈目眩的擠壓感中幻影移形,離開了對角巷。

  唐克斯帶著格溫穩穩地顯形在格裡莫廣場12號的門廳。和以往熱鬧的鳳凰社總部不同,現在的布萊克老宅十分安靜,就連那副總是咒罵的肖像畫也一聲不吱。

  一個高大的身影匆匆走了過來,是同樣臉色蒼白憔悴的盧平。

  「你們安全到了,很好。」他先是對唐克斯點點頭,然後歉意地看向格溫,「我很抱歉,格溫。今天……我不方便呆在這,小天狼星需要照顧。」他似乎也注意到這個理由不能解釋為什麼非得要格溫過來,「唐克斯一個人應付不了他,她總是答應小天狼星的一切要求——」

  「嘿——」唐克斯避開了盧平的眼神。

  「鄧布利多向我推薦了你,他說你會願意幫忙。」盧平看了一下窗外的天色,「我得在中午之前離開,總之,別讓他吃太多冰淇淋,別讓唐克斯和他把房子拆了,最後,好孩子,小心點。他還是那個他。」盧平抿緊了嘴巴,衝灰褐色頭發的唐克斯快速地笑了一下,然後嘆了口氣,莫名拍了拍格溫的肩膀,又匆匆離開了。

  「我還是不明白。」格溫撓了撓鼻子,「我能幫上什麼忙呢?」

  「你可以把他當成一個小號的弗雷德和喬治。」唐克斯的頭發更加黯淡無光了,「或許就是因為這個原因,鄧布利多希望你能來協助我。」

  她們一起走上樓,來到五樓小天狼星的臥室。這時他正興致勃勃地趴在床上對著什麼東西自言自語,過了一會格溫才注意到他正用雙面鏡和哈利聊天。

  「他們把那只漂亮的大馬鳥接走了。」小天狼星氣憤地說。

  「那可能對它更好,海格家有一大片森林。」哈利耐心地解釋。

  「准確的說,是海格的房子旁邊有一大片森林。」小天狼星一本正經地反駁,他斜眼看到房間裡進來兩個人。「請等一下,哈利,我有兩位美麗的客人。」

  他邁著大長腿跳下了床,有模有樣地對著唐克斯和格溫鞠躬,還對著唐克斯做了個鬼臉。格溫認為她看上去快哭了。

  「你好嗎?小天狼星。」格溫也胡亂地回禮。

  「你的禮儀不怎麼樣啊。」小天狼星居然願意和別人對話了,他接著對鏡子裡的哈利說,「哈利,如果我這樣行禮你是不是會打我一頓?或者罰我不許吃飯?」

  哈利在鏡子那邊愣了一會,「我不會打你的,小天狼星。但是如果你今天還因為吃了太多弗洛林冷飲半夜鬧肚子,我會讓盧平和克利切把冰淇淋都丟掉。」

  小天狼星皺起他好看的眉毛,想了半天才哼哼了兩聲。

  格溫想和鏡子裡的哈利打聲招呼,但小天狼星身手矯捷,半個縫都不露給她看。

  格溫只能提高了聲音,「哈利,好久不見,你在那好嗎?」

  鏡子那頭在小天狼星的衣服裡也發出悶悶的聲音,「我很好,謝謝你來幫忙,格溫。你能帶他玩一會兒嗎?」

  格溫注意到他的嗓子有點啞,唐克斯給她比劃了一個三。這兩個大小伙子已經親親熱熱地聊了三個小時了。

  格溫一拍腦袋瓜,從行李裡面翻出從弗雷德和喬治那「高價」購入的魔法大富翁。

  小天狼星的注意力馬上就被那張方正的地圖吸引了。

  「好家伙!」唐克斯感慨,她的頭發也沒那麼礙眼了。「我看到了對角巷、霍格莫德、霍格沃茨、國王十字車站——居然還有麻瓜的倫敦塔橋?小天狼星,好孩子,我們一起看看怎麼玩?」

  格溫從盒子裡掏出了幾個棋子,一摞摞卡片,還有一堆小巧、精致的金加隆。

  小天狼星矜持地等兩位女士挑走了人魚和狼人,又主動請鏡子裡面的哈利——他被小天狼星靠在一個柔軟的靠墊上——先挑選棋子。

  哈利面露難色,「小天狼星,我不能穿過鏡子和你們一起玩。」

  只見小天狼星使勁一抽氣,就在格溫以為他要大哭大鬧的時候,這位黑頭發的紳士大聲叫了起來:「克利切!克利切!你的小主人需要你!」

  劈啪一聲,克利切憑空出現在臥室裡。

  格溫從來沒見過如此得體的克利切,它看上去干淨整潔,那些髒得嚇人的抹布換成了嶄新的、帶著布萊克族徽的茶巾,耳朵裡的絨毛也潔白蓬松。它心甘情願地對小天狼星鞠躬,就連看到格溫和唐克斯也忍住了罵髒話的衝動,只是簡單地翻了個白眼。

  「克利切在這,小天狼星少爺。」

  「你來幫哈利一起玩。」小天狼星指了指靠墊上的雙面鏡,還有尷尬微笑著的哈利。

  格溫以為克利切要陰陽怪氣地說幾句自己不和肮髒的混血一起玩。但是它只是老老實實地坐到格溫旁邊的空地上。

  「呃,我想,我們可以挑小精靈作為棋子。」哈利腦門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隔著鏡子指揮克利切。

  小天狼星像等了很久一樣,快樂地拿走了那個帶著尖尖帽子揮舞魔杖的巫師棋子。

  格溫覺得現在這個畫面太詭異了,為了不破壞目前還算穩定的氣氛,她趕緊拿起說明書給玩家們介紹規則。

  「每個人有150加隆的初始資金。」她的魔杖尖畫了個圈,縮小了的假金加隆、銀西可和銅納特就自動分成了四小堆摞在他們面前。感謝梅林,現在屋子裡的幾個人都不會告發格溫在假期使用魔法。

  「通過擲骰子在地圖上移動。如果到達沒有主人的地皮,」格溫指了指地圖上的霍格沃茨城堡、對角巷商店舉例,「就可以用手裡的資金購買。」說著她清了清喉嚨,「我要買對角巷!」

  她的那只不怎麼好看的人魚棋子就甩著尾巴挪到對角巷的方格,氣勢洶洶地插上了一面畫著人魚的小旗子。接著從地圖上的古靈閣裡跳出來一個醜得十分真實的妖精,抱著格溫的一把金加隆頭也不回地跑進巫師銀行。

  「如果你們的棋子路過我的地盤,我就可以收租。」格溫戳了戳唐克斯的狼人,那個尖牙齒的毛孩子不樂意地踩了一腳『對角巷』,立刻被插在那的人魚旗幟絆住了腳,直到唐克斯老老實實交了幾枚銅納特才放開。

  「要是誰手裡沒錢了,可以把地皮抵押給銀行。」格溫把旗幟拔了下來,丟到古靈閣門前,那只醜妖精這回戴著眼鏡出來了,把旗子放到大大的鼻子下面嗅了半天,然後掏出一小把金加隆扔給格溫,撒丫子就跑。

  「瞧瞧它那副嘴臉。」唐克斯厭惡地說,「和古靈閣的妖精一模一樣——怎麼只給了你一半?」

  格溫仔細讀了一遍說明:「玩家只能以半價把房子賣給古靈閣——該死的資本家。或者抵押地皮給銀行以換取半價現金,抵押後的地皮不能收租,但玩家仍擁有地契。贖地時要加付抵押值10%的利息。」

  唐克斯捂著腦袋,「從來沒人教過巫師算數!」

  小天狼星則野心勃勃地掃描著地圖,「這是什麼?」他指著五花斑斕的地圖上唯一黑色的一個方格。

  「噢,那是阿茲……卡班。」格溫卡了一下,看了看小天狼星的表情,見沒有異樣才繼續說,「……是個監獄,如果你不小心走到這一格就不能移動了,除非繳納5加隆的罰金,或者直到擲出點數一樣的骰子,才能繼續前行。」

  唐克斯和小天狼星都摩拳擦掌,准備開拓他們的魔法帝國。

  他們在這個不算明亮的房間渡過了愉快的時光。

  除了克利切不改本性,總是要諷刺哈利幾句。

  「哈利·波特讓克利切買下麻瓜們的地皮,克利切只能答應,它能怎麼辦呢?」

  「哈利·波特堅持要在霍格沃茨蓋第二棟房子,他根本不會賺錢,這樣下去,他可憐的金加隆遲早會被敗光……」

  一個小時過去,唐克斯更憔悴了。格溫的人魚棋子差點罷工。

  格溫總算明白為什麼盧平走之前提醒自己,小天狼星還是那個小天狼星。他帶著玩世不恭的笑容,幾乎霸占了四分之三版圖,巫師的旗幟在地圖上高高飛揚。

  至於克利切,不知道它怎麼做到讓反作弊骰子聽話的,它和哈利躲過了小天狼星的每一處房產,雖然確實沒怎麼賺錢,但不溫不火保住了本錢。

  只有天真的唐克斯和格溫光榮地破產了,被古靈閣的妖精好一頓吹鼻子瞪眼睛。

  唐克斯氣得罵了一句粗話,克利切瞪著他鼓鼓的眼睛譴責她。

  「好吧,抱歉,我不該在他面前說髒話。」尚存一絲理智的唐克斯順勢收起了地上的魔法大富翁,嘴上說著該吃午飯了,晃晃悠悠地離開臥室,差點摔在樓梯上。

  克利切在撞了自己的頭幾下後,畢恭畢敬地問小天狼星今天中午想吃什麼。

  「薯餅和煎得滋滋冒油的培根?」小天狼星還滿臉遺憾地看著那盒紙牌游戲。

  「克利切不能違抗主人,但是克利切不能允許自己給主人吃這種令人發胖的、沒有營養的……」

  「行了,行了,做你拿手的吧,克利切。」小天狼星不耐煩的一扭身子,自顧自的生悶氣。

  那只討人厭的家養小精靈居然心滿意足地消失了,沒一會兒地下的廚房就發出叮叮咣咣的鍋碗瓢盆聲。

  「嘿。」小天狼星招呼愣神的格溫,「你也在霍格沃茨上學嗎?」

  「什麼?哦,對。」格溫有點不適應。

  「我也想去霍格沃茨,回家之前我偷偷逛了一圈。」小天狼星用手指繞著自己打卷的黑頭發, 「那兒挺酷的,不是嗎?」

  「是挺酷的。」格溫想了想,艱難地開口,「等你十一歲的時候就能去了。我保證你會喜歡霍格沃茨。」

  「唉,」小天狼星抬頭看看天花板,「那還要好幾年呢。」

  樓上傳來了砰的一聲。

  格溫被嚇了一跳,「我以為巴克比克——」

  「——它確實被大家伙帶走了。現在樓上住了一個女巫。」小天狼星掰著手指數自己還要幾年才能上學,「我勸你別去看,他們把門鎖上了,平時除了白胡子老頭誰也不能進去。我猜剛才是唐克斯跌倒了,今天老頭不來,唐克斯得給她喂藥。」

  「喂藥?」

  「那女巫生了重病,他們把她抬回來的時候整個人都軟塌塌的。」小天狼星嘴角一耷拉,「我都被嚇到啦。」

  格溫覺得大概是鳳凰社的哪個社員在執行任務的時候受了傷,也不便多問。既然白胡子老頭鄧布利多知道怎麼回事,她也沒什麼好擔憂的。

  「快和我說說霍格沃茨。」小天狼星兩只手放在腦後,靠在床尾對格溫抬了抬下巴。

  格溫覺得小天狼星這做派,小時候一定也不是什麼乖寶寶,索性給他講了雙胞胎大戰烏姆裡奇的絕妙冒險。

  等她說得口干舌燥,克利切終於請他們去餐廳了。

  唐克斯一邊摸著自己的膝蓋一邊疼得嘶嘶哈哈。給格溫遞來一杯冰涼的水和一個同情的目光。

  「講故事了?」

  「說到關鍵的地方,他會要求我重復三遍。」格溫用涼水澆滅了喉嚨裡冒的煙,「育兒真是個辛苦活兒。」

  廚房幾乎認不出來了。現在所有東西的表面都煥然一新:銅鍋和銅盤擦出了玫瑰色光澤,木頭桌面也擦得發亮,午餐的杯碟已經擺好,在爐火輝映下閃閃發光,歡樂的火苗上燉著一口大鍋。

  「請脫鞋,小天狼星少爺,洗過手再用晚餐。」克利切低沉沙啞地說,不過它依然無視唐克斯和格溫。

  「我忍不住了,唐克斯。」格溫小聲在她耳邊問,「誰給克利切用了迷情劑嗎?」

  「我更傾向於奪魂咒。」傲羅唐克斯眯了眯眼睛,然後認真地回答,「聽盧平說,小天狼星剛被送回格裡莫廣場的時候克利切哭著喊著要找他的女主人——萊斯特蘭奇和馬爾福。」

  格溫的臉厭惡地皺成一團。

  「然後小天狼星憑借一己之力讓這個小精靈歸順於他。」唐克斯繼續說,「鄧布利多可能也加了一把火,說小天狼星需要它。後來克利切看到原本被燒了的名字又重新出現在布萊克家族的掛毯上,它似乎覺得自己有義務照看最後一位被認證的布萊克。」

  「我不知道該為小天狼星高興還是難過。」格溫面色復雜。

  克利切端著大湯碗匆匆走到桌旁,把湯舀進潔淨的小碗裡。

  「謝謝,克利切。」小天狼星優雅地擦干了手。

  「梅林的湯匙,我現在為小天狼星感到高興了。」 格溫驚詫於克利切的廚藝,今天的法式洋蔥湯完全堪稱她嘗過的最好口味。

  下午,小天狼星幾乎把格溫帶來的韋斯萊產品試了個遍。兩個保姆女巫都蓬頭垢面,像掉了半條命,只有黑頭發的「小男孩」心情愉悅。

  天色漸漸黑了,唐克斯不知為何神色有些嚴肅。她隱秘地看了看窗外,然後揮了一下魔杖。一頭巨大的銀白色四腳動物從魔杖裡冒了出來,飛快地跑進了夜色中。

  「我得給穆迪和金斯萊送個信。」她解釋道。

  「那是守護神嗎?」格溫聽說過用這種方式傳遞消息。

  「對。」唐克斯緊緊閉上了嘴巴。

  格溫覺得挺有意思,想打趣她一下,「我覺得它像個大狗。」

  唐克斯惡心的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停下,格溫,小天狼星是我的堂舅。」

  格溫有些失望,又覺得那只四腳動物實在是眼熟。過了一會她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唐克斯。

  「別告訴我——哦,天吶,唐克斯。」格溫臉上浮起了粉紅色的紅暈。

  「不管你在想什麼,停下。我知道你們這個年級的女孩腦子裡都有什麼胡思亂想。」唐克斯的臉頰都有些凹陷了,她一下下用皮鞋的尖頭踢著地毯邊緣。

  「你真勇敢。」格溫斬釘截鐵地說,果然唐克斯的注意力被她吸引了。「我是說,我覺得我見過那個動物。在我四年級的時候……」

  唐克斯把目光轉移到窗外的月亮上。

  「……讓我想想,我是不是剛好趕上了一位教授的變身……」格溫還不依不饒地說著。

  唐克斯衝過來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巴。

  「閉嘴吧,格溫,別嘲笑我了。」唐克斯懊惱地說。

  「我——唔——為什麼要嘲笑你?」格溫激動地掙扎著,「我敬佩你,就像敬佩你是個傲羅!」

  「那你可以收起你的敬佩了,」唐克斯松開了手,垂頭喪氣地說。「因為顯然,這不是你期待的美好結局。現在,我們得看著小天狼星回房間睡覺。」

  然後她逃也似的離開了大廳,拉著小天狼星的衣袖逼他立刻關燈睡覺。

  等五樓的動靜安靜下來,唐克斯捂著腦袋歪在沙發上。

  一個銀色的大猞猁從布萊克老宅的窗戶輕盈地跳了進來。守護神把嘴張得大大的,用渾厚而緩慢的聲音說:「任務完畢,他們得到他了。」

  格溫的頭皮一緊,一整天持續不斷的不安前所未有的強烈,她慢慢轉向唐克斯:「現在你可以說實話了,唐克斯。我為什麼會出現在這?」


奧利凡德:自公元前382年即制作精良魔杖

  「你知道我一個字都不能說。」唐克斯不再強顏歡笑,她面色凝重,「而且我必須保證你今晚哪兒都不能去。」

  格溫看著唐克斯的雙眼,失望極了,「你以為我會老老實實呆在這?還是你打算把我綁起來?打暈過去?」

  唐克斯沒說話,但是這個女傲羅堅毅的表情告訴格溫,如果沒有選擇,她必須那麼做。

  格溫急得站起身子,然後被一股力量又拉回沙發上,接著她發現自己的魔杖被唐克斯用繳械咒奪走,並且被困在原地不能動彈。

  「這都是為了保護你,格溫。」唐克斯抱歉地說,「明天一早我就帶你回去,好嗎?」

  「我不想這樣被保護!」格溫大聲說,「別把我當小孩子。如果有誰想要攻擊我們,我應該拿起魔杖和他們決鬥,而不是躲在陰暗的角落——」

  「這都是計劃,我們必須保證——」唐克斯也高聲說。

  「——那就告訴我!」格溫使勁掙扎,「告訴我你們的計劃,我可以幫忙!至少別把我蒙在鼓裡,每天睡覺前都要擔憂第二天會發生什麼壞事!」

  唐克斯突然冷靜下來,然後一字一句地對格溫說,「你難道沒看見,上一次哈利想幫忙的時候發生了什麼嗎?」她的手指向樓上,說著說著眼睛紅了起來,「因為你們還不成熟——當你們以為自己能幫忙的時候,大人們必須小心保護你們不受傷,還要收拾由於你們的自以為是造成的爛攤子——如果你問我怎麼知道的,因為我也不夠成熟!而這些都讓別人替我們付出了代價!」

  說完唐克斯閉上了眼睛,久久沒張開。「聽著,格溫。這是一個很龐大的計劃,鄧布利多,還有鳳凰社的許多人已經為此准備了很長時間,我們沒有別的機會了,一點兒錯都不能出。」

  格溫緊緊閉上嘴巴,她控制自己別去想像任何可能發生的事情。唐克斯有一點說的對,如果她像個無頭蒼蠅一樣亂撞,除了發泄內心的慌張和憤怒,沒有任何好處。格溫一夜沒合上眼睛,唐克斯似乎怕她不顧一切地跑掉,又或許是擔心她,也撐了一個晚上。天剛蒙蒙亮,唐克斯不知通過什麼手段獲得了來自其他成員的消息,把魔杖還給格溫,然後帶著她回到了對角巷。

  格溫出現在奧利凡德魔杖店的時候腿一軟,如果不是唐克斯撈了她一把,她可能直接攤倒在地上了。

  然而店裡就像什麼都發生過一樣,堆得高高地、直到天花板的魔杖盒,光禿禿的一條長椅,就連奧利凡德工作台上的小油燈都還在滋滋作響。

  只有白頭發的老頭子不見了蹤影,好像他只是出了趟遠門。

  格溫樓上樓下摸了個遍,確定加裡克真的消失了。她抱著最後一絲希望爬回了櫃台下的小空間,抬頭看到上方貼了一個信封。

  格溫哆嗦著手,拆了三次才把信封撕了稀碎,借著昏暗的燈光讀著一封看上去寫了很久的信。

  「致我親愛的格溫,

  我真希望你能找到這封信,因為如果是其他人碰到,信封會自己燒起來,那只會讓你更加慌亂。

  好孩子,你大概現在很憤怒也很著急。但是我希望你知道,這些都是我願意做的,是我必須做的。我無法解釋太多,但是你需要慢慢接受這一切。因為你是一個勇敢的、聰明的、有時過度敏銳的小女孩。

  你和你爸爸在某種程度上很像,雖然我從沒對你說過,你們患上了名為冒險的病症。而這正是我擔憂的地方。每年你從霍格沃茨帶回的那些驚心動魄的故事,都讓我這個老人家發愁。萬一你和你爸爸一樣離開了我,我該怎麼辦呢?作為一個老東西,親手埋葬一對兒女已經夠受了。所以我本來早早就做好了打算,帶著你遠走高飛,離危險越遠越好。但是當鄧布利多給你一個機會的時候,你幾乎沒有猶豫就選擇了一條艱難的、正確的道路。我為你驕傲,又為自己羞愧。

  我時常在想,我能不能為奧利凡德做出一根卓越的、獨一無二的魔杖?事實證明了我沒能做到,但是我的魔杖還是被無數偉大的巫師使用。而後我意識到不管魔杖有多強大,最重要的是擁有它的那個人。你明白嗎,格溫?

  為了從今往後魔杖不會變成劊子手的刀,我願意幫助那位老朋友。

  我不是一個英雄,格溫,從來不是,我甚至可以說是貪生怕死。但是作為一個普通人,誰說我們就不能做出貢獻呢?

  好孩子,好孩子,別為我擔心。耐心的等待,我們會迎來勝利的那天。

  愛你的爺爺。」

  喬治衝進魔杖店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在櫃台下縮成一團,對著羊皮紙吧嗒吧嗒掉眼淚的格溫。向來好說話的唐克斯也不肯多做解釋,只告訴他奧利凡德先生失蹤了。

  他把格溫摟在懷裡,一下下輕拍著她的後背,像哄著一個傷心大哭的嬰兒。直到另一個聲音出現在魔杖店。

  「我想奧利凡德小姐願意接受我的道歉。」一個輕柔的聲音出現在對角巷1號的壁爐裡,「我們可以去二樓嗎?」鄧布利多從綠色的火焰中走了出來。

  喬治猶豫著,不知該不該放開格溫,但他的小女朋友把眼淚鼻涕一股腦擦在他嶄新的龍皮外套上之後,就推著他從櫃台下鑽了出來。對著鄧布利多露出了一個難看的微笑。

  距離格溫上次見到鄧布利多也不過半個月,這位偉大的白巫師好像變得蒼老了,也消瘦了,以至於歪了的鼻子看起來更加明顯。但校長仍用慈愛的目光看向她,「那麼,唐克斯,我認為你可以回去休息了,我會負責奧利凡德小姐的安全。至於韋斯萊先生……」

  喬治不安地看著格溫,最後表示自己就在一樓呆著,哪兒也不去。

  鄧布利多大方地同意他留在這。然後在格溫的引導下走上樓梯。

  他坐在一個古色古香的小沙發上,還貼心地變出了一套茶具。格溫實在喝不下去,就借著熱騰騰的茶杯溫暖了冰涼的手指。

  「我得先說聲抱歉,格溫。我欺騙了你,雖然是為了讓你離開對角巷,免受食死徒的攻擊。但欺騙永遠讓人傷心。」

  格溫搖了搖頭,她不想看鄧布利多的眼睛,因為她擔心自己很快被這位老人的真誠所打動然後原諒他。

  「他們傷害他了嗎?」格溫抽了抽鼻子。

  「據我所知,沒有。伏地魔希望從奧利凡德那獲得一些十分寶貴的信息。」鄧布利多十指交叉,他的一根食指既干枯又焦黑,好像上面的肉都被燒干了。

  「如果他得不到他想要的信息,加裡克會有危險嗎?」格溫想起了那個女食死徒,貝拉特裡克斯慣用的伎倆,可怕的鑽心咒。

  鄧布利多沒有說話,顯然,他不願意再欺騙自己的學生,但他的沉默並不是好消息。

  「一旦他發現自己得不到想要的,或者一旦他得到了,加裡克就失去了作用,對嗎?」格溫嗚咽著問。

  這次鄧布利多也沒有正面回答,但是他開口說話了,「我們會在事情變壞之前帶他回來,格溫。」似乎覺得這個保證分量不夠,白胡子的老人又補充說,「我和一位『合作伙伴』做了一個小交易,保證加裡克的安全。」

  聽到這格溫死死咬著的牙齒放松了一些,她想了足足三分鐘。猛地抬頭和鄧布利多對視,「他在馬爾福那嗎?校長。」

  鄧布利多有點驚訝,胡子顫了顫,「加裡克曾向我抱怨你過分敏銳,或許從克勞奇的事情上我就應該了解你,格溫。但是我不能透露更多消息。」

  「我明白,」格溫不耐煩地說,「所以馬爾福先生的確站在我們這邊?您覺得他值得信任嗎,教授?」

  鄧布利多的目光透過半月形鏡片直直看向格溫銀白色的眼睛,「有些人,我能夠全心全意地信任,甚至把我的性命托付。有些人,比起信任,利益是他們最好的朋友。」

  「顯然,馬爾福是後者。」格溫心事重重地說。

  「我注意到你和你的朋友們有一些不同,」鄧布利多嘴角掛上了一點微笑,身體後仰靠在沙發上,「格溫,你似乎對斯內普教授沒有什麼惡意。所以我認為你同樣可以信任馬爾福。」

  「那是因為我對巫師的判斷比他們多一樣參考——魔杖。」格溫想起哈利和羅恩關於老蝙蝠的評價有點想笑,「比如斯內普教授,白樺樹是聖潔的,我不清楚他魔杖的杖芯是什麼。但是教授,只要他一天還用著那根魔杖,他就不能算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壞蛋——雖然我同樣能找出幾十條格蘭芬多學生不喜歡他的理由。相反,恕我直言,校長。」格溫有些焦躁地扣著沙發上的一個窟窿,「我對馬爾福的了解不多。據我的觀察,德拉科·馬爾福被他爸爸教成了一個成天欺負同學的小混蛋,這讓我怎麼能信任他呢?即使只是一個盟友。」

  鄧布利多並不贊同格溫的評價,「作為霍格沃茨的校長,我自認為對學生們有一定的了解。我向你保證——這是我的第二個保證了——格溫。德拉科·馬爾福和他父親不一樣,他有一個好的靈魂。原諒一位老人的經驗之談,但正是出於對德拉科的信任,我答應了這次交易。」

  格溫低著頭思索了半天,極不情願接受鄧布利多的說辭,只能提出了下一個問題。

  「我可以繼續開店嗎,教授?」

  「啊,」鄧布利多不怎麼驚訝,「請允許我問一個問題,格溫。你會在霍格沃茨完成學業嗎?」

  格溫遲疑了一下,「當然。」

  「那麼我的答案是可以,至少在開學前可以。」鄧布利多給格溫換了一杯熱茶,「原諒我,霍格沃茨今年放走了兩個天才的學生,以至於我不得不對所有對角巷的生意保留一絲戒備。」

  「您覺得我留在這,是否會被神秘人——」

  「你大可以叫他伏地魔,格溫,他的名字並不可怕。」

  「——好吧,被伏地魔抓走用來威脅加裡克,就像小天狼星——我的意思是,萬一他提前說出了伏地魔想要的東西,奧利凡德會不會成為歷史的罪人……」格溫一臉凝重。

  鄧布利多的目光投向了遠方,他看上去有點悲傷,「經歷了小天狼星的事情之後,我認為伏地魔該明白,我們已經有所戒備。一個好消息是,格溫,伏地魔對於他想知道的事情還沒有那麼著急,所以他暫時不需要抓一個小姑娘來威脅加裡克,而你的祖父同樣也是一個意志堅定的巫師。最重要的是,」他以長輩的身份關懷地看著格溫,「加裡克算得上是主動去的。所以只要我們不想,沒人能從這帶走你。」

  格溫聽到爺爺的名字又差點掉眼淚,憋了又憋,最後穩住呼吸對面前的老校長說,「我沒有其他問題了,教授。我也不認為自己有能力保守更多秘密。」

  鄧布利多又露出那副智慧的、欣慰的表情,他把格溫留在那,自己下樓在魔杖店裡施了幾個格外復雜的古老魔法。然後消失在綠色的壁爐火焰中。

  過了一會,紅頭發的高個子男孩走了上來,蹲在格溫面前。

  「你想談談嗎?」他努力放輕聲音。

  格溫麻木地搖搖頭。

  「有什麼我們能做的嗎?」喬治又問。

  格溫苦笑著繼續搖頭,「沒有,喬治。我現在要裝作什麼都沒發生,繼續按部就班的生活。」

  「好吧。」喬治小心翼翼地說,「唐克斯說你一晚上沒睡覺,現在聽你男朋友的話,去睡一會兒。」然後他不等格溫拒絕,直接抱著格溫回到她的臥室,給格溫蓋上一個毛茸茸的毯子,又把狗子塞到她的腳邊。甚至還分神變了一個小軟凳出來,坐在格溫的床邊,大有她不睡覺就不走的意思。

  其實喬治想得太多了,格溫在他出現在二樓的一瞬間就徹底放松警惕,現在她窩在柔軟的床上,上下眼皮直打架,沒到兩分鐘就傳來了綿長的呼吸聲,昏睡了過去。

  幾小時後,格溫在噩夢中驚醒。她夢到伏地魔正用滾燙的烙鐵拷問加裡克。今天的天氣也一樣潮濕陰冷,她走下樓梯居然看到喬治穿著一個滑稽圍裙在奧利凡德簡陋的小廚房裡忙碌。

  「嘿。」喬治注意到她,「你得吃點東西。」

  「你知道那是我的圍裙嗎?」格溫指了指他身上過短的、紅色還鑲著大個金色蝴蝶結的圍裙問。

  「但是我沒有別的選擇對嗎?」喬治為她端來一碗南瓜湯,輕輕親吻了她的額頭。

  在盯著格溫硬塞進了一碗湯和一塊干面包之後,喬治才放心地揮舞魔杖,髒盤子和刀叉自己就跳進了洗碗池,乖巧地自我清潔。

  格溫不由得嘖嘖稱奇。「你的家務魔法用得比我還熟練。」

  喬治並不打算放過她,就用自己明亮的眼睛和擔憂的神情感化格溫。

  格溫無奈地嘆了口氣,「我不知道能和你說多少。簡單來說,加裡克被食死徒擄走了,但是他還活著,而且鄧布利多向我保證他一段時間內都會安全。」

  「一段時間內?」喬治抬起了一邊眉毛,像極了生氣的弗雷德。「怎麼保證他的安全?」

  格溫趴在餐桌上發出了哀鳴,「我也想知道……」

  「那你怎麼辦呢?」喬治把雙手彎在胸前,「搬到笑話商店住吧,我和弗雷德至少能保護你。」

  「謝謝你的好意,但是我在開學前得看店。」格溫心虛地說。

  「別鬧了。」喬治差點要拍桌子,「在奧利凡德先生從對角巷被擄走之後?伏地魔和食死徒會眼睜睜看著魔杖店繼續營業?」

  「鄧布利多說這裡是安全的。」格溫挺著脖子堅持。

  喬治頭發都飛揚起來,「他沒有時間管你,格溫。他還要保護哈利,他還有鳳——」喬治硬生生吞下那幾個字,「而我認為目前你的生命比什麼都重要。」

  「可是魔杖呢——人們要買魔杖怎麼辦呢?」格溫輕飄飄地拋出一個問題。

  「去找別的魔杖制造商。」喬治想也沒想就脫口而出,然後立刻意識到自己掉入了格溫挖好的陷阱。

  「你在羞辱我,喬治。」格溫抱臂,得意洋洋地看著喬治,「只要還有一個奧利凡德,英國巫師們的魔杖就得從對角巷1號賣出去。」

  然後她把椅子搬到喬治旁邊,把他長長的手臂環在自己的肩膀,像個委屈脆弱的小獸倚在喬治懷裡。「親愛的,為什麼不幫我想想,神秘人想從我的爺爺那獲得什麼?」

  「有魔杖丟了嗎?」喬治不高興地問。「也許他想壟斷魔杖?」

  格溫覺得這太離譜了,「目前看來沒少一根魔杖,怎麼?你覺得伏地魔不許小巫師買魔杖?」

  「如果他和烏姆裡奇有什麼親戚關系的話——我本人十分擁護這一猜想——他可能會禁止向混血或麻種巫師出售魔杖,這樣大家就不能使用魔法了。」喬治嚴肅地說,「到時候你又該怎麼辦呢?」

  「到時候我那痛恨壓迫、奮起反抗的男朋友會告訴我一些特殊的渠道。」格溫光想像就覺得身上有些寒冷,「如果真有這麼一天,我們也差不多該和他們打一架了。」

  喬治吹了吹遮住眼睛的頭發,「但願神秘人沒這麼無聊。我想他可能是因為上次三強爭霸賽和哈利的魔杖——你記得哈利說過的嗎?」

  「噢,」格溫頹喪地捂住了臉,「該死的孿生杖芯。」在格溫看來這本來是哈利不會輸給伏地魔的一個最終武器,大概那位黑魔王也是這麼認為,因此他選擇了一位魔杖專家幫他解決這一障礙。

  那天晚上,唐克斯又出現在奧利凡德的前門,並且趕走了試圖留宿的喬治。

  「小伙子,我晚上就住在這兒。」唐克斯灰蒙蒙的頭發把喬治也嚇了一跳,「麻煩幫我和莫麗說一聲,最近我不能去陋居做客了。」她回頭又對格溫說,「別擔心,瘋眼漢也會在附近巡邏。」

  「我以為盧平——」格溫有點疑惑,但她確實不想一個人睡在空蕩蕩的魔杖店。

  「他還沒回來,但是另一位『監護人』已經回來了。」唐克斯隱晦地說。「鄧布利多希望我們在對角巷觀察一個星期。如果有任何隱患,恐怕奧利凡德不得不暫時停業了。」

  晚上,唐克斯堅持在格溫的臥室放了一張行軍床,而她仿佛也習慣了住在這麼簡陋的地方。格溫恨不得把家裡所有的被子都給她墊著,生怕彈簧硌著她的骨頭。

  「你把我當做麻瓜童話裡的豌豆公主了。」唐克斯摸著厚厚的床褥說。

  夜深了,格溫躺在床上看著老舊的天花板,她在上面畫了好幾個天文課上學到的星像圖。在南天星座天鶴座以南,杜鵑座以北中間有一個暗星座。加裡克有一天路過的時候幫格溫畫上去的,「你忘了不死鳥,格溫。它們能從自身火化的灰燼中再生出來。在南半球,每到春夜,人們可以看到這只百鳥之王率領著杜鵑、孔雀、天燕和天鶴在夜空中飛行。」

  格溫眨了眨眼睛,翻了個身說,「唐克斯,我成年之後可以加入鳳凰社嗎?」

  唐克斯不知道在想什麼,她也沒睡。「我想可以,格溫。弗雷德和喬治也這麼打算來著,但是莫麗似乎還不允許……」

  「我還有一個月就成年了。」格溫說,「我想那個時候沒有監護人能阻止我。」

  唐克斯頓了好一會才緩過神,「但那時你還在上學,格溫。」

  「是啊,」格溫把被子拉到頭上,悶悶地說,「伏地魔可不管我們是不是學生。我可以拜托他們給我一些在霍格沃茨能做的任務。」

  唐克斯不再說話,她當然不相信鳳凰社會讓一個沒畢業的學生陷入危險。

  被子裡的格溫依然輾轉反側。她覺得這一年發生了太多事情。去年的夏天伏地魔回來了,秋天他們迎來了一個比食死徒還可怕的教授。今年她的男朋友從霍格沃茨退學了,然後她和朋友們在魔法部與伏地魔的走狗們大戰一場,哈利在某種程度上失去了他的教父。現在加裡克被擄走了,他年紀大了,吃不好、住不好,隨時可能被不可饒恕咒折磨。而她唯一的希望居然寄托在那個滑得像泥鰍一樣的老馬爾福身上。格溫不用動腦子都知道,一旦老馬爾福一家受到伏地魔的半點威脅,加裡克勢必會成為他第一個放棄的對像。

  如果這些都是成長必須經歷的痛苦,格溫希望自己能永遠停留在五年級以前。

  但是就像她告訴喬治的那樣,她沒有時間傷春悲秋。奧利凡德看上去是個小小的魔杖店,但從某些方面來看,他們也是魔法界舉足輕重的一員。一旦巫師們看到連奧利凡德魔杖店都被神秘人一方控制了,那怎麼指望居民們心懷希望與之一戰?如果說霍格沃茨是巫師世界的定心丸,黯淡無光的對角巷裡五光十色的笑話商店是一劑強心劑,那麼開學前的奧利凡德對於小巫師們來說就是最好的及時雨。

  不論格溫對自己的魔杖學有多不自信,事實證明被迫推到位置上時,她不得不盡最大努力做好奧利凡德的老板。

  對角巷幾乎只用了一天時間就傳開了老奧利凡德失蹤的消息,以至於格溫連續幾天都收到了鄰居們的慰問。直到街那頭的弗洛林也失蹤了,冰淇淋店的窗戶被木板釘死。絕大多數對角巷的店鋪就一個接著一個的關門了。

  「弗洛林真是個好人。」格溫剛送走一位客人,或許因為她業務不熟練,每個小客人在店裡都要試上至少十根魔杖才能被最合適的那根選擇。她對倚在門口的喬治抱怨,「我太差勁了,如果是加裡克,最多五根魔杖,他就會發現客人適合什麼。我剛才甚至記錯了那位夫人的魔杖杖芯——」

  「家長們看到奧利凡德還開門就謝天謝地了。」喬治從懷裡掏出一個壓扁了的面包,「另外,我同意,弗洛林真是個好人。」

  格溫揮手讓他進來,現在是中午沒其他客人。她把門關得嚴嚴的,又掛上了暫時休息的牌子。「你不需要天天過來,喬治。我能看到你們的生意有多紅火,弗雷德會被你氣瘋。」

  「正是他勸我好好陪著你。」喬治幫忙收起了剛才拿出來的幾根魔杖,「他也很擔心你。」

  格溫放心地笑了,又想起弗洛林的失蹤。「我真不明白,食死徒對冰淇淋也感興趣?」

  喬治聳聳肩膀,給格溫的茶裡倒了一點香醇的牛奶,「昨天我們回家吃飯,比爾說弗洛林可能是知道什麼不該知道的秘密——唉,那個芙蓉也在家裡。」

  「弗洛林除了研究冰淇淋的古怪口味也沒別的興趣——除了那些傻乎乎的冒險小說和未解之謎。」格溫切了一半蘋果塞到喬治手裡,「我小的時候總是聽他在自己的店裡給小巫師們講故事,好運泉,魔法石,還有各種寶藏。」

  喬治和格溫對視一眼,都覺得彼此的想法實在可笑。索性拋在腦後,借著鄧布利多設下的防護魔法說起哈利和小天狼星。

  「羅恩說兩個星期一到,鄧布利多就從小惠金區接走了哈利。」

  「親自?」格溫有點驚訝,「我以為還和上次一樣——」

  「親自,還嚇唬了那些麻瓜一頓。」喬治幸災樂禍地笑。「羅恩說鄧布利多讓哈利幫忙說服一個退休的老教師重新出來工作。那人名叫霍拉斯·斯拉格霍恩。」

  「希望他比洛哈特和烏姆裡奇多點真才實學。」格溫叉起一塊蘋果,「你能相信嗎?這些年我的黑魔法防御術只從盧平、克勞奇和哈利身上學到點東西。但是芙蓉為什麼在你家?」

  「她和比爾正深陷著取悅彼此、惡心他人的愛情之中。」喬治像是噎著了,「他們訂婚了。」說完他灼灼的目光盯著格溫。

  「真夠快的。怪不得莫麗放棄勸說唐克斯去做客了。」格溫渾然不覺。

  「你該聽聽媽媽的評價,『都是因為神秘人回來了,大家人心惶惶,都有一種朝不保夕的感覺,所以,本來需要時間好好考慮的事情,全都匆匆忙忙就做了決定。上次神秘人得勢的時候就是這樣,到處都有人私奔——』,事實上她和爸爸也私奔了,『但你們的父親和我是天生的一對,還需要等什麼呢?』」喬治進一步發起攻勢。

  「那麼金妮那天在伸縮耳裡說的黏痰……」格溫覺得這個八卦很有趣。

  「就是她。」喬治有點可惜地收回目光,「金妮不太喜歡她——現在家裡沒什麼人喜歡她。」

  「大概因為她是法國人。」格溫想像了一下一桌子紅頭發中間混著一個銀色長發的漂亮女巫,她用帶著性感法國口音的英語請比爾幫她遞一份魚湯,並且親吻每一個韋斯萊的臉頰,大概所有英格蘭人都會被惹惱。

  「別說風涼話了,格溫。如果你和她相處幾天,肯定也受不了…」

  「我為什麼要和她相處?」格溫下意識地回嘴。

  喬治仿佛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掐住了脖子,臉都憋紅了。他長長吐了一口氣,「就連赫敏都住進陋居了。」

  「真不錯,」格溫客氣地說,「看來過幾天他們就會來采購開學用品了,或許會帶上哈利?」

  喬治猛地站起身子,撞掉了魔杖店的賬簿,他連脖子都紅了,「你知道嗎,格溫,我最好現在就走,否則我可能因為生氣說出讓你受傷的話。」

  然後他就氣呼呼地跑回了韋斯萊魔法把戲坊。晚餐過來的時候還對著牛排撒氣,唐克斯興致勃勃地看了好一會熱鬧。

  第二天是一個昏暗的、陰雲密布的日子。哈利和韋斯萊一家乘坐著魔法部的一輛專用汽車停在了破釜酒吧門口。

  格溫看到他們一幫人直奔著花裡胡哨的笑話商店衝了過去,韋斯萊夫人正目瞪口呆地看著那張精彩的海報。她的嘴唇無聲地蠕動著,默念著那幾個字:便秘仁。「他們會在床上被人謀殺的!」她小聲說。

  過了好一會,他們才從裡面出來。格溫本以為他們不會路過奧利凡德魔杖店,畢竟韋斯萊家已經好幾年不需要給孩子買新魔杖了。但是當她送走了一個霍格沃茨的新生,並且再次寫信告訴隆巴頓夫人,納威爸爸的舊魔杖真的修不好了之後,奧利凡德門上的舊鈴鐺發出了清脆的響聲,一幫人和一個巨大的身影擠了進來。

  一個圓潤的女巫快步向前把格溫摟在懷裡,一下下的撫摸——這讓格溫想起喬治安慰她的動作。

  「好孩子,你一定嚇壞了。還要自己撐著一家店——我告訴喬治八遍了,你應該去陋居和我們住。」韋斯萊夫人激動地說,和往常一樣上下拍了拍格溫,「你們這些小孩子根本不會照顧自己,瞧瞧你又瘦了——」

  韋斯萊先生拍了拍他太太的肩膀,格溫才有空隙和他們打招呼。「謝謝你,莫麗。但唐克斯幾乎晚上就住在店裡了,我現在還不錯。而且總得有人賣魔杖。」

  莫麗似乎認定了格溫是在強顏歡笑,恨不得立刻把她打包帶回陋居,一天喂上七頓飯。在韋斯萊先生的再三保證下她才勉強放過格溫。

  「親愛的,我們時間很緊。」韋斯萊先生提醒道。

  韋斯萊夫人聞言焦急地看了看一份清單,「我想我們最好先去摩金夫人長袍專賣店,赫敏需要一件新袍子,羅恩的校服短了,手腕子露出一大截,還有,哈利肯定也需要買新衣服了,你長得太快了——好,大家快走吧——」

  「莫麗,我們大家都去摩金夫人長袍專賣店不太合適。」韋斯萊先生說,「不如讓他們三個跟著海格去,我們可以到麗痕書店去把大家的課本都買齊,好嗎?」

  「我們還需要給魔杖做個拋光。」赫敏突然看著羅恩和哈利說,兩個男孩配合地點點頭。

  「我不知道怎麼辦才好,」韋斯萊夫人煩惱地說,顯然,她既希望趕緊買完東西,又希望大家不要分開,真是左右為難,「海格,你覺得——?」

  「別擔心,他們跟著我不會有問題的,莫麗。」海格安慰道,一邊瀟灑地揮了揮他那垃圾桶蓋般大的手掌。韋斯萊夫人似乎並不完全放心,但還是讓大家分開了。她跟著丈夫和金妮一起匆匆奔向麗痕書店,而哈利、羅恩、赫敏和海格則暫時留在魔杖店。

  奧利凡德窄小的環境對於海格來說太憋悶了,他沒怎麼猶豫就告訴哈利自己在門外等他們。

  格溫用飛來咒叫來了一塊柔軟的布料,讓它自動給三人的魔杖做一次不需要的拋光。

  「別惹我哭。」格溫警告地看著他們三個,「也別安慰我,我現在在工作。」

  哈利和赫敏一下就不知道該說什麼了。羅恩撓了半天頭發,憋出來一句,「唉,弗雷德和喬治居然不給我打折,我可是他們的親生弟弟。這兩個穿著龍皮一毛不拔的吝嗇鬼。」

  格溫噗地一聲笑了出來,赫敏和哈利也咯咯直樂,昏暗的魔杖店裡難得充滿了歡笑聲。

  「我們本來想和你聊聊奧利凡德先生,但我們沒有太多時間。」赫敏擦掉眼淚說。

  「根據我的家族樹。」格溫不知道從哪掏出了一個木板,就好像她隨時要查看一樣,直截了當地報平安,「他現在還活著。」格溫指著自己名字上面的一條粗橄欖枝說。

  三個人都松了口氣。格溫本來想提醒哈利孿生杖芯的事情,但又覺得告訴他也不過是徒增煩惱。於是她壓低了聲音,「關於這件事,我們返校之後可以聊聊——比如金加隆上面的老地方。」格溫明白魔法部親自派車護送哈利是什麼概念,所以不想在對角巷多說什麼。

  這時羅恩透過魔杖店的櫥窗看到了什麼:「哈利,是我眼花了嗎?馬爾福和他媽媽怎麼鬼鬼祟祟的?」

  幾秒鐘後,他走到另一扇櫥窗前,剛才的畫面只剩下一個身影了。「看樣子他把他媽媽給甩掉了。」羅恩說。

  哈利什麼也沒說。他正在緊張地思考。納西莎·馬爾福自己肯定不願意讓她的寶貝兒子離開她的視線。馬爾福准是下了一番功夫才擺脫了她的控制。哈利非常了解和討厭馬爾福,他知道這裡頭肯定不會有什麼好事。

  他扭頭看了看,在玻璃窗外,海格背對他們站著,監視著街上的情況。

  「快,快鑽進來。」哈利從包裡掏出他的隱形衣,說道。

  「哦——這好嗎,哈利?」赫敏遲疑地朝麗痕書店韋斯萊夫人所在的方向望了望,問道。

  「快點兒!」羅恩說。「格溫,掩護我們。」

  她猶豫了一秒鐘,快速抖了下魔杖打開了奧利凡德店鋪隱秘的後門,「從這走,等會記得從這回來!」

  然後不知用了什麼方法,格溫把奧利凡德髒兮兮的玻璃變得更加霧蒙蒙。她盯著海格的背影,開始思索德拉科·馬爾福究竟為什麼往翻倒巷的方向走。


最後一次開學前的悸動

  距離隱形衣三人組偷跑出去已經十幾分鐘了,格溫透過霧蒙蒙的櫥窗能看到海格不時回頭確認他們的情況。

  這大概是她今年第三次後悔自己沒有好好學習魔法,特別是變形術——如果麥格教授在這,一定能用椅子變出哈利、羅恩和赫敏的模樣。而格溫只能自說自話假裝給幾個人添茶,變出三個黑乎乎的人影立在那,像木偶一樣用羅恩的聲音重復「不,謝謝。」和「哈哈,真的嗎?」。

  海格在十秒鐘內連續看向屋內兩次了,格溫確定他一定有所懷疑,畢竟那三個奇怪的影子幾乎不怎麼動彈。她已經開始考慮該用什麼借口吸引海格的注意力了。

  「喬治,喬治,親愛的!」格溫閃身躲到魔杖店櫃台後面,掏出口袋裡的伸縮耳。「救急!我需要你幫我拖延時間——至少五分鐘。」一邊焦急地看向後門。

  就在海格的手已經摸到門把手,奧利凡德門上的鈴鐺發出一聲震人的叮咚聲時,門外傳來格溫千盼萬盼的聲音。

  「嗨,海格。」喬治歡快地打了聲招呼。

  「弗雷德?或者喬治?」海格略帶疑惑地問,手下一頓。

  喬治猛地一蹦,用長長的手臂勾住海格過高的肩膀,「是我,喬治。剛才媽媽在那,我不方便找你。」然後他對著海格的耳邊神神秘秘地說了點什麼。

  「真的嗎?!」海格用他定音鼓一樣的低沉聲音驚喜地喊著,「快讓我瞧瞧那可憐的小家伙。」

  「還沒孵出來呢。」喬治從上衣口袋裡掏出了什麼東西,鬼鬼祟祟地遞給海格。「我們本來想自己養在笑話商店,但有點麻煩。」

  「當然麻煩了!」海格把小心翼翼地把那兩個東西捧在手心裡,鼻子裡呼出歡喜的熱氣,「它的歌聲會讓聽到的人喪失理智……只有被施上沉默咒……人們必須獲得許可證才可以飼養,而且每過一個月要進行增強魔咒。」隔著一道門,格溫都感受到了海格愛不釋手的模樣。

  喬治大方地拍拍海格的手臂,「老查克說它們是橘黃色或者粉紅色的。」

  「如果你還在霍格沃茨,我得給格蘭芬多扣一分。」海格高興地胡子都在抖,「看看這,花紋鮮明的蛋殼,至少這只是酸橙綠色的。」

  喬治聽起來卡殼了,「好吧,在我後悔之前,海格,快收起來吧。」

  海格樂出呼呼的聲音,「你當然會後悔了,多麼漂亮的顏色。好小伙,喬治,我一直覺得你和弗雷德前途無量……」

  終於,伴隨著後門的哢嚓響聲,披著隱形鬥篷的三個人狼狽地擠進魔杖店。

  羅恩和赫敏一直在打嘴仗,格溫只能小聲地問哈利他們看到了什麼。

  「馬爾福在博金-博克預訂了什麼東西。」哈利也小聲地說,「他有個東西要修理……還有個東西希望店裡替他留著……」他只來得及說這麼多,就被海格打斷了。

  「原諒我,喬治,哈利他們在這呆得夠久了。」一只巨大的手推開了門。半巨人海格看到哈利他們在裡面明顯松了一口氣,然後催著他們離開魔杖店,抓緊時間去摩金夫人長袍店買新衣服。

  幾個小巫師簡單道別後,鈴鐺又是一陣亂響,喬治在她身後砰的一聲關上門,順手掛出了「停業」的牌子。

  「他肯定發現了。」喬治揉著自己的肩膀,「噢,為了和海格說悄悄話我的肩都拉傷了。」

  格溫背過頭翻了個白眼,然後把喬治按在長椅上,站在他身後,一下下給他捏著僵硬的肩膀。「我實在是太好奇了,你用什麼『賄賂』了海格?」

  喬治長吁短嘆,「惡婆鳥的蛋,一對兒——破釜酒吧裡一個從非洲走私神奇動物的老查克賣給我們的,他保證是一公一母——」

  「那誰說的准呢?畢竟還只是兩顆蛋。」格溫覺得喬治和弗雷德上當了。

  「我們對此也十分懷疑,弗雷德和我准備用它們的羽毛做精品羽毛筆,包括自動噴墨、拼寫檢查、機智搶答……」

  「聖誕節就送羅恩這個吧。」格溫把手臂從背後環過喬治,對著他的耳朵說。

  「但是為了『救急』,」喬治微微轉過頭,咬著那個詞,「聖誕節之前我們可找不到上好的惡婆鳥羽毛了。」

  格溫氣得咬他的耳朵,「別裝了,你和弗雷德不可能吃虧。倉庫裡面還有幾顆蛋?一對兒?兩對兒?」

  「事實上,是三對兒。」喬治得意洋洋地挑眉毛,「但是我一不小心把最昂貴的酸橙綠色惡婆鳥送給海格了。」馬上又露出一副心痛的樣子。

  「我可以用一個情報和你交換,難道你不想知道哈利他們偷溜去哪兒了嗎?」格溫放開喬治,繞到他面前。趁他剛要拒絕,就飛快地說出聲,「他們跟著德拉科·馬爾福去了翻倒巷的博金-博克魔法店。」

  喬治呲了下牙,「這個消息一點價值也沒有。我也沒有同意要交換。」然後用手指一下下敲著太陽穴,「讓我想想……」

  「你這個狡猾的黃鼠狼。」格溫氣呼呼地說,「馬爾福預訂了什麼東西,大概是個黑魔法物件。」

  「我是個成功的商人,格溫。至於馬爾福,我不喜歡你過於關注他,而且翻倒巷裡到處都是黑魔法商店,你的消息並不奇怪。」這時喬治口袋裡的伸縮耳開始嚷嚷起來。

  「喬治!見鬼!你快點回來,我們要忙瘋了——如果誰敢偷東西,到時候要付出的就不止是加隆了——幫我向格溫帶好。」弗雷德的聲音遠遠地傳了過來,笑話商店裡人聲嘈雜,他聽上去確實不輕松。

  喬治仰著頭嘆氣,「沒有一刻安寧。記著你欠我一個人情,女士。」然後他動作飛快地吻了吻格溫的嘴角,然後幻影移形回到韋斯萊魔法把戲坊。

  奧利凡德魔杖店迎來今天第三批意料之外的客人,並且是格溫鎖上門窗之後。

  他們的出場方式也極富戲劇性。先是清脆的爆破聲,黑頭發黑袍子的斯內普憑空出現在一樓。他瞥了一眼驚掉下巴用魔杖指著他的格溫,冷哼了一聲,連句問候也沒說,就直奔店鋪裡的壁爐。

  就在他發出第三次不耐煩的嘖聲後,嘭地一聲,鄧布利多再次從綠色的火焰中大步走出。

  「美好的夜晚,不是嗎?」他拍了拍長胡子上的灰,讓格溫意識到她或許該清理清理自家的壁爐了。

  斯內普很不滿,「我的時間很寶貴,鄧布利多,特別是在假期——或者我理解錯了?霍格沃茨的教員們不被允許輕松地度過假期?」

  「真抱歉,西弗勒斯。但是我們必須得在奧利凡德休息的時候來。」鄧布利多一點也不惱怒,甚至還開起了玩笑,「幸好人們對魔杖的興趣遠沒有笑話商品高,否則我們就得犧牲睡眠時間了——我有沒有說過,最近我覺得自己上年紀了。」

  格溫覺得校長比自己這個年輕人還要活力充沛,或許除了他焦黑的那一根手指。在膠著的、甚至有些凝固的空氣中,格溫打破了沉默:「晚上好,教授,校長。」

  「晚上好,格溫。」鄧布利多溫和地說,然後咻咻變出了兩個沙發。謝天謝地,格溫剛剛還在苦惱怎麼招待他們,總不能讓斯內普教授和鄧布利多擠在一張長椅上吧。她開學還有一門魔藥課呢。

  鄧布利多從口袋裡抽出一根細長的枝條遞給格溫。小奧利凡德下意識地接了過來。

  「白樺。」她看了看花紋,然後放在鼻子下嗅了嗅,「很古老的一棵樹,但卻是很新鮮的枝條。」她回頭看了一眼牆上的魔法日歷,昨天是星期三,上面被畫了一個大大的圈。「正好是月圓前的星期三,如果樹上住著護樹羅鍋,那麼這就是一根質量上乘的魔杖材質。」

  鄧布利多優雅地拍拍手,「說得對,奧利凡德小姐。這值得為格蘭芬多加兩分。」

  斯內普不耐煩地清了清嗓子咕噥了一句「假期不可以加分」,試圖避免校長長篇大論的發言。

  「長話短說,」鄧布利多會意,「我們需要你制作一根魔杖。」

  格溫差點手一抖把那根樹枝摔在地上。

  「注意點,奧利凡德。」斯內普怪裡怪氣地說,「我們只有一根符合條件的木頭,如果你笨手笨腳把它摔斷了,我不介意為格蘭芬多扣五十分。」

  「假期也不可以扣分。」格溫嘟囔著說,然後不管斯內普扒皮一般的眼神,對著鄧布利多解釋,「校長,我從沒制作過一根像樣的魔杖——加裡克都不許我擺在櫃子上——他說我的作品對奧利凡德來說是褻瀆。」

  斯內普看上去有點高興了。

  但鄧布利多只是揮揮手,「我們不需要一根絕佳的魔杖,格溫。我們需要一根特別的魔杖。」然後他看向斯內普,後者不情不願地掏出自己那根保養地極好的樺木魔杖。

  格溫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想,「您希望我制作一根……」

  鄧布利多只是緩緩地點頭,然後格溫趕緊周身一暖,他們三個像被包在一個溫暖明亮的火球裡。偉大的白巫師用輕柔的聲音說:「聽好了,格溫。你需要按照西弗勒斯的魔杖,制作一根從外表上看一模一樣的魔杖,它甚至可以不必是一根真正的魔杖,我們需要它能……」鄧布利多擔憂地看向斯內普教授,對方面色凝重,不知在想什麼。

  「我需要它能發出綠光。」鄧布利多說。

  格溫不太明白,「您是說熒光閃爍那種光嗎?」

  「不,」白胡子的校長搖搖頭,「我們需要它在使用魔咒時能發射一道綠光。」他的目光透過半月形眼鏡直直看向格溫的內心深處,接著似乎鼓勵似的眨了眨眼睛。

  在格溫的印像裡,能夠發出綠光的魔咒都不是什麼好東西,她有幸在五年級的黑魔法防御術上見過一次,除此之外還有食死徒臭名昭著的聯絡方式。

  她吞了吞口水,沒有說出真實想法,而是提出了一個新的問題,「那麼杖芯呢?教授…」

  「啊,」鄧布利多仿佛就等著她提問,先是把斯內普的魔杖遞給了格溫,等她確認之後,又從口袋裡抽出一根羽毛。「你瞧,我恰好有一根福克斯的羽毛。」

  格溫看著那根羽毛半天才說出話,「教授,這不是一根鳳凰尾羽。」坦白說,那感覺是從鄧布利多鳳凰的翅膀上薅下來的一根羽毛。

  鄧布利多也遺憾地說:「事實上,許多年來福克斯拒絕再次提供尾羽,我想它認為只能有兩位巫師能駕馭那種杖芯。」

  這恐怕才是這位智慧的老人松口的原因——沒有誰能用一根鳳凰的飛羽做出像樣的魔杖。

  「我不能在這呆太久。」沉默許久的斯內普突然張口了,格溫差點以為他和沙發完美地融為一體了。「有一只該死的臭蟲在我的房子裡。」

  格溫覺得她的魔藥學教授臉上寫滿了「我每天都想殺蟲一百次」的決心和厭惡。但接著陰森森的教授就對她下達了指令,「仔仔細細看好了,奧利凡德。我不能把自己的魔杖丟在你這,你還有十分鐘的時間。」

  「我想奧利凡德小姐至少需要兩個星期才能制作完成。」鄧布利多思索著。

  「我不能再出門了。」斯內普說,「奧利凡德可以帶著新魔杖上火車,想辦法在學校交給我。」

  鄧布利多認為這是個好主意,就沒再出聲,留給格溫一個安靜的空間。

  格溫全神貫注地觀察著斯內普教授的魔杖,「十三又二分之一英寸長,不易彎折。」然後她一毫米一毫米地觀察著魔杖的外觀,從加裡克的工作間裡找了一塊軟泥,小心地把魔杖印在上面,又用一根鉛筆在羊皮紙上寫寫畫畫。十分鐘之後,她把用拋光布擦干淨的魔杖還給了嚇人的魔藥學教授。

  「我可能需要一些幫助,教授。」她對鄧布利多和斯內普說,「喬治·韋斯萊和弗雷德·韋斯萊是做假魔杖的專家,如果只需要它能發光——或者發出一點呼嘯聲——」

  斯內普轉過頭死死地盯著格溫,她趕緊閉上了嘴巴。然後斯內普轉頭對鄧布利多暗示,他不希望任何人參與進來。

  鄧布利多也十分謹慎,「我建議你在不透露任何消息的情況下,向兩位韋斯萊先生請教。我相信他們很願意給你提供幫助。格溫,坦白是恩賜,緘默有時也是恩賜。」

  她似懂非懂地點點頭,保證自己會對所有人保守秘密,並且只會在晚上關店後制作魔杖。

  鄧布利多滿意地站起來,同時包圍在三人身邊的圓罩也消失了。他看了看懷表,連道自己還有一個重要的會議——聽費爾奇彙報一張長得驚人的違禁品清單。

  格溫心虛地看向對角巷那頭的韋斯萊魔法把戲坊,隱約有預感那張清單的罪魁禍首是她男朋友和他的雙胞胎兄弟。

  等鄧布利多一腳踏進壁爐後,斯內普又足足等了五分鐘。他似乎刻意要和校長打一個時間差,哪怕他們已經使用了兩種截然不同的交通方式,他也不希望被人看到和鄧布利多有什麼共同的日程安排。

  就在格溫差點要請斯內普教授喝一杯茶的時候,這個陰沉沉的巫師終於也站起身來。他在魔杖店裡走了一圈,嫌棄地打量了下後門,對著那個地方不知道用了什麼復雜的魔法,又對著工作室加了幾道屏障,抹掉了自己的魔法印記,然後再次——連招呼都沒打——消失在奧利凡德魔杖店裡。

  在格溫用掉了第六根奧利凡德的廢枝條之後,她終於站在喬治巨人和弗雷德巨人的肩膀上,用了幾個巧妙的變形咒,完成了讓魔杖發出綠光和咻咻嘯鳴的任務。

  唐克斯偶爾還會在魔杖店過夜,但每次她想到工作台附近看看格溫在忙什麼的時候,都會被一股無形的力量轉個個兒,莫名其妙邁著正步就走到店外去了。嘗試了幾次之後被格溫用「這是鄧布利多布下的魔法」給敷衍了過去。

  等到格溫熬了幾個晚上,終於把福克斯的飛羽塞進白樺枝,又一點點用銼刀磨成了斯內普的魔杖外觀,最後拿墨水調過的松脂給魔杖上色,才算徹底完工。

  正如偉大的白巫師所預料的,足足花了兩個多星期。格溫把魔杖仔細收進了行李箱裡面,倒頭睡了一天一夜,等再醒來,已經到了她的十七歲生日。

  睡飽了的格溫打著哈欠看著對角巷的夕陽,決定給自己泡一杯濃濃的茶。就在她思考要吃什麼點心的時候,關了店門的韋斯萊雙胞胎一人拎著幾個包裹從街上走來。

  「哇嗷。」格溫揉了揉眼睛,對喬治說,「你一定是特別愛我,或者打算離家出走?我是說,離弗雷德出走?」

  「停下你的白日夢,傻女巫。」弗雷德把一個大布袋仍在地上,「誰也不能分開我們倆。」

  「但我的確特別愛你。」喬治殷勤地說,又指了指自己懷裡的布袋,「是霍格沃茨的朋友們,他們抱怨貓頭鷹怎麼都飛不到奧利凡德魔杖店,於是把你的禮物都寄到笑話商店了。」

  果然,格溫剛拆開凱蒂送來的禮物,她的字條就滑了出來,說自己已經有一個月沒聯系她了,她很擔心。雖然她送的禮物實在不適合在大庭廣眾之下和人分享。

  格溫紅著臉把來自凱蒂·貝爾的禮盒塞回去,然後假裝對雙胞胎的禮物很感興趣。

  弗雷德和喬治就像兩個快樂的松鼠從布袋裡一樣樣掏藏品出來。

  「鼻血牛扎糖,特意給你留了一盒。」

  「可食用黑魔標記,別在上課的時候吃,你可能會感到反胃。」

  「隱身□□和誘餌炸彈,弗雷德和我不在學校,可沒人帶你躲開費爾奇了。」

  「最後,」弗雷德驕傲地從懷裡掏出了一小袋沉甸甸的金加隆,「給我們提供了一個源源不斷賺錢創意的奧利凡德女士,祝你生日快樂。」

  格溫被一兜子錢墜得手腕疼。好心的喬治提醒她,「魔法部訂購了五百頂防咒帽,我們還賣了不少防咒鬥篷、防咒手套。讓我想想,靈感來自於1992年某位女巫的反惡咒徽章。」

  格溫連忙擺手,「那都是些小玩意兒,我沒幫你們制作這麼嚴肅的產品——你們的發明可能拯救了不少巫師,先生們。」

  「它們對不可饒恕咒沒有多大作用,只能對付一些小魔法、小惡咒什麼的……」喬治摸摸鼻子。

  弗雷德則對所有贊美全盤接受,但還是堅持要格溫收下那袋金子。「我還是別掃興,喬吉肯定會給你單獨准備禮物,至於我,我認為最棒的禮物就是錢。」

  「我為擁有你這麼真誠而直接的朋友感到幸運。」格溫心滿意足地收下了成功商人的禮物,心裡想著攢下這筆錢,自己再從私房錢裡添一點,給雙胞胎和笑話商店聘用一個家養小精靈——否則他們忙起來連飯都不會好好吃。

  弗雷德就像趕時間一樣,端出來一個堆得高高的生日蛋糕,格溫一聞就知道是韋斯萊夫人的作品。這回心靈手巧的莫麗在蛋糕上擺了一個拋媚眼轉圈圈的小女巫。

  「你兩口就吞完了一大塊蛋糕。」格溫忍不住提醒喬治看看他哥哥,「真的是一大塊!韋斯萊夫人在裡面放了三層水果餡料。」

  「我還有事,你們聊——」弗雷德甚至沒完全咽下去,就打著響指一瘸一拐地退場了。

  格溫無奈地看著喬治,「你踩他踩得太用力了。」

  喬治慢悠悠地用手帕擦掉嘴角的奶油,舉起破釜酒吧帶來的漂亮香檳,「敬弗雷德的腳指頭——」

  格溫不搭理他,把手一伸,歪著頭看著喬治亮亮的眼睛。

  喬治居然突然有些猶豫,躊躇了片刻才紅著臉拿出了一個捏得有些變形的小盒子。

  「你瞧,格溫。我本來是個勇敢的巫師。」喬治磕磕巴巴地說,「但是碰到這種人生大事,尤其是和你有關,我難免有點打怵。」

  格溫眼睜睜看著喬治·韋斯萊——她認識七年、相戀兩年的帥氣男孩——冷不丁單膝跪地,他沒什麼肉的膝蓋磕在地板上發出巨大的聲響,讓她的心也狠狠揪了一下。

  「喬治…」格溫的聲音又軟又甜,她自己不知道能發出這種聲音。

  喬治抬頭看著她,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潔白整齊的牙齒。和嘴上說的不同,喬治閃動著兩只明亮的眼睛天真地看著她,並沒有一點畏縮或羞澀的樣子。他打開了那個小盒子,就像第一次邀請格溫跳舞的那次,裡面靜靜躺著一對兒戒指,樣式十分簡單,指環沒有一絲縫隙,但小巧的那枚戒指上面鑲嵌著一顆大小適中的紅寶石,和韋斯萊的紅頭發相映成趣,寶石絢麗的火彩差點晃到格溫的眼睛。

  「我真希望我能戴上它。」格溫向後退了一步。不敢看活力的少年純真的眼睛,否則她可能會由著自己點頭了。

  喬治倒沒怎麼慌張,還打趣起了格溫,「小姐,你是不是就等著這一天呢,報復我當年接受你親吻時的反應?」

  格溫手指頭繞在一起,背過身去,心裡亂成了一團麻。然後被喬治從背後擁住,他的下巴硌得格溫肩膀有些疼,呼吸的熱氣吹得脖子直癢癢。

  「我不確定現在是合適的時機……」格溫邏輯混亂地說,「加裡克還在神秘人的手上,他是我唯一的親人……我還有一年才能畢業……我要想辦法救他,我還想幫助……」格溫絕望地閉上眼睛,「莫麗不是也說過,現在做決定太倉促了——」

  「但你和我是天生的一對,還需要等什麼呢?」喬治用他媽媽的話圓了回去。「想像一下吧,格溫。以後你的人生裡面沒有我這樣英俊聰明又有趣的紳士,噢——我也不能接受沒有你的日子。」

  格溫轉過身,環住喬治的腰,「你老是說這些甜蜜的情話……但事實上也許以後我們會總是吵架,我會對你發脾氣,你會嫌我發胖變老。還有,如果我們都得在對角巷開店,誰來看孩子呢?」

  喬治用鼻子蹭了蹭格溫的小鼻子,「如果你已經想得這麼長遠,就更沒有拒絕我的理由了,格溫。而且這只是訂婚,就當是給你混亂的生活加上一道小小的保證,讓你能明白我一直在你身邊。」他順著格溫的手臂摸著她的手,「看看吧,格溫,你戴著它剛剛好。我早就覺得你的手指空空的。」

  不知不覺間,狡猾的喬治已經把戒指套在格溫左手的無名指上。

  格溫看著自己筆直雪白的手指上那圈細細的戒指,眼眶有些發熱。「你再也沒有反悔的機會了,惡作劇先生。提醒你,我是個麻煩精。」

  喬治笑嘻嘻地托著格溫的腰轉了幾圈,她的長裙像剛才蛋糕上的小人一樣綻開了花朵,「我的榮幸,魔杖小姐。」

  格溫從盒子裡拿出另一只戒指給喬治戴上,兩個人並肩坐在長凳上,比著兩只左手傻笑著。窗外的烏雲密布仿佛和他們沒有一點關系。

  I promise that it gets better.

  我保證一切都會好起來。

  It really does.

  真的。

  幾天之後,是格溫返校的日子。唐克斯一早就說她們會在霍格沃茨再見,如果不是知道他們已經有位叫斯拉格霍恩的新教授,格溫差點以為今年唐克斯要教他們黑魔法防御術了。她給奧利凡德魔杖店上了一道重重的鎖,又確保每個門窗都被施了魔法。和喬治膩歪了一會,拎著行李伸手攔住神出鬼沒的騎士公共汽車。

  「你確定不需要我送你去車站?」喬治不依不饒地問。

  「如果你想被我裝在行李箱裡面帶去霍格沃茨。」格溫作勢要打開行李箱,弗雷德眼疾手快地把敞開的箱子啪地合上了。

  「別擔心,格溫。我幫你看著他。」弗雷德擠眉弄眼地說。

  「事實上,我更希望你們幫我看著魔杖店。」格溫有些擔憂地說,「等我走了,這附近就沒人巡邏了,對角巷除了你們幾乎都關門了——你們自己也要小心。」

  雙胞胎一起甩甩手,表示他們並不在意。

  騎士公共汽車的售票員斯坦·桑帕克和以往不同,凶巴巴地催促格溫。

  她只能擁抱了弗雷德,然後親吻了喬治——「我又要說一次,霍格沃茨沒有你們少了太多樂趣。」

  「實話。」喬治故作老成點頭。

  「大實話。」弗雷德對鏡自憐。

  格溫在國王十字車站碰到了韋斯萊一家和哈利,當然還有赫敏。哈利正在月台上說服著韋斯萊先生。她拖著行李走近,聽到他們的奇怪的對話。

  韋斯萊先生似乎吃了一驚。他頓了頓,說道:「哈利,我不相信神秘人會讓一個十六歲的——」

  「有誰真的知道神秘人會做什麼、不會做什麼呢?」哈利生氣地問,「韋斯萊先生,原諒我的冒昧,但這件事不值得調查嗎?如果馬爾福有一件東西要修理,而且需要威脅博金替他修理,那東西很可能是與黑魔法有關的,是危險的,對不對?」

  「說實在的,我不能肯定,哈利,」韋斯萊先生慢慢地說,「你知道,盧修斯。馬爾福被捕後,我們搜查了他的家,把可能有危險的東西都抄走了。」

  「我想你們大概漏掉了什麼。」哈利固執地說。

  「是啊,也說不定。」韋斯萊先生說,但格溫可以感覺到韋斯萊先生是在敷衍他。

  身後傳來了口哨聲。差不多每個人都上了火車,車門正在關上。

  「你得趕緊了。」韋斯萊先生說,這時韋斯萊夫人喊道:「哈利,快點兒!」

  哈利飛快地衝過去,韋斯萊夫人幫他把箱子搬上了火車。

  「好了,親愛的,你和小天狼星要來跟我們一起過聖誕節,這已經跟鄧布利多談好了,所以我們很快就會再見面的。」韋斯萊夫人隔著車窗說,這時哈利重重地關上車門,火車開動了,「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要乖乖的——」

  格溫剛才和雙胞胎道別花了太長時間,差點就趕不上列車。她只能草率地和韋斯萊夫婦打了個招呼,然後叫了哈利一聲,把自己的行李箱丟了進去。哈利被猛然襲來的重型武器撞了一趔趄,好不容易才站穩。然後格溫成功趕在車門關上前擠進了車廂,連聲道歉。

  她對著窗外的韋斯萊夫人揮揮手,後悔剛才沒對她說聲謝謝——為了生日蛋糕。但月台上的韋斯萊夫人嘴張成了大大的O形,格溫這才注意到手上的戒指,捂著臉躲到一旁,直到火車拐了個彎,再也看不見韋斯萊夫人了。

  格溫看到哈利沒去找赫敏和羅恩,這才想起了他們應該還坐在級長車廂。幸好金妮就在那邊的走廊上,正在跟幾個朋友說話。備受關注的哈利·波特就便拖著箱子朝她走去。

  在他走近時,人們毫不掩飾地盯著他看。有人為了看他一眼,甚至把臉貼在了車廂的玻璃窗上。格溫聽說《預言家日報》登了一些關於哈利是「救世之星」的言論,暗自認為這學期他肯定要忍受人們對他變本加厲的瞪視和圍觀。

  哈利拍了拍金妮的肩膀。「想去找一節車廂嗎?」

  「我不能,哈利,我說好了要等格溫的。」金妮歡快地說,「待會兒見。」

  「好吧。」哈利的表情露出一種異樣的惆悵。

  當事人格溫覺得莫名其妙,她擠到金妮和凱蒂中間,「我們為什麼不和哈利坐一間?」然後低聲對金妮說,「救救他吧,那些姑娘們就快活吞了他了。」

  凱蒂給金妮使了個眼神,一群四年級女生正在玻璃窗內竊竊私語,嘰嘰嘎嘎地傻笑。

  格溫覺得實在有些好笑,這個場面和當年小天狼星出現在霍格沃茨大禮堂時簡直如出一轍。

  幸好有人幫他們解圍了。

  「嘿,哈利!」身後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納威!」哈利松了口氣,轉身看見一個圓圓臉的男孩費力地朝這邊擠來。

  「你好,哈利。」納威身後一個長發姑娘說,她的一雙大眼睛看上去霧蒙蒙的。

  「盧娜,你好,怎麼樣?」

  「挺好的,謝謝。」盧娜說。她把一本雜志按在胸口上,封面上醒目的大字宣布裡面有一副免費贈送的防妖眼鏡。

  「我們去找座位吧。」哈利說,於是六個人一起擠過那些目瞪口呆的學生,順著過道往前走。最後,他們終於找到了一節空車廂,趕緊鑽了進去。

  「她們甚至還盯著我們看呢,」納威說,指的是盧娜和他自己,「就因為我們和你在一起!」

  「他們盯著你們看,是因為你們當時也在魔法部。」哈利說著把箱子舉起來塞進了行李架,「我們那場小小的奇遇都在《預言家日報》上登著呢,你們肯定看見了。」

  「是啊,我本來以為這樣張揚出去,奶奶肯定會生氣的,」納威說,「沒想到她很高興,說我終於不愧是我父親的兒子了。她還給我買了一根新魔杖呢,看!」

  他抽出魔杖,遞給了哈利。

  「櫻桃木,獨角獸的毛,」他得意地說,「我們認為這是奧利凡德賣出的最後一根魔杖,他第二天就失蹤了——噢!抱歉,格溫!」

  納威這才注意到格溫也跟著他們進了一個包廂,他的臉都快憋紅了。

  格溫衝他笑了笑,「非常稀有的木頭,櫻桃木制造出的魔杖有一種神奇的力量,只有內心足夠強大的巫師才能控制。我爺爺對這件作品很滿意。」

  納威看上去好多了,但他似乎並不是因為格溫的誇獎而高興,反而是因為她沒有因此受傷而放心。

  「我們今年還搞D.A.集會嗎,哈利?」盧娜問,她正在把一副色彩艷麗的眼鏡從《唱唱反調》中間拆下來。

  「現在已經擺脫了烏姆裡奇,就沒必要再搞了,是不是?」哈利說著坐了下來。納威剛才試圖捕捉自己逃跑的寵物蟾蜍,他從座位底下鑽出來時,腦袋被重重地撞了一下。他顯得失望極了。

  「我喜歡D.A.集會!我跟你在一起學到了許多東西!」

  「我也很喜歡那些聚會,」盧娜平靜地說,「就像跟朋友們在一起一樣。」

  盧娜經常說一些這種令人不舒服的話,使大家不由得產生一種既同情、又尷尬的復雜感情。然而,哈利還沒來得及回答,車廂外面就起了一陣騷動。那群四年級女生互相推搡著。

  「你去問他!」

  「不,你去!」

  「還是我去吧!」

  其中一個看著很大膽的姑娘推門走了進來,她長著一雙黑黑的大眼睛、突出的下巴和一頭烏黑的長發。

  「你好,哈利,我是羅米達,羅米達·萬尼。」她自信地大聲說,「你為什麼不坐到我們車廂裡去呢?你犯不著跟他們坐在一起。」她壓低聲音說,卻又故意讓別人聽見,並指了指納威再次鑽到座位底下去抓萊福時露在外面的屁股,還有盧娜,她現在已經戴上了那副免費贈送的眼鏡,看上去就像一只五顏六色、情緒錯亂的貓頭鷹。並且無視了另一側的三個高年級女巫。

  「他們是我的朋友。」哈利冷冷地說。

  「噢,」那姑娘顯得非常吃驚,說道,「噢,好吧。」

  然後她退了出去,關上了身後的滑門。格溫和凱蒂都有點不高興,她們對視一眼,決定給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姑娘們一些小小的教訓。然後兩個人安靜地推開一條門縫,隱晦地衝著女孩子們離開的方向甩了幾道魔咒。

  一會兒之後,幾聲尖叫在列車的過道上傳來。罪魁禍首早就合上門縫正襟危坐了。

  金妮偷瞄了一眼,對著格溫和凱蒂豎起大拇指。小聲問她們用了什麼咒語。

  「軟腿咒。」格溫也小聲回答。

  「我燒了一縷頭發。」凱蒂眼皮都不抬一下。

  「那可不是一縷。」金妮捂著嘴免得自己笑得太大聲,「我都看到她的頭皮了,真有你的,凱蒂。」

  「人們認為你應該有比我們更帶勁的朋友。」盧娜空靈的聲音傳來,又一次顯示了她哪壺不開提哪壺的本領。

  「你們就很帶勁啊,」哈利簡短地說,「當時她們誰也沒在部裡。她們沒有跟我一起戰鬥。」

  「這話說得真中聽。」盧娜頓時眉開眼笑,把防妖眼鏡往鼻梁上推了推,埋頭讀起了《唱唱反調》。

  「不過我們並沒有面對他,」納威說著從座位底下鑽了出來,他頭發上粘著絨毛和灰塵,手裡捧著那只顯得老實多了的萊福,「面對他的是你。你真該聽聽我奶奶是怎麼說你的。『那個哈利·波特比整個魔法部的人加在一起還有骨氣!』要是你能當她的孫子,她拿什麼去換都願意……」

  哈利尷尬地笑了笑。另一個當時不在現場的凱蒂果斷決定換一個話題。她一把抓起了格溫的手,舉到面前端詳著。

  「老實交代吧,奧利凡德小姐。」凱蒂眯著眼睛邪惡地笑著。

  金妮發出了一聲可愛的尖叫,「你們從沒告訴我!」這下連哈利也不得不注意格溫手指上那枚有些顯然的戒指。

  格溫臉都熱了,抽回手臂,使勁把袖子往下擼,試圖遮住人們熱切的目光。「就是幾天前的事兒……」

  金妮和凱蒂整個人都快貼在格溫身上了,她們克制地問了幾個問題,眼睛裡寫滿了瘋狂——格溫明白等她們一回到女生宿舍,自己就會被盤問個底朝天。

  車窗外的天氣忽晴忽陰,整個夏天都是這樣。剛駛過寒冷的迷霧,就見到了晴朗而微弱的陽光,等到窗外的陽光幾乎當空高照時,羅恩和赫敏總算走進了車廂。

  「真希望送餐的車子趕緊過來,我餓壞了。」羅恩眼巴巴地說,一屁股坐在哈利旁邊,揉著他的肚子,「你好,納威,你們好,姑娘們。你們猜怎麼著?」他接著轉向哈利說,「馬爾福作為級長竟然沒去值勤。他只是跟斯萊特林的其他幾個同學一起坐在車廂裡,我們經過時看見的。」

  哈利騰地坐直了身子,一下子就來了興致。錯過炫耀級長權威的好機會,這可不像是馬爾福的做派,他上學期可是一直耀武揚威的。

  「他看見你們時在做什麼?」

  「跟平常一樣。」羅恩漫不經心地說,做了一個粗魯的手勢,「這可不像他,是不是?嗯——這點倒像他——」他又做了一遍那個手勢,「他為什麼不出來欺負一年級學生了呢?」

  「不知道。」哈利嘴上雖然這麼說著,但腦子裡卻在飛快地轉動。這是不是意味著馬爾福心裡裝著比欺負小同學更重要的事情呢?

  沒等他說明他的觀點,車廂的門又被拉開了,一個氣喘吁吁的三年級女生走了進來。

  「我來把這些送給納威。隆巴頓和哈利·波——波特。」她結結巴巴地說,目光剛與哈利的對上,立刻羞得滿臉通紅。她遞過來兩卷扎著紫色綢帶的羊皮紙。哈利和納威疑惑地接過寫著他們各自姓名的紙卷,那女生就跌跌撞撞地跑出了車廂。

  「什麼東西?」羅恩看著哈利打開紙卷,問道。

  「一封請柬。」哈利說。

  【哈利:

  如果你能在C號車廂與我共進午餐,我將非常高興。

  你忠實的

  H.E.F.斯拉格霍恩教授】

  「斯拉格霍恩教授是誰?」納威一頭霧水地看著他那份請柬,問道。

  「新老師。」哈利說,「看來我們肯定得去了,是不是?」

  「可是他為什麼叫我去呢?」納威不安地問,好像他會被弄去關禁閉似的。

  「不清楚。」哈利說,這並不完全屬實,但他還不能證明他的預感是對的。「聽我說,」他腦子裡突然想到一個好辦法,說道,「我們穿著隱形衣去,路上能夠仔細觀察一下馬爾福,看他想做什麼。」

  然而,這個辦法沒有成功。走廊上擠滿了等待送餐的人,穿著隱形衣根本沒法通過。哈利遺憾地把隱形衣塞進了包裡。

  羅恩捂著自己咕咕叫的肚子,對包廂裡的其他人解釋:「新教授曾經教過我爸爸媽媽,但爸爸從來就不太喜歡他。魔法部裡有許多他過去的得意門生,他總是願意給學生開小灶……」說到一半他又有些奇怪,「如果是這樣,他為什麼不邀請你呢?格溫?」

  格溫打心底裡更喜歡和朋友們呆在一起,對和教授共進午餐沒有絲毫興趣。於是她直白地告訴羅恩原因——否則赫敏要擰掉他的一塊肉了:「因為加裡克失蹤了。他或許不認為我有資格成為得意門生。」

  羅恩齜牙咧嘴地摸著腰間的軟肉,還要張嘴。赫敏直接打了他一下,然後面露難色地對格溫說:「哈利和我們形容過斯拉格霍恩教授,他可能有些——過於謹慎。」

  格溫明白赫敏的意思,對於不知情的人來說,突然失蹤的奧利凡德先生或許已經落入了伏地魔的魔爪,比他的失蹤更令人擔憂的是這位魔杖大師是否會轉投食死徒的陣營。

  格溫當然知道他不會,包廂裡的其他人也知道。

  所以她無所謂的聳聳肩:「沒關系,這是我在霍格沃茨的最後一年了——我發過誓今年絕對不會和教授有任何瓜葛!」

  如果喬治在這一定會捂住格溫的嘴,誰讓她每年學期初立下的誓言最終都上演了相反的結局?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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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內普得償所願?

  包廂裡的眾人開始簡單地享受小推車送來的午餐,金妮說要去洗個手——她剛才摸了一下納威的蟾蜍,但她出去後許久都沒回來。

  「我們是不是應該去找找她?」格溫探頭看向列車走廊,沒有紅頭發女巫的身影。

  「我想她去了別的車廂。」盧娜帶上了那副奇奇怪怪的防妖眼鏡,轉頭對著身後的隔斷,仿佛能透過牆壁看穿過去,「她腦袋裡的騷擾虻一直圍著哈利轉,瞧,他們倆和納威呆在一塊呢。」

  羅恩差點嗆到,「和教授共進午餐?勞駕,凱蒂,可以把金妮的三明治遞給我嗎?我幫她吃掉。」

  格溫和凱蒂交換了一個欲哭無淚的眼神,他妹妹跟著他的朋友不知道跑到哪去了,羅恩倒是一點都不擔心。格溫用手肘碰了碰專心看書的赫敏:「猜猜如果金妮和…戀愛了,他哥哥會是什麼反應?」

  赫敏合上書,不知為何看上去有點煩悶,「大概和被游走球砸了一下頭差不多。」

  凱蒂接上了話,「很恰當的比喻。另外,我聽說哈利選上了魁地奇的隊長?」

  格溫還不知道這個消息,但她為哈利和球隊都感到高興:「幸好他們沒有延續烏姆裡奇離譜的終身禁賽決定。」

  過了一會兒,納威和金妮推開門坐了進來。

  「你跑哪兒去了?」羅恩在赫敏的指導下擦掉嘴邊的一小塊馬麥醬,盯著金妮問。

  「斯拉格霍恩教授看見我給扎卡賴斯·史密斯施惡咒來著。」金妮說,「還記得那個參加D.A.集會的傻瓜嗎?他不停地纏著我問部裡發生的事情,弄得我不勝其煩,我就給他施了個蝙蝠精咒——斯拉格霍恩進來時,我還以為他要關我的禁閉呢,沒想到他倒覺得那個惡咒施得非常漂亮,並邀請我去吃午飯!真怪,是吧?」

  「愉快的午宴?」盧娜大大的眼鏡從雜志上方露出來。

  「無聊透了。」金妮撇了下嘴角,「這麼說吧,就像每個學生排隊走上古靈閣的天平,稱稱值多少金加隆。他會把昂貴的學生們裝進口袋,把剩下的晾在一邊。」

  「哈利怎麼沒和你們一起回來?」赫敏徹底放下膝蓋上的書,有點緊張。

  金妮和納威都搖搖頭,表示不知道他的行蹤。

  直到特快列車緩緩駛入霍格沃茨的車站,那個男孩仍沒有回來。羅恩和赫敏在車上等到海格催他們下車,才戀戀不舍地拖著行李換乘馬車,安慰自己哈利或許早就已經到城堡了。

  學生們在門口看到了好幾個嚴陣以待的陌生面孔,拿著清單點人數的弗立維教授告訴大家那是魔法部派來的傲羅,他們會保證學生在霍格沃茨期間的安全。

  格溫衝著仍留著灰頭發的唐克斯擺了擺手,這位女傲羅本來也微笑著衝她擠擠眼睛,但環視了一周之後收起了微笑。

  「格溫,哈利沒和你們一起?」她走到格溫身邊,低聲詢問。

  格溫心道不好,她們六七個人幾乎是最後走出站台的學生了,趕緊告訴唐克斯自己從午飯後就沒見過哈利。

  唐克斯灰色的頭發根漸漸有變紅的氣勢,這時附近的陰影裡有什麼東西晃動了一下,嚇了格溫和金妮一大跳。

  「你們先進去,姑娘們。」唐克斯把她們朝城堡的方向推了推,然後帶上兜帽,從袖子裡抽出一根魔杖悄悄從半開的學校大門溜了出去。

  金妮打定主意要在這等哈利的消息,羅恩和赫敏因為有級長的責任早早就帶著新生們坐進了大禮堂。格溫正糾結該怎麼辦的時候,覺得背後一陣發毛,她猛地一回頭,看到斯內普教授從陰影裡踏了出來。

  「你們還傻站在這干什麼?」他慢悠悠的聲音像毒蛇滑過地面,「打算直接坐著火車回家嗎?我並不反對……」

  金妮緊緊地閉著嘴巴不發一言,格溫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行李箱——那裡面裝著鄧布利多定制的假魔杖。

  「你們應該慶幸現在還沒開學,否則我會給你們一人扣十分。」斯內普冷冰冰地說,「你那是什麼眼神?奧利凡德?」

  金妮想為格溫打抱不平,畢竟在她看來格溫什麼都沒做,這純粹是斯內普的挑釁。

  這時其中傲羅德力士正和費爾奇一起檢查學生們的行李,馬爾福精致昂貴的大皮箱剛被打開,就和他們起了什麼爭執。格溫之所以看向那邊,是因為下一只待檢查的行李箱就是她的。傲羅們必然會拆開每一件行李,如果讓他們發現自己帶兩根魔杖來上學,勢必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因為鄧布利多囑咐過格溫,那件事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傲羅德力士先生,據格溫所知,應該不是鳳凰社的朋友。

  好在斯內普似乎比她反應更快些,他一個箭步就站到馬爾福的身前。

  「這根棍子是干什麼的?」費爾奇問。

  「這不是棍子,是手杖,白痴。」馬爾福不耐煩地說。

  「那你說說帶這根手杖干嘛?」費爾奇步步緊逼。「我懷疑這可以用於攻擊……」

  「沒事,費爾奇先生。」斯內普開口道,「我可以為馬爾福先生擔保。」

  馬爾福一把搶回了那根手杖,居然沒有像往常一樣諂媚地誇獎幾句他敬愛的院長。

  格溫還來不及覺得奇怪,斯內普教授陰沉的目光和得意的冷笑就向她的方向傳了過來,「相反,我認為這件行李更加可疑。」他當著德力士和費爾奇的面飛快地打開格溫的箱子,一揮魔杖,從裡面掉落出一盒寫著大大W字的糖果。

  斯內普嘖嘖兩聲,「特效逃課糖,違禁品。你的成績允許你逃課嗎?奧利凡德?」然後他把格溫的行李箱一把塞到她懷裡,「星期一去我的辦公室關禁閉。」

  格溫像只老實巴交的麻雀,乖乖地答應下來,低著頭抱著行李和金妮小步跑走了。

  「你怎麼回事?」金妮忍不住問,「弗雷德和喬治至少有八十種辦法把他們的產品遮掩過去。」

  「天真的姑娘。」格溫一臉平靜,「逃課糖只是障眼法,給他們遞一個把柄,才能讓其他的東西順利過關——十幾個秘魯隱身煙/霧/彈就藏在我的毛衣下面,這不是被我好好地帶進來了嗎?」

  金妮砸吧砸吧嘴,走到格蘭芬多的長桌前,坐到赫敏的對面。「代價是一天的禁閉。」

  「想開點,金妮。」格溫也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從凱蒂的盤子裡搶走一塊煎得漂亮的太陽蛋,「自從在魔法部看見過活的腦子之後,再沒有什麼魔藥材料能嚇到我了。說到這,你們誰知道那些腦子到底是什麼東西?」

  嘴裡塞得滿滿的羅恩伸著脖子使勁往下咽,赫敏好像根本沒吃東西,她語速飛快:「我不清楚,格溫。我假期查了許多資料,都沒有結果。」

  說完,她皺著眉頭盯著吃得津津有味的羅恩,突然抽起膝蓋上那本不算薄的書,狠狠地打在羅恩的後背上:「你能不能別再吃了?你的死黨不見了!」

  「嘿!」羅恩吃痛地叫喚,「拜托你回頭看看,小瘋子。」

  哈利狼狽地從大禮堂門口快步走了進來。

  「他臉上又有血,為什麼他老是掛彩?」金妮也回頭看。

  羅恩嚴肅了起來,「看著像他自己的血。」

  格溫回頭瞧了一眼,格蘭芬多的寶石突然少了一大堆。

  哈利一屁股坐在他兩個好朋友對面。羅恩著急地問,「你去哪兒了——發生什麼了?」

  「等會再說吧。」哈利把羅恩給他留的滿滿一盤肉——在格溫看來是最高的情誼——拿到自己面前。

  赫敏舉起魔杖,對著哈利的臉念道:「旋風掃淨!」那些干硬的血痂就被吸走了。

  金妮不知道從哪掏出一塊手帕,幫哈利擦掉了剩下的一點血跡。

  「你甚至沒換上長袍?」格溫倒吸一口涼氣。

  「別提了。」哈利吃完了一塊小羊排,喘了口氣,模仿著斯內普低沉又諷刺的語調,「因為遲到,格蘭芬多扣掉五十分。還有,讓我想想,因為你穿著麻瓜衣服,再扣掉二十分。我想,還沒有哪個學院在學期剛剛開始——甜點還沒有端上來——就被扣了分數呢。你大概是創紀錄了,波特。」

  格溫和金妮看了看彼此,決定默契地不告訴哈利,斯內普只為他一個人呈上了開學晚宴的前菜。

  「你看見斯內普了?怎麼會呢?」羅恩看到哈利回來放下心,正狼吞虎咽地吃著蛋糕,問道。

  「正好碰到他了。」哈利含糊其詞地說。

  就在這時,鄧布利多在教工餐桌後面站了起來,回蕩在大禮堂裡的說笑聲幾乎立刻就平息下來。

  「祝大家晚上好!」他慈祥地微笑著說,一邊張開雙臂,似乎要擁抱整個禮堂。

  「他的手還沒好?」赫敏驚愕地問。

  注意到這點的不只是她一個人。鄧布利多的右手食指仍然像上學期期末時一樣,焦黑干枯,毫無生機。禮堂裡一片竊竊私語。鄧布利多知道大家在議論什麼,他只是笑了笑,抖抖紫色和金色相間的衣袖,遮住了那只受傷的手。

  「不用擔心。」他輕描淡寫地說,「好了……新同學們,歡迎入學;老同學們,歡迎回校!等待你們的是新一學年的魔法教育——」

  「那只手看上去像是死了。」赫敏臉上帶著難受的表情說,「有些傷永遠治不好……古老的咒語……還有一些魔藥是沒有解藥的……」

  「——管理員費爾奇讓我告訴大家,今年絕對禁止學生攜帶從韋斯萊魔法把戲坊購買的任何笑話商品。」格溫捏著嘴偷偷笑了。

  「今年,我們很高興地迎來了一位新的教師。斯拉格霍恩教授,」斯拉格霍恩站了起來,他那光禿禿的腦袋在燭光下閃閃發亮,穿著馬甲的大肚子在桌上投下一大片陰影,「是我以前的一位同事,他同意重操舊職,擔任魔藥課教師。」

  「魔藥課?」 這個詞在整個禮堂裡回蕩,大家都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魔藥課!」羅恩和赫敏異口同聲地說,同時都偏過腦袋來瞪著哈利,「可是你原來說——」

  「與此同時,斯內普教授,」鄧布利多提高聲音蓋過了人們的議論,「將擔任黑魔法防御術課的教師。」

  「不!」哈利的聲音太響了,許多腦袋都朝他這邊轉了過來。但他不管,他只是憤怒地瞪著教工餐桌。怎麼到頭來還是把黑魔法防御術的教職給了斯內普呢?這麼多年來大家不是都知道,鄧布利多不相信他能勝任這份工作嗎?

  「可是,哈利,你說過斯拉格霍恩要教黑魔法防御術的!」赫敏說。

  「我以為是他!」哈利說。他拼命回憶鄧布利多什麼時候告訴過他,然而,現在仔細想來,他根本記不起鄧布利多跟他說過斯拉格霍恩要教哪門課。

  斯內普坐在鄧布利多的右側,他聽見鄧布利多提到自己的名字時並沒有站起來,只是懶洋洋地抬了抬一只手,表示聽見了斯萊特林餐桌上的喝彩聲,那張臉上透著一絲得意洋洋的喜色。

  「也好,這件事有一點好處,」哈利咬牙切齒地說,「斯內普不到一年就會滾蛋。」

  「你這是什麼意思?」羅恩問。

  「那份工作是被施了惡咒的。沒有一個人能超過一年……」

  「哈利!」赫敏驚恐地責備道。

  「一個貼心的小提示,你得去老蝙蝠的新辦公室留堂了。」金妮對格溫耳語。

  格溫勉強笑了笑,對於鄧布利多和斯內普的安排只覺得迷霧重重。她閉上眼睛,回想自己知道的一切事情:斯內普需要一根外表正常的魔杖,試圖偽造一次魔法——直白地說——一次黑魔法。同時,多年後他終於得償所願,坐上了黑魔法防御術教授的位置,並有可能在一年的時間內因為各種意外離開霍格沃茨。

  總之這絕對不是個好差事。格溫沒想明白他們的目的,只能在心裡草草下定論。

  鄧布利多的聲音遠遠地傳來:「這座禮堂裡的每個人都知道,伏地魔和他的隨從再次興風作浪,並且勢力在不斷壯大。」

  校長說話時,禮堂裡一片緊張的、揪心的沉默。哈利掃了一眼馬爾福,但他的動作過於明顯,以至於他周圍幾個人也一起看了過去。馬爾福沒有看著鄧布利多,而是托著下巴眼神深沉、面色憂傷,不知道在想什麼。

  這下格溫也察覺出不對勁了,按照以往的經驗,馬爾福應該吹胡子瞪眼睛好好嘲諷一下哈利。現在他甚至對救世主都失去了興趣,那意味著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我需要格外強調的是,目前局勢非常危險,我們霍格沃茨的每一個人都需要萬分謹慎才能保證自身的安全。城堡的魔法防御工事在暑假期間被加強了,我們得到了新的、更有效的保護,但是我們每一位師生仍然必須時刻提高警惕,絲毫不能掉以輕心。因此,我要求你們必須嚴格遵守老師制定的每一條安全規定,不管那些條條框框可能有多麼煩人——特別要遵守熄燈後不得起床外出的規定。我懇請你們,不管在校內還是校外,只要發現任何異常或可疑的情況,都要立刻向教工彙報。我相信你們,為了自己和他人的安全,一定會約束自己的行為的。」

  鄧布利多的藍眼睛掃過所有的學生,然後臉上又露出了微笑。

  關於這一點格溫非常自信,她在霍格沃茨多年的學習生活中,最得心應手的事情就是有問題,找教授。

  「好了,你們的床鋪在等待你們,像你們期望的那樣溫暖和舒適,我知道你們現在的當務之急是好好休息,准備明天上課。所以,讓我們道一聲『晚安』吧。嘟嘟!」

  第二天早上吃早飯前,格溫和凱蒂下樓時,哈利、羅恩和赫敏已經在公共休息室裡碰面了。哈利似乎希望有人支持他的想法,正在和赫敏說著什麼,但聰明的女巫這次顯得有點遲疑。

  格溫的腳步頓了一頓,想起今天自己還和新黑魔法防御術教授有一項禁閉日程,就抬起腳決定不摻和三個人的大事,去享用美味的早餐。

  大禮堂的天花板瓦藍瓦藍的,飄著幾縷淡淡的浮雲,就像高高的、裝著豎框的窗戶外面的天空一樣。麥格教授正給六年級的學生分發課程表,因為他們剛剛經歷了O.W.L.s考試,許多人的科目安排都有變化。

  赫敏的課程立刻就確定下來了,她要繼續學習魔咒、黑魔法防御術、變形術、草藥學、算術占蔔、古代魔文和魔藥學。她沒再耽擱,立刻趕去上第一節古代魔文課了。

  納威的情況多費了一些周折。麥格教授低頭看著他的申請,一邊核對他的O.W.L.s成績,納威圓圓的臉上滿是焦慮。

  「草藥學,很好,」她說,「O.W.L.s成績是『優秀』,斯普勞特夫人肯定很高興看到你回去。黑魔法防御術的成績是『良好』,也有資格繼續選修。問題是變形課。對不起,隆巴頓,『及格』的成績不夠好,不能進修變形課的N.E.W.Ts課程,我擔心你可能會跟不上的。」

  納威垂下了腦袋。麥格教授透過方形眼鏡片望著他。

  「你為什麼要繼續學習變形課呢?我覺得你好像不是特別喜歡它。」

  納威顯得很難過,嘴裡嘟囔了一句什麼,像是「我奶奶要我學的」。

  「噢,」麥格教授哼著鼻子說,「你奶奶終於知道該為她的孫子感到驕傲,而不是總認為她的孫子應該更優秀了——特別是在發生了魔法部的那件事之後。」

  納威的臉變得緋紅,眼睛困惑地眨巴著。麥格教授以前從來沒有表揚過他。

  「對不起,隆巴頓,我不能讓你進入我的提高班。不過,我看到你的魔咒課成績是『良好』——你為什麼不申請魔咒課的提高班呢?」

  「我奶奶認為選魔咒課是圖省事。」納威嘟囔道。

  「選魔咒課吧,」麥格教授說,「我要給奧古斯塔寫封信提醒她,不能因為她的魔咒課O.W.L.s考試不及格,就認為這門功課不值得一學。」看到納威臉上不敢相信的欣喜表情,麥格教授用魔杖尖敲了敲一張空白課程表,然後遞給了納威,那上面已經詳細填好了他這學期要上的課。

  「下面,波特。波特……」麥格教授一邊查看她的筆記,一邊轉向哈利,「魔咒,黑魔法防御術,草藥學,變形術……都可以。我得說一句,我對你變形術的成績很滿意,波特,非常滿意。可是,你為什麼不申請繼續學習魔藥課呢?我記得你的理想是將來當一名傲羅!」

  「是的,可是你曾告訴我,我的魔藥課O.W.Ls成績必須達到『優秀』才行,教授。」

  「斯內普教授教這門課的時候是這樣。斯拉格霍恩教授很願意接受O.W.Ls成績『良好』的學生進入提高班。你願意繼續學習魔藥課嗎?」

  「願意,」哈利說,「但是我沒買課本和原料什麼的——」

  「我相信斯拉格霍恩教授可以借給你一些。」麥格教授說,「很好,波特,這是你的課程表。對了,順便說一句——已經有二十位同學報名參加魁地奇球隊了。到時候我把名單給你,你抽空安排一下選拔賽。」

  幾分鐘後,羅恩的課程表也排好了,他要上的課跟哈利一樣,兩個人一起離開了餐桌。

  格溫和凱蒂有滋有味地看著這些比她們低一屆的學生們,覺得此刻就連南瓜汁也更好喝了一些。

  「姑娘們,別放松。」麥格教授並沒著急離開,反而站在她們身後,「七年級的學生還有N.E.W.Ts考試。我希望你們都能——」這位嚴肅的院長把一只手放在格溫的肩膀上重重地說:「——順利畢業,並且盡可能多的獲得證書。」然後她大步地走回教工長桌。

  「從1到10,你覺得麥格教授多大程度是在警告我?」格溫長著臉問凱蒂。

  「我給20。經歷了弗雷德和喬治的高調謝幕——後者恰好是你的男朋友,你覺得自己算不算得上高危分子?」凱蒂的眉毛高高地抬起。

  格溫下午來到黑魔法防御術教室的時候,正逢六年級的學生們下課,斯內普明顯不怎麼高興。

  剛一上課,他就毫不留情地批判了他們前幾年不像樣的教學內容。並且要求學生們在半個鐘頭內學會用無聲的詛咒破解咒。

  「我不指望你們的腦袋能多完美的使用無聲咒,但是恕我提醒你們,這本來是你們去年就該學習的內容。」

  格溫再次發覺自己在黑魔法防御,或者戰鬥類魔法上的天賦實在有限。她憋得都快缺氧了,魔杖也沒半點反應。

  「呼吸,格溫。」對面的凱蒂小聲說,然後在斯內普的瞪視下不得不發出一個相對溫和的詛咒攻擊。

  很遺憾,格溫剛來得及換口氣,就立刻被那道魔咒擊到袍角,絆了一趔趄。

  斯內普背著手離開了,格溫看到他的嘴唇無聲地嘟囔著什麼,隱約看得出一個「蠢蛋」的字眼。

  她氣不打一處來,這能怪她嗎?誰叫霍格沃茨有極大概率聘用到不靠譜的黑魔法防御術教授呢?要知道,去年一年她在這門課上就沒拿出過魔杖,如果沒有D.A.的集訓,她只會做的更差。

  等她又試了十幾次,總算能無聲地化解一些簡單的詛咒後,才終於心平氣和下來。經此一事,格溫決定,在目前危險動蕩的時局下,她一定好好把握最後一年的學習生活,爭取在戰爭中保住一條小命。

  下課後,當格溫下意識地想走到教室後面的辦公室時,斯內普不耐煩地喊住了她。

  「我以為你應該很熟悉禁閉的地方,奧利凡德,在地下。」

  「什麼?」格溫傻眼了,「難道這兒不是您的新辦公室?」

  斯內普不再搭理她,他似乎特別繁忙,大踏步地離開教室,順著樓梯走回了斯萊特林地牢裡的辦公室。

  「您還挺念舊的,教授。」格溫想當然地以為所有人都知道三樓的辦公室比陰冷的地下室要強得多。

  但她收獲的是斯內普停頓一秒的手,和長達三秒鐘的白眼。

  「少說廢話吧,奧利凡德。」斯內普擺弄著他架子上稀奇古怪的收藏,在格溫看來,即使他今年不教魔藥課了,那個架子上仍然多了許多不妙的材料。辦公室裡也傳來陣陣不熟悉的魔藥的余味。

  格溫直接從書包裡拿出一根細長的羊皮紙卷,展開後露出那根熟悉的魔杖。

  「福克斯的飛羽並不穩定,」她決定為自己說幾句話,「而且我的技術不過關,所以這根魔杖恐怕用不了幾次,教授。」

  斯內普仔細端詳著那根魔杖,並沒有吐露任何批評——這在格溫看來真是謝天謝地——他只是又動了動嘴唇,「幾次?」

  「我想,只能保證三次。」格溫保守地說。

  斯內普仍盯著魔杖,用手摩挲著。

  「另外,教授。」格溫小心翼翼地提議,「如果必須使用魔咒的話……我建議是昏昏倒地……綠色恰好能遮住昏迷咒的……呃……白色閃光。」她忍不住看看斯內普的臉色。

  黑頭發黑眼睛的教授這時又死死地盯著她了,沉默了好一會,他一字一句地說:「一個勸告,奧利凡德。永遠別覺得自己的智慧過於常人。」然後他抬起頭,冷冷的目光看得格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自作聰明的代價,你承擔不起。」

  之後他再也沒說一句話,下巴朝門口稍微抬了抬,暗示格溫趕緊出去。

  格溫抱著自己的書包就打算溜之大吉,但她良好的教養還是讓她在出門前磨磨蹭蹭地說了一句:「謝謝您的防護咒。」她指的是在魔杖店的那幾個神奇咒語。

  斯萊特林的院長眼皮子都沒抬一下,手指敲了敲桌面,似乎在驚奇這惹人厭的學生為什麼還在自己的辦公室。於是下一秒,格溫就從那面滿是蛇的大門裡跑出來了。

  面對空蕩蕩的地下走廊,格溫嘆了口氣,從前總有個家伙會在門口等自己——特別是在斯內普教授的懲罰結束後。她右手放進口袋捏了捏肉嘟嘟的伸縮耳,覺得自己已經有點兒想念喬治了。

  格溫不知道的是,在她離開後。斯內普立刻無聲地浪費了新魔杖的一次機會。他刻薄的嘴唇紋絲不動,果真使用了昏迷咒,那根假魔杖立刻射出一道滲人的綠色光芒,伴隨著劃破空氣的嘯叫聲。

  斯內普又看了看手裡那根一模一樣的魔杖,把它塞進了黑色長袍內側的一個細長口袋。

  他神情復雜,無神地眼睛看向半空,喃喃地自言自語。「還有兩次,但願夠用。」


馬爾福和蛋白石

  當格溫開學第一天就把魔杖這個燙手山芋丟出去之後,她可以說是一身輕松。除了一門心思鑽研幾門N.E.W.Ts的課程,她甚至還成功地安排了和救世主小隊——格溫現在這樣調侃哈利、羅恩和赫敏三個人——在有求必應屋的情報交流會。

  「就是這麼回事。」格溫盤著腿坐在厚厚的地毯上,懷裡抱著狗子,它正伸著脖子嗅赫敏身上克魯克山的味道。

  「我有些糊塗了。」羅恩坐得腳麻,正嘶嘶哈哈的錘著自己的小腿,「就在你恰好離開對角巷的那天,奧利凡德先生被食死徒抓走了?如果我理解錯了請糾正我——聽上去鄧布利多和鳳凰社好像正希望神秘人帶走一位制杖大師?」

  「你越來越聰明了,羅恩。」格溫不吝嗇自己的誇獎。

  「為什麼?我是說,奧利凡德身上有什麼伏地魔需要的東西嗎?畢竟魔杖店還開著呢。」哈利表情十分糾結。

  「這就是我要找你們的原因。」格溫撓了撓臉頰,「雖然鄧布利多什麼都沒說,但是我認為……」

  「等一等。」赫敏離門口最近,她似乎聽到門外有腳步聲,馬上把手指豎在嘴前,舉起了魔杖。

  門外的人來回走過了三次,但是並沒能找到正確的入口——這當然是因為有四個學生已經占用了來去屋。後來那人沮喪地跺跺腳離開了。

  赫敏不放心地在門上又加了幾道隔音咒,經歷過上學期烏姆裡奇的突然造訪,他們確實應該更謹慎些。

  格溫於是繼續說了下去,「我認為神秘人想要從加裡克那得到一些信息,有關你們的魔杖。」

  赫敏驚呼了一聲,捂住嘴看著哈利,一臉擔憂。

  「你是說,那個詞是什麼來著?我和伏地魔一樣的杖芯……」

  「孿生杖芯。」格溫放開了狗子,焦慮地用兩只手抓著臉。「按照你之前的描述,上次你和他的對峙能夠全身而退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你們魔杖之間的特殊聯系——」

  「應該說是很大一部分原因——」哈利自嘲。

  「遠沒有你想像得那麼大,哈利。」格溫實在地說,「如果你想聽實話,在你和神秘人如此懸殊的實力差距下,兄弟魔杖絕不是讓他無法打敗你的決定性因素。加裡克和我都這樣認為,一定有其他原因讓你能夠兩次逃過他的魔爪。但是最重要的是……」

  「最重要的是伏地魔怎麼認為。」羅恩沉聲說,這讓格溫再一次驚訝了。

  「的確,如果神秘人得知了孿生杖芯的存在,並且認為是這個原因阻止他打敗你,那麼加裡克存在的意義就是幫他解決這個障礙。」

  「真的有克服孿生杖芯的辦法嗎?」赫敏先是皺眉思考片刻,又猛地抓住格溫的手,「如果能的話,奧利凡德先生很可能會被……」

  格溫苦笑著搖搖頭,「我對魔杖的見解還很片面,這些知識原本應該在我畢業之後由加裡克傳授給我——但是用我的腦子想,最簡單的辦法難道不是直接換一根魔杖嗎?」

  話音剛落,三個人的臉色就變了,特別是哈利,他仿佛失去了一個傍身的法寶。

  「哈利,」格溫把手伸到他面前晃了晃,「回回神,哈利。」

  「魔杖再好也好不過巫師。」赫敏篤定地說。

  哈利應付地點頭,但打心裡認為赫敏錯了,他的情況不同,她沒有感覺過那魔杖像指南針般地旋轉,向他的敵人發射金色火焰。他失去了孿生杖芯的保護,現在它不在了,他才意識到自己是多麼依賴它。

  女巫最可怕的地方往往在於她們驚人的洞察力和直覺,特別是一個十分了解你的女巫。赫敏立刻求助似的看向格溫,希望她站在魔杖店小老板的立場上告訴哈利——他才是錯的離譜的那一個。

  格溫會意,這本來也是她找救世主的原因:「只有差勁的巫師才會把失敗歸咎於武器。如果神秘人天真地打算隨便換一根魔杖就要了你的命,那他簡直就是在做夢。想想吧,哈利,你第一次打敗他的時候,手裡一根魔杖都沒有。」

  哈利張了張嘴,想告訴她當年是他母親用生命和愛的獻祭才挽救了自己。但格溫根本沒給他開口的機會。

  「你還不明白嗎?鄧布利多默許加裡克把這個信息帶給伏地魔,」格溫不知不覺說出了黑魔王的名字,她完全沒意識到自己內心對他的恐懼也在漸漸減少,「正是因為他也清楚,你們的魔杖壓根不是決勝的關鍵。」

  羅恩似乎被這段話鼓舞了,他大力地拍著自己的朋友,「我早跟你說過,哥們兒!你身上一定有什麼特別的地方,你克他!」羅恩激動的臉都紅了,「就像水天生克火,你肯定天生就克伏地魔!千萬別把魔杖當成你的倚仗和底牌!」

  好吧,雖然羅恩的話有那麼一點偏離格溫想像的方向,但總歸道理是對的。

  梅林啊,赫敏為什麼臉蛋紅撲撲地看向羅恩?

  「總之,我只是想提醒你一聲。」格溫說,「萬一你哪天不走運又碰上他了,別亂了陣腳。至於加裡克,鄧布利多保證他們會在事情變壞前救他出來。」

  赫敏狐疑地看向格溫,大概在懷疑鄧布利多哪來的底氣給她保證。「那麼博恩斯和弗洛林呢?他們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失蹤嗎?」

  哈利被自己的口水嗆了一下,咳咳咳了半天。

  「我看不到弗洛林和奧利凡德有任何聯系。」格溫說,「也不知道神秘人為什麼需要一個冷飲店的店主,或許是為食死徒改善伙食?」

  羅恩想像了一下用鼻孔看人的老馬爾福吃冰淇淋的樣子,也嗆了口水,和他朋友一起咳嗽著。

  總算喘勻氣的哈利莫名其妙換了個話題:「我在霍格沃茨特快列車上偷聽到的馬爾福的話。」

  格溫心裡一跳,但她覺得救世主小隊應該不知道加裡克和馬爾福莊園的關系。

  哈利接著說,「伏地魔給他派了什麼任務。或許他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才去博金-博克。」

  格溫和羅恩、赫敏面面相覷,發現彼此對這件事的想法一樣——伏地魔能有什麼任務給德拉科·馬爾福?一個毛頭小子。但羅恩不停地衝她擠眉弄眼,格溫看了半天才明白他在暗示自己,別太快否定哈利的懷疑。

  「上次你們跑得太快了,我還沒來得及問。」格溫立刻轉移目標,「為什麼不和我說說你們在翻倒巷都偷聽到了什麼?每個字都很重要。」

  哈利和羅恩一齊看向赫敏,指望著她過人的智慧能有所幫助。

  赫敏眨眨眼睛嘆了口氣,「你們不能把我當成冥想盆呀——」然後絞盡腦汁回憶馬爾福和博金的每一句話。

  「……你知道怎麼把它修好嗎?」

  「可能吧,不過我需要先看一看。你為什麼不把它拿到店裡來呢?」

  「它必須留在原處。你只需要告訴我怎麼修就行了。」

  「好了,我得走了。別忘了替我好好保管那東西,我會用得著的。」

  「你不想現在就拿走嗎?」

  「不,當然不想,你這個愚蠢的矮子,我拿著它走在街上像什麼話?你別把它賣掉就是了。」

  格溫用手指一下下點著太陽穴,「原來你之前說的是這個意思,有個東西需要修理,還有個東西需要留在店裡。」

  哈利又急急地補充一句,「他是個食死徒。他頂替他父親,也做了食死徒!」

  羅恩和赫敏又交換了一下目光。格溫從鼻子裡笑出了聲,不過總算及時地把它變成了一個響亮的噴嚏。

  「他才十六歲。」格溫說,而且她從和鄧布利多的談話中推測老馬爾福其實對黑魔王並沒有十足的信心,所以先入為主地下結論,認為小馬爾福不大可能是食死徒。

  「他給博金看了什麼東西,我們沒有看見,」哈利固執地往下說道,「那東西把博金嚇得夠嗆。我知道那准是黑魔標記——他讓博金看清楚是在跟誰打交道,你們看見博金拿他多當回事啊!」

  「好吧,好吧。」格溫伸出手隔空壓了壓哈利的怒火,「我覺得你對他過分關注了,就算神秘人給他什麼任務,以馬爾福的實力,能掀起多大的風波?」眼看著哈利直接站起來了,格溫趕緊說,「勞駕,你們誰能告訴我馬爾福的魔杖是什麼樣的?他的魔杖是他媽媽幫他買的,當年我沒看著——」

  三個人都搖搖頭,而且就算他們平時總能和馬爾福較量一番,也不會注意他的魔杖。

  「那麼我可以讓喬治幫我回店裡翻一翻,有時候魔杖最能體現巫師的個性。」格溫搖頭晃腦地說。

  「為什麼不用個直接點的辦法?」羅恩擼起袖子,面對著哈利說,「哪天我們把他堵在盥洗室,掀開他的衣服看看有沒有黑魔標記。」

  哈利一定是被這個愚蠢的辦法深深迷住了。但是赫敏及時澆滅了兩個男孩子心頭的熊熊烈火。

  「馬爾福只會去級長盥洗室。」赫敏說。

  「輪到我提醒你了,」羅恩嘻嘻笑著說,「哈利現在是魁地奇隊長,也可以用我們的專用盥洗室。」

  梅林啊,羅恩有沒有意識到他對赫敏說「我們的專用盥洗室」這個詞太親密了?

  怪不得赫敏的臉蛋更紅了。

  「我反對。」格溫高高地舉起手臂,「作為唯一一個不能合法使用高級盥洗室的學生,如果你們的計劃裡不帶上我,我出了這個門就去告訴麥格教授。」她毫不在乎地做那個討厭的角色,「而且你們很可能會因此被開除。不如讓給我吧,我是一個准畢業生。」

  哈利和羅恩肯定不會輕易放棄整治馬爾福的大好機會,兩個人齊聲譴責格溫告密的想法。赫敏這時攔住了他們。「你,羅納德,你今年還打算繼續做格蘭芬多的守門員呢。」羅恩熄了火。

  「至於你,哈利。你答應了鄧布利多……」赫敏沒繼續說,但哈利明白,他還得參加校長的補課。

  總之兩個男孩子暫時擱置了他們的計劃。格溫也想著找個機會仔細觀察馬爾福的魔杖,誰讓鄧布利多還向自己保證過——德拉科·馬爾福有一個純潔的靈魂。

  這個事,不親眼看過,格溫是不會承認的。

  還不到八點,哈利就匆匆忙忙結束了這次會面,因為他必須在小天狼星睡覺前和他通話。

  「他每天都得看到我的臉才肯老老實實睡覺。」哈利解釋說。

  「很高興聽到他如此有活力。」格溫憋著笑,「關於上次我落在你們家裡的東西——就算了吧。」

  在加裡克失蹤的那天,格溫根本顧不上帶過去的行李,之後唐克斯幫她拿回了幾件衣服,和一封耀眼的用花體英文寫的信件。大概意思是小天狼星想知道該如何處理格溫留下來的笑話商品。

  「噢,」哈利也笑了,「我猜克利切現在大概是第二討厭韋斯萊笑話商店的人。但是很奇怪,它明顯更願意照顧現在的小天狼星,我有時覺得它甚至有點喜歡小天狼星了。」

  排名第一的肯定是費爾奇。

  「那麼住在你們樓上的那位病人好些了嗎?」格溫突然想起來還有這號人。

  哈利的眼神飄遠了一些,「是啊。」

  格溫癟癟嘴,對羅恩和赫敏說,「你們沒告訴過哈利他是個很差勁的說謊者?」

  赫敏兩手一攤,「從來沒有。」

  羅恩發出打嗝一樣的笑聲:「這對我們來說不是壞事,格溫。」

  把有求必應屋留給哈利,因為他的雙面鏡通向鳳凰社的總部,最好別在有人的地方暴露。格溫和赫敏一起溜達回格蘭芬多塔樓。

  凱蒂和金妮又趁著天氣好騎掃帚去了,現在宿舍裡面只有格溫一個人。她果斷拿出了伸縮耳,小聲呼喚著喬治的名字。

  「我以為你都忘了我了。」那頭傳來了委屈巴巴的聲音,「安吉麗娜今天和弗雷德約了半天會。」

  「我聽說她在蒙特羅斯喜鵲隊做替補追球手。」

  「是啊,他們今天放假。」喬治懶洋洋地說。「倒是累壞了我。」

  「我能說什麼呢,喬治。」格溫訕訕地,「弗雷德在暑假也替你當了好幾次班。」

  「你應該用甜言蜜語安慰你的男朋友。」喬治說,「而不是和他講道理,那是他媽媽該做的事情。」

  格溫轉了轉眼珠子,「我想你了。」

  喬治吹了聲口哨,「給奧利凡德小姐加一分,你被允許親吻自己的戒指。」

  格溫咯咯樂了,然後真的用嘴唇碰了碰那枚紅寶石。過了一會,戒指變得有些發燙。

  「我也還了你一個吻。」喬治美滋滋地說。

  「啊,這下讓我逮到你了。」格溫抬了抬眉毛,「我從前怎麼沒感覺到手指發熱呢?」

  「那你一定是睡著了。」喬治撒起謊來臉都不紅,「我每天半夜都吻著你入睡。」

  「得了,壞家伙。」格溫惡心地干嘔了一聲,「你們最近在忙什麼?」

  「韋斯萊魔法把戲坊成為了一個不錯的信息收集場合。」喬治輕描淡寫地說,「有的時候我們會為歪鼻子的人提供點消息。」

  格溫嘆了口氣,「注意安全,先生們。」

  喬治在那頭似乎拉伸了一下緊繃的肌肉,發出了中年人一般的呻/吟,「不算什麼麻煩事,格溫。歪鼻子比沒鼻子靠譜多了。只不過你以後來店裡得小心說話,牆裡面現在被塞了滿滿的伸縮耳。」

  格溫覺得心裡發毛,「你現在又在哪說話呢?」

  「弗雷德和我還沒傻到把閣樓也貢獻出去。」他似乎認為格溫在大驚小怪,「而且我們還要算賬呢——這些商業機密不能叫蒙頓格斯聽到。」

  「我今天和哈利他們說了加裡克的事情。」格溫小聲地對著伸縮耳說。

  喬治沉默了一會,「我一直幫你盯著魔杖店,格溫。如果有消息,我保證你會是第一個知道的人。」

  「恐怕沒那麼快。」格溫垂下眼眸,「別為我擔心,喬治,我帶著奧利凡德的家族樹來學校了,他現在沒什麼事。」

  然而作為奧利凡德的孫女,從小接受著「每根魔杖都是獨一無二」教育的格溫這時沒有意識到,神秘人抓走加裡克的第二個目的是什麼。

  聰明的赫敏很快就去圖書館尋找答案了,她認為這個問題格溫也無法回答——假如伏地魔需要一根更加強大的魔杖呢?

  接下來的一段日子,格溫除了每天提心吊膽地檢查加裡克的生命安全,其他時間都過得十分舒服。

  比方說她去參觀了魁地奇球隊的選拔,凱蒂、金妮和羅恩都成功入選了——羅恩的選拔過程可以說是驚心動魄。她在黑魔法防御術課上狠狠下了一番功夫,又拿出了之前在魔藥課上常用的方法,讓斯內普教授能完全無視她。格溫還幸運地沒被斯拉格霍恩教授邀請參加奇怪的俱樂部,這讓她有了更多時間偷偷在宿舍熬制補血劑。沒什麼特別的原因,她早就打定主意囤一些白鮮和急救魔藥了——不光是自己,對角巷的喬治和弗雷德也必須備上一些。

  之後格溫發現霍格沃茨開始人心惶惶。雙胞胎佩蒂爾的父母要把她們接回家了,漢娜·艾博在草藥課上被叫出去後就再也沒回來。

  「可是霍格沃茨比他們家裡安全呀,這是毫無疑問的!我們有傲羅,你們看到塞德裡克了嗎?他新增了兩道防護咒,還有鄧布利多!」餐桌上,羅恩瞪大眼睛說。

  「我認為他其實並不一直在我們身邊。」赫敏壓低聲音說,她的目光從《預言家日報》上朝教工餐桌掃了一眼,「你們沒有注意到嗎?最近這個星期,他的座位經常像海格的一樣空著。」

  格溫和金妮抬頭看了看教工餐桌。果然,校長的座位上沒有人。

  「我想,他離開學校是去做跟鳳凰社有關的事情,」赫敏低聲說,「我是說……現在形勢顯得很嚴峻,是不是?」

  晚飯後,格溫獨自一人回到格蘭芬多塔樓,凱蒂和金妮作為院隊的追球手,在每個晴朗的夜空裡都要出去飛上幾圈,據說金妮已經飛得比霍格沃茨所有追球手都快了。這時候大部分同學都已經吃過晚飯,公共休息室裡非常擁擠,但她總算找到一張空桌子坐了下來。准確地說,是救世主小隊在的一張桌子。他們正在討論著什麼。

  赫敏打開報紙,瀏覽著上面的內容。「噢,羅恩,快看,這裡有你爸爸——他沒事!」羅恩驚慌地轉過頭來,赫敏趕緊加了一句,「報上只是說他去了馬爾福家。『對於這位食死徒住所的第二次搜查似乎沒有任何收獲。偽劣防御咒及防護用品偵察收繳辦公室的亞瑟。韋斯萊說,他的小組是在得到某人暗中透露的情報後才采取行動的。』」

  格溫心裡一驚,直接一屁股坐在唯一一個空椅子上,「上面說什麼都沒搜到?」

  「我想盧修斯·馬爾福在坐牢前已經把他的收藏全部解決掉了。」羅恩不屑地說。

  「這麼說他現在還在阿茲卡班呢?」格溫有點緊張,「我是說,魔法部本來沒有理由進行第二次搜索呀。」其實格溫最在意的地方在於,老馬爾福人在監獄憑什麼和鄧布利多做交易,又用什麼保證加裡克的安全呢?

  「是我。」哈利說,「我在國王十字車站跟韋斯萊先生說了馬爾福的事,還有馬爾福想要博金替他修理的那件東西!嗯,既然不在他們家,他肯定把那東西帶到了霍格沃茨——」

  「他怎麼可能辦到呢,哈利?」赫敏說著放下報紙,臉上露出一副驚訝的表情,「我們進校時都被檢查過的呀。」

  「什麼?」哈利吃驚地說,「我可沒有!」

  「噢,對了,你當然沒有,我忘記你遲到了……唉,我們進入門廳時,費爾奇用探密器在我們全身上下掃了個遍。凡是黑魔法的物品都會被搜出來的,我就知道克拉布有一個干枯的人頭被沒收了。所以你看,馬爾福不可能把危險的東西帶進來!」

  「有人可以通過貓頭鷹把東西寄給他,」他說,「他媽媽或其他什麼人。」

  「所有的貓頭鷹也要受到檢查。」赫敏說,「費爾奇用探密器到處亂捅時這麼告訴我們的。」

  哈利這次敗下陣來,徹底無話可說了。看來,馬爾福確實沒有辦法把危險的或黑魔法物品帶進學校。他期待地看了看羅恩,但羅恩抱著雙臂坐在那裡,不知道在看哪個漂亮姑娘。哈利又看了看正發呆的格溫。

  格溫反應過來,隨口說了一句,「或許那玩意本來就在學校,反正霍格沃茨奇奇怪怪的東西有一大堆。」

  「哦,別提這件事了,哈利。」羅恩說。

  「哈利?」新任的第三個追球手德米爾扎·羅賓斯突然出現在他們身邊,「我有一個口信帶給你。是斯內普教授的,他說你必須在今晚八點半到他辦公室去關禁閉——嗯——不管有多少人邀請你去參加晚會都沒用。他還叫我通知你,你的任務是把腐爛的弗洛伯毛蟲從好的裡面挑出來,魔藥課上要用——他還說你不用帶防護手套。」

  「好的,」哈利沉著臉說,「非常感謝,德米爾扎。」

  「記得去撿兩根樹枝。」格溫若有所思地說,熟門熟路地比了個手勢,「你吃過東方菜嗎?就那樣把爛毛蟲夾出來。」然後她丟下臉色慘白捂著嘴的幾個人飛快地離開了。

  回到宿舍的格溫越想越怕,迷迷糊糊中夢到加裡克正被伏地魔的大蛇緊緊糾纏,逼迫他說出哈利魔杖的秘密。而老馬爾福正在阿茲卡班拍手稱快。

  但是格溫忘記了,偉大的校長從沒親口告訴過她,那個交易是跟盧修斯·馬爾福做的。馬爾福莊園能做出決定的主人也絕不只是他一個人。

  鄧布利多去了哪兒?他在做什麼?在接下來的幾個星期裡,格溫一次都沒見到校長。他很少在吃飯的時候露面,看來赫敏認為校長一次離開好幾天的說法是對的。格溫不止一次想衝上八樓的辦公室去當面質問鄧布利多。他的承諾曾經讓格溫覺得很受鼓舞,心裡很踏實,現在卻令她如履薄冰。

  特別是十月中旬發生的那件事,讓格溫把拋在腦後的計劃立刻提上了日程——關於德拉科·馬爾福。

  去霍格莫德村的那天早晨,外面刮起了狂風,格溫醒得很早。她今天要陪著凱蒂去買一套新禮袍,因為凱蒂說「奧利弗極有可能在聖誕節向我求婚」。

  費爾奇和往常一樣站在橡木大門口,一個個核對獲准去霍格莫德村的同學的名字。這個時間比以往更加漫長,因為費爾奇用他的探密器在每個人身上反復地測來測去。

  步行去霍格莫德村的一路上很不舒服。格溫用圍巾裹住臉的下半部,暴露在外的部分很快就被凍得生疼生疼的,後來都發麻了。在通往村口的路上,到處可見彎著腰頂風前進的學生。格溫不止一次地懷疑,自己待在暖融融的公共休息室裡可能會更愉快。當幾個姑娘終於走到霍格莫德村時,卻看見佐科笑話店被木板封死了,謝天謝地,蜜蜂公爵糖果店還開著門。

  「我們是先去糖果店,還是帕笛芙夫人茶館?」格溫哆哆嗦嗦地問,「我迫不及待想和你們在溫暖甜蜜的環境裡渡過一個下午。」

  「你幾歲了?」凱蒂詫異地看著格溫,然後一左一右攬著她和金妮的手臂,「我們先去風雅牌巫師服裝店。然後去三把掃帚,我會請你喝一杯火焰威士忌,至於你,沒成年的小巫師,」她拉了拉金妮,「一杯黃油啤酒。」

  凱蒂的動作很快,她應該早早就在郵購手冊上看好了款式,這次來只是親自試穿。也就十分鐘,凱蒂就帶著包好的禮服長袍心滿意足地離開服裝店,坐在酒吧的吧台前。羅斯默塔夫人看到了凱蒂的新衣服,還誇獎了幾句,並給姑娘們一人倒了一小杯她用櫟木催熟的蜂蜜酒。就連金妮也跟著蹭了一口。

  凱蒂的酒量平常很不錯,但今天可能是格外高興,臉上顯得紅撲撲的。在三人離開前,她打算去酒吧的廁所洗把臉。格溫和金妮看她腳步穩健,就沒跟著過去,站在三把掃帚的門口等她。

  過了一會兒,眼神有些迷蒙的凱蒂手裡拿著兩個包裹出來了,她們推開門,進入隨風飛舞的雨雪中。

  「你手裡的是什麼?」格溫眼尖地看到凱蒂懷裡多出的東西。

  「沒什麼。」凱蒂的表情有些僵硬,「一個禮物。」

  「你什麼時候溜出去買的?」金妮也奇怪地問,「送給伍德的嗎?」

  「不,」凱蒂的聲音也有些異樣,「……有人給我的,我要把它轉交給霍格沃茨的……」

  格溫站住了腳,金妮也停了下來。

  「你喝醉了嗎?」格溫扯了扯凱蒂的袖子,「費爾奇在校門口設下幾重檢測,你就打算這麼隨便把不明來路的東西帶進去?」

  「凱蒂,你要麼說清楚,要麼讓我們看看裡面是什麼?」金妮也嚴肅地說。

  「這跟你們沒有關系!」凱蒂突然情緒失控,尖叫了起來。

  格溫覺得事情怪透了,而動作更靈敏的金妮突然伸手去奪凱蒂手裡的那包東西。凱蒂使勁往回一拽,那包東西掉在了地上。

  一下子,凱蒂就升到了空中,她的姿態非常優雅,雙臂平伸著,像是要飛起來似的。然而,她身上有一些怪異,有一些不對勁兒的地方……她的頭發被猛烈的狂風吹得四下飄舞,但是她的眼睛緊閉著,臉上一點兒表情也沒有。格溫和金妮都停住了腳步,呆呆地看著她。就在附近的哈利、羅恩、赫敏也驚呆了。

  然後,在離地面六英尺高的地方,凱蒂突然發出一聲恐怖的尖叫。她的眼睛猛地睜開了,而她所能看見或感覺到的東西顯然給她帶來了可怕的痛苦。她一聲接一聲地尖叫。格溫和金妮也跟著叫了起來,她們拽住凱蒂的腳脖子,拼命想把她拖回到地面上。哈利、羅恩和赫敏趕緊衝過去幫忙。就在他們抓住凱蒂的雙腿時,她一下子落到他們身上。哈利和羅恩總算把她抱住了,但她扭動得太厲害了,他們簡直控制不住她。於是,他們就把她放到了地面上。她劇烈地扭動著,失聲慘叫,顯然認不出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了。

  「咒立停!」格溫尖叫著揮舞魔杖,「不!終了結束——終了結束——」都沒有反應,凱蒂還在痛苦地掙扎。格溫又用了幾個詛咒破解咒,毫無幫助。

  哈利看看周圍,四下裡一個人也沒有。

  「你們待在這兒!」他在呼嘯的狂風中對另外幾個人喊道,「我去叫人來幫忙!」

  沒一會兒,他帶著海格一起順著小路往回跑,很快就看見那一小群人圍在凱蒂身邊。凱蒂仍然躺在地上扭動、慘叫,羅恩、赫敏和格溫都在想辦法使她安靜下來。

  「閃開!」海格喊道,「讓我看看!」

  「她出事了!」格溫的嘴唇哆嗦著說,「不是簡單的咒語,也不是詛咒,我不知道該怎麼——」

  金妮已經捂著臉哭了起來。

  海格盯著凱蒂看了一秒鐘,然後一言不發地彎下腰把她抱起來,轉身就朝城堡的方向跑去。幾秒鐘後,凱蒂的尖叫聲就聽不見了,四下裡只有狂風的陣陣呼嘯。

  赫敏匆匆走到金妮身邊,伸出胳膊摟住了她。

  「這件事是突然發生的,還是——?」

  「那個包裹一撕開就出事了。」金妮擦干了眼淚努力地說,指著地上那個已經濕透的牛皮紙包。紙包裂開了,裡面有什麼東西發出綠瑩瑩的光。羅恩彎下腰伸出手去,哈利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拉了回來。

  「別碰它!」哈利俯下身。他看見紙包裡露出一條華麗的蛋白石項鏈。

  「我以前見過它,」哈利注視著那東西說,「它很久以前陳列在博金-博克店裡。商標上說它帶著魔咒。凱蒂肯定是碰到它了。」他抬頭看著格溫,這會兒她已經全身抖得無法控制了。「凱蒂是怎麼弄到這東西的?」

  「我們剛才就為這個爭吵著。她從三把掃帚的廁所裡出來時,手裡就拿著它,說那是送給霍格沃茨什麼人的禮物,由她轉交。她說話的時候表情很奇怪……哦,不,哦,不,她肯定是中了奪魂咒了,我當時沒有意識到!」格溫難過地渾身發抖。赫敏趕緊又輕輕拍拍她的後背。

  「她沒有說是誰給她的嗎,格溫?」

  「沒有……她不肯告訴我們……我說她昏了頭,絕不能把這東西拿到學校去,可她就是不聽。」格溫懊惱地說。

  「後來……後來我想把東西從她手裡搶過來……後來——後來——」金妮發出一聲絕望的尖叫。

  「我們最好趕緊回學校去,」赫敏仍然摟著金妮說,「這樣就能弄清她現在怎麼樣了。走吧……」

  哈利遲疑了一會兒,把臉上裹的圍巾解了下來,他沒有理會羅恩的驚叫,小心翼翼地用圍巾裹住那條項鏈,把它撿了起來。

  「我們需要把這個拿給龐弗雷夫人看看。」他落後幾步悄聲對羅恩說。「馬爾福知道這條項鏈。它四年前就在博金-博克店的一只匣子裡,當時我藏在店裡,躲避馬爾福和他爸爸,我看見馬爾福仔細打量過它。我們跟蹤他的那天,他想買的就是這個東西!他沒有忘記它,就想回去把它買下來!」

  「我——我說不清,哈利,」羅恩猶豫不決地說,「去博金-博克店的人多著呢……而且,她們不是說凱蒂是在女廁所裡拿到項鏈的嗎?」

  「她說凱蒂從廁所回來時手裡拿著項鏈,並沒說是在廁所裡拿到的——」

  「麥格!」羅恩警告說。

  哈利抬頭一看,果然,麥格教授冒著隨風飛旋的雨雪匆匆走下石頭台階來迎他們了。

  「海格說你們五個人看見了凱蒂·貝爾出事的經過——請立刻到樓上我的辦公室來一趟!你手裡拿的什麼,波特?」

  「就是凱蒂碰的那個東西。」哈利說。

  「天哪,」麥格教授說著從哈利手裡接過項鏈,神色顯得十分緊張,「不,不,費爾奇,他們是跟我在一起的!」她看見費爾奇舉著探密器,興致勃勃、踢踏踢踏地從門廳走來,便趕緊對他說,「立刻把這條項鏈拿去給斯內普教授,千萬不要碰它,就讓它一直包在圍巾裡!」

  哈利和其他幾個人跟著麥格教授上樓走進了她的辦公室。濺滿雨雪的窗玻璃在窗框裡哢哢作響,盡管爐柵裡劈劈啪啪地燃著旺火,屋裡還是很冷。麥格教授關上門,快步繞到桌子後面,看著哈利、羅恩、赫敏和已經冷靜下來的格溫,以及仍紅著眼眶的金妮。

  「說吧,」她嚴厲地說,「怎麼回事?」

  格溫看了看金妮,決定還是自己開口,因為這涉及了她在霍格沃茨最好的女生朋友,格溫中間不得不停頓好幾次,控制自己的情緒。她告訴麥格教授,凱蒂怎麼在三把掃帚酒吧去了一趟廁所,回來時怎麼顯得有點怪怪的,手裡拿著那個沒有任何標記的包裹;她們三個怎麼爭吵,因為她認為凱蒂不應該答應轉交一件不知名的東西;爭吵到最激烈的時候,便開始搶奪那個包裹,結果包裹被扯開了。說到這裡,一旁的金妮情緒完全崩潰了,她覺得是自己爭搶的動作害了凱蒂。

  「好了,」麥格教授不失溫柔地說,「韋斯萊小姐,你到校醫院去,讓龐弗雷夫人給你點兒藥壓壓驚。你沒做錯什麼。」

  金妮走後,麥格夫人轉向哈利、羅恩、赫敏和格溫。

  「凱蒂碰了那條項鏈後發生了什麼?」

  「她升到了空中,」哈利搶在其他人前面說,「然後開始尖叫,接著便掉了下來。教授,請問我能見見鄧布利多教授嗎?」

  「校長出去了,要到星期一才回來,波特。」麥格教授顯得很驚訝,說道。

  「出去了?」哈利氣惱地重復了一遍。

  「是的,波特,出去了!」麥格教授尖刻地說,「但是我認為,關於這件可怕的事情,你有什麼要說的都可以跟我說!」

  一剎那間,哈利有些猶豫。他好像很難對麥格教授推心置腹。而鄧布利多盡管在許多方面令人生畏,卻似乎不太可能對某個想法嗤之以鼻,不管這個想法多麼荒唐離奇。然而,這是一個生死攸關的問題,沒有工夫考慮是否會遭到嘲笑了。

  「我認為是德拉科·馬爾福給了凱蒂那條項鏈,教授。」

  站在他一側的羅恩尷尬地揉著鼻子;站在他另一側的赫敏把腳在地上滑來滑去,似乎巴不得跟哈利保持一定的距離。但是格溫沒吱聲,聽著哈利的推測,並從心裡生氣了一陣強烈的憤怒。

  「這是一個很嚴重的指控,哈利,」麥格教授驚愕地停頓了一下,說道,「你有證據嗎?」

  「沒有,」哈利說,「但是……」他把那天他們跟蹤馬爾福到博金-博克店,偷聽到他和博金之間的那段對話告訴了麥格教授。他說完後,麥格教授顯得有點兒迷惑。

  「馬爾福把一件東西拿到博金-博克店去修理?」

  「不,教授,他只是要博金告訴他怎麼修理一件東西,並沒有把它帶去。但問題不在這裡,問題是他同時還買了一件東西,我認為就是那條項鏈——」

  「你看見馬爾福離開商店時拿著那樣一個包裹?」

  「不,教授,他叫博金替他保存在店裡——」

  「可是,哈利,」赫敏打斷了他的話,「博金問他是不是想把東西拿走,馬爾福說『不』——」

  「因為他不想碰那東西,那還用說嗎!」哈利生氣地說。

  「他的原話是:『我拿著它走在街上像什麼話?』」赫敏說。

  「是啊,他拿著一條項鏈確實會顯得很傻。」羅恩插嘴說。

  「哦,羅恩,」赫敏絕望地說,「項鏈肯定是包起來的,他用不著碰到它,而且很容易藏在鬥篷裡面的口袋裡,沒有人會看得見!我認為他保存在博金-博克店裡的那件東西要麼體積很大,要麼會發出很大的響動,他知道如果帶著那東西在街上走,肯定會引起別人的注意——而且,」她不讓哈利有機會打斷她,只顧大聲地往下說,「我向博金打聽過那條項鏈,記得嗎?當時我走進店裡,想弄清馬爾福要他保存什麼,我看見項鏈還在那兒。博金告訴了我項鏈的價錢,他並沒有說它已經賣出去了——」

  「夠了!」麥格教授氣呼呼地說道,「波特,感謝你告訴我這些,但我們不能因為馬爾福先生光顧過那家可能賣出這條項鏈的商店,就隨隨便便地指責他。去過那家商店的可能有好幾百人——」

  「——我也是這麼說的——」羅恩嘟囔道。

  「——而且,今年我們加強了嚴密的安全防範措施,我不相信那條項鏈會在我們不知道的情況下進入這所學校——」

  「可是——」

  「——還有一點,」麥格教授以一種斬釘截鐵的口氣說,「馬爾福先生今天沒有去霍格莫德村。」

  哈利呆呆地望著她,頓時泄了氣。

  「你怎麼知道的,教授?」

  「因為他在我這裡關禁閉呢。他已經接連兩次沒有完成變形課的家庭作業。好了,波特,感謝你把你的懷疑告訴了我,」她大步從他們身邊走過,「但是我現在要去醫院看看凱蒂·貝爾。祝你們愉快。」

  麥格教授頓了頓,看向哈利、羅恩和赫敏,「我就納悶了,為什麼每次出事都有你們三個?偶爾也有你的份,奧利凡德。」

  「別說您納悶了,教授。」羅恩搖搖頭,「這六年來我也一直在納悶呢。」

  嚴肅的院長打開辦公室的門。他們別無選擇,只好一言不發地挨個兒從她身邊走了出去。

  「那麼,你們認為凱蒂要把那條項鏈交給誰呢?」在空蕩蕩的走廊裡,羅恩問道。

  「那只有天知道了,」赫敏說,「不過,不管那個人是誰都逃不過去。只要打開那個包裹,就肯定會碰到項鏈。」

  「許多人都有可能,」哈利說,「鄧布利多——食死徒巴不得擺脫他呢,他肯定是他們的首選目標。或者斯拉格霍恩——鄧布利多認為伏地魔很想把他拉過去,現在他們看到他站到了鄧布利多一邊,肯定很不高興。或者——」

  「或者是你。」赫敏很焦慮地說。

  「不可能,」哈利說,「要是那樣的話,凱蒂只要在路上轉個身,直接交給我就行了,不是嗎?從三把掃帚出來以後,我就一直走在她後面。費爾奇對每個進出霍格沃茨的人都要搜查一番,凱蒂在校外把包裹交給我不是要明智得多嗎?我不明白馬爾福為什麼要叫她把項鏈拿進城堡。」

  「哈利,馬爾福不在霍格莫德村!」赫敏說,她無奈地跺著腳。

  「那他肯定還有一個同謀,」哈利說,「克拉布或高爾——對了,說不定是另一個食死徒呢,現在他肯定有一大堆比克拉布和高爾更像樣的哥兒們了,因為他已經加入——」

  羅恩和赫敏交換了一個目光,顯然是說「跟他爭論沒用」。

  「仔細想想,這次下手其實安排得並不巧妙。」羅恩大大咧咧地說,「那個魔咒連城堡的大門都沒能進入。這種安排可不能算萬無一失。」

  「你說得對,」赫敏點頭,「這確實不是一個很周密的計劃。」

  「馬爾福什麼時候算得上是世界一流的思想家了?」哈利問。

  羅恩和赫敏都沒有理睬他。「你還好嗎?」赫敏看向格溫,「你一直沒說話,格溫。」

  格溫從沉思中回過神來,「什麼?哦,我不清楚項鏈要交給誰。我唯一肯定的是凱蒂當時要去廁所洗把臉——天啊,她出來的時候臉還是濕漉漉的——我不敢相信我沒發現。」格溫沮喪地捂住臉,她覺得自己是個十足的蠢蛋。

  「那麼,把項鏈給凱蒂的一定是個女巫,」赫敏說,「因為是在女廁所。她一定趁凱蒂洗臉的時候給她施了奪魂咒。」

  「或許吧,」格溫沒做評論,她著急地轉身小跑遠去,「抱歉,我得去醫療翼看看她們。」

  等格溫到了她熟悉的醫療翼時,凱蒂已經平靜了下來,但她臉色雪白,眼睛死死地閉著。在她透明到能看清血管的眼皮下,眼珠正劇烈的晃動著,像做了一場漫長又驚悚的噩夢。

  龐弗雷夫人先是緊張地看了看格溫的情況,再三確定她沒有碰過項鏈,並且不需要一劑強力的鎮定劑。才肯告訴她凱蒂的病情。

  「情況還很不好,不過她還算比較幸運。她似乎只是一小塊皮膚碰到了項鏈:她的手套上有一個小洞。如果她把項鏈戴在脖子上,或只是用不戴手套的手拿起項鏈,她都會死去,也許當場就斃命了。幸好斯內普教授很有辦法,阻止了魔咒的快速傳播——」

  格溫這才發現,醫療翼的窗台附近,那個喜歡把長袍扣子系到脖子最高處的巫師,正舉著魔杖,讓蛋白石項鏈懸浮在空中,借著窗外的光觀察著。

  格溫不出聲,她坐在凱蒂的床頭握住她的手,又看了看被龐弗雷夫人灌了藥沉睡著的金妮,狠狠地咬了嘴唇。

  斯內普似乎已經對項鏈不感興趣了,他轉身看到格溫,皺著眉頭露出一副嫌棄的表情,但就在格溫以為他會向自己問點什麼的時候,這位蝙蝠一樣的教授翻滾著長袍離開了。

  在安靜潔白的住院處,格溫終於能好好想想今天發生的事情。她不覺得哈利的懷疑毫無道理。一個、兩個線索可能是巧合,但如果有這麼個人恰好去過博金-博克;透露出自己有特別的任務;並且按照麥格教授的說法,已經多次沒有完成作業——要知道據格溫所知,馬爾福的成績還不錯——那麼他的課余時間都用來做什麼了?種種異常的行為表示,即便他不是那個在廁所裡遞出項鏈的人,也絕不可能與這件事脫離干系。

  最簡單的辦法,格溫對自己說,讓我們看看他的胳膊是不是像他的靈魂一樣干淨。


徹底失敗的預測

  凱蒂第二天就轉到聖芒戈魔法傷病醫院去了,這時候,她中了魔咒的消息已經在學校裡傳遍了,不過具體細節大家並不清楚。格溫一大清早跑去醫療翼,那可憐的姑娘還沒醒過來。龐弗雷夫人說她雖然沒有生命危險,但他們不得不讓她保持沉睡的狀態,陷在一個個噩夢中。

  凱蒂的父母已經在聖芒戈等她了,那位帶著厚厚眼鏡的禿頭治療師正擦著眼鏡上的霧氣。

  「這是我第三次來這了,為什麼你們總有些奇奇怪怪的病例——」他一邊抱怨著,一邊掀開凱蒂的眼皮,「討厭的安保屏障,甚至不允許從飛路網過來,我必須幻影顯形到學校外面,然後步行進來。」之後他向龐弗雷夫人了解了凱蒂的情況,又看了斯內普留下的字條,決定立刻帶著凱蒂離開——這次他被允許坐馬車。

  格溫趁著他吸引龐弗雷夫人注意的時候,眼疾手快地偷走了一瓶凱蒂床頭的紫色藥水——她自己之前也喝過這種魔藥——能讓人立刻酣睡,藏在了自己的長袍下。

  按照格溫的想像,她只需要某天找到單獨行動的馬爾福,想辦法把他帶到一個空教室,然後就能順理成章地給他一點小教訓。

  但情況遠比她預想的要復雜。首先,她自己也有滿天的課要上。另外,馬爾福比她低一個年級,又在不同學院,在這個金頭發男孩不找哈利麻煩的情況下,格溫幾乎無法在霍格沃茨碰到他。最後,格溫僅有幾次在走廊看到馬爾福,他身邊都跟著兩個大猩猩一樣的跟班。

  她只能每天磨著喬治,求他透露一些密道,想著只要有一點機會,勢必萬無一失地完成自己的試探。

  凱蒂·貝爾還住在聖芒戈魔法傷病醫院裡,短期內不會出院,這就意味著,九月份以來哈利精心調/教的那支很有希望的格蘭芬多魁地奇球隊缺少了一名追球手。他遲遲不肯找人替換凱蒂,希望她能回來,可是眼看他們對斯萊特林的第一場比賽就要臨近,他終於不得不承認凱蒂趕不回來打比賽了。

  「格溫……」那天一早,格溫剛剛下樓,就遇上了正在休息室碰運氣的哈利。

  格溫趕在他繼續求助前急忙擺手,「我有一萬個理由拒絕你,哈利。考試、上課,但最重要的是,我飛得不夠好。」

  哈利顯然也對此有所顧慮,「但是你的力氣夠大。」

  「嘿,」格溫譴責地看向他,「因為你的不禮貌,我必須再加上一條拒絕理由。另外,你清楚擊球手和追球手的區別挺大的,我只會拖你們的後腿。」

  哈利有些沮喪,似乎格溫是他最後的希望。「好吧,那麼我只能去找迪安了。」

  格溫大概明白格蘭芬多的隊長為什麼如此躊躇。說句實話,迪安在凱蒂出事後一直努力地安慰金妮,就連她自己也對那個男孩也說不出什麼壞話。如果哈利不能真誠面對自己的心,那麼他要面對的就是一個表現相對不錯、並且覬覦著金妮的新擊球手。

  她聳聳肩,「你是專家,應該相信自己的眼光。」

  那天晚上,金妮保證哈利沒有理由後悔他的選擇。迪安跟金妮、德米爾扎配合得十分默契。擊球手珀克斯和古特的表現也越來越好。惟一有麻煩的是羅恩。

  格溫一向知道羅恩的狀態不穩定,他怯場,缺乏自信,不幸的是,本賽季即將到來的第一場比賽似乎把他過去的這些心理問題全都誘發出來了。金妮說他一連漏掉了六個球,其中大多數都是她打來的,然後他的技術變得越來越沒有章法。

  「太緊張了,」金妮氣憤地說,「羅恩這個草包,竟然一拳打中了迎面飛來的德米爾扎·羅賓斯的嘴巴。」

  「聽上去挺疼的,」格溫呲了呲牙,「但你也不能叫你哥哥草包……」

  「哼,隊長太忙了,沒工夫管他叫草包,我認為應該有人——」金妮冷哼著,「你瞧吧,格溫。羅恩要是不改了他那容易緊張的壞毛病,今年的獎杯就會跑到斯萊特林那兒去。」

  「我更好奇的是,你打算接受迪安的追求嗎?」格溫覺得金妮的憤怒來得太奇怪了。

  「別這樣,格溫,我今晚不想再吵一次架。」紅頭發的女巫像個發怒的獅子。

  「羅恩有什麼高見?」

  「我親愛的哥哥,」 金妮甩去臉上長長的紅頭發,怒衝衝地說,「說他不允許我在大庭廣眾之下和別人摟摟抱抱!」

  「你們已經——」格溫一骨碌爬起來震驚地問,「摟摟抱抱了?」

  「別傻了,我被地毯絆倒了,迪安只不過是扶了我一下。」金妮紅著臉,「雖然扶得有點久。」

  格溫又仰了回去,倒在自己松軟的枕頭上,「那麼你是怎麼回擊的呢?女戰士。」

  「我對他說,就因為他這輩子從來沒有跟別人摟摟抱抱過,就因為他從小到大只被我們的穆麗爾姨媽吻過——」金妮慢悠悠地。

  格溫誇張地哇嗷嗚了一下,「挺惡毒的。」

  「他說話也很刺耳。」金妮不依不饒,「居然指責自己的親妹妹是……」

  「我可以百分之百確定,你,羅恩,還有喬治和弗雷德絕對是親生的兄妹。」格溫倒沒覺得有多嚴重,「說不定在你的刺激之下,明天羅恩就會開始和赫敏約會。」

  金妮嘲笑格溫的天真想法,「我和迪安約會的可能性更高一些。」

  「作為你的朋友,我並不反對。」格溫不置可否,「我是說,迪安是個老好人,他也很紳士,而且他畫的海報一絕。」

  金妮驚奇地看向格溫,「告訴我,你選擇喬治做男朋友的原因是什麼?」

  格溫有點奇怪她為什麼這麼問:「因為他長得英俊,而且我們關系很好,他惡作劇的水平也是一絕。」

  金妮的表情說她對這個答案無語極了,「那弗雷德呢?他們幾乎一模一樣——」

  「你瘋了嗎?他們兩個完全不同。」格溫大驚小怪,仿佛把弗雷德列入考慮是件綱常掃地的大事,「喬治沒有那麼跳脫,他更溫和一些。」

  「我不敢相信你用『不那麼跳脫』來形容我的哥哥。」金妮困惑極了。「而且我暫時也沒有要和迪安談戀愛的想法,鑽肖像洞口時他總想幫我一把,好像我自己爬不進來似的。」

  「那你最好干脆地拒絕他,否則哈利會被嚇著,不敢向你告白。」格溫一針見血地說。

  「他不會的,格溫。」金妮抬頭看著天花板,「他一點都不喜歡我。」

  才怪,格溫心想。哈利這學期根本不能把眼睛從金妮身上挪開。

  第二天早晨,早飯還像平常一樣熱鬧。格蘭芬多隊的每個隊員走進禮堂時,斯萊特林們就大聲地喝倒彩,發噓聲。格溫掃了一眼天花板,看見一片清澈、瓦藍的天空:這是一個好兆頭。

  格蘭芬多的餐桌上是紅彤彤金燦燦,哈利和羅恩走過來時,同學們熱烈歡呼。哈利笑著揮揮手,羅恩勉強做了個鬼臉,搖了搖頭。

  「打起精神來,羅恩!」拉文德喊道,「我知道你肯定很棒!」

  羅恩沒有理睬她。

  「茶?」哈利問羅恩,「咖啡?南瓜汁?」

  「隨便。」羅恩愁眉苦臉地說,郁悶地咬了一口面包。

  幾分鐘後,赫敏來了,她不知為什麼和羅恩撓了別扭,沒有跟他們一起下樓來吃早飯。她快走到桌邊時停住了腳步。

  「你們倆感覺怎麼樣?」她試探地問,眼睛望著羅恩的後腦勺。

  「不錯。」哈利說,他正忙著把一杯南瓜汁遞給羅恩,「給,羅恩,喝了吧。」

  羅恩剛把杯子舉到嘴邊,赫敏突然厲聲說道。

  「別喝,羅恩!」

  哈利和羅恩都抬頭望著她,格溫也被叫聲吸引了注意力。

  「為什麼?」羅恩說。

  赫敏呆呆地瞪著哈利,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剛才往那杯飲料裡放東西了。」

  「你說什麼?」哈利說。

  「你聽見我說什麼了。我都看見了。你剛才把什麼東西倒進了羅恩的飲料。現在那瓶子還在你手裡攥著呢!」

  「真聽不懂你在說什麼。」哈利一邊說一邊趕緊把一個小瓶子塞進口袋裡。

  「那是什麼?」格溫眼尖看到了,「金黃色的小瓶子?」

  顯然,哈利、羅恩和赫敏都知道裡面裝了什麼魔藥。

  「羅恩,我警告你,別喝!」赫敏驚慌地又說了一遍,可是羅恩端起杯子,一口喝了個精光,然後說,「你少對我指手畫腳的,赫敏。」

  赫敏看上去又震驚又憤怒。她彎下腰壓低了聲音,為的是不讓別人聽見,「你會因為這件事被開除的。我真不敢相信你會干出這種事,哈利!」

  「是誰在說話呀?」哈利低聲說道,「是誰最近給人念了混淆咒呀?」

  赫敏氣衝衝地走到桌子那頭去了。哈利望著她的背影,心裡並不感到懊悔。赫敏始終不明白魁地奇是一件多麼重要的事情。哈利轉過臉來看著羅恩,羅恩正在那裡咂著嘴。

  「時間快到了。」哈利輕松愉快地說。

  他們大步朝體育場走去,霜凍的草踩在腳下,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

  格溫找到了提前離開的赫敏,雖然她嘴上譴責哈利和羅恩,但仍然不放心,還是早早來到格蘭芬多的觀眾席,正一個人板著臉坐著。

  格溫掏出望遠鏡,和赫敏閑聊著:「天氣這麼好,運氣真不錯,是不是?

  赫敏應和了一聲,繼續板著臉看向球場。

  令格溫意外的是,斯萊特林的球隊裡沒有那個晃眼睛的金發男孩。

  「我錯過了什麼新聞嗎?馬爾福退出球隊了?」

  赫敏聞言也拿起自己的望遠鏡看過去,皺了皺眉毛。「太奇怪了,馬爾福應該是除了哈利之外最愛魁地奇的人。」

  格溫的心沉了沉,這對於格蘭芬多球隊是個好消息,但是對於學校的其他人並不一定是好事。

  因為馬爾福說不定正躲在哪個角落干壞事。

  哨聲一響,雙方隊員使勁一蹬凍得硬邦邦的地面,升上了空中。一個跟以往的解說員截然不同的聲音響了起來。

  「好,現在他們出發了。我想,看到波特這學期拼湊起來的這支球隊,大家都會感到吃驚的。許多人以為,守門員羅恩·韋斯萊上學期表現時好時壞,大概不會再待在球隊了,但是他跟隊長私人關系密切,這無疑幫了他的忙……」

  「這個解說真沒水准。」格溫嘴快地說,並且注意到赫敏和她有一樣的想法。

  但這番話贏得了球場那端斯萊特林們的譏笑和喝彩。格溫伸長脖子朝解說員的台子看去。一個瘦瘦高高、黃頭發、塌鼻子的男生正站在那兒,對著那只曾經屬於李·喬丹的魔法麥克風滔滔不絕。格溫認出來了,是扎卡賴斯·史密斯。

  「為什麼一個學院裡面既能出現塞德裡克,又能出現他?」格溫感慨道。

  「我看不清他的臉。」一個空靈的聲音飄來,是和她們坐在一起的盧娜,「騷擾虻把他的頭都圍起來了。」

  按照格溫的理解,盧娜口中的騷擾虻可以和巫師內心的壞情緒畫上等號,所以她完全贊同這一形容——針對那個只會嘟嘟囔囔抱怨別人的討厭鬼。

  「哦,斯萊特林隊第一次向球門發起進攻,是厄克特快速飛過球場——韋斯萊把球救起,是啊,我想他偶爾也會交點兒好運……」

  「這個傻東西,」赫敏看上去也激動起來,「他已經救起三個球了!」接著她想到了什麼,又白著臉閉上了嘴巴。

  這下格溫對哈利給羅恩灌的藥水更感興趣了。但她還沒傻到在比賽場上向赫敏打聽,那會害他們被開除,格蘭芬多也會因此扣分,取消比賽資格。

  很快,哈利的身子從她們面前嗖地飛了過去,朝那只撲扇著翅膀的小球猛衝過去,把它抓住了。

  「有了!」哈利喊道,他轉身飛快地衝向地面,手裡高高地舉著那只飛賊。當觀眾們意識到是怎麼回事時,立刻爆發出一陣震耳欲聾的喧鬧,把比賽結束的哨聲都淹沒了。

  赫敏沒有顯得多高興,反而心事重重地離開了觀眾席,朝著賽場的方向跑去。滿腦子都是神藥的格溫立刻跟了上去。

  等到更衣室裡只剩下哈利和羅恩時。赫敏突然闖了進去,她兩只手裡攥著她那條格蘭芬多的圍巾,一副心煩意亂、但決心已定的樣子。當然,在她即將摔上門的時候,格溫也擠了進去,還差點被夾到手指。

  「我想跟你談談,哈利。」她深深吸了一口氣,「你不應該這麼做。你聽見斯拉格霍恩怎麼說的,這是不合法的。」

  「你准備怎麼辦,揭發我們?」羅恩問道。

  「你們倆在說些什麼呀?」哈利問,一邊轉身去掛他的球袍,這樣其他人就看不見他臉上得意的笑容了。

  「你完全清楚我們在說什麼!」赫敏聲音尖利地說,「你早飯的時候往羅恩的南瓜汁裡攙了幸運藥水!福靈劑!」

  好家伙。格溫總算明白了,金黃色的魔藥,一小瓶,原來是幸運藥水——梅林在上,為什麼去年斯內普教授不能分給他們一些福靈劑呢?(很快格溫就意識到自己是在白日做夢)

  「不,我沒有。」哈利說著轉過去面對著他們……

  「你就是攙了,哈利,所以一切才這麼順利,斯萊特林怎麼投都不中,羅恩每個球都能救起來!」

  「我沒有把它攙進去!」哈利說著,忍不住綻開了笑容。他把手伸進外衣的口袋,掏出格溫早上看見他拿在手裡的那個小瓶。滿滿一瓶金黃色的藥水,塞子仍然用蠟封得死死的。「我想讓羅恩以為我攙了藥水,所以,我知道你在旁邊看著,就假裝這麼做了。」他看著羅恩。「你每個球都能救起來,是因為你自己感覺運氣好。你是靠自己的能力做到的。」

  他把藥水又放回了口袋。

  「我的南瓜汁真的什麼也沒有?」羅恩大為震驚地說,「可是天氣這麼好……瓦賽不能來比賽……你真的沒有給我喝幸運藥水?」

  哈利搖了搖頭。羅恩呆呆地望了他片刻,然後猛地轉向赫敏,模仿她的聲音說:

  「你今天早晨在羅恩的南瓜汁裡攙了福靈劑,所以他才能救起那麼多球!看見了嗎!我不用幫助也能把球救起來,赫敏!」

  「我從來沒說過你不能——羅恩,你自己也以為喝了藥水!」

  可是羅恩已經扛著掃帚,大搖大擺地從赫敏身邊走過。

  「我得說句公道話,」格溫忍受不了尷尬的氣氛,「你今天表現很棒,羅恩。但是赫敏一直支持你,還反駁了傻瓜史密斯說你只是幸運的解說——你瞧,她顯然認為你的確有能力。」

  羅恩的腳步頓了頓,不可思議地看向赫敏,但這時聰明的女巫根本不肯抬頭看他。羅恩的臉變得和他的頭發一樣紅,拔腿就跑。

  「嗯,」哈利打破突然出現的沉默說道,真沒想到他的計劃竟然這樣事與願違,「要是你不打算邀請羅恩……我們可以一起參加晚會?」

  「你自己去吧!」赫敏說,她眨眨眼皮忍住了淚水,「眼下我對羅恩感到膩煩了,真不明白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說完,她也一頭衝出了更衣室。

  格溫苦笑一聲,追了上去。

  奧利凡德小姐一向不認為自己是個十足的樂天派,所以她想就算羅恩和赫敏鬧別扭了,至少金妮和哈利的狀況能好一些。

  畢竟如果赫敏不願意去鼻涕蟲俱樂部,哈利就必須從他認識的姑娘們裡面找一個女伴,而金妮恰好也在斯拉格霍恩教授的邀請清單上——依然是因為那個蝙蝠精咒。

  但是事情的發展就像生活獨特的樂趣,想要把人們的一切預判通通否定。

  比方說好不容易不再哭泣的赫敏一回到公共休息室,就看到正熱情擁抱羅恩,並親吻他臉頰的拉文德·布朗。

  「她好像在啃他的臉,是不是?」金妮冷靜地說,克魯克山、狗子、和那只屬於金妮的小貓崽阿囡正圍在她腳邊呼嚕呼嚕叫。

  一蓬亂糟糟的褐色頭發從她們身邊飛過,又從肖像畫的洞口離開了。

  格溫粗魯地罵了一聲,「怎麼偏偏這個時候,我可以保證,那姑娘剛剛是衝著羅恩的嘴來的——他還算躲開了。」

  「躲得不算遠。」金妮冷冰冰地,「說不定他並不准備拒絕呢?」

  其實這時候羅恩已經從八爪魚一樣的拉文德手中逃脫了,他正滿屋子找自己的兩個朋友。但拉文德扔不打算放過他,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

  「我以為打贏了比賽你會開心一些,另外,哈利邀請你去俱樂部的舞會了嗎?」格溫隨手翻著一本《魔藥的變形和創新》問道。

  「我可能遭到報應了。」金妮耷拉下肩膀,「我以為他絕不會邀請我,所以早就決定和迪安一起去,你覺得哈利有多大可能會逃掉這次舞會?」

  「零。」格溫找到了自己想要的內容,心滿意足地從狗子身上擼下一撮貓毛當做書簽夾在裡面。「因為那位教授特意叫赫敏看看他哪一天晚上有空,這樣就肯定能把晚會安排在一個哈利能來的晚上。」

  「難怪。」金妮欲哭無淚,「舞會就在這周六。我真該早早拒絕迪安——格溫,我和我的愛情越來越遠了。」

  金妮一定不是唯一一個為愛情苦惱的巫師,因為不久後羅恩帶著一身小黃雀襲擊留下的傷疤回來了。他的表情就像福靈劑可能帶來的副作用——如果一個人的幸運是守恆的,那麼藥效結束後所有的霉運都會降落在他身上。

  雪花又在窗外旋舞,撲打著結冰的窗欞,聖誕節轉眼將至。海格已經獨自一人把禮堂裡每年少不了的十二棵聖誕樹搬來了;樓梯欄杆上都纏上了冬青和金屬箔;甲胄的頭盔裡閃爍著長明蠟燭,走廊裡每隔一段都掛上了一大束一大束的槲寄生。格溫又想念她的男朋友了。

  哈利最後邀請了盧娜作為他的舞伴。要格溫來說,這對金妮是個好消息,因為她有十足的把握確定哈利和盧娜對彼此都沒有興趣。

  盧娜對夜騏的興趣可能更多一些。

  不過其他女孩子都在怨恨地盯著盧娜。格溫看不懂裡面的一些姑娘,就在去年她們還交頭接耳地說哈利是個瘋子,今年就能著魔一樣地向他示愛。

  很快她就沒心思關注霍格沃茨的花邊新聞了,因為當格溫從圖書館出來的時候,她在走廊裡看到了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就在斯拉格霍恩教授辦公室附近偷聽——不用想,在學校裡也要穿著三件套定制西裝的巫師一定是馬爾福。

  格溫立刻給自己施了一個幻身咒,然後著急地從書包裡掏出一個香水瓶。還沒等她躡手躡腳地接近馬爾福,洛麗絲夫人那毛骨悚然的貓叫聲突然傳來。馬上,費爾奇臉上帶著瘋狂的微笑跑來了,格溫只能貼在牆壁上屏住呼吸。

  他揪著馬爾福的耳朵,呼哧呼哧地笑,下巴上的肉抖動著,「在走廊上游蕩——要是沒有斯拉格霍恩教授的邀請函,你的麻煩就大了。」

  就這樣,馬爾福被費爾奇帶進了辦公室。格溫略帶遺憾地放下了魔杖,自己錯過了一次大好的機會。

  仿佛是梅林聽到了格溫的祈禱,過了一會,德拉科·馬爾福居然被斯內普帶了出來,兩人的表情都不好。更幸運的是,斯萊特林的院長並沒打算把他帶回學院或者辦公室,而是走向了走廊盡頭的一間空教室。

  格溫本想湊在門上偷聽他們的對話,但是自己的幻身咒水平並不高,萬一失效被發現了,格蘭芬多會因此丟掉五十分,她也將和弗洛伯毛蟲一起入睡。能力不夠,裝備來湊。年久失修的教室有著很古舊的鎖眼,格溫只要稍微把伸縮耳變小一些,就能輕松地塞進去。她慶幸喬治給她塞了一大堆的魔法道具,順利地聽到了裡面的對話。

  「……不能再出紕漏,德拉科,要是你被開除——」

  「那事跟我無關,知道嗎?」

  「我希望你說的是真話,因為那事拙劣而又愚蠢,你已經受到懷疑了。」

  「誰懷疑我?」馬爾福生氣地問,「再說最後一遍,不是我干的,知道嗎?那個叫凱蒂的女孩准是有個沒人知道的仇人——別那樣看著我!我知道你在干什麼,我又不傻,可是沒用——我能阻止你!」

  格溫的怒火竄上了腦門,她聽到了罪魁禍首親口承認自己害慘了凱蒂。立刻開始考慮要給這個惡毒的男孩下點遭罪的詛咒。

  停了一陣子,斯內普輕聲說:「很好……貝拉特裡克斯姨媽教過你大腦封閉術。你有什麼念頭想瞞著你的主人,德拉科?」

  「我沒想瞞著他,我只是不要你摻和在裡面。」

  格溫把耳朵和伸縮耳貼得更緊了一些……是什麼使馬爾福開始這樣對斯內普說話的呢?馬爾福以前可是好像一直挺尊敬,甚至挺喜歡他的啊?而且什麼叫做你的主人?難道馬爾福的確和哈利預料的那樣成為了食死徒?

  「所以你這學期躲著我?你怕我干涉?你要知道,德拉科,如果換了別人,我多次叫他來我辦公室而他不來——」

  「關禁閉!報告鄧布利多!」馬爾福譏笑道。

  又停了一陣子,斯內普說:「你很清楚我不想做這些事。」

  「那你最好別再叫我去你的辦公室。」

  「聽我說,」斯內普的聲音壓得太低了,格溫就快把肉嘟嘟的假耳朵塞進自己的腦袋裡了,「我想幫助你。我對你母親發過誓要保護你。我立了牢不可破的誓言,德拉科——」

  「看來你必須打破了,因為我不需要你的保護。這是我的工作,他給我的,我正在做。我有一個計劃,會成功的,只是時間比我預計的要長些!」

  這兩句話在格溫的心裡產生了巨大的震撼,甚至要超過凱蒂的事件。首先,她現在明確知道了神秘人的確交給了馬爾福一個棘手的任務,這意味著他已經上了賊船。其次,斯內普說他要幫助馬爾福,而且知道那個任務是什麼,可是他明明是鳳凰社的成員。最後,關於牢不可破的誓言。如果斯內普和馬爾福夫人立下了牢不可破的誓言,那麼他就必須完成自己的承諾——用腳指頭想想,這一定是對鳳凰社不利的事情。

  「你的計劃是什麼?」

  「你管不著!」

  「如果你告訴我,我可以幫你——」

  「我已經有足夠的幫手,謝謝,我不是一個人!」

  「你今晚無疑是一個人,這是極其愚蠢的,在走廊裡游蕩,沒有崗哨也沒有後援。這些是低級錯誤——」

  「本來有克拉布和高爾跟著我,可是你關了他們的禁閉!」

  「小點兒聲!」斯內普警告道,因為馬爾福這時激動得提高了嗓門,「你的朋友克拉布和高爾這次要想通過黑魔法防御術的O.W.Ls考試,還得多下點兒功夫——」

  「通過不了有什麼關系?黑魔法防御術——只是一個笑話,一場戲,對不對?好像我們中間有誰需要黑魔法防御——」

  「這是一場對成功非常關鍵的戲,德拉科!」斯內普說,「如果我不會演戲,你想我這些年會在哪兒?聽我說!你現在很不謹慎,夜裡到處亂走,被人當場抓住,還有,如果你依賴克拉布和高爾這樣的助手——」

  格溫的心髒砰砰跳,斯內普毫不掩飾地稱贊自己的演技,或許哈利又是對的,他們的教授是食死徒派來的間諜?

  「不是只有他們,我身邊還有別人,更強的人!」

  「為什麼不能告訴我,我可以——」

  「我知道你在打什麼主意!你想搶我的功!」

  又停了一陣子,斯內普冷冷地說道:「你說話像個小孩子。我很理解你父親入獄令你心煩意亂,但——」

  格溫幾乎連一秒鐘的思想准備都沒有,就聽到馬爾福的腳步聲在門那邊響起。她趕緊屏住呼吸緊貼牆壁,門已砰地打開了,馬爾福大步朝走廊那頭走去,經過斯拉格霍恩辦公室敞開的門口,轉過拐角不見了。

  斯內普慢慢走出教室,表情深不可測,不知道朝哪兒走去。等他的身影稍微變遠,格溫立刻追上馬爾福的腳步,好像還踩到了走廊上的什麼東西,她來不及細想,只當是被地毯絆了一下。

  此刻格溫的心裡只有一件事要確認,她必須知道馬爾福是不是一個食死徒。之後,她得想辦法理解牢不可破的誓言和斯內普的立場。盡管她相信自己的直覺,認為那個陰森森的教授只是個不太討人喜歡的老師,並不是真正的壞人,但今晚發生的一切都讓她頭腦混亂。

  格溫跟著馬爾福一路小跑,發現他正朝著樓上走去,她咬著牙決定賭一把,跑到了跳樓機附近,直接上到八樓,准備由上往下堵住他。

  然而馬爾福家的大長腿遠超格溫的計算,當她出現在八樓的時候,馬爾福已經踩上了最後一節台階。格溫的幻身咒已經基本上失效了,她一手魔杖,一手香水瓶,還不忘把兜帽扣在頭上,低著腦袋直直向他的方向走去。

  「看著點路,你這個笨手笨腳的巨怪!」馬爾福被她狠狠地撞了肩膀,回頭咒罵。

  迎接他的是一瓶紫色的香水,金頭發的斯萊特林男孩沒有一點防備,深深地吸了一口噴霧。然後翻著白眼向後倒去。

  格溫一只手就拉住了他,作為一個十六七歲的大男孩,馬爾福未免太輕了一些。沒時間猶豫,格溫找到了最近的密道,把他丟了進去,確認四周沒人後,格溫自己也走了進去,把遮擋密道的油畫合上。

  以防他太早醒來,格溫干脆打開香水瓶蓋,把她濃縮過的強力鎮靜劑倒進了馬爾福的嘴裡。然後點燃了密道牆上的一個火把,她緊緊抿著嘴,強忍著直接給他幾刀的衝動——原諒她,這個壞小子成天說韋斯萊的壞話,還害得凱蒂重病在床。

  總算她的理智占了上風,格溫使勁把馬爾福的左邊袖子一層層擼上去,動作十分粗暴。

  下一秒她愣在原地,把馬爾福軟綿綿的胳膊朝著亮光處移動,甚至用熒光閃爍照著他的手臂。

  格溫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她腦子裡就像有人把雜亂的思緒編成了交錯的網。

  因為馬爾福的手臂雪白光潔,上面連個痣都沒有。

  格溫不信邪,她用力地搓著那塊皮膚,直到它變得通紅,仍然什麼都沒有。沒有骷髏,沒有黑魔標記。干淨的就像初生的嬰兒。

  她仍不放棄,從馬爾福的右手袖口摸出了他的魔杖,剛好十英寸,山楂木,獨角獸毛。

  矛盾的魔杖,格溫在心裡評價。不算長,說明這人的性格不討人喜歡。山楂木,葉子和花朵有治療的功效,斷枝卻有著死亡一般的氣味。山楂木魔杖一般情況下都有著矛盾的特性,或是尋找了一位自身在混亂期的巫師,雖然那些巫師本身確實有天賦。獨角獸尾毛的杖芯,往往不是最強大的,但一般情況下最不可能向黑魔法屈服。

  格溫癱坐在地上,盡管她實際上已經帶有足夠偏見地評價了馬爾福的魔杖,但事實證明,這個壞男孩根本不是黑巫師或者食死徒。這個事實讓她既慶幸又憤怒。

  慶幸的是她的加裡克在馬爾福的家裡或許真的能保證安全,至少這家人還沒喪心病狂地讓他們未成年的兒子成為黑魔王的走狗。

  憤怒的是雖然鄧布利多的判斷是對的,但他口中擁有純潔靈魂的小巫師卻實實在在傷害了許多人——通過語言和惡咒。

  想到這裡,格溫決心不論如何,她必須為自己的朋友出口氣。她找出自己從古老魔咒書裡抄下來的咒語,能讓沉睡中的人夢到自己最害怕的事情。

  將混著古英語和如尼文的咒語念出聲,一段灰色的絲帶半的霧氣通過馬爾福的耳朵鑽進了腦袋。

  那男孩立刻面露痛苦,滿頭冷汗開始發抖。和碰了蛋白石項鏈的凱蒂十分相似。

  格溫第一次這麼近地觀察馬爾福。她發現馬爾福的眼睛下面有黑圈,皮膚明顯有些發灰,臉色十分蒼白。甚至和唐克斯一樣,消瘦到臉頰凹陷。

  他開始掙扎著,兩行淚水從禁閉的雙眼裡流出。他用虛弱又尖利的聲音喊著「放過我們!別殺他們!不——我不想——」

  沒等格溫用上一個隔音咒,密道的門就被從外面打開了。她猛地轉身,用魔杖指著隧道的那頭。

  外面站著的是斯內普,他看到格溫也有些驚訝,接著目光就放在痛苦的馬爾福身上。

  那個從頭到腳都包裹得嚴嚴實實的教授只是揮了揮手,油畫就又擋住洞口,接著他幾乎是飛奔到馬爾福身邊。

  「你以為你在做什麼?代表正義的制裁?還是你以為我真的沒發現有人在外面偷聽?」他低沉又刺骨的聲音傳來,然後安撫似的摸了摸馬爾福的額頭,又檢查他是否受傷了。當看到男孩被挽起的手臂時,斯內普猛地回頭,惡狠狠地瞪著格溫,立刻明白她這次「襲擊」的本意是什麼。

  但是他什麼也沒說,並且只花了幾秒鐘的時間就弄清楚格溫用了什麼魔咒——以平斯夫人的名義起誓,那本書是一個冷門到幾乎沒什麼人借過的咒語書。斯內普就這麼輕松地使用了反咒,很快讓面色猙獰的馬爾福平靜下來。

  這一切發生之後,格溫認為自己最初的判斷並不算錯的離譜。因為如果斯內普知道格溫聽到了他們的對話,聽到了他們的陰謀和任務,並且攻擊了馬爾福。那麼他可以用至少十種方法讓格溫消失,連骨頭渣都不剩。格溫深知一個道理,判斷一個人真正的立場不能聽他說過什麼,而是看他做了什麼。斯內普剛才的舉措實際上至少能證明一件事,他並不是神秘人忠誠的信徒。甚至可以認為,他確確實實是在為鳳凰社做事。

  於是當斯內普抱著消瘦蒼白、沉睡著的馬爾福經過格溫時,她問出了另一個折磨自己一晚上的問題。

  「教授,您該拿牢不可破的誓言怎麼辦呢?」

  斯內普停下了腳步,只是微微側過頭,斜睨著格溫,仿佛她此刻是一句話太多的屍體。

  「那個任務和魔杖有關嗎?」格溫趁熱打鐵,「但它無法欺騙牢不可破的誓言——」

  「你的好奇心遲早會害死你,奧利凡德。」斯內普的聲音如冰冷的蛇貼在格溫皮膚上,「在我追究你對我的學生使用邪惡的魔法之前,你最好像老鼠一樣狼狽逃跑。你好心的教授提醒過你,不要自作聰明。」

  說罷他抬腳要走,格溫又要開口,這次斯內普干脆連頭都不回了。

  「閉嘴,奧利凡德。忘了今天你聽到看到的任何事情,包括鄧布利多和你那該死的魔杖,以後離德拉科·馬爾福遠遠的,這不是你應該擔心的事情。否則,」他停頓了一下,「我向你保證,霍格沃茨下一次出事的就會是你。」

  格溫跌坐在空無一人的密道上,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懼。那種恐懼來自於一知半解,和所有可能出現的最壞的結果。她本來應該放心,因為馬爾福和斯內普都不能算敵人,但斯萊特林院長最後的警告直白地告訴她——那是個極度危險的的任務。如果陷得太深,格溫確定自己很有可能會丟了小命。

  望著牆上劈啪爆著火星的火把,格溫一點力氣都沒有了,她真心希望自己明天能什麼都不記得。


冰霜聖誕節

  渾渾噩噩地睡過了一個上午,格溫這才想起自己忘記在留校名單上簽字了。一想到這個聖誕格溫得自己孤零零地留在霍格沃茨,加裡克多半連火雞都吃不上,她就覺得十分悲哀。

  拖了又拖,格溫最後還是決定在休息日的下午敲響麥格教授的大門,畢竟留在學校也遠比一個人回到冰冷的對角巷要強。

  「請進。」格蘭芬多院長平穩的聲線傳來。

  「抱歉,教授,我想在留校名單上補個登記。」格溫不好意思地摸鼻子。

  麥格教授有些驚訝,她把眼睛往下滑了滑看著格溫,「據我所知,奧利凡德小姐,韋斯萊先生和韋斯萊夫人一早就向學校申報了,你和波特先生都要去他們家裡過聖誕。」

  「啊?但是……我並不知道……」格溫結結巴巴地說。

  「貓頭鷹最近經常要花許多時間才能找到霍格沃茨,」麥格又低下頭,批改著一年級的變形課作業,「因為我們的魔法防御更強大了。既然你現在知道了,奧利凡德小姐,為什麼不回去收拾行李呢?」

  「什麼?噢,好的。」格溫一頭霧水,後退著離開了辦公室,「祝您聖誕快樂,教授。」

  「聖誕快樂,奧利凡德小姐。」麥格教授輕微地抬了下嘴角,埋頭在新生們的糟糕報告中。

  關上門,格溫總算想起已經好幾天沒和男朋友聯絡了。她回到自己還熱乎的床鋪上,趁著金妮不知道在哪,拿出伸縮耳清了清嗓子。

  「喬治?親愛的?」

  「你這個——冷酷無情的女人!」耳邊傳來了喬治咬牙切齒的控訴,「四天了!我的伸縮耳都快磨出繭子了!」

  「對不起,對不起。」格溫低頭做小,「我剛干了個大事。」

  「哦?」喬治陰陽怪氣地哼哼著,「讓我猜猜,你炸了斯內普的辦公室?」

  格溫突然後槽牙一冷,「不算是,但是我可能得罪他了——」

  「多新鮮呀!你哪個學期沒得罪過他,如果這就是你冷落你男朋友的原因……」

  「——我扒了馬爾福的衣服。」格溫飛快地說。

  「那麼你簡直當我是傻——你干了什麼?!」喬治的聲音提高了八度。「格溫德琳·奧利凡德!你干了什麼!」對面傳來了鍋碗瓢盆掉在地上的聲音,和弗雷德的咒罵。

  「喬治,你差點毀了一百金加隆!」

  「別管了,弗雷德,我的未婚妻告訴我她扒了別人的衣服!」

  弗雷德吹了一聲響亮的口號,立刻把頭也湊到伸縮耳這,「你打算拋棄小喬吉嗎,格溫?」

  格溫嘆了口氣,「我只是扒了他的袖子,想瞧瞧有沒有那個標記。」

  弗雷德發出了不滿的聲音,說著沒勁走開了。喬治倒是不吵吵嚷嚷了,但他仍不怎麼高興。

  「你為什麼要關注他呢?格溫。」喬治說,「難道你也相信凱蒂的事兒是馬爾福干的?」

  「事實上,他已經承認了。」格溫心情復雜,「我現在不能說太多,聽說韋斯萊夫人邀請我去過聖誕,或許我們可以那時再聊。」

  「這麼說你已經知道了?」喬治有點高興了,「媽媽說那只貓頭鷹壓根沒把信送出去,我本來打算通過伸縮耳告訴你。」

  「我很高興,喬治,但這太突然了。」格溫有點緊張地搓了搓被角。「特別是我們兩個才……」

  「別傻了,格溫。」喬治斬釘截鐵地勸服她,「你難道以為我會讓你自己一個人過聖誕嗎?聖誕節我們得和家人待在一起。」

  格溫覺得自己從頭到腳都暖融融地,半撒嬌半抱怨,「我的聖誕禮物可沒什麼特別的。」

  「相信我,」喬治輕松地說,「你的到來會讓韋斯萊家歡樂不少——韋斯萊夫人尤其這樣認為。」

  格溫在坐火車離校的那天清晨來到了海格的小屋,他臉上還帶著一點點淤青,可能是他那嬌小的巨人弟弟不小心碰到的。

  「聖誕快樂,海格。」格溫掏出一盒七彩斑斕的鳥食,和一根大個兒的牛骨頭。

  「謝謝你,格溫,快進來。」海格側開身子,讓格溫進屋。牙牙把它那沉重的腦袋擱到格溫的腿上,使勁用鼻子拱著綁絲帶的骨頭。

  「喬治一定沒想到兩個小家伙兒能這麼漂亮,」海格拍拍手,兩只面色凶惡但毛色靚麗的鳥不情不願地落在他肩膀上,「看看它們,都是酸橙綠色的。弗立維幫我施了沉默咒,它們現在就是最乖巧的小甜心。」

  盡管那清新又絢麗的羽毛讓格溫眼前一亮,但是兩只鳥兒苦大仇深的表情告訴格溫它們根本不是什麼見鬼的小甜心。

  「真棒,希望惡婆鳥愛吃這種鳥食。」格溫戳了戳那件禮物,「海格,我需要你的幫助。這個聖誕節我要去韋斯萊家做客,可以在禁林周圍摘點花帶過去嗎?」

  海格的胡子動了動,「當然,當然。禁林很危險,但是有更多美麗的生物——而韋斯萊一家真是大好人。」說罷他收回了要招待格溫吃岩皮餅的手,起身披上鬥篷,帶著格溫來到森林邊緣。

  格溫指著一團團火紅色的矮花問海格那是什麼。

  「火球花。」海格稍稍用手碰了碰其中一朵盛開的花朵,紅色的花好像覺得有些癢,扭了扭,打了個嬌羞的噴嚏,花瓣間冒出了金黃色的火花。「巫師們把它們叫做地面上的煙火。」

  格溫覺得這些花和韋斯萊家的紅腦瓜十分搭配,看著喜慶又熱鬧,一下子就喜歡上了。

  「我能摘一捧帶走嗎?」格溫有些期待地看著海格。

  高個子的教授撓了撓頭,「你必須特別當心,因為它們很嬌弱,只要一碰就呲火星——其實都是花粉。」然後他大步走回小木屋,拿出幾張泛黃的舊報紙和一把造型別致的剪子。只三兩下就貼著地面剪下了一大把火球花,小心翼翼地包在報紙中間,再三提醒格溫別給它們瘙癢。

  格溫心滿意足地和他道謝,拖著一只裝滿禮物的小行李箱,手捧著鮮花乘上通往倫敦的霍格沃茨特快列車。

  韋斯萊先生開著一輛內部空間用魔法變大的汽車接他們,他還擠眉弄眼地告訴哈利:「小天狼星最近進入了叛逆期,幾乎和十歲時候的雙胞胎一樣麻煩。」

  哈利壓根沒把他的話放在心上,或許他以為全世界的十歲孩子都和自己一樣聽話。

  直到他坐上了車,發現小天狼星正在後排等他,並且頂著一頭飄逸瀟灑的長發。哈利吞了吞口水。

  「就在兩天前,雙面鏡裡的你還不是這個造型。」哈利問。

  「我為聖誕節設計的,」小天狼星一本正經地說,「因為我必須做全場最酷的巫師。」

  不知道韋斯萊先生給這輛新車動了什麼手腳,他們最多只用了一個小時,就抵達了遠在德文郡的陋居。

  韋斯萊夫人聽到半空中引擎的響聲跑出來迎接他們,她先是熱情地擁抱了哈利和格溫,然後立刻給剛到家的韋斯萊家孩子們安排工作。

  羅恩和金妮使勁戳著格溫的後背,指望她能給他們爭取一點休息的時間。於是格溫在接受了雙胞胎的問候,和比爾以及他美麗的未婚妻寒暄後,把手裡蓋著花束的絨布掀開。

  「感謝您的招待,韋斯萊夫人。」格溫吹了吹花瓣上的絨毛,然後用手輕輕拂過密密麻麻的花朵。火紅的小球們迸發出耀眼的金色火星。

  「漂亮極了!」韋斯萊夫人高興地尖叫,「從前亞瑟總是在禁林邊上摘一兩朵給我——除了霍格沃茨,沒有任何地方能在冬天看到火球花。」接著她深情地望向韋斯萊先生,又絮絮叨叨地告訴孩子們,「那片地上原來只有幾朵,後來我們散步時會隨手幫它們授粉,現在大概已經是一大片花了。」

  喬治在韋斯萊夫人身後衝格溫豎起大拇指。然後同情地拍拍比爾的肩膀。

  「斯內普說要幫他?他真的說要幫他?」

  「如果你再問一遍,」哈利說,「我就把這甘藍塞到——」

  「我只是核實一下!」羅恩說。他們站在陋居的廚房水池前,為韋斯萊夫人削一堆小山似的球芽甘藍。雪花在他們前面的窗戶外飄飄蕩蕩地飛舞。

  「是,斯內普說要幫他!」哈利說,「他說答應過馬爾福的媽媽要保護他,而且他還立過一個牢不可破的誓言什麼的——」

  「牢不可破的誓言?」羅恩目瞪口呆,「不,他不可能……確定?」

  「是啊,我確定。」哈利說,「但是這意味著什麼呢?」

  「牢不可破的誓言是不能違背的……」

  「這個我也估計出來了,很有趣。那麼,要是違背了會怎麼樣呢?」

  「死。」羅恩簡單地說,「我五歲的時候,弗雷德和喬治想讓我立一個,我差點兒就立了,已經跟弗雷德握手什麼的,被爸爸發現了,他氣瘋了,」羅恩眼裡閃動著回憶的光芒,「這是我惟一一次看到爸爸像媽媽那樣發火。弗雷德說他左半拉屁股從此不一樣了。」

  「好了,先不說弗雷德和左半拉屁股——」

  「說什麼哪?」弗雷德的聲音說,雙胞胎兄弟走進了廚房。

  「啊,喬治,看看,他們在用小刀呢。上帝保佑他們。」

  「我還有兩個月多一點兒就十七歲了,」羅恩暴躁地說,「到時候就能用魔法了!」

  「但在此之前,」喬治說著坐到廚房的桌前,把腳蹺到了桌上,「我們可以欣賞欣賞你示範怎樣正確使用——哎喲。」

  「都是你搞的!」羅恩惱火地說,一邊吮著割破的拇指,「你等著,我滿了十七歲——」

  「我相信你會用迄今沒人想到的魔法把我們鎮住。」弗雷德打著哈欠說。

  「說到迄今沒人想到的魔法,羅恩,」喬治說,「我們聽金妮說,你和一個小姑娘有情況,如果我們的情報沒錯的話,那小姑娘叫拉文德·布朗。這是怎麼回事?」

  羅恩有點臉紅,轉身削起了甘藍,但似乎並沒有不高興。

  「別多管閑事。」

  「好刺人的回答,」弗雷德說,「我真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我們想知道的是……怎麼會呢?」

  「什麼意思?」

  「那女孩是不是出了車禍什麼的?」

  「什麼?」

  「她怎麼會這樣大面積腦損傷啊?小心!」

  韋斯萊夫人走進來時,剛好看到羅恩把削甘藍的小刀向弗雷德擲了過去。弗雷德懶洋洋地一揮魔杖,把小刀變成了一架紙飛機。

  「羅恩!」她勃然大怒,「別讓我再看見你扔刀子!」

  「我不會,」羅恩說著,回身轉向甘藍山時,小聲加了一句:「——讓你看見的。」

  「弗雷德,喬治,對不起,萊姆斯今天晚上來,比爾只能跟你們兩個擠一擠了!」

  「沒問題。」喬治說。

  「查理不回來,所以羅恩正好住閣樓,如果芙蓉跟金妮住——」

  「——那金妮的聖誕節就——」弗雷德嘟嚷道。

  「——每個人應該都挺舒服,至少都有張床。」韋斯萊夫人的語氣有些煩躁。

  「格溫應該和我住。」紅頭發的漂亮女巫端著一盆馬鈴薯出現在廚房,她身後跟著有些尷尬的格溫。

  「你三個恐怕也得擠一擠。」

  「我當然願意和格溫分享我的床鋪。」金妮立刻開口,「比單獨和黏痰呆在一個屋子裡強。」

  「珀西那張醜臉肯定不會出現吧?」弗雷德問。

  韋斯萊夫人轉過身去,然後答道:「不會,我想他忙吧,在部裡。」

  「或者他是世界上最大的蠢貨,」韋斯萊夫人離開廚房時弗雷德說,「二者必居其一。我們走吧,喬治。」

  「你們干什麼去?」羅恩問,「不能幫我們削甘藍嗎?你們可以用一下魔杖,我們就解放了。」

  「我想不能,」弗雷德一本正經地說,「這是非常磨煉性格的,學習不用魔法削甘藍,能讓你體會到麻瓜和啞炮是多麼不容易——」

  「——如果你想要人幫忙,羅恩,」喬治接著說,一邊把紙飛機擲回給他,「就不會朝他們扔刀子。一點兒忠告。我們到村裡去,那兒的紙店有一個很漂亮的女孩,她覺得我的紙牌戲法神奇極了,幾乎像真正的魔法……」

  格溫揮了揮魔杖,解放了羅恩和哈利的一大堆甘藍,又幫著金妮削好了土豆皮。然後扭頭對喬治惡狠狠地說:「我的耳朵可能是壞了,親愛的,你剛才說什麼?漂亮的女孩?」

  喬治先是縮了縮脖子,然後不甘示弱地抬起下巴:「至少我沒扒了人家的衣服。」

  「你還想扒人家的衣服?」格溫氣得站起來了。

  「你又扒了誰的衣服?」金妮按住格溫讓她坐下,弗雷德也捂住了喬治的嘴。

  「德拉科·馬爾福。」格溫瞪了一下喬治,沒好氣的說。

  哈利的椅子發出了尖銳的吱嘎聲,他先是抽了一口冷氣,然後激動地問格溫:「那天是你在走廊上?我看到了一雙腳,你還踩到了我的隱形鬥篷。」

  格溫這才明白在教室前自己為什麼差點絆倒,她先像野獸一樣衝喬治呲了呲牙,然後回頭對哈利說:「是我不太成熟的幻身咒。你說的對,哈利,我偷聽了斯內普和馬爾福的對話……」

  「你聽到了他的口氣,對嗎?」哈利斷然說道,「沒人能演得那麼像,即使是斯內普。他說要幫馬爾福完成『那個』任務,他們都是食死徒。」

  當他說到這個詞時,一直在窗外抓地精的小天狼星突然有點暴躁,惡狠狠地把地精塞進樹洞裡。

  格溫唉聲嘆氣地不做評論,弗雷德和喬治本來准備溜出去躲活計,這下都抓著格溫問怎麼回事。金妮機智地跑去韋斯萊夫人那拿回了更多的洋蔥和蘑菇,美其名曰他們想幫忙。

  格溫和哈利只能一字一句地重復了斯內普和馬爾福的對話,向眾人敘述了斯內普對馬爾福的警告,男孩奇怪的態度,以及那個神秘的牢不可破的誓言。

  就和羅恩一樣,雙胞胎雖然無比討厭老蝙蝠,但他們仍半信半疑地覺得斯內普不是真的想幫助馬爾福,只是為了探出他在干什麼。

  「那麼,」羅恩上下拋著一顆洋蔥,問哈利,「你要把斯內普和馬爾福的對話告訴鄧布利多嗎?」

  「嗯,我要告訴所有能制止他們的人,鄧布利多是第一位。我也許還要跟你爸爸談談。」

  「可是我們不知道馬爾福到底在干什麼。」

  「這是關鍵的地方,他都不肯告訴斯內普。」

  「但是他承認凱蒂的事情與他有關。」格溫看了一眼廚房外的動向,「還記得嗎?凱蒂被要求帶著一件蛋白石項鏈進入霍格沃茨——」

  「——送給別人。」金妮說,「但是他的目標是誰呢?」

  問題又回到了死胡同,他們仿佛都在霧裡看花,迷迷糊糊中感知到馬爾福的可怕計劃,但總是離真相只有一步之遙。

  「那麼你看到馬爾福的刺青了嗎?」喬治怪裡怪氣地問,把椅子搬到格溫身邊坐下。

  「什麼都沒有。」格溫一臉糾結,「這就是我最生氣的地方,什麼都沒有!」

  「你確定?」除了哈利之外的其他人都不那麼驚訝,於是戴眼鏡的男孩只能自己提問,「他可能隱藏——」

  「首先,我都快把他的胳膊搓紅了。」格溫懊惱地說,「其次,我認為神秘人不會允許他的爪牙隱藏身份。所以盡管我很憤怒,並且討厭馬爾福,但是他——至少現在——不是食死徒。」

  說到這格溫想起了斯內普的警告,他要求自己忘記當天發生的一切事情,因此格溫從現在起必須緊緊閉上嘴巴,隱瞞和他的對話。既然哈利也偷聽到了斯萊特林們的大部分對話,那剛才的討論就不是自己的責任。而在假魔杖的秘密無論如何不能泄露的前提下,馬爾福的身份是格溫唯一能分享給朋友們的信息。

  「我認為我們能達成一個共識,馬爾福肯定在干著什麼勾當。」格溫急忙總結道。

  「並且斯內普是知道的。」羅恩說。

  沒等孩子們繼續爭辯斯內普的嫌疑,小天狼星的出現打斷了這次秘密集會。他正嫌惡地用兩根手指捏著一只地精的後脖頸,跟哈利抱怨自己剛才被它咬了腳踝。

  「你把它打昏了嗎,小天狼星?」哈利接過那只失去意識的醜東西問道。

  「當然是昏迷咒,」小天狼星責怪地看向他,仿佛他問了一個多麼無禮的問題,「每個學生在去霍格沃茨之前都應該熟練地使用昏迷咒。」

  房間裡的其他人都無語地看著天花板,不太想和天才兒童布萊克搭話。就在弗雷德和小天狼星商量著該怎麼招待那位不受歡迎的「客人」時,喬治和羅恩開始盤問格溫。

  「快跟我說說,」羅恩閉上眼睛開始想像,「你是怎麼抓到馬爾福的?」

  格溫拍了拍喬治的肩膀,「韋斯萊笑話商店的香水瓶,加上醫療翼偷出來的強力鎮定藥水。」她手舞足蹈地比劃著,「我只噴了兩下,他就暈倒了。」

  「那麼你怎麼懲罰他的?為了給凱蒂復仇。」喬治十分了解格溫,知道她腦子裡的壞想法。

  「一個噩夢魔咒,很古老,但是很有效。」格溫稍微猶豫了一下,描述了馬爾福的表現,包括他慘白的臉,抽搐的身體和由內而外散發恐懼的夢話。

  羅恩滿足地把手放在胃上,就像剛剛享用了一頓大餐,正閉著眼睛回味。

  喬治則擔憂地看格溫,然後低聲說,「你同情他?」

  格溫趕緊甩頭,但是明白自己沒有可能在喬治面前偽裝,於是兩個人默契地離開陋居,走向花園。

  傍晚的冷風吹得格溫一下子就清醒了,喬治從門口拿起自己的圍巾給她圍上。

  「我一點都不喜歡馬爾福。」格溫說,「他欺負學生,說韋斯萊家的壞話,出了事只知道找爸爸。他是我最不可能當成朋友的人。」

  喬治拉著她的手,無聲地傾聽著。

  「但是我讓他夢到最害怕的東西,」格溫磕磕巴巴地說,「那是他喊著別傷害他們。你瞧,喬治,就算再討厭的家伙都有自己要保護的人。」

  「你認為馬爾福害怕神秘人傷害他家人?」喬治稍微有點吃驚,在他看來,馬爾福應該是個心安理得享受父母關愛、而不知感恩的壞小子;或者和他爸爸一樣,打心底裡崇拜伏地魔的力量和純血統論。

  「我想是的,」格溫說,「實話說,那不算是完全的好魔法,而且我對古老的咒語也不算精通。所以那天晚上我夢到了他的恐懼,神秘人在他面前殺死了他的父母。」

  喬治停下了腳步,先是緊緊擁抱了格溫好一會,才在她耳邊緩緩說,「他讓你想到了加裡克嗎?格溫。」

  「他讓我想到了很多。」格溫埋在喬治的懷裡悶悶地說,「我承認有那麼一瞬間認為他和我一樣,都在為自己的家人擔憂。如果加裡克的生命受到威脅,我是不是也會不顧一切救他呢?哪怕需要我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

  「我們會做一切能做的事救他,」喬治摸摸格溫的後腦勺,「我們。但是我們也知道有些事情絕對不能做,至少你不會為了救加裡克傷害其他無辜的人。這是你和他不同的選擇。」

  「但你很難說他完全錯誤。」格溫嘆了口氣,「這正是讓我覺得困惑的地方。我以為馬爾福就該和我們從頭到腳完全相反,結果發現他和韋斯萊一樣愛著自己的家庭。我頭都昏了,喬治。」

  喬治雙手捧著格溫的臉,輕輕地親吻她。「巫師是多麼復雜的動物呀。我們總能在別人身上找到相似的地方,但是也永遠不能完全理解其他人。」

  外面的雪下得更大了。

  「你說得對。」格溫看著喬治亮晶晶的眼睛,「我永遠也不會和馬爾福成為真正的朋友,但是在他還沒完全變壞之前,按照鄧布利多的說法,他仍然是個純潔的靈魂。」

  「而我的建議,小姐。」喬治摟著她的肩膀說,「別去管那個臭小子,反正哈利說他會告訴鄧布利多。你要安穩地度過最後一個學年,嘿,弗雷德和我想在霍格莫德開一個分店。別告訴其他人,這是個驚喜。」

  「我不知道你們的生意這麼紅火。」格溫嚇壞了,「霍格莫德的店面也不便宜。」

  「我們想買下佐科的店面。」喬治高興地說,「他現在不敢開店了。到時候學生們就能在上學的時候找點樂子。」

  格溫搖搖頭,「我今年至少知道八個姑娘打算用你們的產品給哈利下迷情劑。」

  喬治看起來更高興了,「是啊,神奇女巫是我們很賺錢的系列。」然後他摸了摸格溫有些涼的手指說著回去吧。「因為晚餐的時候我們倆——」

  「我們要干嘛?」格溫猛地抬頭,差點磕著喬治的下巴。

  「我們倆得告訴大家這個好消息。」說著他用指甲劃過格溫的無名指,上面戴著閃閃發光的訂婚戒指。

  韋斯萊一家和客人們坐在客廳裡,金妮把這間屋子裝飾得五彩繽紛,花團錦簇,簡直像發生過一塊紙拉花的爆炸。只有小天狼星、弗雷德、哈利和羅恩知道聖誕樹頂上的小天使其實是一個花園小地精。正是被小天狼星施了昏迷咒的那只,塗成了金色,塞進了一件小芭蕾舞裙,背上粘了對小翅膀,在樹頂上對他們怒目而視。這是格溫見過的最醜的天使,長著土豆似的大禿腦袋,腳上還有毛。

  他們都得聽韋斯萊夫人最喜歡的歌手塞蒂娜·沃貝克的聖誕廣播,她的歌聲從木頭的大收音機中婉轉流出。芙蓉似乎覺得塞蒂娜非常乏味,她在角落裡大聲說著話,韋斯萊夫人皺著眉頭不停地用魔杖調整音量開頭,使塞蒂娜唱得越來越響。在一首爵士味特別濃的曲子《一鍋火熱的愛》的掩護下,弗雷德、喬治、格溫跟金妮玩起了劈啪爆炸牌。羅恩的眼睛老是偷瞟比爾和芙蓉,好像想學點什麼技巧。盧平顯得特別憔悴,他坐在壁爐邊,盯著爐火深處,仿佛聽不見塞蒂娜的聲音。

  【哦,來攪攪我的這鍋湯。

  如果你做得很恰當,我會熬出火熱的愛,陪伴你今夜暖洋洋。】

  「我們十八歲時跟著這音樂跳過舞!」韋斯萊夫人用手裡織的毛線擦了擦眼睛,「你還記得嗎,亞瑟?」

  「唔?」剝著小蜜橘打起了瞌睡的韋斯萊先生說,「哦,是啊……多棒的曲子……」

  他努力坐直了一點兒,扭頭看著坐在旁邊的哈利。兩個人開始低聲交談。

  塞蒂娜已開始唱一首《你用魔法鉤走了我的心》。這時背對著爐火的盧平也加入了他們的對話。

  【……而今你已把它撕破請把我的心還給我!】

  塞蒂娜以一個長長的的高音結束了她的演唱,收音機裡傳出響亮的掌聲,韋斯萊夫人也興奮地鼓著掌。

  「完了?」芙蓉大聲說,「謝天謝地,好難聽——」

  「喝點飲料怎麼樣?」韋斯萊先生跳起來高聲問道,「誰要蛋酒?」

  接下來每個人,包括芙蓉,手裡都拿到了韋斯萊先生分發的蛋酒。格溫剛炸了一堆紙牌,鬧著不玩了,假裝有興致地研究那個神奇的收音機,這時喬治不知道看到韋斯萊家鐘表上的什麼東西,猛地站起來拉走格溫。在她耳旁說:「我必須抓緊時間,否則今天的好戲就要換人上演了。」

  高個子的紅頭發男巫用小湯匙敲敲酒杯,清了清嗓子,「家人們,朋友們,和不算家人也不算朋友的……人們,我有個要緊事宣布。」

  客廳裡的人都看向他和格溫。

  格溫以為喬治會像鄧布利多一樣使用華麗的辭藻和長長的篇幅,結果他直接放下酒杯,把自己和格溫的左手一同舉起來,展示給大家。

  「我們訂婚了!」

  房間裡爆發出了熱烈的歡呼和掌聲,韋斯萊夫人又用毛線擦了擦眼淚,韋斯萊先生也掛上了慈祥的笑容。芙蓉正對著比爾說他們倆得快點舉辦婚禮,否則他就要叫他弟弟趕超了。

  直到所有人都舉著酒杯恭喜了喬治和格溫,他們又都坐在餐桌前享用平安夜大餐的時候,格溫仍不明白喬治到底看到了什麼。

  餐桌上,哈利和盧平說了幾句什麼王子的莫名其妙的話。

  羅恩問,「要肉鹵嗎,芙蓉?」

  他急於獻殷勤,把肉鹵盤碰飛了。比爾一揮魔杖,肉鹵升到空中,順從地落回到盤裡。

  「你跟那個唐克斯一樣笨,」芙蓉親了一下比爾之後對羅恩說,「她總是打翻——」

  「我邀請了親愛的唐克斯,」韋斯萊夫人重重地放下胡蘿蔔,瞪著芙蓉說,「可她不肯來。你最近跟她談過嗎,萊姆斯?」

  「沒有,我跟誰都沒多少聯系。但唐克斯要回她自己的家,是不是?」

  「嗯,」韋斯萊夫人說,「也許吧。我感覺她是打算一個人過聖誕節。」

  她惱火地看了盧平一眼,好像她攤到芙蓉而不是唐克斯當兒媳全是他的錯。哈利望望正用她自己的叉子喂比爾吃火雞的芙蓉,感到韋斯萊夫人早就輸定了。但他想起了關於唐克斯的一個問題,問盧平不是最合適嗎?他對守護神無所不知。

  「唐克斯的守護神變了,斯內普說的。我不知道會有這種事。守護神為什麼會變呢?」

  盧平不慌不忙地嚼著火雞,咽下之後緩緩地說道:「有時……大的打擊……感情劇變……」

  「它看上去很大,有四條腿,」哈利說,突然他閃過一個念頭,壓低聲音說,「嘿……不會是——?」

  咳咳咳,格溫聽到這話被火雞嗆著了,喬治拍了好幾下她才緩過來。哈利的話被她打斷,盧平立刻閉嘴不提這件事。只是格溫之後總是有意無意想看看唐克斯感情劇變當事人的表情,盧平不得不放下刀叉,認真地和格溫對視。

  「我有什麼能幫你嗎?」溫和儒雅的前任黑魔法防御術教授問。

  「沒有,先生。」格溫心虛地收回眼神,她心裡是多麼想問問盧平,他對唐克斯的感覺啊。

  「亞瑟!」韋斯萊夫人突然叫道。她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手捂著心口,瞪著廚房窗外。「亞瑟——是珀西!」

  「什麼?」

  韋斯萊先生回過頭,大家都立刻望著窗外,金妮站了起來看著外面。果然是珀西·韋斯萊,他正踏著院中的積雪大步走來,玳瑁框的眼鏡在夜色中一閃一閃的。然而他並不是一個人。

  「亞瑟,他——他是跟部長一起來的!」

  果然不錯,哈利在《預言家日報》上見過的那人正跟在珀西後面,他有一點兒破,長而厚密的灰發和黑鬥篷上落了片片白雪。大家誰也沒來得及說話,韋斯萊夫婦剛交換了一個吃驚的眼神,後門就開了,珀西站在了門口。

  一陣難堪的沉默,珀西生硬地說:「聖誕快樂,媽媽。」

  「哦,珀西!」韋斯萊夫人叫著撲到他的懷裡。

  魯弗斯·斯克林傑在門口停了下來,他拄著拐杖,微笑地看著這感人的一幕。

  「打擾了,請原諒,」他說,這時韋斯萊夫人已轉向他,笑吟吟地擦著眼睛。「珀西和我在附近——辦事,您知道——他忍不住要來看看你們。」

  但珀西沒有想跟其他人打招呼的意思。他直挺挺地站在那兒,顯得很不自然,目光越過眾人的頭頂。韋斯萊先生、弗雷德和喬治都板著面孔看著他。

  「請進,坐吧,部長!」韋斯萊夫人慌亂地說著,一邊扶正了自己的帽子,「吃一點火雞,或布丁……我是說——」

  「不用,不用,親愛的莫麗。」斯克林傑說。他在進屋前一定向珀西打聽了她的名字。「我不想打擾,要不是珀西這麼想見你們,我也不會來……」

  「哦,珀西!」韋斯萊夫人含淚叫道,踮起腳尖去親他。

  「……我們剛來了五分鐘,我到院子裡走走,你們跟珀西多聊一會兒。不不,我真的不想打擾你們!嗯,如果有人願意帶我參觀一下你們可愛的花園……啊,那個小伙子吃完了,你陪我散散步可以嗎?」

  餐桌旁的氣氛明顯變了,大家的目光從斯克林傑轉移到了哈利身上。似乎沒人相信斯克林傑不知道哈利的名字,也沒人覺得他被選中陪部長到花園散步很自然,因為金妮、芙蓉和喬治的盤子也都空了。

  「好啊。」哈利打破沉默,說道。

  他沒有上當,盡管斯克林傑說是在附近辦事,珀西想來看看家人,但這才是他們來的真正原因:為了斯克林傑能跟哈利單獨談話。

  「沒事。」經過盧平身邊時他小聲說,因為他看到盧平正要從椅子上站起來。「沒事。」看到韋斯萊先生張嘴要說話,他又加了一句。

  「太好了!」斯克林傑向後退去,讓哈利先走出門外,「我們就在花園裡轉轉,然後珀西和我就走。繼續吧,各位!」

  「我就知道他會毀掉這頓晚餐。」喬治看著筆直站在門口誰也不理的珀西,氣呼呼地對格溫說。「剛才我就瞧見他的指針從『致命危險』跳到了『在路上』。」

  「至少他說了節日快樂。」格溫不動嘴唇,擠出了回答。

  但很快,珀西就發表了一些諸如忠於魔法部的野心勃勃的言論。韋斯萊先生的太陽穴一跳一跳,憋得臉通紅,他不顧莫麗的哭泣和阻攔,頭也不回地上樓,打定主意不能在平安夜和自己的兒子吵架。

  韋斯萊先生前腳剛離開,弗雷德、喬治和金妮就配合默契地把防風草根醬潑向珀西。雙胞胎用高大的身軀擋住了韋斯萊夫人的視線,站在珀西的面前,仿佛他多說一個字,就立刻會被掃地出門。

  「我並不覺得我哪做錯了!」珀西氣得直跳腳,「我只是希望能過上步入正軌的、體面的生活!」

  話音剛落,韋斯萊夫人發出了抽泣的尖叫,弗雷德和喬治的四個拳頭就向珀西的臉招呼過去。但是他們被一直坐在餐桌前的小天狼星攔住了。那個黑頭發的男巫優雅地對珀西罵了一句混蛋,似乎覺得他因為體面生活和韋斯萊一家脫離關系是多麼離譜的事情。

  珀西因為沒感受到拳頭砸在臉上的痛楚睜開了眼睛,愣了一下,聽到了哈利獨自一人推門的聲音。他狼狽地擦了擦自己的玳瑁邊眼鏡,又整理了自己的衣服,招呼也不打便要離開。就在他衝出家門之前,珀西瞧見了喬治手上的戒指,嘟噥了一聲什麼,接著丟下一屋子家人,大步朝魔法部長走去。

  喬治像吃了什麼大虧一樣,氣得直拍桌子。又著急地和兄弟姐妹安慰不停流淚的韋斯萊夫人。直到他們把媽媽送回到臥室之後,格溫才來得及安撫臉黑得嚇人的男朋友。

  喬治盯著格溫擔憂的臉龐,抓心撓肝地沒處撒火,耳朵裡都快冒出蒸汽了。

  「你究竟是怎麼了,防風草根醬都潑了,也該消氣了呀。」格溫把頭放在喬治的膝蓋上看他。「我以為你早知道珀西是什麼樣的人。」

  喬治深深吸了一大口氣,又全部吐出來,勉強冷靜地說:「那個王八蛋祝我訂婚快樂。」


生日的意外

  過完新年幾天後的一個傍晚,哈利、羅恩、格溫和金妮在廚房火爐邊排著隊准備返回霍格沃茨。魔法部安排了這個一次性的飛路網連接,好讓學生能快速安全地返校。只有韋斯萊夫人為他們送行,韋斯萊先生、弗雷德、喬治、比爾和芙蓉都要上班。韋斯萊夫人在說再見時流淚了。誠然,近來一丁點兒小事都會引起她的傷感。自從聖誕節那天珀西眼鏡上被潑了防風草根醬,衝出家門之後,她就時不時地會哭起來。

  「別哭,媽媽,」金妮拍著她的背說,韋斯萊夫人這時正伏在她的肩頭抽泣著,「沒事的……」

  「就是,別為我們擔心,」羅恩說,讓母親在他面頰上印下一個濕漉漉的吻,「也別為珀西擔心,他是這麼個蠢豬,不是什麼損失,是不是?」

  韋斯萊夫人摟住哈利,抽泣得更厲害了。

  「答應我要照顧好自己……別惹麻煩……」

  「我一直是這樣的,韋斯萊夫人,」哈利說,「我喜歡安靜的生活,你知道。」

  她含著眼淚笑了,退到了後面。最後擁抱了格溫,「好姑娘,千萬要好好的。」

  學生們走進碧綠的爐火,喊了一聲「霍格沃茨!」最後瞥了一眼韋斯萊家的廚房和韋斯萊夫人的淚容,就被火焰包圍了。在高速旋轉中他們模糊地看見一些巫師的房間,都是沒等看清就一閃而過了。然後轉得慢下來,端端正正地停在麥格教授的壁爐裡。哈利爬出來時,正在工作的教授幾乎連頭都沒抬。

  「晚上好,波特。別把地毯搞上太多的灰。」

  「沒有,教授。」

  哈利戴正眼鏡,抹平頭發,羅恩也旋轉著出現了。格溫和金妮到了之後,四人一起走出麥格教授的辦公室,朝格蘭芬多塔樓走去。格溫望了望走廊窗戶外面,太陽已經落到地平線上,場地上的積雪比陋居花園裡還要深。遠處可以看到海格在他的小屋前喂巴克比克。

  「一文不值。」羅恩走到胖夫人跟前,自信地說。胖夫人看上去比平時更加蒼白,聽到他的大嗓門後畏縮了一下。

  「不對。」她說。

  「什麼,『不對』?」

  「換口令了。請不要嚷嚷。」

  「可是我們離校了,怎麼知道——」

  「哈利!格溫!金妮!」

  赫敏朝他們奔了過來,臉紅通通的,穿著鬥篷,戴著帽子和手套。

  「我兩小時前回來的。剛才去看了海格和巴克——我是說蔫翼。」她上氣不接下氣地說,「你們聖誕節過得好嗎?」

  「嗯,」羅恩馬上說,「事兒挺多的,魯弗斯·斯克林傑——」

  「哈利,我有個東西要給你,」赫敏沒看羅恩,好像一點兒也沒有聽到他說話,「哦——口令,戒酒。」

  格溫不明白他們兩個為什麼還沒和好,畢竟就算從前赫敏和羅恩吵吵鬧鬧,最晚第二天早餐桌上就又能親親熱熱地笑做一堆。

  「正確。」胖夫人有氣無力地說,旋開身體,露出了肖像洞口。

  「她怎麼了?」哈利問。

  「顯然是聖誕節玩得太瘋了。」赫敏翻了翻眼睛,帶頭走進了擁擠的公共休息室,「她跟她的朋友維奧萊特把魔咒課教室走廊那幅畫著幾個醉修士的圖裡的酒全喝光了。總之……」

  「我希望我也能喝上一大杯烈酒。」格溫砸吧砸吧嘴,「比爾的未婚妻至少有三次惹到我了,而我還不能和她生氣。」

  金妮左邊臉抽搐了一下,同病相憐地拍了拍格溫。

  赫敏在口袋裡掏了一會兒,抽出一卷有鄧布利多筆跡的羊皮紙。

  「太好了,」哈利立刻展開它,發現他接下來跟鄧布利多上課的時間就在明天晚上,「我有好多事要告訴他——還有你。我們坐下來吧——」

  就在這時,他們忽然聽見了一聲響亮的尖叫:「羅羅!」拉文德不知從哪兒衝了出來,站在羅恩的鼻子尖前。旁邊有幾個人吃吃地笑著,羅恩尷尬地向後退了一大步。赫敏銀鈴般地笑了一聲,說道:「那邊有張桌子……過去嗎,格溫,金妮?」

  「不,謝謝,迪安放假前找我幫忙,我現在就要過去了。」金妮說。哈利不禁注意到她不是很熱心。羅恩和拉文德糾纏在一種直立式摔跤中,那姑娘每前進一步,羅恩就要給自己找條躲開的退路。

  「我要找找我宿舍藏著的好酒,」格溫疲憊地捏著自己的太陽穴,「然後一醉方休。祝你們愉快,晚安。」

  哈利就帶著赫敏走到了那張空桌子前,格溫猜測他們一定要討論關於斯內普和馬爾福的事情,決定逃離紛爭,享受片刻的安寧。

  第二天,哈利把鄧布利多在補課中給他布置的作業告訴了羅恩和赫敏,是分別說的,因為赫敏在羅恩面前仍然不肯久待,最多只是輕蔑地白他一眼。

  羅恩認為哈利在斯拉格霍恩那裡不可能會遇到什麼麻煩。

  「他喜歡你,」吃早飯時,羅恩輕松地揮著一叉子煎雞蛋說,「不會拒絕你任何事的,是不是?你是他的魔藥小王子。今天下午課後留下來問他好了。」

  赫敏則悲觀一些。

  「他一定是決心隱瞞真相了,如果連鄧布利多都拿不到的話。」她低聲說,假裝並非聽了羅恩的話才有所反應,「魂器……魂器……我都沒聽說過……」

  「你沒聽說過?」哈利看上去很失望,他肯定指望赫敏能提供一些線索呢。

  「恕我直言,」正經歷宿醉的格溫什麼也吃不下,連干了三杯釅釅的濃茶,耷拉著眼皮有氣無力地說,「你們三個討論的聲音大到我全部都能聽到。」

  哈利連忙捂住了嘴,在格溫看來鄧布利多應該不希望他隨意透露這些信息。

  「但是這個什麼器,如果是連赫敏都不知道的玩意,」格溫給自己倒第四杯茶的時候被金妮勸阻了,「我猜它只可能出現在圖書館的禁區。」接著她小聲地告訴赫敏上次自己在什麼地方找到了那本記載著奇怪咒語的古老書籍。

  赫敏若有所思:「准是很高級的魔法,不然伏地魔為什麼想知道?我覺得要搞到這個情報很困難,哈利,你必須非常謹慎,怎麼接近斯拉格霍恩,要想個計策。」

  「羅恩說只要我今天魔藥課後留下來……」

  「哦,如果羅羅說了,你最好照辦,」她頓時火冒三丈,「羅羅的判斷什麼時候錯過啊?」

  「赫敏,你就不能——」

  「不能!」她怒氣衝衝地甩了一句,轉身就走,把哈利一個人丟在原地。

  「你怎麼得罪她了?」羅恩看著赫敏高傲的背影,小聲問哈利。

  格溫驚奇地看著那個紅頭發的男孩,終於忍不住給他遞了一杯茶:「喝杯茶提提神,羅納德,我看你神志不清了。」

  羅恩的確昏了頭腦,但這一不幸的預言最終應驗到他生日的那天。

  由於拉文德堅持不懈的熱情追求,和羅恩暫時不明的態度,救世主小隊一直處於分崩離析的狀態。以至於那天一大早,哈利不得不在沒人時叫住了格溫。

  「格溫,我必須要抓到馬爾福在干什麼。」哈利有些著急地說。

  「我以為你這個時候應該在准備幻影顯形的考試。」格溫有點驚訝,想起了自己兩次失敗的考試經歷,但她也對馬爾福的進度有所好奇。「你遇到了什麼困難,哈利?」

  男孩拿出一張折成方形、看似空白的羊皮紙。他把它展開來,用魔杖尖敲了敲。

  「我莊嚴宣誓我不干好事……或馬爾福不干好事。」

  羊皮紙上立刻現出活點地圖,繪著城堡每一層的詳細平面圖,許多帶標記的小黑點正在上面移動,代表著城堡裡的每個人。

  「你看看,就像現在,有好幾次我無論如何都不能在活點地圖上找到他。」哈利十分懊惱。

  格溫有點感興趣了,她決定忽略掉哈利的跟蹤狂行徑,拿起地圖,從頭到尾仔仔細細看了一遍,甚至連入侵者——其實是那幫保護霍格沃茨的傲羅們,也檢查了一遍。一無所獲,便把地圖還給他。

  「有沒有任何可能…我是說…弗雷德和喬治知道一條秘密通道?」哈利不大自信地問。

  「我認為他們知道的一共就七條,而且都被記錄在地圖上了。」格溫聳聳肩,但接著她想到了什麼,又拿起了地圖,先是找到二樓桃金娘盥洗室的位置,又看向地下斯萊特林學院的位置。「我注意到密室沒有被記錄,或許斯萊特林的小王子跑到密室找大蛇去了。」她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

  哈利卻緊緊皺著眉頭,親自確認了活點地圖難得的漏洞,又使勁搖搖頭,「教授們早就封死了密室的入口——就算他知道入口在哪,也得用蛇佬腔才能打開。」

  格溫被說服了,她歪著頭思索了片刻。「嘿,你為什麼不問問盧平和小天狼星,活點地圖畢竟是他們的作品。」

  哈利覺得這不是個好主意,「盧平不認為馬爾福值得關注。小天狼星…他和從前不一樣,我不想……」

  格溫打斷了他,「我倒認為他一點兒都沒變。」她用手指點了點自己的頭,「那些奇思妙想都裝在他腦子裡呢。說不定掠奪者們給自己留了一手,為了不讓別人在地圖上發現他們的位置。」

  「好吧,」哈利收起了羊皮紙,「我會找個時間問問他。但今天不行了,我得趕緊給羅恩送禮物去。」

  的確,本來他們可以去霍格莫德慶祝。但是所有公共休息室布告牌上都貼出一張告示,說這次去霍格莫德的旅行取消了,大家都很不滿,羅恩尤其怨氣衝天。

  格溫和哈利道別,跑去圖書館想完成自己N.E.W.Ts的第一輪復習任務。等她天黑從圖書館出去的時候,羅恩和哈利已經跑到了他們的另一個大本營——霍格沃茨醫療翼。

  「所以,總而言之,羅恩這個生日過得不咋樣。」弗雷德說。

  晚上,校醫院很安靜,拉著窗簾,亮著燈。只有羅恩這張病床上住了人。哈利、赫敏和金妮都坐在他身邊。他們在門外等了一整天,每當有人進去或出來時便努力朝裡面張望著。龐弗雷夫人八點鐘才讓他們三個進去,接著是晚來幾分鐘的格溫。弗雷德和喬治是八點十分趕到的。

  哈利滿臉都是冷汗,赫敏就像不想被人看到一樣,低著頭偷偷哭泣。而羅恩——格溫現在對這個畫面都有些應激反應了——他白的像張紙,無力的躺在病床上。

  「他怎麼啦?」格溫著急地問,「他也碰了什麼東西?」

  哈利只簡單說了一句他中毒了,幸好他們在斯拉格霍恩教授辦公室找到了救命的糞石。

  「這算怎麼回事呀!」格溫又氣又急,「學生們現在都得提心吊膽的——已經是第二起了!」她忍不住把這次中毒事件和凱蒂的項鏈聯系起來。

  「我們沒想到會是這樣送禮物。」喬治陰郁地說著,一邊把一個大禮包放在羅恩床頭的櫃子上,然後在格溫身邊坐下來。

  「就是,在我們想像的情景中,他是清醒的。」弗雷德說。

  「我們還在霍格莫德,等著給他個驚喜——」喬治說。

  「你們在霍格莫德?」金妮抬起頭向。

  「我們想買下佐科的店面,」弗雷德垂頭喪氣地說,「搞個霍格莫德分店。可是如果你們周末不能過去買東西,那個店還有個鬼用啊……不過現在不說它了。」

  他拉了張椅子坐在哈利旁邊,看著羅恩蒼白的面孔。

  「這事兒到底是怎麼發生的,哈利?」

  哈利又復述起他已經向鄧布利多、麥格、龐弗雷夫人、赫敏、格溫和金妮等人說了好像有一百遍的故事。

  「……然後我把糞石塞進了他的嗓子裡,他的呼吸通暢了一些,斯拉格霍恩跑去叫人,麥格和龐弗雷夫人來了,把羅恩抬到了這裡。他們認為他會好的。龐弗雷夫人說他還要在這兒待一兩周……繼續服用芸香精。」

  「老天,多虧你想到了糞石。」喬治低聲說。

  「幸好屋裡有一塊。」哈利說,想到要是沒找著那塊小石頭的後果,他不禁感到渾身冰冷。

  赫敏發出一聲幾乎聽不見的抽泣。她這一整天特別安靜。剛才她臉色煞白地衝到校醫院門口,詢問哈利是怎麼回事,之後,她幾乎沒有參加哈利和金妮關於羅恩是怎樣中毒的反復討論,只是咬著牙,神情恐懼地站在旁邊,直到終於允許他們進去看他。

  「爸爸媽媽知道嗎?」弗雷德問金妮。

  「他們已經看過他了,一小時前來的——這會兒在鄧布利多的辦公室呢,但很快就會回來……」

  停了一會兒,大家看著羅恩在昏睡中小聲嘟囔。

  「毒藥在酒裡?」喬治輕聲問。

  「是。」哈利馬上說。他現在沒法想別的,很高興有機會重新討論這個話題。「斯拉格霍恩把它從——」

  「他會不會趁你不注意時往羅恩杯子裡放了什麼東西?」弗雷德懷疑。

  「有可能,可斯拉格霍恩為什麼要對羅恩下毒呢?」

  「不知道,」弗雷德皺起眉頭,「你覺得他有沒有可能把杯子搞混了?本來是想害你的?」

  「斯拉格霍恩為什麼要對哈利下毒?」金妮問。

  「我不知道,」弗雷德說,「不過肯定有好多人想對哈利下毒,是不是?救世之星嘛。」

  「你認為斯拉格霍恩是食死徒?」金妮說。

  「什麼都有可能。」弗雷德陰沉地說。

  「他可能中了奪魂咒。」喬治插嘴道。

  「他也可能是無辜的。」金妮說,「毒藥可能下在酒瓶裡,這樣對像就可能是斯拉格霍恩本人。」

  「誰會想殺斯拉格霍恩呢?」

  「鄧布利多認為伏地魔想把斯拉格霍恩拉過去,」哈利說,「斯拉格霍恩在來霍格沃茨之前已經躲了一年。而且……」他想到了鄧布利多還沒從斯拉格霍恩那裡獲得的那段回憶,「也許伏地魔想除掉他,覺得他可能對鄧布利多很有價值。」

  「不對勁,」格溫甩甩頭,「仔細想想,這次的事兒和凱蒂那次一樣有跡可循——更像借著別人的手謀害霍格沃茨的某個人。」她隱晦地看向哈利,說不定這又是一次馬爾福的計劃呢?

  「你剛才說斯拉格霍恩打算把那瓶酒送給鄧布利多做聖誕禮物,」金妮提醒哈利,「所以投毒者也可能是針對鄧布利多的。」

  格溫的心猛地沉了下來。在這一刻,她產生了一個無比離譜——但又無懈可擊的猜想。她如坐針氈,現在只想立刻找人證實自己的想法。

  「那麼投毒者不大了解斯拉格霍恩。」赫敏這麼多小時裡第一次開口,聽上去像得了重傷風,「了解斯拉格霍恩的人都知道,他很可能把好吃的東西都自己留著。」

  「呃-敏-恩。」羅恩突然嘶啞地叫道。

  大家沉默下來,擔心地看著他,但他嘟囔了幾聲人們聽不懂的話之後又打起鼾來。

  病房門猛然打開了,他們都嚇了一跳,海格大步走進來,頭發上帶著雨水,熊皮大衣在身後拍打著,手裡拿著□□,在地上踏出海豚一般大的泥腳印。

  「一天都在林子裡!」他喘著氣說,「阿拉戈克病得更重了,我念東西給它聽——剛剛才上來吃晚飯,斯普勞特教授跟我講了羅恩的事!他怎麼樣?」

  「還好,」哈利說,「他們說他會好的。」

  「一次探視不能超過六人!」龐弗雷夫人急忙從辦公室裡跑了過來。

  「我現在就出去,」格溫站起來的動作太突然,以至於她不得不找個理由搪塞過去,「我是說,把位置留給家人們。」然後她一路小跑著衝出醫療翼,喬治看著她的背影緊緊閉上了嘴。

  「這還差不多……」龐弗雷夫人為了表達她對吵鬧病房的不滿,趕緊去用魔杖清除海格巨大的泥腳印。

  「我不相信,」海格俯視著羅恩,搖搖他那亂蓬蓬的大腦袋,粗聲粗氣地說,「就是不相信……看他躺在那兒……誰會想傷害他呢?」

  「這正是我們討論的問題,」哈利說,「我們也不知道。」

  「不會是有人跟格蘭芬多魁地奇球隊過不去吧?」海格擔心地說,「先是凱蒂,現在是羅恩……」

  「我看不出有誰想干掉一支魁地奇球隊。」喬治說,頻頻回頭看向格溫消失的門口。

  「如果不會受處罰的話,伍德可能會對斯萊特林這麼干。」弗雷德比較公正。

  「我想不是為了魁地奇,但兩次事件之間有聯系。」赫敏輕聲說。

  「何以見得?」弗雷德問。

  「第一,兩次本來都該致命的,卻沒有致命,盡管這純粹是運氣。第二,毒藥和項鏈似乎都沒害到原定要害的人。當然,」她沉吟地說,「這樣看來幕後那個人更加陰險,因為他們為了襲擊真正的目標似乎不在乎干掉多少人。」

  還沒有人對這個不祥的預言做出回答,病房的門又開了,韋斯萊夫婦匆匆走向病床。他們上次探視只是確定羅恩能完全康復。現在韋斯萊夫人抓住哈利,緊緊地擁抱著他。

  「鄧布利多告訴我們你用糞石救了他。」她抽泣道,「哦,哈利,我們說什麼好呢?你救過金妮……救過亞瑟……現在又救了羅恩……」

  「不用……我沒有……」哈利局促地說。

  「還真是,現在想起來,我們家好像有一半人的命都是你救的。」韋斯萊先生說,他的嗓子眼有些發緊,「我只能說,羅恩在霍格沃茨特快列車上決定坐在你的車廂裡,那真是幸運的一天,哈利。」

  哈利不知道怎麼回答,當龐弗雷夫人又提醒他們羅恩床邊只能有六位探視者時,他幾乎有些慶幸。哈利和赫敏立刻起身離去,海格決定跟他們一起走,讓羅恩跟他的家人待在一起。

  格溫正是剛出門沒多久就碰到了心急如焚的韋斯萊夫婦。她慌忙地和他們打了招呼,並告訴他們羅恩睡得很安穩,現在情況好多了。兩方人馬都心裡揣著事兒,沒時間寒暄,很快就分開了。

  格溫心裡急得不行,幾乎以最快的速度上了八樓,對著校長辦公室門口的兩只滴水嘴石獸上氣不接下氣地說:「我想要見校長……請……讓我見見鄧布利多。」

  「口令?」石獸不為所動。

  「檸檬雪寶……酸味汽水……蟑螂堆……該死的!別管口令了,讓我上去!」格溫甚至打算撞開它們。

  兩個石獸假裝自己真的只是不會說話、也沒有思想的石頭,壓根不搭理跳腳的格溫。

  就在格溫打算放棄,甚至准備不要命地去找另一個知情人——斯內普教授——問個清楚的時候,其中一只神獸很不禮貌地翻了個白眼,竟然滑到一邊,主動露出了後面的螺旋樓梯。

  格溫三步兩步爬上樓梯,圓形辦公室的大門在她剛踏上最後一個台階時打開了。

  門後的鄧布利多雙手交叉放在嘴前,正在思考著什麼。

  格溫擦了擦臉上的汗水,「教授…我們…必須得談談。」

  白胡子的鄧布利多優雅地請格溫喘口氣,坐在他對面的其中一張椅子上。格溫猜到這正是剛剛招待韋斯萊夫婦的椅子。

  「你並不是一個經常拜訪這裡的客人,奧利凡德小姐。」校長輕柔的聲音緩緩傳來,有趣的是,這位偉大的巫師只要一說話,就能讓焦急萬分的格溫平靜不少。

  「我需要一個答案。」她直直看向鄧布利多的眼睛,臉上寫滿了希望他能告訴自己在犯傻的表情,「我聽說羅恩喝的酒是斯拉格霍恩本打算送給您的禮物。」

  鄧布利多波瀾不驚的面色終於有了一絲動容,「是啊,我想我應該為羅恩·韋斯萊的悲慘遭遇負責任。」

  「您明白我的意思。」格溫再也不能心平氣和地說話了,「凱蒂的項鏈,有毒的蜂蜜酒——這些都是衝著您來的。我再坦白些吧,校長,我偷聽了斯內普教授和馬爾福的對話。神秘人給了馬爾福一個任務,他還親口承認自己是傷害凱蒂的始作俑者。」格溫深吸了一口氣,「還有你們委托我做的那個東西——我還能再蠢一些嗎?」

  「相反,」鄧布利多放下了雙手,並且換了一個稱呼和她對話,「格溫。你再一次向我證明了你是一個十分敏銳的女巫。」

  「噢!」格溫發出了一聲哀鳴,捂住了自己的臉,「請告訴我我猜錯了,教授。馬爾福的任務是……是殺了您嗎?」

  鄧布利多並沒有說話,轉身給格溫端來一杯甜甜的莓果紅茶。

  但這只讓格溫更加坐立難安,她用雙手撐著扶手,生怕自己摔下椅子。「我的魔杖——粗制濫造——會害你們的計劃功虧一簣!那怎麼能騙得過神秘人呢?」

  鄧布利多抬起雙手向下壓了壓,格溫立刻覺得有一股暖流自頭頂向身體各處流淌。「放輕松,格溫。斯內普教授大概提醒過你,這些不應該是你該擔心的事情,為什麼不好好享受你在霍格沃茨的最後一段時光呢——啊,青春,我保證這會是你人生中最快樂的經歷。」

  「我怎麼能呢?」格溫簡直有些歇斯底裡了,「在我知道了這麼嚴峻的事態之後?一個學生接受了黑魔王的任務,要去謀殺最偉大的白巫師——」

  「——這實在是過獎了。」

  「而他和他的一個教員不僅不阻止那個學生!還默許那人傷害了兩個無辜的學生!」格溫怒火中燒,她對著自己無比尊敬的校長,和他那雲淡風輕的態度十分惱火。

  鄧布利多沉默了片刻,看上去十分內疚,「這當然是我的錯,格溫。我從沒想過德拉科·馬爾福……」

  「就因為他純潔的靈魂?」格溫聲音大了起來,「就因為他還不算個食死徒——是的,我親眼確認過了——但是他真的想要殺了您,和其他一切擋路的人。」

  「沒禮貌。」牆上一幅肖像裡傳出一個輕輕的聲音,菲尼亞斯·奈傑勒斯·布萊克——小天狼星的曾曾祖父,剛才趴在胳膊上似乎睡著了,這會兒正好抬起頭來。牆上畫像中的幾個老校長們也被吵醒了,在偷聽他們的談話。「想當年,我可不允許一位學生對霍格沃茨的校長提出異議。」

  格溫也意識到自己過於激動了,她以為自己會立刻被請出校長室。但鄧布利多卻回身安撫了菲尼亞斯,轉而向格溫解釋起來。

  「你一定也注意到,斯內普教授努力想從馬爾福那裡得到消息。」他白色的胡子動了動。

  「但那不管用,馬爾福不像從前那樣信任他的院長了。」格溫絕望地說。「最重要的是,斯內普和馬爾福夫人立下了牢不可破的誓言,原諒我的悲觀,校長。這難道不意味著斯內普教授必須保證馬爾福完成任務嗎?」

  鄧布利多的胡子再次動了動,他這次露出了更大的微笑。就連剛才面色不虞的菲尼亞斯也嘲笑地看著格溫,好像她是個什麼也不懂,卻亂發脾氣的小孩子。

  「我很高興看到你已經對這種魔法符咒有所了解。」鄧布利多說,「但是,格溫。請允許我提問,你能想出一個真正毫無破綻的魔法嗎?」

  「很多。」格溫下意識地說,甚至有種自己在上課的感覺,「許多魔法都沒有反咒…」

  「反咒並非破解一種魔法的唯一方式。」鄧布利多的視線看向了遠方。「比如時間。」

  當然,格溫心想。如果施咒的巫師死亡了,那麼大部分魔法都會隨之消失。

  「但是有些情況下,沒有那麼多時間。」格溫硬著頭皮說,「如果已經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傷害呢?比如不可饒恕……」接著格溫閉上了嘴巴,她立馬想到了一個活生生的例子。

  「你顯然已經注意到了一個解法。」鄧布利多收回視線,「至於我們討論的那個誓言,它從起誓時就稱不上牢不可破。」

  格溫不太明白。但校長已經不願意透露更多消息了。

  「在我來之前,」格溫決定坦白地說出自己真正害怕的東西,「我仍然保留著最後一絲希望。教授,您能保證自己不會有事嗎?」說完,她直勾勾地看著鄧布利多那一根顯眼的、焦黑的手指。

  「我不希望你有負擔,格溫。假魔杖是我和斯內普教授經過討論後一致同意的最好方案。」

  「但那可能是最大的破綻!」格溫簡直要尖叫了,「為什麼非得在魔杖上做文章呢!就不能是魔藥——或者其他什麼障眼法嗎?」

  「魔杖非常重要。」鄧布利多緩緩地搖頭,「甚至可以說,是至關重要的一環。」

  「必須是魔杖?還必須是斯內普教授的魔杖?」格溫猛地抬起頭,「我以為他是鳳凰社的人。」

  「斯內普教授當然是。」鄧布利多這次十分堅定,「而你對此並沒有太多懷疑,這讓我無形中省去不少解釋的時間。」

  「我明白了,你們在用自己的辦法阻止馬爾福。」格溫苦笑著,大膽地對兩位優秀的巫師發表幼稚的點評,「但並非從源頭去遏制他,反而准備在最後一刻力挽狂瀾——多麼完美的計劃。」她有點諷刺地說,「那麼萬一,我是說萬一,情況到了迫不得已的時候…」

  「斯內普教授和我都做好了准備。」那位偉大的老人沉靜地微笑,看著格溫,用最平淡的語調說著能顛覆魔法世界的話語。

  「你在說笑嗎?」格溫眼眶紅了,「鄧布利多意味著什麼?您是世界上最優秀的巫師,沒有您,我們怎麼和那個人鬥爭?」

  「你可以叫他伏地魔,格溫。」

  「見鬼的伏地魔,沒有鄧布利多,誰能打得贏他呢?誰還有信念和希望與他戰鬥呢?最重要的是,你向我保證過——我爺爺的安全!」最後一句話說完,格溫已經萬念俱灰,似乎預見到了巫師們的節節敗退和戰火紛擾的魔法世界。

  「無論我在什麼地方,都會遵循我的保證。加裡克一定是安全的。」

  「如果你……了,」格溫不敢說出那個字眼,「馬爾福一家不需要三秒鐘就會立刻跪下親吻伏地魔的袍子!」

  「我一向對人性抱有最低的希望。」年邁的校長說,「令人高興的是,當交易的對手是個擁有寶貴品格的巫師,那麼我有理由相信那個人不會背叛我。」

  「馬爾福沒有信譽可言。」格溫毫不留情地戳穿他。

  「我不是指信譽,我是指愛。」他狡黠的對格溫眨了眨眼睛,隱晦地告訴她,自己知道她對德拉科·馬爾福實施了「小小的懲罰」。他好像希望格溫明白自己在暗示什麼。

  「至於我,」鄧布利多然後站起身,走向窗戶,俯視著生機勃勃的霍格沃茨慢慢地說,「從來不是巫師們的唯一希望,格溫。」

  「你們不能指望著哈利一個人——他甚至只是個沒成年的、被愛情困擾的傻小子!」格溫叫著。

  「哈利也不是,但他是我們最寶貴的希望。」鄧布利多輕快地轉身,滿懷深意地看向格溫,「你們,所有的小巫師,所有的年輕人,才是魔法界真正的希望。」

  「很抱歉我現在根本不能理解這句話,或者說,我有點懷疑這個觀點。」格溫發脾氣地說,腦子裡浮現出大猩猩一樣的高爾、克拉布的臉孔。盡管她明白自己根本不能責怪鄧布利多。這位老人甚至毫不猶豫地把他自己的生命算計進去,而他身邊還有許多懷著同樣理想的優秀巫師願意獻出性命,只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美好未來。

  「總有一天你會理解。格溫,所有你現在擔心和害怕的事情,都會過去。」

  看看他多狡猾,格溫心想,他甚至不肯說「都會迎刃而解」。只是「過去」,任何事情都能過去。死亡、失敗、戰爭,都會過去。但是一句輕飄飄的「過去」就是他們能等到的最好的結果嗎?

  「我記得斯內普教授曾經建議你不要深究,並且忘記一切與此相關的事情。」鄧布利多伸出一只手,優雅地握著一根魔杖。

  「他有沒有順便建議您給我用一忘皆空?」格溫自暴自棄地問。

  「我認為這不是個好主意。」鄧布利多在胡子的遮擋下偷笑了,「但是我希望你在一個特定的時間之前都能保持沉默。」

  格溫有些緊張地看著校長拿著魔杖的手,「我自認為算是不錯的保密者,絕不會背叛你們。」

  畫像上的菲尼亞斯從鼻子裡噴出了氣,毫不掩飾地嘲笑格溫。

  「但是我們不只是要隱瞞敵人,同時也要對自己人保持緘默。」鄧布利多的臉上難得出現了一絲悲涼。

  「我不明白,」格溫說,「不論計劃以什麼方式結局,我甚至不能向朋友們說上一句關於斯內普教授的公道話?」

  「斯內普教授和我都做好了准備。」他含著笑意重復了一遍剛才說過的話。然後沒再張開嘴巴,魔杖只是微微一動。格溫就感覺自己的舌頭被一根細線纏了起來,卷著塞回了喉嚨裡,她差點不能呼吸,幸好這種難過的感覺很快就消失了。格溫捂著自己的脖子干嘔,又試著開口反駁鄧布利多的觀點。

  她想問鄧布利多如果萬幸沒死,會躲在什麼地方呢?霍格沃茨該怎麼辦?鳳凰社又該怎麼辦。但只要她想到這個和假魔杖有關的計劃,她就一個字都說不出。

  格溫一共呲了四次牙齒,伸出兩次舌頭,都以失敗告終。

  她非常不高興,對桌子後面又做出思考手勢的鄧布利多道了一句再見,抬腳就要離開。

  「最後一句話,格溫。」鄧布利多溫和地說,「Sein zum Tode.」

  格溫不懂德語,對老校長的這句話也懵懵懂懂。只是草率應付地點點頭,走下樓梯。校長辦公室的門關上了,裡面的鄧布利多和格溫剛進來的時候一模一樣,雙手交叉放在嘴前,正在思考著什麼。仿佛誰都沒來過,仿佛一場嚴肅的對話也沒發生過。

  格溫此時還不知道,這句話是他們失去霍格沃茨最偉大的校長前,自己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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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鋒無影

  離開校長室的格溫沒料到有個熟悉的身影正在滴水嘴石獸旁邊等她。

  「你不能呆在門口。」那只更加活潑的雕像對他說。

  「我要在這等我的女朋友。」喬治整個人倚在它身上毫不客氣地回答。

  「閉嘴吧,你這個壞學生,難道你們非得在這附近親嘴嗎?」另一只表情嚴肅的石像氣呼呼地說。

  「如果你們不偷看的話……啊,她來了。」喬治站直了身子,兩只醜陋的動物發出了哀嚎。不等格溫反應,喬治直接摟著她的肩膀繞到了約會的老地方。

  「你怎麼在這?」格溫覺得喉嚨火辣辣的,「我以為你會陪著羅恩。」

  「他剛才醒了一次了,」喬治仔細打量著格溫的紅鼻頭和濕漉漉的睫毛,「滿屋子的家人都陪著他,結果我的好弟弟張口就問赫敏去哪了。」

  「希望他們能趁此機會和好。」格溫心不在焉地說。

  喬治不滿地雙手抱胸,「你怎麼啦?著急忙慌地跑到校長室?」

  「你又是怎麼找到我的?」格溫有點奇怪。

  「和皮皮鬼交易了二十六個超臭大糞蛋,換取你的位置。」喬治說,「我本來想找哈利看看活點地圖,但是他和赫敏為了給爸爸媽媽讓位置先走了。」

  格溫不著痕跡地拉開喬治的龍皮夾克,想看看他把數量驚人的大糞蛋藏在哪裡。

  「別動手動腳的,」喬治一把抓住格溫的小手,「快告訴我你怎麼了?」

  「我真想和盤托出,」格溫嘆了口氣,然後指著自己的嘴說,「但是我做不到。你明白嗎,喬治。我做不到。」

  「這是什麼意思?」喬治皺起了他好看的眉頭,「你可以先說說,是不是發現給羅恩下毒的人了?」

  格溫以為這是她能回答的問題,於是准備叫出馬爾福的名字。結果喬治瞪圓了眼睛,因為格溫的舌頭上突然出現幾道金線牢牢地拴著,然後牙齒也被緊緊地扣上了。

  掙扎了兩三次,格溫放棄了,她甚至嘗試了幾個隱晦的形容詞,但都被鄧布利多的魔法壓制住了。

  格溫耷拉下了肩膀,無奈地對喬治搖頭。

  「哇哦,」喬治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這是他們都沒見過的神奇魔法。「看樣子你被封口了。」

  「真正意義上的封口。」格溫苦著臉,「所以別問我了,親愛的。在我找到這個魔咒的破綻前,我什麼都不能說。」

  「我猜你同樣不能告訴我是誰干的。」喬治略帶懷疑地看向校長辦公室。

  回答他的是格溫的嗚嗚聲,和捂住嘴巴的滑稽模樣。

  「那麼你在霍格沃茨還安全嗎?」喬治擔憂地問。

  格溫猶豫了一下,發現自己沒有受到阻撓。於是誠懇地回答,「從前可能有,現在大概沒有了。」

  「那麼,」喬治用拇指輕輕抹了抹格溫的嘴唇,「我暫且認為這個魔法不是壞事。」

  格溫心裡有些煩躁,「我就像被活活關在籠子裡的金絲雀。」

  不得不承認,喬治短暫的陪伴讓格溫好受了許多。盡管他們一個正為羅恩擔心,一個正陷入魔法界完犢子的悲觀預感中。

  「千萬記得你隨時都可以找我。」喬治在和格溫分開前摸著胸前的伸縮耳說,「任何事情,格溫,任何事情。我都會第一時間來到你身邊。」

  在接下來的一個星期裡,格溫絞盡腦汁地考慮著怎麼鑽鎖舌魔咒的空子,可是沒有一點兒靈感,她只好做起如今在無計可施時做得越來越多的事情:閱讀各種亂七八糟的書籍,一方面希望自己在最後的N.E.W.Ts考試中表現過關,另一方面指望著從中找出一些線索——在她看來,鄧布利多的生死存亡和加裡克直接掛鉤。讓格溫相信沒有鄧布利多制約的馬爾福,還不如讓她相信克利切,至少那只小精靈對它心中的布萊克家族十分忠誠。

  星期天的晚上,格溫打著哈欠回格蘭芬多塔樓時,碰到了公共休息室爐邊還沒睡覺的救世主三人小隊。羅恩已經痊愈出院,他終於正式拒絕了拉文德的求愛——在許多六年級學生面前,這讓熱情的姑娘硬生生掰彎了手裡的銀餐叉。但他和赫敏的關系進入了一種曖昧的、回暖的狀態。

  哈利此時盯著亂糟糟的黑頭發翻他的魔藥課本。

  「你找不到的。」星期天的晚上,赫敏斷言道。

  「別說了,赫敏,」哈利說,「要不是王子,羅恩現在不會坐在這兒了。」

  「他會的,只要你在一年級時認真聽斯內普講課。」赫敏不以為然地說。

  哈利不理她,他剛發現空白處寫了個咒語(神鋒無影!),下面還有「對敵人」三個有趣的字。他心裡癢癢的很想試一下,但覺得最好不要在赫敏跟前試,便偷偷把頁角折了起來。

  羅恩正在痛苦地給斯內普寫一篇特別難的論文。哈利跟赫敏都已寫完了。哈利等著得低分,因為他在對付攝魂怪的最佳辦法上與斯內普不一致。但哈利不在乎,現在對他來說,拿到斯拉格霍恩的記憶才是最重要的。

  「我告訴你,那個蠢王子不會幫你的,哈利!」赫敏說,她的聲音更響了,「只有一個辦法可以強迫別人做你想讓他們做的事,那就是奪魂咒,但那是違法的——」

  「嗯,我知道,謝謝,」哈利看著書,頭也不抬地說,「所以我才找不同的東西。鄧布利多說吐真劑沒用,但可能有別的東西,魔藥或魔咒……」

  「你的方法不對頭,」赫敏說,「鄧布利多說只有你才能搞到那段記憶,這肯定是說你能說服斯拉格霍恩,而別人不能。不是給他下魔藥的問題,那誰都會——」

  「晚上好,很高興看到你們都這麼有精神。」格溫哈欠連天地坐在赫敏旁邊,「我是不是聽到誰想要下藥?在羅恩中毒之後?」

  「聽到了嗎?哈利,發生那件事之後,斯拉格霍恩只會更加小心謹慎。」赫敏乘勝追擊。

  「『挑釁』怎麼寫?」羅恩問,一邊盯著羊皮紙使勁搖羽毛筆,「不可能是『桃釁』——」

  「不是,」赫敏說著拉過羅恩的論文,「『占蔔』也不是『古十』。你用的什麼筆呀?」

  「是弗雷德和喬治的查錯字筆……但我想魔法開始失靈了……」

  「一定是,」赫敏指著他的論文題目說,「我們要寫的是如何對付攝魂怪,不是對付『挖泥澤』,我也不記得你什麼時候改名叫『羅鳥·衛其利』了。」

  「啊?!」羅恩驚恐地瞪著羊皮紙說,「可別叫我重寫啊!」

  「沒事,可以改好。」赫敏說著把論文拉過去,抽出了魔杖。

  「我愛你,赫敏。」羅恩說著倒回椅子上,困乏地揉著眼睛。

  赫敏臉微微一紅,但只說了句:「你別胡說。」

  「我沒有。」羅恩捂著嘴小聲嘟囔,但其他人——格溫打賭就連他自己也聽不清他說了什麼。

  「好了。」大約二十分鐘後,赫敏把論文還給了羅恩。

  「多謝多謝,」羅恩說,「我能借你的筆寫結論嗎?」

  哈利在那本舊魔藥書中沒找到什麼幫助,他環顧四周,休息室內只剩下他們四個人,西莫剛剛詛咒著斯內普和他布置的的論文上樓睡覺去了。這裡惟有爐火的劈啪聲和羅恩用赫敏的筆寫最後一段攝魂怪論文的沙沙聲。哈利剛打著哈欠合上混血王子的書。

  格溫感興趣地看著課本上雋秀的字跡,驚訝地問:「你什麼時候練字了嗎?哈利。」

  「這不是我的筆記。」哈利有點尷尬,側身把課本收了起來。

  「但我一定在哪看過這些字。」格溫捏著下巴回憶,「難道是你的嗎?赫敏。」

  赫敏急忙否定,「不是我,那本書屬於『混血王子』。」

  「他是個天才。」羅恩說,看了下棕色頭發小女巫的表情,又補上半句,「和赫敏差不多的天才。」

  格溫有點緊張了,「告訴我是我想多了,這該不會是神秘人的舊課本吧?」

  這回哈利和赫敏齊聲否定了,因為金妮也曾提出這種懷疑。最後她確認這些筆跡和裡德爾日記本上的不同。

  格溫還是覺得自己在哪見到過這種漂亮的寫法,正冥思苦想。忽然——

  劈啪。

  赫敏發出一聲短促的尖叫,羅恩把墨水灑到了論文上,哈利叫道:「多比!」

  多比出現在座椅旁,茶壺罩做的帽子歪在一邊。

  「哈利·波特!」它尖聲說,「多比幫上忙了,多比要彙報!」

  「什麼呀?」赫敏問,似乎還在為他們的突然出現而吃驚,「怎麼回事,哈利?」

  哈利猶豫著,他還沒把讓多比跟蹤馬爾福的事告訴赫敏,因為家養小精靈對於她總是一個敏感的話題。

  「嗯……它在為我跟蹤馬爾福。」

  格溫馬上看向哈利,「我以為你會和小天狼星商量?」

  哈利解釋道:「我和他談過了。小天狼星說不出活點地圖的漏洞,但是他問我為什麼不讓克利切幫忙——」

  「他在開玩笑。」羅恩說,赫敏瞪了他一眼,立刻改口道,「克利切不是你的家養小精靈,它才不會聽你的話。」

  「而且克利切算不上忠誠的伙伴。」哈利中肯地評價,「最近小天狼星的叛逆情緒覺醒了,克利切重拾了對他的反感……」

  「所以哈利·波特請多比幫忙。多比一星期沒睡覺了,哈利·波特!」多比自豪地說,一邊搖晃著身體。

  赫敏馬上憤然。「你沒睡覺,多比?可是哈利,你沒跟他說不許——」

  「當然沒有,」哈利忙說,「多比,你可以睡覺,對不對?可你們發現什麼了嗎?」他趁赫敏插嘴之前趕緊問道。

  「德拉科·馬爾福是個壞男孩!」多比氣憤地尖叫道,「一個壞男孩,他——他——」

  它渾身上下從茶壺罩的流蘇到襪子頭都哆嗦起來,然後衝向爐火,好像要跳進去。哈利不是完全沒有料到,連忙緊緊抱住它的腰,多比掙扎幾秒鐘後癱軟下來。

  「謝謝你,哈利·波特,」它喘著氣說,「多比還是很難說舊主人的壞話……」

  哈利放開了他。多比把茶壺罩戴好,「哈利·波特,先生,」多比尖聲說,大大的圓眼睛在火光中閃亮,「多比沒發現馬爾福少爺違反任何規定,但他仍然小心防止被人發現。他經常帶著不同的學生去八樓,他們給他放哨,他走進——」

  「有求必應屋!」哈利把《高級魔藥制作》在頭上重重地一拍。赫敏和羅恩都瞪著他。「他就是溜到那兒去了!那就是他干那個……鬼知道什麼事的地方!我打賭這就是他從地圖上消失的原因——現在想起來,我從沒在地圖上看到過有求必應屋!」

  「說不定制作活點地圖的人根本不知道有那間屋子。」羅恩說。

  「我想這是那間屋子魔法的一部分,」赫敏說,「如果你需要它在地圖上顯示不出來,就顯示不出來。」

  「多比,你進去看見馬爾福在干什麼了嗎?」哈利急切地問。

  「沒有,哈利。波特,這不可能。」多比說。

  「沒有什麼不可能,」哈利馬上說,「馬爾福去年闖進了我們總部,所以我也能進去偷看他,沒問題。」

  「我想不行,哈利。」赫敏慢慢地說,「那次是因為瑪麗埃塔這個笨蛋走漏了消息,馬爾福已經知道我們怎麼用那間屋子,他要那間屋子變成D.A.總部,它就變成了。可現在,你不知道馬爾福進去時那間屋子是什麼樣子,所以你不知道讓它變成什麼樣子。」

  「會有辦法的,」哈利不以為然地說,「你干得很好,去睡一覺吧,多比。」

  「謝謝,哈利·波特,先生!」多比快樂地尖聲說,消失不見了。

  格溫低著頭思索馬爾福去有求必應屋的緣由——他在那有太多能做的事情了。事實上,仔細想想,上次自己逮到他也正是在有求必應屋附近,這說明他一直在那個房間裡秘密行動。但她一想到這,舌頭的麻木和火辣辣的喉嚨又在提醒格溫,她不能把自己的猜測告訴任何人。

  「這下好了?」屋裡一沒了小精靈,哈利馬上轉向羅恩、格溫和赫敏,興奮地說,「我們知道馬爾福到哪兒去了!現在可以堵到他了!」

  「是,好極了。」羅恩陰沉地說,他正試圖擦去紙上那一大片墨水,那兒剛才是一篇快寫完的論文。赫敏把它拖了過去,開始用魔杖把墨水吸走。

  「可是帶著『不同的學生』是怎麼回事?」赫敏問,「有多少人參與?按說他應該不會讓很多人知道他在干什麼……」

  「是啊,這很蹊蹺,」哈利皺著眉道,「我聽到他叫克拉布別管他在干什麼……現在怎麼又告訴這麼些……這麼些……」

  哈利的聲音低了下去,眼睛望著爐火。「天哪,我真笨,」他輕聲說,「很明顯,是不是?地下教室裡有一大缸呢……他那節課上隨時都可能偷到……」

  「偷到什麼?」羅恩問。

  「復方湯劑。他偷了斯拉格霍恩在第一堂魔藥課上給我們看的復方湯劑……沒有什麼不同的學生給馬爾福放哨……就是克拉布和高爾……對,這下都對上了!」哈利跳了起來,在火爐前踱著步,「因為只有這兩個人才會蠢到即使馬爾福不說他在干什麼,也能聽他吩咐……但他不想讓人看到這兩個人總守在有求必應屋外頭,所以就讓他們喝了復方湯劑,變成別人的樣子……魁地奇比賽那天我看到的兩個女孩——哈!就是克拉布和高爾!」

  「你是說,」赫敏屏著氣說,「我幫助修天平的那個小女生——?」

  「對,當然!」哈利望著她大聲說,「當然!馬爾福當時一定在有求必應屋,所以那女生——那男生丟掉了天平,告訴馬爾福別出來,外面有人!我們一直在他旁邊走來走去,卻不知道!」

  「他把克拉布和高爾變成了女生?」羅恩說著大笑起來,「老天……難怪他們最近不大開心……我奇怪他們怎麼沒對他說,『見鬼去吧』……」

  「他們不會的,是不是?如果他用伏地魔威脅他們。」哈利說。

  赫敏懷疑地撇了下嘴,一邊卷起擦干的論文還給羅恩,免得它再遭不測。

  「看著吧。」哈利自信地說。

  「好,那就看著吧。」赫敏說著站起來伸了伸懶腰,「可是哈利,你先別太興奮了,我還是覺得,你如果不知道裡面有什麼,是進不了有求必應屋的。而且我認為你不應該忘記,」她把書包甩到肩上,十分嚴肅地看了他一眼,「你應該集中精力搞到斯拉格霍恩的記憶。晚安。」

  哈利看著她走了,感覺有點兒不悅。通往女生宿舍的門在她身後一關上,他就轉向了格溫。

  「你是怎麼想的?」哈利問。

  格溫花了十秒鐘才把手從嘴上放下來,她想大聲說出馬爾福可能在有求必應屋設計如何刺殺鄧布利多,但她也不知道那男孩在裡面具體做了什麼。

  許久過後,不能透露秘密的格溫說出了一句無關緊要的廢話:「我倒是見過特裡勞妮在附近游蕩——為了藏匿她裝在瓶子裡的西班牙陽光——我是說雪利酒。」

  哈利覺得格溫可能是困昏了頭,於是和她道別,帶著寫完論文滿心歡喜的羅恩轉身向男生宿舍走去。

  第二天一早,格溫默默吃完早飯,直奔八樓走廊,目標是傻巴拿巴教巨怪跳芭蕾舞的掛毯對面的那段空牆。

  一到僻靜地段,格溫就用給自己用了一個不太成熟的幻身咒。其實沒有必要,因為目的地周圍根本沒有人。格溫不知道馬爾福在裡面還是在外面時自己進去的機會更大,但至少現在外面沒有幫他望風的兩只大猩猩。

  走近隱藏著有求必應屋的地方,格溫閉上眼睛。她去年在D.A.已經練得很熟了,專心致志地想:我需要看看馬爾福在這兒干什麼……我需要看看馬爾福在這兒干什麼……我需要看看馬爾福在這兒干什麼……

  三次走過那個地方,格溫激動得心咚咚地跳著,然後,她睜開眼睛轉向它——可眼前還是一段普通的白牆。

  格溫走上前推了推,石頭還是硬邦邦的,一動不動。

  「好吧,」格溫小聲對自己說,「好吧……我想得不對……」

  她停了一會兒,又走了起來,閉著眼睛,集中意念。

  我需要看馬爾福經常偷偷來的地方……我需要看馬爾福經常偷偷來的地方……我需要看馬爾福經常偷偷來的地方……

  走過三次之後,她期待地睜開眼睛。

  沒有出現門。

  「哦,別這樣,」她有些煩躁地對著牆壁說,「要求提得很清楚嘛……好吧……」

  格溫使勁想了幾分鐘,又大步走了起來。

  我需要你變成德拉科·馬爾福實施刺殺計劃的地方……我需要你變成德拉科·馬爾福實施刺殺計劃的地方……我需要你變成德拉科·馬爾福實施刺殺計劃的地方……

  走了三遍後,格溫沒有馬上睜開眼睛,而是側耳聆聽,好像希望聽見門突然出現的聲音。可是沒有聽見,只有遠處小鳥的啁啾。格溫睜開了眼睛。

  還是沒有出現門。

  有腳步聲從遠處傳來,格溫趕緊閃身躲到附近的拐角。她聽到有人和自己一樣來回走動,但她探出頭來卻看不見人影。格溫覺得這個走來走去的家伙多半不是馬爾福——因為他經常來這,應該很快就能穿過門進屋。害怕太早暴露的格溫躡手躡腳地從遠處的樓梯溜走了,滿腦子想得都是春天來了,霍格沃茨城堡都能聽到小鳥的叫聲了。

  溫暖的春天真的來臨了,就連蘇格蘭高地的天氣都晴朗起來。最讓格溫開心的是,她的好朋友凱蒂終於回來了。

  格溫剛上完一節草藥課,整個人身上帶著新鮮的龍糞芳香。從肖像洞口爬進灑滿陽光的公共休息室後,她看到一小群七年級學生圍著凱蒂,格溫尖叫著撲了過去。

  「輕點,格溫。」凱蒂也尖叫著,然後咯咯地笑了起來,「你要是把我撞骨折了,就得給哈利找個新的追球手。」

  「別傻了!哪個追球手也比不上你!」格溫激動地差點破了音,她從頭到腳把凱蒂看了個遍,「我真高興你完全恢復了!」

  「甚至還收獲了一個禮物。」漂亮姑娘臉上帶著紅暈,炫耀似的舉起左手,上面有一顆小而精致的戒指,寶石被雕成了鬼飛球的模樣,戒托則做成了金色的球門。

  「哦!」格溫有些鼻酸,「他向你求婚了?」

  「在聖芒戈的病房,」凱蒂口氣有些不情願,但是表情十分甜蜜,「我對地點不算滿意。但是奧利弗說他一刻都不能等待了,我一醒來他就蓬頭垢面地掏出了戒指……」

  「多好看的戒指啊!」 金妮羨慕地感嘆,「我們從前居然還說伍德只會和魁地奇結婚——瞧瞧他多麼浪漫!」

  凱蒂笑嘻嘻地給她的女朋友們展示戒指,「我能說什麼呢?他用了不少心思,一個守門員向追球手的求婚——他說會老老實實接住我的鬼飛球。」

  「然後你就答應了?」格溫掐著腰,「就這麼和那個大傻個,好吧,帥氣的大傻個訂婚了!」

  「我只提了一個要求,」凱蒂小心翼翼地收回自己的左手,「他以後無論如何都不能蓄胡須,梅林的剃須刀啊,他在我病床前的形像真嚇人。」

  「你這個討厭的陷入愛情的女巫,」金妮被惡心地想踩她的腳,但生生忍住了,「七年級要上變形課了,你不會想要錯過院長的課程。格溫,你最好換件長袍,你聞起來像上等的龍糞。」

  哈利這時從休息室的另一端走了過來,他好像有事情必須馬上問凱蒂,好奇心甚至把金妮暫時擠到了腦後。凱蒂和格溫開始收拾東西,顯然變形課要遲到了。她看到了哈利,歡快地打著招呼:「我真的好了!星期一出的院,在家跟爸爸媽媽待了兩天,今天早上回來的。金妮跟我講了麥克拉根和上次比賽的事,哈利……」

  「是啊,」哈利說,「不過,現在你回來了,羅恩也好了,我們有希望打敗拉文克勞,就是說還有奪杯的機會。哎,凱蒂……」他壓低嗓門問道:「……那條項鏈……你想起來是誰給你的了嗎?」

  「沒有。」凱蒂懊惱地搖搖頭,「每個人都問我,可我一點兒都想不起來。我記得的最後一件事是走進三把掃帚的廁所,或許羅斯默塔夫人請我們喝的櫟木催熟蜂蜜酒太醇厚了。」

  「那你肯定進廁所了?」赫敏說。

  「嗯,我記得我推開門,所以我想,對我施奪魂咒的家伙肯定就在門後。之後我的記憶就是一片空白,直到兩星期前在聖芒戈醫院。對不起,我該走了,我想麥格教授不見得會因為這是我第一天回學校就不罰我抄寫。」

  她抓起書包和書,匆匆走追趕換好長袍的格溫,哈利、羅恩和赫敏坐到一張靠窗的桌子前,思考著剛才她說的情況。

  「那麼,和格溫之前說的一樣,把項鏈給凱蒂的一定是個女巫,」赫敏說,「因為是在女廁所。」

  「或者看上去像女的,」哈利說,「別忘了,霍格沃茨有一大鍋復方湯劑,我們知道被偷掉了一些……」他大概在想像中看到克拉布和高爾神氣活現地走過,都變成了女孩模樣。

  「……櫟木催熟的蜂蜜酒,橡木陳釀的蜂蜜酒,還有羅斯默塔夫人。」赫敏不知在想什麼,她甩了甩自己的腦袋,「但願是我在胡思亂想。」

  在同拉文克勞比賽的幾天之前,格溫在晚飯前幫凱蒂補落下的課程。哈利獨自從公共休息室走去吃晚飯,羅恩又衝進旁邊的盥洗室裡嘔吐去了,赫敏跑去找維克多教授,因為她想起上次交的算術占蔔課論文中可能有個錯誤。格溫已經好幾天沒去有求必應屋碰運氣了,盡管她一直想抓到馬爾福的破綻,讓鄧布利多完善他仍有風險的計劃,但是充實的生活讓格溫無暇他顧。

  直到那天晚上,她撞上了一出好戲。

  故事要從格溫從斯拉格霍恩辦公室出來說起。吃過晚飯後,格溫打算向新魔藥學教授請教一些關於白鮮和補血劑的知識。她發現一個人想要大量熬制這類魔藥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這或許就是之前韋斯萊先生以一己之力用光英格蘭補血劑的原因。大肚子的教授比斯內普要好對付得多,盡管格溫從沒被邀請參加鼻涕蟲俱樂部,但斯拉格霍恩仍不吝賜教,特別是當格溫拿出了兩根龍心弦之後。

  懷裡揣著自己制作的劣質白鮮香精,和斯拉格霍恩提供給她「鑒賞」的高級白鮮香精。格溫心滿意足地在七樓走廊上游蕩,准備回宿舍好好研究一番。

  然後她就被桃金娘那獨特的哭泣聲嚇了一跳,

  「別打了!別打了!」哭泣的桃金娘尖叫著,聲音在格溫前方的男生盥洗室裡回響,「別打了!別打了!」

  格溫沒心思理會幽靈的戲癮,況且她也不能闖進男生盥洗室圍觀打架呀。

  砰的一聲,盥洗室裡面什麼爆炸了。接著似乎是一個抽水馬桶被打得粉碎。桃金娘高聲尖叫,水漫了一地,裡面傳來咒語打來打去的聲音。

  「神鋒無影!」一個熟悉的聲音大吼了一句陌生的魔杖,然後吵鬧的盥洗室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隔著一道牆。

  馬爾福的臉上和胸口血如泉湧,好像被無形的寶劍劈過一般。他踉蹌著向後退去,撲通一聲倒在積水的地上,濺起大片水花,魔杖從他軟綿綿的右手裡掉了下去。

  「不——」哈利大驚。

  哈利腳下打著滑,搖搖晃晃地爬了起來,奔向馬爾福,只見他的面孔已經變得鮮紅,蒼白的手抓著浸透鮮血的胸膛。

  「不——我沒有——」

  哈利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他在馬爾福身邊跪了下來。馬爾福倒在血泊中控制不住地哆嗦著,哭泣的桃金娘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尖叫。

  「殺人啦!盥洗室裡殺人啦!殺人啦!」

  格溫心猛地一提,轉身要去找斯拉格霍恩求助,結果發現大步跑來的斯內普教授——他是從八樓的校長辦公室過來的。

  斯內普看到格溫腳步一頓,臉上露出了嫌惡的表情,從牙縫裡寄出了「呆在這」幾個字,砰地打開了門。

  格溫從門外探著頭看向盥洗室內,差點腿軟攤在地上。她以為自己看到了哈利殺害馬爾福的現場。在雪白的瓷磚上,身穿體面西裝的馬爾福躺在血泊中,哈利傻乎乎地舉著魔杖跪在一旁。

  斯內普臉色鐵青衝進去。他粗暴地把哈利推到一邊,跪到馬爾福跟前,抽出魔杖,沿著被哈利咒語造成的那些深深的口子移動著,嘴裡念著一種唱歌似的咒語。出血似乎減輕了。斯內普擦去馬爾福臉上的污物,又念了一遍咒語,現在傷口好像在愈合了。

  哈利還在旁邊看著,被他自己做的事嚇傻了,幾乎沒意識到自己也浸在鮮血和污水裡。哭泣的桃金娘還在他們頭頂上抽泣和哀號。斯內普第三次施完破解咒後,半拖半抱地把馬爾福扶了起來。

  「你需要去校醫院,可能會有一些傷疤,但如果及時用白鮮的話,也許連傷疤都可以避免……走吧……」

  斯內普攙著馬爾福走出去時,在門口回過頭來,用冰冷而憤怒的語氣說道:「你,波特……在這兒等我。」

  格溫扶著男生盥洗室的門框,哆哆嗦嗦地開口:「我這有一些白鮮,教授。」

  斯內普給了她一個你還勉強有點用處的眼神,嘖了一聲,示意格溫趕緊交出來。

  本來覺得馬爾福有些可憐的格溫摸著水晶瓶猶豫了,如果自己現在不救下馬爾福,是不是鄧布利多就不會被刺殺呢?

  但是就像喬治說的一樣,他們哪怕在這種時候也無法做出害人的選擇。

  但和喬治想的不同,格溫不是個完全的大好人。比方說她幾乎立刻就選擇了自己的劣質白鮮香精。

  斯內普打開棕色小瓶的瓶塞,嗅了一口。一點兒都不可惜,整瓶順著馬爾福的領口倒了進去,綠煙滾滾升起,馬爾福大概長出了嶄新的嫩皮。

  「我為自己今年不必再教你而慶幸,奧利凡德。」斯內普斜睨一眼格溫毫不留情地說,「你在魔藥學上毫無天分,這瓶香精甚至浪費了白鮮原料。」接著他狠狠地瞪著哈利,快步帶著失去意識的馬爾福朝著醫療翼走去。

  哈利絲毫都沒有想到不服從,他慢慢站起來,渾身戰栗,低頭看著積水的地面,那上面浮著一朵朵紅花般的血跡。他甚至沒有勇氣叫哭泣的桃金娘停止吵鬧,她還在繼續哭哭啼啼,但已越來越明顯地帶有享受的味道。

  格溫慘白著臉,對著哈利苦笑。「這不是個好主意,哈利。」

  「我沒有想……我不知道那個魔咒……」哈利結結巴巴地解釋。

  「我也想揍馬爾福一頓,」格溫捂了半天嘴,等舌頭捋直之後艱難地說,「但是這次你不夠聰明,他差點就死掉。哈利,我猜你要倒霉了。」

  斯內普十分鐘後回來了,他趕走了門口圍觀的格溫,走進盥洗室,無情地關上了門。

  格溫不知道盥洗室裡面發生了什麼樣的對話,因為她正走上八樓的樓梯,打算去和鄧布利多彙報發生的事情——更重要的是希望向睿智的老人尋求指引。格溫不確定自己的選擇是否正確,她已經有些後悔剛才提供了白鮮,或許讓馬爾福臥病在床是更好的選擇。但她又想到馬爾福的可憐樣,和他的家人們。如果馬爾福不能完成任務,他的父母就會被神秘人懲罰——那麼加裡克就生命不保。

  「我想見一見鄧布利多教授。」格溫對著那兩只滴水嘴石獸說。

  「校長不在辦公室。」活潑的雕塑說。

  「不可能,斯內普教授剛剛才從這出來。」格溫哄騙著石獸說實話。

  「斯內普教授被允許進入。」另一只嚴肅的滴水嘴獸說,然後就緊緊閉上了嘴巴。

  「好吧,我猜他知道口令。」格溫用手指敲著雕塑的腦袋,抬頭看了看辦公室的位置。

  「斯內普教授被允許進入。」那個醜家伙只是重復剛才的話,堅決不讓格溫進去。

  格溫也沒心思和它們糾纏,因為她很快就看到了沿著八樓走廊疾奔的哈利。

  他在巨怪跳舞的掛毯前突然剎住了腳步,閉上眼睛開始來回踱步。他在那段空牆前來回走了三次,當他睜開眼睛時,終於看到了有求必應屋的門。哈利拽開它衝了進去,把門撞上了。

  格溫不明白哈利這時候到這來干嘛,索性在門口等他。

  片刻之後,哈利砰地撞開了門,喘著粗氣全速奔向樓下的盥洗室,壓根沒注意拐角處的格溫。有求必應屋的大門正快速地縮小,格溫閃身躥了過去,幾乎是趴著滑進了小門,腳後跟被狠狠地擠了一下。

  格溫倒吸了一口氣。盡管好奇、著急、疼痛,她還是不禁對眼前的景像感到驚嘆。她正站在一間大教堂那麼大的屋子裡,高窗投下的光柱照出的像是一座高牆林立的城市,格溫看出那都是由歷代霍格沃茨人藏進來的物品堆砌而成的。那一條條街巷邊是堆得搖搖欲墜的破家具,可能是為了掩藏誤施魔法的證據而被塞到了這裡,或是由那些維護城堡體面的家養小精靈藏起來的。這裡有成千上萬本書籍,無疑是禁書、被亂塗過的書或偷來的書;有帶翼彈弓和狼牙飛碟,其中有幾個仍然有氣無力地在堆積如山的禁物上盤旋;一些破瓶子裡盛著已經凝固的魔藥;還有帽子,珠寶,鬥篷,像是火龍蛋殼的東西;幾個塞住口的瓶子裡還在閃著邪惡的光;還有幾柄生鏽的劍和一把血跡斑斑的大斧。

  格溫覺得自己身處一個舊貨對角巷,她走進這寶藏堆中的一條小巷,向右一拐,經過一個巨怪標本,又走了一小段,看到了喬治和弗雷德口中破裂的消失櫃,就是去年蒙太在裡面消失的那個。她在左手邊又看到一個表面起泡、像被潑過強酸的大櫃子。旁邊的板條箱頂上蓋了一頂灰撲撲的舊發套和一頂鏽暗的冠冕。向右再轉,十幾瓶上好的雪利酒整齊地擺放著——一定是特裡勞妮藏在這的。

  格溫大概明白哈利進來是打算藏點什麼東西,或許就是那條陌生咒語的魔法書籍。在格溫看來,讓馬爾福流了那麼多血的咒語一定是黑魔法,因此絕不能讓正在教授黑魔法防御術的教授,同時也是最討厭哈利的斯內普教授,發現這回事。

  弄明白一切的格溫不在留戀這個巨型儲藏間,轉身准備離開。她被那個破裂的「蒙太快樂櫃」絆了一下——弗雷德和喬治起的壞名字,格溫氣得踢了一腳櫃子,又撞疼了自己的腳指頭。抱著腳齜牙咧嘴的格溫低聲咒罵著,發誓再也不來這個鬼地方。

  然後她一瘸一拐地離開藏滿雜物的街巷,帶上有求必應屋的大門。它立刻又變成了石牆。

  格溫回到公共休息室時,哈利剛剛給羅恩、赫敏和金妮說完他的遭遇,其實似乎沒什麼必要,消息已不脛而走。哭泣的桃金娘顯然在城堡裡的每個盥洗室都冒出來講過這個故事;潘西·帕金森已經去校醫院看過馬爾福,立刻到處說哈利的壞話;斯內普對教員們宣傳了此事。哈利被叫出公共休息室,在麥格教授跟前煎熬過了極其難堪的十五分鐘。麥格說他沒被開除已經很幸運了,並說她完全支持斯內普作出的處分:每星期六關禁閉,直到學期結束。

  「我跟你說過那個什麼王子有問題,」赫敏說,顯然還是忍不住,「我說對了吧?」

  「我想不是。」哈利固執地說。

  「哈利,」赫敏說,「你怎麼還護著那本書呢,那個魔咒——」

  「你能不能別再嘮叨那本書了?」哈利沒好氣地說,「王子只是把它抄在那兒!並沒有建議別人使用!說不定,他只是記錄了一個別人對他用過的咒語!」

  「我不信。你其實是在為你做的事辯護——」

  「我不是在為我做的事辯護!」哈利馬上說,「我希望沒有做,不只是因為要關那麼多次禁閉。你知道我不會去用那樣的魔咒,哪怕是對馬爾福。但你不能怪王子,他又沒寫『這個真不錯,試試吧』——他只是自己作了個記錄,對吧,不是給別人……」

  「你是不是要告訴我,」赫敏說,「你還要回去——」

  「拿那本書?沒錯,我會的。」哈利堅決地說,「聽我說,沒有王子我就不會贏到福靈劑,也不會知道怎麼解羅恩的毒,也不會——」

  「——得到你不配得『魔藥奇才』的美名。」赫敏尖刻地說。

  「行了,赫敏!」金妮說,哈利又是驚訝、又是感激地抬起頭來,「聽起來馬爾福是想用一個不可饒恕咒,你應該慶幸哈利有好的招數對付他!」

  「我當然很慶幸哈利沒有中咒!」赫敏說,顯然是被刺痛了,「但你不能說那個神鋒無影咒好吧,金妮。看它把哈利害到了什麼田地!想到你們比賽的前景,我本來以為——」

  「哦,別開始假裝你懂魁地奇,」金妮搶白道,「那只會自找尷尬。」

  哈利和羅恩目瞪口呆:向來關系很好的赫敏和金妮現在都抱著胳膊坐在那裡,眼睛瞪著相反的方向。羅恩不安地看看哈利,然後隨手抓起一本書,躲到書後面去了。哈利雖然知道自己不配,卻還是突然感到難以置信的快樂。

  「誰能救救我的腳,看在我為馬爾福臭小子挽回了半加侖血的份上。」格溫跳著一只腳坐在赫敏和金妮中間。

  「你怎麼了?被巨怪踩了腳?」金妮抬起一邊眉毛。

  「噢,我剛剛跟蹤了哈利。」格溫毫不在意地說。「饒了我吧,赫敏,別對我用修復咒——我沒骨折!我只需要一個減輕疼痛的咒語……」

  哈利的好心情立刻被格溫毀了,他炸了毛一樣要譴責她。

  「她是為了你好。」赫敏小聲說,幫格溫治好了腳指頭,似乎故意放過了她的腳後跟。

  「那倒不是,我只是好奇他去有求必應屋做什麼。」格溫揉著自己的腳後跟抽氣,「然後一腳踢到了關過蒙太的破櫃子——那地方亂得和魔杖店有一比,任誰下次過去恐怕都找不到自己藏的東西。」

  「除了顯眼的破櫃子,」羅恩幸災樂禍地說,「它害你斷了腳指頭。這一定是你救了馬爾福的報應。」

  格溫翻了個白眼,「下次我准一把火燒了它。」

  「我情願你一把火燒了混血王子的課本。」赫敏忍不住開口,這次金妮沒再反駁她的觀點。

  看來混血王子教給哈利不少東西,格溫暗自腹誹。


哈利·波特與混血王子(上)

  進入六月,生活給格溫造成了一些錯覺,讓她一度以為自己就能這樣平平安安地混到畢業。

  比如哈利和金妮突然開始約會了,這件事也引起霍格沃茨不小的轟動。

  「我還以為別人會有更有趣的事情來閑談呢。」這天傍晚,金妮坐在公共休息室的地板上抱怨,她靠著哈利的腿,在讀《預言家日報》,「攝魂怪一星期內搗了三次亂,羅米達·萬尼所做的一切就是為了讓我問問,你胸口上是不是紋了一只鷹頭馬身有翼獸。」

  羅恩和赫敏兩個哈哈大笑。哈利沒理睬他們。

  「那你對她說了什麼呢?」

  「我告訴她是一頭匈牙利樹蜂,」金妮說,懶懶地翻了一頁報紙,「更有男子漢氣概。」

  「謝謝,」哈利露齒一笑,「那你對他說羅恩的是什麼?」

  「一只侏儒蒲,但我沒說在哪兒。」

  赫敏笑得前仰後合,羅恩皺起了眉頭。

  「小心點兒,」他警告地指著哈利和金妮說,「不要因為我允許你們交往,就以為我不能收回——」

  「『你允許』,」金妮嘲笑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做事要你允許了?不管怎樣,你自己說過,寧可他是哈利,也不要是邁克爾或迪安。」

  「那是,」羅恩勉強地說,「只要你們不在公共場所接吻——」

  「我感覺你在針對我們。」姍姍來遲的准畢業生凱蒂和格溫趕到,「或者你被烏姆裡奇附身了?誰說情侶們不能在公共場所接吻。」

  「至少喬治和格溫不會在我們面前——」羅恩嚷嚷著。

  心虛的格溫努力回想自己有沒有犯過這個錯誤,嘴快的凱蒂直接打斷了羅恩的話:「那是因為他們倆從前都干脆跑到校長辦公室附近約會。」

  金妮立刻給格溫使眼神,威脅她抓緊告訴自己這個無人打擾的約會聖地。

  不管怎麼說,羅恩的忍耐沒有受到多少考驗。因為五年級和金妮和七年級的格溫、凱蒂都在面臨巫師生涯最重要的幾門考試。她們每天不得不花好幾個小時復習功課。

  「那麼你拿回心愛的課本了嗎?」格溫隨口問了一句。

  「我決定暫時不去碰那本書,」哈利聳聳肩,「斯內普可能隨時在監視我。」

  「這就有些奇怪了,上個星期我打算去有求必應屋找點東西——」格溫說。

  「——偷一瓶雪利酒。」凱蒂迅速拆台。

  「沒有人能清醒著面對魔法史復習。」格溫臉都不紅,「不把自己灌醉,我真背不下八百年前發生過什麼戰爭——總之,我還以為你順手幫我燒了蒙太快樂櫃。」

  「蒙太快樂櫃?」羅恩顯然已經忘記這是什麼東西了。

  「就是那個裂開的大櫃子,弗雷德和喬治把蒙太塞進去過——好吧,就是那次我踢了一腳,結果害我腳趾腫了三天的櫃子。」格溫手舞足蹈地向羅恩描述,「我這回好像沒看到它。」

  「你自己也說過,」金妮打了個小小的哈欠,沒放在心上,「任誰下次過去恐怕都找不到自己藏的東西。說不定你迷路了,或者那玩意被誰換了位置。」

  「或許吧,」格溫被她傳染著也哈欠連天,「那是個挺大的櫃子呢,要麼是我眼花了。不然誰沒事會挪動它?」

  哈利聽著她們的對話反常地沒做評價,陷入了沉思。直到吉米·珀克斯手拿一卷羊皮紙出現在他身旁。

  「謝謝你,吉米……嘿,是鄧布利多的!」哈利激動地說,連忙展開羊皮紙看了起來,「他要我去他的辦公室,越快越好!」

  哈利和羅恩對視著。

  「啊呀,」羅恩小聲道,「你認為……他會不會找到了……?」

  「最好去看看,不是嗎?」哈利說著一躍而起。

  哈利回來時,金妮和凱蒂已經回宿舍了。羅恩、赫敏和格溫正在討論那幾個新魔咒——混血王子的發明是多麼強大和危險。看到很快回來的哈利,他們三個滿臉驚訝。

  「我沒有多少時間,」哈利喘著氣說道,「鄧布利多要我來拿隱形衣。聽著……」

  他很快講了他要去哪裡和為什麼要去。盡管赫敏驚恐地抽了一口冷氣,羅恩匆忙地提著問題,格溫一頭霧水,他都沒有做任何停頓,待會兒他們自己可以弄清更詳盡的細節。

  「……你們明白嗎?」哈利飛快地講完了,「鄧布利多今天晚上不在,所以馬爾福可以放手去干他的陰謀。不,聽我說!」因為羅恩和赫敏都顯出要打斷他的跡像,哈利生氣地壓低聲音說,「我知道那是馬爾福在有求必應屋裡慶賀。喏——」他猛地把活點地圖塞進赫敏手裡,「你們必須盯著他,也必須盯著斯內普。調用每一個你們能找到的D.A.的人。赫敏,這些聯絡用的加隆硬幣仍然能用,對嗎?鄧布利多說他已經加強了學校的保衛,但如果斯內普摻和進來,他會知道鄧布利多的保護措施是什麼,知道怎麼去避免——但他不會知道你們也被分配了監視的任務,不是嗎?」

  「哈利——」赫敏開始發問,她由於害怕而瞪大了雙眼。

  「我沒有時間和你們爭辯,」哈利急忙說,「你拿上這個——」他把襪子扔進羅恩的手裡。

  「謝謝,」羅恩說,「呃——為什麼要給我襪子?」

  「你們需要裹在襪子裡面的東西,那是福靈劑。也分一點給金妮。替我向她說聲再見。我得走了,鄧布利多在等著呢——」

  「不!」赫敏說,這時羅恩拿出了那個裝有金色藥水的小瓶子,滿臉敬畏的表情,「我們不需要這個,你帶著它,誰知道你會遇上什麼情況?」

  「我沒事的,我和鄧布利多在一起,」哈利說,「我想知道你們沒問題…格溫,如果你能聯系喬治,最好讓他叫上比爾和盧平,千萬小心斯內普。」

  格溫還沒來得及消化這一分鐘之內發生的事情,就被委以重任,只慌亂點了點頭。

  然後他就走了,匆匆鑽過肖像洞口朝門廳趕去。

  「誰來和我解釋一下,魂器是什麼?」格溫目送著遠去的哈利,終於問出自己早就想知道的問題,「我記得你們曾經提到過一次——但是那究竟是什麼東西?」

  「我們必須先找個安全的地方。」赫敏手有些抖,「五分鐘的時間,格溫,帶上你的伸縮耳、笑話道具——任何可能有用的東西。」

  格溫恨不得手腳並用地爬回宿舍,她大腦飛速地運轉著,同時手不停地在行李裡翻找著誘餌炸/彈、秘魯隱身煙/霧/彈。她搖醒了打瞌睡的金妮,然後火速下樓和他們集合。

  他們在格蘭芬多塔樓角落裡的跳樓機那和納威、盧娜彙合——這是赫敏用D.A.金加隆召喚集合的伙伴們,也只來了他們兩個。羅恩傳過一個水晶瓶,每個人都抿了一小口福靈劑。

  「我們得分頭行動。」赫敏不再像去年那麼緊張,她明確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做,「一批人去有求必應屋堵住馬爾福,另外一批人在斯內普辦公室門口盯著他。」

  「哈利和鄧布利多都不在學校?」格溫問道。

  「他們要去執行特別的任務。」赫敏咬咬牙,打算以後再和格溫解釋。「而我們要保證霍格沃茨的安全。」

  格溫聞言反倒不太擔心了,畢竟馬爾福的計劃是刺殺鄧布利多,既然當事人目前不在學校,那男孩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能……

  「哈利剛才說馬爾福在有求必應屋慶賀。」赫敏繼續說。「這意味著他的那件物品修好了,所以今晚必定會發生什麼。格溫,你能帶幾個人守在八樓嗎?」

  格溫隱約摸到了點頭緒,但她的大腦和舌頭仿佛有自己的想法,「我應該去斯內普教授那裡。」

  赫敏皺了皺眉頭,她面露疑惑地看著格溫的嘴,但並沒多說什麼。「那麼你和盧娜去地下。我、羅恩、金妮和納威留在八樓。」

  格溫答應下來,把身上的幾件韋斯萊魔法把戲坊的防御類產品分給大家。想了又想,她對赫敏說,「可能是福靈劑的效果,我剛剛突然間想到,那個裂了的櫃子是消失櫃——弗雷德和喬治把蒙太大頭朝下塞進去之後,幾個星期他才重新露面。」

  赫敏聞言立刻變了臉色,她緊緊地抓著格溫的手臂,捏得格溫骨頭都疼。「給喬治打電話——我是說,聯系鳳凰社的成員們。」

  盡管格溫說出了消失櫃的名字,但她奴知道赫敏為什麼如此恐懼。只能用另一只手掏出了伸縮耳。

  這時她意識到自己被鄧布利多下了魔咒,什麼重要的信息都無法傳遞給鳳凰社成員。

  「喬治,親愛的。」格溫咬著舌根,心想實在不行就用疼痛熬過去,無論如何必須讓鳳凰社知道哈利的囑咐。「我需要你。」

  喬治被格溫顫抖的聲音嚇到了,「慢慢說,格溫。」

  「沒時間了,喬治。找到所有你能聯系得到的鳳凰社成員,關於我說不出口的那件事!他們必須盡快趕來霍格沃茨!」

  赫敏一把奪過了伸縮耳,「喬治!食死徒今晚要潛入霍格沃茨——馬爾福修好了消失櫃。」

  「食死徒?消失櫃?」喬治和弗雷德小聲討論著什麼,「說清楚點,赫敏。」

  「消失櫃!一只在有求必應屋,另一個在博金-博克!這就是馬爾福把它留在翻倒巷的原因——他要帶著食死徒混進霍格沃茨!」

  「我們現在就去找比爾。」喬治對弗雷德說。

  「還有穆迪和塞德裡克,唐克斯應該已經在學校了。」弗雷德也沉聲道

  「至於你們幾個,去找教授,不要——」

  格溫眼疾手快地捏住了伸縮耳,掐斷了和喬治的對話。「他們說得對,你們幾個不能在有求必應屋等著,萬一真的是食死徒……我得去找斯內普教授。」

  格溫總算想通了了,馬爾福刺殺計劃的最終環節居然是引狼入室。他帶著他爸爸的食死徒朋友們做後援,打算在他們的支持下謀殺鄧布利多。

  「你還不明白嗎?」羅恩叫嚷著,「不能讓老蝙蝠摻和進來。赫敏和我留在這,格溫和盧娜必須守在地下室。金妮,你和納威去找教授們。」

  六個學生在彼此的臉上都看到了大義凜然,他們衝對方點了點頭,抽出魔杖舉在胸前,輕手輕腳地走向各自的戰場。

  「剛才你的嘴裡有一團金線。」盧娜空靈的聲音傳來。

  「是啊,折磨我許久了。」格溫把她攔在自己的身後,再次用了兩個不太完善的幻身咒隱身。「只能維持一個小時,我們還得小點聲,盧娜。」

  「你在為誰保守秘密?」盧娜又用唱歌似的語調發問。

  「我不能說。」格溫捂著嘴,「否則剛才我就能很輕松地告訴喬治到底發生了什麼。」

  「馬爾福為什麼要把食死徒帶到學校裡?」盧娜似乎並不在乎格溫的答案,自顧自地分析起來,「我是說,既然他叫德拉科(Draco),而校訓又是『眠龍勿擾』(Draco Dormiens Nunquam Titillandus),他不應該做對霍格沃茨不好的事情。」

  「一個很好的笑話。」格溫沒心思理會金發女巫的文字游戲,她始終盯著斯內普的大門。猶豫要不要衝進他的辦公室提醒他——但鄧布利多不在學校,即使斯內普知道了也不能做什麼。盧娜此刻又在自己身邊,她該怎麼瞞著盧娜把消息遞出去呢?

  「你的騷擾虻太多了,」盧娜在格溫耳邊揮揮手,像在驅趕著看不見的蚊蟲,「他們全都飛進斯內普教授的辦公室了。」

  「好吧,盧娜。」格溫轉頭握住她的手,「我希望我在做正確的事情。一旦我們發現真的有人混進了學校,我立刻就去敲響斯內普教授的門,好嗎?」

  盧娜令人意外的,用帶著悲憫的目光看向格溫:「為什麼這個決定讓你感到悲傷?」

  「因為我的壞預感。」格溫痛苦地閉上眼睛,把後背靠在走廊的牆壁上,用兩根手指揉著太陽穴,「盧娜,福靈劑沒有讓我變得自信——我現在頭痛得快裂開了。」

  哈利可以聞到大海的氣味,聽見波濤洶湧的聲音。他望著遠處月光下的大海和繁星點點的夜空,一陣寒冷的微風吹拂著他的頭發。他站在一塊露出海面的高高的黑色岩石上,海浪在他腳下翻滾,泛起泡沫。他扭頭朝後望去。身後聳立著一座懸崖,陡峭的岩壁直落而下,黑糊糊的看不清面目。幾塊很大的岩石,如哈利和鄧布利多站著的這塊,似乎是過去某個時候從懸崖的正面脫落下來的。四下裡光禿禿的,滿目荒涼,除了蒼茫的大海和岩石,看不見一棵樹,也沒有草地和沙灘。

  鄧布利多示意哈利走到岩石邊緣,岩石上許多可供踩腳的參差不齊的凹縫,通向下面那些在懸崖周圍、半露出海面的巨型卵石。從這裡攀岩而下非常危險,鄧布利多那只焦枯的手不聽使喚,行動比較遲緩。低處的岩石被海水衝刷得溜溜溜的。哈利感覺到散發著海腥味兒的冰冷水花濺在他臉上。

  「熒光閃爍!」鄧布利多下到最靠近懸崖正面的那塊巨型卵石上,蹲下身念了句咒語。星星點點的金光在他身下幾英尺處的黝黑海面上閃爍著。他身邊那道漆黑的岩壁也被照亮了。

  「看見了嗎?」鄧布利多輕聲問,一邊把魔杖舉得更高一些。哈利看見懸崖上有一道裂縫,黑黢黢的海水在裡面打著旋兒。

  「你不介意把身上弄濕吧?」

  「沒關系。」哈利說。

  「那就把你的隱形衣脫掉——現在沒必要穿著它了——然後讓我們冒險試一試吧。」

  鄧布利多突然變得像年輕人一樣身手敏捷,他從那塊卵石上輕輕地滑進海水裡,朝岩石表面那道漆黑的裂縫游去。他把魔杖叼在嘴裡,采用的是完美的蛙泳姿勢。哈利脫下隱形衣塞進口袋,也跟了上去。

  然後,他看見前面的鄧布利多從水裡站了起來,銀白色的頭發和黑色長袍都閃爍著水光。哈利游到那裡,發現有台階通向一個很大的岩洞。他費力地登上台階,水從濕透的衣服裡嘩嘩往下直流。他終於走出了海水,周圍的空氣寂靜而寒冷,他控制不住地瑟瑟發抖。

  鄧布利多已經站在了岩洞中央,魔杖高高地舉在手裡,他原地緩緩地轉著圈,仔細查看著岩壁和洞頂。

  「沒錯,就是這個地方。」鄧布利多說。

  「你怎麼知道的?」哈利小聲問。

  「它見識過魔法。」鄧布利多簡短地說。

  哈利不知道他這樣渾身發抖,是因為寒冷侵入了骨髓呢,還是因為他也意識到了魔咒的存在。他注視著鄧布利多繼續在原地慢慢地旋轉,顯然是在專注地研究某些哈利看不見的東西。

  「這只是前廳,是入口大廳,」鄧布利多過了片刻說道,「我們需要進到裡面去……現在擋住我們的是伏地魔布下的機關,而不是大自然設置的障礙……」

  鄧布利多走近洞壁,用焦黑的指尖撫摸著它,又用一種奇怪的、哈利聽不懂的語言輕聲說著什麼。鄧布利多從左邊繞著岩洞走了兩圈,邊走邊盡可能地觸摸粗糙的洞壁,偶爾停下來用手指在某個地方上上下下地摸索一番。最後,他終於停住腳步,把手掌平按在洞壁上。

  「這兒,」他說,「我們從這兒進去。入口是隱蔽的。」

  哈利沒有問鄧布利多是怎麼知道的。他從沒見過哪個巫師這樣解決難題:只用眼睛看,用手摸。不過哈利早就知道,弄得乒乒乓乓、煙霧大作的,通常是水平較低的人的特點,而不是高手的做派。

  鄧布利多從洞壁前往後退了幾步,用魔杖指向岩石。頓時,那裡出現了一道拱門的輪廓,放射出耀眼的白光,似乎裂縫後面有強烈的燈光照著。

  「你成——成功了!」哈利說,他的牙齒在嘚嘚地打著戰,但他的話音未落,那道輪廓就不見了,岩石還跟剛才一樣堅硬厚實,上面什麼也沒有。鄧布利多扭頭看了看。

  「哈利,真對不起,我忘記了。」他說,他用魔杖一指哈利,哈利的衣服立刻變得干爽、暖和了,就像掛在熊熊的爐火前烘過一樣。

  「謝謝。」哈利感激地說,可是鄧布利多已經又把注意力轉向了堅實的洞壁。他沒有再嘗試別的魔法,只是站在那裡,全神貫注地盯著洞壁,似乎那上面寫著什麼極為有趣的東西。哈利一動不動地站在那兒,他不想打斷鄧布利多的思路。

  然後,足足過了兩分鐘,鄧布利多輕聲說:「哦,當然不會。太低級了。」

  「你說什麼,教授?」

  「我認為,」鄧布利多說著用那只沒有受傷的手從長袍裡掏出一把銀質的短刀,就是哈利用來切魔藥配料的那種,「我們需要付出代價才能通過。」

  「代價?」哈利說,「你必須給這道門一些東西?」

  「是的,」鄧布利多說,「如果我沒有弄錯的話,是血。」

  「血?」

  「所以我說太低級了。」鄧布利多說,他的口氣裡透著輕蔑,甚至失望,似乎伏地魔沒能達到鄧布利多預期的標准,「我相信你也明白,其道理是想讓對手削弱自己方能進入。伏地魔又一次沒能理解,有許多東西比肉/體的傷害可怕得多。」

  「是啊,但如果能夠避免……」哈利說,他遭受過的痛苦太多了,不願意再經歷更多。

  「有時候是無法避免的。」鄧布利多說著把長袍袖子往上抖了抖,露出了受傷的那只手的小臂。

  「教授!」哈利看見鄧布利多舉起了短刀,趕緊走上前去阻止道,「讓我來,我——」

  他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麼——更年輕,更結實?然而鄧布利多只是微微笑了笑。一道銀光閃過,噴出一股殷紅,岩石表面頓時灑滿了閃亮的、暗紅色的血珠。

  「你很善良,哈利。」鄧布利多說,他用魔杖尖劃過他在自己手臂上割開的那道深深的傷口,傷口立刻就愈合了,就像斯內普給馬爾福療傷的情景一樣,「可是你的血比我的更有價值。啊,看來真的有效,是不是?」

  洞壁上又一次出現了那道白得耀眼的拱門輪廓,這次它沒有隱去。拱門裡那塊灑滿鮮血的岩石突然消失了,露出一個門洞,裡面似乎是無盡的黑暗。

  「跟我來吧。」鄧布利多說著走過了門洞,哈利跟在他後面走了進去,一邊匆匆點亮了自己的魔杖。

  他們眼前是一副十分怪異的景像。他們站在一片黑色的大湖岸邊,湖面無比寬闊,一望無際,哈利看不見遠處的對岸。他們所處的山洞很高,抬頭望去也看不見洞頂。遠遠的,像是在湖的中央,閃爍著一道朦朧的、綠瑩瑩的光,倒映在下面死寂的湖水中。除了那道綠光和兩根魔杖發出的亮光,四下裡完全是濃得化不開的黑暗,而這幾道亮光的穿透性也不像哈利預想的那麼強,這裡的黑暗似乎比普通的更稠密,更厚重。

  「我們往前走吧,」鄧布利多輕聲說,「千萬小心,不要踩進水裡。緊緊地跟著我。」

  他繞著湖岸往前走,哈利緊跟在他後面。他們的腳步踏在湖邊狹窄的岩石上,發出啪啪的回聲。他們一直往前走,可是四周的景像沒有絲毫改變:一邊是粗糙的岩洞壁,另一邊是無邊無際、光滑如鏡的黑色湖面,湖的正中央閃爍著那道神秘的綠光。哈利感覺這個地方以及這種寂靜令人壓抑,心神不安。

  「教授?」他忍不住問道,「你認為魂器藏在這裡?」

  「哦,是的,」鄧布利多說,「是的,我相信是藏在這裡。問題是,我們怎麼才能找到它。」

  「我們不能……我們不能試一試飛來咒嗎?」哈利說,他知道這肯定是一個愚蠢的建議,但他雖然嘴上不願意承認,可心裡卻巴不得趕緊離開這個鬼地方。

  「當然可以,」鄧布利多突然停住腳步,哈利差點兒撞到他身上,「你為什麼不試一試呢?」

  「我?噢……好吧……」

  哈利沒有料到這點,他清了清嗓子,舉起魔杖,大聲說道:「魂器飛來!」

  隨著爆炸般的一聲巨響,一個白森森的大家伙從二十英尺開外的漆黑湖面上躥了上來。哈利還沒來得及看清那是什麼,嘩啦一聲,它又消失了,在平靜的水面上濺起大片很深的波紋。哈利驚得往後一跳,撞在岩壁上。他轉向鄧布利多,心髒仍在咚咚地狂跳著。

  「那是什麼?」

  「我想,如果我們試圖抓取魂器,它就會做出反應。」

  哈利轉臉又看了看湖水。湖面又變得像黑色的玻璃一樣,明亮而光滑了。那些波紋消失的速度快得離奇,但哈利的心仍然跳得像打鼓一樣。

  「你早就知道會發生那樣的事嗎,先生?」

  「我早就知道如果我們明目張膽地想拿到那個魂器,肯定就會遭遇一些什麼。哈利,你的主意很不錯,用最簡便的方法弄清了我們面對的是什麼。」

  「但是我們並不知道那個東西是什麼。」哈利說,眼睛望著平靜而凶險的湖面。

  「你應該說那些東西,」鄧布利多說,「我不相信它們只有一個。我們繼續往前走好嗎?」

  「教授?」

  「怎麼了,哈利?」

  「你認為我們需要下到湖裡去嗎?」

  「下湖?除非我們的運氣特別不好。」

  「你不認為魂器在湖底下嗎?」

  「哦,不……我認為魂器在湖的中央。」

  鄧布利多指了指湖中央那道朦朧的綠光。

  「那麼我們必須到湖中央才能拿到它了?」

  「是的,我認為是這樣。」

  哈利沒再說什麼。他腦子裡想的淨是水怪、水妖、水鬼、巨蟒和幽靈……

  「啊哈!」鄧布利多說著又停住了腳步,這次哈利真的撞到了他身上。哈利在黑黢黢的湖水邊踉蹌著眼看快要栽倒,鄧布利多用那只沒有受傷的手緊緊抓住他的手臂,把他拉了回來。「真抱歉,哈利,我應該打個招呼的。請往後站,貼在岩壁上,我認為我已經找著地方了。」

  哈利不明白鄧布利多的意思。在他看來,這一片漆黑的湖岸跟別處沒有什麼不同,然而鄧布利多像是覺察到了某些特殊之處。這次,他的手不是在岩壁上撫摸,而是在空氣中慢慢劃動,似乎想找到並抓住某個無形的東西。

  「呵呵!」幾秒鐘後,鄧布利多高興地說。他把手一合,抓住了空氣中哈利看不見的某個東西。鄧布利多慢慢挪向湖邊,哈利緊張地注視著鄧布利多帶銅扣的鞋尖挪到了岩石邊緣的最外面。鄧布利多仍然懸空攥著那只手,另一只手舉著魔杖,用魔杖尖敲了敲他的拳頭。

  立刻,一條粗粗的綠色銅鏈突然從湖水深處冒了出來,躥向鄧布利多緊攥的拳頭。鄧布利多用魔杖敲了敲鏈條,鏈條便開始像蛇一樣從他的拳頭裡滑過,在地上盤成一堆,丁丁當當的聲音撞在岩壁上,發出響亮的回聲。鏈條把某個東西從漆黑的湖底拽了上來。哈利驚愕地看著一條小船的船頭如幽靈一般突然冒出湖面,像鏈條一樣發出綠瑩瑩的光,朝哈利和鄧布利多站著的湖岸漂浮過來,幾乎沒有帶起一絲漣漪。

  「你怎麼知道它在那兒?」哈利驚詫地問。

  「魔法總會留下痕跡的,」鄧布利多說,隨著砰的一聲輕響,小船撞上了湖岸,「有時候是非常明顯的痕跡。我教過湯姆·裡德爾,知道他的風格。」

  「這……這只小船安全嗎?」

  「哦,我認為是安全的。伏地魔需要有一種辦法,在他萬一需要探望或取走他的魂器時,可以順利地穿過湖面,以免激怒他安置在湖裡的那些家伙。」

  「那麼,如果我們乘著伏地魔的船過湖,水裡的那些家伙就不會對我們下手了,是嗎?」

  「我認為我們必須做好心理准備,一旦它們發現我們不是伏地魔,肯定會對我們下手的。不過,到目前為止,我們進行得還算順利。它們允許我們把小船從湖裡弄了上來。」

  「可是它們為什麼要讓我們這麼做呢?」哈利問,他無法擺脫腦海裡浮現出的可怕畫面:當他們遠遠離開湖岸時,便會有許多觸手從漆黑的湖水裡伸出來。

  「伏地魔堅信只有技藝十分高超的巫師才能發現那條小船,他的自信是有道理的。」鄧布利多說,「我認為,他准備好了冒險讓別人發現小船——在他看來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他知道他在前面還設置了一些只有他自己能夠穿越的障礙。待會兒我們就能看到他是不是正確了。」

  哈利低頭看看小船。確實是一條很小的船。「它好像不是給兩個人坐的,能吃得住我們倆的重量嗎?我們倆加在一起會不會太重了?」

  鄧布利多輕聲笑了。「伏地魔不會考慮到重量,他只考慮有多少魔法力量穿越了他的湖。我倒認為這條船可能被施了一個魔咒,一次只能乘坐一位巫師。」

  「那——?」

  「我認為不會把你算在內的,哈利,你不夠年齡,還沒有資格。伏地魔怎麼也不會想到一個十六歲的少年會來到這個地方。我認為,跟我的力量相比,你的力量恐怕可以忽略不計。」

  這番話聽得哈利垂頭喪氣,鄧布利多大概也意識到了這點,他又補充道:「伏地魔錯了,哈利,伏地魔錯了……老年人低估年輕人,是愚蠢和健忘的……好了,這次你先上,留神別碰到水。」

  鄧布利多讓到一邊,哈利小心翼翼地爬上船。鄧布利多也跨了進去,把鏈條盤起來堆在船底。他們緊緊地擠在一起,哈利沒法舒舒服服地坐著,只能蹲下來,膝蓋頂在船幫上。小船立刻就出發了,四下裡一片寂靜,只有船頭穿透水面發出的柔和的沙沙聲。小船在自動行駛,不用他們動手,似乎有一根看不見的繩索把它拉向了湖中央的那道綠光。很快,山洞的岩壁看不見了,他們感覺就像在大海上一樣,只是周圍沒有海浪。

  哈利低頭看去,隨著小船的行進,只見魔杖的光亮映在黑糊糊的水面上,閃爍著點點金光。小船在玻璃一般光滑的湖面切開深深的波紋,像黑色鏡面上的溝槽……

  就在這時,哈利看見了它——白得像大理石一樣,在水面下幾英寸的地方漂浮。

  「教授!」他說,驚恐的聲音在寂靜的水面上發出響亮的回音。

  「哈利?」

  「我好像看見水裡有一只手——一只人的手!」

  「是的,我相信你看見了。」鄧布利多平靜地說。

  哈利低頭望著湖水深處,尋找著那只消失的手,嗓子眼裡湧起一種想吐的感覺。

  「那麼,剛才從水裡躥出來的那個東西——?」

  沒等鄧布利多回答,哈利就自己找到了答案。魔杖的亮光又掠過一片水面,這次哈利看見離水面幾英寸的地方仰面躺著一個死人:他那雙睜著的眼睛迷迷蒙蒙的,好像裡面結著蛛網,頭發和長袍像煙霧一樣在他身體周圍打著旋兒飄蕩著。

  「這裡面有死屍!」哈利說,他的聲音聽上去比平常尖利得多,簡直不像是他自己的。

  「是的,」鄧布利多心平氣和地說,「但是我們暫時還用不著擔心它們。」

  「暫時?」哈利重復了一遍這個詞,把目光從湖水裡收了回來,望著鄧布利多。

  「只要它們僅僅在我們船底下靜靜地漂浮著,」鄧布利多說,「一具死屍沒有什麼可怕的,哈利,就像黑暗沒有什麼可害怕的一樣。可伏地魔不這樣認為,他肯定暗暗地害怕這兩樣東西。他又一次暴露了他缺乏智慧。當我們面對死亡和黑暗時,我們害怕的只是未知,除此之外沒有別的。」

  哈利什麼也沒說。他不想爭辯,但他一想到他們周圍和他們船底下漂浮著死屍,就覺得特別恐怖,而且,他不相信那些死屍沒有危險。

  「可是剛才就有一具跳了出來。」他說,努力想使聲音像鄧布利多的那樣平靜自然,「我試著用飛來咒召集魂器時,一具死屍躥出了湖面。」

  「是啊,」鄧布利多說,「我相信當我們去拿魂器時,就會發現它們不那麼安靜了。不過,就像居住在寒冷和黑暗中的許多生物一樣,它們害怕光明和溫暖,到時候如果需要的話,我們可以求助於它們——火,哈利。」鄧布利多看到哈利臉上困惑的表情,又微笑著補充道。

  「噢……是啊……」哈利急忙說。他轉過臉去望著那道綠光,小船仍然不可阻擋地朝那裡駛去。現在,他再也無法假裝自己不害怕了。一望無際的黑湖,裡面漂浮著死屍……他覺得他碰見特裡勞妮教授,把福靈劑交給羅恩和赫敏,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他突然希望自己當時好好地跟他們告一個別……而且,他甚至沒有看見金妮……

  「快要到了。」鄧布利多歡快地說。

  果然,綠光似乎終於變得更大更亮了,幾分鐘後,小船輕輕地撞在一個什麼東西上,停住了。哈利起先沒有看清,等他舉起點亮的魔杖,便看見他們來到了湖中央一座光滑的岩石小島上。

  「小心別碰到湖水。」哈利從船上下來時,鄧布利多再次警告道。

  小島跟鄧布利多的辦公室差不多大:一大塊平坦的黑色石板,上面空蕩蕩的,只有發出那道綠光的光源。現在離近了看,綠光顯得明亮多了。哈利眯起眼睛看著它,起初他以為是一盞什麼燈,接著他看到綠光是從一個類似冥想盆的石盆裡發出來的,石盆下面有個底座。

  鄧布利多走近石盆,哈利也跟了過去。他們並排站在那裡,望著石盆裡面。滿滿一盆翠綠色的液體,發出閃閃的磷光。

  「這是什麼?」哈利輕聲問。

  「我不能肯定,」鄧布利多說,「不過,是比鮮血和死屍更令人擔心的東西。」

  鄧布利多把遮住那只黑手的長袍袖子朝上抖了抖,枯焦的手指尖伸向了表面。

  「先生,不,別碰它——!」

  「我碰不到它。」鄧布利多淡淡地笑了笑,「看見了嗎?我的手沒辦法再往前伸了。你試試看。」

  哈利瞪著眼睛把手伸向石盆,想去觸摸那些液體。可他遇到了一股無形的阻力,他的手無法接近液體。不管他的手怎麼使勁往下伸,手指碰到的似乎都是堅硬無比、牢不可摧的空氣。

  「哈利,請你讓開。」鄧布利多說。

  他舉起魔杖,在液體表面做出一些復雜的動作,嘴裡無聲地念叨著什麼。什麼動靜也沒有,只是液體發出的光似乎更明亮了一些。哈利默默地看著鄧布利多作法,直到鄧布利多收回魔杖,他才覺得又可以說話了。

  「你認為魂器就藏在這裡面嗎,先生?」

  「哦,是的。」鄧布利多更專注地凝視著石盆。哈利看見他的臉倒映在平滑的綠色液面上。「可是怎麼才能拿到它呢?這種液體,手抻不進去,不能使它分開、把它舀干或者抽光,也不能用消失咒使它消失,用魔法使它變形,或用其他方式改變它的性質。」

  鄧布利多似乎是心不在焉地又舉起魔杖,在空中旋轉了一下,變出一只高腳水晶酒杯抓在手裡。

  「我只能得到這樣的結論:這種液體需要喝掉。」

  「什麼?」哈利說,「不行!」

  「我認為是這樣:只有把它喝掉,我才能讓石盆變空,看清底下藏著什麼。」

  「可是如果——如果它把你毒死了呢?」

  「哦,我相信它不會有那樣的作用。」鄧布利多輕松地說,「伏地魔不會願意毒死來到這座小島上的人。」

  哈利無法相信。難道鄧布利多又是那樣荒唐地一味把人往好處想嗎?

  「先生,」哈利說,努力使自己的聲音聽上去顯得通情達理,「先生,我們面對的是伏地魔——」

  「對不起,哈利。我應該這麼說:他不會願意立即害死來到這座小島上的人。」鄧布利多自己糾正道,「他會讓他們再活一段時間,弄清他們怎麼能夠穿越他的那些防御機關,最重要的是,弄清他們為什麼如此渴望清空石盆。你別忘了,伏地魔相信只有他一個人知道他的魂器。」

  哈利還想說話,但鄧布利多舉起一只手讓他別出聲。鄧布利多對著翠綠色的液體微微皺起眉頭,顯然在費力地思索著什麼。

  「毫無疑問,」他最後說道,「這種藥劑肯定會阻止我獲取魂器。它大概會使我癱瘓,使我忘記我到這裡來的目的,使我感到極度痛苦,無法集中意念,或者以其他方式使我喪失能力。如果出現這種情況,哈利,就需要你來確保我不停地喝下去,即使你必須把藥水灌進我緊閉的嘴巴裡。明白嗎?」

  他們的目光在石盆上方相遇了。兩張慘白的臉都被那種古怪的、綠瑩瑩的光映照著。難道,就是為了這個才邀請他一起來的——就是為了他能強迫鄧布利多喝下一種或許會給他帶來無法忍受的痛苦的藥水?

  「你還記得我帶你一起來的條件嗎?」鄧布利多問。

  哈利遲疑著,望著那雙被石盆的光映得發綠的藍眼睛。

  「可是,萬一——?」

  「你發誓要聽從我的命令的,是不是?」

  「是,可是——」

  「我提醒過你可能會有危險,是不是?」

  「是,」哈利說,「可是——」

  「那就好,」鄧布利多說著又把袖子往上抖了抖,舉起空的高腳酒杯,「這就是我的命令。」

  「為什麼不能讓我來喝藥水呢?」哈利絕望地問。

  「因為我比你老得多、聰明得多,而我的價值比你小得多。」鄧布利多說,「我最後再問一遍,哈利,你能不能向我發誓,你會盡全部的力量讓我繼續喝下去?」

  「難道不可以——?」

  「你能不能發誓?」

  「可是——」

  「發誓,哈利!」

  「我——好吧,可是——」

  不等哈利再提出反抗,鄧布利多就把水晶杯子放進了液體。那一瞬間,哈利真希望鄧布利多不能用酒杯接觸到藥水,然而,水晶杯一下子就沉了下去。杯子滿了,鄧布利多把它舉到了嘴邊。

  「祝你健康,哈利。」

  他一飲而盡。哈利驚恐注視著,兩只手緊緊地攥著石盆的邊緣,攥得指尖都發麻了。

  「教授?」他看到鄧布利多放下了空杯子,便擔憂地問,「你感覺怎麼樣?」

  鄧布利多搖了搖頭,他的眼睛是閉著的。哈利不知道他是不是很痛苦。鄧布利多閉著眼睛再一次把杯子伸進了石盆,舀起滿滿的一杯,又喝了下去。

  鄧布利多默默地喝了三杯。喝到第四杯時,他踉踉蹌蹌地往前撲倒在石盆上。他的眼睛仍然閉著,呼吸很沉重。

  「鄧布利多教授?」哈利說,他的嗓子眼發緊,「你能聽見我說話嗎?」

  鄧布利多沒有回答。他的臉在抽搐,似乎他正在沉睡,正在做一個可怕的噩夢。他攥著杯子的手松弛下來,藥水眼看就要灑了,哈利上前一步抓住水晶杯,把它端得穩穩的。

  「教授,你能聽見我說話嗎?」他又大聲問了一遍,聲音在山洞裡回蕩。

  鄧布利多喘著粗氣說話了,哈利簡直聽不出那是他的聲音,因為他從未見過鄧布利多這樣害怕。

  「我不想……別逼我……」

  哈利望著他如此熟悉的這張蒼白的面孔,望著那個鷹鉤鼻子和那副半月形眼鏡,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

  「……不喜歡……想停止……」鄧布利多痛苦地說。

  「你……你不能停止,教授,」哈利說,「你必須不停地喝下去,記得嗎?你告訴過我,你必須不停地喝下去。來……」

  哈利把杯子硬塞到鄧布利多的嘴邊往裡灌著,鄧布利多把杯子裡剩下的藥水喝了下去。哈利真討厭自己,從心底裡反感自己的所作所為。

  「不……」鄧布利多哀鳴著,哈利重新把酒杯放進石盆,為他舀起滿滿一杯,「我不想……我不想……放開我……」

  「沒事的,教授,」哈利說,他的手在顫抖,「沒事的,有我呢——」

  「讓它停止,讓它停止。」鄧布利多呻/吟道。

  「好的……好的,這就讓它停止。」哈利哄騙他說。又把酒杯裡的液體灌進了鄧布利多張開的嘴巴裡。

  鄧布利多失聲尖叫,凄厲的聲音越過沉寂的黑湖,在大山洞裡回蕩著。

  「不,不,不……不……我不能……我不能,別逼我,我不想……」

  「沒事的,教授,沒事的!」哈利大聲說,他的手抖得太厲害了,幾乎舀不起第六杯藥水了。石盆已經空了一半。「你什麼事也沒有,你是安全的,這不是真的,我發誓這不是真的——來,把這個喝了,把這個喝了……」

  鄧布利多聽話地喝了下去,就好像哈利遞給他的是一種解藥,可是,他剛喝光杯裡的藥水,就撲通跪倒在地上,全身無法控制地顫抖起來。

  「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他哭泣著說,「請讓它停止吧,我知道我做錯了,哦,請讓它停止吧,我再也、再也不會了……」

  「這就讓它停止,教授。」哈利說,他的聲音變得又粗又啞,他把第七杯藥水灌進了鄧布利多的嘴裡。

  鄧布利多蜷縮成一團,似乎周圍有一些看不見的人在折磨他。他的手胡亂揮動著,差點把哈利顫抖的手裡重新舀滿的杯子打翻,嘴裡低喃道:「別傷害他們,別傷害他們,求求你,求求你,都是我的錯,衝我來吧……」

  「來,把這個喝了,把這個喝了,你很快就沒事了。」哈利不顧一切地說,鄧布利多又一次聽話地張開了嘴巴,盡管他的眼睛閉得緊緊的,從頭到腳抖個不停。

  然後,他向前一撲,再一次大聲慘叫,並用拳頭捶打著地面,哈利滿滿地舀起了第九杯藥水。

  「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不要……不要那個,不要那個,讓我做什麼都行……」

  「喝吧,教授,喝吧……」

  鄧布利多像個渴極了的孩子一樣喝著,可是剛一喝完又慘叫起來,好像他的五髒六腑都著了火似的。

  「不要了,求求你,不要了……」

  哈利舀起第十杯藥水,覺得水晶杯已經擦著盆底了。

  「我們就要成功了,教授,把這個喝了,把這個喝了吧……」

  他支起鄧布利多的肩膀,鄧布利多又一次喝干了杯裡的液體。哈利重新站起來舀了滿滿一杯子,鄧布利多突然喊叫起來,聲音比任何時候都要痛苦:「我想死!我想死!讓它停止,讓它停止吧,我想死!」

  「把這個喝了,教授,把這個喝了吧……」

  鄧布利多又喝了,可是剛一喝完,他就喊道:「讓我死吧!」

  「喝完——喝完這一杯就行!」哈利喘著氣說,「就喝這一杯……快要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

  鄧布利多大口喝光了杯子裡的最後一滴藥水,然後,他呼嚕呼嚕地喘著粗氣,臉朝下翻滾在地上。

  「不!」站起來重新用酒杯舀藥水的哈利喊道,他把杯子扔進了石盆,衝過來撲在鄧布利多身邊,把他翻過來仰面躺著。鄧布利多的眼鏡歪了,嘴巴張得大大的,眼睛緊閉著。「不,」哈利一邊搖晃著鄧布利多一邊說,「不,你沒有死,你說過這不是毒藥,醒醒,快醒醒——恢復活力!」他用魔杖指著鄧布利多的胸口喊道,一道紅光一閃,可是什麼反應也沒有。「恢復活力——先生——求求你——」

  鄧布利多的眼皮在抖動,哈利的心歡跳起來。

  「先生,你——?」

  「水。」鄧布利多聲音嘶啞地說。

  「水,」哈利喘著粗氣說,「——好的——」

  他一躍而起,抓起剛才丟在石盆裡的杯子。他沒有注意到那個金掛墜盒就盤繞在它下面。

  「清水如泉!」他用魔杖指著酒杯大喊了一聲。

  杯裡立刻出現了滿滿的清水。哈利跪在鄧布利多身邊,扶起他的頭,把杯子端到他的唇邊——可是杯子已經空了。鄧布利多呻/吟了一聲,又開始重重地喘著粗氣。

  「剛才還有的——等等——清水如泉!」哈利又用魔杖指著杯子說道。轉眼間,杯裡又是滿滿的清水,可是他剛把它端到鄧布利多的嘴邊,水就又一次消失了。

  「先生,我在想辦法,我在想辦法!」哈利焦急萬分地說,但是他知道鄧布利多不可能聽見。鄧布利多翻過去側身躺著,嗓子裡發出粗重的、呼嚕呼嚕的喘息聲,聽上去令人心痛欲絕。「清水如泉——清水如泉——清水如泉!」

  杯子再一次變滿又變空。鄧布利多的呼吸已經很微弱了。哈利的大腦緊張地轉動著,他本能地知道只有一個辦法能夠弄到水,那是伏地魔早就計劃好了的……

  他奔過去撲倒在岩石邊,把杯子伸進湖裡,舀了滿滿一杯冰冷的湖水,這次水沒有消失。

  「先生——給!」哈利喊道,他向前一撲,笨手笨腳地把水倒在了鄧布利多的臉上。

  他只能做到這樣了,因為,他那沒拿杯子的胳膊上有一種冷颼颼的感覺,但並不是因為有冰冷的湖水濺在上面。一只黏糊糊、白森森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腕,那個家伙正在慢慢地把他往岩石後面拖。湖面不再光滑如鏡,而是在劇烈地攪動。哈利望去,到處都是白森森的腦袋和手從黑糊糊的水裡冒出來,男人的,女人的,孩子的,都睜著凹陷的、沒有視覺的眼睛,朝岩石這邊漂浮過來:漆黑的湖水裡浮現出一大片死屍。

  「統統石化!」哈利大喊,他一邊拼命抓住島上光滑潮濕的岩石表面,一邊用魔杖指著那個抓住他胳膊的陰屍。陰屍松開了他,撲通一聲跌回到水裡。哈利掙扎著站起來。可是更多的陰屍已經爬上了岩石,它們枯槁的手抓住溜滑滑的岩石,空洞洞、霧蒙蒙的眼睛盯著他,被水浸濕的破衣爛衫拖在身後,一張張凹陷的臉上帶著鄙夷的神情。

  「統統石化!」哈利又大喊了一聲,他一邊後退一邊使勁在空中揮舞著魔杖。六七具陰屍被擊倒了,但是更多的陰屍朝他逼來。「障礙重重!速速禁錮!」

  幾具陰屍踉蹌著摔倒了,其中一兩個被繩子捆了起來,然而,在它們後面爬上岩石的那些陰屍只是跨過它們,或踩著它們倒下的身體又走了過來。哈利繼續使勁揮舞著魔杖,大聲喊道:「神鋒無影!神鋒無影!」

  陰屍們破爛的濕衣服和冰冷的皮膚上出現了深深的大口子,但沒有一滴血流出來。它們無知無覺,繼續一步步逼了過來,朝哈利伸出一雙雙干枯的手。哈利又往後退了幾步,感覺有胳膊從後面摟住了他,那些像死亡一樣冰冷、沒有血肉的胳膊,把他從地面上抱了起來,緩緩地、但毫不猶豫地走向了黑湖。哈利知道他沒有辦法脫身,他肯定會被淹死的,成為另一具守護伏地魔某個靈魂碎片的陰屍……

  可是就在這時,黑暗中出現了騰騰的火焰:一個明亮的、金紅色的火環環繞在岩石周圍,那些緊緊抓住哈利的陰屍一具具變得腳步踉蹌、身體搖晃。它們不敢穿過火焰進入湖水,只好扔下了哈利。哈利摔在地上,腳滑在岩石上,擦破了胳膊,但是他趕緊掙扎著爬起來,舉起魔杖警惕地望著四周。

  鄧布利多已經又站了起來,他的臉色像周圍的陰屍一樣慘白,但是個子比它們都高,火光在他的眼睛裡跳動。他的魔杖像火把一樣高高地舉著,魔杖尖上躥出一道道火焰,像一根巨大而溫暖的套索,把陰屍們都圍了起來。

  陰屍們互相撞在一起,暈頭轉向地想逃避圍住它們的火焰……

  鄧布利多從石盆底下撈起掛墜盒,塞進了他的長袍裡面。他一言不發,示意哈利到他身邊去。

  陰屍們被火焰弄昏了頭腦,似乎沒有意識到它們追捕的人正要離開小島。不知所措的陰屍們來到湖邊,迫不及待地重新滑入黑暗的湖水中。

  鄧布利多沒有回答,他帶著哈利向小船走去。鄧布利多幾乎沒有力氣爬上小船了。他似乎在用全部的精力維持他們周圍那道防護的光環。哈利扶著他,讓他在小船裡坐好。兩人剛剛擠坐進去,小船就掠過漆黑的水面往回駛去,離開了仍然被火環包圍的岩石。那些在水下漂浮的陰屍似乎再也不敢露面了。

  「先生,」哈利喘著氣說,「先生,我忘記了——忘記了火——他們突然朝我撲來,把我嚇壞了——」

  「可以理解。」鄧布利多喃喃地說。哈利驚恐地聽出他的聲音十分虛弱。

  隨著砰的一聲輕響,他們到了岸邊,哈利搶先跳下小船,回身攙扶鄧布利多。鄧布利多剛一上岸,舉著魔杖的手就垂了下去。火環消失了,但是陰屍沒有再從湖裡冒出來。小船又一次沉入水中,那根鏈條也丁丁當當地重新滑進湖水裡。鄧布利多重重地嘆了一口氣,身體靠在山洞的岩壁上。

  「我很虛弱……」他說。

  「別擔心,先生,」哈利趕緊說道,他看到鄧布利多極度蒼白的臉色和精疲力竭的樣子,心裡非常不安,「別擔心,我們倆會回去的……靠在我身上,先生……」

  哈利把鄧布利多那只沒有受傷的手臂拉過來搭在自己的肩膀上,他承受著校長的大部分重量。

  「那個保護機關……畢竟還是……設計得很巧妙的。」鄧布利多有氣無力地說,「一個人是不可能做到的……你干得不錯,非常漂亮,哈利……」

  「現在別說話了,」哈利說,鄧布利多的聲音變得這樣含糊,腳步變得這樣無力,真讓他感到害怕,「節省些體力,先生……我們很快就會離開這裡的……我們成功了!我們找到魂器了,對嗎,教授?」哈利渾身都在發抖,他穩住有些踉蹌的鄧布利多。

  「關於你的問題,哈利。」鄧布利多用受傷的手掏出那只掛墜盒,發出無力的嘆息,「我承認,這和我想像中的結果不一樣。」

  鄧布利多實在是太虛弱了,以至於他根本握不住那個魂器。

  掛墜盒從鄧布利多的口袋裡掉了出來。盒蓋開著,可能是掉在地上時彈開的。哈利撿起小盒,盡管此時他震驚、恐懼、悲傷得無以復加,但他知道,這裡頭肯定有問題……

  他把掛墜盒翻了過來。同他在冥想盆裡看到的那個相比,這個既沒有那個大,也缺少花紋標志,也沒有斯萊特林特有的華麗的「S」標記。另外,裡面除了在放肖像的地方緊緊地塞了一張折疊的羊皮紙外,別無他物。

  哈利機械地、不假思索地取出那片羊皮紙,借著身後許多魔杖上的光,打開來讀道:

  【致黑魔王

  在你讀到這之前我早就死了。

  但我要讓你知道,是我發現了你的秘密。

  我偷走了真正的魂器,並打算盡快銷毀它。

  我甘願一死,是希望你在遇到對手時能被殺死。

  R.A.B.】

  哈利既不懂也不關心那上面說的是什麼意思。重要的只有一點:這不是伏地魔的魂器。鄧布利多喝了那可怕的藥水自廢功力,全都是白費。哈利把那片羊皮紙在手心揉作一團,淚水模糊了他的眼睛。

  令人意外的是,閉著眼睛聽著這段話的鄧布利多卻仿佛恢復了一些力量,他甚至看起來比剛才要高興一些。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鄧布利多微弱的聲音說著,「那麼我們還要多做一件事。」

  鄧布利多的身子又向下滑了滑,哈利不得不用盡全力支撐著他。「至少等我們離開這再說,教授……」

  「不……哈利……就現在,我們要帶一位沉默的英雄回家。」鄧布利多拿著魔杖的那只手突然衝著湖面,一個個慘白的屍體像翻著肚皮的魚一樣從湖底冒了出來。鄧布利多仿佛在尋找哪位老朋友,哈利不知道自己能幫到什麼,只能瞪大了眼睛朝它們望過去。

  有那麼一個陰屍,哈利察覺到有些不同。他不像其他屍體一樣在湖水裡翻騰著,而是站得筆直地面對湖心小島。

  「你在找那個嗎?」哈利手指著那具奇怪的屍體問鄧布利多。

  虛弱的校長用行動回答了哈利,他揮了揮魔杖,那具陰屍就飛到了他們面前。哈利十分謹慎地站在鄧布利多身前,准備使用火焰熊熊來抵抗屍體的攻擊。但鄧布利多趔趄著俯下身子,把他有焦黑的手指的那只手掌直接放在屍體的額頭上。

  一道明黃色的光暈籠罩過後,慘白的陰屍突然就不再掙扎,哈利甚至覺得這具黑頭發的男屍有些眼熟。

  鄧布利多的目光中增加了一些希望,他對哈利說,「我們需要帶著他一起回霍格沃茨……」

  「我可以背著他。」哈利不明所以,但他不能把一具沉重的屍體交給鄧布利多。「但是您自己能走嗎?」

  「那道拱門肯定又封死了……我的刀子……」鄧布利多輕聲地說。

  「用不著了,我被岩石擦傷了,」哈利堅決地說,「你只要告訴我位置……」

  「這兒……」

  哈利把受傷的胳膊的石頭上擦了擦,拱門收到這份血的禮物,立刻重新打開了。他們三個穿過外面的山洞,哈利攙扶著鄧布利多,艱難地背著新朋友,回到懸崖上那道裂縫裡冰冷的海水中。

  「一切都會順利的,先生,」哈利一遍又一遍地說著,剛才鄧布利多虛弱的聲音讓他擔憂,現在他的沉默更讓他揪心,「差不多快要到了……我可以幻影顯形,把我們倆都帶回去……別擔心……」

  「我不擔心,哈利,」鄧布利多說,盡管海水寒冷刺骨,他的聲音卻多了一點兒氣力,「我和你在一起呢。」


哈利·波特與混血王子(下)

  回到布滿繁星的夜空下,哈利把鄧布利多拖到離他們最近的那塊巨型卵石頂上,扶他站了起來,又從水裡撈起黑頭發的男屍。鄧布利多渾身透濕,瑟瑟發抖,全身的重量仍然壓在哈利身上。哈利全身貫注,所有的意念都集中於他的目的地:霍格莫德村。他閉上眼睛,緊緊抓著鄧布利多的胳膊,一下子跨進了那種恐怖的擠壓感中。

  沒等睜開眼睛,他就知道成功了:海風和海腥味都消失了。他和鄧布利多站在霍格莫德村漆黑的馬路上,渾身發抖,衣服往下滴著水。恍惚間,哈利似乎看見又有陰屍從一些商店旁邊鑽出來,朝他一步步緊逼過來,可是他眨眨眼睛,卻發現什麼動靜也沒有,除了身旁那個讓人有些發寒的屍體。四下裡一片寂靜,夜黑得很深,只看見了幾盞路燈和樓上幾扇亮燈的窗戶。

  鄧布利多東倒西歪地撞在他身上。哈利起初還以為是他的幻影移形不夠熟練,使鄧布利多腳下失去了平衡,緊接著他看見了鄧布利多的臉,在遠處一盞路燈的映照下,這張臉比任何時候都蒼白,沒有生氣。

  「先生,你沒事吧?」

  「沒有以前好了,」鄧布利多虛弱地說,他的嘴角在抽搐,「那種藥水……可不是什麼健康飲料……」

  令哈利大為驚恐的是,鄧布利多一下子癱倒在地上。

  「先生——沒事了,先生,你很快就會好的,別擔心——」

  他焦急地四處張望著,想找人來幫忙,可是看不見一個人影,他只知道必須想辦法趕緊把鄧布利多送到校醫院去。

  「我們需要把你送到學校,先生……龐弗雷夫人……」

  「不,」鄧布利多說,「我需要的……是斯內普教授……不過我認為……我走不了多遠……」

  「好的——先生,聽我說——我去敲一戶人家的門,找一個地方讓你待著——然後我就可以跑去找龐弗雷——」

  「西弗勒斯,」鄧布利多清清楚楚地說,「我需要西弗勒斯……」

  然而,哈利還沒動身,就聽見奔跑的腳步聲。他的心歡跳起來:有人看見了,有人知道他們需要幫助了——他扭頭一看,羅斯默塔夫人順著漆黑的街道朝他們跑來,腳上穿著毛絨高跟拖鞋,身上是一件繡著火龍的絲綢晨衣。

  「我剛才拉上臥室窗簾時,看見你們幻影顯形來著!謝天謝地、謝天謝地,我真不知道該——咦,阿不思這是怎麼啦?」她剎住腳步,瞪大眼睛,低頭望著鄧布利多。

  「他受傷了。」哈利說,「羅斯默塔夫人,能不能讓他到三把掃帚裡待一會兒,我到學校裡找人來幫忙?」

  「你不能獨自回去!你沒有發現——你沒有看見嗎——?」

  「麻煩你幫我扶他一下,」哈利沒有聽她說話,只管對她說道,「我想我們可以把他弄進去——」

  「出什麼事了?」鄧布利多問,「羅斯默塔,怎麼回事?」

  「黑——黑魔標記,阿不思。」

  她用手指著霍格沃茨方向的天空。哈利聽見這幾個字,內心頓時充滿了恐懼……他轉眼望去。

  它果然在那兒,懸掛在學校上空:那個綠得耀眼的骷髏,嘴裡吐出蛇信子般的舌頭,食死徒們無論什麼時候闖入一座建築物……無論在什麼地方殺了人……都要留下這樣的標記……

  「它是什麼時候出現的?」鄧布利多問,他掙扎著站了起來,手把哈利的肩膀抓得生疼。

  「一定是幾分鐘前,我把貓放出去的時候它還不在那兒,可是等我上了樓——」

  「我們需要立刻回城堡去。」鄧布利多說,「羅斯默塔,」他雖然腳步還有些踉蹌,但似乎已經開始主動控制局面,「我們需要交通工具——飛天掃帚——」

  「我的酒吧後面有兩把,」羅斯默塔說,神色非常驚恐,「要不要我跑去取來——?」

  「不,哈利可以辦到。」

  哈利立刻舉起魔杖。「羅斯默塔的掃帚飛來!」

  一秒鐘後,他們就聽見砰的一聲巨響,酒吧的前門被撞開了。兩把掃帚嗖地躥到街上,你追我趕地衝到了哈利身邊,然後突然停在腰那麼高的位置上,微微地顫動著。

  「羅斯默塔,請給魔法部送一個情報。」鄧布利多說著騎上了離他最近的那把掃帚,「也許霍格沃茨內部的人還不知道已經出事了……哈利,穿上你的隱形衣。」接著鄧布利多想到了什麼,他略帶抱歉地看向帶回來的那具屍體,「我需要給阿拉斯托帶句話。」

  哈利不知道鄧布利多是怎麼做到的,或許他心中此時的確有著無比堅定的信念,因為那位虛弱的老人硬生生地召喚出了守護神,銀色的鳳凰繞著鄧布利多轉了一圈,就揮著翅膀飛向遠方。

  哈利從口袋裡掏出隱形衣披在身上,然後騎上了他的掃帚,把黑發屍體放到身後。當哈利和鄧布利多一蹬地面,飛向空中時,羅斯默塔夫人已經跌跌撞撞地朝她的酒吧跑去了。兩把掃帚迅疾地朝城堡飛去,哈利側眼看了看鄧布利多,想在他萬一摔落時拉他一把,沒想到,黑魔標記的出現似乎給鄧布利多注入了一針強心劑:他俯身伏在掃帚上,眼睛緊緊地盯著黑魔標記,銀白色的長頭發和胡須在他身後的夜空中飄蕩。哈利便也朝那個骷髏望去,恐懼像一個有毒的氣泡一樣膨脹著,擠壓著他的肺部,他已根本沒有心思考慮其他不適……

  他們離開了多久?羅恩、赫敏、金妮和格溫的好運氣用完了沒有?難道是他們中間的哪個人使得黑魔標記出現在學校上空?或者是納威、盧娜,或者D.A.的其他某個成員?如果真是那樣……是他叫他們在走廊上巡邏的,是他叫他們離開安全的床鋪的……

  他們飛過先前走過的那些漆黑的、蜿蜒曲折的小巷,晚風在哈利耳邊呼嘯掠過,在這聲音之外,他聽見鄧布利多又在用某種奇怪的語言低聲說著什麼。他們飛過圍牆、進入場地時,他的掃帚顫抖了一會兒,哈利知道這其中的原因:鄧布利多正在解開他親手設置在城堡周圍的那些魔法,這樣他們才能迅速進入學校。黑魔標記是在城堡的制高點——天文塔的上空閃爍著。難道這意味著死亡就發生在那裡?

  鄧布利多已經越過了鈍鋸齒形的城堡圍牆,正從掃帚上下來。幾秒鐘後,哈利降落在他身邊,朝四周張望著。

  圍牆裡一片荒涼,通向城堡內的旋轉樓梯的門都是關著的。四下裡看不見搏鬥、奮力抗爭的跡像,也看不見一具屍體。

  鄧布利多揮了揮魔杖,那具和他們一起飛回來的陰屍就消失在塔樓上,不知被送到什麼地方去了。

  「這是什麼意思?」哈利問鄧布利多,他抬頭望著空中的綠色骷髏,它那蛇信子般的舌頭在他們頭頂上閃爍著邪惡的光芒,「這個標記是真的嗎?真的有人被——教授?」

  就著黑魔標記發出的昏暗綠光,哈利看見鄧布利多正用那只焦黑的手揪著自己的胸口。他

  「去把西弗勒斯叫醒,」鄧布利多有氣無力、但十分清晰地說,「告訴他發生了什麼事,叫他趕緊來見我。除此之外,什麼也不要做,不要跟任何人說話,也不要脫掉你的隱形衣。我在這裡等著。」

  「可是——」

  「你發誓要服從我的,哈利——快去!」

  哈利匆匆跑向旋轉樓梯的門,但他剛握住鐵門環,就聽見門的另一邊傳來奔跑的腳步聲。他轉臉看著鄧布利多,鄧布利多示意他在往後退。哈利退後幾步,一邊拔出了自己的魔杖。

  門突然被撞開了,一個人闖了進來,同時喊道:「除你武器!」

  哈利的身體頓時變得十分僵硬,他感到自己跌跌撞撞地退到塔樓的圍牆邊,像一座雕像一樣立在那裡,渾身動彈不得,也說不出話來。他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除你武器」並不是一個冰凍魔咒啊——

  這時,就著黑魔標記的綠光,他看見鄧布利多的魔杖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飛出了圍牆外,他明白了……鄧布利多用無聲咒定住了哈利,他念這個咒語用去的一秒鐘時間,使他失去了保護自己的機會。

  鄧布利多背靠圍牆站在那裡,臉色慘白,但仍然沒有表現出絲毫的驚慌或憂慮。他只是望著那個除去他武器的人,說道:「晚上好,德拉科。」

  馬爾福朝前逼迫幾步,迅速打量了一下四周,想看看除了他和鄧布利多之外是否還有別人。他的目光落在第二把掃帚上。

  「還有誰在這兒?」

  「我正想問你這個問題呢。你是一個人在單獨行動嗎?」

  在黑魔標記的綠光下,哈利看見馬爾福那雙淺色的眼睛又盯住了鄧布利多。

  「不是,」他說,「有人支持我。今天晚上食死徒闖進了學校。」

  「很好,很好,」鄧布利多說,就好像馬爾福給他看了一份雄心勃勃的作業計劃,「確實不錯。是你想辦法把他們放進來的,是嗎?」

  「沒錯,」馬爾福說,他的呼吸有些急促,「就在你的眼皮底下,你一直沒有發現!」

  「多麼巧妙,」鄧布利多,「不過……冒昧問一句……他們此刻在哪兒呢?你好像孤立無援啊。」

  「他們碰到了你的幾個警衛,在下面搏鬥呢。不會耽擱太久的……我自己先上來。我——我要完成一項工作。」

  「好,那你就動手干吧,我親愛的孩子。」鄧布利多溫和地說。

  沉默。哈利被囚禁在他的隱形衣下,身體動彈不得。他眼睛望著面前的兩個人,耳朵專心地聽著遠處食死徒們搏鬥的聲音。在他面前,德拉科·馬爾福只是呆呆地盯著阿不思·鄧布利多,而鄧布利多竟然不可思議地笑了。

  「德拉科,你不是一個殺人的人。」

  「你怎麼知道?」馬爾福立刻問道。

  他似乎也意識到這句話聽上去多麼幼稚。在黑魔標記的綠光下,哈利看到他的臉紅了。

  「你不知道我的能力,」馬爾福說,語氣變得凶狠起來,「你不知道我都做了什麼!」

  「噢,我當然知道。」鄧布利多和藹地說,「你差點殺死了凱蒂·貝爾和羅恩·韋斯萊。整個這一年你都在想辦法殺死我,而且越來越迫不及待。原諒我這麼說,德拉科,但是你的做法很蹩腳……說實在的,真是太蹩腳了,我簡直懷疑你有沒有用心去做……」

  「我當然用心了!」馬爾福激動地說,「我整整一年都在忙這件事,今晚——」

  哈利聽見下面城堡內的什麼地方傳來一聲沉悶的喊叫。馬爾福僵住了,扭頭往身後望去。

  「有人正在奮力抵抗呢。」鄧布利多態度隨和地說,「你剛才說到……對了,你說你終於成功地讓食死徒進入我的學校,我承認,我原來以為這是不可能的……你是怎麼做到的?」

  可是馬爾福沒有回答,他仍然在傾聽下面的動靜,似乎跟哈利一樣被定住了,動彈不得。

  「也許你應該一個人把活兒給干了。」鄧布利多給他出主意道,「如果你的後援被我的警衛打敗了呢?你恐怕也發現了,今晚這裡還有鳳凰社的成員。你反正並不需要幫助……我此刻沒有魔杖……沒有辦法保護自己。」

  馬爾福只是呆呆地盯著他。

  「我明白了,」鄧布利多看到馬爾福既不行動也不說話,就溫和地對他說,「你很害怕,要等他們上來才敢動手。」

  「我才不怕呢!」馬爾福凶狠地吼道,但他仍然沒有動手傷害鄧布利多,「感到害怕的應該是你!」

  「可是為什麼呢?我認為你不會殺死我的,德拉科。殺人並不像一般人以為的那麼簡單……好吧,就趁我們等候你的朋友們的這點兒工夫,你跟我說說……你是怎麼把他們偷偷弄進來的?你似乎花了很長時間才想出了這個辦法。」

  馬爾福似乎在拼命克制自己,不讓自己叫喊或嘔吐出來。他咽了咽唾沫,深深吸了幾口氣,眼睛狠狠地瞪著鄧布利多,魔杖直指鄧布利多的胸膛。然後,他似乎不由自主地說道:「我不得不把那個多年沒人使用的破消失櫃修好。就是去年蒙太關在裡面出不來的那個櫃子。」

  「啊——」

  鄧布利多的嘆息像是一聲呻/吟。他閉了一會兒眼睛。

  「很聰明的主意……我記得櫃子有兩個呢,是不是?」

  「另一個在博金-博克商店裡,」馬爾福說,「他們在兩個櫃子之間修了一條通道。蒙太告訴我,他被關在霍格沃茨那個櫃子裡時,全身動彈不得,但有時候能聽見學校裡的動靜,有時候又能聽見商店裡發生的事情,就好像櫃子在這兩個地方跑來跑去似的,但是誰也聽不見他的聲音……最後,他總算通過幻影顯形逃了出來,盡管他的考試沒有及格。他的幻影顯形差點要了他的命。大家都以為這是一個很好玩的故事,只有我意識到了其中的含義——就連博金也不知道——只有我意識到,只要我把那個破櫃子修好,就能通過兩個消失櫃進入霍格沃茨。」

  「很好,」鄧布利多喃喃地說,「這樣食死徒就能從博金-博克商店進入學校來幫助你……一個巧妙的計劃,一個十分巧妙的計劃……而且,正如你說的,就在我的眼皮底下……」

  「是啊,」馬爾福說,奇怪的是他似乎從鄧布利多的贊揚中獲得了勇氣和安慰,「沒錯,就是這樣!」

  「可是有些時候,」鄧布利多繼續說道,「你不能肯定是否能把櫃子修好,對嗎?這時你就采取了一些笨拙的、考慮不周的措施,比如捎給我一條中了魔法的項鏈,其實它肯定會落到別人手裡……還有往蜂蜜酒裡下毒,其實我喝那個酒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是啊,但你仍然不知道這些事情是誰策劃的,是吧?」馬爾福譏笑道,這時鄧布利多的身體貼著牆壁往下出溜了一點兒,顯然他的腿腳已經沒有力氣,說不出話的哈利拼命掙扎,想擺脫束縛他的魔咒,但毫無結果。

  「實際上我早就知道了。」鄧布利多說,「我相信是你干的。」

  「那你為什麼不阻止我呢?」馬爾福問。

  「我試過,德拉科。斯內普教授聽從我的吩咐一直在監視你——」

  「他才沒有聽從你的吩咐呢,他答應過我母親——」

  「他當然會跟你這麼說,德拉科,可是——」

  「他是個雙重間諜,你這個愚蠢的老頭兒,他根本就沒有替你賣命,你還被蒙在鼓裡呢!」

  「就讓我們彼此保留不同意見吧,德拉科。我碰巧很信任斯內普教授——」

  「哼,你正在失去對他的控制!」馬爾福冷笑道,「他一直提出要幫助我——想把功勞占為已有——想插手做點什麼——『你在干什麼?那條項鏈是你弄的?太愚蠢了,會把事情都暴露出去的——』但是我沒有告訴他我在有求必應屋裡做什麼,等他明天一早醒來,事情已經大功告成,他再也不會是黑魔王的寵兒了,他跟我一比什麼都不是,什麼都不是!」

  「多麼令人快慰。」鄧布利多溫和地說,「我們都希望自己的辛勤努力得到別人的賞識,這是不用說的……但你肯定有一個同伙……在霍格莫德有一個人,可以塞給凱蒂那條——那條——啊……」

  鄧布利多又閉上眼睛,微微點了點頭,似乎快要睡著了。「……不用說……是羅斯默塔。她中了奪魂咒有多長時間了?」

  「你終於想明白了,是嗎?」馬爾福嘲笑地說。

  下面又傳來一聲喊叫,比剛才的那聲更響。馬爾福再次不安地扭過頭去,然後又回過頭來望著鄧布利多。鄧布利多繼續說道:「因為,可憐的羅斯默塔只好躲在她自己的廁所裡,把那條項鏈塞給了任何一個獨自上廁所的霍格沃茨學生?還有那瓶下過毒的蜂蜜酒……當然啦,羅斯默塔可以替你在那瓶酒裡兌上毒藥,再把它賣給斯拉格霍恩,以為它會作為聖誕禮物送給我……是啊,非常巧妙……非常巧妙……可憐的費爾奇怎麼也想不到要檢查羅斯默塔夫人賣出的酒……那麼你告訴我,你和羅斯默塔是怎麼聯系的呢?對於所有進出學校的通訊聯絡,我們都要嚴格檢查的呀。」

  「魔法硬幣,」馬爾福說,他似乎必須不停地往下說,他舉著魔杖的那只手抖得厲害,「我有一枚硬幣,她也有一枚,我可以向她傳遞消息——」

  「就是去年那個自稱『鄧布利多軍』的小組采用的秘密聯絡方式?」鄧布利多問。他的聲音隨和親切,但哈利看見他說話時身子又往牆下滑了一英寸。

  「對,我是跟他們學的。」馬爾福獰笑著說,「給蜂蜜酒下毒的主意是從格蘭傑那裡聽來的,我聽見她在圖書館裡說費爾奇認不出藥水……」

  這時哈利看見鄧布利多雙腳在地面上打了滑,使勁撐著不讓自己癱倒,「至於你要取我性命的事,德拉科,已經過去了好幾分鐘了。周圍沒有別人,我現在手無寸鐵,你做夢也不會想到有這樣的好機會,可你還是沒有動手……」

  馬爾福的嘴唇不由自主地扭曲著,好像在品嘗一種很苦的東西。

  「再說說今晚的事,」鄧布利多繼續說道,「我還是有點兒不明白……你知道我離開學校了?當然啦,」鄧布利多自己回答了這個問題,「羅斯默塔看見我離開的,我想,她一定用你們那種巧妙的硬幣把消息告訴了你……」

  「沒錯,」馬爾福說,「但她說你只是去喝一杯,很快就會回來……」

  「是啊,我確實是去喝了些東西……現在我回來了……勉強回來了,」鄧布利多輕聲嘟囔道,「所以你就決定給我設置一個陷阱?」

  「我們決定在塔樓上空懸掛黑魔標記,逼你急忙趕回來看看誰遇害了。」馬爾福說,「這個辦法果然有效!」

  「噢……也不一定……」鄧布利多說,「那麼,我是不是可以這樣理解:目前還沒有人遇害?」

  「有一個人死了,」馬爾福說,他的聲音突然升高了一個八度,「一個你們的人……不知道是誰,天太黑了……我從屍體上跨過來的……我應該在這上面等你回來的,都怪你們那些鳳凰社的人出來擋道……」

  「不錯,正是這樣。」鄧布利多說。

  下面又傳來碰撞聲和人們的喊叫聲,比剛才更響了,似乎有人就在通向鄧布利多、馬爾福和哈利這邊的旋轉樓梯上搏鬥。哈利的心在他看不見的胸膛裡狂跳,卻沒有人能夠聽見……死了一個人……馬爾福從屍體上跨過來的……那會是誰呢?

  「沒有多少時間了,」鄧布利多說,「何去何從,德拉科,我們討論一下你的選擇吧。」

  「我的選擇!」馬爾福大聲說,「我拿著魔杖站在這裡——我要殺死你——」

  「親愛的孩子,我們別再演戲了。如果你真的要殺死我,剛才除去我的武器之後你就會動手了,而不會是停下來跟我愉快地談論這些措施和方法。」

  「我沒有選擇!」馬爾福說,他的臉色突然變得和鄧布利多的一樣慘白,「我非做不可!他會殺死我!他會殺死我的全家!」

  「我理解你的處境,」鄧布利多說,「不然我為什麼在此之前一直沒有跟你碰面呢?我知道如果伏地魔發現我對你起了疑心,你就會被暗殺的。」

  馬爾福聽到那個名字,害怕地抽搐了一下。

  「我知道你接受了那個任務,但我不敢跟你談起這件事,生怕他會對你使用攝神取念咒。」鄧布利多繼續說道,「現在我們終於可以開誠布公地說話了……你沒有造成任何破壞,沒有傷害任何人,你真是很幸運,被你誤傷的那些人都活了下來……我可以幫助你,德拉科。」

  「不,不可能,」馬爾福說,他握著魔杖的那只手顫抖得非常厲害,「誰也不可能。他叫我做這件事,不然就會殺死我。我別無選擇。」

  「站到正確的道路上來吧,德拉科,我們可以把你藏在絕對安全的地方,比你所能想像的還要安全。而且,我今晚就可以派鳳凰社的成員去把你母親也藏起來。你父親目前在阿茲卡班還不會有危險……到時候我們也會保護他的……站到正確的道路上來吧,德拉科……你不是一個殺人的人……」

  馬爾福呆呆地望著鄧布利多。

  「可是我已經走了這麼遠,不是嗎?你為什麼不能早點做這些事呢?在我一個人掙扎著……溺水一樣沉淪到海底之後?而且你可笑的鳳凰社成員也無法保護我媽媽……」他語速很慢地說,「太遲了,鄧布利多。他們以為我不等大功告成就會喪命,可是我還活著……而且你被我控制住了……現在拿魔杖的是我……」

  「不,德拉科,」鄧布利多平靜地說,「現在是你聽我擺布,而不是我聽你擺布。」

  德拉科沒有說話。他的嘴巴張得大大的,握著魔杖的那只手仍在抖個不停。哈利仿佛覺得它往下降了一點兒——

  突然,一陣腳步聲嗵嗵嗵地上了樓梯,一眨眼間,馬爾福被撥拉到一邊,四個穿著黑袍子的人破門而出,擁到了圍牆邊。哈利仍然動彈不得,他懷著驚恐的心情,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這四個陌生人:看來食死徒在下面的搏鬥中占了上風。

  一個身材粗壯、臉上帶著古怪獰笑的歪嘴男人發出了呼哧帶喘的笑聲。

  「鄧布利多被逼到牆角了!」他說完便轉向壯實的小個子女人,她看上去像是他的妹妹,臉上也帶著迫不及待的笑容,「鄧布利多沒有魔杖,鄧布利多孤立無援!干得漂亮,德拉科,干得漂亮!」

  「晚上好,阿米庫斯,」鄧布利多語氣十分平靜,像是在歡迎那人參加茶會,「你還帶來了阿萊克斯……太可愛了……」

  那女人惱怒地假笑了一聲。「你都死到臨頭了,還以為這些小玩笑能救你的命?」她譏笑道。

  「玩笑?不,不,這是禮貌。」鄧布利多回答。

  「動手吧。」站得離哈利最近的那個陌生人說,他四肢修長,灰色的頭發和絡腮胡子都紐結在一起,那件食死徒的黑袍子很不舒服地緊緊勒在身上。他的聲音很古怪,是哈利從來沒聽過的:一種嘶嘶刺耳的咆哮。哈利還聞到他身上散發出一股衝鼻的怪味兒,混雜著泥土味、汗味,以及——毫無疑問——血腥味。他肮髒的手指上留著長長的黃指甲。

  「是你嗎,芬裡爾?」鄧布利多問。

  「沒錯,」那人用刺耳的聲音說,「見到我很高興吧,鄧布利多?」

  「不,不能說很高興……」

  芬裡爾·格雷伯克咧嘴一笑,露出尖尖的牙齒。鮮血滴到他的下巴上,他慢慢地、令人惡心地舔著嘴唇。

  「但你知道我是多麼喜歡孩子,鄧布利多。」

  「我是否可以這樣理解:現在即使在月亮不圓的日子你也要咬人?這可真奇怪……你養成了這種吃人肉的癖好,一個月一次都不能滿足嗎?」

  「說得對,」格雷伯克說,「讓你震驚了,是不是,鄧布利多?讓你害怕了?」

  「唉,坦白地說,確實讓我感到有些惡心,」鄧布利多說,「而且,我是有點兒震驚:這位德拉科竟然偏偏把你請到他的朋友們居住的學校裡來……」

  「我沒有,」馬爾福喘著氣說。他沒有看格雷伯克,似乎連瞄都不願意瞄他一眼。「我不知道他要來——我不會允許——」

  「我可不願意錯過到霍格沃茨來的美差,鄧布利多。」格雷伯克用刺耳的聲音說,「有這麼多的喉嚨可以撕開……味道真好,味道真好啊……」

  說著,他舉起一根黃黃的指甲剔起了大門牙,一邊朝鄧布利多獰笑著。

  「我可以把你當成餐後的甜食,鄧布利多……」

  「不行。」第四個食死徒厲聲說道。他滿臉橫肉,一副凶相。「我們有命令的。必須讓德拉科動手。好了,德拉科,快行動吧。」

  馬爾福更加沒有鬥志了。他看上去很害怕,呆呆地瞪著鄧布利多的臉。鄧布利多的臉色越發蒼白,個頭也顯得比平常矮了許多,因為他靠在牆上的身體一直在往下出溜。

  「要我說,他在這個世界上的日子反正也不多了!」那個歪嘴男人說,他妹妹在一旁呼哧呼哧地笑著給他助陣,「你看看他——你這是怎麼回事啊,鄧老頭兒?」

  「唉,體力不支,反應遲鈍啊,阿米庫斯。」鄧布利多說,「總之,年老不中用啦……總有一天,你也會落到這步田地……如果你幸運的話……」

  「這話是什麼意思?這話是什麼意思?」食死徒喊道,突然變得凶狠起來,「你還是老樣子,是不是,鄧老頭兒?滿嘴空話,不干實事,我真弄不懂黑魔王為什麼要把你干掉!好了,德拉科,快動手吧!」

  就在這時,下面又傳來許多人混戰的聲音,其中一個人喊道:「他們把樓梯堵住了——粉身碎骨!粉身碎骨!」

  哈利的心歡跳起來:這麼說,這四個人並沒有把對手完全消滅,他們只是突圍出來跑到了塔樓頂上,而且,聽下面的聲音,他們好像在身後築了一道路障——

  「快,德拉科,快動手吧!」一臉凶相的男人惱怒地說。

  可是馬爾福抖得太厲害了,沒有辦法瞄准目標。

  「我來吧。」格雷伯克惡狠狠地說著就朝鄧布利多逼了過去,他張開兩只手,露出了嘴裡的尖牙。

  「我說過不行!」一臉凶相的男人喊道。一道強光一閃,狼人被擊到一邊,撞在牆上,差點兒摔倒,臉上一副惱羞成怒的樣子。哈利站在那兒,被鄧布利多的魔咒束縛著,心咚咚跳得像打鼓一樣,但竟然誰也聽不見,這簡直不可思議——只要他能夠動彈,他就可以從隱形衣下面射出魔咒——

  「德拉科,快動手,不然就閃開,讓我們——」那女人尖聲尖氣地說。然而就在這時,通向圍牆的門又一次被撞開了,斯內普攥著魔杖站在那裡,一雙黑眼睛迅速掃視著面前的場景,從癱倒在牆上的鄧布利多到那四個食死徒——其中包括氣勢洶洶的狼人,還有馬爾福。

  十分鐘前。

  「一個小時了。」格溫煩躁地轉著手裡的魔杖,她太陽穴間的電流滋滋作響。「我的幻身咒失效了。」

  「我聽到了夜騏的叫聲。」盧娜抓著自己的耳朵,「它們通常不會這麼煩躁。」

  接著,安靜的霍格沃茨城堡中傳來了一聲清脆的爆炸聲。

  「好吧,現在我也聽到了。」格溫咬著嘴唇,「這是我男朋友從秘魯進口的隱身煙/霧/彈——但願那是我們的人丟出去的。」她讓盧娜站在原地等自己,衝向斯內普辦公室,用最大的力氣砸門。

  「教授——斯內普教授!」

  臉色和頭發一樣黑的巫師打開了門:「如果你沒有一個好的解釋——」

  「馬爾福帶人闖進霍格沃茨了,他們在樓上。」格溫心急如焚,沒發現自己的舌頭面對斯內普時居然毫無束縛,「鄧布利多和哈利出去了——教授,是時候——」

  斯內普瞬間擊昏了守在門外的盧娜,和後腳趕到,嘴裡喊著「城堡裡有食死徒,我們得去保護學生們,西弗勒斯……」的弗立維教授。他摸了摸長袍內側的假魔杖,對格溫冷淡地說:

  「閉上你的嘴巴,現在,安安靜靜回你的宿舍去。」

  格溫不肯,想跟著斯內普一起去樓上,她的朋友們此刻可能正在和食死徒戰鬥。

  斯內普跑得飛快,他黑色的長袍像個在走廊裡快速穿梭的幽靈。他找到最近的窗戶向外看去,怔了一秒鐘。

  「如果你敢往黑魔標記那跑,我現在就讓你和洛夫古德一起躺在地下室。」斯內普頭上冒出了冷汗,他一字一句地對格溫說,「你絕對不能出現在那。」

  格溫這下明白了,作為一個奧利凡德,斯內普不希望自己出現在「刺殺」鄧布利多的現場,他要杜絕哪怕只有一丁點被食死徒懷疑的可能性——格溫現在幾乎確定鄧布利多會立刻趕回學校,因為鳳凰社的成員一定會通知他關於黑魔標記的事情。

  格溫假裝乖巧,朝格蘭芬多的塔樓的方向移動。實則轉頭奔向八樓的走廊。路上她透過城堡的窗戶遠遠發現天文塔上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綠色骷髏頭。還有背靠著塔樓圍牆的瘦高背影。

  「那群該死的食死徒就在上面!快走!」一個粗啞的聲音吼著,是剛剛趕到的阿拉斯托·穆迪,正站在城堡外面指揮其他巡邏的傲羅。「離那遠點……」老傲羅的魔眼咕嚕嚕地轉著,盯著遠處塔樓下草坪上的一個地方看了片刻,伸手阻攔要往那邊去的德力士。

  格溫覺得有點奇怪,因為在她的印像裡,穆迪永遠是衝在最前線戰鬥的巫師。不知為何他現在留守在城堡外面。

  接著一道綠光從天文塔上發出,穆迪來不及說完話,以驚人的速度一瘸一拐地衝到塔樓樓下。

  格溫心裡一緊,似乎忘記了太陽穴間的滋滋電流,三步並作兩步跑向混戰中的走廊。

  塔樓上。

  「我們遇到難題了,斯內普,」體格粗壯的阿米庫斯說,他的目光和魔杖都牢牢地盯住鄧布利多,「這小伙子好像不能——」

  但是另外一個人念著斯內普的名字,聲音很輕很輕。

  「西弗勒斯……」

  這聲音比哈利整晚經歷的任何事情都叫他害怕。鄧布利多在哀求,這可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斯內普沒有說話,他走上前,粗暴地把馬爾福推到一邊。三個食死徒一言不發地閃到了後面,就連狼人似乎也被嚇住了。

  斯內普凝視了鄧布利多片刻,他臉上粗獷的線條裡刻著深深的厭惡和仇恨。

  「西弗勒斯……請求你……」

  斯內普舉起白樺木的魔杖,直指鄧布利多。

  「阿瓦達索命!」

  斯內普的魔杖尖上射出一道格外明亮的綠光,不偏不倚地擊中了鄧布利多的胸膛。哈利驚恐的尖叫聲被憋在了喉嚨裡,他發不出聲音,也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地望著鄧布利多被擊到空中。鄧布利多似乎在那閃亮的骷髏下停留了一秒鐘,然後像一個破爛的大玩偶似的,慢慢地仰面倒下去,從圍牆的垛口上栽下去不見了。

  趕到有求必應屋走廊的格溫還不知道天文塔上發生了什麼。她和納威、金妮彙合,羅恩和赫敏正合力對抗一個食死徒。整個走廊裡烏煙瘴氣,還殘留著秘魯隱身煙/霧/彈的黑色濃霧。盧平和唐克斯各自應付一個食死徒,比爾正和一個高大的臭烘烘又多毛的家伙搏鬥。

  顯然,他們遇到麻煩了,正處於下風。其他食死徒似乎要血戰到底。

  格溫幫金妮擋掉一記惡咒,又差點被另一個家伙的昏迷咒擊中。

  「那是什麼?」格溫指著大理石樓梯上的魔法屏障問。

  「馬爾福上樓之後,有人施一個魔咒封住了他們身後的樓梯。」赫敏尖叫著說,「幾個食死徒剛才直接通過屏障上去了——還有斯內普……」

  納威直衝過去,被彈向了空中。格溫見狀不敢再試,忙用了一個緩衝魔法接住失去意識的納威。

  「我剛剛看到綠色的光了——」格溫大聲喊著,「是我們中的誰……」

  「食死徒吉本,被一個沒打到我的殺戮咒擊中了。」盧平把那個多毛的家伙從比爾身上掀開,順便回答了格溫的問題。

  另一個大塊頭食死徒仍然朝著四周亂施魔咒,從牆上反彈回來的魔咒差一點兒就擊中羅恩。赫敏眼疾手快地用鐵甲咒護住自己和羅恩。

  這時,大塊頭食死徒恰好施了一個魔咒,砸下來半個天花板,也把擋著樓梯口的魔障給破了。還沒倒下的幾個鳳凰社成員都衝上前去。格溫注意到比爾滿臉是血倒在地上,生死未蔔。

  「結束了!」斯內普大叫。「離開這裡,快點兒!」他和馬爾福出現在灰塵之中。

  盧平和唐克斯猶豫了一秒鐘,並沒有攔住他們。格溫盡管知道那男孩的陰謀和鄧布利多的計劃,但是困住舌頭的魔咒阻止她說出真相。況且她發現斯內普的魔杖還沒換回來——因為下一秒,這位教授在馬爾福的身後莫名其妙換了一只手拿魔杖,又隱蔽地丟掉了什麼東西。

  接著,別的食死徒和那個臭得嚇人的多毛家伙回來了,他們興奮地喘著粗氣。

  格溫和金妮配合著攔住其中一個粗壯的食死徒阿米庫斯。

  「統統石化!」格溫飛快地抖動魔杖。「昏昏倒地!」

  阿米庫斯朝她不停地施著魔法,而她左躲右閃,阿米庫斯哈哈大笑道:「鑽心剜骨——鑽心剜骨——你不可能永遠跳來跳去的,寶貝兒——」

  「盔甲護身。」金妮在格溫身側掩護著,「格溫,用點厲害的咒語——」

  「好吧,我本來不想的……粉身碎骨!掩目蔽視!萬彈齊發!」總算有一道魔咒起作用了,大堆的碎石塊向食死徒飛去,阿米庫斯的動作緩了一緩。

  「障礙重重!」突然從上方冒出來的哈利大喊道。

  他的魔咒正中阿米庫斯的胸口,隨著一聲殺豬似的嚎叫,阿米庫斯的身子飛了起來,撞到對面的牆上,然後滑了下去,被擋住看不見了,因為羅恩和赫敏、麥格教授和盧平正在那邊各處迎戰一個食死徒。更遠一點兒,唐克斯和一個身材龐大的金發巫師正戰得不可開交,那巫師發的咒語四處亂飛,碰到牆壁反彈出去,石頭震裂了,窗戶玻璃震碎了。格溫看對手已經倒下,來不及打招呼,轉頭去幫助唐克斯。

  「哈利,你從哪兒來?」金妮叫道,但哈利沒有時間回答她。他低著頭,向前急奔,驚險地躲過頭頂上方的一個爆炸,瓦礫碎片如陣雨一般。

  「那邊!」麥格教授喊道,女食死徒阿萊克托雙手護頭飛奔著從走訪上逃去,她剛清醒的哥哥緊隨其後。哈利奮力追著,可是腳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摔了一跤,他發現自己橫躺在一個人的腿上,扭頭一看,竟是臉色蒼白的納威趴在地上。

  「納威,你——?」

  「我沒事,」納威嘟囔了一聲,手緊緊地捂住肚子,「哈利……斯內普和馬爾福……跑掉了……」

  「我知道,我正在追他們!」哈利說道,在地上衝著一個正在制造最多混亂的大塊頭金發食死徒施了一個魔咒,正中他的臉部,他發出一聲痛苦的怒吼,轉過身子晃了兩下,吃力地跟在食死徒兄妹後面逃走了。

  格溫和赫敏對著逃跑的食死徒用了鎖腿咒,但仍有幾個人腳步飛快地向樓下跑去。

  哈利從地上爬起來,順著走廊向前飛奔。正碰上堪堪找來的弗雷德和喬治,他們合力攔住了那個金發食死徒多爾芬·羅爾,把一整盒肉瘤粉扣在他頭上,黑巫師的臉上立刻結起一層難看的硬殼。但他好像打定主意不叫別人好過,居然對著雙胞胎接連用了幾個索命咒。

  格溫抄起身邊的一塊磚頭擲向他的手臂,那兩道綠光才貼著牆邊射向別處。

  「哈利說什麼來著?麻瓜鉛球運動員?」喬治這時還有心思開玩笑。

  「小心點,先生們。」格溫害怕的手都抖了,忙對羅爾用了繳械咒,「除你武器!」

  失去魔杖的金發食死徒不再戀戰,猛地推開人群追隨著他伙伴的腳步逃竄。

  「我警告過你,不要摻和進來。」喬治對格溫說,「教授和傲羅們有他們的安排。」

  「看來他們的安排沒起作用。」格溫按住自己還在抖的那只手。

  「別鬥嘴,小孩子們。」弗雷德草草看向還在戰鬥的盧平和麥格,對他兄弟說,「既然樓上沒什麼大問題,我們向下走,不能讓食死徒跑到門口,否則他們就能幻影移形了。」

  三個人相視點頭,一起衝出城堡。

  離開霍格沃茨的城堡大門,格溫看到大約五十米開外是奔跑著的斯內普和馬爾福,哈利和他們有一點距離,但死死咬在後面。然後是剛剛跑走的食死徒,不知從哪弄到一根別人的魔杖,正對著不遠處海格的小屋施咒,隨著一聲爆破般的巨響,一個飛舞著的橙色火球四竄開來。海格的木屋著火了。

  弗雷德大聲罵了句髒話,拔腿就向禁林場地跑去,打算拯救他大朋友的房子。

  格溫卻停下了腳步,她聲音顫抖著問喬治:「那是什麼?你看到了嗎,喬治?」

  「哪兒?」喬治也站在原地,看著格溫手指著的地方。正好在黑魔標記和天文塔之下,有一個躺在地上的模糊身影,旁邊站著穆迪。

  格溫捂著嘴,「那是一具……?哦不……」她艱難地邁開步子,「我得去看看,喬治。」

  「好吧,」喬治扭頭看向遠處的弗雷德,他剛用清泉如水熄滅了海格小木屋的熊熊烈火。「我和你一塊去看,你現在一刻也不能離開我的視線。」

  穆迪雖然背對著他們倆,但是魔眼可能老早就注意到他們了。

  「站在那別動!」他嘶啞的聲音說。

  「我們是學生。」喬治扯著嗓子回應,「韋斯萊和奧利凡德,那有人受傷了嗎?」

  聽到這兩個名字,又用魔眼打量了一番的穆迪才緩緩轉過身子,舉起了魔杖。

  一片刺眼的白色光芒在霍格沃茨的城堡前綻放,格溫一瞬間什麼也看不到了,她睜著眼睛,奮力向前跑。但因為眼前一片空白,刺得她不斷眼淚。過了足足半分鐘,踉蹌著摔了好幾次的格溫終於恢復視力。

  在她面前的是一具熟悉的屍體。

  格溫懷揣著最後一絲希望,在穆迪的注視下撲向了鄧布利多。

  沒有呼吸。

  冰冷刺骨的、充滿著死亡氣息的。

  那裡躺著他們最偉大的校長的屍體。

  夜色中傳來鳳凰的泣血哀鳴,福克斯在不遠處唱著挽歌,它盤旋著、拖著兩條長長的金色尾巴,隨著黑夜中的一道火焰,消失了。

  格溫腦子裡緊繃著的線也啪地一聲斷掉了,今晚一直困擾著她的頭痛突然消失。

  「不——」格溫不敢相信,用力地搖著鄧布利多的屍體,「救救他,救救他。」

  喬治也驚呆了,但他仍勉強維持著冷靜,一只手摸向鄧布利多的手腕,另一只手抱住了格溫。

  「梅林啊……他已經……放開他吧,格溫。」

  這和說好的不一樣,格溫本以為自己會看到被擊昏的鄧布利多,鳳凰社的成員本該在附近接應他。格溫可以對外宣稱鄧布利多已經在戰鬥中犧牲,甚至如他們所願說是斯內普殺害了校長。

  「我都做了什麼!」格溫絕望的哭喊著,她的假魔杖最終沒能幫到他們。校長在自己的學校、以這種狼狽不堪、屈辱的模樣死去了。所有的計算,所有的准備都功虧一簣。

  慢慢地,穿著睡衣的人群疑惑地走出城堡,緊張地向四周張望著,尋找在夜幕中逃走的食死徒留下的痕跡。他們聚集在天文塔的腳下,不時傳來驚呼聲和抽泣聲。

  「他們在看什麼?」從遠處走近城堡的海格問,牙牙緊跟在他們的腳後。「那是什麼,躺在草地上?」海格又急切地問道,直奔天文樓的腳下, 「看見了嗎,哈利?就在塔樓下,在標記下面……啊呀……你不覺得有人被摔——?」

  海格不說話了,那想法顯然太恐怖,無法大聲說出來。哈利和他並肩前行。

  像做夢一樣穿過低語的人群,來到最前面,嚇呆了的師生們在那兒讓出了一個缺口。

  海格發出痛苦和震驚的呻/吟聲,但他沒有停住腳步,繼續慢慢地向前移動,直到他走到鄧布利多躺著的地方,蹲在他的身旁。

  他們仍沒有心理准備見到眼前這一幕:今生今世遇到的、也許以後再也遇不到的最好的巫師,四肢攤開,手腳折斷,橫躺在眼前。

  鄧布利多雙眼緊閉,從他四肢攤開的角度看起來像是在熟睡。哈利伸手扶正那鷹鉤鼻上的半月形的眼鏡,用自己的袖子擦了一下他嘴角的血痕,然後低頭凝視著那張充滿智慧的蒼老的臉龐,努力地去面對這個難以接受的事實:鄧布利多再也不會對他說什麼了,再也不可能幫他什麼了……

  「是誰干的?」格溫用顫抖的嗓音問哈利,「你看到了,是他們中的誰?」

  「斯內普殺了他。」哈利跪在地上,咬著牙惡狠狠地說,眼淚從他髒兮兮的臉上滑過,留下兩道痕跡。

  「怎麼可能,他——」格溫說不下去了,她甚至沒注意到金線仍牢牢地捆著舌頭,還以為自己是因為哽咽而說不出話。

  沒有什麼衝擊能和此刻相比。因為鄧布利多真真切切地變成了冰冷的屍體,而對他施咒的人是斯內普——在計劃中本該使用假魔杖的、被信任的斯內普。鄧布利多死了,就像霍格沃茨最高大的塔樓倒塌了,格溫心想。她的爺爺該怎麼辦,學生們該怎麼辦,對抗伏地魔和食死徒的偉大事業又該怎麼辦。

  越來越多的師生們圍在草坪上,他們的沉默讓此時的霍格沃茨如波瀾不驚的死水更顯悲涼。

  麥格教授高高舉起魔杖,銀白色的光電從她的杖間向烏雲密布的夜空飛去。所有人一同舉起魔杖,數百個耀眼的光點像滿目的星光緩緩升到空中,將天文塔上的黑魔標記驅散了。

  晚安,校長。


最後一線希望

  哈利不想離開鄧布利多,不想到任何地方去。海格扶著哈利肩膀的手在顫抖。這時另一個聲音說道:「哈利,走吧。」

  一只小了許多的、更加溫暖的手握住了哈利的手,把他向上拉著。哈利糊裡糊塗地順勢站了起來,直到他茫然地穿過人群,從空氣中飄來了一絲花香,這才意識到是金妮一直在拉著他往城堡裡走。聽不清楚的話語從四面傳來,抽泣、叫喊和哀號劃破了夜空,但哈利和金妮繼續向前,走上台階,進入門廳。一張張面孔在哈利視線邊緣晃動,人們盯著他,竊竊私語,驚愕迷茫。他們向大理石樓梯走去,格蘭芬多的紅寶石散落在地上,閃耀著血滴一樣的紅光。

  「我們去校醫院。」金妮說。

  「我沒受傷。」哈利說。

  「是麥格的命令,」金妮說,「大家都在那裡,弗雷德、羅恩、赫敏、盧平和所有的人——」

  恐懼再次從哈利的心中升起。他剛才幾乎忘記那些一動不動的軀體了。

  「金妮,還有誰死了?」

  「別害怕,我們之中沒有人死。」

  「但是黑魔標記——馬爾福說他踩到了一具屍體——」

  「他踩到了比爾,但他沒事,他還活著。」

  然而,她的嗓音有點異樣。

  「你確定?」

  「我當然確定……他只是——傷得很重。芬裡爾·格雷伯克襲擊了他。龐弗雷夫人說,他不會——不會再像從前一樣了……」金妮的聲音有點發抖,「我們不知道會有什麼樣的後遺症——我是說,芬裡爾·格雷伯克是狼人,但他當時沒有變成狼形。」

  喬治和格溫離他們不遠,聽到金妮的話喬治幾乎立刻就站起身,衝向了醫療翼的方向。

  格溫第一次見到喬治臉色蒼白成這幅樣子,他仿佛下一秒鐘就要昏倒在地上,連嘴唇都可怕地顫抖著。

  「其他人呢……當時地上還有別人……」哈利邊走邊問。

  「納威也在醫院裡,龐弗雷夫人認為他會完全康復的。盧娜和弗立維教授也被打昏了,但他們都沒事,只是有一點虛弱。弗立維堅持要去照顧拉文克勞的學生。死了一個食死徒,是被那個大塊頭金發食死徒射出的四處亂飛的殺戮咒擊中的——哈利,如果我們沒有喝你給的福靈劑,我想我們肯定都陣亡了,那些咒語好像都剛好差一點點,就是擊不中我們——」

  他們到了校醫院,推開門,納威和盧娜還在沉睡著。羅恩、赫敏、唐克斯和盧平圍在最裡面的一張床邊。聽到開門聲,他們都抬起頭。赫敏跑了過來,一把抱住哈利。盧平也滿臉憂慮地走了過來。格溫和喬治撥開人群走到病床前。

  「你沒事吧,哈利?」

  「我沒事……比爾怎麼樣?」

  沒有人回答。格溫看到了一張皮開肉綻、奇形怪狀、無法辨認的臉,躺在枕頭上。龐弗雷夫人正在用一種刺鼻的綠色藥膏擦拭他的傷口。格溫想起斯內普輕揮魔杖,馬爾福被神鋒無影切開的傷口就撫平了。

  「有什麼魔咒能直接治好他嗎?」她小心地問龐弗雷夫人。

  「沒有魔咒可以治療這些傷口,」龐弗雷夫人說,「我已經試過我知道的所有魔法,沒有一種可以治愈狼人咬的傷口。」

  「但他不是在滿月時被狼人咬的呀?」羅恩說,他低頭凝視著他哥哥的臉,好像能用目光使他的傷口愈合似的,「芬裡爾·格雷伯克沒有變成狼形,所以比爾肯定不會變成一——一個真的——」

  他有點不確定地看著盧平。

  「對,我想比爾不會變成真正的狼人,」盧平說,「但並不是說一點變化都沒有。這些是魔咒的傷口。它們不可能徹底愈合,而且——而且比爾今後可能會有些狼人的特征。」

  「鄧布利多可能會知道怎麼辦,」羅恩說,「他在哪兒?比爾是聽從他的命令迎戰那些瘋子的,鄧布利多要對他負責,他不能就這樣放手不管——」

  「羅恩,鄧布利多死了。」金妮說。

  「不可能!」盧平狂亂地把目光從金妮轉向了哈利,希望他能否認,但哈利沒有,盧平癱坐在比爾床邊的椅子上,雙手捂著臉。哈利從沒見盧平失控過。哈利覺得自己好像看到了什麼不體面的隱私,他轉過身,卻撞到了羅恩的目光。他們默默地交換了眼神,證實了金妮所說的話。

  「他是怎麼死的?」唐克斯低聲問,「是怎麼發生的?」

  「斯內普殺了他,」哈利說,「我當時在場,親眼看到的。我們一起回到天文塔,因為黑魔標記就在那兒……鄧布利多病了,他很虛弱,但我想,當我們聽到有人跑上樓來時,他已經意識到那是一個圈套。鄧布利多用魔咒把我定住了,我什麼都做不了,我穿著隱形衣——然後馬爾福從門口進來,繳了他的武器——」

  赫敏猛然捂住嘴巴,羅恩嘆息著,格溫的嘴唇在打顫。

  「——更多的食死徒來了——然後斯內普——斯內普下了手,阿瓦達索命咒。」哈利說不下去了。

  「你看到他的魔杖了嗎?」格溫猛地轉頭問,「真的是索命咒嗎?有沒有任何可能……」

  哈利咬著牙搖頭:「阿瓦達索命咒擊中了他的胸口,鄧布利多…掉下了天文塔…」

  格溫嗚咽了一聲捂住臉,「噢……然後我和喬治都看到了……他的屍體在草坪上。」

  龐弗雷夫人突然淚如雨下。過了很久,麥格教授才推門走進病房。同其他人一樣,她身上也有戰鬥後的痕跡,臉上有些許擦傷,長袍也被撕破了。

  「莫麗和亞瑟正向這邊趕來,」她說,大家好都轉過身去看著比爾。「哈利,怎麼回事?聽海格說你當時是和鄧布利多教授在一起的,當他——當那件事發生的時候。海格還說斯內普教授好像參與了什麼——」

  「斯內普殺了鄧布利多。」哈利說。

  麥格盯著他愣了一會兒,然後令人揪心地搖晃起來。龐弗雷夫人向前跑了幾步,用魔法變出一把椅子,放在了麥格的身後。

  「斯內普是很高超的大腦封閉大師,」盧平說,他的聲音刺耳,與平時大不一樣,「這是我們都知道的事實。」

  「但是鄧布利多發誓說他是我們這邊的人!」唐克斯輕聲道,「我一直認為鄧布利多一定知道斯內普的一些情況,那是我們不知道的……」

  「他總是暗示他有牢不可破的理由信任斯內普,」麥格教授喃喃道,一邊用格子花邊的手帕擦著不斷流淚的眼角,「我是說……從斯內普的歷史表現……大家當然會對他存有懷疑……但是鄧布利多明確地告訴我,斯內普的懺悔是絕對發自內心的……他不想聽到一句說他的壞話!」

  「我倒想知道斯內普是怎麼說服他的。」唐克斯說。

  「我知道,」哈利說,大家都轉過身盯著他,「斯內普透露消息給伏地魔,導致伏地魔追殺我的父母。然後斯內普告訴鄧布利多,他當時沒有意識到自己那樣做的後果,他十分抱歉他走漏了消息,他對於他們的死感到遺憾。」

  「鄧布利多就相信他了?」盧平難以置信地問,「鄧布利多就相信了斯內普對詹姆的死感到抱歉?斯內普一直憎恨詹姆……」

  「而且他認為我媽媽也一錢不值,」哈利說,「因為她是麻瓜生的……他叫她『泥巴種』……」

  沒有人問哈利怎麼會知道這些的,好像大家都迷失在恐怖和震驚之中,正試圖接受這些已經發生的荒誕事實。

  「這都是我的錯,」麥格教授突然說道,她看上去不知所措,雙手擰著濕乎乎的手帕,「是我的錯,是我讓弗立維晚上去叫斯內普的,我還請他來幫我們!如果我沒有通知斯內普這裡發生了什麼事,他可能不會加入到食死徒那邊。我認為在弗立維告訴他之前,斯內普並不知道食死徒在這裡,不知道他們會來。」

  「不是你的錯,米勒娃。」盧平肯定地說,「當時我們都需要更多的幫助,知道斯內普會來我們挺高興的……」

  「那麼他到了之後,是直接加入食死徒一邊嗎?」哈利問道,他想知道斯內普奸詐和罪惡的每一個細節,拼命搜集更多仇恨他的理由,發誓要報仇。

  「我不知道具體是怎麼發生的,」麥格教授心煩意亂地說,「一切都令人迷惑……鄧布利多說他要離開學校一會兒,讓我們在走廊巡邏以備不測……萊姆斯、比爾和尼法朵拉都加入進來了……於是我們在一起巡邏。一切似乎都很平靜。所有通往校外的秘密通道都被堵住了,我們知道沒有人可以飛進來,進入城堡的每一個入口都罩著強力的魔法。我仍然沒有弄明白食死徒是怎麼進來的……」

  「我知道,」哈利說,他簡單地說了那一對消失櫃的魔法通道,「所以他們是從有求必應屋裡溜進來的。」

  他不由自主地瞟了羅恩和赫敏一眼,他們倆都顯得很狼狽。

  「是我搞砸了,哈利,」羅恩沮喪地說,「我們照你說的做了,檢查了活點地圖,沒有看到馬爾福在上面,我們想他一定在有求必應屋,所以我、赫敏、金妮和納威就跑過去守在那裡……但是卻讓馬爾福給溜過去了。」

  「我們守了一個鐘頭,他從那個屋裡出來了,」金妮說,「他獨自一人,抓著那只惡心的枯手——」

  「他的『光榮之手』,」羅恩說,「只有拿著它的人才能看見亮光,記得嗎?」

  「不管怎樣,」赫敏接著說,「他一定是在檢查食死徒溜進來是否安全,因為他一看到我們就向空中扔了個什麼東西,頓時漆黑一團——」

  「——從秘魯進口的隱身煙/霧/彈,」羅恩痛苦地說,「是弗雷德和喬治的。你們都是在跟什麼人做生意。」

  弗雷德和喬治難得地沉默了,格溫把手放在她男朋友的肩膀上試圖安慰他。

  「我們試了所有的辦法——熒光閃爍,火焰熊熊,」金妮說,「沒有東西能穿透那一片黑暗,我們只好從走廊裡再摸索著出來,同時還聽到有人從旁邊衝了過去。很顯然是因為馬爾福有光榮之手,可以看見並引導他們,但我們不敢施任何魔法或拋出任何東西,怕擊中自己人。當我們走到一個有燈光的走廊時,他們都跑光了。」

  「幸運的是,」盧平嘶啞地說道,「學生們幾乎是馬上就碰到了我們,並且告訴我們發生了什麼事情。幾分鐘後我們發現那些食死徒正在奔向天文塔。馬爾福顯然沒有料到有這麼多人放哨,他似乎很快用完了他的隱身煙/霧/彈。戰鬥爆發了,他們分散開來,我們上去追擊。一個叫吉本的食死徒卻突圍跑掉了,朝著塔樓的樓梯奔去——」

  「去放出黑魔標記?」哈利問道。

  「對,肯定是這樣,他們准是在離開有求必應屋前就安排好的,」盧平說,「但我想吉本不願意一人待在那裡等鄧布利多,因為他又返回樓下加入了戰鬥,結果被一個沒打到我的殺戮咒擊中了。」

  「羅恩、赫敏和金妮、納威一起盯著有求必應屋,」哈利轉向格溫說,「那你在——?」

  「在斯內普的辦公室外面,是啊,」格溫輕聲道,她的眼眶裡淚水閃耀,「和盧娜一起。我們在外面待了很久,什麼也沒有發生……我們不知道樓上發生了什麼,活點地圖在羅恩那兒……將近午夜的時候,我聽到樓上有煙/霧/彈的聲音,就直接衝進斯內普的辦公室找他。然後弗立維教授也跑來了,我們聽到他說斯內普必須和他一起回去幫忙,接著斯內普就擊暈了弗立維和盧娜。然後——」

  「什麼?」哈利催促著她。

  「我真是太蠢了…這都是我的錯!」格溫用尖細的聲音小聲說,「他說他要去幫助迎戰食死徒,而我必須立刻回宿舍……否則我和盧娜就會一起躺在地下室裡面……」

  她羞愧地捂著臉,從指縫裡接著說下去,所以聲音有點發悶。

  「不是你們的錯,」盧平肯定地說,「格溫,如果你們沒有聽從斯內普的話閃開的話,他可能已經殺了你和盧娜。」

  「我以為我告訴過你們要阻止他摻和進來,」格溫感覺到哈利正努力壓抑著怒火,並盡力不去指責自己,「你為什麼要去找他?他為什麼就單單……放過了你……」

  赫敏和羅恩都覺得哈利的懷疑太不禮貌了,平心而論,就算他們對斯內普有所懷疑,在食死徒潛入霍格沃茨作亂的時候,他們仍有理由認為那位曾經的教授會挺身而出保護學生。

  但格溫沒想那麼多,畢竟她當時以為斯內普得去執行鄧布利多的假死計劃,所以衝進去是為了給他提供消息——她也正打算這麼解釋,但張了張嘴:「我不能說。」

  「你不能說?」哈利這次真的有些生氣了。

  「等一下,」喬治把目光從他哥哥身上移開,定定地望著格溫,「你為什麼不能說?」

  「因為我說不出,你知道為什麼!」格溫急得快哭了,但舌頭上的金線仍不肯放過她。

  「這件事很重要,」喬治灼灼的目光盯著格溫的嘴,「我們之後必須好好聊聊。」

  金妮拍了一下喬治,「你不能這樣對她,這不是她的錯。」

  喬治愣了一下,明白其他人奇怪的目光了,他們以為自己把今晚的事都怪在格溫頭上了:「不,這當然不是格溫的錯——要是也是老蝙蝠的錯——我是說,格溫說不出口這件事兒值得討論。」

  格溫也愣了愣神,再次嘗試著把知道的真相說出來,雖然事情的結果已經不能再壞了,但鄧布利多的計劃應該被鳳凰社成員知道。哪怕他們發現自己為殺人凶手提供了一根假魔杖,並早早知道了鄧布利多安排斯內普殺死他的計劃,因此怨恨她、責備她,格溫也想把一切告訴朋友們。

  當然,她很快就明白喬治的意思了。因為鄧布利多給她下的見鬼的魔咒還在束縛著她。

  「我們接著說,那麼斯內普就上了樓,」哈利說,他仿佛看見斯內普順著大理石樓梯往上跑,黑色的長袍像往常一樣在身後飄動著,邊跑邊從袍子裡抽出魔杖,「然後他就找到了你們戰鬥的地方……」

  「我們遇到麻煩了,我們正處於下風。」唐克斯小聲地說,「吉本倒下了,但其他食死徒似乎要血戰到底。納威受了傷,比爾遭到了芬裡爾·格雷伯克的猛烈攻擊……當時漆黑一團……魔咒四處亂飛……那男孩馬爾福不見了,他一定是溜了,順著樓梯上的塔樓……然後更多的食死徒跟在他後面,其中有人施一個魔咒封住了他們身後的樓梯……納威直衝過去,被彈向了空中——」

  「我們沒有人能夠突破魔障,」羅恩說,「那個大塊頭食死徒仍然朝著四周亂施魔咒,從牆上反彈回來的魔咒都差一點兒就擊中了我們……」

  「然後斯內普出現了,」唐克斯說,「然後他又不見了——」

  「我看到他衝著我們跑過來,但是恰好那個大塊頭食死徒的一個魔咒打來,我躲開魔咒後,斯內普人就不見了。」金妮說。

  「我看到他直接跑過了那道魔障,好像魔障不存在似的。」盧平說,「我試圖跟在他後面衝過去,結果和納威一樣被扔到了空中……」

  「他肯定熟悉一個我們不知道的魔咒,」麥格輕聲道,「畢竟——他是黑魔法防御術的教師……我當時想他是忙著去追趕逃上塔樓的食死徒……」

  「他是,」哈利狂怒地說,「但是他是追去幫助他們,而不是阻止他們……我敢打賭有黑魔標記才能通過那道魔障——那麼,他從樓上下來之後又發生了什麼?」

  「嗯,當時大塊頭食死徒恰好施了一個魔咒,砸下來半個天花板,也把擋著樓梯口的魔障給破了,」盧平說,「我們——我們中間還沒倒下的都衝上前去。這時斯內普和那男孩出現在灰塵之中——顯然,我們誰也沒有攻擊他們——」

  「就讓他們通過了,」唐克斯用空洞的聲音說道,「我們以為他們正被食死徒追趕著——接著,別的食死徒和芬裡爾·格雷伯克回來了,我們又打了起來——我好像聽到斯內普喊了一聲,但不知道他喊的是什麼——」

  「他大叫道:『結束了』,」哈利說,」就是說,他完成了他要做的事。「

  大家都沉默了,一個突如其來的、不舒服的想法湧進了哈利的腦海……他們已經把鄧布利多的遺體從塔樓底下收走了嗎?後面會發生什麼呢?鄧布利多會在哪裡安息呢?他的拳頭在口袋裡攥得更緊了,他能感覺到那個小小的、冰涼的假魂器緊貼在他右手的關節上。

  「我們還看到了穆迪。」格溫說,「他一直在城堡外面。」

  盧平和唐克斯有點驚訝:「今晚的值班人員沒有阿拉斯托。」

  「我知道怎麼回事,」哈利晃了晃頭,像要把什麼想法甩出去,「鄧布利多用守護神通知了穆迪,說需要他的幫助。」

  「據我所知,穆迪和迪戈裡是一起來霍格沃茨的。」麥格教授深吸一口氣說,「那麼他們的出現就是鄧布利多的安排。」

  醫院的門突然被撞開,大家都嚇了一跳。韋斯萊夫婦大踏步走進來,芙蓉緊跟在後面,她美麗的臉龐上滿是恐懼。

  「莫麗——亞瑟——」麥格教授急忙跳起來起來跟他們打招呼,「我很抱歉——」

  「比爾,」韋斯萊太太輕聲道,她看到比爾血肉模糊的臉後,疾步從麥格教授旁邊走過,「哦,比爾!」

  盧平和唐克斯迅速站起來,朝後退了幾步,讓韋斯萊夫婦走近床邊。韋斯萊太太彎下身,輕吻著兒子血染的額頭。

  「你是說芬裡爾·格雷伯克攻擊了他?」韋斯萊先生擔憂地問麥格教授,「『芬裡爾·格雷伯克當時沒有變成狼形』?這是什麼意思?比爾會怎麼樣?」

  「我們現在還不知道。」麥格教授回答道,一邊無助地看著盧平。

  「可能會有一些變化,亞瑟,」盧平說,「這種情況很少見,可能很特殊……我們還不知道他醒來後會變得怎樣……」

  韋斯萊太太從龐弗雷夫人手中拿過那個難聞的藥膏,開始往比爾的傷口上塗抹。

  「那麼鄧布利多……」韋斯萊先生問,「米勒娃,是真的嗎……他是真的……」

  當麥格教授點頭時,格溫察覺金妮走到了她身邊,她眯起眼睛盯著芙蓉,後者正低頭凝視著比爾,臉上一副驚呆了的表情。格溫有些緊張,抓住了金妮的手。

  「鄧布利多死了。」韋斯萊先生輕聲道,但韋斯萊太太眼睛一直盯著她的兒子。她開始抽噎,眼淚滴在比爾滿是傷痕的臉上。

  「當然,長相並不重要……這並不真——的重要……但他一直是個英俊的——孩子……一直很英俊……他本來打——算要結婚的!」

  「什麼意思?」芙蓉突然大聲地說,「你是什麼意思,他本來打算要結婚的?」

  韋斯萊太太抬起滿是淚痕的面龐,很是驚訝。

  「我——只是說——」

  「你認為比爾不再想和我結婚了?」芙蓉質問道,「你認為,因為這些傷口,他就會不愛我了?」

  「不,我不是那——」

  「他不會的!」芙蓉說,同時挺直了腰,把銀色的長發向後一甩,「一個狼人是阻止不了比爾愛我的!」

  「嗯,對,我也相信,」韋斯萊太太說,「但我想可能——考慮到他——他——」

  「你認為我會不想和他結婚?或者你希望我不想和他結婚?」芙蓉說,鼻翼翕動,「我只是在乎他的長相嗎?我認為我一個人的美貌對我們倆來說已經足夠了!所有這些傷疤說明我的丈夫是勇敢的!我來!」她氣勢洶洶地加了一句,一邊推開韋斯萊太太,從她手中搶過藥膏。

  韋斯萊太太跌到了她丈夫身上,看著芙蓉大把地給比爾抹著藥膏,臉上帶著古怪的表情。沒有人說話。哈利動都不敢動,像所有人一樣,他等待著一場火山爆發。

  「我們的穆麗爾姨媽,」停了很久之後,韋斯萊太太說,「有一個漂亮的頭冠——妖精做的——我相信我能說服她借給你在婚禮上用,她很喜歡比爾,你知道。那頭冠戴在你頭發上會很美麗的。」

  「謝謝你,」芙蓉生硬地說,「我相信會很美麗的。」

  突然,兩個女人抱頭痛哭。哈利被徹底搞糊塗了,轉過身去,懷疑這個世界是不是瘋了。羅恩看起來和哈利一樣驚訝。金妮和格溫也在交換著驚訝的眼神。

  「你看!」一個不自然的聲音說道,唐克斯兩眼放光地看著盧平,「她仍然想和他結婚,盡管他被咬過了!她不在乎!」

  「這不一樣。」盧平嘴唇幾乎沒動地說,他突然顯得很緊張,「比爾不會變成一個完全的狼人。這件事完全——」

  「但我也不在乎,我不在乎!」唐克斯說,抓住盧平的袍襟不停地搖著,「我告訴過你一百萬次了……」

  唐克斯守護神的意義和她灰褐色的頭發,還有她聽說有人被芬裡爾·格雷伯克攻擊後跑來找鄧布利多,所有這一切哈利突然都明白了。唐克斯愛的不是小天狼星……

  格溫覺得鼻頭一酸,把頭埋進了坐在病床前的喬治的肩窩,她今天的靈魂被震蕩了太多次。斯內普的背叛、鄧布利多的身亡、可能變成狼人的比爾和堅定的芙蓉——無論疾病或健康,她都選擇要和他共度一生。最後還有唐克斯和盧平的愛情。

  生活中的殘忍和幸福總是遙相呼應。

  「我告訴過你一百萬次了,」盧平躲避著唐克斯的目光,低頭盯著地板說,「我年紀太大了,不適合你,也太窮了……太危險了……」

  「我也是一直在說,你這個理由太荒謬了,萊姆斯。」韋斯萊太太輕輕拍著芙蓉的背,從芙蓉的肩上衝著他說。

  「我一點都不荒謬,」盧平堅定地說,「唐克斯應該有一個年輕而健全的人愛他。」

  「但是她想要你,」韋斯萊太太說,同時輕輕地一笑,「再說,萊姆斯,年輕而健全的男人不一定能永遠保持那樣。」她悲傷地指了指她的兒子。

  「現在……討論這個不合適,」盧平說,他慌亂地環顧四周,回避著大家的目光,「鄧布利多死了……」

  「如果這個世界擁有更多的愛,鄧布利多會比任何人都更高興。」麥格教授簡短地說,這時門又開了,海格走了進來。

  他臉上沒有胡子和頭發的那一小塊地方被淚水浸透了,而且腫了起來,他哭得身子發抖,手中攥著一塊斑斑點點的大手帕。

  「我已經……我已經完成了,教授,」他哽噎著說,「把——把他搬走了。穆迪和迪戈裡幫他找了一個能暫時——沉睡——的地方……斯普勞特教授讓孩子們都回床上睡覺了。弗立維教授還在躺著,但他說過一會兒就會好的,斯拉格霍恩教授說已經通知魔法部了。」

  「謝謝你,海格,」麥格教授馬上站了起來,轉過身看著圍在比爾床邊的人們,「魔法部的人來後,我可能得去見見他們。海格,請你告訴四個學院的院長——斯拉格霍恩可以代表斯萊特林——說我要馬上在我的辦公室會見他們,我希望你也來。」

  海格點著頭,轉過身慢慢地走出了屋子。這時麥格教授低頭看著哈利。

  「在見他們之前,我想和你說幾句話,哈利。你可以過來一下嗎……」

  哈利站了起來,喃喃地對朋友們說,「一會兒見。」便跟在麥格教授後面走出了病房。

  病房裡陷入死一般的寂靜,只有芙蓉偶爾上藥的聲音,和韋斯萊夫人時不時的抽鼻子聲。

  格溫悄悄拉走了赫敏,那聰明的女巫眼睛腫得像核桃。

  「我……我知道這不是個好時機,」格溫猶豫著問道,「赫敏,你知道巫師死後……魔法會失效嗎?」

  赫敏用手背擦了擦不停流的眼淚,認真的回答格溫的問題,「這很復雜,通常巫師的離世的確會讓魔法失效。」

  「那麼分院帽呢?」格溫攥緊了她的手,「還有那些畫像——」

  「它們是物品,格溫。」赫敏眨了眨眼睛,一串淚珠又不受控制地流下來,「被附魔的物品不會隨著巫師的離去而發生變化。但是人不一樣,除非是那些很強大很古老的魔法……能夠在施法者死去之後仍然延續。」

  「如果那個巫師很強大呢?」格溫追問道。

  「我不認為有區別,」赫敏搖搖頭,「剛才哈利對我們說,鄧布利多……哦,原諒我……」赫敏不得不停下來穩定住情緒,「鄧布利多在天文塔上冰凍了他,斯內普用了索命咒之後,哈利突然就能動了……你瞧……就算是鄧布利多……」

  「最後一個問題,」盡管剛才的答案不算理想,格溫仍不依不饒地想抓住一線希望,「你聽說過有哪種能讓人保持沉默的——強大的、古老的魔咒嗎?」

  赫敏不明白格溫為什麼這麼問,但她仍流暢地說出了一串咒語:「鎖舌封喉、結舌咒、赤膽忠心咒……還有很多,但這些,據我所知,都會隨著巫師的死亡而消散。」

  「這就足夠了,」格溫如釋重負,臉色突然有了些許紅潤,「這就是我想知道的一切,多謝你,赫敏。」

  喬治這時向他們走來,赫敏衝格溫點點頭,回到了羅恩身邊。

  「我很抱歉。」格溫低著頭對喬治說,「關於比爾……」

  「別說傻話,那和你沒有半個納特的關系。」喬治捏了捏格溫的手指頭,「而且盧平說他不會變成真正的狼人,這已經是萬幸了。唯一遺憾的是他的那張帥臉——」喬治有點後怕地摸了摸自己的臉蛋,「這下我就名正言順地成為韋斯萊家最帥的男人了。」

  「你頂多算是第二。」弗雷德也湊了過來,「快告訴我,你有什麼話說不出口,格溫。」

  格溫於是現場給他們表演了金線纏舌頭的景像,弗雷德被惡心的汗毛直立。

  「雖然你不能說,但是我認為這是鄧布利多的魔法。」喬治看著格溫的眼睛問。後者無法給他任何回應,不過喬治不知用了什麼手段,仿佛已經得到答案了。

  「沒有毫無破綻的魔法,」喬治得意洋洋地對他兄弟說,「就算格溫一個字都不能說,我也能從她的眼神裡看出真相,這玩意兒一定是鄧布利多的封口魔咒。」

  他的話讓格溫想起自己和鄧布利多最後的對話,那位偉大的老人也是這樣告訴她的。

  「那麼,」弗雷德抱起了手臂,眉毛挑了挑,「你想的和我想的一樣嗎,哥們?」

  「我認為,」喬治慢慢地說,「我們仍然還有希望,但出於謹慎,在他主動現身前,我們最好和格溫一樣保持緘默。」

  「我就知道。」弗雷德有點興奮,「鄧布利多絕對不會被該死的老蝙蝠……」然後他也閉上了嘴巴。

  三個人共享了一個讓人稍微振奮的秘密,他們互相看看對方,就像從前計劃著一次惡作劇一樣刺激又緊張。

  興奮的情緒沒能持續太久,龐弗雷夫人就把學生們都趕回了宿舍,只允許幾個韋斯萊家人留在醫療翼。

  不出哈利所料,等他從麥格教授辦公室回來時,公共休息室裡擠滿了人。當他爬進肖像洞口時,公共休息室裡變得鴉雀無聲。他看到迪安和西莫坐在近旁的一堆人裡,這說明宿舍裡一定沒人,或者幾乎沒人。哈利沒有同任何人說話,也沒有和任何人交換眼神,徑直穿過房間,走進了通往男生宿舍的門。

  正像他所希望的那樣,羅恩在等他,仍然穿得很整齊,坐在床上。

  出乎他意料的是,女孩子們也在這。赫敏、金妮和格溫整整齊齊坐在三把椅子上。哈利也坐到自己的床上,他們互相對視了好一會兒。

  「他們在討論關閉學校。」哈利說。

  「盧平說他們會的。」羅恩說。

  停頓了片刻。

  「這麼說,」羅恩放低了聲音,好像旁邊的家具會聽到似的,「你們找到一個?你們拿到了一個?一個——一個魂器?」

  哈利搖了搖頭。所有發生的黑湖周圍的一切,現在都好像是一場可怕的噩夢。真的發生了嗎,僅僅是在幾小時之前?

  「你們沒拿到?」羅恩問,看上去大失所望,「不在那兒?」

  「被人拿走了——?」

  哈利默不作聲地從口袋裡掏出那個假掛墜盒,打開來遞給了羅恩。整個故事以後再說吧……今晚這已經無關緊要……重要的是結束了,無意義的冒險結束了,鄧布利多的生命結束了……

  「R.A.B.,」羅恩低語道,「他又是誰呢?」

  「不知道。」哈利說,一邊和衣躺了下去,雙目無神地看著上方。他現在對於R.A.B.一點都沒有好奇心,他懷疑將來也不會再有任何好奇心。他躺在那裡,突然覺得場地上寂靜無比。

  「我見過這樣的掛墜盒!」赫敏看著假掛墜盒驚呼,表情好像剛剛被施了消除記憶咒,甚至眼神都散了。

  「怎麼回事?」羅恩問。

  「是有個掛墜盒。」

  「什麼?」哈利和羅恩齊聲叫道。

  「在客廳的櫃子裡,沒人打得開,我們……我們……」

  哈利感到一塊磚頭從胸口墜到肚子裡。他記起來了:他還摸過一下呢,當時大家傳看著那個東西,輪流嘗試想把它撬開。後來它被丟進了一個垃圾袋,那裡面還有裝著肉瘤粉的鼻煙盒和讓每個人打瞌睡的音樂盒……

  格溫仍沉浸在自己不得了的猜想中不能自拔,她本想一個人好好消化一下,是被金妮硬拉過來的。

  而金妮此時也十分震驚:「的確沒人打得開,所以小天狼星和穆迪最後拿給鄧布利多看了。還記得嗎?那之後再也沒人見過這個神秘的金色掛墜盒,只不過鄧布利多某天親自拿著魔杖在格裡莫廣場溜達了一遍,並且消失了一段時間。」

  「你是說,真的魂器可能已經被銷毀了?那鄧布利多今天為什麼還要帶著哈利去……」羅恩大驚小怪地說。

  「因為他不知道那裡…放著哪個魂器。」哈利吞了吞口水,磕磕巴巴地說。

  「那麼這個R.A.B。」羅恩擺弄著那張破爛紙條,「他到底是誰,他怎麼知道伏地魔的魂器藏在哪?」

  「他也許是鳳凰社的成員,」哈利苦澀的說,「因為鄧布利多說他要帶一位無名英雄……」他的聲音漸漸減弱,似耳語一般。

  「你說什麼?哈利?」赫敏問。

  哈利就好像被人從頭澆了一盆冰涼的湖水,猛地回神,瘋了一樣在自己的鬥篷裡找雙面鏡。

  「小天狼星,小天狼星!」他對著鏡子嚷嚷。

  打著哈欠的黑頭發巫師過了一會才露出臉來,格溫注意到哈利看著他的眼神無比復雜,似乎正重新打量著他教父的五官和頭發——「已經很晚了,哈利。你要求我要早早睡覺。」

  「抱歉,小天狼星。」哈利因為緊張都有些變聲了,「你能讓克利切和我說會話嗎?我有問題想問它。」

  小天狼星嘟嘟囔囔地埋怨著什麼,打了個響指召喚了克利切,但他可沒有老老實實回去繼續睡覺,反而舉著鏡子讓克利切說話。

  「……打擾了主人睡覺,討人厭的哈利·波特。」克利切難聽的聲音傳來。

  「克利切,」哈利大聲打斷他,「告訴我你小主人的名字,另外一個小主人——請。」哈利在赫敏的眼神裡不情不願地加上一個請字。

  「克利切不明白哈利·波特問的是什麼,克利切現在只剩下小天狼星少爺一個主人……」年老的精靈罵罵咧咧地說。

  「他的弟弟,你知道我在說什麼,告訴我他的名字。」哈利飛快地說。

  「我的弟弟?」鏡子那邊的小天狼星有些混亂,「我以為你只有我一個兒子。」

  老精靈牛蛙般沙啞、刺耳的聲音拖得長長的,「雷古勒斯少爺。雷古勒斯·阿克圖勒斯·布萊克,我那最尊貴的小主人。」

  「雷古勒斯?雷古勒斯……」小天狼星小聲叨咕著這個名字,好像仍沒有印像。而鏡子這頭的哈利已經陷入了深深的沉思,沒注意到教父的異樣。

  直到金妮輕輕推了推哈利的肩膀,他才回神對小天狼星打招呼。

  「沒…沒什麼重要的事兒,你應該去睡覺了,小天狼星。」

  「在你大半夜吵醒我,然後告訴我有個弟弟叫雷古勒斯之後?」小天狼星皺起他好看的眉毛不滿地說,「我怎麼可能睡得著……」

  格裡莫廣場12號樓上突然傳來一陣嚇人的咳嗽聲,把其他幾個學生嚇個夠嗆。

  「那麼你可以去瞧瞧她。」哈利馬上說,「她是不是又嚴重了?」

  令人意外的是小天狼星也面露擔憂,他對著哈利做了個鬼臉,然後撂下鏡子咚咚咚跑到樓上去了。

  「她是誰?」羅恩好奇地問。

  「你的關注點太奇怪了,羅納德,」赫敏駁回了他的問題,「多半是鳳凰社的成員——真正要緊的問題是,R.A.B——掛墜盒——你不會認為……」

  哈利又露出那副做夢一樣的表情,「是啊……難怪……我總覺得眼熟。」

  金妮在他面前晃了晃手,「說清楚點,哈利。」

  「我見過他,怪不得。」哈利苦澀地說,「在斯拉格霍恩教授的照片上,他和小天狼星長得挺像,也是黑頭發——」說到這,哈利猛地從床上跳起來,向門外衝去,羅恩連忙拉住他。

  「你要去哪!我不明白,既然這個魂器已經被毀了,我們為什麼要在乎R.A.B是誰?」

  「你當然不明白,」哈利跺著腳干著急,「因為我忘記了,我本來背著一具屍體回學校,但是我把他忘在……」哈利停下了,因為他意識到那具屍體被鄧布利多不知送到什麼地方去了。

  「我以為他是食死徒。」赫敏有些傷感地看著掛墜盒,「你真好,哈利,你想把他的屍體帶回布萊克家嗎?是的,我們當然不能讓他在伏地魔的控制下……」

  「你說什麼?」格溫如夢初醒般突然開口,「你們從外面帶了一具屍體回來?」

  「是啊,」哈利對著格溫還有點別扭,「一具陰屍——」

  羅恩和赫敏倒吸一口涼氣。

  「——鄧布利多已經解除了他身上的魔法,現在就是一具普通的屍體。」

  羅恩和赫敏又放下心來。

  格溫內心則冒起了沸騰的小泡,「我在城堡外的時候,沒看到屍體。」

  這時哈利已經稍微冷靜下來了,「在天文塔上的時候,鄧布利多或許用了消失咒,又或者是其他什麼方法把他送到別的地方去了。」

  「是啊。」格溫敷衍地點點頭。又或者,她心想,偉大的R.A.B再次做出了貢獻,他變成了死去的鄧布利多。畢竟她觸碰到的那具屍體格外的寒冷。

  一切可能都說得通了,未失效的咒語,冷得太快的屍體,一直守在塔樓下草坪上的穆迪,和始終沒被其他人注意到的塞德裡克。

  那麼斯內普的立場到底是什麼呢?有一個東西或許能證明,格溫對自己說,她得想辦法找找那根假魔杖。


年輕的鳳凰社

  奇妙的想法就像一根針在格溫的胃裡扎來扎去,她最終沒能抵住誘惑。

  「我…我要去走廊裡看看。」她草草和眾人告別,匆匆離開了男生宿舍。

  「她表現得有點奇怪了,對嗎?」羅恩望著格溫慌忙逃竄的背影,又看了看哈利的表情說。

  「我不覺得。」金妮皺眉,「就在幾個小時之前她還和我一起與食死徒決鬥呢。」

  「也是在幾個小時之前她任由斯內普跑上了天文塔……」羅恩有些猶豫地說。

  「你想說什麼呢,羅恩?」金妮有點不高興了,「說格溫和斯內普是一伙的?你沒聽到盧平說嗎?如果格溫阻撓斯內普,她可能會被殺死。」

  「我當然認為格溫不是壞人。」羅恩張了張嘴,側開頭說,「但是老奧利凡德現在可在伏地魔手上。」

  赫敏猛地拍了羅恩一下,金妮則高聲叫著:「她是你哥哥的未婚妻!」

  「得了,你對芙蓉可沒有這麼寬容。」羅恩下意識地反駁,又立刻覺得自己做的不妥,「我的意思是,萬一格溫被施了奪魂咒呢?或者她被要挾了?」

  哈利已經陷入沉思。

  「被要挾幫食死徒做事?」金妮喘著粗氣說,「看在梅林的份上,她父母就是被食死徒殺害的!」

  羅恩和哈利沉默了,他們想起二年級時扮成馬爾福跟班的經歷,那時在走廊上,格溫的確說過她的父母在和神秘人的鬥爭中犧牲了。

  「夠了。」金妮最後說,「或許格溫有些小秘密,但她不會傷害我們,好嗎?」

  走在廢墟裡的格溫同樣心裡發慌,她必須在教授和傲羅們修復霍格沃茨城堡前找到那根假魔杖。

  一邊翻著石塊,格溫一邊在心裡罵那個蝙蝠一樣的前教授。他就非得把「作案工具」留在戰場嗎?

  當然,傻姑娘。格溫自己就能回答自己,他總不能帶著另一根魔杖回食死徒的老巢,那簡直是給自己直接判了死刑。

  「魔杖飛來。」格溫見四周沒人,小聲地對著廢墟使用魔咒,但沒有反應。

  她清了清喉嚨,「西弗勒斯·斯內普的假魔杖飛來。」

  在一個昏暗的角落,一個大石塊動了動,又安分下來。格溫小跑過去,果然找到了被石塊壓得嚴嚴實實的那根魔杖。她心裡一熱,這是不是意味著至少斯內普執行了鄧布利多的計劃呢?

  「誰在那?」一個嚴厲又嚇人的聲音傳來,還伴隨著木頭的篤篤聲。

  格溫嚇得忙把假魔杖藏在身後,發現來人是穆迪。

  「我只是學生。」她松了口氣。

  穆迪的魔眼直盯著她背後的那只手,動也不動。「你不應該到這來,快回去。現在是特殊時期……」

  格溫啜的那口福靈劑顯然已經過了藥效,以至於她居然愚蠢地打算向穆迪側面求證自己的猜想。

  「教授,鄧布利多會安葬在霍格沃茨嗎?」她顫抖的嗓音顯得極沒氣勢。

  「據我所知,他的願望是長眠在這裡,在霍格沃茨。」穆迪用駭人的目光審視著格溫和她背後的魔杖。

  「那很好,我是說,我們都想和校長……告別。」格溫低下頭,「雖然我仍然不能相信他就這麼……離開了……」格溫偷偷抬起眼睛觀察穆迪的神情。

  那個老傲羅永遠都是一副樣子,他滴溜溜轉著魔眼,「你得接受這個現實,」他冷漠地說,「否則學生們就長不大,沒有人能永遠擋在你們前面。」

  「那太可怕了,」格溫裝做被嚇得直哆嗦,「早上他還是活生生的人,晚上就變成了一具僵硬的屍體……梅林啊,我從沒碰過那麼冰冷的手……就像他已經死了許久。鄧布利多是最偉大的巫師,他曾經告訴過我沒有一種魔法是完美無缺的,但他的魔法總是——」

  「死亡就是冰冷的。」穆迪毫不留情地打斷了格溫的回憶,「無論你有什麼不切實際的猜想,他已經離開了。」

  滴水不漏,瞧瞧這位資深的傲羅,想從他口中套話真比在魔藥課上拿優秀還難。

  「好吧,」格溫抿緊了嘴巴,「畢竟這次沒人能給我的舌頭施咒了,就讓那個想法爛在我的心裡吧。借過,教授。」

  在魔眼的注視中,格溫灰溜溜地跑了。她躲到之前綁架馬爾福的密道裡面,默念著梅林的名字,使用了那根假魔杖。

  第一次,一道令人心驚的綠色光芒從杖尖射出。

  第二次,什麼也沒發生。

  格溫掰著手指頭算數,然後蹲在地上,呆呆地看著那根脆弱的白樺枝條,終於忍不住捂著臉哭了出來。

  復雜的情緒湧上心頭。

  太好了,太好了。斯內普教授的的確確使用了這根魔杖。

  天文塔上的那道索命咒綠光是從這根魔杖發出的。不管鄧布利多現在到底在哪裡,格溫幾乎可以完全確定,校長還活著。

  她拿出伸縮耳,小聲呼喚著喬治的名字。

  「我想我們是對的,喬治。」

  耳朵那頭傳來喬治急促的呼吸聲和雀躍的語調:「這是今天唯一一個好消息。」緊接著他又放低了聲音對格溫說:「什麼都別做,什麼都別說,格溫。我們不能擾亂計劃,也不能叫那些人發現。」

  「但是……」格溫有些躊躇。「我們至少可以告訴……」

  「聽我的,這次。」喬治堅定地說,「他比我們更加智慧,想得更加長遠。我們只管和從前一樣生活,不要自作聰明,格溫。」

  「你說話真像斯內普。」格溫對自作聰明這個字眼十分不悅。

  喬治從鼻子裡發出了冷哼,「不論你怎麼說,老蝙蝠在我最多只能算是殺人未遂的食死徒。」

  當然,格溫無法為他正名,但這回被捆住的舌頭讓她有了不同以往的心安。你看,有一位偉大的白巫師正躲在哪個地方偷偷保護著他們呢。

  所有的課程都暫停了,所有的考試都推遲了。在隨後的兩天裡,有些學生被他們的家長從霍格沃茨匆匆接走了——鄧布利多死後的第二天早晨,帕瓦蒂孿生姐妹沒吃早飯就走了,扎卡賴斯·史密斯也跟著他那趾高氣揚的父親離開了城堡。西莫·斐尼甘斷然拒絕跟他母親一起回家,他們在門廳裡扯著嗓子吵了一架,最後他母親同意他留下來參加葬禮,爭吵才算結束。西莫後來告訴格蘭芬多的學生們,他母親在霍格莫德很難找到一張床位,因為有那麼多男男女女的巫師擁到了村子裡,來向鄧布利多作最後的告別。

  葬禮前一天的傍晚時分,一輛房子那麼大的粉藍色馬車被十幾匹巨大的、長著翅膀的銀鬃馬拉著,從天空中飛了過來,降落在禁林邊緣。低年級的學生們十分興奮,他們以前從沒見過這種景像。一位人高馬大、氣宇軒昂,黑頭發黃皮膚的女人從馬車裡走下來,一頭撲進了等在那裡的海格的懷抱。與此同時,魔法部的一支代表團——其中包括部長本人——被安排在城堡裡住了下來。哈利煞費苦心地避免跟他們中間的任何人碰面,因為所有人都隨時准備盤問他鄧布利多最後一次離開霍格沃茨的來龍去脈。

  讓格溫感到窩心的是她的朋友們還像從前一樣和她親密。盡管她也知道自己那幾天的表現有多不尋常。

  在某次偶遇躲人的哈利時,頭頂傷疤的男孩竟然還不好意思地撓著頭向她道歉。

  「我很抱歉,格溫,那天那樣和你說話……」

  格溫一時被他的話弄得不知所措,「我明白,哈利,我們都不好受,最近發生了太多事情。你不必道歉。」

  哈利堅持要把自己心裡的話一股腦倒出來:「聽我說,格溫。我並不是懷疑你,但我當時太懊惱了。我早就懷疑斯內普了,要是能早點告訴鄧布利多……總之,這都是我的錯,和你沒有關系。」

  格溫停下了剛要離開的腳步,她認真地看著被扣上救世主帽子的男孩說:「你有一顆仁慈的心,哈利,我想這正是你和伏地魔最大的不同。就算經歷了這麼多,你還會因為一些小事擔心傷害朋友。至於後面那句話,這一切也不是你的錯,事情還沒到最壞的程度,相信我。」

  哈利苦笑了一聲,聽著遠處傳來的腳步聲,對格溫比了個手勢表示自己要趕緊躲開了。

  「還有,哈利。」格溫對著他的背影說,「我畢業之後會繼續呆在奧利凡德魔杖店,任何事情,我和喬治——當然還有弗雷德——我們都願意幫助你。」

  哈利、羅恩、赫敏和金妮整天待在一起,馬上就要畢業的格溫和凱蒂偶爾也會加入他們。陽光明媚的天氣似乎在嘲弄所有人。哈利不禁想像,如果鄧布利多沒死該有多好。現在到了期末,金妮的考試已經結束,作業的壓力減輕了,他們整天泡在一起……

  這群學生每天到校醫院探望兩次。納威已經出院,比爾還在那裡繼續接受龐弗雷夫人的照料。他的傷疤還是那麼觸目驚心。說實在的,他現在的模樣跟瘋眼漢穆迪很有幾分相似,幸好他的眼睛和雙腿還完好無損,不過他的性格似乎一點兒沒變。惟一有所改變的,是他現在突然酷愛吃煎得很嫩的牛肉了。

  「……幸虧他要跟我結婚,」芙蓉一邊幫比爾把枕頭拍得松軟一些,一邊高興地說,「因為英國人總是把肉煎得太老,這話我說過好多遍了。」

  「看來我只好面對現實,他是真的要娶她了。」金妮嘆著氣說,那天晚上她和哈利、格溫、羅恩、赫敏一起坐在格蘭芬多公共休息室敞開的窗戶旁邊,望著外面暮色中的場地。

  「她並沒有那麼糟糕。」哈利說,「雖說有點兒醜。」他看見金妮揚起了眉毛,趕緊找補了一句,金妮勉強笑了幾聲。

  「唉,既然媽媽都能忍受,我想我也沒問題。」

  「別擔心,」格溫拍拍金妮的肩膀,「你們不會永遠住在一起。」

  「那我還能喘口氣。你和喬治打算什麼時候結婚?」金妮面不改色地問出了一個驚天動地的問題。

  「我不能讓加裡克缺席我的婚禮。」格溫打了個小小的哈欠說,「等著瞧吧,金妮,經歷了比爾的婚禮之後,我打賭一年內你不想再參與任何婚禮。」

  羅恩聞言抖了一抖,「我不知道為什麼已經害怕了,但不管怎麼說,婚禮總比……」

  他們沉默下來,每個人都陷入了沉思,格溫相信其他人和她一樣,都想到了第二天早上鄧布利多的遺體被安葬的事。盡管格溫是頭一號鄧布利多假死陰謀論的擁護者,但整個城堡裡的人都在談論死亡,讓她對即將到來的葬禮也有了莫名的感傷。她明白所有人都還有必須要做的事情。比如自己,必須守住魔杖店。比如鄧布利多,必須完成他的偉大事業。比如哈利,必須繼續尋找——那叫什麼來著?魂器。

  第二天,格溫一早起來收拾行李。霍格沃茨特快列車將在葬禮結束一小時後出發。她來到樓下,發現禮堂裡的氣氛非常壓抑。每個人都穿著禮服長袍,而且似乎誰也沒有多少食欲。麥格教授讓教工餐桌中間那個王位般的座位空著。海格的椅子也沒有人坐,他也許沒有心情來吃早飯。可是斯內普的座位上卻坐著魯弗斯·斯克林傑,看著十分扎眼。格溫還看見了紅頭發、戴著玳瑁眼鏡的珀西·韋斯萊。羅恩絲毫沒有表現出他知道珀西來了,只是格外狠勁兒地切著他的熏魚。

  在那邊斯萊特林的餐桌上,克拉布和高爾湊在一起竊竊私語。雖說兩人都是身材粗笨的大小伙子,但是中間少了馬爾福那蒼白瘦長的身影,少了馬爾福對他們發號施令,他們倆顯得特別孤單。

  麥格教授站起身,禮堂裡悲哀的低語聲立刻平靜下來。

  「時間差不多了,」她說,「請跟著你們的院長到場地上去。格蘭芬多的同學跟我來。」

  他們排著隊從板凳後面走出來,幾乎沒有發出一點聲響。他們正朝著湖的方向走去。溫暖的陽光照在所有人的臉上,他們默默地跟著麥格教授走向排列著好幾百把椅子的地方。椅子中間有一個過道,前面放著一張大理石桌子,所有的椅子都朝向它。這是夏季一個最最美麗宜人的日子。

  一半椅子上已經坐了人,這些人各式各樣,魚龍混雜:有衣衫襤褸的,有整潔體面的;有老年人,也有年輕人。大多數人格溫都不認識,但有一些她是知道的,其中包括鳳凰社的成員:金斯萊·沙克爾,瘋眼漢穆迪帶著他的學徒塞德裡克,唐克斯——她的頭發又奇跡般地變成了耀眼的粉紅色,萊姆斯·盧平——唐克斯跟他手拉著手,這讓格溫感到無比寬慰。韋斯萊夫婦,還有芙蓉攙扶著比爾,後面跟著穿黑色火龍皮夾克衫的弗雷德和喬治。此外還有馬克西姆夫人——她一個人就占了兩把半椅子,破釜酒吧的老板湯姆,古怪姐妹演唱組裡那位毛發粗重的低音提琴手,騎士公共汽車駕駛員厄恩·普蘭,對角巷長袍專賣店的摩金夫人,還有幾個人只是看著面熟,如豬頭酒吧的那個服務員,霍格沃茨特快列車上推小車的女巫。城堡裡的幽靈也來了,在陽光下幾乎看不見他們,只有走動時才能辨認出來,在明亮的空氣中閃爍著虛幻的光芒。

  哈利、羅恩、赫敏和金妮依次坐到湖邊那排椅子的最後幾個座位上。格溫拉著凱蒂和雙胞胎坐到他們後面一排,奧利弗·伍德也從球隊匆匆趕來。人們在小聲地互相交談,聲音像是微風吹過草地,而鳥叫的聲音顯得格外響亮。人群還在不斷擁來。格溫看見盧娜扶著納威在椅子上坐下,不由得對他們倆產生了喜愛之情。在鄧布利多去世的那天夜裡,D.A.的所有成員中只有他們倆響應了赫敏的召喚,就連哈利也對金妮說過:或許是因為他們倆最懷念D.A.……也許他們經常會把硬幣拿出來看看,希望D.A.還會再組織活動……但最重要的是他們真正忠誠又勇敢。格溫十分贊同這一觀點。

  康奈利·福吉經過他們身邊朝前排的座位走去,他愁眉苦臉,像往常一樣旋轉著他那頂綠帽子。隨後是麗塔·斯基特,她那紅爪子般的手裡竟然攥著一個筆記本,接著學生們認出了多洛雷斯·烏姆裡奇,頓時火冒三丈。烏姆裡奇那張癩/蛤/蟆的臉上裝出一副悲哀的表情,鐵褐色的鬈發上頂著一只黑色天鵝絨蝴蝶。她一看見像哨兵一樣站在湖邊的馬人費倫澤,就嚇得匆匆忙忙坐到遠處一個座位上去了。

  終於,全體人員都已落座。宛如另一個世界飄來的仙樂聲傳來,格溫忘記了對烏姆裡奇的反感,轉臉尋找這音樂的來源。這樣做的不止她一個人:許多腦袋都在轉動、尋找,帶著一點兒驚異。

  「在那兒。」金妮貼著哈利的耳朵小聲說。

  格溫也朝著金妮手指的方向望去,就在陽光照耀下的清澈的綠色湖水中,就在湖面下幾英寸的地方。一支人魚組成的合唱隊用一種奇怪的、聽不懂的語言在婉轉歌唱,他們蒼白的面孔蕩漾不定,紫色的頭發在他們周圍漂浮。這音樂明明白白地訴說著哀痛和絕望。

  海格沿著座位中間的過道在慢慢往前走。他在無聲地哭泣,臉上掛滿亮晶晶的淚水,他懷裡抱著的是鄧布利多的遺體,用綴滿金星的紫色天鵝絨包裹著。看到這一幕,似乎所有人都感到一陣鑽心的刺痛。羅恩顯得十分震驚,臉色煞白。大滴大滴的淚珠不斷地滴落在金妮和赫敏的腿上。

  喬治緊緊握住了格溫的手,他們都控制不住自己看向那具屍體的目光。

  在葬禮的氛圍下,那具和鄧布利多毫無二致的屍體仍讓格溫感到心悸。唯一能安慰她的是緊緊捆住舌頭的魔法。

  海格似乎把遺體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桌子上。他在順著過道往回走,一邊使勁擤著鼻子,發出吹喇叭般的響聲,有些人朝他投去不滿的目光,其中就有多洛雷斯·烏姆裡奇……可是大家都知道鄧布利多是不會介意的。

  一個頭發濃密、穿一身樸素黑袍子的小個子男人從座位上站起身,站在鄧布利多的遺體前。哈利聽不清他在說些什麼。偶爾有只言片語越過幾百個腦袋飄到後面。「高貴的精神」……「學術成熟」……「偉大的心靈」……這些都沒有多大意義。

  輪到麥格教授致辭,這位堅強勇敢的女巫從沒顯示出如此脆弱的一面。但她無比吝嗇自己的言語,只說了一句:「如果鄧布利多在這,他會希望我們不要哀悼他的死亡,而是緬懷他的人生。」然後便匆匆回到座位上,用手帕不斷擦著臉龐。

  突然,耀眼的白色火焰從鄧布利多的遺體和那張桌子周圍躥了出來:火苗越躥越高,遮擋住了遺體。白色的煙裊裊地升向空中,呈現出各種奇怪的形狀,和天文塔下格溫見過的白色光芒一樣。接著那裡出現了一座白色的大理石墳墓,把鄧布利多的遺體和安放遺體的那張桌子都包在了裡面。

  無數枚箭像陣雨一樣躲向空中,引起了幾聲驚叫,但它們在離人群很遠的地方就墜落了。這是馬人們在志哀。他們發出了長長的嘶鳴聲,伴隨著人類語言的悼詞:「一位年輕的勇士。」

  「為什麼是年輕的?」哈利沙啞的聲音問。

  「因為馬人是很長壽的魔法生物,」赫敏抽抽涕涕著下意識回答,「鄧布利多對於他們還只是年輕的——哦!」羅恩自己也憋紅了臉,還忙著給赫敏遞手帕。

  又或許是因為冰冷的棺木裡躺著的就是一位貨真價實的年輕人,去世時只比他們大不了幾歲。

  在格溫仍被悲傷的情緒感染時,喬治神情變得剛毅而熱烈,看著他的女朋友說:「你知道我們現在能做的是什麼嗎?」

  格溫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戰鬥。」少年熱切的信念快把雪白的葬禮燃著了,「格溫,我們要不斷地和他們戰鬥,直到勝利的那天。」

  多年之後格溫仍能想起那個假葬禮時的模樣,她曾經以為鄧布利多的離開會讓巫師們失去希望。但許多人——哈利、羅恩、赫敏、金妮、納威、盧娜、還有弗雷德和喬治——他們堅毅的眼神像一汪清澈透明卻深不見底的泉水,和她生活中遇到的那些經歷了很多但仍然對世界充滿好奇的人一樣,他們見識了人生的復雜和苦難,仍然執著著尋找意義。

  這是格溫最後一次乘坐霍格沃茨特快列車回家,也是她和學校的告別。在這所全世界最好的魔法學校,她度過了整整七年的美好時光,格溫有些鼻酸。她這次沒有和羅恩、金妮坐在一個包廂,而是和自己的畢業生朋友們湊在一起。他們回憶著一年級時候的光景,那時候就連大禮堂的天花板都能讓他們興奮地半宿睡不著覺。

  列車的行進和校園生活一樣飛快,在月台上和朋友們揮手告別後,大家朝各個方向離開,每個人都會開始人生的新篇章。

  喬治正在車站等她。

  「我們得快點回魔杖店,」喬治接過格溫的小行李箱,讓她挽著自己的手臂,找到了一個沒有麻瓜的角落,「有個朋友十分鐘後要見你。」

  「什麼朋友?」格溫話還沒說完,就被一股力量拉著肚臍眼,幻影顯形在奧利凡德魔杖店。

  他們的到來使得一個學期都空蕩蕩的魔杖店揚起了灰塵,兩個人接連打了七八個噴嚏,才一邊大笑一邊揮著魔杖整理店鋪。

  「我早說你該給我留一把鑰匙。」喬治的家務魔法十分地道,蜘蛛們在他的指揮下打著包連夜搬家。

  「你太忙了,」格溫正對著堆到天花板的魔杖盒使勁,「我要是再給你找活計干,弗雷德會毫不留情地把我扔進大坩堝裡面。」

  「我認為這樣就可以了,他們都是不拘小節的人,你能去泡一壺茶嗎,格溫?還有五分鐘他們就到了。」喬治滿意地看著仍然灰蒙蒙的地板,推著格溫到狹窄的小廚房。

  「就算是招待朋友,這也未免太倉促了……」她嘟囔著,手忙腳亂地清洗茶壺,從漂亮鐵盒裡拿出茶葉。

  劈啪兩聲,局促的魔杖店憑空出現了兩位巫師。

  「下午好,萊姆斯,瘋眼漢。」喬治十分熟練地和他們打招呼。

  格溫端著茶盤出來,差點把糖罐摔在地上。

  因為沒有桌子,剛剛才在葬禮上見過面的幾個人只能圍著櫃台喝茶。

  「唐克斯告訴我們你曾經想要加入鳳凰社。」盧平溫和地說,看上去他已經能夠消化鄧布利多的事情了。

  「曾經?」格溫的茶杯放在瓷碟上,發出清脆的聲響,「我現在也想加入。」

  穆迪又用他的魔眼毫不掩飾地打量這位青澀的女巫,「鳳凰社的確應該壯大隊伍,但要我說,質量比數量更重要。」

  格溫臉有點紅了,她在腦子裡給自己評分。戰鬥魔法——不怎麼樣,靈機應變——比不過旁邊的喬治,心理素質——在穆迪跟前她就是個笑話。

  「我可能不是最好的,但是我會盡我所能的幫助大家。」她結結巴巴地說。

  「那我們就簡化一下流程。」穆迪邁著木腿在店裡踱步,「畢竟現在總部換地方了……」

  「為什麼?」格溫覺得奇怪。

  「因為自從保密人鄧布利多死後,凡是鄧布利多向其透露過位置的人,統統都變成了保密人。」穆迪飛快地回答她,完全不理會格溫狐疑的眼神。

  這是個好問題,格溫心想,既然鄧布利多還活著,那麼一定有其他原因讓穆迪必須放棄格裡莫廣場作總部。

  「我們大概有二十個人,這就大大削弱了赤膽忠心咒的力量。食死徒就有二十倍的機會從某人嘴裡套出秘密。所以我們不能指望這個秘密能保持多久。其中包括逃走的斯內普……」盧平說。

  「這裡還算安全,我不明白一家魔杖店為什麼會有這麼多稀奇古怪的防御魔法,但是,」穆迪已經走到了店鋪的後門,又轉著眼珠子看向二樓。「我們可以把這當做一處安全房子。」

  格溫詢問地看向喬治,他眨著眼睛讓格溫聽下去。

  「那男孩現在很危險,我們不能讓他住回老總部。」穆迪一屁股坐在長凳上解釋,「在他成年之前,必須老老實實呆在他姨媽那。鄧布利多從前給那房子做了不少防護措施。」

  格溫看向牆上發黃的日歷,「那也沒幾天了,他很快就要滿十七歲了。」

  「我們不能在這多說。」盧平警覺地望向窗外。「今天是一次面試——或者邀請,或許下次在新總部見面時,我們能仔細談談。」

  「得走了。」瘋眼漢用魔杖敲了敲長凳。都沒給格溫道別的機會,兩個人又咻地一下消失了。

  「哇哦,」喬治看著再次空蕩蕩的魔杖店感嘆,「你不得不承認,他們很酷。」

  「他們也風風火火的。」格溫把茶杯們送進了水池,「你也加入了嗎,親愛的?」

  「是啊,這回媽媽不再阻攔我們了。」喬治繼續清理幾個蜘蛛網上的漏網之魚,「弗雷德和我幫他們做了不少事,都是不起眼的小事。不過下次我們就能參與那個大行動了。」

  格溫嘆了口氣看著街對面死氣沉沉的房子,「希望我們能早點過回從前的生活,對角巷再也不那麼熱鬧了。」

  喬治從身後捏住她的臉頰肉笑嘻嘻地,「大錯特錯,格溫。只要韋斯萊魔法把戲坊還開著門,對角巷就是巫師世界最快樂的地方。」

  幾天之後,弗雷德和喬治早早鎖上了笑話商店的大門,勾肩搭背地來到魔杖店。

  「媽媽邀請你去吃飯。」喬治小聲說,反手把營業中的牌子翻了過來。「好朋友們都在。」

  「我們怎麼過去?」格溫也低聲問,「幻影移形到村子外面?」

  「恐怕不行。」喬治用魔杖從弗雷德的公文包裡飛出了一個破罐頭,「用門鑰匙。」

  「還有三分鐘,快點。」弗雷德看了看懷表,「我數一、二、三,手——」

  格溫連忙把手放在罐頭上,整個人像被衝進了水管,幾分鐘後就出現在陋居的客廳裡。

  盧平舉著魔杖問了雙胞胎幾個問題確認了身份,然後衝著格溫問:「捕鼠籠最好用什麼做外皮?」

  格溫愣了一秒,想起自己四年級時的小發明:「呃…《妖怪們的妖怪書》?」

  「是她。」盧平收起了魔杖,「順便一提,小矮星彼得和盧修斯·馬爾福都越獄了。歡迎來到新總部,格溫。」

  格溫擺出僵硬的微笑走向廚房,那裡擠滿了人。

  蒙頓格斯把腿架在餐桌上,韋斯萊夫人正厭惡地瞪著他,瞧見格溫,她立馬換了表情,熱情地擁抱她:「我告訴他們你還太小了,剛成年不到一個年頭,但瘋眼漢說你堅持要加入……」

  「是的,夫人。我很願意做點什麼。」格溫被她熱乎乎的柔軟懷抱箍得喘不過氣,反而沒那麼緊張了。

  「爆炸、飛機墜毀,他以屠殺麻瓜為樂……」韋斯萊先生搖頭嘆氣。

  「還有攝魂怪弄出的大霧——鄧布利多早就提醒過魔法部,攝魂怪並不值得信任。」塞德裡克皺著眉頭接話。

  「糟透了,我的生意也糟透了。」蒙頓格斯賊眉鼠眼地四下打量,過分熱情的和格溫打招呼:「啊哈!奧利凡德,你最近的生意怎麼樣?」

  格溫有點驚訝他和自己搭話,「沒做成一單。今年還沒有一個小巫師來買魔杖呢。」

  「嘖嘖,」蒙頓格斯一副心痛的模樣,「時局動蕩啊。」

  篤篤兩聲,瘋眼漢用他的一條木腿使勁敲了敲地板,格溫看見喬治的眼皮抽了一下,心疼地偷瞄地板有沒有被砸出窟窿。

  「別抱怨你的錢袋子了,沒有骨頭的爬蟲。」穆迪說,「我們得趕緊做決定。」

  「什麼決定。」格溫小聲問喬治。

  「護送哈利。」喬治飛快地回答她。

  「…需要一個萬無一失的方法。並且還要轉移那一家子麻瓜……」瘋眼漢繼續說。

  「等到他一滿十七歲,30號那天晚上,我們就行動。」 德達洛·迪歌建議。

  「或許可以讓傲羅辦公室參與……」 海絲佳·瓊斯說。

  「絕對不行。」一直沉默的金斯萊用他沉穩的聲線堅決反駁。「魔法部不再安全了。」他用復雜的眼神看向唐克斯和塞德裡克,「德力士最近已經有些反常了。」

  「辛克尼斯——新上任的魔法法律執行司的司長——也大動干戈,給我們帶來了很大麻煩。他把許多做法都歸為犯法行為,抓住就要坐牢。」塞德裡克向疑惑的眾人解釋,「小惠金區的飛路網和幻影顯形都被嚴格控制,他甚至不允許我們在那直接放一個門鑰匙,說是為了保護哈利。」

  「無稽之談,」唐克斯嘲諷道,「他所做的一切實際上是阻止哈利安全地離開那裡。」

  「事實上,我們可以把30號行動的假消息傳遞給德力士。」差不多恢復健康的比爾沉吟片刻提出一個想法,「但其實我們要更早一點轉移哈利。」

  「星期六是個好時機。」盧平看著月亮日歷說,「但必須要謹慎。」

  眾人都沉默著,想要找到一個萬無一失的辦法。

  一直吊兒郎當的蒙頓格斯就像梅林附身一樣,提出了一個極好的方案:「為什麼不試試替身呢?就用復方湯劑。幾個一模一樣的波特同時轉移,最簡單的障眼法,食死徒怎麼也不會知道他要去哪。」

  瘋眼漢用難以置信的眼神瞧著蒙頓格斯,仿佛以前從沒真正認識過他一樣:「你還算有點腦子。」

  「第二個困難:哈利還沒有成年,這意味著他身上仍然帶有蹤絲。」金斯萊說。

  「蹤絲,蹤絲!」瘋眼漢不耐煩地說,「如果哈利,或者周圍的什麼人,念一個咒語讓他離開女貞路,辛克尼斯和魔法部就會知道,那麼食死徒也會知道。」

  「我們可以飛。」唐克斯說,「有什麼交通工具不需要念咒語嗎?」

  「飛天掃帚、夜騏和海格的輕型摩托。」海格用拳頭錘了下餐桌,所有人的杯子都騰空了兩秒。弗雷德心疼地摸了摸韋斯萊家的老木桌,吸了一口涼氣。

  「要是我的福特牌小汽車……」韋斯萊先生掃了一眼弗雷德和喬治,長吁短嘆。

  「我可以提供兩只夜騏。」海格伸出兩根粗壯的手指,「我自己騎摩托。」

  「剩下的人用掃帚。」穆迪拍板定下了交通方式。「神秘人肯定會讓兩個食死徒在小惠金區的上空巡視,所以我們得對整整一打房屋采取最好的保護措施,讓它們看上去都像是我們准備藏那男孩的地方。比如我的房子。」

  「還有我家。」金斯萊說。

  「穆麗爾姨媽的老房子也很安全。」韋斯萊夫人舉起手。

  「我爸媽那兒。」 唐克斯急哄哄地說,向前的身子撞翻了盧平的茶杯,幸好他眼疾手快地用魔杖吸了個干淨。

  「還有幾個之前鄧布利多安排好的地方。」穆迪掐著手指頭覺得夠用了,「每一個波特必須配一個保護人。」

  「我們可以。」弗雷德和喬治異口同聲地說。

  「你們可以假扮波特。」金斯萊輕飄飄地拒絕了他們的莽撞提議。韋斯萊夫人的眼睛正狠狠瞪著穆迪,仿佛他允許他倆參加會議是個無法原諒的巨大錯誤。

  「不管我們碰到的是哪些食死徒,他們的目的都抓住波特,而不是殺死他。鄧布利多總是說神秘人想要親手結果波特。最需要擔心的是保鏢,食死徒見了保鏢不留活口。」瘋眼漢說。然後他看向了幾個資深的鳳凰社成員,很快就確定了哪些巫師會成為保護人。

  「假扮哈利的年輕巫師們必須做好准備,」盧平說,「他們至少不能第一時間就露出破綻,那會讓食死徒很快發現真正的哈利。」

  「我也願意假扮他。」格溫說,「我們和哈利都很熟悉。」

  「恐怕你不行。」瘋眼漢毫不猶豫地阻止格溫,「你得留在對角巷,奧利凡德魔杖店是我們另一個安全屋,必須有人飛倫敦的方向——離布萊克家最近的落腳點——也是食死徒最有可能懷疑的地方。」

  「你得看管好通往陋居的門鑰匙。」唐克斯隔著弗雷德和喬治與格溫對話,「確保哈利——或者假哈利——能安全地回到總部。」

  格溫稍微有些失望,更多的是擔心弗雷德和喬治。和飛在空中被食死徒追殺相比,在店鋪裡守著破罐頭實在是過於安全了。

  瘋眼漢聚集了幾個保護人開始商量具體的路線和戰術安排,把年輕人們都趕出了廚房。

  憂心忡忡的格溫摸著自己後脖頸的雞皮疙瘩,對紅頭發的雙胞胎說:「千萬小心些,先生們。我一想到你們三年級時曾用雪球砸過神秘人的臉,就覺得十分後怕。」

  「啊——」弗雷德和喬治臉上浮現出快活的紅暈,他們用了幾年的時間弄清楚了一件事——當時奇洛後腦勺其實住著討人厭的黑魔王。

  「多謝你提醒我們,格溫。」弗雷德閉著眼睛感嘆。

  「這件事值得被拿出來反復回味。」喬治津津有味地砸吧嘴。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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墜落的勇士

  星期六的晚上,倫敦夏夜的暖風吹得人心裡發悶。格溫照往常一樣開店、關店,也和這個暑假的每一天一樣,一整天都沒能迎來一個小客人。

  鳳凰社的成員在前一天晚上悄悄來到魔杖店,在對角巷施加了一層厚厚的保護層——唐克斯吹牛說「神秘人和食死徒從任何方向都不能進入這裡方圓一百碼以內」。

  確保奧利凡德的每一道門窗都鎖好之後,格溫封死了自己家的壁爐,右手握緊魔杖,把那只雙胞胎用過的破罐頭立在長凳上,深吸一口氣,站在門後抬頭望天。

  七點鐘,哈利的麻瓜親戚們應該搬走了,這意味著他從這一刻起不再把女貞路稱之為「家」,波特夫人對那棟房子的魔法也不再有效。

  七點半,鳳凰社成員和年輕的假哈利們應該准備變身了。格溫之前沒料到羅恩和赫敏也加入了這個團隊,畢竟他們太年輕了。但是赫敏用她過人的才智和二年級就能熬制復方湯劑的魔藥水平,為假哈利們提供了優質的變身藥水,也為他們的加入提供了最好的推薦信。

  格溫應該在對角巷迎接穆迪和蒙頓格斯,如果一切順利,只要不到半個鐘頭他們就能從薩裡郡飛過來。

  唯一難以解釋的是,格溫現在透過髒兮兮的櫥窗看到的身影,那是一個矮小的光頭巫師正鬼鬼祟祟地朝翻倒巷溜去。

  手忙腳亂的格溫看著鐘表,認定大部隊還沒來得及出發,趕緊掏出伸縮耳呼喚喬治。

  「梅林的舊褲子啊,喬治,我看到了蒙頓格斯,他現在難道不該和你們在一起——」

  「他臨陣脫逃了,」喬治憤怒又鄙夷地說,「聽著,來不及多說了,格溫,別出門去和他搭話,我信不過他。原計劃依然有些,你就待在原地好好等著他們。」

  「哎喲,」芙蓉嬌滴滴的聲音傳來,「比爾,別看我——我醜死了。」

  「誰的衣服嫌大,我這裡有小的,」穆迪也在那頭嚷嚷著,「嫌小的,我這裡有大的。別忘記眼鏡,側面口袋裡有六副眼鏡。等你們穿戴好了,另一個口袋裡有行李。」

  看了他們現在很忙碌。收起伸縮耳,格溫擦了擦手上的汗想到。太不妙了,行動開始前,就有個老鼠一樣的家伙跑了。

  差十分鐘八點的時候,對角巷的上空傳來陣陣魔咒的爆破聲。格溫給自己施了個幻身咒,飛快地推開門站在屋檐下,借著夜色掩飾自己的身形,准備接應瘋眼漢。

  和經驗豐富的老傲羅預想的一樣,食死徒肯定會選擇那個騎掃帚特別熟練的波特。格溫遠遠地看到兩個衝破雲層的身影朝自己的方向飛來,幾個戴兜帽的人影懸在空中,組成一個巨大的圓圈包圍著他們。到處都是尖叫聲和耀眼的綠光。

  再次和穆迪預想的一樣,格溫在心裡無聲地尖叫。伏地魔一定以為鳳凰社會派最強的人守護真哈利。

  梅林看到都得氣活過來,老天,伏地魔居然能不借助任何工具,像煙一樣乘風飛翔,沒有掃帚,也沒有夜騏,那張蛇臉在黑暗中閃著亮光,蒼白的手指又舉起了魔杖——

  一道綠色的光芒直直朝著瘋眼漢的臉上射去。

  而比他快半個身位的「哈利」猛地一個翻身倒掛在掃帚上,接著勁撞飛了穆迪,讓他堪堪躲過伏地魔的攻擊。

  那個蛇一樣的男人窮追不舍,接二連三地發射驚心動魄的死咒。躲過一次的老傲羅和「哈利」不再幸運,他們失去平衡,從掃帚上狠狠地摔了下去。

  半空中傳來了食死徒此起彼伏的尖笑聲,和伏地魔駭人的威脅:「拿起你的魔杖,波特,和我對決——」

  再下來一點,就一點。格溫祈禱著。只要再降落五米,就能碰到鳳凰社魔咒的屏障,但願這些魔咒能對付得了伏地魔。

  「懦夫——膽小鬼——阿瓦達——」伏地魔大頭朝下,已經和掉落的「哈利」面對面了。

  「他是假的——他們發現了真的波特——和那肮髒的巨人一起。」一個難聽的聲音說。

  就在伏地魔准備迅速了結假哈利的性命,轉頭去找他真正的宿敵時,穆迪朝著食死徒和他們的頭頭施了一個效果驚人的爆炸咒,下方的大地都在震動,格溫在地面上摔了一趔趄。空中的兩個人借著爆炸的余波順利進入了鳳凰社的屏障,黑巫師們一時無法破入保護層,受傷不重的幾個家伙索性跟著他們的主人朝另一個方向趕去。

  格溫拔腿就跑向瘋眼漢和「哈利」墜落的地方,緊趕慢趕用軟墊咒接住了他們。

  穆迪渾身上下都是鮮血和燒傷,簡直沒一處好地方。被他擋著的假哈利還算有個人形。

  「總部最常吃的晚餐是什麼——」格溫喘著粗氣,用魔杖指著恢復意識的「哈利」問。

  「碎肉餡餅。」那男孩啞著嗓子回答,緊接著也把魔杖指向格溫:「三強爭霸賽,哈利都救了誰?」

  格溫愣了一下,心想這也算是接頭暗號問題嗎?「呃……羅恩、芙蓉的小妹妹。」她老老實實回答了第二場比賽中的人質。

  「還有我,我是塞德裡克。」假哈利放下魔杖,衝格溫點點頭,立刻查看瘋眼漢的傷勢。

  難怪,格溫這下明白了。他掃帚騎得足夠好,而且剛才飛撲瘋眼漢的動作和赫奇帕奇魁地奇隊的招牌戰術如出一轍。幸好是他,迪戈裡可比蒙頓格斯靠譜太多了。

  「別在這看,」格溫心髒還砰砰跳,「先到魔杖店去。」她和已經有點變形了的塞德裡克一人一邊,攙扶著被炸昏過去的穆迪回到安全的地方。

  「你們到的稍微晚了一些,」格溫看了看口袋裡的破罐頭,「已經錯過了門鑰匙。」

  「我們剛出發就被食死徒包圍了。」摘下眼鏡的塞德裡克說,「他們似乎早就知道我們今晚要轉移哈利。」

  格溫擔憂地望向天空中泛著銀光的保護層,「要是神秘人打定主意破壞鳳凰社的魔法,我們最多只有十分鐘的時間。」

  「他應該不會來了,」塞德裡克用簡單的魔法清洗了穆迪的傷口,「壞消息是,他們可能找到真正的哈利了,我們得趕緊去總部,然後想辦法幫助他們。對角巷的安全屋已經被識破了,你得和我們一塊走。」

  「我還有一個備用的門鑰匙,」格溫用一頭是鉤子的拔火棍伸進古董壁爐的爐灰裡翻來翻去,找到了韋斯萊夫人偷偷拿給她的碎瓷片,小心翼翼地放在櫃台上。然後從包裡翻出了一瓶白鮮丟給塞德裡克。「勉強能用的白鮮香精,這裡沒有其他魔藥了。還有兩分鐘,第二批門鑰匙才能開放。」

  塞德裡克一言不發,把整瓶的香精倒在穆迪的胸口,那被炸出了一個窟窿。格溫把頭側開不敢看,她的太陽穴又一抽一抽地疼了起來,這讓她無法冷靜——她的喬治還好嗎?

  「我們可以走了。」兩分鐘的時間無比漫長,門鑰匙剛一開啟,格溫就大步走到長凳上,抬起軟綿綿的穆迪,三個人把手放在小小的瓷片上,回到了陋居的院子外。

  透過窗子的明黃色燈光,格溫看到屋子裡影影綽綽已經站了幾個人。

  金斯萊和盧平走出門迎接他們,兩根魔杖齊齊指向剛剛恢復樣貌的塞德裡克。

  「阿不思·鄧布利多對我們說的最後一句話?」

  「『哈利是我們最寶貴的希望。相信他。』」塞德裡克說。

  金斯萊又把魔杖轉向格溫,盧平問:「地圖上我的名字是什麼?」

  「月亮臉。」格溫飛快地說,「看著梅林的份上,瘋眼漢就快死了——」

  「把他交給我們。」盧平從她手上接過穆迪,並流暢地回答了塞德裡克的考驗。

  「事實上根本不需要檢查我,」塞德裡克說,「比較我是在一小時之前才被突然安排這項任務。」

  「好吧,好吧!」金斯萊說著把魔杖重新塞進長袍,「但是有人叛變了!他們知道了,他們知道是今晚!」

  「好像是的,」盧平回答,「但看來他們不知道會有七個哈利。」

  「那也好不了多少,」格溫惡聲惡氣地說,「神秘人的死咒幾乎擦著穆迪的腦瓜頂,還有誰回來了?教授。」

  「所有人都回來了,你們是最晚到的一批。」盧平說。

  「我得回唐寧街了,一小時前就應該到那兒的,既然你們還算安全的……回來了,再會。」金斯萊最後掃了一眼天空,說道。

  格溫長舒了一口氣,幾個人走進小屋的房門。

  「…耽誤了點兒時間,我們錯過了第一批門鑰匙。至少哈利平安到達了——」她看著圍在沙發邊的一圈人突然發不出聲音,然後用有些不合時宜的尖利聲音問:「誰躺在那?誰在沙發上。」

  金妮抬起頭來用悲傷的眼神望向她,她漂亮的面孔上掛滿了淚珠。弗雷德甚至不肯站起身子,而她期待著的聲音也沒有立刻回應她。

  不幸的預感籠罩著格溫。她衝向沙發前。

  喬治臉色雪白,緊緊皺著眉頭閉著眼睛歪在沙發上,他腦袋一側和脖子裡滿是殷紅的、觸目驚心的鮮血。

  「他怎麼樣?」格溫想摸摸喬治的臉,又怕碰到他的傷口,「我有一些白鮮……他怎麼流了這麼多血……喬治……喬治……」

  「他丟了一只耳朵。」盧平說。

  「丟了一只……」格溫聲音顫抖著重復。

  「斯內普干的。」盧平說。「他在追趕中兜帽滑掉了。神鋒無影咒一直是斯內普的拿手功夫。我真希望當時以牙還牙地報復他,可是喬治受傷後,我只能盡力扶著他待在掃帚上,他失血太多了。」

  韋斯萊夫人忙著查看瘋眼漢的傷口,還要轉過頭來堅強地對格溫道:「我沒法讓它重新長出來,是被黑魔法弄掉的。但是不幸中的大幸……他還活著。」

  格溫握住喬治的手,弗雷德打開裝有白鮮香精的水晶瓶,沾在滿是血的手帕上,一點點沾在他兄弟的傷口上。

  「沒關系,這樣就不會留疤了,他還是一樣英俊。」 弗雷德啞聲說

  「這下大家就能分清你和弗雷德了,親愛的。」格溫強忍著眼淚說。

  「你和他講了個一模一樣的爛笑話。」弗雷德說。

  「我說的是『洞聽』。」喬治虛弱地睜開眼睛,指著自己原本長著左耳——現在是一個清清楚楚的大洞——「你看……我有個洞。」

  格溫再也憋不住自己的眼淚,由嗚咽變成了嚎啕:「我真想揍你一拳,喬治,都這時候了——你還在開玩笑——而我居然覺得這是個不錯的笑話!」

  「原諒我現在沒法吻你了,」喬治說,「我有點掌握不好腦袋的平衡。」

  「閉嘴吧,天底下最大的傻瓜。」弗雷德使勁用手帕按了按傷口,和哭得上不來氣的格溫一起用紗布給他包好了半個頭,還系上了一個誇張的蝴蝶結。

  弗雷德舉起一把小鏡子給喬治看,他們剛一齊說出烏姆裡奇的名字,就開始哈哈大笑。

  「我們差點以為瘋眼漢死了,」比爾看著他的弟弟們搖了搖頭,轉頭對其他人說,芙蓉點點頭,在廚房窗口的燈光映照下,她面頰上的淚痕閃閃發亮,「我們剛剛突破包圍圈,事情就發生了。瘋眼漢和塞德就在我們近旁,也是在往北飛,伏地魔——他會飛——直接就去追他們了。伏地魔的咒語一下下朝他們攻擊,不知怎麼瘋眼漢朝後一倒,然後塞德也從掃帚上摔了下去——我們在一旁眼睜睜地看著,毫無辦法,有六七個人在後面追我們——」

  「最後關頭穆迪用了爆破咒。」塞德裡克看著昏迷不醒的瘋眼漢擔憂地說,「我離得更遠些,倒是他整個人直接暴露在衝擊波下……」

  「別擔心,」韋斯萊先生和韋斯萊夫人把穆迪整個人包成了木乃伊,「他需要靜養一段時間,雖然很危險,但瘋眼漢能挺過來。」

  比爾走到餐具櫃前,拿出一瓶火焰威士忌和幾只玻璃杯。

  「給,」他一揮魔杖,讓十幾只斟滿酒的玻璃杯飛到屋裡每個人手中,然後自己高舉起杯子,「敬鳳凰社全員生存。」

  「敬鳳凰社全員生存。」大家齊聲說道,舉杯飲酒。

  「敬鳳凰社——」海格打了個嗝兒,比別人慢了一拍,像是回聲。

  火焰威士忌灼痛了格溫的喉嚨,似乎驅散了痛苦和悲傷,使她在燒灼中重新有了感覺,有了某種類似於勇氣的東西。

  「這麼說,蒙頓格斯真的消失了?」盧平一口喝干了他杯裡的酒,說道。

  氣氛立刻變了。每個人都神色緊張地望著盧平。大家既希望他繼續說下去,又有點害怕他們將會聽到的話。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比爾說,「在回這裡的路上,我也有過那樣的疑問,因為他們似乎知道我們要來,不是嗎?但告密的不可能是蒙頓格斯。他們不知道會有七個哈利,我們一出現,就把他們搞糊塗了。也許你已經忘了,這個替身的點子就是蒙頓格斯提出來的,他為什麼不把最關鍵的一點告訴他們呢?我認為頓格當時是緊張了,僅此而已。他本來就不想來,是瘋眼漢強迫他的,他又必須和穆迪一隊直面神秘人的威脅——他嚇壞了,所以躲起來了。」

  「神秘人的做法跟瘋眼漢預料的完全一樣,」唐克斯抽噎著,她跟穆迪一直很親密,是他在魔法部裡最好的朋友,深受他的關照。「瘋眼漢說,神秘人肯定以為真的哈利會跟最強悍、最有經驗的傲羅在一起。他首先去追瘋眼漢,等食死徒傳來了消息,他才回身去追金斯萊……」

  「他出現在翻倒巷,」格溫打著嗝說,她又哭又笑的,氣都喘不勻了,「那可不是什麼正經巫師會去的地方——」

  「是啊,」芙蓉毫不客氣地說,「要麼是他不知怎麼說漏了嘴,要麼肯定有別人大意了。有人不小心把日期透露給了外人,這樣才能解釋他們只知道日期但不知道整個計劃。」

  她默默地瞪著大家,看有誰出來反駁她,美麗的臉上仍然印著淚痕。沒有人說話。只有海格大手帕後面的嗝兒聲打破了沉默。哈利看著剛才冒著生命危險救了自己的海格——海格,他愛戴和信任的海格,曾經為了換取一只龍蛋,受人哄騙,把重要情報泄露給了伏地魔……

  「不會。」哈利大聲說道,大家都吃驚地望著他。火焰威士忌似乎使他的聲音放大了。「我的意思是……即使有人不小心犯了錯誤,」哈利繼續說,「泄露了消息,我知道他們肯定不是故意的,不能怪他們。」他說話的聲音還是比平常高。「我們必須彼此信任。我信任你們大家,我認為這個房間裡的人誰也不會把我出賣給伏地魔。」

  他說完後又是一陣沉默。大家都看著他。哈利又覺得有點兒燥熱。為了找點事做,他又喝了幾口火焰威士忌。

  「說得好,哈利。」弗雷德出人意外地說。

  「沒錯,說得好。」喬治瞥了瞥弗雷德,弗雷德的嘴角在抽動。

  格溫百分百確定這對雙胞胎是在應付哈利,更進一步,是在諷刺那個過於仁慈的男孩。

  盧平看著哈利,臉上的表情很古怪,簡直近似於憐憫。

  「你認為我是個傻瓜?」哈利質問道。

  「不,我看你真像詹姆,」盧平說,「他認為不信任朋友是最最可恥的事情。」

  哈利知道盧平指的是什麼。父親就是被他的朋友小矮星彼得出賣的。哈利覺得又氣又惱。他想反駁,可是盧平已經轉過身,把杯子放在靠牆的一張桌子上,和塞德裡克、比爾商量怎麼加固陋居的防護。

  「我不能留在這。」哈利說。

  十幾雙驚愕的眼睛齊刷刷地看著他。

  「別傻了,哈利,」韋斯萊夫人說,「你在說什麼呀?」

  「我不能待在這兒。」他揉了揉前額。那裡又在刺痛,已經有一年多沒有這麼痛過了。「我在這兒,你們都有危險,我不想——」

  「別說這種傻話!」韋斯萊夫人說,「今晚最關鍵的就是把你安全地轉移到這裡,謝天謝地我們成功了。芙蓉同意不在法國、而在這裡結婚,我們一切都安排好了,大家都可以留下來照顧你——」

  她不理解。哈利聽了她的話反而更難受了。

  「如果伏地魔發現我在這兒——」

  「但他怎麼會發現呢?」韋斯萊夫人問。

  「你現在有可能在十幾個地方呢,哈利,」韋斯萊先生說,「他不可能知道你到底藏在哪座安全的房子裡。」

  「我不是為自己擔心!」哈利說。

  「我們知道,」韋斯萊先生輕聲說,「但如果你離開,我們今晚的努力就顯得毫無意義了。」

  「你哪兒也不能去。」海格粗暴地嘟囔道,「天哪,哈利,我們經歷了千辛萬苦才把你弄到這兒,你還要走?」

  「是啊,我那只倒霉的耳朵怎麼辦?」喬治從靠墊上支起身子說,格溫連忙用自己的身子撐起他,和喬治、弗雷德一起用眼神給哈利壓力,指望著他丟掉自己的蠢想法。

  「我知道——」

  「瘋眼漢也不會願意——」塞德裡克替還昏迷著的老傲羅說話。

  「我知道!」哈利大吼一聲。

  他覺得大家都在圍攻他、逼迫他。難道他們以為他不知道他們為他做的一切嗎?難道他們不理解他正是因為這個才打算現在離開,免得他們為了他遭受更多的災難嗎?一陣漫長而令人尷尬的沉默,他的傷疤仍在刺痛、跳動。最後韋斯萊夫人打破了沉默。

  「海德薇呢,哈利?」她柔聲問道,「我們可以讓它跟小豬待在一起,喂它點兒吃的。」

  哈利的五髒六腑像拳頭一樣攥緊了。他不能把實情告訴她。為了逃避回答,他喝光了最後一點兒火焰威士忌。

  「哈利,讓他們瞧瞧,你又一次大難不死,」海格說,「逃脫了他的魔爪。當時他就在你上面,你卻把他擊退了!」

  「不是我,」哈利淡淡地說:「是我的魔杖。我的魔杖自己采取了行動。」

  格溫皺起了眉頭,她以為加裡克已經告訴伏地魔有關孿生杖芯的事情了——畢竟他被擄走,已經過了整整一個年頭了。但即便是一對兒魔杖,也不可能脫離巫師、自動施法。

  過了片刻,赫敏委婉地說:「但那是不可能的,哈利。你是說你在無意識中施了魔法,你本能地做出了反應。」

  「不,」哈利說,「當時摩托車在墜落,我也弄不清伏地魔在哪兒,但我的魔杖在我手裡轉了個圈,對准了他,朝他射出一個魔咒,我連那是什麼魔咒都不知道。我以前從沒弄出過金色的火焰。」

  「形勢緊急的時候,」韋斯萊先生說,「一個人經常會施出他做夢也沒想到過的魔法。沒受過訓練的小孩子經常發現——」

  「不是那樣的。」哈利咬著牙說。傷疤火辣辣地疼,他覺得又生氣又沮喪,他不願意他們都想像他有力量對抗伏地魔。

  誰也沒有吭聲。哈利知道他們不相信他的話。現在想來,他確實沒聽說過一根魔杖會自己施魔法的,格溫一定是第一個覺得他在說胡話的人。

  傷疤火燒火燎地疼起來。他用全部力氣克制著不要大聲□□。他嘟囔著說要呼吸點新鮮空氣,就放下杯子離開的房間。

  穿過後院時,一匹巨大的夜騏抬頭看著他,將蝙蝠般的大翅膀嘩啦啦地撲扇幾下,就又埋頭吃草了。哈利在通向花園的門口停住腳步,望著那些瘋長的植物,揉著一陣陣劇痛的額頭,想起了鄧布利多。

  他知道鄧布利多一定會相信他。鄧布利多肯定理解哈利的魔杖會自己采取行動,而且明白是為什麼,因為鄧布利多總是知道答案。他精通魔杖,曾向哈利解釋過哈利的魔杖和伏地魔的魔杖之間存在的奇特聯系……可是鄧布利多像他的父母、像他可憐的貓頭鷹一樣,都去了一個哈利永遠不能與他們交談的地方。他覺得嗓子眼兒裡火辣辣的,卻與火焰威士忌沒有關系……

  在這時,突如其來地,傷疤的疼痛達到了頂峰。他抓住前額,閉上眼睛,一個聲音在他腦海裡尖叫:

  「你告訴過我,只要用了別人的魔杖,問題就解決了!」

  哈利腦海裡突然浮現出一個瘦弱憔悴的老頭兒,衣衫襤褸,躺在石頭地面上,發出一聲可怕的、長長的尖叫,聲音裡透著無法忍受的痛苦……

  「不!不!我求求您,我求求您……」

  「你竟敢欺騙伏地魔大人,奧利凡德!」

  「我沒有……我發誓我沒有……」

  「你想幫助波特,你想幫助波特從我手裡逃走!」

  「我發誓我沒有……我以為換一根魔杖就會管用……」

  「那你就解釋解釋這件事吧。盧修斯的魔杖被毀掉了!」

  「我不明白……那種聯系……只存在於……你們的兩根魔杖之間……」

  「撒謊!」

  「求求您……求求您……」

  哈利看到白色的手舉起魔杖,感覺到伏地魔狂暴的怒火,看見那個虛弱的老頭兒在地上痛苦地蠕動——

  「哈利?」

  一切又突然消失了。哈利站在黑暗中瑟瑟發抖,雙手攥著花園的門,心髒怦怦狂跳。傷疤仍然一刺一刺地疼。過了片刻,他才意識到羅恩和赫敏在他身邊。

  「哈利,回屋裡去吧,」赫敏小聲說,「你不會還在想著離開吧?」

  「是啊,你一定要留下來,伙計。」羅恩用拳頭擂著哈利的後背說。

  「你沒事兒吧?」赫敏湊近了,端詳著哈利的臉,「你的臉色好可怕!」

  「沒事兒,」哈利聲音發抖地說,「我的臉色大概要比奧利凡德的好些……」

  他把剛才看到的一幕原原本本告訴了他們,羅恩顯得十分驚恐,赫敏則完全嚇壞了。

  可是這應該停止了!你的傷疤——它不應該再這樣了!你絕不能讓那種聯系再接通——鄧布利多希望你封閉你的大腦!」

  看到哈利沒有回答,赫敏抓住了他的胳膊。

  「哈利,他已經占領了魔法部、報紙和半個魔法界!別讓他再占領你的大腦了!」

  「我持不同的看法,」羅恩依然驚恐地看著哈利,「伙計,你得跟格溫談談。關於你的魔杖,或者奧利凡德先生。」

  「你又在懷疑奧利凡德的立場了,羅納德!」赫敏叉著手臂說。

  「不完全是,」羅恩不著急反駁她,「那畢竟是她爺爺——正被神秘人折磨呢,我是說,作為朋友,我們應該告訴格溫——然後合理地懷疑奧利凡德都告訴了神秘人哪些秘密。」


混亂的婚禮

  小屋內,盧平和唐克斯安頓好了重傷的穆迪。弗雷德和比爾也攙扶著喬治回到雙胞胎在三樓的舊房間。

  「你現在需要好好睡一覺。」格溫幫喬治掖好了被子,在他床頭放上一杯熱乎乎的草本茶,「你流了太多血。」

  「別擔心,我今晚就在旁邊守著他。」弗雷德把他們曾經的危險實驗品統統踢到床下面,好幾只狐媚子受到驚嚇飛了出去。

  「明天我替你的班。」格溫對弗雷德說,然後用手摸了摸喬治有些發熱的臉蛋,輕輕吻了下他的嘴唇,「我去幫韋斯萊夫人瞧瞧魔藥——瘋眼漢那邊也需要照料。」然後輕手輕腳地掩上了房門。

  她才幫韋斯萊夫人切好姜根和椒薄荷,就被廚房門口鬼鬼祟祟的羅恩和赫敏叫走了。

  「發生什麼了?」格溫用手帕擦掉指尖上讓人刺痛的汁水,看著莫名其妙的三個人——哈利正捂著額頭吸氣呢。

  「呃…我想我看到了奧利凡德先生。」哈利開門見山地說。

  手帕掉在了地上,格溫來不及撿:「今晚嗎?在哪裡?你在路上看到他了?」

  「不,」赫敏手忙腳亂地讓按著傷疤的哈利先坐下,又急著和格溫解釋清楚:「是他的傷疤又疼了,和以前一樣,這次哈利看到了神秘人和奧利凡德的對話。就在剛才。」

  「他還好嗎?」格溫死死地鉗住哈利的胳膊問,她今晚不能再接受任何壞消息了。

  「不好——還好——我是說,」哈利組織了一下語言,「他看上去很憔悴,伏地魔一直在拷問他。」

  「但他剛才還活著,對嗎!」格溫激動地搖晃哈利,因為事發突然,她沒能把家族樹隨身帶著。「今晚發生的事情不會讓他……」

  「是的。」哈利說,「這正是我們找你的原因。格溫,奧利凡德先生現在沒事。伏地魔似乎有什麼理由不想殺害他。」

  「我明白了,」松了一口氣的格溫勉強朝幾個朋友勾了勾嘴角,「多謝你們告訴我,現在情況危急,活著已經是最好的消息了。至於你的疑問,哈利,或許我可以聽你說說神秘人和加裡克的對話。」

  哈利猶豫了一下,還是復述了伏地魔憤怒的原因。「他很生氣,因為即使他用了盧修斯·馬爾福的魔杖,也沒能殺了我。」

  「那麼他已經知道兄弟魔杖的事情了。」格溫沉吟片刻,轉頭問哈利,「你確定自己沒有使用魔法?真的是魔杖自己——」

  哈利直接把魔杖拿給格溫看,「我確信,當時我根本來不及念魔咒。」

  格溫仔細磋磨了半晌那根大名鼎鼎的魔杖,冬青木,鳳凰羽毛,柔軟靈活。然後她有些遲疑,「提醒我一下,我上次摸到你魔杖是什麼時候?」

  「我記不得了,」哈利說,「肯定是許多年之前——大概是魁地奇世界杯之後?」

  「我的記性也不大好,」格溫像是發現了什麼了不起的事情一樣,仔細端詳著哈利的魔杖,「但要麼是你這幾年突飛猛進,已經成為了數一數二偉大的巫師。要麼就是你的魔杖不知怎麼吸收了別的力量。」

  「我不是潑你冷水,哥們兒,」羅恩突然來了精神,也目光灼灼地盯著冬青樹枝說,「但我認為我們可以直接跳過第一個可能性,重點討論後面那條。」

  「我能感覺到這根魔杖擁有兩股力量。」格溫用指腹輕輕點了點杖尖,然後像被燙到一樣收回了手。「一種是魔杖本身和哈利相互磨合的魔力,另一種十分強大,強大到我甚至沒辦法感受那股力量是怎麼進入魔杖的。」

  「或許是鄧布利多給你補課的時候……」赫敏小心翼翼地說。哈利馬上搖頭反駁,他最清楚鄧布利多的授課內容,絕對不是給他什麼秘密武器或者神奇力量之類的。

  但在場的其他三個人顯然都認同這個猜想,尤其是格溫。

  「很有道理。」她的眼睛亮亮的,「這一定是鄧布利多的保護魔法,難怪神秘人無法傷害你——更別提盧修斯的破木棍了!別擺出這幅表情,哈利,鄧布利多什麼神奇的事情都能辦到,他比我們要多想三步棋。」

  「這種力量能永遠維持嗎?」赫敏憂心忡忡地問。

  「恐怕不能。」格溫回過神來,「就像我說的,魔杖只是媒介。真正的力量總是來自於巫師本身。」

  「這可能是伏地魔還留著老奧利凡德的原因。」羅恩中肯地評價,「因為他的蛇腦袋一定還想找到打破魔杖『詛咒』的捷徑。」

  「我說不好。」赫敏搖了搖頭,「我總覺得奧利凡德先生身上還有其他更寶貴的信息。」

  「關於這點我就幫不上忙了…」格溫從沙發上起身抱歉地對其他人說,「…半點頭緒都沒有。唯一能確定的是,鄧布利多對於加裡克早有安排。加裡克吐出秘密的那天,或許也是我們最後大戰的時候了。」

  「萬幸的是,並非只有伏地魔在尋找力量。」赫敏抓著羅恩和哈利的手堅定地說。

  喬治第二天就恢復了活力,據說他因為睡得很好,一大清早起床刷牙時碰到了「相談甚歡」的哈利和金妮,還親切的向他們道了早安。

  「相談甚歡是什麼意思?」正幫他換繃帶的格溫問。

  「他想說的是交換口水。」弗雷德端著一小碗黏糊糊的魔藥不耐煩地說,「別這麼小心翼翼的,格溫。你好像把喬治當成什麼寶貝一樣。」

  「我當然得小心點,」格溫接過弗雷德手裡的魔藥一點點塗在傷口上,「要是我男朋友的美貌因此受損,排在了你的後面,我會懊悔一輩子的。」

  「我可以和她決鬥嗎?」弗雷德認真地看向閉著眼睛裝睡的喬治,「我早就想這麼干了,來一場巫師之間的決鬥。」

  「饒了我吧,」格溫輕飄飄地回絕了這項提議,「喬治,打擾別人的約會不是好事情。」

  紅頭發的巫師打了個哈欠,「金妮說哈利向她提出分手了,你也看到她多傷心。所以嚴格意義上我沒有打擾他們的約會——他們已經不是情侶了。」

  然後幾個人就討論起哈利最近的心裡狀態。

  「可以理解,他不希望再牽連任何人了。」弗雷德聳聳肩,「但我們都知道這不可能。」

  「伏地魔才不管這些,」喬治正長肉的傷口直癢癢,但他的手被格溫按著不能動,「我們家早就成為純血巫師的叛徒了,也包括你,格溫。」

  「我甚至稱不上是純血巫師。」格溫毫不在意地說,「別說這些了,我認為羅恩、哈利和赫敏正計劃著找什麼東西。」

  「顯然,」雙胞胎異口同聲地說,「沒有鄧布利多的霍格沃茨不值得他們眷戀。」

  可不是嘛,上次霍格沃茨離開學校的時候,這對兒活寶就高調地輟學了。

  「媽媽已經套過我們的話了。」弗雷德不知道在翻找著什麼東西,頭也不回地說,「她想弄清楚他們從霍格沃茨退學後要做什麼——我們當然不知道。」

  「並且我們認為這是最安全的選擇。」喬治從床上坐起身來,「如果自己人都不知道哈利要去哪,那麼食死徒就更沒法找到他了。」

  「好吧,我保證我不會問他們的計劃。」格溫把手放在胸前起誓。

  從那時候起,所有人都為籌備婚禮忙得團團轉,幾乎沒有時間想事情,除了剛剛睜開眼還不能動彈的瘋眼漢——他自己很不愉快,因為不能立刻站起來和食死徒戰鬥——其他所有人都為他逐漸變好的情況感到開心。經過兩天沒完沒了地擦洗餐具,給禮品、絲帶和鮮花搭配顏色,清除花園裡的地精,孩子們還幫韋斯萊夫人烤了一大堆開胃薄餅。

  韋斯萊夫人想方設法讓救世主三人小隊不能碰頭,總是給他們分配不同的任務。但這實際上給羅恩創造了一個好機會。

  「噗嘶——噗嘶噗嘶——」

  格溫攤好最後一張薄餅後,一個紅色腦瓜從轉角露出來。確認韋斯萊夫人沒給她更多的工作後,格溫愉快地跟著羅恩走上了閣樓。

  「你的聲音大到花園裡的地精都聽得一清二楚。」格溫點評了他剛才的表演。

  「行行好吧,你在用鍋子煎東西!我必須得響亮點。」羅恩嘟嘟囔囔地說,「她來了。」

  弗雷德和喬治已經蹲在低矮的閣樓裡等他們。

  「三個偷懶的韋斯萊家男人。」格溫抱著胳膊數落他們,然後一屁股坐在地板上發出滿足的嘆息。

  他們附近傳來一種可怕的、半是吮吸半是呻/吟的聲音,還伴隨著類似陰溝裡散發的難聞氣味。

  「梅林啊,」格溫嚇得一激靈,躲在喬治身後,「我居然忘了這住著食屍鬼,就直接坐在地上了。」

  「別擔心,地上沒有他的鼻涕。」喬治安慰她。

  離他們幾步遠的距離,那家伙張著大嘴,正在陰影裡呼呼大睡。

  「羅尼需要真正的大人的幫助。」弗雷德捏著嗓子說,「他要把食屍鬼變成他的漂亮模樣。」

  「為什麼?」格溫想不明白,「你只需要安安靜靜地退學就行……」

  「如果我們三個不再出現在霍格沃茨,每個人都會認為赫敏和我肯定與哈利在一起,對吧?這就意味著食死徒會直接來找我們的家人,看他們是不是知道哈利的下落。」 羅恩為自己絕妙的計劃驕傲著。「我們不可能把我們全家都藏起來,那樣太可疑,而且他們不可能都不工作呀,所以我們要放出風去,說我患了嚴重的散花痘,不能回學校了。如果有人上門調查,爸爸或媽媽可以讓他們看我床上滿臉膿皰的食屍鬼。散花痘傳染性很強,他們肯定不願意靠近它。它不會說話也不要緊,因為真菌蔓延到小舌頭上,肯定說不出話來。」

  格溫有點難過,他們真的指望著三個剛剛成年的巫師擔負著魔法世界的重擔,踏上充滿未知的險途嗎?

  「別不說話呀,」羅恩面對閣樓的沉默氣氛手足無措,「赫敏甚至給她爸爸媽媽用了遺忘魔咒,就是為了保護哈利——也能保護他們。」

  「我——對不——」格溫不知道能說什麼,好一會兒才開口:「我應該能給它變出一頭紅頭發。」

  「而我們有大把的膿瘡粉和天花糖果。」弗雷德和喬治打開一個印著W字的小皮箱。

  「加上一套我的舊睡衣。」羅恩從角落裡翻出自己之前藏在這的衣服。

  看著睡出了鼻涕泡的黏糊糊食屍鬼,格溫立馬收回自己剛才感動的心情:「羅恩,你去給它穿衣服,我一下都不想碰那玩意兒。」

  很快,頭發濃密,身上布滿紅得發紫的水皰的「羅恩」就出現在陋居的閣樓裡。

  「等我一走,這個食屍鬼就下來住在我的房間裡,」羅恩說,「我想它正巴不得呢——不容易看出來,因為它只會哼哼、流口水——不過倒是挺愛點頭的。反正,它就是患了散花痘的我。怎麼樣?」

  「必須得承認,我有那麼一兩次為你是我的弟弟而驕傲。」弗雷德沉重地拍了拍羅恩的肩膀。

  「希望你們的旅途一切順利,否則以後我們就要對著這個家伙叫弟弟了。」喬治捏著下巴打量膿包食屍鬼直搖頭。

  「其實也沒多大區別。」弗雷德嬉皮笑臉地說。

  芙蓉的家人在婚禮前兩天來到了陋居。大家很快發現,德拉庫爾一家是令人愉快的客人,對別人很有幫助。他們對一切都很滿意,而且積極幫忙籌備婚禮。從座次安排,到伴娘的鞋子,德拉庫爾先生一概表示「太可愛了!」德拉庫爾夫人在家務咒語方面真是一把好手,一眨眼工夫就把烤爐擦得干干淨淨。加布麗像小尾巴一樣跟著姐姐,一邊盡力幫點兒忙,一邊用法語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

  不利的是,陋居的結構容納不了這麼多人。韋斯萊夫婦大聲嚷嚷著壓倒德拉庫爾夫婦的反對,堅持讓客人睡在他們的臥室,他們自己則睡在客廳裡。加布麗和芙蓉一起睡在珀西以前的房間裡,伴郎查理從羅馬尼亞回來後,將和比爾合住一屋。

  又過了一天,就是哈利的十七歲生日。

  早上格溫和赫敏一起去給哈利送禮物的時候,正好趕上他和羅恩對著每一個小物件放縱地使用魔法。

  哈利陶醉在蹤絲消失的喜悅中,他讓羅恩的東西在房間裡到處亂飛,讓小豬醒來在籠子裡興奮地撲扇翅膀。哈利還試著魔法給旅游鞋系鞋帶(結果用手花了好幾分鐘才把那個疙瘩解開),然後,純粹是為了取樂,他把羅恩那些查德裡火炮隊海報上的橘黃色隊袍變成了鮮藍色。

  「我要空手對付你的褲子拉鏈。」羅恩警告哈利,哈利趕緊查看,羅恩在一旁咯咯笑出了聲。「這是給你的禮物,就在這兒拆吧,可不能給我媽媽看見。」

  「一本書?」哈利接過那個長方形的包裹,說道,「有點告別傳統了,是不是?」

  「這可不是一般的書,」羅恩說,「是沉甸甸的金子啊:《迷倒女巫的十二個制勝法寶》,解釋了你需要知道的關於女孩子的所有事情。如果我去年有了這本書,就會知道怎麼甩掉拉文德,也會知道怎麼接近……咳,弗雷德和喬治給了我一本,我弄懂了許多東西。你會大吃一驚的,而且並不都需要使用魔杖。早上好,赫敏,格溫。」

  兩個女巫正用復雜的眼光看著兩個傻乎乎的男孩子,一人撂下一句生日快樂,放下生日禮物就無情地離開了。

  格溫不知道赫敏去了哪裡,這幾天她也總是十分忙碌。自己扭頭就去詢問她親愛的男朋友,什麼是迷倒女巫的十二個制勝法寶了。

  早在查理、盧平、唐克斯和海格還沒有到來之前,哈利的生日宴就把陋居廚房擠得快要爆炸了,於是就在花園裡拼了幾張桌子。弗雷德和喬治用魔法變出一大批紫色的燈籠,懸在客人們的頭頂上。燈籠上閃著耀眼醒目的數字:「17」。多虧韋斯萊夫人的精心照料,喬治的傷口已變得光滑平整,但格溫還是不忍心看他腦袋側面那個黑乎乎的洞口,雖然雙胞胎兄弟拿它開了許多玩笑。

  赫敏從她的魔杖頂上噴出紫色和金色的橫幅,很有藝術性地懸掛在樹上和灌木叢中。

  「真好,」羅恩看著赫敏最後一揮魔杖,把沙果樹的樹葉變成了金色,不禁贊嘆道,「你在這方面真有絕活兒。」

  「謝謝你,羅恩!」赫敏說,顯得既高興又有點困惑。哈利轉過身偷笑。格溫大概猜到羅恩可能師承的那本書,准有一章是專門講如何奉承人的。

  「讓開,讓開!」韋斯萊夫人大聲說著走進了花園的門,一個氣球那麼大的金色飛賊在她面前飄浮著。幾秒鐘後,哈利才意識到那是他的生日蛋糕。韋斯萊夫人用魔杖讓他懸在半空,而不是冒險端著它走過坑窪不平的地面。蛋糕終於落到桌子中央,哈利說道:「真是太棒了,韋斯萊夫人。」

  「哦,沒什麼,親愛的。」韋斯萊夫人慈愛地說。羅恩在她身後朝哈利豎起兩個大拇指,用口型說:好樣的。

  這群油嘴滑舌的男孩子們。格溫恨恨地瞪了一眼弗雷德和喬治,心想就是這兩位教壞了他們。

  七點鐘,客人們都來了,弗雷德和喬治站在小路盡頭迎候,把他們領進屋子。海格為了表示重視,穿上了他最好的那件毛茸茸的褐色西服,難看極了。盧平跟哈利握手時雖然面帶微笑,但他似乎很不高興。這可真奇怪。因為他身邊的唐克斯看上去簡直光彩照人。

  「生日快樂,哈利。」唐克斯說著,緊緊地摟抱了他一下。

  「十七了,是不?」海格一邊從弗雷德手裡接過小桶那麼大的一杯酒,一邊說,「六年前的今天我們倆相見,哈利,你還記得嗎?」

  「有點印像,」哈利笑嘻嘻地抬頭看著他說,「你是不是撞爛了大門,給了達力一條豬尾巴,還對我說我是個巫師?」

  「具體細節我記不清了。」海格咯咯笑著。混血巨人在他的口袋裡翻出一個有點毛茸茸的拉繩小袋子,袋子上拴著一根長長的帶子,顯然是為了掛在脖子上的。「驢皮的。不管把什麼東西藏在裡面,只有主人自己才拿得出來。挺稀罕的,這玩意兒。」

  「海格,太謝謝了!」

  「沒什麼。」海格揮了揮垃圾桶蓋那麼大的手,「喲,查理來了!我一向喜歡他——喂!查理!」

  查理一邊走過來,一邊無可奈何地摸著他那新剪的、短得慘不忍睹的頭發。他個子比羅恩矮,體格粗壯,肌肉結實的胳膊上滿是灼傷和撓傷的痕跡。

  「你好,海格,一切都好吧?」

  「早就想給你寫信。諾伯怎麼樣了?」

  「諾伯?」查理笑了起來,「那條挪威脊背龍?我們現在叫它諾貝塔了。」

  「什麼——諾伯是個姑娘?」

  「是啊。」查理說。

  「怎麼能看出來呢?」赫敏問。

  「母的要凶惡得多。」查理說。他扭頭看看,壓低了聲音:「真希望爸爸趕緊回來,媽媽開始煩燥了。」

  他們都朝韋斯萊夫人望去,只見她一邊打起精神跟德拉庫爾夫人說話,一邊不住地朝大門口張望。

  過了片刻,她對著花園大聲說:「我想,我們最好別等亞瑟了,現在就開始吧,他准是有事耽擱了——哦!」

  大家同時都看到:一道光掠過院子,躥到桌上,變成了一只明亮的銀色鼴鼠,它後腿直立,用韋斯萊先生的聲音說話了。「魔法部部長和我一起來了。」

  守護神突然不見了蹤影,芙蓉一家人驚愕地盯著它消失的地方。

  「我們不應該在這兒,」盧平立刻說道,「哈利——抱歉了——我下次再解釋——」

  他抓住唐克斯的手腕把她拉走了。他們跑到柵欄前,翻過去不見了。韋斯萊夫人一臉迷惑。

  「部長——可是為什麼——?我不明白——」

  沒有時間討論這個問題了,一秒鐘後,韋斯萊先生在大門口突然出現,身邊跟著魯弗斯·斯克林傑,他那頭花白的長發一眼就能認出來。

  新來的兩個人大步穿過院子,朝花園和點著燈籠的桌子走來,桌旁的每個人都默默無語,看著他們一步步走近。斯克林傑走到燈籠的亮光裡,格溫發現他比聖誕節那次不請自來時又蒼老了許多,消瘦憔悴,神色嚴峻。

  「抱歉,打擾了,」斯克林傑一瘸一拐地走到桌旁停下,說道,「而且我發現我擅自闖入了一個晚會。」

  他的目光在那個巨大的飛賊蛋糕上停留了片刻。

  「祝你長命百歲。」

  「謝謝。」哈利說。

  「我想和你單獨談談,」斯克林傑繼續說,「還有羅恩·韋斯萊先生和赫敏·格蘭傑小姐。」

  「我們?」羅恩說,聲音裡透著驚訝,「叫我們干嗎?」

  「等我們找到更隱蔽的地方,我會告訴你們的。」斯克林傑說,「有這樣的地方嗎?」他問韋斯萊先生。

  「有,當然有。」韋斯萊先生說,他顯得有點緊張,「嗯,客廳,客廳不就可以嘛。」

  「你在前面走。」斯克林傑對羅恩說,「亞瑟,你就不用陪著我們了。」

  三個人起身離開,韋斯萊先生和韋斯萊夫人交換了一個不安的眼神。餐桌上的其他人都一聲不吭,但他們心裡的想法大概都一樣:斯克林傑肯定不知從哪兒得知他們三個打算從霍格沃茨退學了。

  過了好一會,他們聽到了喧嘩的聲音,韋斯萊先生和夫人飛一樣衝進了屋子。然後格溫看見懊惱的部長一個人走了出來。

  「他想做什麼?」跟在後面的韋斯萊先生問,轉頭看著魚貫而出的哈利、羅恩和赫敏,和匆匆回到他們身邊的韋斯萊夫人。

  「把鄧布利多留給我們的東西給我們。」哈利說,「他們剛把他遺贈的東西拿出來。」

  外面的花園裡,在晚餐桌上,斯克林傑給他們的那三樣東西從一人手裡遞到另一個人手裡。每個人都為熄燈器和《詩翁彼豆故事集》發出驚叫,都為斯克林傑不肯把寶劍傳給哈利而感到遺憾,但是,至於鄧布利多為什麼要送給哈利一個舊的飛賊,誰也說不出所以然來。韋斯萊先生三番五次地仔細端詳熄燈器,韋斯萊夫人試探性地說:「哈利,親愛的,大家都餓壞了,我們不願意在你缺席的時候開始……現在我可以上菜了嗎?」

  大家都吃得很匆忙,然後草草唱了一首《祝你生日快樂》,三口兩口地吃完了蛋糕,晚會就散了。海格被邀請參加第二天的婚禮,但他塊頭實在太大,在已經擠得滿滿當當的陋居裡睡不下,只好自己在旁邊的田地裡搭了個帳篷。

  第二天下午三點,哈利、羅恩、弗雷德、喬治站在果園裡巨大的白色帳篷外,恭候著來參加婚禮的客人們。哈利喝了大劑量的復方湯劑,現在成了當地奧特裡·聖卡奇波爾村裡一個紅頭發麻瓜男孩的模樣,弗雷德用飛來咒偷了那個男孩的幾根頭發。他們計劃向客人介紹哈利是「堂弟巴尼」,反正韋斯萊家的親戚眾多,但願能夠把他掩護住。

  四個人手裡都捏著座次表,可以幫著指點客人坐到合適的座位上。一小時前,來了一群穿白色長袍的侍者和一支穿金黃色上衣的樂隊,此刻這些巫師都坐在不遠處的一棵樹下,抽著煙鬥。那裡裊裊升起的一片青色的煙霧。

  在迎賓男孩們身後,大帳篷的入口處鋪著一條長長的紫色地毯,兩邊放著一排排精致纖巧的金色椅子。柱子上纏繞著白色和金色的鮮花。弗雷德和喬治把一大串金色氣球拴在比爾和芙蓉即將舉行結婚儀式的地點上空。外面,蜜蜂和蝴蝶懶洋洋地在草叢和灌木樹籬上飛舞。哈利感到很不舒服。他冒充的那個麻瓜男孩比他稍胖一些,在夏天火辣辣的太陽底下,他感覺他的禮服長袍又熱又緊。

  「等我結婚的時候,」弗雷德一邊扯著他長袍的領子,一邊說道,「我才不搞這些討厭的名堂呢。你們愛穿什麼就穿什麼,我要給媽媽來一個全身束縛咒,一直到事情辦完。」

  「不過,她今天上午表現還可以,」喬治說,「為珀西不能來哭了一鼻子,其實誰稀罕他來呢?哦,天哪,做好准備——他們來了,看。」

  在院子的最遠端,一個又一個色彩鮮艷的身影憑空出現。幾分鐘後就形成了一支隊伍,開始蜿蜒穿過花園,朝大帳篷走來。奇異的花朵和帶魔法的小鳥在女巫們的帽子上顫動,珍貴的寶石在許多巫師的領結上閃閃發光。這群人離帳篷越來越近,興奮的、嘁嘁喳喳的說話聲越來越響,淹沒了蜜蜂的嗡嗡聲。

  「太棒了,我好像看見了幾個媚娃表妹。」喬治說,伸長脖子想看得更清楚些,「她們需要有人幫助她們了解英國習俗……」

  「不用這麼著急,洞聽,」弗雷德說著,衝過隊伍前面的那群中年女巫,搶先對兩個漂亮的法國姑娘用法語說道,「嘿——請允許我為你們服務。」法國姑娘咯咯笑著,讓他陪著她們進去了。剩下喬治去對付那些中年女巫。

  「我是在解救你,兄弟。」弗雷德離開之前對喬治說,順便抬起下巴讓他看看遠處盯著他的格溫。

  羅恩負責招呼韋斯萊先生在魔法部的老同事珀金斯,而落到哈利手裡的,是一對耳朵很背的老夫妻。

  「好啊。」他剛走出帳篷就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接著看見唐克斯和盧平站在隊伍前面。唐克斯專門把頭發變成了金黃色。「亞瑟告訴我說你是卷頭發的那個。昨晚真是抱歉,」哈利領他們走過通道時,她壓低聲音說,「魔法部目前對狼人鎮壓得很厲害,我們認為我們在場恐怕會給你們惹麻煩。」

  「沒關系,我理解。」哈利更多是對盧平說的。盧平迅速朝他笑了笑,但他們轉過身去時,哈利看見盧平的臉又變得陰郁愁苦起來。哈利很不理解,但沒有時間琢磨這件事了:海格制造了一場大混亂。他把弗雷德指點的位置搞錯了,沒有坐在後排專門給他用魔法增大、加固的那個座位上,而是一屁股坐在了五把椅子上,現在那些椅子就像一大堆金色的火柴棍兒。

  韋斯萊先生在修復那些破爛,海格大聲對每個肯聽他說話的人道歉,哈利匆匆回到入口處,發現羅恩正與一個模樣十分古怪的巫師面對面站著。那人有點對眼兒,棉花糖一般的白發蓬在肩頭,帽子上穗子直垂到鼻子前面,身上穿著一件蛋黃色的長袍,顏色耀眼刺目。他脖子上掛著一根金鏈子,上面閃著一個古怪的符號,很像一只三角形的眼睛。

  「謝諾菲留斯·洛夫古德,」他朝哈利伸出一只手說,「我和女兒就住在山上,善良的韋斯萊夫婦好心邀請了我們。我想你認識我們家盧娜吧?」後面這句話是對羅恩說的。

  「認識,」羅恩說,「她沒跟你一起來嗎?」

  「她在那個迷人的小花園裡,跟地精們打招呼呢,它們遍地都是,真是討人喜歡哪!很少有巫師明白我們能從聰明的小地精那兒學到多少東西——哦,它們准確的名字是,花園工兵精。」

  「我們的地精知道許多絕妙的罵人話,」羅恩說,「但我想是弗雷德和喬治教它們的。」

  哈利領著一群男巫走進大帳篷,這時盧娜跑了過來。

  「你好,哈利!」她說。

  「呃——我叫巴尼。」哈利慌亂地說。

  「哦,你連名字也變了?」盧娜愉快地問。

  「你怎麼知道——?」

  「噢,從你的表情看出來的。」她說。

  盧娜像她父親一樣,穿著亮黃色的長袍,頭發上還配了一朵大大的向日葵。一旦適應了這些明亮的色彩,你會覺得整體效果其實還是賞心悅目的,至少她耳朵上沒再掛小蘿蔔。

  謝諾菲留斯正和一個熟人談得投機,沒有聽見盧娜和哈利之間的對話。他跟那個巫師道了別,轉臉看著女兒,盧娜舉起一根手指說:「爸爸,看——一只地精居然咬了我!」

  「太棒了!地精的唾液特別有用!」洛夫古德先生說著,抓住盧娜伸出的手指,仔細打量那個出血點,「盧娜,我親愛的,如果你今天覺得有什麼才華冒頭——也許是一種突如其來的衝動,想唱歌劇,想用人魚的語言朗誦——千萬不要抑制它!那可能是工兵精贈給你的才華!」

  羅恩與他們擦肩而過,從鼻子裡響亮地哼了一聲。

  「羅恩盡管笑吧,」盧娜平靜地說,這時哈利領著她和謝諾菲留斯走向他們的座位,「但我父親工兵精魔法方面做了大量研究。」

  「真的?」哈利說,他早就決定不要對盧娜和她父親的奇特觀點提出質疑,「可是,你真的不需要在那傷口上塗點什麼嗎?」

  「哦,沒關系。」盧娜說,她像做夢一樣吮著手指,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哈利,「你看著真精神。我對爸爸說大多數人大概都會穿禮服長袍,但他相信出席婚禮應該穿太陽色的衣服,為了討個彩頭,你知道的。」

  她飄飄然地跟著父親走了。羅恩又出現了,一個年邁的女巫緊緊抓著他的胳膊。老女巫鷹鉤鼻,紅眼圈,粉紅色的羽毛帽子,看上去活像一只壞脾氣的火烈鳥。

  「你的頭發太長了,羅恩,剛才我還以為你是金妮呢。我的老天,謝諾菲留斯·洛夫古德穿的那是什麼呀?他看著真像一塊煎蛋餅。你是誰呀?」她朝哈利大聲問。

  「哦,穆麗爾姨婆,這是我們的堂弟巴尼。」

  「又是韋斯萊家的?你們繁殖得像地精一樣快。哈利·波特不在這兒嗎?我還以為能見到他呢。羅恩,我好像記得他是你的朋友,那也許只是你自己吹牛吧?」

  「不——他不能來——」

  「呣,找借口,是嗎?看來他倒不像報紙照片上那樣沒頭腦。我剛才一直在教新娘怎麼戴我的頭飾才最好看,」她嚷嚷著對哈利說,「妖精做的,知道嗎,在我們家流傳了好幾個世紀。她倒是個漂亮姑娘,不過到底是個——法國人。好了,好了,快給我找個好座位,羅恩,我都一百零七歲了,最好別站得太久。那個姑娘,過來——」

  端著一盤冒著火星的香檳的格溫就這麼被招呼過去。

  「對,對,給我一杯酒,婚禮上可不能缺了好酒。」那個老得嚇人的穆麗爾姨婆正美滋滋地啜飲香檳。「你不是法國人吧。」

  「她是英國人。」羅恩意味深長地說,「穆麗爾姨婆,她是喬治的未婚妻。」

  格溫覺得自己才是喝了一大杯酒的人,端著剩下的酒杯就想跑,被老當益壯的女巫一把抓了回來。

  「呣,奧利凡德家的姑娘,奇怪的眼睛。」她看著格溫銀白色的眼睛說,「小加裡克還沒找著呢?他也夠窩囊的——早些年我一直勸他多鍛煉——瞧瞧現在,居然在自己家門口給抓走了。」

  格溫嗯嗯啊啊應付了幾聲,被引領客人入座的喬治順利解救出來。

  「我很難對付比我爺爺還老的老人家。」格溫摸了摸腦門上的汗說。

  「她是特別的那一個。」喬治笑嘻嘻地說。

  「媚娃表妹們也是特別的?」格溫側頭微笑看著喬治,一只手掐著他腰上的肉擰了半圈。

  「只有弗雷德才對她們感興趣,」喬治信誓旦旦地說,「我很正直。」

  「你最好是,」格溫斜睨他一眼說,「否則我就代表不列顛巫師和法國來的表哥們交流交流。」

  帳篷裡差不多坐滿了,外面總算不再排隊了。孩子們也悄悄湊在一起。

  「穆麗爾簡直是個噩夢,」羅恩用袖子擦著腦門說,「她以前每年都來過聖誕節,後來,謝天謝地,她生氣了,因為弗雷德和喬治吃飯時在她椅子底下放了個糞彈。爸爸總說她在遺囑裡不會贈給他們倆任何東西——他們才不稀罕呢,以後家裡誰也趕不上他們倆有錢,估計他們會……哇,」他快速地眨巴眼睛,看著赫敏匆匆朝他們走來,「你的樣子太棒了!」

  「總是用這副吃驚的口氣。」赫敏說,不過臉上還是笑著。「你的姨婆穆麗爾可不這麼認為,剛才我在樓上碰到她在給芙蓉送頭飾。她說:『噢,天哪,這就是那個麻瓜出身的?』然後又說:「姿勢不美,踝骨太突出。』」

  「別往心裡去,她對誰都不客氣。」羅恩說。

  「是說穆麗爾嗎?」喬治和弗雷德一起從大帳篷裡鑽出來,坐到格溫旁邊,問道,「是啊,她剛才還說我的耳朵不對稱,這個老太婆!噢,我真希望比利爾斯叔叔還在。他在婚禮上可是個活寶。」

  「就是看到『不祥』後二十四小時就死掉的那個?」赫敏問。

  「是啊,他最後變得有點古怪。」喬治承認。

  「但他在發瘋前,可是每次聚會的生命和靈魂哪。」弗雷德說,「他經常一氣灌下整整一瓶火焰威士忌,然後跑到舞池裡,撩起長袍,掏出一束又一束鮮花,就從他的——」

  「是啊,聽上去他真是個可愛的人。」赫敏說,哈利哈哈大笑起來。

  「一輩子沒結婚,不知為什麼。」羅恩說。

  「真讓我吃驚。」赫敏說。格溫這回被逗樂了。

  他們笑得太厲害了,誰也沒有注意到新來的人,那是個黑頭發的年輕人,大鷹鉤鼻子,兩道黑黑的濃眉。最後他把請柬遞到羅恩面前,眼睛盯著赫敏說:「你看上去太美了。」

  「威克多爾!」赫敏尖叫一聲,砰,她的串珠小包掉在地上,發出與它的體積不相稱的一聲巨響。她紅著臉撿起包,說道:「我不知道你也——天哪——見到你真是太好了——你怎麼樣?」

  羅恩的耳朵又變得通紅。他掃了一眼克魯姆的請柬,似乎對上面的字一個也不相信,然後他粗聲大氣地問:「你怎麼會來這兒?」

  「芙蓉邀請我的呀。」克魯姆揚起眉毛說。

  哈利對克魯姆並無惡感,跟他握了握手。他覺得還是讓克魯姆離開羅恩身邊比較明智,就主動領他去找座位。

  「你的朋友看到我不太高興嘛。」他們走進已經擠滿了人的大帳篷時,克魯姆說。「他是你的親戚?」他掃了一眼哈利的紅色鬈發,又問了一句。

  「堂哥。」哈利嘟囔了一句,但克魯姆並沒有聽。他的出現引起了一片騷動,特別是在那些媚娃表姐妹當中:他畢竟是一位著名的魁地奇球星。就在人們還伸著脖子看他時,羅恩、赫敏、弗雷德、喬治和格溫匆匆從過道上走來。

  「該坐下了,」弗雷德對哈利說,「不然就要被新娘撞上了。」

  哈利、羅恩和赫敏在弗雷德和喬治後面的第二排落座。赫敏臉色緋紅,羅恩的耳朵仍然紅得耀眼。過了一會兒,他小聲對哈利說:「你有沒有看見,他留了個傻乎乎的小胡子?」

  哈利不置可否地嘟囔一聲。

  溫暖的帳篷裡充滿了緊張不安的期待,嗡嗡的說話聲不時被興奮的大笑聲打斷。韋斯萊夫婦順著通道慢慢走來,笑吟吟地朝親戚們揮手致意。韋斯萊夫人穿了件嶄新的紫色長袍,戴著配套的帽子。

  片刻之後,比爾和查理站在了大帳篷的前面,兩人都穿著禮服長袍,紐扣眼裡插著大朵的白玫瑰。弗雷德挑逗地吹起了口哨,那群媚娃表妹們頓時咯咯笑成一片。接著響起了音樂,似乎是從那些金色氣球裡飄出來的。人群安靜下來。

  「噢!」赫敏在座位裡轉過身看著入口處說。

  德拉庫爾先生和芙蓉順著通道走來時,聚集在帳篷裡的巫師們異口同聲地發出嘆息。芙蓉步態輕盈,德拉庫爾先生連蹦帶跳,滿臉笑容。芙蓉穿著一件非常簡單的白色連衣裙,周身似乎散發出一種強烈的銀光。平常,光彩照人的她總是把別人比得黯然失色,但今天這銀光卻把每個人照得更加美麗。金妮和加布麗都穿著金黃色的連衣裙,看上去比平常還要漂亮。芙蓉走到比爾面前,頓時,比爾看上去就像從未遭過芬裡爾·格雷伯克的毒手似的。

  「女士們先生們,」一個有點單調的聲音說,哈利微微吃驚地看到主持鄧布利多葬禮的那個頭發濃密的小個子巫師,此刻站在了比爾和芙蓉面前,「今天我們聚集在這裡,慶祝兩個忠貞的靈魂彼此結合……」

  「沒錯,我的頭飾使她整個人更漂亮了,」穆麗爾姨婆用傳得很遠的低語聲說,「可是我得說一句,金妮的裙子開口太低了。」

  「威廉·亞瑟,你願意娶芙蓉·伊薩貝爾……?」

  坐在前排的韋斯萊夫人和德拉庫爾夫人都用花邊帕子捂著臉小聲哭泣。大帳篷後面傳來了吹喇叭似的聲音,大家便知道海格掏出了他的桌布那麼大的手帕。格溫轉臉微笑地看著喬治,眼裡也滿是淚水。

  「……我宣布你們結為終身伴侶。」

  頭發濃密的巫師在比爾和芙蓉頭頂上高高揮舞魔杖,一大片銀色的星星落在他們身上,繞著他們此刻緊緊相擁的身體旋轉。弗雷德和喬治領頭鼓掌喝彩,頭頂上金色的氣球炸開了:極樂鳥和小金鈴鐺從裡面飛出來,飄浮在半空,於是,全場的喧鬧聲中又增添了鳥叫聲和鈴鐺聲。

  「女士們先生們!」頭發濃密的巫師大聲說,「請起立!」

  大家都站了起來,穆麗爾姨婆嘟嘟囔囔地抱怨了幾句。巫師又揮起了魔杖。所有的座位都輕盈優雅地升到半空,大帳篷的帆布消失了,他們站在由金柱子支撐的天棚下面,放眼看去是陽光燦爛的果園和環繞的鄉村,景致美麗極了。接著,一攤熔化的金子從帳篷中央鋪散開來,形成了一個金光閃閃的舞池。那些飄浮在半空的椅子自動聚集在鋪著白桌布的小桌子旁邊,一起輕盈優雅地飄回舞池周圍的地面上,穿金黃色上衣的樂隊齊步走向演出台。

  「絕了。」羅恩贊嘆道。侍者從四面八方冒了出來,有的托著銀色的托盤,上面是南瓜汁、黃油啤酒、香檳和火焰威士忌;有的托著一大堆搖搖欲墜的餡餅和三明治。

  「我們應該過去向他們表示祝賀!」赫敏說著,踮著腳尖看比爾和芙蓉消失在祝福的人群中。

  「待會兒會有時間的。」羅恩聳聳肩膀說,一邊從旁邊經過的一個托盤上抓了三杯黃油啤酒,遞了一杯給哈利,「赫敏,等等再說,我們先去找一張桌子……別在那兒!離穆麗爾遠點兒——」

  羅恩打頭走過空蕩蕩的舞池,邊走邊左右張望。哈利知道他肯定是在提防克魯姆。他們來到大帳篷的另一邊,發現大多數桌子旁都坐滿了人,最空的就數盧娜獨坐的那張桌子了。

  「我們和你坐在一起好嗎?」羅恩問。

  「好啊,」盧娜高興地說,「爸爸剛去把我們的禮物送給比爾和芙蓉。」

  「是什麼?向他們終生提供戈迪根?」羅恩問。

  赫敏在桌子底下踢他一腳,不料卻踢到了哈利。哈利疼得眼淚直流。一時間都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麼了。

  樂隊開始演奏。比爾和芙蓉首先步入舞池,贏得大家的熱烈喝彩。過了一會兒,韋斯萊先生領著德拉庫爾夫人走向舞池,後面跟著韋斯萊夫人和芙蓉的父親。

  「我喜歡這首歌。」盧娜說,她和著類似華爾茲樂曲的節奏輕輕搖擺。幾秒鐘後,她站起身,腳步輕盈地滑向舞池,在那裡獨自一人原地旋轉,閉著眼睛,擺著雙臂。

  「她可真棒,是不是?」羅恩贊嘆地說,「總是很有品位。」

  可是他臉上的笑容突然隱去了:威克多爾·克魯姆坐在了盧娜空出來的座位上。赫敏看上去既高興又慌亂,但這次克魯姆可不是來恭維她的。他皺著眉頭說:「穿黃衣服的那個男人是誰?」

  「謝諾菲留斯·洛夫古德,是我們一個朋友的父親。」羅恩說。他口氣裡□□味很濃,表明他們並不打算嘲笑謝諾菲留斯,盡管那人明顯可笑。「跳舞去吧。」他很突兀地對赫敏說。

  赫敏顯得很吃驚但也很高興,立刻站了起來。他們一起消失在舞池裡越來越擁擠的人群中。

  「啊,他們倆好上了?」克魯姆問,一時有點走神。

  「嗯——就算是吧。」哈利說。

  「你是誰?」

  「巴尼·韋斯萊。」

  他們握了握手。

  「巴尼——你熟悉這個姓洛夫古德的人嗎?」

  「不熟悉,我今天第一次見到他。怎麼啦?」

  克魯姆端著酒杯,怒氣衝衝地盯著謝諾菲留斯在舞池另一邊跟幾個男巫聊天。

  「因為,」克魯姆說,「他要不是芙蓉請來的客人,我就要跟他當場決鬥,他居然在胸口戴著那個邪惡的標志。」

  「標志?」哈利說著,也朝謝諾菲留斯望去。那個奇怪的三角形眼睛在他胸口閃閃發亮。「怎麼啦?有什麼不對嗎?」

  「格林德沃。那是格林德沃的標志。」

  「格林德沃……就是鄧布利多打敗的那個黑巫師?」

  「沒錯。」

  克魯姆面頰上肌肉蠕動,好像在咀嚼什麼東西,然後他說:「格林德沃殺害了許多人,我祖父就是其中一個。當然,他在這個國家一直沒什麼勢力,他們說他害怕鄧布利多——說得不錯,看他最後的下場!可是,這個——」他用手指指謝諾菲留斯,「——是他的符號,我一眼就認出來了。格林德沃在德姆斯特朗讀書時,把它刻在了一面牆上。有些傻瓜把這符號復制在課本上、衣服上,想用它嚇唬別人,使自己顯得了不起——後來,我們這些因格林德沃而失去親人的人給了他們一些教訓。」

  克魯姆氣勢洶洶地把指關節按得啪啪響,狠狠地瞪著謝諾菲留斯。哈利覺得很不理解。盧娜的父親是黑魔法的支持者?這實在令人難以置信,而且,帳篷裡的其他人似乎都沒認出那個如尼文般的三角形標志。

  「你——嗯——你真的肯定那是格林德沃的——?」

  「我不會弄錯的,」克魯姆冷冷地說,「幾年來我幾乎天天經過那個標志,對它了如指掌。」

  「嗯,」哈利說,「說不定謝諾菲留斯並不知道那個符號的意思。洛夫古德家的人都很……不同尋常。他可能無意中在什麼地方看見了它,以為是彎角鼾獸之類的橫切面圖。」

  「什麼的橫切面圖?」

  「咳,我也不知道是什麼,但他和他女兒放假時好像在找這東西……」哈利覺得自己根本沒把盧娜和她父親介紹清楚。

  「那就是他女兒。」他指著盧娜說。盧娜還在獨自跳舞,雙臂在腦袋周圍舞動,就像試圖趕走蚊蟲一樣。

  「她干嗎那樣?」克魯姆問。

  「大概想擺脫一只騷擾虻吧。」哈利認出了這種征兆,說道。

  克魯姆似乎弄不清哈利是不是在捉弄他。他從長袍裡抽出魔杖,狠狠地用它敲著大腿,杖尖冒出金星。

  「格裡戈維奇!」哈利大聲說,克魯姆一驚,但哈利太興奮了,沒有注意到。看到克魯姆的魔杖,他想起了過去的一幕:在三強爭霸賽前,奧利凡德曾接過這根魔杖仔細端詳。

  「他怎麼啦?」克魯姆懷疑地問。

  「他是個制作魔杖的人!」

  「這我知道。」克魯姆說。

  「你的魔杖就是他做的!所以我想——魁地奇——」

  克魯姆似乎越來越疑心了。

  「你怎麼知道我的魔杖是格裡戈維奇做的?」

  「我……我大概是從什麼地方看來的,」哈利說,「在——在球迷雜志上吧。」他信口胡編,克魯姆的怒容似乎緩和了。

  「我不記得我跟球迷談過我的魔杖。」他說。

  「那麼……嗯……格裡戈維奇最近在哪兒?」

  克魯姆一臉困惑。

  「他幾年前就退休了。我是最後一批購買格裡戈維奇魔杖的人之一。它們是最棒的——不過我知道,你們英國人看重的是奧利凡德的魔杖。」

  哈利沒有回答。他假裝像克魯姆一樣看別人跳舞,心裡卻在苦苦思索。這麼說伏地魔尋找的是一位著名的魔杖制作人,哈利覺得這個原因倒不難理解:肯定是因為伏地魔在空中追他的那天夜裡哈利魔杖的所作所為。冬青木和鳳凰羽毛的魔杖征服了那根借來的魔杖,這是奧利凡德沒有料到、不能理解的。格裡戈維奇是不是知道得更多?他真的比奧利凡德技術高明,他真的知道奧利凡德不知道的魔杖秘密嗎?

  「我聽到了有人叫我的名字。」腳步有些虛浮的格溫紅著臉坐到羅恩的空位置上。

  「你怎麼不去跳舞呢?」克魯姆看著銀色裙子的格溫禮貌地問。

  「你的口紅——」大變樣的哈利指著格溫嘴角花了的紅色印記說。

  「哦,抱歉。」格溫眼神朦朧地掏出小鏡子擦了擦嘴,「都怪喬治——我男朋友。」

  「唉,」克魯姆不滿地喝干了杯裡的酒,站起身來,「所有的漂亮姑娘都名花有主,做一個國際球星又有什麼用呢?」

  他大步走開了。

  「告訴我,巴尼,你為什麼和克魯姆討論我們家的競爭對手?」恢復清明的格溫小聲問哈利。

  「老天,我以為你喝醉了。」哈利有點慌張,但環顧四周見沒人注意,立刻也小聲回答她:「神秘人。我想他是在國外某個地方尋找格裡戈維奇。」

  格溫皺了皺眉毛:「奧利凡德的驕傲讓我不能承認——格裡戈維奇比加裡克還有價值。」

  「他可不可能知道任何奧利凡德先生不知道的魔杖知識呢?」哈利隱晦地問。

  「我要打你了,沒人比加裡克——除非是那個傳言,格裡戈維奇是最後一個擁有——唉,忘了我說的話吧,哈利。我一定是喝醉了。」格溫拍了拍自己的臉保持清醒,「傳言並不可信,這太離譜了。」

  說著格溫就被喬治拉走跳舞了,他們兩個看著對方只知道傻笑。留下孤零零的哈利——和他沒能得到解答的疑問。

  格溫已經和喬治商量了十來分鐘,怎麼在不被韋斯萊夫人發現的情況下偷偷挖掉一塊新婚蛋糕。弗雷德和媚娃表妹打得火熱。查理和海格熱火朝天地說著龍的產後護理。

  就在這時,一個銀色的大家伙穿透舞池上方的棚頂掉了下來。這只猞猁姿態優雅、閃閃發光,輕盈地落在大驚失色的跳舞者中間。人們紛紛轉過腦袋,離它最近的一些人滑稽地僵住了。守護神把嘴張得大大的,用金斯萊·沙克爾那響亮、渾厚而緩慢的聲音說話了。

  「魔法部垮台了。斯克林傑死了。他們來了。」


絕對不能拜訪的老地方

  一切都顯得那麼緩慢、模糊不清。哈利和赫敏一躍而起,抽出魔杖。許多人剛剛意識到發生了變故,銀色的猞猁就消失了,人們仍然扭頭望著。沉默像冰冷的河水,從守護神降落的地方一波一波向外擴展。接著有人尖叫起來。

  原本溫馨歡快的婚禮現場頓時亂做一團,賓客向四面八方逃竄,許多人在幻影移形。陋居周圍的保護魔咒已被破壞。

  「羅恩!」赫敏帶著哭腔喊,「羅恩,你在哪兒?」

  格溫和喬治穿過擁擠的舞池,才不過幾分鐘的時間,人群裡就突然出現了一些穿鬥篷、蒙面罩的身影。

  「快走!」格溫用了一記盔甲護身,擋在在人群中找尋羅恩身影的哈利和赫敏身前。謝天謝地,弗雷德很快找到了被擠在角落裡的羅恩,推著他到救世主身邊。在幾個人的掩護下,赫敏帶著兩個男孩成功的幻影移形了。

  「我怎麼瞧見了好幾個熟悉面孔。」海格正和一個穿鬥篷的家伙搏鬥,用震人的嗓音吼叫,「你們不是魔法部的職員嗎?」

  「恐怕他們現在和食死徒是一伙了。」唐克斯幫著幾個來不及逃走的客人擋住了「執法者」的襲擊。

  終於,婚禮現場只剩下韋斯萊一家和幾個沒打算離開的鳳凰社成員了。

  他們把這群人聚在一起,控制在椅子上,然後把陋居搜了個底朝天。果然和羅恩計劃的一樣,他們發現了食屍鬼,但不願靠近。

  「食死徒怎麼會突破房子周圍的防護咒?」格溫坐在喬治的右邊,他們所有人的魔杖都被收走了——事實上這是韋斯萊先生和盧平的安排,在穿鬥篷的家伙們亮出魔法部的公文之後,巫師們不得不放棄抵抗,老老實實地「配合調查」。

  「我猜他們現在有整個魔法部撐腰了。」喬治嘲諷地從鼻子裡噴氣。「真想知道珀西是不是在哭泣——他可笑的魔法部美夢。」

  韋斯萊先生和夫人第一批被帶進了陋居裡面,過了一會就傳來了莫麗的尖叫聲和哭泣聲,以及韋斯萊先生大聲的答案:「我不知道,他從沒來過這。」

  「他們做了什麼?」格溫臉色有些發白,「在拷問……」

  「你們怎麼敢!怎麼敢用鑽心咒——這是違法的!」弗雷德凳子上衝了出去,很快被一個女巫用魔法擊中,捆在了椅子上。

  「特殊任務。」她陰森森地露出一排白牙,拿出一張羊皮紙,上面敲著魔法部的印章:「為了通緝追查謀殺阿不思·鄧布利多的殺人犯:大名鼎鼎的哈利·波特……」

  「一派胡言——」喬治也嚷嚷起來,「所有人都知道是斯內普那老蝙蝠殺害了鄧布利多——」

  「顯然不是所有人都這麼認為,」那名不知是食死徒還是魔法部調查員的女巫收起了羊皮紙,「所以現在政策變了,執行任務過程中,魔法部官員被允許使用一切『必要的』手段,包括不可饒恕咒,為了抓捕十惡不赦的哈利·波特。」

  弗雷德和喬治聽著陋居裡此起彼伏的尖叫,呲著牙像兩只被拴住的惡犬,只要一撒手就能活吞了面前的幾個爪牙。

  形容憔悴的韋斯萊父母半個小時之後才被放出來,韋斯萊先生有些虛弱,但仍安撫地衝他們笑了笑,緊接著就換盧平和唐克斯被帶去審問。

  這一對經受嚴格訓練的夫妻——是的,他們早些時候已經悄悄的結婚了——幾乎沒發出一聲哀嚎,只有不斷重復地「我不知道他在哪。」和「我們沒和他聯系過。」

  比爾和芙蓉的審問花了更多時間,他們被迫一個個叫出賓客的名字和關系,用於排查哈利是否混在婚禮之中。

  或許是拖了太久,那群家伙有些不耐煩了,最後弗雷德、喬治、格溫和金妮一起被推搡進了客廳。

  在曾經溫暖的壁爐前,站著兩個高大的、帶著面具的食死徒。

  「我們可以讓事情變得簡單一些。」其中一個黑巫師冷冰冰地說,「從這小女孩開始吧。」

  接著他像玩弄獵物的猛獸一樣,用魔咒一下下毆打金妮。

  「你這個窩囊廢!」弗雷德吼著,「就知道和小姑娘打架嗎,放開我,看我不一拳打碎你的鼻子——」

  似乎是為了回應他,下一秒金妮的鼻子就被打出了血。

  「或者你可以坦白地告訴我,哈利·波特在哪。」那禽獸一樣的家伙問。

  「他不在這裡,沒來過。」喬治大聲說,「你的狗鼻子難道聞不出來嗎?還是你只能聞到你主人那惡心的、爬行類動物般的腥臭味?」

  「不錯的一擊。」格溫心裡為這句狠話點贊,然後就看到食死徒氣急敗壞地再次拿魔杖指向金妮,她趕緊猛地向側面倒去,撞翻了綁著金妮的椅子。兩個人倒在地上,都有些頭暈目眩。

  「動作快點!」外面的女巫推開門催促著屋內的兩個同伴,「如果這裡沒消息,我們得趕緊去其他地方找。」

  「好吧,」兩個食死徒果斷對雙胞胎使用了鑽心咒。為了報復他們的惡言惡語,黑巫師們比以往更加用力。隔著醜陋的面罩格溫都感受到了他們帶著變態快意的猙獰。

  紅頭發的高個子男孩們痛得蜷縮在椅子上,格溫一秒都看不得他們再受苦。

  「停下!停下!梅林啊,我們聯系不到他,你們不明白嗎?哈利·波特失蹤了——他壓根不在婚禮的邀請名單上——」

  「說謊!」其中一個面罩男把魔杖轉向格溫,鑽心的痛楚立刻轉移到格溫的身上。

  原來如此,這種疼痛不僅僅是肉/體。她的靈魂仿佛被針扎、被螞蟻咬、被一刀刀剜著。

  格溫在無盡的折磨中祈禱著、無聲地吶喊著,希望這一切能早早結束。她想起了加裡克,t他的老身子骨怎麼能忍受這樣的煎熬呢?還有所有鳳凰社的成員們,他們怎麼做到牢牢地閉上嘴巴,一個字也不說呢?

  然後格溫想到了樓上的食屍鬼,想到了被施了遺忘咒的格蘭傑夫婦——在送女兒進入陌生的魔法世界前,他們想過有一天小小的女兒會面臨生命危險嗎?想過有一天他們會失去所有和她有關的美好記憶嗎?

  接著她又想到了被狼人抓傷的比爾、失去一只耳朵的喬治、還有躺在床上不能動彈的穆迪。

  好吧,這一起不是只為了哈利,是為了和所有他有一樣目標的同行者們。

  格溫緊緊咬著嘴唇,朦朧中看到食死徒開始對付金妮,那姑娘一向厲害,掙扎著,連帶著椅子要去和食死徒拼命。

  眼看著從他們這得不到一點有用的消息,道貌岸然的「魔法部特別調查組」就帶上兜帽離開了。格溫慌忙跑向喬治,他的身體才剛剛恢復,現在臉色又慘白的嚇人了。

  「你怎麼樣,喬治?」格溫一下下摸著他的臉問。

  「說實話?比掉耳朵還要疼。」喬治虛弱地說,「最好別再來一回了,我的意志可沒有想像中那麼堅定。」

  被使用鑽心咒最久的弗雷德也緩緩睜開眼睛,憤憤不平地說,「我只是要打他的鼻子,而你嘲笑他的主人是肮髒的爬蟲——憑什麼我比你要多受罪?」

  「大概那群家伙打心底裡覺得自己比神秘人更重要……一盤散沙……」金妮一邊擦鼻血一邊說。

  「其實我原本想攻擊他不可說的部位。」弗雷德衝他兄弟眨了眨眼睛,然後兩個極其不妥地放肆大笑著。

  外面的家人們猛地推開門,見他們都沒什麼大礙,才放下心來。幾個人一齊握著失而復得的魔杖,清理起屋外狼狽的宴會場地。

  「很特別的婚禮。」弗雷德打趣比爾,「十來個食死徒見證了你們不渝的愛情。」

  「等你結婚的時候,我雇十個妖精給你當伴郎。」比爾瞟著芙蓉的臉色小聲警告他弟弟。「保證比我的婚禮還難忘。」

  聰明的喬治在一邊安靜地干活,打定主意不給自己的人生大事挖坑。

  自從喬治耳朵受傷後,芙蓉總是用看同類的表情看格溫,想給她傳授一些經驗之談。但她一旦開口,一個小時的時間就過去了——或許是媚娃的時間魔法。

  「……我不難過,真的,雖然他們毀了我的婚禮。但是阿利安全,我和比爾都很欣慰。」 她用沙啞的喉音說,並再次省略了男孩名字前面的H。「你也得打起精神來,姑娘,你最近皮膚都粗糙了,頭發也不再柔順。只有你自己容光煥發了,你的男朋友才會好起來。」她不停地說著,比爾看來花了很大功夫教她英文,頗有成效。

  「……不過我和比爾至少還擁有一個人的美貌,」她同情地看向格溫,「沒關系,你看上去也沒那麼糟糕。」

  格溫咬了一下後槽牙,忍不住想照照鏡子,瞧瞧自己究竟有多難看。但她還是深吸了一口氣,決定給可憐的新娘留點好心情,「我已經整理好了,你還需要什麼幫助嗎?」能離這兒遠一點就更好了。她在心裡補充道。

  「噢!我忘記給瘋眼漢送藥了。」芙蓉拍了拍自己的頭,盡管格溫不想承認,但她就連這滑稽的動作看上去都漂亮極了。

  「我去吧,韋斯萊夫人大概已經准備好魔藥了。」格溫噘著嘴落荒而逃。輕松地在廚房的爐台上找到一個小坩堝,裡面盛滿了黑乎乎的藥水。

  端著魔藥敲了敲門,聽到穆迪哼了一聲之後,她進入了這位老傲羅的病房。

  「他們也對你用了鑽心咒嗎,教授。」格溫發現穆迪的手有些抖。

  「小意思。」穆迪轉了轉魔眼,一口干了那杯還燙手的魔藥。「一切都順利嗎?」

  「三個小家伙都很順利。」格溫隱晦地說,剛才盧平和唐克斯翻過柵欄幻影移形之後,在園子裡的喬治信誓旦旦保證他聽到了其他兩聲劈啪響。「不過其他鳳凰社成員恐怕都被跟蹤了。」

  穆迪擺了擺手,「他們都能甩開尾巴,哪怕是尼法朵拉。」

  「他們能去哪呢?一切發生的都太快了,我甚至不知道他們帶沒帶足行李。」格溫收回杯子,給窗戶開了一個縫,抱怨道,「他們不能回學校,又不能呆在陋居——」

  穆迪猛地坐了起來,「總部!」

  「是呀,我剛才說了,陋居也不安全了。」格溫順著瘋眼漢的話說。

  「不,」穆迪十分著急,「他們走投無路,早晚會去那個地方,但是現在還不可以……」

  格溫愣了一下,突然明白穆迪的意思了。無處可去的哈利想到的第一個地方,當然得是他教父的房子——格裡莫廣場十二號。

  「我需要塞德裡克。」穆迪說,「你明白嗎?他們現在不能去那。」

  「他在那嗎?教授。」格溫轉過身小聲問穆迪。「所以我們換了總部的地址,所以你不想讓…那男孩發現?」

  「咳,咳,」穆迪猛地咳嗽了幾聲,「我們雖然在門廳設置了魔法,但自己人事實上都能進去。」

  「我去找韋斯萊先生。」格溫說著要出門。

  「不行。」穆迪斬釘截鐵地說,「必須要塞德裡克。這棟房子現在一定被監視了……而且其他人還不能知道。還不是時候……」

  格溫停下了腳步,看著說話都費勁的瘋眼漢,明白如果不是他受傷太重用不了高級魔咒,現在也不會和自己說這麼多話——幾乎是明明白白告訴格溫,鄧布利多就在格裡莫廣場呢。

  「我可以用守護神咒,」她重新坐回穆迪的病榻前,直截了當地說明自己的能力:「但是最多只能傳一句話,再多的我做不到。」

  都這時候了,老傲羅還不忘了翻白眼嫌棄霍格沃茨的教育水平。

  「就告訴他:『孩子們想念鄧布利多』。」

  一片刻後,一只銀色的、圓滾滾的知更鳥使勁扇著翅膀從窗戶縫裡飛了出去,格溫發誓她看到穆迪臉上露出了絕望的神情。

  晚上,格裡莫廣場。

  剛剛從咖啡店的食死徒手中逃出生天的救世主小隊正好幻影移形到格裡莫廣場中央,四面都是高高的搖搖欲墜的破舊房屋。他們三個人都能看見12號,因為保密人鄧布利多把它的存在告訴過他們。他們朝那幢房子跑去,每跑幾米就檢查一下是否有人跟蹤或監視。跑上石頭台階,哈利用魔杖敲了一下前門,只聽見一連串金屬撞擊的響亮聲音,還有像鏈條發出的嘩啦嘩啦聲,然後門吱吱呀呀地開了,他們趕緊跨過門檻。

  哈利關上身後的門,老式的氣燈一下子都亮了起來,閃爍不定的燈光照著長長的門廳。門廳還是哈利記憶中的那個樣子:勉強稱得上整潔,牆上那些家養小精靈的腦袋在樓梯上投下古怪的陰影,長長的深色簾子遮住了小天狼星母親的肖像。惟一不對勁兒的是通往頂樓的樓梯被封死了。

  「我認為有人來過這裡。」赫敏指著它小聲說。

  「可能是鳳凰社離開時弄的。」羅恩喃喃地回答。

  「他們搞的那些專門對付斯內普的惡咒呢?」哈利問。

  「大概只有他露面時才起作用?」羅恩猜測道。

  但他們還是靠攏了站在門墊上,背對著門,不敢再往房子裡走。

  「我說,我們不能永遠站在這兒啊。」哈利說著,往前邁了一步。

  「西弗勒斯·斯內普?」

  黑暗中輕輕傳來瘋眼漢的聲音,嚇得他們三個人都往後一跳。「我們不是斯內普!」哈利用沙啞的嗓音說,緊接著什麼東西像冷風一樣朝他撲來,他舌頭向後卷縮,再也說不出話來。沒等他來得及用手去嘴裡掏摸,他的舌頭又舒展開了。

  另外兩個人似乎也經歷了這種令人不快的遭遇。羅恩嘴裡發出干嘔的聲音,赫敏說起話來結結巴巴:「那——那准是瘋——瘋眼漢為斯——斯內普准備的結舌咒!」

  哈利小心翼翼地又往前邁了一步。門廳盡頭的陰影裡有什麼東西在動,沒等他們說出話來,地毯上突然躥起一個身影,高高的,土灰色,模樣猙獰。赫敏驚叫起來,布萊克夫人也尖聲大叫:她的簾子掀起來了。那個灰色身影朝他們飄來,越來越快,拖到腰部的頭發和胡須在身後飄飄蕩蕩,臉頰凹陷,瘦骨嶙峋,眼窩裡空洞洞的。這身影熟悉得可怕,又有令人恐怖的變化,它舉起一只枯槁的手指著哈利。

  「不!」哈利大喊,他雖然舉起了魔杖,卻想不出一個咒語,「不!不是我們!我們沒有殺死你——」

  聽到「殺死」這個詞,那身影突然爆炸,騰起一大團塵霧。哈利連連咳嗽,淚眼模糊。他回頭看見赫敏蹲在門邊的地上,用胳膊捂著腦袋,羅恩從頭到腳都在發抖,笨手笨腳地拍著赫敏的肩膀,說道:「沒——沒事了……它——它不見了……」

  在氣燈的藍光下,灰塵像煙霧一樣在哈利周圍旋舞。

  「克利切,我們有客人嗎?」樓上傳來他們熟悉的懶洋洋的聲音,然後是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接著探出了一個黑發的男巫:「哈利——你沒告訴過我你要回來,我以為你們在霍格沃茨。」

  他穿著一套有些舊、但十分體面的暗紅色睡袍,熱情地擁抱了哈利,又矜持地和羅恩、赫敏打了招呼。「你們看著亂糟糟的。」

  伴隨著他的響指,上了年紀的家養小精靈出現在雨傘架旁邊。

  「……無禮的客人……突然造訪……我女主人的老宅,帶著敗類韋斯萊和泥巴種——」它絮絮叨叨地小聲罵著,又深深彎下腰向小天狼星鞠躬。

  「給我們一壺茶,或許再來一些點心?」他把下巴朝羅恩微微抬起,後者狠狠地點了點頭。「那就多來一點,克利切,謝謝。」

  「我們可以在這過一夜嗎?小天狼星。」赫敏放下她的串珠小包問。

  「二樓和三樓,你們原來的房間都空著呢。」小天狼星今天好像格外高興,「你們怎麼跑出來啦?哈利告訴我這個假期你們都會在霍格沃茨——我因為他不肯帶上我,生了三天的悶氣。」

  「是啊——」哈利趕在他朋友們說話之前回應他的教父,「因為你還……呃……不到上學的年紀。」

  「梅林的權杖,你騙不了我。」小天狼星狡黠地笑了,仿佛他只比哈利年輕一點,「去年你說我九歲了,今年我十歲,等到明年九月我就可以去霍格沃茨了。」

  「希望如此。」羅恩嘆了口氣,眉毛都耷拉下來了。

  「你不能耍花招,哈利。」小天狼星對著戴眼鏡的男孩警告,「要不然我還有別的路子,照樣能上學去。」

  三個人來不及細想他的話,克利切端著茶,滿滿一盤奶油酥餅和消化餅干出現在二樓的客廳。羅恩發出歡快又滿足的嘆息。

  哈利的傷疤突然有些發燙,他感到伏地魔又在生氣了。這時已經有些晚了,他強打著精神勸小天狼星去休息:「你到時間睡覺了,明天早上我們再聊,好嗎?」

  「你保證?」小天狼星半信半疑地看著他。「我一醒來就能看到你?」

  「我保證,我們在……回霍格沃茨之前都呆在這。」哈利的額頭抽了一抽,對黑頭發的巫師笑著說。

  等小天狼星裹著睡袍回到房間後,哈利對羅恩和赫敏說,「聽著,我或許我們可以試著在R.A.B的房間找尋其他魂器的線索。」

  「我們都知道掛墜盒已經被銷毀了,對嗎?」羅恩用手指點了三個人一圈,不太明白。

  「但他比所有人都更早知道神秘人和他的魂器,」赫敏解釋道,「說不定他也調查了其他魂器?」

  「萬一我們能找到關於位置的線索呢?」哈利喝光杯子裡的茶說,「總比現在無頭蒼蠅一樣亂撞要好得多。」

  幾個人躡手躡腳地爬到五樓雷古勒斯的房間,門上有塊小牌子,下面的油漆有深深的劃痕。這是一塊氣派十足的小牌子,工事的手寫字母,「未經本人明示允許禁止入內。雷古勒斯·阿克圖勒斯·布萊克」。

  「我仍然不能相信,布萊克家的食死徒小兒子居然和我們站在一邊。」羅恩長吁短嘆。「要是小天狼星知道了會怎麼樣呢?」

  「總有一天我會告訴他的。」哈利抿緊了嘴巴,「當然還要安葬他弟弟的屍體。」

  他手握在房門把手上,怎麼也掰不動。赫敏抽出魔杖,「阿拉霍洞開——」,依然沒反應。

  「鎖上了?」羅恩彎腰看著鎖眼,「這時候真希望我也會弗雷德和喬治的麻瓜撬鎖技法。」

  「看來我們打不開這扇門。」赫敏有些沮喪,似乎又想起了什麼,「或許是被克利切鎖上的,哈利,你之前說它死心塌地地忠於它的小主人?」

  「對……」哈利話音未落,他們頭上的閣樓突然發出了椅子摩擦地板的咯吱聲。

  警覺的羅恩和赫敏立刻舉起魔杖對准頭頂,哈利則寬慰他們:「嘿,別擔心,我知道樓上是誰,她是鳳凰社的成員。」

  「什麼意思?」赫敏皺眉看向天花板,「你確定嗎,哈利?萬一樓上是食死徒呢?」

  「我確定,因為樓上住著阿米莉亞·博恩斯。」哈利用極低的聲音對朋友們說。

  「博恩斯?」羅恩捂住嘴,「失蹤的魔法法律執行司的司長?老天,我以為她已經死了。」

  「事實上沒有,不過就差一點點,她被送來的時候喉嚨上有一個大窟窿。總之,這件事你們別說出去。博恩斯差點還中了奪魂咒,鄧…鄧布利多從那時起就知道魔法部不再安全了,因此決定把她秘密地保護起來。她和小天狼星以前認識,我不在家的時候全靠她……」

  「——和克利切。」赫敏補充。

  「——好吧,和克利切照顧小天狼星。」哈利的傷疤又抽了一下,趕緊說回剛才的話題,「你真的覺得它能打開R.A.B的房門?」

  「我們可以試試,走吧,回二樓客廳去,別把小天狼星吵醒了。」赫敏推著兩個男孩子走下樓梯,「多虧了小天狼星和它,我們還能在干淨的房子裡喝杯熱茶。我還以為得和你們一起啃干面包了呢……」

  突然赫敏尖叫起來,哈利又拔出魔杖,急轉身子,卻見一個銀色的守護神穿過客廳的窗戶,落到他們面前的地板上,變成了銀色的鼬鼠,用羅恩父親的聲音說話了。

  「家人平安,不用回復,我們被監視了。」

  守護神消失得無影無蹤。羅恩發出又像嗚咽又像呻/吟的聲音,跌坐在沙發上,赫敏靠過去抓住他的胳膊。

  「他們都沒事兒,他們都沒事兒!」赫敏小聲說,羅恩似笑非笑了一聲,緊緊地摟了摟她。

  「哈利,」他從赫敏的肩頭說,「我——」

  「沒關系,」哈利說,腦袋的疼痛使他一陣陣惡心,「是你的家人,你當然要擔心。換了我也會擔心,」他想起了金妮,「我確實也很擔心。」

  幾分鐘後,克利切不情不願地站在二樓客廳的沙發對面。

  「我有話問你,並需要你的幫助」哈利說,他低頭望著小精靈,心跳加快,「希望你如實回答,明白嗎?」

  「是。」克利切說,又低低地鞠了一躬。

  赫敏十分謹慎,對著四周施了好幾個閉耳塞聽,確保聲音不會傳到樓上樓下,才示意哈利繼續。

  「關於你的小主人,」哈利說道,心髒咚咚地撞擊著肋骨,「樓上客廳裡有一個挺大的金掛墜盒,是他的嗎?」

  克利切大口喘氣,干癟的胸脯急劇起伏,然後它睜開眼睛,發出一聲令人血液凝固的尖叫。「雷古勒斯少爺的掛墜盒,克利切犯了錯誤,克利切沒能執行少爺的命令!」

  哈利本能地做出反應:當克利切衝向立在爐邊的撥火棍時,他撲到小精靈身上,把它壓住。赫敏的尖叫和克利切的哭喊混在一起。

  哈利說,「為什麼?它是哪兒來的?克利切,坐起來,告訴我你所知道的一切,關於那個掛墜盒,還有雷古勒斯跟它的關系!」

  那小精靈坐了起來,蜷成一團,把潮濕的面孔夾在膝蓋之間,開始前後搖晃。當它開口說話時,聲音低沉發悶,但在安靜的、有回音的客廳裡聽得相當清楚。

  「小天狼星少爺逃走了,走了倒好,因為他從前是個壞孩子,他那些不上規矩的行為讓我的女主人傷透了心。但雷古勒斯少爺有自尊心,他知道布萊克這個姓氏和他純正的血統意味著什麼。許多年裡他經常談到黑魔王,黑魔王要讓巫師不必再躲躲藏藏,而能出來統治麻瓜和麻瓜的後代……雷古勒斯少爺十六歲時,加入了黑魔王的組織,他那麼自豪,那麼自豪,那麼快樂,能夠效力於……」

  「一年之後,有一天,雷古勒斯少爺到廚房裡來看望克利切。雷古勒斯少爺一直都喜歡克利切。雷古勒斯少爺說……他說……」

  年邁的小精靈搖晃得更快了。

  「……他說黑魔王要一個小精靈。」

  「伏地魔要一個小精靈?」哈利問道,回頭看看羅恩和赫敏,他倆也和他一樣困惑。

  「哦,是的,」克利切痛苦地說,「雷古勒斯少爺貢獻了克利切。這是一種榮耀,雷古勒斯少爺說,是他本人和克利切的榮耀。克利切必須去做黑魔王要他做的一切事情……然後回——回家。」

  克利切搖晃得更快了,呼吸變成了抽泣。

  「於是克利切到了黑魔王那裡。黑魔王沒有告訴克利切要干什麼,而是把克利切帶到海邊的一個山洞裡。那是個大岩洞,洞中有一片黑色的大湖……」

  哈利頸後的汗毛豎了起來,克利切嘶啞的聲音似乎是從那黑色的水面上傳來的。他看到了當時的情景,就像親身經歷的一樣。

  「……有一條船……」

  當然有一條船,哈利知道那條船,幽靈般的綠色小船,被施了魔法,只能帶一名巫師和一個犧牲品到湖心小島。那麼,伏地魔就是這樣測試魂器的保護措施的:借助一個無足輕重的生命,一個家養小精靈……

  「島上有一個石——石盆,盛滿魔藥。黑——黑魔王讓克利切喝……」

  小精靈渾身發抖。

  「克利切喝了,喝的時候看到好多恐怖的景像……克利切的五髒六腑都著火了……克利切喊雷古勒斯少爺救救他,喊女主人,可是黑魔王只是大笑……他逼克利切喝光了魔藥……他把一個掛墜盒丟進空盆中……又在盆裡加滿了魔藥。」

  「然後黑魔王上船走了,把克利切留在島上……」

  哈利能看到那一幕。他看到伏地魔蒼白的蛇臉消失在黑暗中,紅紅的眼睛冷酷地盯著那個痛苦打滾的小精靈。那小精靈幾分鐘後就會死亡,當它抵抗不住那魔藥燒心造成的極度干渴……但到這裡,哈利的想像進行不下去了,因為他想不通克利切是怎麼逃出來的。

  「克利切需要水,他爬到小島邊緣,去喝黑湖裡的水……許多手,死人的手,從水裡伸出來把克利切拖了下去……」

  「你是怎麼逃脫的?」哈利問道,聽到自己聲音像耳語,他並不奇怪。

  克利切抬起它那醜陋的腦袋,用充血的大眼睛望著哈利。

  「雷古勒斯少爺說過要克利切回家。」它說。

  「我知道——可是你是怎麼擺脫陰屍的呢?」

  克利切似乎聽不懂。「雷古勒斯少爺說過要克利切回家。」它重復道。

  「我知道,可是——」

  「哎呀,很明顯是不是,哈利?」羅恩說,「它幻影移形了!」

  「可是……你沒法通過幻影顯形進出那個岩洞,」哈利說,「不然鄧布利多——」

  「小精靈的魔法與巫師的魔法不同,是不是?」羅恩說,「我是說,它們可以在霍格沃茨幻影顯形或移形,而我們不能。」

  一陣靜默,哈利回味著這句話。伏地魔怎麼會犯這樣的錯誤?正當他想到這裡時,赫敏說話了,聲音冰冷。

  「當然啦,伏地魔對家養小精靈的行為是不屑一顧的,就像所有把小精靈當畜牲的純種巫師那樣……他永遠不會想到小精靈也許具備他所沒有的魔法。」

  「家養小精靈的最高法律就是主人的命令,」克利切唱歌般地說,「主人叫克利切回家,克利切就回家了……」

  「那麼,你做了命令你做的事,是嗎?」赫敏溫和地問,「一點也沒有違反命令?」

  克利切點點頭,搖晃得更快了。

  「那你回來之後發生了什麼?」哈利問,「當你把事情告訴主人之後,雷古勒斯怎麼說?」

  「雷古勒斯少爺非常擔心,非常擔心。」克利切嘶聲叫道,「雷古勒斯叫克利切躲起來,不要離開家門。」然後……過了一陣子……一天夜裡,雷古勒斯少爺到碗櫃來找到了克利切。雷古勒斯少爺顯得怪怪的,不像平常的樣子,克利切看得出他心裡很亂……少爺叫克利切帶他到岩洞去,就是克利切跟黑魔王去過的那個岩洞……

  於是他們就出發了,哈利能清楚地想像出,一個驚恐萬分的衰老的小精靈,和那個精瘦黝黑、與小天狼星如此相像的找球手……克利切知道怎樣打開地下岩洞的秘密入口,知道怎樣讓小船浮上來,這次是跟它熱愛的雷古勒斯一起駛向那盛有魔藥的小島……

  「他讓你喝了魔藥?」哈利反感地問。

  克利切搖搖頭,痛哭失聲。赫敏捂住了嘴巴:她似乎猜到了什麼。

  「雷——雷古勒斯少爺從口袋裡掏出一個掛墜盒,跟黑魔王的那個一樣,」克利切說,淚水順著他的長鼻子兩邊嘩嘩地流淌,「他叫克利切拿著它,等石盆干了之後,把掛墜盒掉換一下……」

  克利切的抽泣變得粗重刺耳,哈利必須全神貫注才能聽懂它的話。

  「他命令——克利切離開——不要管他。他叫克利切——回家——不許對女主人說——他做的事——但是必須摧毀——第一個掛墜盒。然後他就喝了——喝干了魔藥——克利切掉換了掛墜盒——眼睜睜看著……雷古勒斯少爺……被拖到水下……然後……」

  「哦,克利切!」赫敏哀叫道,她哭了,跪在小精靈身邊,想擁抱它。小精靈馬上站了起來,直往後躲,帶著明顯的厭惡。

  哭得脫力的小精靈躺在地上,喘著氣,渾身發抖,鼻子周圍亮晶晶的全是綠色黏液,蒼白的額頭已經腫起了一個大包,眼睛紅腫充血,淚汪汪的。哈利從沒見過如此可憐的景像。

  「那麼,你把掛墜盒帶回了家,」他狠狠心繼續問,決心要了解全部經過,「試著摧毀它了嗎?」

  「克利切沒法在它上面留下一點痕跡。」小精靈難過地說,「克利切試了所有的辦法,所有的辦法,可是沒有一個,沒有一個成功……盒子上有那麼多強大的魔法,克利切相信只有從裡面才能摧毀它,可是它打不開……克利切懲罰自己,重新再試,又懲罰自己,重新重試。克利切沒能執行命令,克利切摧毀不了掛墜盒!女主人悲傷得發了瘋,因為雷古勒斯少爺失蹤了,克利切不能告訴她發生了什麼,不能,因為雷古勒斯少爺禁——禁止他對家——家裡人說岩——岩洞裡的事……」

  克利切泣不成聲,赫敏望著克利切,也淚流滿面,可是不敢再碰它。就連對克利切毫無好感的羅恩也顯得有些不安。哈利跪坐起來,甩甩頭,想讓腦子清楚一些。

  「我搞不懂你,克利切,」他開口道,「伏地魔想害死你,雷古勒斯又為打敗伏地魔而死,可你卻甘願把小天狼星出賣給伏地魔?甘願到納西莎和貝拉特裡克斯那裡,給伏地魔通風報信……」

  「哈利,克利切不是那麼想的,」赫敏用手背擦著眼睛說,「它是個奴隸,家養小精靈受慣了粗魯的,甚至殘暴的待遇。伏地魔對克利切做的事情並不那麼罕見。巫師間的戰爭對克利切這樣的小精靈有什麼意義呢?它只是忠於對它好的人,布萊克夫人想必是如此,雷古勒斯當然也是,所以它心甘情願為他們效命,並完全接受了他們的信仰。我知道你要說什麼,」哈利正待爭辯,她已經說道,「雷古勒斯思想轉變了……但他似乎並未向克利切解釋,是不是?我想我知道為什麼。保持純血統的老觀念,克利切和雷古勒斯的家人都會更安全,雷古勒斯是想保護他們。」

  「小天狼星——」

  「小天狼星從前對克利切態度很惡劣,哈利。那樣看著我也沒有用,你知道這是事實。小天狼星住到這裡來時,克利切已經獨自生活了很長時間,它也許正渴望一點溫情,我相信『西茜小姐』和『貝拉小姐』對克利切相當親切,於是它便願意幫忙,說出了她們想知道的一切。我一直說巫師要為他們對待家養小精靈的方式付出代價,看,伏地魔付出了代價……還有小天狼星。」

  「但他現在變了——」

  「他的確變了。」赫敏大聲說,「因為他現在是個純潔的孩子,哈利,我不是在說小天狼星犯了多大的過錯。」

  「但這足以說明,他在沒被布萊克家族教育荼毒前是多麼天真可愛,要我說,小天狼星現在對克利切足夠親切了。」羅恩說。

  哈利無言反駁,看著克利切躺在地上哭泣,他想起鄧布利多在小天狼星剛剛出事幾小時後說的話:我認為小天狼星從沒把克利切看作是跟人類擁有同樣敏感情緒的一種生物……

  「克利切,」過了一會兒哈利說道,「當你覺得可以的時候,嗯……請坐起來。」

  好幾分鐘後,克利切才打著嗝安靜下來。它撐著坐了起來,像小孩子似的用拳頭揉著眼睛。

  「克利切,我要請你做一件事。」哈利說,望了望赫敏,希望得到支持。他想把命令說得和藹些,但又不能假裝這不是個命令。不過,他語氣的變化似乎贏得了她的贊成,她鼓勵地微笑著。

  「克利切,我要首先告訴你,那個掛墜盒已經被銷毀了。冷靜點——」

  年老的家養小精靈發出一聲尖叫又跌回了地板上。

  「現在,我想請你幫我們打開雷古勒斯的臥室門,我們需要查明其他魂器——就是其他和掛墜盒一樣的東西在哪兒。這真的很重要。我們想完成雷古勒斯少爺未完成的事。我們想——嗯——想確保他沒有白死。」

  克利切放下拳頭,抬頭望著哈利。

  「進我小主人的房間?」它嘶啞地說。

  「我們要看看他的東西。」哈利說,「你覺得能為我們辦這件事嗎?」

  克利切點點頭,爬了起來。哈利靈機一動,掏出海格送的皮袋子,取出那個假魂器,那個冒牌的掛墜盒,裡面有雷古勒斯給伏地魔的字條。

  「克利切,我,呃,希望你收下這個,」他把掛墜盒塞進小精靈的手中,「這是雷古勒斯的,我相信他會願意把它給你,以感謝你——」

  「過頭了,伙計。」羅恩說,小精靈一看到掛墜盒,發出一聲又是吃驚又是痛苦的號叫,再次癱倒在地。

  他們花了將近半個小時才使克利切平靜下來,自己竟能得到一件布萊克家族的遺物,小精靈激動得膝蓋發軟,站都站不住了。當它終於能蹣跚幾步時,他們陪它走到廚房的碗櫃前,看著它把掛墜盒仔細地藏在髒毯子裡,並向他保證說,他離開期間一定會好好保護它。小精靈分別向哈利和羅恩低低地鞠了一躬,甚至朝赫敏滑稽地抽搐了一下,也許是試圖行一個禮,然後從髒毯子裡掏出了一大串古董鑰匙。

  然後幾個人順利進入了雷古勒斯充滿銀色和綠色的裝飾的臥室。

  他們花了一個多小時,找遍了屋裡的每一寸角落,最後被迫得出結論:雷古勒斯對其他魂器也毫無頭緒。他能找到掛墜盒,或許只是因為伏地魔恰好「需要一只家養小精靈」。

  此時已經是凌晨了,羅恩靠在雷古勒斯的衣櫃上困得直點頭。

  「你知道我意識到什麼了嗎?」赫敏沮喪地把所有雷古勒斯的書翻了一遍,又一本本地放回書櫃,「就是即便我們找到一個魂器,以我們的能力也根本無法摧毀它。」

  「……對……對。」以高頻率點頭的羅恩下意識的應和著。

  「鄧布利多……有沒有教你如何毀掉魂器呢?畢竟他們解決了掛墜盒——」赫敏打著哈欠問。

  「赫敏,安靜,我聽到有人!」 哈利仔細聆聽,雙手仍然舉著,警告他們不要說話。少頃,從樓下的門廊中傳出窸窸窣窣的聲音。三個人握緊各自的魔杖,屏住呼吸站在門後。

  踩在老樓梯上的咯吱咯吱聲越來越近,最後在他們門前停下了。

  外面那人推開門的一瞬間,三根魔杖指著他的鼻子。「不許動!」哈利說。

  「別開火,是我,塞德裡克!」

  「哦,謝天謝地。」赫敏虛弱地說。羅恩也垂下了魔杖,然而哈利沒有。

  「拿出證明!」他喊道。

  高個子的英俊傲羅走進燈光中,仍然高舉雙手,做出投降的姿勢。

  「三強爭霸賽的時候,你把第一關的內容透露給我。至於第二關,我建議你使用級長盥洗室。」

  「哦,沒錯,」哈利垂下了魔杖,「但我必須核查一下,是不是?」

  「瘋眼漢會為你感到驕傲的。」塞德裡克說。「我聽說陋居被突襲了,想到你們可能躲在這,就趕緊來看看。聽著,外面廣場上有兩個食死徒——」

  「——什麼?」羅恩驚呼。

  「——我必須正好幻影顯形到前門台階頂上,才能確保他們不會看到我。他們不可能知道你們在這兒,不然肯定會派更多的人來,但不知道為什麼他們仍守在這裡。先跟我到樓下來,哈利。這裡現在不安全了,斯內普隨時可能會把位置暴露出去,門外的食死徒又虎視眈眈。」

  「但我們沒有別的地方能去。」哈利說,「而且小天狼星還在這裡。」

  「只要你不在這棟房子裡,小天狼星就是安全的。」塞德裡克一改從前的溫和形像,擔憂地瞟了一下樓上的方向,然後堅定地說:「你留在這一天,對於他來說就意味著無處不在的危險。」他說著拿出了一張紙條,「你們可以住我家,這是鄧布利多生前安排過的另一處安全屋。」

  「但是…」哈利有些懷疑地看著塞德裡克,並不覺得迪戈裡家和小天狼星的房子相比更加牢固。

  「你需要幫助,」塞德裡克低聲說,揮揮手叫幾人來到窗前,用魔杖把窗簾拉開一條極小的縫,兩個穿著長鬥篷的男人沉默警惕,像往常一樣凝視著11號和13號房子。「不管鄧布利多給你留了什麼任務,鳳凰社的成員需要盡一切努力保證你的安全。所以你需要一個暫時隱秘的住所,直到我的房子暴露的那天,哈利。」

  「迪戈裡先生和迪戈裡夫人呢?」看著已經做好准備離開的羅恩,赫敏提出疑問。

  「我父母都去國外了,神奇動物管理控制司對於狼人的管理失去控制……」塞德裡克模糊地暗示他們,「英國的形勢大不如從前,我又早早地加入了鳳凰社。鄧布利多剛出事,我就把他們送去了奧地利,我媽媽在那邊有個遠方親戚。」

  赫敏對這個答案十分認同,但她還是看向了哈利,征求他的意見。

  哈利的傷疤今夜總是時不時地疼痛,伏地魔的怒火一直沒有停歇。他想不出更好的選擇,因此對塞德裡克點了點頭,感激地笑了笑。

  「那麼,門鑰匙和飛路網都被監控了。」塞德裡克苦笑,「我還沒回部裡,不知道他們到底打得什麼主意。但似乎我們只有一個辦法了。等會我們在前門幻影移形,記得抓緊我的手臂——千萬小心,別被他們看到了。」他把早就拿出來的紙條給哈利、羅恩和赫敏依次傳閱,「記住這個地址,赤膽忠心咒,我是保密人。」

  三個人跟著塞德裡克走到門廊。克利切從地下探出它長著稀疏白毛的腦袋。

  「克利切,答應我,要照顧好小天狼星,別讓他受傷。」哈利想到明天一早他教父失望的表情就十分愧疚,忍不住回頭對小精靈囑咐。

  還掛著眼淚鼻涕的小精靈對他狠狠一彎腰,大大的鼻子差點撞到地板。

  「等一等,」赫敏突然一拍腦門,輕聲說,「我…我忘了拿一件東西,很快就回來。」她快步跑上樓梯,過了一會兒又下來了,那小巧的串珠小包好像比之前更重了一些。

  「我們走吧。抓住我的手臂。」塞德裡克有些緊張。他以最小的動作打開了布萊克老宅的大門,一個閃身站在台階上,接著一個個讓門內的人出來。四個人緊緊貼在一起,生怕一個不小心露出誰的胳膊肘或腳後跟。「三、二、一。」

  又是一段不太舒適的幻影移形之旅,四個年輕的巫師出現在一座陌生的院子裡。高高的樹籬和果園把小房子擋住了,為了讓麻瓜不會發現。

  哈利、羅恩和赫敏熟門熟路地在心裡默念紙條上的地址,面前很快就出現了一棟房子。

  這棟房子和陋居不太一樣。十分緊湊、規整,但仍然和鄉村的普通小房子格格不入。白色的磚牆有大概有四層高,但房頂上有著誇張的尖頂,就像一個微型的城堡或教堂,充滿了伊麗莎白時代建築的味道。

  「歡迎來到迪戈裡家。」塞德裡克強迫症一樣施了好幾個防護咒語後,回頭對三個疲憊不堪的客人說。


重要的畫像

  婚禮那天的深夜,房間裡的金妮和格溫都輾轉反側。

  「睡不著?」格溫看著對面床上輕聲嘆氣的金妮問。

  「我實在是太擔心他們了。」金妮翻過身,看著陋居矮矮的天花板,「真希望他們能傳消息回來。」

  「你知道現在的情況,」格溫坐了起來,背靠在床頭,「所有人都被監視了,任何傳遞信息的方式都很危險。」

  「用伸縮耳呢?」金妮問,「我本來打算在他們出發前給哈利一只…沒想到食死徒來得這麼快…」

  「恐怕不行。」格溫用近乎耳語的聲音說,「就在剛才,睡覺前,弗雷德和喬治研究了一會兒,發現伸縮耳裡面總能傳來滋滋的聲音——說不定也被『魔法部』,」她誇張地、重重地說出那幾個字,「用什麼手段監聽了呢?」

  金妮大聲地嘆了口氣,「和飛路網一樣……羅恩早就說過他們倆,不知道都在和什麼人做生意。看看現在,這麼方便的聯絡方式都不能用了。」

  「睡吧,小姑娘。」格溫把頭埋在被子裡,「明天指不定還有什麼新消息呢。」

  第二天的早餐桌上,所有人一致的沉默。因為他們不確定說什麼話是安全的。盧平和唐克斯昨晚確保韋斯萊一家安全後就回到他們的小窩。病床上的穆迪有些煩躁,由於塞德裡克不能隨便派守護神到陋居報信,他不知道自己昨天的安排是否被完美執行了。

  直到早餐後,陋居裡突然出現了一位小客人。

  多比是直接幻影顯形到羅恩和哈利之前住的房間,以至於它把哼哼唧唧的食屍鬼嚇出了豬叫。房子裡的其他人立刻從各個角落跑上了六樓。

  「我有口信!」

  「噓——」喬治捂住了格溫要尖叫的嘴巴,弗雷德控制住了打算直接說話的家養小精靈。比爾下樓去,說什麼都要把瘋眼漢帶上來——「因為這個臭烘烘的屋子是食死徒最不會注意的地方」。韋斯萊夫人和韋斯萊先生則高聲叫嚷著諸如「天啊,他的膿包破了!」「小心些,羅恩,膿液沾到別的地方會傳染的…」,然後十分默契地對四周施放隔音魔法。

  穆迪被比爾攙扶著上了樓,氣喘吁吁,看上去十分不好受。但他猙獰的面孔看到小精靈的一瞬間居然輕松了許多。一屁股坐在羅恩的床上,毫不嫌棄那條被食屍鬼弄得髒兮兮的床單。

  「說吧,多比。」穆迪的魔眼滴溜溜地轉,然後示意其他人現在這裡是安全的。

  「我有來自阿不福思·鄧布利多的口信。」小精靈慢慢地背誦著,生怕自己說錯一個詞,「這是他的哥哥阿不思·鄧布利多之前留給他的話。」

  房間裡的人都深吸一口氣,莫麗緊緊握住亞瑟的手。格溫緊張地看了穆迪一眼,發現對方面色平靜,看不出半點意外。又和喬治交換了目光,都不知道鄧布利多打的什麼主意。

  「當總部不再安全的時候,所有人應該盡快搬離。我的建議是……」小精靈有些磕磕巴巴,「噢…對了…比爾知道他的家人們應該藏在什麼地方。」

  所有人都看向韋斯萊家的大兒子,他沉重地點點頭,對其他人做了一個安撫的手勢。

  「我們稍後再說。」

  「第二句話,當魔法部失去控制時,對角巷的店鋪不能繼續營業。」多比搖頭晃腦,用老人的口吻說著,「如果真的不幸出現這一天,我已經為小奧利凡德提供了一封推薦信…」

  現在所有人的目光又落在格溫身上,她本人也不敢相信地用手指著自己。

  「…她可以去豬頭酒吧工作,這必然會為我們帶來幫助。」

  大家立刻對這個職業失去了興趣。就連格溫自己也想不通,在霍格莫德那間破爛酒吧能施展什麼拳腳。

  「弗雷德·韋斯萊和喬治·韋斯萊,我希望他們能利用自己絕妙的天賦,繼續研究他們偉大的發明。」

  「你想的和我一樣嗎,伙計?」弗雷德笑嘻嘻地用胳膊肘碰了碰喬治。

  「在我們四年級的時候,」喬治陷入了美好的回憶,「那是我們賺到的第一桶金,也是鄧布利多唯一一次誇獎我們的發明。」他雙手環住弗雷德和格溫的肩膀,「你們猜怎麼著,我已經覺得這會是個很棒的主意了。」

  「至於韋斯萊小姐,」多比轉向金妮,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向她,「我仍誠摯地希望她能在霍格沃茨完成學業。」

  金妮已經紅了眼圈,抿著嘴使勁地點點頭,根本不看她爸爸媽媽擔憂的表情。

  「最後一句話是來自塞德裡克·迪戈裡的口信,」多比換了個口吻,十分激動,渾身都顫抖著:「他說哈利·波特和他的朋友們已經安穩地轉移到安全屋了。」

  狹窄的房間裡頓時亂了套,弗雷德、喬治和格溫正擊掌歡呼,芙蓉把頭輕輕靠在她新郎的肩膀,金妮和韋斯萊夫人擁抱著,亞瑟不得不幫他太太掏出手絹,瘋眼漢拄著拐杖一下下點著頭,就連食屍鬼都莫名其妙跟著拍拍手。

  「太好了……」韋斯萊夫人用手絹擦著眼淚,「他們都好好的。我昨晚半宿都沒睡好……而且鄧布利多還給孩子們都留了話——噢!」她哭得臉都漲紅了,金妮只得輕拍媽媽的後背安慰她。

  多比也眼淚汪汪地看著屋子裡的眾人,用自己的茶巾擤了擤鼻涕。然後衝穆迪眨了眨眼睛,用蚊子一樣的聲音道,「知道你沒大礙真好。老朋友這麼說。」

  瘋眼漢用殘破的鼻子哼了一聲,示意小精靈趕緊回去。接著劈啪一聲,多比,和它令人驚喜的亮相一樣,突然消失在陋居的六樓。

  「好了。」穆迪的拐杖敲了敲地板,「我們不能耽擱太久。既然你們已經有了後路,現在就准備准備,我也該回我的房子去——」

  「你在說什麼呀?」比爾說,「我們不可能放你自己回去,你的傷還很重。」然後他像鳳凰社每個可靠的大人一樣,向其他人宣布自己的計劃。

  「我和芙蓉會搬到貝殼小屋,之前沒人知道這個地方,或許可以用作其他鳳凰社成員的安全屋。」他有些抱歉地看向新娘,美麗的法國姑娘親吻了他的臉頰,「爸爸媽媽和弗雷德、喬治要住在穆麗爾姨婆家裡。上次轉移哈利的時候,那個地方沒被食死徒發現。」

  「什麼?」「非得是那兒嗎?」雙胞胎齊齊發出不滿的聲音。

  「穆麗爾姨媽家的房間也很多。」韋斯萊先生十分贊同這個計劃,「瘋眼漢可以和我們一起——你不會打算打擾小兩口吧?」他對臉都黑了的老傲羅開玩笑,逼得穆迪只能同意和他們暫時住在一起。

  「暫時。」他堅持道,「等我一能走路就立刻搬走。」

  「格溫呢?」喬治問。

  「她當然得和我們一塊。」金妮說。

  「事實上,」格溫猶豫了一下,「我覺得自己應該呆在豬頭酒吧,那裡一定有空房間。」

  「我的耳朵壞了嗎?」喬治把他僅剩的耳朵湊到格溫身邊,弗雷德還不忘接上一句「確實壞了」,「你不和自己的未婚夫住在一起,反而要跑到一個亂糟糟的酒吧住?」

  「她說得對。」瘋眼漢粗啞的喉音大聲打斷喬治的話,「如果奧利凡德每天在穆麗爾家和豬頭酒吧往返,總有一天你們會被神秘人和食死徒發現。那我們就又會失去一個安全屋。相反,阿不福思的酒吧是更好的選擇。警惕!永遠保持警惕!」

  喬治看上去有一大堆的話要說,但格溫反手抓住了他的兩根手指,才將他勉強壓了下來。

  「你們怎麼想?」雙胞胎的臥室裡,格溫坐在圓形地毯上問,「關於鄧布利多的『遺言』。」

  「他在暗示我們繼續研發防咒帽、防咒鬥篷和防咒手套。」弗雷德攤開一個巨大的行李箱,就是他從前上學時用的那只。

  「如果道具能擋住食死徒的惡咒,鳳凰社的勝率就更大了。」喬治的魔杖指著衣櫃說了句「打包」,一件件衣服整整齊齊地跳進了行李箱。

  「這次千萬別賣給陌生人了。」格溫說,把喬治的另一只行李箱拖到房間中央。

  「豬頭酒吧呢?鳳凰社的另一個秘密基地?」弗雷德把他和喬治的許多魔法道具「半成品」扔進箱子。「我沒怎麼聽說過阿不福思…」

  「爸爸說他從前也是鳳凰社的成員,但他從沒來總部開過會,不是嗎?」喬治拿出一沓厚厚的羊皮紙,這是他和格溫在一起後染上的習慣,必須把奇思妙想用筆記下來。

  「不管怎麼說,他是鄧布利多的弟弟。」格溫眼疾手快地藏了幾小盒速效逃課糖到自己的口袋裡,給堆成山的行李箱用了一個無痕伸展咒。「還有多比,它是霍格沃茨雇佣的小精靈,我們都認為它是可信的,對吧。」

  弗雷德和喬治聳聳肩。

  格溫最氣他們找不出理由反駁自己,就裝作無事發生的樣子。皺了皺鼻子,又順走了幾顆誘餌炸彈。弗雷德的余光掃過她的時候,這姑娘還大言不慚地感慨:「唉,我真為霍格沃茨的學生們難過。這個學年他們可買不到這麼好的商品了。」

  「至於這個。」弗雷德雙手叉腰。

  「我們總有辦法讓韋斯萊笑話商店的惡作劇商品暢銷霍格沃茨。」喬治環起手臂,自信地對格溫挑了挑眉毛。

  「千萬別告訴我。」格溫擺擺手,「我不想摻和進你們的豐功偉業。光是奇怪酒吧的新工作就夠我煩了。」

  喬治這時看向他兄弟,弗雷德不耐煩地又從床底翻出幾件存貨,叫喚著:「我馬上就出去。你就不能耐心一點嗎?」

  在喬治火辣辣的目光下,頂不住壓力的弗雷德很快就收好了行李,他抓起自己的行李箱,狠狠地踩了一腳喬治的腳趾頭,氣勢洶洶地離開三樓的臥室。

  喬治坐回自己的小床上,拍了拍身邊的位置。格溫立刻聽話地坐了過去。

  「這一切都讓我很沮喪。」喬治習慣性地把下巴擱在格溫的頭頂,「我們要分開…不知道多久。」

  格溫雙手環住喬治的腰,「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更讓我沮喪的是,我清楚即使我們呆在一塊,也沒把握能保護好你。」他指了指自己的左邊耳朵自嘲地說。

  「我很感謝。」格溫嗅著韋斯萊家熟悉的香皂味道,「但我更不想拖你的後腿。雖然我們倆的黑魔法防御術都不怎麼樣。」

  兩個人想到彼此那門課難看的成績,都忍不住樂了。然後陷入了折磨人的寂靜。

  「我希望自己上學的時候能更用功一些。」格溫在那件事發生後第一次打算和喬治好好聊,「面對食死徒的時候,我完全慌了手腳——我甚至沒有金妮的反應快。」

  「我和弗雷德也不算好。」喬治干巴巴地說,「防御和攻擊魔法…我們當年真應該花點時間研究研究實戰魔咒。不過至少我們還有一道可靠的後盾…」

  「親愛的,我們不能全指望他。」格溫把喬治箍得更緊,「哈利說他那天喝了許多致命的毒藥……瞧瞧魔法世界現在的樣子,亂成一團了。我想他的情況遠遠沒有我們想像得好。」

  「好吧,」喬治說,「為了我們的安全,我得一門心思升級韋斯萊防御產品了。」

  撤出陋居的時間十分緊張,多比傳來消息的當天傍晚,韋斯萊一家和客人就整裝待發了。格溫來的時候壓根沒帶行李,她這幾天用的都是金妮的東西。好心的紅發女巫把她的衣服分了幾件給格溫,韋斯萊夫人恨不得給她裝上一大盒的餡餅,直到喬治提醒她格溫正要去提供酒食的豬頭酒吧,她才作罷。

  「不過你應該自己帶個杯子。」金妮說,「弗立維教授以前提醒過我們。」

  格溫趕忙從碗櫥裡拿走一個干淨的玻璃杯。

  「每天晚上給我一個晚安吻,好嗎。」喬治捧著格溫的臉,把她的嘴都擠變形了。

  格溫說不出話,只能左手揮拳,讓他看看那枚閃閃發光的紅寶石戒指。

  「沒錯,如果有一個晚上我發現自己的戒指沒發燙,就立刻幻影移形去霍格莫德。」喬治惡狠狠地威脅她,「你知道我一定會這麼干。」

  格溫小雞啄米一樣點頭。弗雷德在他們身邊使勁地咳嗽半天,總算讓難舍難分的二人注意到客廳的一大家子人。

  「兩個門鑰匙。」比爾指著餐桌上的舊燭台和豬鬃刷,「通往貝殼小屋和穆麗爾姨婆家。謝天謝地,格溫曾經去過豬頭酒吧。」

  「是的,我自己幻影移形過去。」格溫提起自己的行李。

  瘋眼漢受不了磨磨唧唧的告別儀式,催促眾人趕緊離開。於是當大部隊分別摸著門鑰匙成功撤離後,格溫一個人看著空蕩蕩的陋居。

  「諾克斯。」關掉所有的照明,格溫在昏暗的暮色中幻影顯形到豬頭酒吧的吧台前。

  萬幸的是,新政權的變動看來也影響了霍格莫德的生意。這時的豬頭酒吧沒有一個客人。

  酒吧老板側身從一個後門閃出。他還和格溫六年級D.A.集會那時候一樣,是個看上去脾氣暴躁的老頭兒,長著一大堆長長的灰色頭發和胡子,個子又高又瘦,一雙藍色的眼睛明亮、銳利。

  他和鄧布利多可真像。格溫在意識到他們兄弟倆的關系後才後知後覺。

  「您好,我是格溫德琳·奧利凡德。」她假笑著衝老板打招呼。

  出乎意料的是,阿不福思似乎並非主動想為格溫提供一個工作,所以他看上去不情不願的。

  「跟我來。」他揮揮手,讓格溫隨他去二樓。豬頭酒吧的二樓是旅館,白胡子的店長隨手推開一扇門,自己先走了進去。

  等格溫放好了行李,打量了一遍這間髒得和韋斯萊家閣樓有一拼的房間後,他才再次開口說話。

  「你和這裡格格不入。」他用下巴指了指格溫整潔的服裝。「要是打算好好在這干活,你得自己想辦法變個樣。」

  格溫想了想那些把臉擋得嚴嚴實實的顧客,和酒吧地面上堆積了幾個世紀的污垢,干脆地從行李箱裡抽出一件金妮的長袍,把自己從頭到腳裹好,又特意把韋斯萊夫人熨平的布料弄得皺巴巴、灰撲撲。

  或許格溫的態度取悅了老店長,他接著對格溫說了些諸如晚上鎖好門窗,不要和客人聊天,黃油啤酒桶在哪裡,以及最重要的,她真正的工作。

  「我本來指望他能給我一個更健壯的巫師。」阿不福思看著格溫的小細胳膊吹胡子瞪眼睛。

  「事實上,我還挺結實的。」格溫腦子裡又蹦出哈利對她的評價——麻瓜鉛球運動員。

  「但願吧。」他把酒吧門口掛的牌子翻到暫停營業的那面,閂上門,又給每扇窗戶掛上了厚厚的黑布。要格溫說,現在的豬頭酒吧和尖叫棚屋差不多嚇人。最後他帶著格溫走向二樓走廊盡頭的一個房間。

  進屋後,老人的目光轉向壁爐台上的那幅少女畫像,事實上也是房間裡唯一一幅畫像。他衝畫像說:「我們准備好了。」抱著書的藍裙子少女天真又害羞的笑了笑,一閃身,畫像就像一扇門一樣打開了,露出一個黑黢黢的洞。

  阿不福思給格溫遞過一把鏟子。「希望你習慣熬夜。」

  格溫目瞪口呆地看向那個洞:「用手挖嗎?鄧布利多先生,我們是巫師。」

  「魔法都會留下印記。」灰白胡子的高個子店長說,「而我這裡的客戶魚龍混雜。所以我們至少要挖十米之後才能用魔法。」

  將信將疑地格溫回頭瞄了一眼畫像,少女仍用純淨的微笑回應她。仿佛格溫剛才的質疑是多麼無禮又愚蠢的行為。

  於是盡管有所懷疑,格溫仍舉起鏟子,一下下地挖著密道。

  「這條密道通向哪裡呢,先生?」挖了一會兒汗如雨下的格溫忍不住又提出了問題。

  「霍格沃茨的某個地方。」阿不福思比她動作快得多,這位一百多歲的老人精神矍鑠得令人害怕。

  「某個地方?」格溫剛壓下去的疑心再起,「但霍格沃茨至少有七條密道通向外面。」

  「為了做最壞的准備,霍格沃茨得開一條隱秘的後門給鳳凰社。」老店長停下了動作。

  「這是什麼意思?學校不安全了嗎?」格溫有些擔心地看向牆裡面。

  阿不福思就像看傻子一樣看著面前的姑娘,「你不會以為神秘人會放過把控魔法世界最好的捷徑吧?」

  格溫的嘴合不上了,在她的印像裡,伏地魔和學校是八竿子打不著的關系。蛇臉黑巫師站在校長的講台上向學生們灌輸純血之上的思想?

  但轉念一想,對孩子們的精神控制不失為一個高效又根本的手段。

  「他還留下了斯內普,對嗎?」阿不福思呸地吐掉嘴裡的灰土,「動動你的腦瓜,食死徒會怎麼管理霍格沃茨呢?給孩子們唱聖誕頌歌嗎?」

  格溫脖子後面的汗毛都要豎起來了,別說食死徒了,讓她重溫烏姆裡奇統治學校的短短一年都足夠她惡心一整天了。想到這裡,格溫舉起鏟子,比之前更加奮力的挖牆。

  「但我們怎麼知道密道的方向呢?」格溫問。

  「那只家養小精靈,多比,」阿不福思隨手指了指牆裡面,「它正在城堡的哪個地方朝霍格莫德的方向挖,我們只需要聽它的指揮——但在那之前,我們先成功挖通十米的厚度再說。」

  「您確定嗎?」格溫的嘴根本停不下來,「首先,這裡是二樓,我們挖的不是地道。而且,我看過這棟房子的外觀,牆面不可能有那麼厚。」

  「少問問題,多做事。」長得和校長十分相似的阿不福思顯然沒有那麼好的脾氣,「你只管干活。到時候自然有答案。」

  我覺得自己像個麻瓜,格溫摸著有點酸脹的上臂搖搖頭,只能繼續勤勤懇懇地挖密道。

  搬到迪戈裡宅邸的第三個晚上,盡管對於其他魂器的位置毫無頭緒,但現在哈利、赫敏和羅恩已經能心平氣靜地分析該怎麼銷毀它們了。

  「關於魂器的內容,」赫敏說,「我越讀越覺得可怕,真不敢相信他居然弄了六個。這本書裡警告說,分裂靈魂會使你的靈魂變得很不穩定,而那還只是制造一個魂器!」

  哈利想起鄧布利多曾經說過伏地魔已經超出了「一般邪惡」的範圍。

  「還有辦法讓自己重新變得完整嗎?」羅恩問。

  「有,」赫敏干巴巴地笑了笑說,「但那是極度痛苦的。」

  「為什麼?要怎麼做呢?」哈利問。

  「懺悔,」赫敏說,「必須真正感受你的所作所為。書裡有個注解,似乎這種痛苦就能把你摧毀。我看神秘人並沒有打算這麼做,你們說呢?」

  「對,」羅恩搶在哈利前面說,「那麼書裡有沒有說怎麼毀掉魂器呢?」

  「說了,」赫敏一邊說,一邊翻動那本裝在小包裡舊得松脆的書,就像在檢查腐爛的內髒似的,「書裡提醒黑巫師必須讓魂器上的魔咒非常強大才行。從我讀到的內容看,哈利對付裡德爾那本日記的做法,就是少數幾種絕對可靠的摧毀魂器的方式。」

  「什麼,用蛇怪的毒牙刺它?」哈利問。

  「呵,好啊,幸虧我們有這麼多蛇怪的毒牙,」羅恩說,「我還發愁拿它們怎麼辦呢。」

  「並不一定是蛇怪的毒牙,」赫敏耐心地說,「必須是破壞力極強的東西,使魂器再也不能修復。蛇怪的毒牙只有一種解藥,那是極為稀罕的——」

  「——鳳凰的眼淚。」哈利點著頭說。

  「對極了,」赫敏說,「我們的問題是,像蛇怪毒牙那樣破壞性極強的東西很少,而且帶在身邊十分危險。這個問題必須解決,因為把魂器撕碎砸爛、碾成粉末都不管用。你必須使它再也無法用魔法修復。」

  「可是,就算我們毀掉了它寄居的東西,」羅恩說,「它裡面的靈魂碎片為什麼不能跑出來住到別的東西裡呢?」

  「因為魂器和人的靈魂正好相反。」

  看到哈利和羅恩臉上不解的神情,赫敏急忙繼續說道:「比如,羅恩,我現在拿起一把寶劍,刺穿你的身體,你的靈魂還是安然無恙。」

  「那可真是不幸中的萬幸。」羅恩說。

  哈利笑了起來。

  「確實!應該是!但我想說的是,不管你的身體發生了什麼事,你的靈魂都會毫無損傷地繼續活著,」赫敏說,「但是魂器正好相反。它裡面的靈魂碎片之所以存活,完全依賴於它的容器,依賴於他那施了魔法的載體,不然它就無法生存。」

  「我刺中那本日記,它好像就死去了。」哈利想起墨水像鮮血一樣從被刺穿的書頁裡噴出來,還有伏地魔的靈魂碎片消失是的尖叫。

  「日記一旦被徹底毀掉,關在裡面的靈魂碎片也就不能繼續存活。在你之前,金妮也試過擺脫這本日記,把它扔在馬桶裡衝掉,但顯然它又完好無損地回來了。」

  「真不知道鄧布利多是怎麼毀掉那枚戒指的,」哈利說,「我為什麼沒有問問他呢?我從來沒有真正……」

  他的聲音低下去。他想起了有那麼多事情應該問問鄧布利多,想起了自從校長死後,他覺得自己在鄧布利多活著時浪費了那麼多機會,沒有弄清更多的事情……弄清一切……

  「也許我有個辦法。」赫敏的眼珠轉了轉,她衝過去抓起串珠小包,這次整個胳膊都伸了進去,直到胳肢窩。

  「找……到……了……」她咬著牙說,用力拽著一個顯然壓在深處的東西。慢慢地,一個華麗畫框的邊緣露了出來。哈利忙過去幫她,兩個人把一個空畫像拖出赫敏的小包時,她一直用魔杖指著它,准備隨時施出咒語。

  「這是什麼?」羅恩說。

  「小天狼星的曾曾祖父。」赫敏說,「他能自由穿梭在格裡莫廣場和校長辦公室的兩個畫框中。記得嗎?鄧布利多留給哈利的格蘭芬多寶劍,他的畫像就在寶劍匣子旁邊。我原本打算從他那得到關於寶劍的消息——它一定有特別的用處。」

  「高明。」羅恩豎起了大拇指,「現在我們還能請他問問鄧布利多的畫像,告訴我們去哪裡找魂器。」

  「我想還有一個好處。」哈利眨了眨眼睛,「猜猜伏地魔會讓誰掌管霍格沃茨?」

  羅恩和赫敏都想到了一個讓他們脊背發涼的候選人。

  「謝天謝地,」羅恩說,「幸虧塞德裡克把我們從格裡莫廣場拉走了,否則斯內普立刻就能活捉住我們三個。」

  「斯內普可以派菲尼亞斯·奈傑勒斯到格裡莫廣場打探情況。」赫敏也一陣後怕,「現在讓他打探去吧,菲尼亞斯·奈傑勒斯以後只能看到我手提包裡的東西了。」

  赫敏決定不再浪費時間,她跪到空畫布面前,用魔杖指著它的中心,清了清嗓子說,「呃——菲尼亞斯?菲尼亞斯·奈傑勒斯?」

  「菲尼亞斯·奈傑勒斯?」赫敏又說,「布萊克教授?能請您跟我們談談嗎?勞駕?」

  「『請』總是有用的。」一個冷冰冰、譏諷的聲音說,菲尼亞斯·奈傑勒斯溜進畫像中。赫敏馬上叫道:「掩目蔽視!」

  一塊黑眼罩蒙住了菲尼亞斯·奈傑勒斯那雙機敏的黑眼睛,他撞到畫框上,痛得嗷嗷叫。

  「什麼——你們怎麼敢——搞什麼——?」

  「我很抱歉,布萊克教授,」赫敏說,「但這是必要的防備!」

  「馬上去掉這塊髒東西!馬上去掉,我說!你們在毀掉一幅偉大的藝術品!我在哪兒?怎麼回事?」

  「別管我們在哪兒。」哈利說,菲尼亞斯·奈傑勒斯呆住了,不再拉扯那塊畫上去的眼罩。

  「莫非是那位行蹤不定的波特同學的聲音?」

  「也許。」哈利說,知道這會保持住菲尼亞斯·奈傑勒斯的興趣,「我們有幾個問題想問鄧布利多,您能幫我們傳個話嗎?」

  「哈,」菲尼亞斯·奈傑勒斯現在把頭歪過來扭過去,企圖看到哈利,「讓高貴的布萊克給幾個學生當傳聲筒?就算我大發善心決定幫助你們,恐怕也做不到。」

  「為什麼?」羅恩問。

  「還有誰在這兒?」他問,腦袋轉來轉去,「你的口氣讓我不快!傻小子,因為鄧布利多的畫像是空的。」

  「空的?」三個人都沒想到這個回答,羅恩又急忙問道,「他去哪了?」

  「誰知道,」菲尼亞斯又開始拉扯眼罩,「說不定在哪張巧克力蛙卡片上,你總不能讓他整天都呆在辦公室吧。」

  羅恩失望地耷拉下肩膀,「嘿,你們覺得我們應該買一大盒巧克力蛙嗎?」

  哈利和赫敏都沒搭理他,但如果鄧布利多知道羅恩的主意,一定會為格蘭芬多加上二十分。

  「那麼格蘭芬多的寶劍呢?」赫敏追問道。

  「我在哪兒?」菲尼亞斯·奈傑勒斯沒有回答,而是再次問道,「你們把我弄到了什麼地方?為什麼把我從我祖先的宅子裡搬走?」

  「布萊克教授,我們其實是想知道,有沒有人——嗯,把那把劍拿出來過?也許它曾經被拿出去擦拭——什麼的?」赫敏小心翼翼地問。

  菲尼亞斯·奈傑勒斯又停下了解放自己眼睛的努力,哂笑起來。

  「麻瓜出身的人,」他說,「妖精造的武器不需要擦拭,頭腦簡單的丫頭。妖精的銀器能排斥灰塵,只吸收能強化它的東西。」

  「不許說赫敏頭腦簡單。」羅恩說。

  「我對反駁感到厭倦,」菲尼亞斯·奈傑勒斯聽不到哈利的聲音,似乎就對他們的交談失去了興趣,「也許我該回校長辦公室去了?」

  「布萊克教授,」赫敏說,「勞駕,能不能請您告訴我們,那把劍上一次從匣子裡取出是什麼時候?」

  菲尼亞斯不耐煩地哼了一聲。

  「我相信,上一次我看見格蘭芬多的寶劍離開匣子,是鄧布利多用它劈開了一枚戒指。」

  赫敏猛然轉身望著哈利。當著菲尼亞斯·奈傑勒斯他們都不敢多說。菲尼亞斯終於摸到了出口。

  「好吧,祝你們晚安。」他有點刻毒地說,向後退,離開了這幅畫像,只留下一片混濁的背景。

  「哈利!」赫敏叫道。

  「我知道!」哈利高聲說。他無法抑制自己,向空中猛擊了一拳:這超過了他敢期望的最好情況。他在房間裡大步走來走去,感覺自己能跑上一英裡,甚至都不覺得累了。赫敏正在把菲尼亞斯·奈傑勒斯的肖像塞回串珠小包,扣好搭扣之後,她把小包扔到一邊,抬起發亮的面孔望著哈利。

  「那把劍能摧毀魂器!妖精造的刀刃只吸收能強化它的東西——哈利,那把劍浸透了蛇怪的毒液!」

  「鄧布利多沒有把它交給我,是因為他還需要它,他想用它摧毀掛墜盒——我們得去拿到那把寶劍。」

  「冷靜,哥們。」羅恩安撫住了哈利,但他自己看上去也一樣激動。「冷靜。我們手裡現在一個魂器都沒有,而照你所說,神秘人很可能會讓食死徒控制霍格沃茨。」

  「所以呢?」哈利急不可耐地想拿到寶劍。

  「你之前說過,神秘人不希望別人知道他的秘密。」羅恩吞了吞口水,希望自己的想法是正確的。「那麼反而他的魂器可能沒人把守。」

  「但有陰屍把守。」哈利反駁他。

  「我想羅恩的意思是,如果我們想要不引起神秘人的注意,那麼先找魂器比先去霍格沃茨偷一把寶劍更安穩。」赫敏幫忙解釋,「萬一他也知道寶劍的重要性呢?他會立刻明白我們在做什麼,到時候一切就完了。」

  哈利冷靜下來,認真思索著朋友們剛才說的話。

  「你們說得對,霍格沃茨應該是最後一站。」他細細回想剩下的幾個魂器,「等我們找到魂器之後就回學校去,在他發現之前摧毀掉盡可能多的魂器。」

  「噢!」赫敏突然尖叫了一聲,從牛仔褲口袋裡掏出一枚發燙的金幣。

  這枚金幣實際上是前兩天塞德裡克給他們的,他們對此再熟悉不過了,因為那正是一枚五年級時赫敏制作的D.A.集會假加隆。

  「是我從秋那拿來的。」塞德裡克高興地說,「她手裡有兩枚——其中一個是瑪麗埃塔告密之後她要回來的。畢竟我不能總是派守護神回來,韋斯萊的伸縮耳最近又被部裡嚴密監聽了。只能用這種方法聯系你們。」當時他是這樣和三個人解釋的。

  「塞德裡克有什麼新消息?」哈利有些緊張,看向赫敏手裡的假加隆。

  赫敏眯著眼睛讀著那行金燦燦的編號:「他說……等會要帶一個熟人回來,五分鐘之後到。」

  「拿好魔杖。」哈利對兩個人說,「別放松警惕。」

  幾分鐘後,迪戈裡家的門鎖發出了哢噠的聲音,塞德裡克和盧平出現在門口。

  哈利和赫敏的魔杖對准盧平,羅恩則指向塞德裡克。

  「拿出證明!」哈利喊道。

  「我是萊姆斯·約翰·盧平,狼人,有時被稱做月亮臉,是活點地圖的四位作者之一,太太是尼法朵拉,通常叫唐克斯。我教過你怎麼召出守護神,哈利,它是一只牡鹿。」

  哈利沒說話也沒動作,衝赫敏使了一個眼神。她馬上也問塞德裡克要證明。

  「嗯…餐桌前的椅子背為什麼焦了?」

  「那是我第一次魔力暴動的時候燒壞的,我爸爸決定留下了做個紀念。」塞德裡克不好意思地笑了。

  「哦,沒錯,」哈利垂下了魔杖,「但我必須核查一下,是不是?」

  「作為你的前任黑魔法防御術課教師,我完全同意必須核查。」盧平也輕松地說。

  「我得先走了,鳳凰社有個緊急任務。」塞德裡克把盧平帶進房子後說,「小心些,哈利。我們在路上碰到了一個食死徒,但願他不是往這個方向來的……」

  等塞德裡克離開後,他們向盧平奔過去。他穿著一件厚厚的黑色旅行鬥篷,看上去疲憊不堪,但很高興見到他們。

  哈利說,「怎麼樣?大家都好嗎?」

  「都好!」盧平說,「但我們都受到了監視。我本來三天前就要來的,可是得甩掉盯梢的食死徒。」盧平說,「那麼,你們婚禮之後就直接來這兒了?」

  「沒有,」哈利說,「我們在托騰漢宮路的咖啡館遭遇兩個食死徒之後去了格裡莫廣場,塞德裡克又在廣場外面看到了其他兩個食死徒,所以給我們提供了一個安全的地方暫住。」

  盧平把大半瓶黃油啤酒灑到了胸前。

  「什麼?」

  他們說了事情的經過,講完之後,盧平一臉驚駭。

  「可是他們怎麼會這麼快就發現了你們呢?要跟蹤幻影顯形的人是不可能的,除非你在他消失時抓住他!」

  「他們也不大可能恰好那個時候在托騰漢宮路散步,是不是?」哈利說。

  「我們想過,」赫敏試探地說,「哈利是不是還帶著蹤絲?」

  「不可能!」盧平說,羅恩露出得意之色,哈利大大松了口氣,「首先,如果他還帶著蹤絲,他們就會確定他在這裡,是不是?可是我想不通他們怎麼會跟到托騰漢宮路,這令人擔心,真令人擔心。不,不只是那裡,格裡莫廣場,甚至剛才的路上。」

  他顯得憂心忡忡,但在哈利看來,這個問題還可以放一放。

  「說說我們走後發生的事吧,自從羅恩的爸爸說全家平安之後,我們什麼消息也沒有。」

  「哦,金斯萊救了我們,」盧平說,「多虧他報信,許多客人都在那幫人趕到之前幻影移形了。」

  「那幫人是食死徒還是魔法部的?」赫敏插進來問。

  「都有。他們現在實際上是一回事了。」盧平說,「有十來個人,但他們不知道你在場,哈利。亞瑟聽到傳言說,他們在殺死斯克林傑之前,曾經給他用刑拷問過你的下落,如果真有此事,他沒有出聲你。」

  哈利看了看羅恩和赫敏,他倆的表情反映出他所感到的震驚與感激。他從來都不怎麼喜歡斯克林傑,但如果盧平說的是真事,那斯克林傑最後的行為卻是竭力保護哈利。

  「食死徒把陋居搜了個底朝天,」盧平接著說,「他們發現了食屍鬼,但不願靠近——後來又把我們那些沒走的審問了幾小時。他們想得到你的消息,哈利,但是當然啦,除了鳳凰社成員之外,沒人知道你曾經在那裡。」

  「在攪亂婚禮的同時,更多的食死徒闖進全國每一戶與鳳凰社有聯系的家族。沒人死亡,」他不等他們詢問就忙說,「可是那幫人很粗暴,燒掉了德達洛·迪歌的房子,可是你們知道他不在那兒。他們還對唐克斯一家用了鑽心咒,也是試圖問出你去過他們家之後的下落。他們沒事——顯然有些虛弱,但其他都還好。」

  「食死徒突破了所有那些防護咒?」哈利問道,想起他墜落在唐克斯父母家花園的那天夜裡,它們曾是多麼有效。

  「你必須明白,哈利,食死徒現在有整個魔法部撐腰了,」盧平說,「他們可以使用殘酷的魔法,而不用擔心被發現和逮捕。他們突破我們施的所有防護咒,進來之後,也毫不掩飾他們的來意。」

  「他們為酷刑拷問哈利的下落找了什麼借口嗎?」赫敏問,聲音有些尖銳。

  「嗯,」盧平猶豫了一下,掏出了一張折疊的《預言家日報》。

  「看看吧,」他說著,把報紙從桌面推給哈利,「反正你遲早會知道的。這就是他們搜捕你的借口。」

  哈利展開報紙,一張他的大照片占滿了頭版的篇幅。幾個大字突出在照片上:

  通緝追查阿不思·鄧布利多死因

  羅恩和赫敏氣憤地叫了起來,但哈利沒說話。他把報紙推到一邊,不想再看。他知道裡面會怎麼說。除了當時在塔頂的人之外,沒有人知道是誰殺死了鄧布利多,而且麗塔·斯基特已經告訴魔法界,鄧布利多墜樓後不久,便有人看到哈利逃離了現場。

  「對不起,哈利。」盧平說。

  「這麼說,食死徒也控制了《預言家日報》?」赫敏憤怒地問。

  盧平點點頭。

  「可是人們一定知道是怎麼回事吧?」

  「政變很平穩,幾乎無聲無息,」盧平說,「斯克林傑遇害的官方說法是他辭職了,接替他的是皮爾斯·辛克尼斯,被施了奪魂咒。」

  「伏地魔為什麼不自封為魔法部長呢?」羅恩問道。

  盧平笑了。

  「他用不著,羅恩。他實際上就是部長,何必要坐在部裡的辦公桌後面呢?他的傀儡辛克尼斯處理日常事務,讓伏地魔得以把勢力延伸到魔法部之外。」

  「許多人自然推測到發生的事情:幾天來魔法部的政策變化太大了,他們私下裡說一定是伏地魔在幕後指使。但問題就在這裡,他們只是私下裡說,不敢互相交心,不知道誰可以相信。他們不敢暢所欲言,怕萬一懷疑的情況屬實,家人會受到迫害。伏地魔這一著棋非常聰明。宣布篡位也許會引來公開的反抗,躲在幕後卻能造成迷惑、猜疑和恐懼。」

  「魔法部政策的顯著變化,」哈利說,「也包括讓魔法世界警惕我而不是伏地魔嗎?」

  「這確實是其中的一部分,」盧平說,「這是一手絕招。鄧布利多死後,你——大難不死的男孩——必然會成為反抗伏地魔的像征和號召。而通過暗示你與老英雄之死有干系,伏地魔不僅可以懸賞緝拿你,而且在許多本來可能維護你的人中間撒下了懷疑和恐懼的種子。」

  「與此同時,魔法部開始排查麻瓜的後代。」

  盧平指著《預言家日報》。

  「看第2版。」

  赫敏翻開報紙,臉上帶著看《尖端黑魔法揭秘》時一樣厭惡的表情。

  「『麻瓜出身登記,』」她念道,「『魔法部正在對所謂」麻瓜出身「進行調查,以便了解他們是如何擁有魔法秘密的。』」

  「『神秘事務司最新研究顯示,魔法只能通過巫師的生育遺傳。由此可見,如果沒有驗證確鑿的巫師血統,所謂麻瓜出身的人就可能是通過盜竊或暴力而獲取魔法能力的。』」

  「『魔法部決心根除這些盜用魔法能力者,為此邀請每一位所謂麻瓜出身的人到新任命的麻瓜出身登記委員會面談。』」

  「人們不會允許這種事發生的。」羅恩說。

  「它已經發生了,羅恩,」盧平說,「在我們說話的時候,就已經有麻瓜出身的人被抓了。」

  「可是他們怎麼可能『盜竊』魔法呢?」羅恩問,「真是神經病。要是能盜竊魔法的話,就不會有啞炮了,是不是?」

  「我理解,」盧平說,「可是,你必須證明你至少有一位巫師血統的近親,否則就會被認為是非法獲得魔法能力的,就要受到懲罰。」

  羅恩看了看赫敏,說道:「如果純種和混血的巫師發誓說某個麻瓜出身的人是自己的親戚呢?我可以對所有的人說赫敏是我表姐——」

  赫敏雙手拉住羅恩的手,緊緊地握著。

  「謝謝你,羅恩,可是我不能讓你——」

  「你沒有選擇,」羅恩激動地說,也緊攥著她的手,「我要教你熟悉我的家譜,這樣你就不怕提問了。」

  赫敏顫聲笑了一下。

  「羅恩,我想這已經不重要,因為我們在跟全國第一通緝犯哈利·波特一起逃亡。要是我們回到學校,情況就不一樣了。伏地魔對霍格沃茨有什麼計劃嗎?」她問盧平。

  「現在每個少年巫師都必須入學,」他答道,「昨天宣布的。這是一個變化,因為以前從來不是強制性的。當然,幾乎所有英國巫師都在霍格沃茨上過學,但父母有權讓子女在家自學或到國外留學。而現在這樣,伏地魔就能把所有的巫師從小就置於他的監視之下。這也是清除麻瓜出身者的辦法之一,因為學生必須持有血統證明——表明他們已向魔法部證明自己的巫師血統,才能獲准入學。」

  哈利感到惡心而憤怒:此刻有多少十一歲的孩子正在興高采烈地翻看新買的魔法書,卻不知他們永遠也見不到霍格沃茨,甚至永遠也見不到自己的家人了。

  「這……這……」他語塞了,找不到話能夠表達他所感到的恐怖,但盧平輕聲說:「我知道。」

  盧平遲疑一下。「還不止這些。看第三版」

  他們翻到下一頁,報上是一張大照片,一個熟悉的鷹鉤鼻、黑頭發的男子瞪著他們。上面的標題是:

  西弗勒斯·斯內普接任霍格沃茨校長

  「饒了我吧!」羅恩叫道。

  赫敏動作最快,她抓起報紙大聲念了起來。

  「『西弗勒斯·斯內普,霍格沃茨魔法學校的資深魔藥課教師,即日被任命為校長,該決定系這所古老學校的幾項人事變動中最重要的一項。原麻瓜研究課教師已經辭職,將由阿萊克托·卡羅接任,她的哥哥阿米庫斯將出任黑魔法防御術課教師。』」

  「『我很高興有機會維護我們最優秀的魔法傳統和價值觀——』就是殺人和割耳朵吧,我想!斯內普,校長!斯內普坐在鄧布利多的辦公室裡——梅林的褲子啊!」她尖聲大叫,把哈利和羅恩都嚇了一大跳。她從桌邊蹦起來。

  「梅林的褲子?」羅恩似乎覺得好笑,「你都氣糊塗了。」他把報紙拉到面前,細看關於斯內普的文章。

  「其他教師不會容忍的,麥格、弗立維和斯普勞特都知道真相,知道鄧布利多是怎麼死的。他們不會同意斯內普做校長的。卡羅兄妹是什麼人?」

  「食死徒,」哈利說,「報紙裡面有照片,斯內普殺死鄧布利多時他們也在天文塔,所以都是狐朋狗黨。而且,」哈利拉過一把椅子,激憤地說,「我看其他教師除了留下任教之外別無選擇。如果魔法部和伏地魔都是斯內普的靠山,那麼不是留下任教,就是到阿茲卡班蹲幾年——這還算是運氣好的。我估計他們會留下來設法保護學生。」

  盧平這時打斷了他們對霍格沃茨人事變動的熱烈討論。

  「哈利,鳳凰社的印像是鄧布利多給你留下了一個使命。」

  「是的。」哈利答道:「羅恩和赫敏也知道,他們要跟我一起去。」

  「能不能告訴我這使命是什麼?」

  哈利望著那張過早刻上皺紋的臉龐,濃密但已花白的頭發,希望自己能有別的回答。

  「我不能,萊姆斯,對不起。如果鄧布利多沒有告訴你,我想我也不能說。」

  「我猜到你會這麼說,」盧平顯得有些失望,「但我仍然可以對你有些用處。你知道我的身份和能耐。我可以與你們同行,提供保護。不用對我說你們在干什麼。」

  哈利猶豫著,這是個非常誘人的提議,雖然他想像不出,如果盧平整天跟著他們,怎麼還能對他保密下去。

  赫敏卻顯得有些疑惑。

  「唐克斯呢?」她問。

  「她怎麼啦?」盧平說。

  「哎呀,」赫敏皺眉道,「你們結婚了!你要跟我們走,她怎麼想呢?」

  「唐克斯會很安全的,」盧平說,「住在她父母家。」

  盧平的語氣有一點怪,幾乎有些冷淡。再說,唐克斯繼續躲在她父母家裡也有點不正常,她畢竟是鳳凰社成員,據哈利所知,她可能希望投身於積極的行動中。

  「萊姆斯,」赫敏試探地說,「一切都好嗎……我是說……你和——」

  「一切都好,謝謝你,」盧平刻板地說。

  赫敏臉紅了,又是一陣沉默,氣氛拘束而尷尬,然後盧平像強迫自己承認一件不愉快的事情那樣說道:「唐克斯懷孕了。」

  「哦,太好了!」赫敏尖叫道。

  「真棒!」羅恩熱情地說。

  「恭喜呀。」哈利說。

  盧平不自然地笑了笑,看上去像做了個鬼臉,又說:「那麼——你們接受我的提議嗎?三個人可以變成四個人嗎?我不相信鄧布利多會反對。畢竟,他曾任命我做你們的黑魔法防御術課的老師。我必須告訴你們,我相信此行要面對許多人從沒見過的和想像不到的邪惡魔法。」

  羅恩和赫敏都望著哈利。

  「嗯——我想問清楚,」他說,「你想把唐克斯留在她父母家,自己跟我們走?」

  「她在那兒非常安全,他們會照料她的。」盧平說,他語氣堅決得近乎冷漠,「哈利,我相信詹姆也會希望我守護著你。」

  「嗯,」哈利緩緩地說,「我不這樣想。我倒相信我父親會希望知道你為什麼不守護著自己的孩子。」

  盧平臉上失去了血色。房間裡的溫度好像降低了十度。羅恩環顧著這個房間,仿佛有人命令他要記住它似的,赫敏的目光在哈利和盧平之間來回移動。

  「你不明白。」盧平終於說。

  「那就解釋吧。」哈利說。

  盧平咽了口唾沫。

  「我——我和唐克斯結婚是個嚴重的錯誤,我喪失了理智,事後一直非常後悔。」

  「噢,」哈利說,「所以你就要拋棄她和孩子,跟我們跑掉?」

  盧平跳了起來,椅子都翻倒了。他那樣狂暴地瞪著他們,哈利第一次在他那張臉上看到了狼的影子。

  「你不明白我對我妻子和未出生的孩子做了什麼嗎?我根本不該和她結婚,我把她變成了被人排斥的人!」

  盧平一腳踢開被他弄翻的椅子。

  「你們看到我都是在鳳凰社裡,或者是在霍格沃茨,在鄧布利多的庇護之下!你們知道大多數巫師怎樣看待我的同類!知道我的情況之後,他們幾乎都不肯跟我說話!你們沒有看見我所做過的一切嗎?就連她的家人也排斥我們的婚姻,哪個父母願意自己的獨生女兒嫁給狼人呢?還有孩子——孩子——」

  盧平揪著自己的頭發,他好像精神錯亂了。

  「我的同類通常是不生育的!孩子會跟我一樣,我知道肯定會的——我怎麼能原諒自己?明知自己的情況卻仍然把它遺傳給一個無辜的嬰兒。即使奇跡發生,孩子不像我這樣,那麼沒有一個永遠讓他羞恥的父親豈不更好,好一百倍!」

  「萊姆斯!」赫敏輕聲說,熱淚盈眶,「別這麼說——怎麼會有孩子為你感到羞恥呢?」

  「哦,說不准,赫敏,」哈利說,「我就會為他感到羞恥。」

  哈利不知自己哪來的火氣,他也氣得站了起來。盧平的表情好像哈利打了他一樣。

  「如果新政權認為麻瓜出身都是壞的,」哈利說,「他們對一個父親是鳳凰社成員的狼人混血兒又會怎樣呢?我父親是為保護我母親和我而死的,你覺得他會叫你拋棄你的孩子,去跟我們一起冒險嗎?」

  「你——你怎麼敢?」盧平說,「這不是追求——不是追求冒險或個人出風頭——你怎麼也說出這種——」

  「我認為你覺得自己英勇無畏,」哈利說。

  「哈利,別說了!」赫敏懇求道,可是哈利繼續瞪著盧平慘白的面孔。

  「我真不能相信,」哈利說,「教我打敗攝魂怪的人——是個懦夫。」

  盧平拔魔杖的動作太快了,哈利剛來得及抓到自己的魔杖,就聽呯的一聲,感到自己像被猛擊了一下,身子向後飛去,撞在迪戈裡家客廳的牆上,然後滑到地上。他瞥見盧平的鬥篷後擺消失在門口。

  「萊姆斯,萊姆斯,回來!」赫敏叫道,但盧平沒有回答。片刻後,他們聽到前門重重地關上了。

  「哈利!」赫敏哭著說,「你怎麼能這樣?」

  「有什麼不能的。」哈利說著站了起來,感到腦袋撞在牆上的地方正在腫起一個包。他仍然氣得渾身發抖。

  「別那樣看著我!」他沒好氣地對赫敏說。

  「你別又衝她來!」羅恩吼道。

  「不要——不要——我們不能吵架!」赫敏衝到他倆中間說。

  「你不該對盧平說那樣的話。」羅恩責備哈利說。

  「他自找的。」哈利說。破碎的畫面在他腦海中快速:小天狼星穿過帷幔倒下;傷殘的鄧布利多懸在空中;一道綠光和他母親哀求的聲音……

  「身為父母,」哈利說,「不應該離開自己的孩子,除非——除非是迫不得已。」

  「哈利——」赫敏伸出一只撫慰的手,但他一聳肩甩掉了。他曾經和盧平談過他們的學生時代,希望能恢復對詹姆的信心,盧平給了他安慰。現在,盧平那痛苦、蒼白的面容好像正在他面前晃動,一陣悔恨湧上心頭,他感到非常難受。羅恩和赫敏都沒有說話,但哈利覺得他們肯定在他背後面面相覷,無聲地交流。

  他轉過身,看見他倆慌忙望向別處。

  「我知道我不應該叫他懦夫。」

  「你是不應該。」羅恩馬上說。

  「可他的行為像懦夫。」

  「但是……」赫敏說。

  「我知道,」哈利說,「但如果這能讓他回到唐克斯身邊,還是值得的,是不是?」

  他無法消除語氣中的懇求。赫敏露出同情的樣子,羅恩則不置可否。哈利低頭看著腳,想著自己的父親。詹姆會支持哈利對盧平說那樣的話嗎,還是會因為兒子那樣對待他的老朋友而生氣呢?

  英格蘭的天色黑得像化不開的濃墨。或許救世主小隊還要花些時間消化他們和黑魔法防御術教授的爭論,但此時,塞德裡克正扛著一幅阿芒多·迪佩特的畫像爬上了格裡莫廣場12號的閣樓。

  「我帶他來了。真沒想到那姑娘的動作這麼快。」英俊的赫奇帕奇在病床前氣喘吁吁地抱怨。而那幅畫像被掛在了床對面、閣樓的矮牆上。


前路難行

  「還是沒用?」弗雷德垂頭喪氣地問。

  「甚至擋不住一個像樣的惡咒。」喬治拎起地板上的帽子,裡面那只可憐的老鼠已經吐著舌頭昏死過去。「猜猜食死徒會不會比我更加心慈手軟?」

  「或許是實驗對像的問題,老鼠太弱小了。」弗雷德揪著耗子尾巴晃了晃,「早知道我們該把食屍鬼一起帶來……」

  經歷了第三次實驗失敗的雙胞胎在穆麗爾姨婆家的其中一間臥室仰天長嘯。很快就被老太婆舉著拐杖追著打,因為他們「太過吵鬧」。

  躲進掃帚間的兩個人總算逃過一劫,聽到拐杖的篤篤聲遠去,才掙扎著從數量驚人的蜘蛛網中爬出來。

  「這個房間我們從沒來過。」弗雷德看到掃帚間的旁邊有一個緊緊鎖著的門,門上畫著古老復雜的魔紋。

  「我們曾經發誓要做禮貌的客人。」喬治撲了撲身上的灰塵,但也目不轉睛地盯著木門。

  「老老實實遵守規矩就不是我們了。」弗雷德滿不在乎地說,掏出魔杖,使出了被譽為「小偷的朋友」的魔咒。

  「看來不起作用。」喬治推了推紋絲不動的房門,「不奇怪,穆麗爾姨婆家都是比她還老的古董和魔法,阿拉霍洞開算什麼?」

  弗雷德的眼睛裡冒出了危險的火苗,「這可不妙,現在我對門後面的東西更感興趣了。」

  「你猜怎麼著,兄弟。」喬治摸著自己的褲子口袋,掏出一根細細的發夾。「往往這時麻瓜的辦法比巫師更有效。」

  「太棒了。」弗雷德小小地歡呼,「快點,趁她沒發現。」

  格溫曾經對喬治說,她認為巫師之所以沒能統治世界,甚至必須謹小慎微地隱居,很大程度上是由於巫師們對魔法的過度自信和絕對依賴。

  比方說雙胞胎面前神乎其神的木門,和刻著密密麻麻魔紋的鎖芯,最後只用了一根小發卡,三兩下就被捅開了。

  「哇啊哦。」先一步進屋的喬治發出了感慨,回頭就對他兄弟說,「現在出去還來得及嗎?」

  「呃…」弗雷德也有些失望,「居然就是個破書房?」

  沒錯,這間緊鎖的房間裡面放著滿滿三面牆的書櫃,其中的大部分書籍都老得掉渣了。

  「關上門,喬治。」弗雷德小聲說,「我銳利的眼睛看到了一本有關魔法防具的舊書。」

  喬治趕緊輕輕帶上門,也眨著大眼睛在書櫃中搜尋。

  兩個小時後。

  「我真沒想到會有這樣一天。」喬治長吁短嘆,「咱們兩個——韋斯萊家的天才——坐在一間小型圖書館裡面——認認真真地看書。」

  「我們成長了。」弗雷德沾沾自喜地說,「看著吧,等防御道具做好,他們得給我們一人發一個梅林勛章。」

  「一級的。」喬治扔了一本書到弗雷德懷裡,「這上面說可以把衣服變成一個貼身的防護罩。」

  「怪難為人的。」弗雷德嘖嘖兩聲,「高深的魔法——還不能量產。」

  「唉,」喬治躺在地毯上,雙手枕在腦後,「我們當年是怎麼做的來著?反彈石化咒的徽章?還把雞冠石磨成了粉?」

  「問題的關鍵就在這。」弗雷德埋頭苦讀,「想要防御一兩條咒語很簡單,想趕跑一條蛇怪也很簡單(『很好的笑話。』,喬治說)但我們沒法預估食死徒的魔咒——更別說不可饒恕咒了,那玩意兒怎麼防呀?」

  「擋住大部分咒語的鬥篷,你可真能想……」喬治看著天花板嘟囔著。突然猛地一起身,狠拍他兄弟的後背,「那是什麼?」

  弗雷德抬頭往上看,天花板上畫著繁復絢麗的壁畫,是一位巫師環游全球的冒險經歷。「你在說什麼呢?」

  「看到了嗎?長得像黑色鬥篷的那個東西。」喬治用魔杖指著天花板的東北角。

  他們的頭頂上描繪了穆麗爾姨婆祖上巫師的一段驚險經歷,他在某個小國家遇上了一位勁敵。它看上去像一件黑色的鬥篷,貼著地面滑行,也許只有半英寸厚,但隨著它不斷殺死並且消化了一個又一個犧牲品,它變得更加厚實。勇敢的巫師對它使用了無數咒語,都被它的皮給擋住了,直到他在最後關頭釋放出守護神,驅逐了這只可怕的生物。

  「老天,」弗雷德顯然看懂了這幅壁畫,也看明白了它背後的意義。「我從前在哪看過!」

  「我也有印像……」喬治抬著頭喃喃自語,「大概在一本書上。」

  「好吧,開動我們聰明的腦瓜。」弗雷德拉過喬治,兩人面對面坐在地毯上。「我猜那是只動物……」

  「顯然不是英格蘭的動物……」喬治說。

  「巫師穿的衣服看起來像在熱帶……」弗雷德接著分析。

  「還得是一本我們兩個都讀過的書。」喬治捏著下巴,「那麼選項其實並不多。」

  「和神奇生物有關。」弗雷德眼睛亮了起來,「在這個國家,哪本書幾乎每一戶巫師家庭都有一本?」

  「《神奇動物在哪裡》!」兩兄弟脫口而出,擊掌慶祝,然後很快在書房最新的書架上找到了那本也有幾十年歷史的、甚至是他們曾經教科書的小冊子。

  「這好像是第一版。」喬治捏著發黃的書頁。「比爾和查理那本舊書是第幾版來著?」

  「至少五十版了,別廢話,快翻。」弗雷德心急地催促著。

  「你就不能耐心一點嗎?」喬治皺了皺鼻子,「在這——伏地蝠!我就知道!」

  「巴布亞新幾內亞?」弗雷德擠開喬治,一目十行地閱讀斯卡曼德的評注。「昏迷咒、障礙咒…梅林啊,喬治,大多數魔咒對它都不起作用。」

  「那麼,」喬治揮舞魔杖,外面的其他書就飛回了書櫃,「咱們去哪找伏地蝠?」

  「我為你准備了兩個選項。」弗雷德伸出兩個手指壞笑著說,「一、咱們去找海格。」

  喬治聳聳肩,覺得這是個差強人意的想法。

  「二、咱們去豬頭酒吧,因為海格就是在那地方弄到了挪威脊背龍的蛋。」

  喬治咧開嘴,覺得這真是絕妙的好主意。

  在豬頭酒吧熬夜挖密道的第五天,格溫感覺到他們離霍格沃茨越來越近了,但阿不福思說他們才挖了區區五米。格溫已經逐漸習慣使用麻瓜的工具做體力活,唯一讓她不太適應的是應付奇奇怪怪的客人們。

  她有時候自己都看不懂英國巫師們在想什麼。食死徒大搖大擺在街上游蕩,魔法部還揪著巫師們的出身不放,如此嚴峻的形勢,每天酒吧裡還坐著好幾桌的客人。

  火焰威士忌和紅醋栗朗姆酒究竟有多大的吸引力?

  想到這裡,她不由得有些埋怨剛進門的兩個顧客。他們穿著一身黑色的長袍,臉上纏著髒兮兮的繃帶,只露出嘴巴和森森的白牙,其中一個家伙還對著吧台後面的格溫吹口哨。

  「要什麼?」格溫粗著嗓子,沒好氣兒地把擦酒杯的抹布摔在他們面前。

  「咯咯烈酒,漂亮姑娘。」吹口哨的那個巫師輕浮地說。

  「這兒不賣美國酒。」格溫頭也不回。

  「好吧,」那巫師愣了一下,似乎沒預料到她會這麼回答,「那就兩杯紅醋栗朗姆酒,給我和旁邊這位先生。」

  格溫抓起抹布,轉身拿著一瓶沾著灰的酒瓶和兩個還算干淨的酒杯,啪地放在吧台上。

  奇怪的是,另一個怪裡怪氣的巫師看起來特別高興,特別是他同伴在格溫那碰了一鼻子灰之後。

  「勞駕,向您打聽個事兒。」先前的那個巫師鍥而不舍地和格溫搭話。等格溫站住了腳,他又壓低聲音,生怕別人聽見一樣:「我們想買點…其他國家的神奇生物。」

  格溫心中警鈴大響,越看兩人越覺得可疑,向後退了一大步。「抱歉,本店規定,店員不能和客人閑聊。」

  那人的同伴一時沒忍住,噗地笑出了聲,格溫才隱約察覺哪裡不對勁。

  她死死地盯著兩個客人半晌,然後默不作聲打開吧台下的小櫃門,拿出了兩個自己從陋居帶來的、干淨的杯子。

  「韋斯萊夫人會罵死你們。」格溫咬著牙說,重新倒上兩杯酒。「用我的杯子吧。」

  「我宣布今天是我本年度最快樂的一天。」看熱鬧的弗雷德猛地灌一口酒,笑聲從他的牙縫裡不斷地冒出來。「一加隆。」

  被格溫當做流氓的喬治氣呼呼地塞了一枚金幣給他兄弟。「哼,我很有信心地向他保證,我說出第一句話,你就能認出我來。」

  格溫聳了聳肩,見周圍沒人注意她,假裝認真擦杯子,和兩人搭話。「我壓根沒想到你們有膽子跑出來——還穿成這幅德行,活像兩個木乃伊。」

  「你也大變樣了。」喬治微微一舉杯,打量著蓬頭垢面的格溫。

  「我警告你,」格溫把手臂放在吧台上,示意喬治摸摸看,「我現在和你打一仗,不一定會輸。」

  弗雷德已經喝完了滿滿一杯酒,打著飽嗝,「太精彩了,今年聖誕節你們能再給大家表演一遍剛才的戲碼嗎?在餐桌上?」

  格溫毫不客氣地讓他付整整一加隆的酒錢,還大言不慚地說現在物價就是這麼高,然後在阿不福思的瞪視下,又把那枚進了自己口袋的金幣掏出來,老老實實放回酒吧裝錢的茶壺裡。

  「說正事,先生們。你們要買什麼?」格溫側著身子,讓其他客人看不見自己的行動。

  「伏地蝠。」喬治借著酒杯的掩飾小聲說。「給我們的發明用。」

  「現在沒什麼人去熱帶。」格溫皺著眉頭想了半天,「不過伏地蝠的皮是很好的方向——都怪我們四年級之後沒選修神奇動物保護課,否則早就想到了……」

  雙胞胎隔著繃帶對視一眼,心想幸虧剛才沒多嘴。要是讓她知道兩個人昨天經歷了多少頭腦風暴才想起這種生物,格溫估計能嘲笑他們半年。

  「我去問一問阿不福思。」格溫拿起一張進貨單,假模假樣地往店長的方向走去。

  弗雷德和喬治看到他們兩個不知說了什麼,灰白胡子的老店長表情不大好看,猶豫了半晌才和格溫一起過去。

  「我不喜歡摻和客人的交易。」他低沉的聲音緩緩傳來,「所以我只告訴你能去找誰,接下來發生的事兒就和我們沒關系了。」

  「當然。」弗雷德爽快地答應了。

  阿不福思指著酒吧昏暗角落裡一個低著頭的駝背巫師說,「那老家伙走私了不少神奇動物,你們可以找他碰碰運氣。」

  喬治不動聲色地瞟了一眼,然後點點頭。

  「除了他之外,蒙頓格斯·弗萊奇總能淘到千奇百怪的東西。」阿不福思更加不高興了,「但自打1975年以後,他就被終身禁止進入豬頭酒吧。」說完,他警告地看向那對兄弟,「要是讓我發現你們把他帶進我的酒吧,我保證用掃帚把你們一起趕出去。」

  「看來我們最好還是別和他做生意。」弗雷德對喬治說。

  「顯然,他有不少劣跡斑斑的『前科』。」喬治十分贊同。

  說完該說的話,阿不福思就像從沒見過他們一樣,在酒吧裡晃來晃去,坐回他特定的老位置去了。

  「看來你們最近會挺忙。」格溫把雙胞胎面前的空酒杯裝滿,又倒上一杯滿滿的白蘭地,示意二人可以用來討好那位駝背的走私犯。

  「還不止這一樁呢,親愛的。」喬治結果酒杯,臉上的繃帶抽了抽,格溫猜想他可能正對著自己擠眼睛。

  「難道你們不應該先把手頭的……道具做好嗎?」格溫有點驚訝,聲音提高了一些,意識到有客人看向吧台,她趕緊壓低了聲音。

  「目前有幾件事都很重要。」弗雷德起身,拿起自己的酒杯,「你很快就知道了,活計。」

  說罷,兩人晃晃悠悠地走進了昏暗的角落,好像他們當真喝得酩酊大醉一樣。

  另一邊,盧平氣憤地離開迪戈裡宅的那天晚上,三個小巫師都沒睡好覺,就連塞德裡克也因為有什麼任務遲遲沒能回家。哈利在一片黑暗中和羅恩交談,試圖搞明白伏地魔在國外尋找什麼。

  沒等他們討論出結果,穿著睡衣的、面色慌亂赫敏就推開了他們的房門,羅恩嚇得忙把毯子遮住自己。

  足足過了十秒鐘,好不容易定下心神的赫敏才艱難地開口:「塞德裡克在假加隆上的訊息——至少四個食死徒在門外包圍我們——他們發現這棟房子了。」

  「快收拾東西——穿上外套,羅恩。」哈利猛地從床上跳起來,抓緊枕頭下面的魔杖,掀開一點窗簾看向門外。然後他想到了什麼:「塞德裡克現在在哪?」

  「他正從倫敦趕過來……」赫敏發瘋一樣地不停往串珠小包裡塞東西,「是盧平帶給他的口信,他剛才折返回來,就看見食死徒守在樹籬外。」

  「但他們進不來,對嗎?」羅恩說,「塞德裡克是保密人,所以他們看不到房子。」

  「我們不能呆在這了。」哈利看著窗外四個帶著兜帽和面具的身影說,「留在這裡也沒有意義,其他人還可能被牽連——出了大門我們就幻影移形。」

  窗外突然燃起了熊熊烈火,食死徒不知為何,好像確定哈利此時就在這棟小房子裡面,居然一把火點燃了房子周圍的樹籬。

  「快——我們走!」哈利催促其他兩個人。羅恩則提醒赫敏:「帶幾個面包,我們未來幾周不知道要去哪裡呢……」

  大火染紅了半片夜空,就連附近的麻瓜們也被吵醒了。黑暗中竄出一個熟悉的人影,是消瘦的盧平,正一邊和四個食死徒糾纏,一邊試圖熄滅火焰。

  剛剛趕到的塞德裡克被火攔在家門外,心急如焚地看著房子裡面。很快也被兩個食死徒纏上。

  「火太大了,」赫敏的聲音顫抖著,「抓住我,哈利,羅恩。」

  四周只剩下燒焦的木炭和漫天的黑煙,塞德裡克家的天然屏障轉眼間灰飛煙滅,食死徒盡管看不見那棟房子,但和房子門口站著的哈利三人實際上只有幾步之遙。

  塞德裡克和盧平看見三個人站在石階上,趕緊把食死徒們往遠處引。但敵人數量上的優勢讓他們打得難舍難分,一時無法離開。

  就在赫敏閉上眼睛准備幻影移形的時候,一道綠光直直向著盧平的心窩射去。

  哈利下意識的叫了聲「不——」,哪怕他剛剛和那位溫和的長輩吵了一架,他也絕對不能失去他,盧平恐怕是他現在僅剩的、像父親一樣的人了。

  於是哈利向前大跨一步,神鋒無影咒直接割破了那個食死徒的虎口,魔杖無力地摔在地上,盧平逃過一劫,但他的眼睛看向哈利的方向,寫滿了絕望。

  黑巫師捂著汩汩流血的手跪在地上哀嚎。

  「還有人在這!」另一個食死徒不管他的同伴,高聲叫嚷著。「抓住他們!」

  萬幸赫敏的反應及時,哪怕哈利已經一只腳踏在樹籬之外。她斷定食死徒在夜色中看不清楚,迅速地抓緊羅恩和哈利的手腕,幻影移形了。

  黑暗吞沒了他們,還有那種被帶子束緊的感覺,可是有點不對勁……赫敏的手似乎要從他手腕上滑脫……

  哈利懷疑自己要窒息了,他無法呼吸,也看不見,世界上惟一實在的東西就是羅恩的手臂和赫敏的手指,可他的手指正在慢慢滑落……

  他聽到一聲尖叫,紫光一閃,赫敏的手突然變得像鉗子一般抓住他,一切沒入黑暗。

  哈利睜開眼睛,看到一片炫目的金色和綠色。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知道自己似乎是躺在樹枝和細樹枝間。他艱難地吸氣,肺像被壓癟了一樣。他眨眨眼睛,意識到那耀眼的色彩是透過高高的樹冠灑下的清晨的陽光。一個東西在他臉旁抽動了一下,他用手撐地跪了起來,以為會看到某種凶狠的小動物,卻原來是羅恩的腳。哈利環顧四周,發現他們和赫敏都躺在森林中的地面上,好像沒有別人。

  哈利首先想到的是禁林,有一瞬間,雖然知道他們三人出現在霍格沃茨是多麼愚蠢,多麼危險,但想到從樹林間偷偷溜進海格的小屋,他的心仍然興奮得怦怦跳起來。這時羅恩低低地□□了一聲,哈利向他爬過去,很快發現這裡不是禁林:樹木看上去年輕一些,間距較大,地面也更空曠。

  他在羅恩腦袋旁邊碰到了赫敏,她也在爬著。一看見羅恩,哈利把一切都忘光了,因為羅恩的左半身都浸在血裡,枕在泥土和落葉上的面孔死灰一樣的白。羅恩臉上僅有的一點血色退去的同時,頭發卻越來越紅了。

  「他怎麼了?」

  「分體了。」赫敏說,她的手已經在忙著摸羅恩的袖子,那兒的血漬最濕,顏色最深。

  哈利驚恐地看著她撕開羅恩的襯衫,他一直以為分體是滑稽的事情,可這次……他的五髒不舒服地攪動起來,赫敏掀開羅恩的衣服,露出他的上臂,那裡少了一大塊肉,好像被刀子剜走的一般……

  「哈利,快,在我包裡,有一個小瓶子上面寫著白鮮香精——」

  「包裡——好——」

  哈利衝到赫敏降落的地方,抓起那個串珠小包,把手插了進去。立刻,他的手碰到一件件的東西:皮面的書脊、羊毛衫的袖子、鞋跟——

  「快啊!」

  他從地上抓起魔杖,指著那魔法小包裡面。

  「白鮮飛來!」

  一個棕色小瓶從包裡跳了出來,他一把抓住,急忙跑回赫敏和羅恩身邊。羅恩雙眼半睜半閉,上下眼瞼只露出一點眼白。

  「他暈過去了。」赫敏也面色蒼白,「幫我打開,哈利,我的手在抖。」

  哈利揪下小瓶上的塞子,赫敏接過瓶子,在流血的傷口上倒了三滴藥液。綠煙滾滾升起,當它散去之後,哈利看到血已經止住,傷口看上去好像已經長了幾天,剛才暴露的血肉上面覆蓋了一層新皮。

  「哇。」哈利說。

  「我只敢做這麼多,」赫敏顫抖著說,「有些魔咒可以讓他完全恢復,但我不敢用,怕做錯了,造成更大的傷害……他已經流了這麼多血……」

  「他怎麼會受傷呢?我是說,」哈利搖搖頭,試圖理清思路,弄明白所發生的事情,「這是什麼地方?」

  赫敏深深吸了口氣,看上去快要哭了。

  「我們幻影移形時,那個食死徒——亞克斯利抓住了我,我甩不掉他,他力氣太大了。中途,我不得不——我不得不用抽離咒迫使他放手,可是我當時分了神,只能隨便想一個地方……我猜他可能掉在對角巷了……對不起,哈利。」

  「別傻了,這不是你的錯!如果要怪的話,應該怪我……」哈利說,「是我離開了赤膽忠心咒的保護範圍。」

  赫敏還沒答腔,羅恩□□了一聲,睜開眼睛。他依然面色發灰,臉上汗津津的。

  「你感覺怎麼樣?」赫敏輕聲問。

  「糟透了。」羅恩沙啞地說,摸摸受傷的胳膊,疼得縮了一下,「我們在哪兒?」

  「舉行魁地奇世界杯的那片森林,」赫敏說,「我當時想找個與世隔絕、隱蔽的地方,這是——」

  「——你想到的第一個地方。」哈利替他說完,望望這片似乎無人的林間空地,不禁想起上次他們幻影顯形到赫敏想到的第一個地方時,食死徒幾分鐘內就發現了他們。是攝神取念嗎?伏地魔或其黨羽是否現在就已知道赫敏把他們帶到了哪兒?

  「你覺得我們應該轉移嗎?」羅恩問。哈利從羅恩的表情看出他也在這麼想。

  「我不知道。」

  羅恩依然面色蒼白,濕乎乎的。他沒有嘗試坐起來,似乎沒有力氣這麼做。帶他轉移難度太大了。

  「暫時先待在這兒吧。」哈利說。

  赫敏如釋重負,跳了起來。

  「你去哪兒?」羅恩問。

  「如果要待在這兒,就得在周圍設一些防護魔法。」她答道,舉著魔杖,開始在哈利和羅恩旁邊繞著一個大圈走動,嘴裡念念有詞。哈利看到周圍的空氣有輕微的顫動,仿佛赫敏在空地上方變出了一股熱氣。

  「平安鎮守……統統加護……麻瓜屏蔽……閉耳塞聽……你可以把帳篷拿出來,哈利……」

  「帳篷?」

  「在包裡!」

  「在……當然。」哈利說。

  這次他沒再費勁去摸,而是又用了個飛來咒。一堆帆布、繩子和杆子飛了出來,大概是因為散發著一股貓味吧,哈利認出這正是他們在魁地奇世界杯那一夜睡的帳篷。

  「這不是魔法部那個珀金斯老頭兒的嗎?」他問,一邊開始解開帳篷的釘子。

  「他顯然不想把它要回去了,他的腰痛那麼嚴重。」赫敏說,她現在正用魔杖畫著復雜的八字形花樣,「羅恩的爸爸說可以借給我。豎立成形!」她指著亂糟糟的帆布說。那堆東西立刻升到空中,一下子便全部搭好落在哈利面前的地上,最後一枚釘子從驚訝的哈利手中飛起,噗地釘入支索末端。

  「降敵陷阱,」赫敏最後朝天揮舞了一下魔杖,「我只能做到這樣了。至少,如果他們來了,我們應該能發覺,可我不保證這能擋住伏——」

  「別說名字!」羅恩厲聲打斷了她。

  哈利和赫敏面面相覷。

  「對不起,」羅恩撐起身子看著他們,輕輕□□了一聲,「它讓我感覺像一個——一個惡咒什麼的。我們不能叫他神秘人嗎,拜托?」

  「鄧布利多說,對一個名字的恐懼——」哈利說。

  「提醒一下,伙計,直呼神秘人的名字並沒給鄧布利多帶來什麼好下場。」羅恩搶白道,「就——就對神秘人表示一點尊重,行不行?」

  「尊重?」哈利重復道,赫敏警告地瞥了哈利一眼,顯然,在羅恩這樣虛弱的情況下,不該與他爭論。

  哈利和赫敏連拖帶抱地把羅恩弄進帳篷。裡面和哈利記憶中的一樣:一個小套間,配有衛生間和小小的廚房。他推開一把舊扶手椅,小心地把羅恩放到一張雙層床的下鋪。這短短的路程也已經讓羅恩更加蒼白,一被安放到床墊上,他就又閉上眼睛,好一會兒沒說話。

  「我去煮點茶。」赫敏氣喘吁吁地說,從她的小包裡掏出水壺和杯子,進廚房去了。

  哈利覺得這熱茶十分及時,似乎把他心頭悸動的恐懼燙去了一點。過了一兩分鐘,羅恩打破了沉默。

  「你們說盧平和塞德裡克怎麼樣了?」

  「運氣好的話,他們已經逃走了。」赫敏說,緊緊地捧著熱茶杯尋求安慰,「只要他們頭腦還清醒,我們一離開,他們就應該從和食死徒的決鬥中抽身。盧平現在可能在唐克斯身邊呢,哈利叫他這麼做的。」

  「我的天,但願他們逃走了。」羅恩靠回了枕頭上說道。熱茶似乎讓他精神好了些,也恢復了一點血色。「梅林啊,我真希望他們逃走了……要是兩個人都因為我們……」

  哈利望望赫敏,到嘴邊的問題——食死徒究竟怎麼發現他們的行蹤——又咽了下去。赫敏注視著羅恩為鳳凰社成員的命運而著急,她的表情如此溫柔,哈利覺得簡直像看到她在親吻羅恩一樣。

  第二天下午,又是豬頭酒吧客人比較多的時候。喬裝打扮的喬治和弗雷德大搖大擺地推門進來。坐到了離吧台有點距離的小圓桌旁。

  「三瓶黃油啤酒。」喬治打著響指對吧台後面的女招待說。

  格溫壓著怒火把三瓶髒兮兮的啤酒瓶「哐當」一聲撂在桌子上。「你們怎麼又來了。」

  「見個朋友。」弗雷德神神秘秘地說。

  「情況不大好。」喬治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

  格溫眯起了眼睛,低頭假裝擦桌子,飛快地在喬治耳邊說:「五分鐘。」

  她慢悠悠地晃回吧台後,打了個哈欠,然後趁客人不注意,輕手輕腳地爬上二樓。回到自己的房間,她用褐色的圍巾把頭包嚴實,又換了個格外寬大的鬥篷,從酒吧的後門繞了出去,推開前門,盡量自然地靠近雙胞胎的圓桌。

  「閉耳塞聽。」弗雷德動了動嘴唇,在三人周圍豎起一道隔音的屏障。

  「發生什麼了?」格溫趕緊問。

  「瘋眼漢昨天搬出去了。」喬治說,「就在塞德裡克派守護神過來傳話之後。沒人知道他去了什麼地方。」

  格溫覺得眼皮一跳,他們都明白塞德裡克現在的任務是掩蓋哈利的行蹤。

  「有四個大烏鴉不知道怎麼發現了他們。」弗雷德意有所指,「幸好塞德裡克和月亮臉當時在附近。」

  格溫覺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四個?!」

  「……他們成功地轉移了。」喬治說,「但塞德裡克和盧平都傷痕累累。」

  「噢……」格溫捂住胸口,「原諒我。我不該就這麼松一口氣,但實在太驚險了——要是他們兩個不在……」

  「瘋眼漢說你可以把這些告訴阿不福思。」喬治在鬥篷的遮擋下捏了捏格溫的手。「然後他就拖著殘破的身軀著急忙慌地出門了。」

  「我們猜他去幫助塞德裡克和盧平了。」弗雷德捂著嘴說。

  這時格溫看到阿不福思高大的身影站起來晃了晃,趕緊擺著手對二人說:「他們會沒事的——我得回去了,至於你們兩個,沒事不要總出門……別讓我擔心,親愛的。」她拍了拍喬治的手臂。阿不福思在遠處咳了幾聲,這讓格溫靈機一動,想起樓上巨大的工程量,突然俯下身,對喬治說。

  「下次你們過來的時候,把狗子和克魯克山帶來。」那兩個戰鬥力極高的貓(或者貓狸子),說不定一晚上就能挖通密道。

  說完,格溫也像只油光水滑的黑貓,順著門縫溜了出去。幾分鐘後,打著哈欠的豬頭酒吧女招待從樓梯上走了下來。

  「哈,讓我逮到你偷懶了。」阿不福思藍色的眼睛盯著格溫看,讓她莫名想到了校長銳利又智慧的目光。

  「只是小憩一下。」格溫罵罵咧咧地說,「我現在就跟您去倉庫搬酒。」

  阿不福思哼了一聲,推搡著格溫進入酒吧的儲藏間。聽格溫復述了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後,他看上去有些擔憂,把抱著橡木桶的格溫打發回去看店後,一言不發地、背著手走上自己的房間。

  格溫回到老位置,倚在吧台上給自己泡了一杯茶。發現喬治和弗雷德對面果真坐著一個新客人。但他帽子下露出的蓬松小卷,以及和雙胞胎同款的繃帶下露出的厚嘴唇——格溫越看越像韋斯萊兄弟的老朋友——李·喬丹。

  一大口茶水差點燙壞格溫的上牙膛,她控制自己別去想這三個男孩子湊在一起會惹出多大的麻煩。

  「我有設備。」李·喬丹神秘兮兮地對兩個紅頭發繃帶怪說,「調音台、麥克風……」

  「那都是什麼?」弗雷德和喬治齊聲問。

  「麻瓜的道具。」 霍格沃茨最好的魁地奇解說員說。

  「我們還需要一個工作站。」弗雷德說,「一些正確的暗號……」

  「和幾個鼓舞人心的嘉賓。」喬治補充道。

  那天夜裡,不論是阿不福思還是格溫,都比以往更加努力地挖著密道。他們心裡隱約覺著前路十分艱險,期盼著能在開學前把這條秘密通道挖通。

  森林裡。

  哈利生日時赫敏送給他的窺鏡被仔細安在帳篷裡的桌子上,哈利和赫敏在一天中輪流承擔放哨的任務。不過,窺鏡一整天都毫無動靜,不知是由於赫敏在周圍施的防護魔法和麻瓜屏蔽咒,還是人們很少到這裡來,他們那片樹林裡始終寂靜無人,只有小鳥和松鼠偶爾經過。晚上也沒有變化。十點鐘,哈利點亮魔杖,跟赫敏換了班,守望著一片空寂,看到蝙蝠在高處盤旋飛舞,掠過宿營地上方那一小塊繁星點點的夜空。

  他現在覺得餓了,還有一點頭暈。赫敏沒有往她的魔法小包裡裝任何食物,因為他們轉移地太匆忙了,壓根來不及打開迪戈裡家的櫥櫃。他們沒什麼可吃的,只有一些赫敏從附近的樹叢中摘來,放在馬口鐵罐裡煮熟的野蘑菇。吃了兩口之後,羅恩就推開了他的那份,有點想吐的樣子。哈利也只是為了不傷害赫敏的感情才勉強吃了下去。

  周圍的寂靜被奇怪的沙沙聲和細枝折斷似的聲音打破,哈利想那是動物而不是人引起的,但還是緊握魔杖戒備著。他吃了那點橡皮似的、不夠充飢的蘑菇,肚子已經不大舒服,現在更是因為緊張而燒灼起來。

  坐在那裡望著只被他的魔杖照亮了一小片的茫茫黑暗,哈利感到的只是對未來的擔憂,就好像他幾個星期、幾個月、甚至幾年來都在朝著這個目標衝刺,而現在猛然煞住腳步,無路可走了。

  還有其他魂器沒有找到,他根本不知道它們可能藏在哪兒,甚至不知道它們分別是什麼。

  坐在黑暗中,無數不祥的預感爬上心頭。他試圖抵御,把它們驅走,但它們還是無情地襲來。兩個人不能都活著。羅恩和赫敏在他身後的帳篷裡輕聲說著話,他們如果願意可以隨時離開,而他不能。坐在那裡努力克服自己的恐懼和疲勞時,哈利感到傷疤又刺痛起來,他擔心是自己胡思亂想造成的,便試圖把思緒引往別處。他想到了可憐的克利切,在家盼著他們回去。格裡莫廣場還安全嗎?他是不是應該讓克利切帶著小天狼星躲到羅恩的姨婆家?哈利願意相信克利切在這一年裡已經被嶄新的小天狼星感化,現在能夠保持忠誠了,可是誰又知道會發生什麼呢?如果斯內普帶著食死徒進去了呢?如果他們折磨小精靈呢?可怕的畫面湧入哈利腦海,他又努力推開它們,因為他無法為克利切做什麼。

  盧平還活著嗎?塞德裡克是不是再也不能回家了?金妮就快返校了,她一切都好嗎?

  哈利的傷疤現在火燒火燎地痛。他想到還有那麼多他們不知道的事,盧平說得對,那麼多從沒見過的和想像不到的魔法。鄧布利多為什麼不多說一點呢?難道他以為有的是時間,以為他能活許多年,許多世紀,像他的朋友尼克·勒梅一樣?如果那樣的話,他想錯了……斯內普已經下手……斯內普,那條潛伏的毒蛇,在塔樓頂上發起了攻擊……

  鄧布利多墜落下去……墜落下去……

  「把它交給我,格裡戈維奇。」

  哈利的聲音高亢、清晰而冷酷。他的魔杖舉在面前,握在一只蒼白修長的手裡。被魔杖指著的人倒吊在空中,被無形的繩子綁著蕩來蕩去,看上去很怪異,他的胳膊緊緊地捆在他的身旁,恐懼的面孔與哈利的臉一樣高,因為充血而漲得通紅。他頭發雪白,還有一把蓬松的大胡子:一個綁著的聖誕老人。

  「我沒有,沒有了!許多年以前,被偷走了!」

  「別對伏地魔大人說謊,格裡戈維奇,他知道……他永遠知道。」

  由於恐懼,被吊著的那個人瞳孔大大的。它們似乎在變得越來越大,像兩個黑洞,最後把哈利整個人吸了進去——

  現在哈利跟在身材矮胖、舉著燈籠的格裡戈維奇後面,沿著一條黑暗的走廊疾行。格裡戈維奇衝進走廊盡頭的房間。燈光映照下,這裡像是個工作間,木屑和金子在晃動的光圈中閃爍,窗台上棲著一個金發少年,姿態像一只大鳥。在燈籠的光暈照到他的一剎那,哈利看到那張英俊的臉上充滿喜悅,然後那不速之客用魔杖射出一個昏迷咒,飛身躍出窗外,留下一串朗朗的笑聲。

  哈利從那寬敞的、隧道般的瞳孔中疾速退出,格裡戈維奇的臉上現出極度的恐懼。

  「那小偷是誰,格裡戈維奇?」高亢、冷酷的聲音問。

  「我不知道,我一直不知道,一個年輕人——不——求求你——求求你!」

  一聲凄厲的、久久不絕的尖叫,接著是一道綠光——

  「哈利!」

  他睜開眼睛,喘著氣,額頭突突地跳疼。他剛才靠在帳篷上失去了知覺,歪著滑下去,現在躺在地上。他抬眼望著赫敏,她那濃密的頭發遮住了高高的黑色樹梢間那一小塊天空。

  「做夢了,」他趕快坐起來,試圖用無辜的表情面對赫敏的瞪視,「准是打了個盹兒,對不起。」

  「我知道是你的傷疤!從你的表情就能看出來!你剛才看到了伏——」

  「別說他的名字!」羅恩惱火的聲音從帳篷深處傳來。

  「好吧,」赫敏沒好氣地說,「看到神秘人的思想!」

  「我不是有意的!」哈利說,「是一個夢!你能控制自己做什麼夢嗎,赫敏?」

  「如果你學會用大腦封閉術——」

  但哈利不想聽訓斥,他想討論剛才看到的事情。

  「他找到了格裡戈維奇,赫敏,我想他已經殺死了他,但在此之前,他看到了格裡戈維奇的思想,我看見——」

  「我想還是我來放哨吧,如果你都累得睡著了的話。」赫敏冷冷地說。

  「我能值完這班!」

  「不行,你顯然累壞了,進去躺著吧。」

  她一屁股坐在帳篷口,看來是鐵了心。哈利很窩火,但不想吵架,就低頭鑽進了帳篷。

  羅恩仍然蒼白的臉從下鋪伸出來,哈利爬到他的上鋪,躺下來望著黑漆漆的帆布頂棚。過了一陣子,羅恩說話了,聲音低得傳不到蜷縮在門口的赫敏那裡。

  「神秘人在干什麼?」

  哈利眯起眼睛,努力回憶每個細節,然後小聲對著黑暗中說道:

  「他找到了格裡戈維奇,把老頭兒捆在那裡拷問。」

  「格裡戈維奇被捆了起來,還怎麼給他做魔杖啊?」

  「我不知道……挺怪的,是不是?」

  哈利閉上眼睛,想著他的所見所聞,越想越覺得講不通……伏地魔根本沒有提到哈利的魔杖,沒有提到孿生杖芯,也沒有提到讓格裡戈維奇做一根更強大的新魔杖來打敗哈利……

  「他想要格裡戈維奇交出一樣東西,」哈利說,依然緊閉雙眼,「可是格裡戈維奇說它被偷走了……然後……然後……」

  他想起自己,身為伏地魔,似乎穿過格裡戈維奇的瞳孔,飛進了他的記憶。

  「神秘人看到了格裡戈維奇的思想,我看見一個少年坐在窗台上,他朝格裡戈維奇發了一個魔咒,就跳出去不見了。他偷走了那東西,他偷走了神秘人要找的東西。而且,我……我想我在哪兒見過他……」

  哈利希望能再看一眼那個大笑的少年的面孔。據格裡戈維奇的記憶,這次失竊發生在許多年以前。為什麼那個年輕的小偷看上去很面熟呢?

  在帳篷裡,周圍林中的聲響減弱了許多,哈利只聽到羅恩的呼吸聲。過了一會兒,羅恩輕聲問:「你沒看到小偷拿著什麼嗎?」

  「沒有……肯定是件小東西。」

  「哈利?」

  羅恩的床板嘎吱作響,他在床上換了個姿勢。

  「哈利,你認為神秘人會不會在找做魂器的東西?」

  「不知道,」哈利緩緩地說,「也許吧。但再做一個對他來說不是很危險嗎?赫敏不是說過他已經把他的靈魂摧殘到極限了嗎?」

  「是啊,但也許他自己不知道呢。」

  「嗯……也許。」哈利說。

  他本來認定伏地魔是在找克服孿生杖芯的辦法,認定伏地魔想從老魔杖師傅那裡找到答案……可是他卻把老頭兒殺了,好像沒有問過任何關於魔杖的問題。

  伏地魔想找什麼呢?當魔法部和整個巫師界都被他踩在腳下時,他卻要到遙遠的地方,苦苦尋覓一件格裡戈維奇曾經擁有,而被那個不知名的小偷盜走的東西,這是為什麼呢?

  哈利還能看到那個金發少年的臉,快樂狂放,有一種弗雷德和喬治式的、惡作劇成功的得意神態。他像大鳥一般從窗台上飛了出去,哈利曾經見過他,可是想不起是在哪兒……

  格裡戈維奇已經死了,現在有危險的就是那個神采飛揚的小偷了。當羅恩的鼾聲從下鋪響起,哈利自己的意識也再次漸漸模糊時,他還在想著那個小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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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功與挫敗並行的新學期

  九月,蘇格蘭高地的夏天逐漸遠去。霍格莫德的深夜變得十分涼爽。

  一天前,喬治和弗雷德來豬頭酒吧和駝背老頭交易,格溫看到他們只拿到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包裹,卻給出去滿滿一袋子金加隆,直看得她後槽牙發酸。

  喬治遵守諾言,帶來了狗子和克魯克山——赫敏現在沒法照顧那只漂亮的貓咪,格溫就把它養在狗子身邊。

  阿不福思很快就愛上了這兩個小家伙,甚至把它們擺在比格溫還高的位置上。因為它們尖利的爪子是對付密道的好工具。

  「還有不到一英尺。」阿不福思彎著腰鑽進油畫後面的洞口,踱著步子說,「今天晚上差不多就能挖到了。」

  「感謝梅林。」格溫拄著鏟子喘著粗氣說,「我真懷念能用魔杖的日子。」

  直到格溫臉上沾滿了的塵土,狗子和克魯克山都擁有了兩只黑乎乎的前爪,阿不福思的灰白胡子被染了色,他們才終於停下手上的苦力活。站在三十英尺的牆洞盡頭,他們聽到了兩聲清脆的敲擊。

  「我們到了。」阿不福思動了動胡子,格溫猜他此刻大概在微笑。

  「回去吧,小家伙們。」格溫給貓咪們擦干淨爪子,又給狗子系上一小兜的蠑螈干作為獎勵,揮揮手叫它們回自己的房間。

  阿不福思還側著一只耳朵聽隧道那頭的動靜。

  「我們接下來該怎麼辦?」格溫用手帕擦了擦鼻子上的灰塵,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有趣。」阿不福思眯著眼睛聽了半天,格溫對著那張臉又想起了偶爾也會神神叨叨的鄧布利多。終於,酒吧店長睜開了藍色的眼睛,舉起魔杖,在半空中畫著奇怪的花樣。

  「霍格沃茨的小精靈發現它連續幾天挖向了不同方向。」阿不福思好像對這個結論十分感興趣,「但所有密道敲擊的聲音都能傳到這個房間。」

  正擤鼻涕的格溫差點叫出聲,「不!別告訴我……」

  「一共要挖七條通道。」阿不福思指著半空中浮現的地圖,金色的線從霍格沃茨城堡通向豬頭酒吧。令人驚奇的是,盡管只有一個起點和一個終點,但七個方向的密道有的在高處、有的在地下,它們彼此還不斷變換交錯著,像極了霍格沃茨城堡裡那些惱人的樓梯。

  格溫哭喪著臉捂著嘴吞下眼淚,「不管是誰設計了這條隱秘的通道,他一定有特別的惡趣味。」

  「這條密道沒那麼難。」阿不福思的魔杖對准牆壁,小聲地用了幾個爆破咒和四分五裂,面前的石牆就整整齊齊地分割成大小不一的石塊——如此精妙的魔力控制。「跟上,奧利凡德,你總得幫上點忙吧。」

  格溫只能亦步亦趨地跟在高大的巫師身後,力所能及地用消失咒把堆在隧道裡的石塊清理干淨——她盡量不去想這些大石頭會砸在誰的頭上。

  行進了不知多久,格溫困得已經快睜不開眼睛了,阿不福思終於停下了腳步,格溫也不出意料地撞在他的背上。

  「抱歉,先生。」格溫拍了拍臉頰努力使自己清醒一些。

  「當心些,我們到彙合點了。」阿不福思用布滿皺紋的手指敲了敲石牆,竟然傳來了空洞洞的回聲,仿佛他們面前只有一道薄薄的隔板。

  但這回阿不福思絕妙的魔法對它不再起效用,很快,老人的額頭上就留下了幾滴汗水。

  「我和你一起。」格溫甩了甩頭,瞪大了眼睛,也對著石牆投放魔咒。

  最後一道關卡比想像中更加難對付,格溫懷疑牆後面可能正是古老魔法學校的一道防護屏障,直到她滿頭大汗再也撐不住的時候,一聲細微的裂縫聲響給了二人希望。阿不福思咬著牙把石牆炸開,驚天動地的聲響回蕩在長長的密道。格溫覺得搖搖欲墜的酒吧小二層樓都要倒塌了。

  再向前一步,她才明白為什麼爆炸的聲音如此巨大。格溫的面前是一個圓形的岩洞,小巧中空的大廳通向了七條深邃的密道,偶爾有幾條莫名其妙就突然消失了,一會兒又浮現出來,只有他們身後通向酒吧的洞口始終傳來微弱暖黃的燈光。

  岩洞的角落裡,有一個小小的身影伏在地上,被爆炸聲吵醒後,捂著大大的耳朵,衝到兩個巫師面前。

  「阿不福思·鄧布利多和格溫·奧利凡德!」多比歡快地尖叫,「多比一直在這等你們。」

  「多比…」格溫的目光根本不能從對面千變萬化的密道上離開,「這些——七條密道——都是你自己挖的?」

  「當然,」多比睜開滿是血絲的大眼睛尖聲說,「多比已經一個禮拜沒睡覺了。」

  一點兒都不奇怪,格溫心想,當年哈利找多比幫忙的時候,這個小精靈也是整整一周沒合眼。

  「太厲害了,」格溫不由得感嘆,「你真是……大師。」

  「小精靈的魔法。」阿不福思也點點頭,「你是個好的小精靈,我得說我挺喜歡你的。」

  哈,格溫忍不住自嘲,豬頭酒吧裡唯一不受店長喜愛的家伙就是自己。

  「這些密道都通向哪裡?」格溫問多比,「是安全的位置嗎?多比。千萬別是費爾奇的辦公室。」

  「不,」小精靈使勁兒搖頭,「它們都通向有求必應屋。多比每天晚上都去八樓,默念三遍我需要一個密道。」

  「然後呢?」

  「然後出現了好幾個房間——有空蕩蕩的、有像公共休息室的、有像宿舍的、還有哈利·波特和他朋友們練習魔法的房間。但有求必應屋只會給多比指出一道門,多比就筆直地朝前挖——最後總能通向這裡。」它用纖細瘦弱的胳膊比劃著。

  「我永遠愛魔法。」格溫手撫著砰砰跳的心髒,她明白這條通向校外的道路總有一天會幫上忙。「現在,讓我們饒了阿不福思的老身子骨和可憐的小多比吧,聽我的,你們都需要好好睡一覺。」

  格溫推著阿不福思和多比回到豬頭酒吧的二樓,窗外的太陽已經露了頭,清晨的小鳥開始鳴叫。在老店長的默許下,格溫把多比安頓在自己房間的沙發上,給它一個薄薄的毯子,就一頭扎進狗子和克魯克山中間,閉上眼睛昏睡過去。

  等格溫再次睜開眼睛,太陽已經落山了。豬頭酒吧一整天都沒有營業,小房子裡漆黑一片,多比長長的鼻子尖睡出了鼻涕泡,狗子的尾巴有一搭沒一搭地打在格溫的肚皮上。無名指上的戒指有些發燙。

  有些……發燙?

  格溫一個激靈就坐起了身子,趕緊親吻自己的手指。但一切都晚了。

  隨著劈啪兩聲,豬頭酒吧的門外出現了兩個繃帶怪,篤篤篤地敲著門。

  格溫在心裡哀嚎了一聲,踩著拖鞋就下樓。她用魔杖指著門後的方向,壓低了聲音說:「今天不開門。」

  「我們只是想要喝一杯黃油啤酒。」門外傳來如釋重負的聲音,「晚上有點冷了,別把飢寒交迫的客人關在外面呀,漂亮姑娘。」

  格溫發誓她的的確確聽出來門外是她憂心忡忡的男朋友,絕對不是因為對方「漂亮姑娘」那幾個字才打開的門。

  「好吧,快進來。」

  等兩個瘦高的巫師進屋後,她重新落上鎖,才點起酒吧的燈。

  「我擔心壞了。」喬治生氣地直哼哼,「酒吧一整天沒開門,戒指沒有反應——」

  「我在睡覺。」格溫有點不好意思,「昨晚我們幾個人熬了一個通宵——多比一個星期沒休息了。」

  「我告訴過你,如果有一個晚上我發現自己的戒指沒發燙,就立刻幻影移形去霍格莫德。」喬治氣呼呼地伸出手示意格溫。那姑娘只能抓著喬治的手噓寒問暖,並趕緊拿出兩杯黃油啤酒招待他們。

  「多比?」弗雷德豎起了耳朵,打斷了這對情侶的打情罵俏。「它也在這兒?」

  「別打擾它,也別去招惹阿不福思。」格溫說,「他們都累壞了。」

  「既然你們能放心地睡大覺,」喬治一把拉過格溫,拿出手帕擦她額頭上的一塊灰,「我猜鳳凰社的任務大概順利完成了?」

  格溫打了個小小的哈欠,「不能說順利,但足夠我放松一陣子了。」

  「太棒了。」弗雷德從鬥篷底下翻出了一個奇形怪狀的馬甲。那東西前後是兩片黑墨一樣的皮,用拙劣的針腳縫在一件舊睡衣上。「看來我們都有好消息。」

  「這東西怪滑稽的,」格溫笑嘻嘻地說,「你現在像只大烏龜,弗雷德。」

  「你瞧好吧,只會耍嘴皮子的小女巫。」弗雷德挺直了脊背,擺出了一個巫師決鬥的優雅姿勢,衝喬治招了招手。

  喬治也站起身,走到弗雷德的對面,伸出魔杖,清了清喉嚨。

  「等一下,」格溫趕緊站到他們中間,「你們打算在自己身上做實驗?」

  「讓開,格溫。」弗雷德躍躍欲試地說,「我們早都做完實驗了,現在是專門來向你炫耀的。」

  「我不敢相信——」格溫提高了音量,「萬一你們傷到自己呢——喬治!」

  喬治沒好氣兒地說,「只有弗雷德穿在身上,我一直是對他施咒的那個壞巫師。」

  「在你已經失去一只耳朵之後?」弗雷德嬉皮笑臉地說,「別傻了,我不可能讓我弟弟做危險的事情。」

  「我快哭了。」格溫惡狠狠地看著兩個男孩子,「多感人啊——一個沒有耳朵,一個沒有尾巴……」格溫的說教還沒結束,一道紅光從喬治的魔杖直直朝弗雷德的腹部擊去,只見弗雷德一動不動,魔咒打到黑色的皮面上就像被吸收了一樣瞬間消失。

  「……以後再不許這樣了。」格溫滿口的大道理只能吞下肚子,干巴巴地勸了一句。「唉,我一肚子火,卻又為你們驕傲,先生們。」

  「我們還需要更多的伏地蝠。」喬治眼熱地看向那件馬甲,「一只伏地蝠最後只被我們剝下一件衣服——」

  「——那只太瘦了,該死的駝背布蘭卡德要了我們一大筆錢。」弗雷德罵罵咧咧地說。「我們必須盡量多的購買大個兒的伏地蝠。」

  「我很想幫你們。」格溫聳聳肩,「但現在往返熱帶走私神奇生物的巫師太少了。」

  「事實上,我有一個更好的主意。」喬治衝弗雷德眨眨眼睛。兩人一左一右坐在格溫旁邊。

  「你知道,格溫,笑話商店關門後我們的收入大大減少了。」弗雷德溫和地說。

  「把我的錢全都拿走吧,只求你別這樣和我說話。」格溫摸著雞皮疙瘩祈求著。

  「不,」喬治搖搖頭,「正相反,我們要把東西賣給你。」

  「准確地說,是通過你,賣給霍格沃茨的學生。」弗雷德露出陰森森的白牙。格溫趕緊轉頭看喬治,結果他也是一副吸血鬼的模樣。

  「我不明白,萬一學生們不能來霍格莫德村呢?」格溫吞了吞口水。「誰都說不准未來的政策。」

  「蜂蜜公爵糖果店的地窖不是有條密道嗎?」弗雷德滿不在乎地說。

  「萬一食死徒要把密道封上呢?」格溫下意識地反駁。

  喬治和弗雷德交換了一個眼神,然後緩緩開口。

  「是什麼讓你有這個想法——」喬治說。

  「——霍格沃茨的密道會被封上——」弗雷德接過話。

  「——難道我的猜測是對的?有些人頭發上沾著土、臉上沾著灰、白天無精打采的——」

  「——其實是在偷偷挖密道?」

  格溫一下子從凳子上站起來,「不能……不能因為你們兩個整天想著從學校跑出來,就對我說這些話……」

  「得了,格溫。」弗雷德抱起胳膊,「喬治說你的胳膊都壯了。」

  「我從沒說過——別聽他說胡話,格溫,你很苗條。」喬治低頭咳嗽了一聲,「看在你男朋友的份上……」

  「說我手臂壯碩的男朋友?」格溫呲著牙衝喬治示威。

  「看在你呆瓜男朋友的份上,你認為我們能把笑話商品賣給霍格沃茨的學生嗎?」喬治捧著格溫的臉蛋,用綿言細語蠱惑她,「我們就把商品送到酒吧後門。」

  「我認為可以。」格溫憋了半天,最後氣急敗壞的說,「但我看我沒那個本事說服阿不福思。」

  「你會的。」弗雷德滿意地拍拍手,「畢竟他可從沒有過這麼聽話的店員。」

  和霍格莫德火熱的慶祝氣氛不同,遠處的森林裡,三個曾經親密的伙伴們第一次產生了分歧。

  「聽見了嗎,赫敏,妖精說斯內普放在古靈閣的那把格蘭芬多寶劍是仿制的——」哈利驚呼。

  「——然後把真的那把放在……哪兒呢?」赫敏想不通。

  他們瞪著對方,哈利感到答案就懸在他們頭頂的空氣中,那麼近卻就是夠不到。為什麼鄧布利多沒告訴他呢?或者告訴過,但哈利當時沒意識到?

  「想想!」赫敏小聲說,「想想!鄧布利多會把它放在哪兒?」

  「不在霍格沃茨。」哈利說,又踱起步來。

  「在霍格莫德的什麼地方?」赫敏猜想。

  「尖叫棚屋?」哈利說,「沒人到那兒去。」

  「可是斯內普知道怎麼進去,那不是有點冒險嗎?」

  「鄧布利多信任斯內普。」哈利提醒她。

  「沒有信任到告訴他寶劍已經掉包。」赫敏說。

  「是啊,你說得對!」哈利說,想到鄧布利多對斯內普的信任有所保留,他感到更加快慰,無論那是多麼微弱的保留,「那麼,他會不會把寶劍藏在遠離霍格莫德的地方呢?你怎麼想,羅恩?羅恩?」

  哈利回過頭,他一時迷惑,以為羅恩已經離開帳篷,隨後才發現羅恩躺在下鋪的陰影中,像石頭一般。

  「哦,想起我來啦?」他說。

  「什麼?」

  羅恩哼了一聲,盯著上鋪的床板。

  「你們兩個接著聊啊,別讓我攪了你們的興致。」

  哈利迷惑不解,求助地看看赫敏。但她搖了搖頭,顯然也和他一樣不知所措。

  「出了什麼問題?」哈利說。

  「問題?沒有問題。」羅恩說,仍然不肯看哈利,「至少在你看來。」

  頭頂的帆布上啪嗒啪嗒響了幾聲,下雨了。

  「好吧,你顯然有問題,」哈利說,「一吐為快,好不好?」

  羅恩把長腿蕩下床沿,坐了起來。他看上去狀態很不好,不知道吃錯了什麼藥。

  「好,我就一吐為快。別指望我在帳篷裡蹦蹦跳跳,不就是又多了一個該死的東西要找嗎?直接把它加到你不知道的東西中去好了。」

  「我不知道?」哈利說,「我不知道?」

  啪嗒,啪嗒,啪嗒:雨越來越急,越來越大。打在周圍落葉覆蓋的河岸上,打在黑暗中潺潺的河水上。恐懼澆滅了哈利的歡樂:羅恩說的正是哈利懷疑並害怕他會有的想法。

  「我在這兒確定過得有點終生難忘,」羅恩說,「你知道,胳膊殘了,沒東西吃——只能吃該死的野蘑菇,每天夜裡背皮都要凍掉。你知道,我只是希望,在四處奔波了幾個星期後,我們能夠有一點成績。」

  「羅恩,」赫敏說,但聲音如此之低,在劈裡啪啦敲在帳篷上的雨聲中,羅恩可以假裝沒有聽到。

  「我還以為你知道參加的是什麼行動呢。」哈利說。

  「是啊,我也以為我知道。」

  「那麼,哪個部分沒有符合你的期望呢?」哈利問,惱怒使他開始自衛,「你以為我們會住在五星級飯店裡?隔一天就找到一個魂器?你以為聖誕節就能回到媽咪身邊嗎?」

  「我們以為你知道自己在干什麼!」羅恩嚷道,站了起來。他的話像滾燙的刀子刺進哈利心中。「我們以為鄧布利多告訴過你要干什麼,我們以為你有一個真正的計劃!」

  「羅恩!」赫敏說,這次在嘩嘩打在帳篷頂上的雨聲中聽得很清楚,但他還是沒有睬她。

  「好吧,對不起,讓你失望了。」哈利說,聲音相當平靜,盡管他感到空洞、底氣不足,「我從一開始就對你們直言相告,跟你們講了鄧布利多告訴過我的一切。也許你沒注意到,我們已經知道要怎麼銷毀魂器——」

  「是啊,我們要毀滅它容易著呢,就跟找到其他幾個魂器一樣容易——他媽的遙不可及,換句話說。」

  「別說了,羅恩。」赫敏大聲阻止他。

  「我明白了。」哈利轉向赫敏說,「你以為我沒有注意到你們兩個背著我嘀嘀咕咕嗎?你認為我猜不到你們在想這些嗎?」

  「哈利,我們沒有——」赫敏著急地說

  「你別衝她發火!」羅恩衝他吼道,「沒有赫敏我們兩天都活不過——我們沒有食物、住著她帶來的帳篷、還得指望她包裡的菲尼亞斯畫像尋找線索——」

  「我們沒有埋怨你——哈利,我沒有!」赫敏哭了。

  雨水狂敲著帳篷,淚水從赫敏臉上流下。幾分鐘前興奮消失得無影無蹤,好像從未有過一樣,像煙花一般絢麗片刻便熄滅了,留下的是黑暗、潮濕和寒冷。格蘭芬多的寶劍不知藏在什麼地方,他們只是躲在帳篷裡的三個少年,惟一的成績就是還沒死掉。

  「那你為什麼還在這兒?」哈利問羅恩。

  「我不知道。」羅恩說。

  「那就回家吧。」哈利說。

  「是啊,也許我應該!」羅恩嚷著,朝哈利走了幾步,哈利沒有後退,「你沒聽到他們說我妹妹的事嗎?但你根本不在乎,是吧,不過是禁林嘛,『我經過更可怕的』——大英雄哈利·波特不在乎她在那兒遇到了什麼,可我在乎,巨蜘蛛和讓人發瘋的東西——」

  「我只是說——她跟同伴們在一起,跟海格在一起——」

  「——是啊,我聽懂了,你不在乎!還有我的家人呢,『韋斯萊家可不能再有孩子受傷了』,你聽到了嗎?」

  「我聽到了,我——」

  「沒去想那意味著什麼吧?」

  「羅恩!」赫敏擠到他們中間,「我認為那並不意味著出了什麼新的事,我們不知道的事。想一想,羅恩,比爾已經留下傷疤,現在許多人大概已看到喬治少了一只耳朵,你又得了散花痘重病不起,我相信就是這些意思——」

  「哦,你相信,是嗎?好吧,我就不用去想他們了。你們兩個覺得沒關系,是不是,反正你們的父母都在安全的地方——」

  「我父母死了!」哈利吼道。

  「我父母也可能是同樣下場!」羅恩喊了起來。

  「那就走吧!」哈利咆哮道,「回他們那兒去,假裝你散花痘好了,媽咪會把你喂得飽飽的——」

  羅恩突然動手,哈利迅速反應,但兩人的魔杖還沒拔出口袋,赫敏已經舉起了她的。

  「盔甲護身!」她叫道。一道無形的堅壁立刻形成,她和哈利在一邊,羅恩在另一邊。三人都被魔咒的力量震得倒退了幾步。哈利和羅恩隔著透明的屏障怒目而視,好像第一次看清對方一樣。哈利已經為剛才的爭論後悔了,但他眼下根本不想跟羅恩講和。

  羅恩也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哈利,仿佛他和從前一點都不一樣了。然後他轉向赫敏。

  「你打算干什麼?」

  「你說什麼?」

  「你站在他那邊?」

  「我……」她顯得很痛苦,「是——是的。羅恩,我們說過要幫哈利——」

  「我明白了。」

  「羅恩,不——求求你——回來,回來!」

  「別費心思了。」羅恩悶聲悶氣地說,「我——我們中最沒用的家伙,出去找點吃的。別跟著我,讓我自己呆會兒吧。」

  她被自己施的鐵甲咒擋住了,等她把它除去,羅恩已經衝進夜幕中。哈利呆呆地、默默的站在那裡,聽到赫敏在哭泣,在樹林中呼喚羅恩的名字。

  幾分鐘後她回來了,頭發濕漉漉地貼在臉上。

  「他——他——他走了!幻影移形了!」

  她撲通坐在椅子上,蜷著身子哭了起來。

  哈利心中一片茫然。他扯下羅恩鋪上的毯子,給赫敏披上,然後爬上自己的床鋪,盯著黑漆漆的帳篷頂,聽著滂沱的雨聲。心中最後一絲希望也破滅了,羅恩真的走了。

  「嗨,納威。」

  阿利安娜·鄧布利多的畫像緩緩移開,黑黢黢的牆洞中冒出了一個腦袋,他的模樣慘不忍睹:一只眼睛腫了,又青又紫。「晚上好,格溫。」

  「金妮哪兒去了?」格溫朝他身後望了望,「她今天該給我新的訂單了,我不是在抱怨,但學生們買了太多誘餌炸彈和隱身煙/霧/彈——梅林啊,你的臉怎麼了?」

  納威坐在洞口,半個身子躲在畫像後面。他和從前唯唯諾諾的膽小模樣完全不同了,「金妮,盧娜和我試圖把格蘭芬多的寶劍從斯內普辦公室偷出去。」

  格溫嚇得手裡的包裹掉在了地上,「你們瘋了嗎!難道她被抓住了?」

  「我們都被抓住了。」納威毫不在乎地擺擺手。

  格溫一個躍步就想從密道溜進霍格沃茨,納威被她嚇個不輕,趕緊伸出手臂攔住她。

  「你要做什麼?」

  「去救金妮,她家裡人知道這件事會怎麼辦呢——我寧願她不再上學了,現在的霍格沃茨都成什麼樣了?食死徒卡羅讓學生們在那些被關禁閉的人身上練習鑽心咒,把麻瓜出身的學生們趕走,然後逼得混血小巫師逃學?」

  「別著急,格溫。」納威第一次語速這麼快地說,「我們的確被斯內普逮到了,但他只是罰我們在禁林裡幫海格干活。」

  格溫停下了扒著牆角的手,「幸好——」,她下意識地想說,幸好是斯內普教授抓到他們,才沒出大事。但看到納威的表情,格溫嘴邊的話就轉了個彎,舌頭也被金線被勾了回去,「我是說,幸好斯內普…以為禁林是個可怕的懲罰。」

  「所以金妮和盧娜都沒事,但她們今天宵禁後得老老實實呆在宿舍,阿萊克托·卡羅對這次禁閉很不滿意,一天到晚盯著她們,想找個由子懲罰金妮。」

  格溫總算把心放回了肚子裡,把手裡一大袋的韋斯萊笑話商品拿給納威,又塞了幾瓶黏稠的黃色膏體到他手裡,指了指男孩的腫眼泡,「青腫消除劑。」

  「多謝。」納威嘿嘿一笑收了起來,把學生們的一小包金加隆和銀西可遞給格溫,「但我還是別用它得好,傷口恢復得太快,食死徒們就該想新的法子折磨我們了。」

  「不能總是這樣。」格溫心裡直難受,「學生們過的都是什麼水深火熱的日子呀。」

  「我們有幾個高年級的學生罩著他們,以前D.A.的成員們。」納威挺起胸脯,「弗雷德和喬治對付烏姆裡奇的招數我們都拿來試過了,要是他們還在學校就好了……」

  「要是鄧布利多還在就好了。」格溫有些鑽牛角尖,她實在不明白,霍格沃茨都淪陷了,鄧布利多為什麼不出面保護小巫師們呢?

  「日子還沒有那麼難過,」納威反過來安慰格溫,「至少馬爾福現在沒法盯著哈利了,他最近幾乎不找格蘭芬多的麻煩。」

  格溫嘆了口氣,「有任何需要,你知道怎麼找到我們。還有,勸金妮放棄寶劍吧,除非她叫上外面的人幫忙——否則就算她怨恨我,我也要告訴她哥哥和爸爸媽媽。」

  納威揮揮手,也不知聽沒聽進去,拖著一個大袋子消失在隧道的盡頭。

  整整一夜,羅恩都沒有出現在帳篷附近。於是第二天,認為戈德裡克山谷有格蘭芬多寶劍線索的赫敏堅強地勸說哈利,他們應該去救世主的出生地看看。

  結果不能說是一無所獲,但這次旅行遠比哈利和赫敏預想的要曲折。

  他們在墓碑上看到了神秘的格林德沃的標志,瞻仰了哈利父母懷抱著小嬰兒的雕像,知道了鄧布利多的秘密——然後遭到了偽裝成巴希達·巴沙特的大蛇納吉尼的襲擊。

  逃出生天的哈利那晚做了一個噩夢,關於伏地魔殺害他父母的噩夢。

  「哈利,沒事,醒醒,醒醒!」

  他是哈利……哈利,不是伏地魔……那沙沙作響的東西也不是蛇……

  他睜開眼睛。

  「哈利,」赫敏小聲說,「你覺得還——還好嗎?」

  「還好。」他沒說真話。

  他在帳篷裡,躺在一張下鋪上,蓋著一堆毯子。從周圍的寂靜和帆布頂篷上淡淡的冷光,他覺出天將破曉了。他渾身浸透了汗水,在床單和毯子上能摸出來。

  「我們逃出來了。」

  「是的,」赫敏說,「我用了一個懸停魔咒才把你弄到床上,我搬不動你。你剛才……嗯,你剛才不大好……」

  她褐色的眼睛下有紫色的陰影,他看到她手中有塊小海綿:她剛才在給他擦臉。

  「你病了,」她最後說,「病得很厲害。」

  「我們逃出來多久了?」

  「好幾個鐘頭了,現在都快是早晨了。」

  「我一直……怎麼,昏迷不醒?」

  「不完全是,」赫敏不自然地說,「你一會兒大叫,一會兒□□,還有……等等。」她用讓哈利覺得不安的語氣補充道。他做了什麼?像伏地魔那樣高喊咒語?像搖籃裡的嬰兒那樣哭泣?

  他躺到枕頭上,望著她憔悴、灰暗的面孔。

  「我們不該去戈德裡克山谷,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赫敏,對不起。」

  「不是你的錯,我也想去,我真的以為鄧布利多會把劍留在那兒等你去取。」

  「是啊,唉……我們猜錯了,是不是?」

  「發生了什麼事,哈利?她帶你上樓之後發生了什麼?那條蛇是藏在什麼地方嗎?它是不是躥出來殺死了她,又來襲擊你?」

  「不,」他說,「她就是那條蛇……或那條蛇就是她……」

  「什——什麼?」

  他閉上眼睛,聞到他身上還有巴希達的房子裡的氣味,這使得整個事件真切得可怕。

  「巴希達大概是死掉有一段時間了。那條蛇在……在她身體裡。神秘人把它留在戈德裡克山谷等著。你說得對,他知道我會回來。」

  「那條蛇在她身體裡?」

  他又睜開了眼睛:赫敏好像惡心得要吐了。

  「盧平說過會有我們想像不到的魔法,」哈利說,「剛才巴希達不想在你面前說話,因為它是蛇佬腔,我沒有意識到。但是當然啦,我聽得懂。我們一到樓上那個房間,那條蛇就給神秘人報了信,我在腦子裡聽到的,我感到他興奮起來,他說要把我看在那兒……然後……」

  他想起那條蛇從巴希達的脖子裡躥出來,赫敏不需要知道這些細節。

  「……她變了,變成了那條蛇,發起攻擊。」

  他低頭看著手臂上的洞眼。

  「它不會殺死我,只是要把我看住,等神秘人到來。」

  他要是能殺死那條蛇,也算是值了,算是一切沒有白費……他心中十分沮喪,坐起來掀開了毯子。

  「哈利,不行,你需要休息!」

  「是你需要去睡覺。說了別見怪,你臉色真難看。我沒事,我來放一會兒哨。我的魔杖呢?」

  她沒有回答,只是望著他。

  「我的魔杖呢,赫敏?」

  她咬著嘴唇,淚水在眼眶中打轉。「哈利……」她伸手到床邊,撿起來遞給了他。

  冬青木和鳳凰尾羽魔杖幾乎斷成了兩截。一根脆弱的鳳凰羽毛把兩截維系在一起,木頭已經完全斷裂了。哈利把它捧到手中,好像捧著一個受了重傷的生命一樣。他無法思考,腦子裡一片慌亂和恐懼。然後他把魔杖遞給了赫敏。

  「修好它,求求你。」

  「哈利,我想不行,斷成這樣了——」

  「求求你,赫敏,試一試!」

  「恢——恢復如初。」

  晃晃蕩蕩耷拉著的半截魔杖接好了。哈利把它舉起來。

  「熒光閃爍!」

  魔杖微弱地一亮,又熄滅了。哈利用它指著赫敏。

  「除你武器!」

  赫敏的魔杖歪了一下,但沒有脫手。這無力的嘗試已經讓哈利的魔杖不能承受,又斷成兩截。他看著它,嚇呆了,不能理解眼前的情景……這根身經百戰的魔杖……

  「哈利,」赫敏說,聲音輕得他幾乎聽不到,「我非常,非常抱歉。我想是我弄的。你知道,我們逃走的時候,大蛇正撲過來,所以我施了個爆炸咒,它到處反彈,一定是——一定是打到了——」

  「是個意外,」哈利機械地說,他感到空落落的,腦袋發蒙,「我們——我們會有辦法修好它的。」

  「哈利,我想沒有辦法了。」赫敏說,眼淚流了下來,「記得……記得羅恩嗎?他的魔杖在車禍中折斷後,格溫說無論如何都修不好了,他不得不另買了一根。」

  哈利想到了奧利凡德,被伏地魔綁架扣押著,想到了格裡戈維奇,已經死了。他如何才能找到一根新魔杖呢?

  「哦,」他裝出一副平平常常的口氣說,「好吧,那我就暫時借你的用一下吧。我去放哨。」

  赫敏滿臉是淚,遞過她的魔杖。哈利留下她一個人坐在床邊,他此刻只想離開她。


重逢的好友和意外的客人

  午夜赫敏來換班時,外面下起了雪。哈利的夢境混亂不安;納吉尼游進游出,先是鑽過一個巨大的、有裂縫的戒指,然後又鑽過一個聖誕玫瑰花環。他一次次驚恐地醒來,相信剛才有人在遠處叫他的名字,把風吹打帳篷的聲音想像成腳步聲和說話聲。

  終於,他在黑暗中爬起來,走到赫敏身邊。她正蜷縮在帳篷口,借著魔杖的光亮看《魔法史》。大雪還在紛紛揚揚地下著,聽到他提議早點收拾東西轉移,她欣然同意。

  「是得換個更隱蔽的地方。」她贊同道,一邊哆嗦著在睡衣上加了一件運動衫,「我總覺得聽到有人在外面走動,有一兩次還好像看到了人影。」

  正在穿套頭衫的哈利停了下來,看了看桌子靜悄悄的、紋絲不動的窺鏡。

  「我相信是幻覺,」赫敏說,顯得有點緊張,「黑暗中的雪,容易讓人的眼睛產生錯覺……但也許我們應該在隱形衣下面幻影移形,以防萬一,對嗎?」

  半小時後,帳篷收拾好了,哈利和抓著串珠小包的赫敏一同幻影移形。熟悉的窒息感吞沒了他們,哈利的雙腳離開了雪地,然後重重地落在地面上,好像是一片覆滿落葉的凍土。

  「我們在哪兒?」他問,一邊打量這片陌生的林子。赫敏已經打開串珠小包,開始把帳篷杆抽出來。

  「迪安森林,」她說,「我來這兒露營過一次,跟爸爸媽媽一起。」

  這兒冷得夠嗆,樹林也是銀裝素裹,但至少能擋風。他們大部分時間都躲在帳篷裡,蜷在赫敏擅長營造的那些明亮的藍色火苗旁邊取暖。這些火苗非常有用,可以舀起來放在瓶子裡隨身攜帶。哈利覺得自己像是經歷了一場短暫但嚴重的疾病後在休養康復,赫敏的關懷強化了這種感覺。下午天空中又飄起雪花,連他們所在的這片有遮擋的空地也撒上了一層晶粉。

  哈利兩夜沒怎麼睡覺,感官似乎更加警覺了。戈德裡克山谷的死裡逃生是那麼驚險,伏地魔似乎比以前更近,威脅更大了。夜幕再次降臨,哈利拒絕讓赫敏放哨,叫她去睡覺。

  哈利搬了個舊墊子坐到帳篷口,穿著他所有的毛衣,還是冷得直打哆嗦。黑暗越來越濃,濃得幾乎無法穿透。他正要取出活點地圖看一會兒金妮的黑點,這才想起今天是聖誕節,她應該在陋居。

  在大森林中,每個細微的動靜似乎都被放大了。哈利知道林子裡一定有許多動物,但他希望它們都保持安靜,免得他把它們無害的奔跑和躡行聲與其他預示危險的聲音混在一起。他想起多年前鬥篷在枯葉上滑動的聲音,馬上覺得又聽到了似的,趕緊抖摟精神。防護魔法這麼多星期來一直有效,現在怎麼會不靈呢?然而他甩不掉一種感覺:今晚似乎有些異常。

  哈利幾次猛然坐起,脖子僵硬發痛,因為他不知不覺歪靠在帳篷壁上睡著了。夜色更加深沉,那是一種天鵝絨般的濃黑,他仿佛懸在幻影移形和幻影顯形之間的境界。他正要把一只手舉到面前,試試能否看到五指時,奇事發生了。

  一點明亮的銀光出現在他的正前方,在樹林間穿行。不知道光源是什麼,但它的移動無聲無息,那銀光簡直就像在向他飄來。

  他跳了起來,舉起赫敏的魔杖,聲音在嗓子裡凍結了。他眯起眼睛,因為那銀光已非常耀眼,前面的樹叢都成了漆黑的剪影,而那東西還在靠近……

  然後那光源從一棵橡樹後面飄了出來,是一頭銀白色的牝鹿,月光般皎潔明亮,優雅地輕踏地面,依然無聲無息,細軟的白雪上沒有留下絲毫蹄印。它朝他走來,高昂著美麗的頭,大眼睛,長睫毛。

  哈利盯著這個靈物,心中充滿驚訝,不是因為它的奇異,而是因為它那無法解釋的熟悉和親切。他覺得自己一直在等它,只是一度忘記了,現在才想起他們的約會。他想喊赫敏的衝動剛才還如此強烈,可現在一下子消失了。他知道,並可以用生命打賭,它是來找他的,是專門來找他的。

  他們對視了良久,然後它轉身離去。

  「不。」他說,嗓子因為長時間不用而沙啞了,「回來!」

  牝鹿繼續從容不迫地在樹林中穿行,很快,明亮的身體便印上了粗黑的樹干的條紋。在緊張顫栗的一秒鐘裡,哈利猶豫著,警鐘輕輕敲響:它可能是一個詭計,一個誘餌。但是本能,不可抗拒的本能,告訴他這不是黑魔法。他追了上去。

  雪在哈利腳下嘎吱作響,但牝鹿無聲無息地在林中穿行,因為它只是光。它領著他往森林裡越走越深。哈利走得很快,相信等牝鹿停下時,會讓他好好走近它的,然後它還會說話,那聲音將說出他需要知道的東西。

  終於,牝鹿停了下來,再次把美麗的頭轉向哈利。哈利急忙奔過去,一個問題在他心中燃燒,但正當他張嘴要問時,它消失了。

  盡管黑暗已將它整個吞沒,但它那明亮的形像仍印在他的視網膜上,模糊了他的視線。他垂下眼簾時,那形像變得更加明亮,讓他辨不清方向。現在,恐懼襲上了他的心頭:本來它的存在意味著安全。

  「熒光閃爍!」他輕聲說,杖尖發出亮光。

  牝鹿的形像隨著哈利的每一次眨眼而漸漸消失。他站在那兒,聽著森林裡的各種聲音,遠處樹枝折斷的聲音,夜雪輕柔的沙沙聲。他會受到襲擊嗎?它會不會把他引進一個埋伏圈?好像有人站在魔杖照不到的地方看著他,是他的想像嗎?

  哈利把魔杖舉高了一些,沒有人朝他衝過來,沒有綠光從樹後射出。那牝鹿為什麼把他帶到這兒來呢?

  什麼東西在魔杖的熒光中一閃,哈利猛然轉身,原來只是一個結了冰的小池塘。他高舉魔杖細看,破裂的黑色表面閃閃發光。

  他小心地走上前俯視,冰面映出他變形的影子和魔杖的光線。但那厚厚的、朦朧的灰色冰蓋下還有一個東西在閃亮,一個銀色的大十字……

  他的心跳到了喉嚨口:他在池塘邊跑了下來,將魔杖傾斜,讓光線盡可能照到池底。深紅色的光芒一閃……是一把劍,柄上的紅寶石閃閃發光……格蘭芬多的寶劍躺在森林中的池底。

  他幾乎停止了呼吸,低頭盯著它。這怎麼可能呢?它怎麼會躺在森林中的池塘裡,離他們宿營的地方這麼近?是什麼未知的魔法把赫敏吸引到這裡的嗎?或者牝鹿是守衛這個池塘的(他覺得它像守護神)?或者寶劍是在他們來了之後才特意被放進池塘的?要是這樣,想把寶劍交給哈利的人又是誰呢?他再次用魔杖指著周圍的樹叢,搜索著一個人影或一只閃爍的眼睛,但沒有發現任何人。不過,一絲新添的恐懼攙雜到興奮中,他把注意力轉到了靜靜躺在冰下的池底的那把寶劍上。

  他用魔杖指著銀色的劍身,輕聲念道:「寶劍飛來!」

  寶劍一動不動,他並沒指望它飛來。要是那麼容易的話,寶劍就會躺在地上等他來撿,而不會在結冰的池塘深處了。他開始繞著圓形冰面走動,努力回憶著上次寶劍自動落到他手中的情形,當時他處境危急,正在求救。

  「救救我。」他輕聲說,但寶劍還是躺在池底,冷冰冰地紋絲不動。

  哈利又開始走動,他問自己上次他拿到寶劍之後鄧布利多是怎麼說的?「只有真正的格蘭芬多人,才能把它從帽子裡抽出來。」什麼是格蘭芬多人的特有的品質呢?哈利腦子裡有個小聲音答道:他們的膽識、氣魄和俠義,使格蘭芬多出類拔萃。

  哈利停住腳步,發出一聲長長的嘆息,呼出的水霧迅速在寒冷的空氣中消散了。他知道該干什麼,如果要坦白承認,他從看到寶劍躺在冰下的那一刻起就料到是這樣了。

  他又掃視了一下周圍的林子,但現在已確信沒有人會來襲擊他。要是有人想襲擊他的話,在他獨自穿過森林時就可以下手,在他察看池塘時也有許多機會。此刻拖延的惟一原因是,要做的事情太不愉快了。

  哈利開始用不聽使喚的手脫去了一層層衣服。這裡面有什麼「俠義」嗎,他郁悶地想,除非沒有叫赫敏替他來做也能算作俠義。

  脫衣服時不知何處有一只貓頭鷹叫了起來,他心痛地想起了海德薇。他現在瑟瑟發抖,牙齒格格打戰,但他還是繼續脫著,直到只剩下內衣內褲,光腳站在雪地上。他把裝著自己的魔杖、小天狼星的鏡子碎片和舊飛賊的袋子放到衣服堆上,然後用赫敏的魔杖指著冰面。

  「四分五裂。」

  一塊爆響像子彈劃破寂靜:冰面裂開了,灰黑的大冰塊在水面上隨波晃動。哈利判斷,水並不深,但要拿到寶劍,他必須完全沒入水中。

  想得再多也不會使面前的任務變得容易,也不會讓水變暖。哈利走到池塘邊,把赫敏的魔杖放在地上,仍讓它亮著。然後,他竭力不去想自己會有多冷,也不去想自己很快會哆嗦成什麼樣子,一下跳了進去。

  他身上的每個毛孔都在尖叫抗議,肺裡的空氣似乎都凍結了,刺骨的冰水沒到了肩膀。他幾乎無法呼吸,渾身哆嗦得那麼厲害,水都晃得打到了岸上。他用麻木的雙腳尋找劍身,只想潛下去一次。

  哈利喘息著、哆嗦著,一秒一秒地推遲著全身浸沒的那一刻。最後他對自己說不做不行了,便鼓起全部勇氣潛入了水中。

  鑽心透髓的冷,像火一樣煎熬著他。腦子都似乎凍僵了,他在黑暗的冰水中潛到池底,伸出雙臂摸索寶劍。手指抓到了劍柄,他把它往上拔。

  忽然,額頭的一陣劇痛襲來,他在冰冷的池水裡感受到了此時此刻伏地魔的強烈憤怒。那股激烈的情緒波動讓哈利呼吸困難,他拼命踢蹬,想把自己推上水面,卻只是撞到池塘的石壁上。

  哈利的傷疤好像再次被撕裂。他周圍真實的景物消失了,他是伏地魔,他現在正在一個更溫暖的國家,大約在英國的南邊。一個破爛的牢房,和一個單薄的硬板床,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

  伏地魔的憤怒爆發了,他發瘋一樣在空蕩蕩的牢房裡翻找著,用魔法破壞著每一處能藏匿東西的角落。

  一行血紅的字在牆上浮現了出來:「你不可能贏的。那根魔杖永遠不會是你的。」

  希望落空又被戲弄了一番的伏地魔讓哈利的傷疤如烙鐵般灼燒著,他撲打著,呼吸困難。整個頭像被利爪鉗住一般,他腦子裡開始冒出金星,想著,要淹死了,沒希望了,已經無能為力了,抱住他的這雙手臂一定是死神的……

  他蘇醒過來,咳嗽著,干嘔著,渾身濕透了,從來沒有這麼冷過。不遠處,另一個人在喘氣,咳嗽,搖搖晃晃地走動。又是赫敏及時趕到了,就像大蛇襲來時那樣……然而聽起來不像她,聽那低沉的咳嗽聲,那沉重的腳步……

  哈利沒有力氣抬起頭看看救他的是誰。他能做的只是將顫抖的手舉到頭上,摸了摸還有些發燙的傷疤。這時,一個氣喘吁吁地聲音在頭頂上響起。

  「你——你——你有病啊?」

  也只有聽到這個聲音的震驚能夠讓哈利有力氣爬起來。他劇烈地哆嗦著,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他的面前站著羅恩,穿著衣服,但像個落湯雞,頭發貼在臉上,一手拿著格蘭芬多的寶劍,一手握著魔杖。

  「真見鬼,」羅恩喘著氣,「你的傷疤又疼了?還非得在這時候跳下水去?」

  哈利無法回答。與羅恩重新出現相比,銀色的牝鹿已無關緊要,真的無關緊要。他真不敢相信。他冷得瑟瑟發抖,抓起仍然擱在水邊的那堆衣服,一邊一件接一件地套到頭上,一邊盯著羅恩,有些擔心每次一看不見他就會消失。但他應該是真的:他剛才跳進池塘救了自己的命。

  「是——是你?」哈利終於說道,牙齒格格打架,聲音因為剛才差點被勒死而比平時微弱。

  「嗯。」羅恩說,顯得有點慌亂。

  「你——你召出了那頭牝鹿?」

  「什麼?不是,當然不是!我以為是你呢!」

  「我的守護神是牡鹿。」

  「哦,對了,我是覺得長得不大一樣,沒有角。」

  哈利把海格送的皮袋子掛到脖子上,套上最後一件毛衣,彎腰撿起赫敏的魔杖,重新看著羅恩。

  「你怎麼會在這兒?」

  顯然,羅恩希望這個問題晚一點提出,或根本不提出。

  「嗯,我——你知道——我回來了——」他清了清嗓子,「當然,我本來也沒打算走。」

  一陣沉默,羅恩出走的話題似乎像一道牆擋在兩人之間。但他在這兒,他回來了,他剛剛救了哈利的命。

  羅恩低頭看看手裡的東西,一時似乎很驚訝。

  「哦,對了,我把它撈出來了。」他不必要地說,一邊把寶劍給哈利檢查,「你就是為這個跳下去的,是吧?」

  「是,」哈利說,「但我不明白,你怎麼會到這兒來?你是怎麼怎麼找到我們的?」

  「說來話長。」羅恩說,「我找了你們好幾個小時,這森林真大,是不是?我正想在樹底下睡一覺等天亮再說,就看到了那頭鹿跑了過來,你在後面跟著。」

  「你沒有看到別人?」

  「沒有,」羅恩說,「我——」

  他猶豫了,望著幾米外兩棵挨在一起的樹。

  「——我好像是看到那邊有東西在動,但我正在往池塘邊跑,因為你跳下去了,沒有上來,所以我不想繞道——嘿!」

  哈利已經往羅恩指的地方奔去。兩棵橡樹長得緊挨在一起,在眼睛那麼高的地方有個僅幾英寸的空隙,是個可以偷竊而不被發現的好地方。但樹根周圍沒有雪,哈利沒看見腳印。他走回原地,羅恩站在那兒等著,仍然握著寶劍。

  「那兒有東西嗎?」羅恩問。

  「沒有。」

  「寶劍怎麼會在池塘裡呢?」

  「肯定是召出守護神的那位把它放進去的。」

  兩人看著精美的銀劍,嵌著紅寶石的劍柄在赫敏魔杖的熒光中微微閃亮。

  「你走後,」哈利低聲說,羅恩的臉被擋住了,「赫敏哭了一個星期,也許更長,只是她不想讓我看見。有好些個夜晚,我們都不說話。你不在……」

  他說不下去了,現在羅恩回來了,哈利才完全意識到,對他們來說,沒有他是多大的缺憾。

  羅恩沒有回答,而是扭過臉去,響亮地衣袖擦了擦鼻子。哈利起身走向幾米外羅恩的那只巨大背包,那是羅恩奔向池塘去救他時丟下的。哈利把它扛到背上,走回羅恩身邊。羅恩也爬了起來,眼睛充血,但還平靜。

  「對不起,」他甕聲甕氣地說,「對不起,我不該離開。我知道我是個——是個——」

  他在黑暗中環顧四周,仿佛希望一個足夠惡毒的詞會飛撲下來認領他。

  「你今晚差不多都補償了,」哈利說,「撈出寶劍,還救了我的命。」

  「聽起來比我本人偉大得多。」羅恩嘟嚷道。

  「這樣的事聽起來總是比實際偉大得多,」哈利說,「我這些年一直想告訴你這一點。」

  兩人同時走上前,抱在一起,哈利抓著羅恩背上仍然潮濕的衣服。

  「現在,」他們分開之後哈利說,「我們要做的就是找到帳篷了。」

  找到帳篷並不難。雖然跟著牝鹿在黑森林裡走的路似乎很長,但有羅恩在身邊,回去時用的時間短得令人驚訝。哈利迫不及待地要叫醒赫敏。他興奮地走進帳篷,羅恩有點遲疑地跟在後面。

  與池塘和森林裡比起來,這裡暖和極了。惟一的光源是那些藍鈴花般的火苗,它還在地上的一只碗裡閃閃發光。赫敏蜷在毯子裡睡得正香,哈利叫了好幾遍她才醒過來。

  「赫敏!」

  她動了一下,迅速坐起來,撥開臉上的頭發。

  「怎麼啦,哈利?你沒事吧?」

  「沒事,一切都好,不只是好,是棒極了,這兒有個人。」

  「你說什麼?誰——?」

  她看到了提著劍站在那兒、往破地毯上滴水的羅恩。哈利退到角落的陰影中,取下羅恩的背包,努力與帳篷的帆布牆融為一體。

  赫敏下了床,夢游似的朝羅恩走去,眼睛盯著他蒼白的面孔。她停在他面前,嘴唇微張,雙眼圓睜。羅恩抱著希望無力地笑了一下,半張開手臂。

  赫敏往前一衝,開始痛打他身上每一寸她夠得到的地方。

  「哎喲——嗷——放開!干嗎——?赫敏——嗷!」

  「你這個——大——混蛋——羅恩——韋斯萊!」

  她每說一個詞都加上一拳。羅恩護著腦袋往後躲,赫敏緊追向前。

  「你——爬回——來了?——這麼多——這麼多——星期——之後——哦,我的魔杖呢?」

  她好像要把它從哈利手裡奪過去,哈利本能地做出了反應。

  「盔甲護身!」

  無形的豎壁立時將羅恩和赫敏隔開了,衝力把她撞得仰面摔倒。她吐著嘴裡的頭發,又跳了起來。

  「赫敏!」哈利說,「冷靜——」

  「我不會冷靜!」她尖叫著。他從未見過她如此失控,簡直像瘋了一樣。

  「把魔杖還給我!還給我!」

  「赫敏,請你——」

  「別來指揮我,哈利·波特!」她厲聲喊道,「我警告你!快還給我!還有你!」

  她控訴地狠狠指著羅恩,像詛咒一般,哈利覺得不能怪羅恩連退了幾步。

  「我跑出去追你!我喊你!哀求你回來!」

  「我知道,」羅恩說,「赫敏,對不起,我真的——」

  「哦,你對不起!」

  她大笑起來,那是一種尖利的、歇斯底裡的聲音。羅恩求助地看看哈利,但哈利只是苦著臉表示無可奈何。

  「你過了這麼多星期才回來——這麼多星期——你以為說一聲對不起就沒事了?」

  「那我還能說什麼?」羅恩喊道,哈利很高興羅恩開始反抗了。

  「哦,我不知道!」赫敏高叫道,帶著辛辣的諷刺,「絞盡你的腦汁吧,羅恩,那只需要兩秒鐘——」

  「赫敏,」哈利插嘴道,他認為這是很不厚道的攻擊,「他剛才救了我的——」

  「我不管!」她尖叫道,「我不管他做了什麼!這麼多星期,我們說不定都死了——」

  「我知道你們沒死!」羅恩吼了起來,第一次壓過了她的聲音,並且隔著鐵甲咒盡可能靠上前,「《預言家日報》上成天講哈利,廣播裡也是,他們到處找你,好多謠言和荒謬的故事,我知道你們要是死了我馬上就會聽說的,你們不知道——」

  「不知道你是怎麼過的?」

  她的聲音現在是如此之尖,很快就只有蝙蝠才能聽見了。但她已經氣憤到了一時說不出話的程度,羅恩抓住了機會。

  「我一幻影移形就想回來,可是我落在了一群搜捕隊員中間,赫敏,根本走不掉!」

  「一群什麼?」哈利問道。赫敏一屁股坐到椅子上,緊緊抱著胳膊,交叉著雙腿,看樣子幾年都不會松開。

  「搜捕隊員,」羅恩說,「到處都是,一幫想靠搜捕麻瓜出身的巫師和純血統的叛徒賺金子的家伙。每抓一個人魔法部都有賞。我獨自一人,看上去又像上學的年齡,他們可興奮了,以為我是逃出來的麻瓜出身的人。我趕緊好說歹說,才沒有被拖進魔法部。」

  「你是怎麼對他們說的?」

  「我說是斯坦·桑帕克,我能想到的第一個人。」

  「他們相信了?」

  「那幫人不怎麼聰明。有一個肯定是巨怪血統,身上那味兒……」

  羅恩瞥了一眼赫敏,顯然希望這個小幽默能使她情緒緩和一些,但她仍然四肢緊緊地纏結在一起,表情像石板一塊。

  「總之,他們為我是不是斯坦而爭吵了起來,說實在的真是有點可憐。但他們畢竟是五個對我一個,還搶走了我的魔杖。後來有兩個人打了起來,趁其他人分神的時候,我一拳打在抓我的那人肚子上,奪過他的魔杖,對拿我魔杖的家伙使了個繳械咒,就幻影移形了。我做得不大好,又分體了——」羅恩舉起右手,少了兩個指甲。赫敏冷冷地揚起眉毛。「——顯形的地方離你們好遠。等我回到原來的河邊時——你們已經走了。」

  「哎呀,多麼驚心動魄的故事,」赫敏用她想傷害別人時慣用的那種高傲語氣說,「你一定嚇壞了吧。而我們去了戈德裡克山谷。讓我想想,那兒發生了什麼,哈利?哦,對了,神秘人的蛇躥了出來,差點把我們咬死,然後神秘人親自趕到,只差一秒就抓住我們了。」

  「什麼?」羅恩張大了嘴巴,望望赫敏又望望哈利,但哈利沒有睬他。

  「想想看丟了指甲,哈利!這真襯出我們遭的罪多麼渺小,是不是?」

  「赫敏,」哈利低聲說,「羅恩剛才救了我的命。」

  她好像沒聽見。

  「不過,我倒想知道一點,」她說,眼睛盯著羅恩頭頂上一英尺的地方,「你今晚是怎麼找到我們的?這很重要。知道了這個,可以保證我們不會再有我們不想見到的人來打攪。」

  羅恩瞪著她,然後從牛仔褲口袋裡掏出一個銀色的小東西。

  「這個。」

  為了看到他拿出的東西,她不得不看了羅恩一眼。

  「熄燈器?」她問,驚訝得忘記了擺出冷漠、凶狠的樣子。

  「它不只是能點燈熄燈,」羅恩說,「我也不知道它怎麼會這樣,也不知道為什麼偏偏在那一次而不是在其他時候,因為我自從離開之後一直都想回來呀。可那天我在聽廣播,是聖誕節的一大早,我聽到——聽到了你。」

  他看著赫敏。

  「你在廣播裡聽到了我?」她不相信地問。

  「不,我聽到你在我的口袋裡。你的聲音,」他又舉起熄燈器,「是從這個裡面發出來的。」

  「我究竟在說什麼?」赫敏問,語調介於懷疑和好奇之間。

  「我的名字,『羅恩』。你說到……什麼魔杖……」

  赫敏臉色變得赤紅,哈利想起來了:那是羅恩走後他們第一次說出他的名字。赫敏在說修復哈利的魔杖時提到了他。

  「於是我把它拿了出來,」羅恩看著熄燈器繼續說,「它看上去沒有什麼異樣,但我很確定我聽到了你的聲音,所以就摁了一下,我屋裡的燈熄了,但另一個燈出現在窗外。」

  羅恩舉手指向前方,眼睛盯著哈利和赫敏都看不見的東西。

  「那是一個光球,好像在搏動,藍瑩瑩的,就像門鑰匙周圍的那種光,你們知道吧?」

  「嗯。」哈利、赫敏一起不由自主地說。

  「我知道這就是了,」羅恩說,「於是趕緊收拾東西,背上背包走進了花園。」

  「那個小光球停在空中等著我,我出來後它上下浮動飄了一段,我跟著它走到小屋後面,然後它……嗯,它飄進了我的身體裡。」

  「什麼?」哈利認為自己沒聽清。

  「它向我飄了過來,」羅恩用食指演示著說,「一直飄到我胸口,然後——它就進去了。在這兒,」他指著心髒附近的一點,「我能感覺到它,熱乎乎的。它一進入我體內,我就知道該做什麼了,它會帶我去我必須去的地方。於是我幻影移形,來到了一個山坡上,到處都是雪……」

  「我們去過那兒,」哈利說,「在那兒待了兩夜,第二夜我總覺得有人在黑暗中走動、呼喊!」

  「嗯,那應該就是我。」羅恩說,「至少,你們的防護咒是有效的,因為我看不見也聽不見你們。但我相信你們就在附近,所以最後就鑽進了睡袋,等你們哪一個出現。我想你們收帳篷時總會現身的。」

  「不一定,」赫敏說,「為了更加保險,我們都是在隱形衣下幻影移形。而且我們走得很早,因為正如哈利說的,我們聽到有人在周圍東碰西撞。」

  「我在那座山上待了一整天,」羅恩說,「一直希望你們會出現。但天黑時,我知道大概錯過了,就又摁了一下熄燈器,藍光出現了,又飄進了我的體內,我幻影移形到了這片林子裡。還是看不到你們,我只能希望你們哪一個會出現——哈利出現了。哦,顯然,我先看到了那頭牝鹿。」

  「你看到了什麼?」赫敏尖聲問。

  他倆講述了剛才的奇遇。隨著銀色的牝鹿和池底寶劍故事的展開,赫敏皺著眉頭來回看著他倆,專心得都忘了纏緊四肢。

  「但它一定是個守護神!」她說,「你們沒看見是誰把它召出來的嗎?沒看見有人嗎?它把你們領到了寶劍那裡!難以置信!那後來呢?」

  羅恩講了自己看到哈利跳進池塘,想等他上來,然後意識到出了問題,急忙跳下去救上哈利,又回去撈出那把劍。

  斷定終於安全了,哈利一揮赫敏的魔杖解除了鐵甲咒,又轉向羅恩。

  「你剛才說,你從搜捕隊那兒逃走時還賺了根魔杖?」

  「什麼?」正盯著赫敏看的羅恩說,「哦——是啊。」

  他扯開背包的扣帶,從袋子裡抽出了一根短而黑的魔杖。「這兒呢。我想有根備用總是好的。」

  「你說得對,」哈利伸出手說,「我的斷了。」

  「你開玩笑吧?」羅恩說,但這時赫敏站起身,他又惶恐不安起來。

  赫敏爬回自己的床上,一言不發地躺下了。

  羅恩把新魔杖遞給了哈利。

  「幾乎是你能希望的最好情況了,我想。」哈利悄聲道。

  「是啊,」羅恩說,「還不算最糟,還記得她放出來啄我的那些鳥嗎?」

  「我還沒有排除這個可能。」赫敏悶悶的聲音從毯子下傳來,但哈利看到羅恩露出了一絲微笑,從背包裡抽出了他的暗紫紅色的睡衣。

  「事實上,」羅恩小聲地對哈利說,但眼睛一直偷瞄著赫敏,「我當時真的只是打算去弄點吃的——我們已經好幾個星期沒好好吃飯了。」說著他從背包裡拿出了好幾個罐頭,「我從搜捕隊手裡逃走之後就去了貝殼小屋,比爾想辦法給我弄了一些濃湯、牛肉和豆子…」

  赫敏從床上坐了起來,但看上去仍氣呼呼的。

  「…赫敏,我幫你熱一點湯好嗎?我還有好幾個面包。」羅恩急忙把整個胳膊都伸進他的包,「比爾施了無痕伸展咒,但我帶了太多東西,還是鼓鼓囊囊的。芙蓉給面包用了保鮮魔法——看上去挺好用的。赫敏,你瘦了太多——」

  赫敏眼皮都不抬,打算用沉默應對羅恩的諂媚。哈利不想參與兩個朋友的冷戰,抽出新魔杖准備生火慰勞自己的胃。

  「咳,」羅恩看到哈利的動作清了清嗓子,對著玻璃罐裡漂浮著的小火苗說,「我一直很喜歡赫敏做的這些火苗。」

  「我也很喜歡,」哈利說,「特別是現在能有一碗熱乎乎的雞肉奶油濃湯。」他用羅恩偷來的黑刺李木十英寸的短粗魔杖施咒,「速速變大——速速變小!!!」

  罐頭裡的火苗差點把帳篷頂燒出個大窟窿。

  赫敏不耐煩地親自出馬,把羅恩帶來的幾個罐頭堆在新燃起的火堆上。並屈尊檢查了那根魔杖,「你只是需要練習。」她有點緊張地說, 「完全是信心問題,哈利。」哈利明白她仍在為弄斷自己的魔杖而自責。

  不過他們很快就沉浸在罐頭制品的美味之中,把難用的魔杖拋在腦後。

  看到赫敏的表情因為香甜的晚餐柔和一些後,羅恩鼓起勇氣再次和他們搭話。

  「活計,我很抱歉和你吵架——但這都是有原因的,那時候我做了好幾個晚上的噩夢,白天也總是煩躁易怒。後來到了貝殼小屋,比爾才發現我實際上是中毒了——就是我們之前在樹下摘的蘑菇——比爾說那些泛著玫瑰紅色的白蘑菇是蛇麻毒蕈,會讓人產生幻覺。」他吞了吞口水,似乎不願意回想他離譜的幻覺,「所以我趕緊帶著一大包的食物找你們了,擔心你們吃毒蘑菇……」

  「哼。」赫敏又把自己裹在毯子裡,翻身背對著哈利和羅恩。

  「你覺得她的氣什麼時候能消?」羅恩小聲地問哈利。

  哈利這時正把他和赫敏白天找到的蘑菇悄悄丟到帳篷外,「你多說說那發光小球是怎麼進到你心裡的,她准原諒你。」

  「我說的是真的,每句都是。」羅恩斜著眼睛瞄著行軍床不知是睡是醒的赫敏說。

  哈利沒指望赫敏的怒氣一夜就會消掉,所以第二天早上見她基本只用陰沉的臉色和明顯的沉默交流,他並不意外。羅恩在她面前保持著不自然的嚴肅態度,作為繼續懺悔的表現。實際上,當三人在一起時,哈利覺得自己像人數寥寥的葬禮上惟一不在哀悼的人。但在與哈利單獨相處的不多時間裡,羅恩就會肆無忌憚地快活起來。

  「有人幫助我們,」他一直說,「有人派來了那頭牝鹿,有人在支持我們,我們拿到消滅魂器的寶劍了,伙計!」

  受到格蘭芬多寶劍的鼓舞,他們開始討論其他魂器可能在哪兒,盡管以前已討論過那麼多次,但哈利還是感到很樂觀,相信武器的勝利會帶來更多的突破。赫敏的陰沉破壞不了他歡快的心情:運氣的突然轉好、神秘牝鹿的出現、格蘭芬多寶劍的復得,最重要的還有羅恩的歸來,使哈利開心得很難保持一副嚴肅的面孔。

  臨近黃昏時,他和羅恩又從凶巴巴的赫敏跟前逃開,一邊假裝在光禿禿的樹籬下尋找不存在的黑莓,一邊繼續交換新聞。哈利終於給羅恩講完了他和赫敏四處流浪的故事,包括戈德裡克山谷遇險的全部經過;羅恩正在向哈利報告他這幾個星期中在巫師界了解到的各種新聞。

  「……你們怎麼發現那個禁忌的?」講完許多麻瓜出身的巫師倉皇躲避魔法部搜捕的故事後,羅恩問哈利。

  「那個什麼?」

  「你和赫敏不說神秘人的名字了?」

  「哦,是啊。那只是我們不知不覺養成的壞習慣,」哈利說,「但我不是不怕叫他伏——」

  「別說!」羅恩大吼一聲,嚇得哈利跳到了樹籬中,赫敏朝他們皺起眉頭(她正在帳篷口埋頭看書)。「抱歉,」羅恩把哈利從荊棘叢中拽出來,「可那個名字被施了惡咒,哈利,那是他們盯梢的辦法!一說他的名字就會打破防護魔法,造成某種魔法干擾——我們在騰漢宮路就是這樣被發現的!」

  「因為說了他的名字?」

  「正是,你不得不承認他們這招夠絕的,而且也有道理啊,只有真正想抵抗他的人,像鄧布利多,才敢說他的名字。現在他們在這名字上設了個禁忌,說它的人都會被盯梢——這樣搜捕鳳凰社的成員又快又方便!他們差點抓到了金斯萊——」

  「不會吧?」

  「真的,一幫食死徒堵住了他,比爾說的,但他奮力衝了出來,現在逃亡在外,像我們一樣。」羅恩若有所思地用魔杖尖撓了撓下巴,「你覺得那頭鹿會是金斯萊派來的嗎?」

  「他的守護神是猞猁,我們在婚禮上見過,記得嗎?」

  「哦,對……」

  他們沿樹籬走了一段,離開了帳篷和赫敏。

  「哈利……你覺得會是鄧布利多嗎?」

  「鄧布利多什麼?」

  羅恩似乎有些窘迫,低聲說道:「鄧布利多……那頭鹿?我是說,」羅恩用眼角瞟著哈利,「他是最後保管那把真寶劍的,是不是?」

  哈利沒有笑話羅恩,他太了解這問題背後的渴望:鄧布利多終於回來了,鄧布利多在看著他們,這幻想中有一種難以形容的安慰。他搖了搖頭。

  「鄧布利多死了,」他說,「我親眼看到的。我看到了屍體。他肯定是走了。再說,他的守護神是鳳凰,不是鹿。」

  「可守護神會變的,不是嗎?」羅恩說,「唐克斯的就變了,不是嗎?」

  「是,但如果鄧布利多復活了,他為什麼不現身呢?為什麼不直接把寶劍交給我們呢?」

  「我不知道,」羅恩說,「大概跟他為什麼在世時沒有交給你,為什麼留給你舊飛賊,留給赫敏一本兒童故事書,是一樣的道理吧?」

  「什麼道理呢?」哈利轉身盯著羅恩的面孔,急於想聽到答案。

  「我不知道,」羅恩說,「有時候,有點堅持不住時,我想他在拿我們尋開心或——或只想給我們增加點困難。但我現在不這麼想了。他給我熄燈器是有道理的,對不對?他——嗯,」羅恩耳朵通紅,全神貫注地用腳尖踢著腳邊的一簇青草,「他一定知道我會離開你們。」

  「不,」哈利糾正他說,「他一定知道你一直都想回來。」

  羅恩似乎很感激,但仍然有點窘。也是為了換個話題,「對了…我還拿到了這個。」他又手忙腳亂地翻找著自己的巨大背包,掏出了一個皺皺巴巴的卡片。「現在要買到巧克力蛙可不容易,比爾還是找格溫買的——她現在在豬頭酒吧幫忙,比爾說她有不少門道。瞧,我整整拆了一打才拆到他。」

  哈利看了過去,畫片上是一張男人的臉,戴一副半月形眼鏡,長著一個歪扭的長鼻子,銀發和胡須披垂著。盡管一段時間以來他都對鄧布利多有些許怨念,關於他的少年時代和所謂的「生平與謊言」。但當他看到那張熟悉的面孔時,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受到了鼓舞和寬慰。

  「但這有什麼幫助呢?」哈利問。

  「我仔細思考了。」羅恩拉著哈利往帳篷的方向走,「記得嗎?鄧布利多說過,只要不把他從巧克力蛙的卡片中撤下來,他們做什麼他都不在乎。」

  「我們都知道他是個喜歡吃甜食的老頭兒。」哈利說。

  「但我們現在也知道他留下的一切都有意義。」羅恩說,「我想,如果我們不能和鄧布利多的畫像對話,那為什麼不試試巧克力蛙畫片呢?」

  原本在帳篷口看書的赫敏聞言也走了過來,她還是沒和羅恩說話,但從他手裡拿走了那張卡片,皺著眉頭看了半晌。

  「他不能說話,對嗎?」赫敏問,要知道沒人比羅恩·韋斯萊更懂巧克力蛙的知識。

  「不能。」羅恩說,「但他能動。」

  赫敏托著下巴想了一會兒,小跑著進了帳篷,哈利和羅恩趕忙跟上。只見赫敏把有鄧布利多人像的畫片放在床上,舉起格蘭芬多的寶劍問:「教授,請問這把寶劍是真的嗎?」

  哈利和羅恩圍在畫片兩側,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鄧布利多的目光透過半月形眼鏡看向了赫敏手上的寶劍,微微一笑,肉眼幾乎不可見的頷首。

  哈利覺得自己的心髒在胸腔裡砰砰跳。

  「我們應該用它銷毀魂器嗎?」

  鄧布利多歪了歪頭,轉向哈利的方向,又輕輕點了點頭。

  羅恩和赫敏已經控制不住內心的激動,他們本來想擁抱彼此,但在最後關頭又尷尬地停下了。

  畫片裡的鄧布利多似乎覺得面前的畫面有些好笑,胡子動了動。

  「教授。」哈利跪在床前,焦急地喊,「你能告訴我其他魂器在哪嗎?」

  令人失望的是,偉大的巫師這次沒能給他們想要的回答。鄧布利多只是用慈愛的目光看著哈利,然後轉身離開,留下黑乎乎的卡片。

  「畫片不能說話。」赫敏扶起失落的哈利,「或許下次我們有了魂器的線索可以問他。至少他還能點頭和搖頭。」

  如果羅恩滿背包的罐頭還不能將赫敏的怒火熄滅,這次意外和鄧布利多的「溝通」總算讓她心情好上一些。這次羅恩試探地對赫敏笑笑時,她沒再蹬蹬蹬地走開了,只是垂下了眼睛假裝沒看見。

  夜幕降臨,三人一起回到帳篷裡,哈利值第一班。他坐在帳篷口,試著用黑刺李木魔杖讓腳邊的小石頭升起,但魔法好像還是不如以前流暢有力。赫敏躺在床上看書,羅恩不安地瞟了她好多眼之後,從背包裡掏出一個小小的木殼收音機,開始調台。

  「有一個節目,」他悄聲告訴哈利,「播的是真實的新聞。其他電台都倒向神秘人一邊,遵循魔法部的路線,但這一個……你聽了就知道,精彩極了。只是他們不能每晚都播,怕受到突襲,不得不經常換地方,而且你得知道暗號才能收到……問題是,我上次沒聽著……」

  他用魔杖輕輕敲著收音機頂部,小聲念著胡亂想到的詞,一邊偷偷瞥著赫敏,顯然害怕她發作,但赫敏卻只當他根本不存在一樣。有十分鐘左右,羅恩邊敲邊念,赫敏翻著書頁,哈利繼續用黑刺李木魔杖練習魔法。

  終於,赫敏從她的床上爬了下來,羅恩立刻不敲了。

  「如果打攪了你,我就停止。」他緊張地說。

  赫敏沒有屈尊回答,而是走向了哈利。

  「我們需要談談。」赫敏說。

  他看看仍抓在她手裡的書,是《阿不思·鄧布利多的生平和謊言》。

  「談什麼?」他擔心地問,飛快地想到書裡有一章是寫他的,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勇氣聽聽麗塔對他和鄧布利多關系的描述。赫敏的回答卻完全出乎意料。

  「我想去見見謝諾菲留斯·洛夫古德。」

  哈利瞪著她。「什麼?」

  「謝諾菲留斯洛夫古德,盧娜的父親,我想去找他談談。」

  「呃——為什麼?」

  赫敏深吸了一口氣,像是鼓起勇氣,說道,「是那個記號,《詩翁彼豆故事集》裡的記號,看這兒!」

  她把《阿不思·鄧布利多的生平和謊言》塞到哈利不情願的眼睛底下。他看到了鄧布利多寫給格林德沃那封信的照片,正是鄧布利多那熟悉的細長斜體字。他真不願意看到鄧布利多真的寫了那些字,而不是麗塔的杜撰。

  「簽名,」赫敏說,「看簽名,哈利!」

  他看了,一時不明白她在說什麼,但借著魔杖的熒光細看時,他發現鄧布利多簽名中阿不思的第一個字母A是個小小的、像《詩翁彼豆故事集》中那樣的三角形符號。

  「呃——你們在——?」羅恩試探地問,但赫敏一眼就制止了他,又回頭轉向哈利。

  「它不斷出現,是不是?」她說,「我知道威克多爾說這是格林德沃的標志,可它又分明在戈德裡克山谷那座古墓上,墓碑上的年代遠在格林德沃之前。現在又加上這個!我想,我們沒法問鄧布利多或格林德沃它是什麼意思——我甚至不知道格林德沃是否還活著,但可以去問洛夫古德先生啊,他在婚禮上戴了那個標志。我相信這很重要,哈利!」

  哈利沒有立即回答。他注視著赫敏那熱切的面孔,然後凝視著外面的黑暗,沉思起來。過了許久,他說:「赫敏,我們不要生蹈戈德裡克山谷的覆轍了。我們說服自己去了那裡,結果——」

  「可是它不斷出現啊,哈利!鄧布利多把《詩翁彼豆故事集》留給了我,你怎麼知道我們不應該去搞懂那個記號呢?」

  「熄燈器就挺有用的,」羅恩幫腔道,「我想赫敏說得對,我們應該去見見洛夫古德。」

  哈利瞪了他一眼,相信他支持赫敏與想知道三角形如尼文的含義無關。

  「不會像戈德裡克山谷的,」羅恩又說,「洛夫古德是站在你這一邊的,哈利。《唱唱反調》一直都在支持你,總對大家說必須援助你!」

  「我相信這很重要!」赫敏認真地說。

  「可如果重要的話,你不覺得鄧布利多臨死前應該告訴我嗎?」

  「也許……也許這是需要你自己去弄清的東西。」赫敏有點像抓救命稻草似的說。

  「是啊,」羅恩拍馬屁地說,「有道理。」

  「沒道理,」赫敏沒好氣地說,「但我還是覺得應該去找洛夫古德先生談談。一個把鄧布利多、格林德沃和戈德裡克山谷聯系在一起的符號是什麼意思?哈利,我敢肯定我們應該把它弄明白!」

  「我想還是投票表決吧,」羅恩說,「贊成去見洛夫古德的——」

  他的手立刻舉到了空中,比赫敏還快。赫敏嘴唇令人不解地顫抖著,也舉起了手。

  「二比一,哈利,對不起。」羅恩拍他的後背說。

  「我們為什麼不問問鄧布利多呢?」哈利想起羅恩的畫片。他同時看到羅恩的手抖了一抖。「別想著藏起來,羅恩。」

  羅恩有些挫敗地交出了巧克力蛙畫片,但上面仍然是空洞洞的,沒有校長的身影。

  「他一天都沒回來了。」羅恩說,「可能在自己的畫框裡?我們並不總是那麼好運,對嗎?」

  「好吧,」哈利又好氣又好笑地說,「不過,見過洛夫古德之後,我們要想辦法去找其他魂器,行嗎?哎,洛夫古德住在哪兒呢?你們有誰知道?」

  「離我家不遠,」羅恩說,「我不知道確切的地點,但爸爸媽媽提到他們時總往山上指。應該不難找到。」

  赫敏上床之後,哈利壓低了嗓門。

  「你只是為了重新贏得她的好感。」

  「在愛情和戰爭中一切都是合法的,」羅恩得意洋洋地說,「剛才嘛,兩者都沾了一點。開心點吧,現在是聖誕節期間,盧娜在家!」

  次日早晨,他們幻影移形到一個清風習習的山坡上,望見了奧特裡·聖卡奇波爾村莊的美麗風光。憑高遠眺,村莊像一片玩具小房子,散落在雲層間斜斜射向地面的巨大光速中。一所古怪透頂的房子矗立在藍天下,像巨大的黑色圓柱,後面有個幽靈般的月亮掛在下午的天空中。

  「那一定是盧娜的家,還有誰會住在那樣的地方?」羅恩眉開眼笑地說。

  「巧克力蛙?」格溫驚訝地睜大了雙眼,「你是比爾·韋斯萊嗎?」她朝巫師的背後探了探身,確認沒有別人的身影。

  「我確實需要一些巧克力蛙。」比爾點了點頭,在豬頭酒吧昏暗的燈光下露出一撮紅頭發。

  「一些?」格溫壓低了聲音,「這有點難為人了,比爾。所有的糖果店都關門了,現在沒人賣那東西。」

  「我知道你能弄到。」比爾說,「我還需要一些罐頭,隨便什麼儲備糧都行。」

  格溫還有些猶豫,她認為問豬頭酒吧那群危險的顧客買糖果簡直是最諷刺的黑色幽默。

  比爾看了看她的臉色,給出了一個不錯的建議:「為什麼不問問阿不福思呢?他一定有辦法。」

  「我們說明白一些,你冒著風險來霍格莫德,就為了要一些巧克力蛙。」格溫和這位鳳凰社的成員確認。

  「好吧,說明白一些,我需要巧克力蛙裡面的東西。」他眨了眨眼睛。

  「我會轉述給阿不福思。」格溫皺起眉毛,認為這可能是鳳凰社的什麼謎語,決定問問店長再做決定。

  當她一字一句告訴阿不福思之後,阿不福思滿臉的皺紋和糾結的胡子都擠在了一起。沉默了半天才對格溫說,「讓他三天之後過來。」

  三天後,比爾風塵僕僕地拎著一個巨大背包來到酒吧,格溫把他帶去了二樓阿不福思的房間。他們幾個一齊把堆成小山的罐頭塞了進去,阿不福思遞給比爾小半盒巧克力蛙。並收下了他用來交換的一大把補血草。

  「你們難道要搬到山洞裡住嗎?」格溫忍不住問。

  「也許。」比爾謹慎地說,接過巧克力蛙,「我還是把拆畫片的快樂留給我弟弟吧。」

  格溫一下子就明白過來,這些食物是為哈利他們准備的。因為熱衷於拆巧克力蛙的韋斯萊家男孩——弗雷德和喬治會自己來找她,查理和珀西似乎沒有這種愛好,就只剩下羅恩了。

  「梅林啊,他們現在還好嗎?」格溫呼吸有些急促。

  「據我所知是的。」比爾語焉不詳地應付了過去,然後揮著手准備從酒吧的後門離開。

  阿不福思攔住了他,「已經宵禁了,現在出去會觸發嘯叫咒——直接在店裡幻影移形吧。」

  送走了來去匆匆的比爾,格溫的心情仍難以平復。盡管她在酒吧裡總能聽到關於哈利·波特的小道消息,但能從鳳凰社的成員口中得知他們三個都平安的消息,足夠讓她高興好幾天了。

  阿不福思倒沒什麼表情,他只是打了個響指,召喚了小精靈多比。

  「阿不福思·鄧布利多說哈利·波特的韋崽要了許多巧克力蛙。」片刻後,多比出現在格裡莫廣場十二號的閣樓上,留下了這句話。

  「告訴西弗勒斯。」病床上的人虛弱地對阿芒多·迪佩特的畫像說。「他得做好准備了。或許我們馬上就能知道孩子們在什麼地方。」

  那天深夜,好不容易才甩掉尾巴的塞德裡克帶著一個被鬥篷從頭遮到腳的身影站在倫敦的廣場外,遞給他一張紙條。鬥篷下蒼老的面孔咧嘴笑了,滿口無牙。然後跟著年輕的巫師走進了鳳凰社的舊址,徑直上了閣樓。

  「晚上好,塞德裡克。」床上的鄧布利多溫對自己的學生打招呼。

  「晚上好,教授。」塞德裡克點點頭,側開身子讓他帶來的客人進門。

  「我注意到你很好的完成了任務,阿莫斯和迪戈裡夫人都安全吧。」鄧布利多的目光仍看著他,不肯移動。

  「他們都很好,轉移……後就從奧地利搬到了瑞士,我媽媽總說冬天要去那看看,現在她應該很高興。」塞德裡克艱難地說。

  似乎終於注意到年輕巫師十分不自在,鄧布利多笑了,「抱歉,我才發現已經很晚了,你的確該休息了。」

  自從迪戈裡家的房子被食死徒發現後,塞德裡克就搬進了布萊克老宅,瘋眼漢也時不時來閣樓瞧一瞧,坐上小半天,和鄧布利多不知商量些什麼。

  赫奇帕奇的勇士仿佛就在等這句話,忙不迭地走下樓梯,衝不太友善的克利切揮揮手,「勞駕,今晚還需要一個空房間。」

  閣樓正陷入死一般的寂靜。新客人很不客氣地給自己變出一把椅子,摘下了兜帽,他的身體也十分瘦弱,像骨架一般。他的面孔變得像骷髏一樣,雙眼深陷在眼窩中。

  「我很驚訝,你現在居然不像個活蹦亂跳的——用你們的話怎麼說來著?格林芬多?」

  「是格蘭芬多,老朋友。」鄧布利多雙手手指交叉,擺在自己的肚子上。

  「更讓我驚訝的是,你居然派你的手下把我從紐蒙迦德帶了出來。」他使勁咳嗽了半天,聲音如同破了的風箱。

  「事實上,他們不是我的手下。和你不同,我稱他們為同伴。」鄧布利多的眼睛盯著面前的老巫師,那雙被病痛折磨的、鏡片後充滿血絲的雙眼在昏暗的閣樓中竟然迸發了年輕的光彩。

  「沒什麼區別。」格林德沃哼了一聲,然後看向鄧布利多雪白被子上扎眼的焦黑手指。「老了?是不是?」

  「啊,」鄧布利多低頭瞧了瞧自己的食指,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一個很大的誘惑,這一次我的確是昏了頭了——但就算是年輕的時候我還是會這麼做,我必須試試。」

  格林德沃身子後仰,靠在椅背上冷冷地說,「他想從我那得到什麼?」

  「我認為你我都很清楚他的目標。」

  對面的老人看起來更不高興了,在他稱得上不滿風霜的面孔上浮現出令人害怕的、高傲的神情:「你認為我會背叛你?阿不思·鄧布利多,你認為我會告訴他?」

  「正相反。」鄧布利多愉悅地搖了搖頭,「我們的確有許多巨大的分歧——其中不少永遠也無法達成共識,但我並不認為你會那樣做。我只是受夠了沒必要的犧牲。」

  格林德沃表現地像鄧布利多剛講了一個天大的笑話,但他似乎也真正地被取悅了,「我本來不打算離開紐蒙迦德,死亡或許是個不錯的結局。」

  「是什麼改變了你的決定?」鄧布利多配合地拋出問題。

  格林德沃突然站起身子,站到鄧布利多的病床旁邊,從上方俯視那個打敗了他的「最偉大的白巫師」:「因為我動了動腦子,想通了一個老家伙的詭計——他以為自己騙了所有人,但他騙不過我。」

  「嗯,」鄧布利多絲毫沒覺得不舒服,「所以你發現我沒有死,於是決定看看我的悲慘模樣。」

  格林德沃又突然坐回了位子上,「沒錯,但現在我覺得沒勁透了。看到不可一世的阿不思·鄧布利多,像個風燭殘年的老廢物躺在閣樓的病床上。」

  「的確有些勉強。」鄧布利多贊同地點頭,「但我的時間不多了,要做的事情又太多。」

  格林德沃對他老對頭的攻擊仿佛都打在了棉花上,他似乎真的覺得這一切太過無趣,或者受不了鄧布利多那用愛拯救世界的偉大夢想,扭頭就要下樓。

  「克利切——那只小精靈會帶你去你的房間。」身後的鄧布利多悠悠地說。

  「給我最大的房間,要有窗戶。我恨倫敦的天氣,你們把太陽藏在哪了?」老人在樓梯上罵罵咧咧。

  「他還想要最大的房間?那是克利切的女主人的……」

  「閉嘴,你這討厭的小精靈。」

  「髒兮兮的流浪漢、罪犯,弄髒了我主人的地毯……」克利切不堪示弱地回敬。

  在哈利得到格蘭芬多寶劍的那天晚上,馬爾福莊園的地牢裡,迎來了一位意外的訪客。

  納西莎·馬爾福悄無聲息地走到自己家的地下室,繞開了其他幾個被囚禁的家伙,拍醒了角落裡縮成一團的老奧利凡德。

  「他很生氣,就快回來了。」納西莎用耳語一樣的聲音說,「是時候告訴他那東西在哪了。」

  加裡克·奧利凡德銀白色的眼睛緩緩睜開,愣了一會兒,鄭重地點了點頭。


波特之友

  三月份。

  「感謝梅林。」昏暗的豬頭酒吧一層響起了劈啪的爆破聲,格溫捂著胸口接過喬治和弗雷德的鬥篷,對坐在一邊焦急等待的李·喬丹點點頭。「你們晚了五分鐘,我嚇得心都快跳出來了——再不能有更多壞消息了。」

  幾個人走上二樓格溫的房間,喬治摸了摸她的頭發,「我們繞了點路,給食死徒留下了一些『禮物』…」

  「…省得他們天天找我們的據點。」弗雷德故作輕松地說,但他們風塵僕僕的模樣說明和食死徒(或者魔法部)的對抗並非那麼容易。

  「又有什麼壞消息了?」喬治問。

  「食死徒抓走了盧娜。」格溫悲傷地說,「因為她爸爸公開支持哈利。就在剛才,阿不福思說謝諾菲留斯·洛夫古德也被捕了。」

  「希望他們沒事。」爆炸頭的李·喬丹面露擔憂,「否則整個魔法世界就只剩我們在說真話了。」

  樓下又傳來劈啪一聲,格溫探頭下去,見來人是盧平,松了口氣。

  「我對他們說過不該叫你來的,教授。」格溫把他請上樓,房間裡面的三個大男孩正捅咕著電台的一些道具,「你現在應該陪在唐克斯身邊,她還好嗎?」

  「她很健康,我只要保證她別被自己絆倒就行——可能就這幾天了。」盧平看起來比他表現地要更加興奮。「金斯萊稍後就到。」

  和他說的一樣,十秒鐘過後,金斯萊就出現在樓梯上,用他低沉緩慢的聲音說:「看來他們已經沒有別的選擇了,居然跑到豬頭酒吧來——」

  「其實我們還有三個備選。」弗雷德探出半個身子衝他們打招呼,「但食死徒怎麼會想到咱們就大搖大擺地出現在霍格莫德呢?」

  「今天的暗號是什麼?」金斯萊問。

  「阿不思。」喬治說,又衝格溫眨了眨眼睛。

  「噓,開始了——」李·喬丹拿起麥克風,就像他從前站在霍格沃茨魁地奇看台上解說比賽時一樣,「……為我們短暫的停播抱歉,都是因為那些迷人的食死徒,在我們地區搞了多次搜查。……現在我們找到了另一個安全的地方,」李說,「我很高興地告訴大家,本台兩位固定的供稿人今晚也在我旁邊。晚上好,小伙子們!」

  「晚上好,老/江。」

  老/江就是李,這些男孩子們(和上了年紀的男孩子們)給自己取了一堆奇奇怪怪的代號。

  「但是在聽老帥和老將講話之前,」李接著說,「讓我們先花點時間報道一下,『巫師無線電新聞聯播』和《預言家日報》認為不值得一提的死訊。我們沉痛地通知聽眾們,泰德·唐克斯和德克·克萊斯韋遭到謀殺。」

  喬治抿緊了嘴巴,輕輕拍拍盧平的後背,頭發幾乎全白了的巫師苦笑一聲。格溫不敢想唐克斯現在的境遇,但她是一位勇敢的女巫。從她加入鳳凰社,並愛上了一個溫柔的狼人開始——現在他們的孩子都快出生了——格溫就知道她一定能挺過來。

  「一個名叫戈努克的妖精也被殺了。據信,與唐克斯、克萊斯韋、戈努克同行的麻瓜出身的迪安·托馬斯和另一個妖精很可能逃了出來。如果迪安正在收聽,或有任何人知道他的下落,請注意,他的父母和姐妹們迫切希望得到他的消息。」李用沉重的聲音播報著,「同時,在加德裡,有麻瓜一家五口死在家中。麻瓜官方把死因歸於煤氣泄漏,而鳳凰社的成員告訴我們是由於殺戮咒所致——又一個證據,好像證據還不夠多似的!這些事件都證明在新政權下,屠殺麻瓜正變成一種娛樂活動。」

  「最後,我們遺憾地通知聽眾們,在戈德裡克山谷發現了巴希達·巴沙特的遺體,看樣子是幾個月前去世的。鳳凰社告訴我們,她身上有確鑿無誤的、被黑魔法擊中後的傷口。」

  「哪一個巴沙特?」格溫用口型問喬治,「《魔法史》的作者?」在看到喬治點頭確認後,格溫張開的嘴巴一時間沒合上。

  「聽眾們,現在請跟我們一起,為死難者默哀一分鐘:悼念泰德·唐克斯、克萊斯韋、巴希達·巴沙特、戈努克,以及所有無名的被食死徒暗殺的麻瓜們。」

  默哀開始,二樓房間裡的所有人都肅穆不語。就連隔壁的阿不福思也沉默著。格溫知道他每天都會守著那台收音機猜暗號,聽波特瞭望站的新消息。

  「謝謝大家。」李說道,「現在,我們請固定供稿人老帥給大家講講巫師界的新秩序對麻瓜世界的最新影響。」

  「謝謝,老/江。」金斯萊拿起另一支麥克風,他的聲音深沉穩重,令人安心。「麻瓜們繼續遭受慘重的傷亡,卻還不知道造成他們苦難的原因。不過,我們也不斷聽到真正鼓舞人心的故事,巫師們冒著危險保護麻瓜朋友和鄰居,經常是在麻瓜們不知道的情況下。我想呼吁所有的聽眾都這樣做,可以對你們街上的麻瓜住所施一個防護咒。這些簡單的措施可能挽救很多條性命。」

  「老帥,對於那些回答說在這危險的時代應該『巫師第一』的聽眾,你會怎麼說呢?」李問道。

  「我會說『巫師第一』與『純血統第一』僅有一小步之遙,再往前一步就是『食死徒』。」金斯萊答道,「我們都是人,不是嗎?每個人的生命都一樣珍貴,都值得保護。」

  「講得太好了,老帥,一旦我們擺脫了這個混亂局面,我就選你做魔法部長。」李說,「現在請聽老將帶給我們的熱門節目:波特之友。」

  盧平拍了拍弗雷德的肩膀,從雙胞胎中間穿過,接過金斯萊手裡的麥克風:「謝謝你,老/江。」

  「老將,你是不是還和每次來節目時一樣,認為哈利·波特仍然活著?」

  「是的,」盧平堅定地說,「我深信不疑,如果他死了,食死徒一定會大肆宣揚,因為這對於抵抗新政權的人將是一個致命的打擊。『大難不死的男孩』仍然像征著我們為之奮鬥的一切:正義的勝利,純潔的力量,以及繼續抵抗的必要性。」

  「如果哈利正在收聽的話,老將,你會對他說什麼?」

  「我會對他說:我們和你同在。」盧平說,然後稍微猶豫了一下,「還會對他說:跟著你的直覺走,你的直覺都是好的,並且幾乎總是正確的。」

  「下面照例要問一下,有沒有哈利·波特的朋友因為忠誠而受難的新消息?」李說。

  「嗯,老聽眾們都會知道,好幾位坦言支持哈利。波特的朋友被捕入獄了,包括《唱唱反調》的主編謝諾菲留斯·洛夫古德——」盧平說。「幾小時前,我們得到消息說魯伯·海格——」格溫倒吸了一口氣,差點沒聽到下半句話「——霍格沃茨學校著名的獵場看守,在校內勉強逃脫了抓捕。抓捕原因是謠傳他在家中舉辦了一個『支持哈利·波特』的晚會。但海格沒有被拘押,我們相信他在逃亡中。」

  「我們為什麼沒被邀請去參加這次聚會?」弗雷德對喬治比手勢。

  「因為他怕我們忍不住某幾位不稱職的『教授』放炮仗。」喬治無聲地回答,然後被自己逗樂了。

  「我猜想,在逃避食死徒的追捕時,如果你有個身高十六英尺的同母異父兄弟,應該有點幫助吧?」李問道。

  「可能會有一點優勢,」盧平嚴肅地答道,「雖然我們波特瞭望站贊賞海格的精神,但是請允許我補充一句,即使是哈利的最忠誠的擁護者,也切勿學習海格的做法。在當前這種氣候下,舉辦『支持哈利·波特』的晚會是不明智的。」

  「確實是,老將,」李說道,「所以建議大家繼續收聽波特瞭望站,以表達對帶有閃電形傷疤的那個人的熱愛!現在來關注一下那位同哈利·波特一樣行蹤不定的巫師,我們喜歡稱他為『頭號食死徒』。為了分析關於他的一些比較瘋狂的謠言,我要介紹一位新的通訊員,老鼠。」

  這下輪到格溫笑出聲了,她對著喬治的耳朵說,「你哥哥叫老鼠(Rat),你可以叫老浣熊(Racoon)。」

  喬治報復似的也對格溫的耳朵吹氣,弄得她直癢癢。「我可以幫你取個好代號,知更鳥(Robin)。」

  「我不是老鼠,決不,我跟你說了我要叫老劍!」弗雷德氣急敗壞地用手肘懟了他哥們兒一下。

  「哦,那好吧。老劍,你能否給我們說說,對於外面流傳的有關頭號食死徒的各種故事,你是怎麼想的?」李抽著氣說。

  「好的,老/江。」弗雷德說,「聽眾朋友只要不是躲在花園池塘底部之類的地方,就會知道,神秘人繼續藏在暗處的策略正在造成一點點可愛的恐慌氣氛。請注意,如果所有聲稱見到他的人說的都是真話,我們周圍起碼得有十九個神秘人。」

  「這當然很合他的意,」金斯萊說,「神秘的氣氛比他親自現身更加令人恐懼。」

  「同意,」弗雷德說,「因此,朋友們,讓我們努力鎮靜一點。不要添加虛構的東西,情況已經夠糟糕的了。譬如有種新說法認為,被神秘人看一眼就會死。那是蛇怪,聽眾朋友們。一個簡單的鑒別方法:檢查一下那個瞪著你的東西是否有腳。如果有,看它的眼睛就是安全的,不過如果真是神秘人,那仍然可能是你做的最後一件事情。」

  房間裡的人都笑了,這是他們幾周來在壓抑緊張的氣氛中難得的釋放。和偉大的哈利·波特說的一樣,韋斯萊家的雙胞胎總能在黑暗中給人們帶來歡笑。

  「還有人謠傳說經常在國外看到他呢?」李問道。

  「在擔驚受怕一場之後,誰不想有個小小的、美好的假期?」弗雷德問道,「問題是,朋友們,不要想著他出國了,就以為安全了。他可能出國了,也可能沒有,但事實是他如果願意的話,會比西弗勒斯·斯內普見到洗發水時跑到還要快。如果要策劃什麼冒險行動,別指望他離得很遠很遠。我從沒想過我會聽到自己說出這一番話,不管怎樣,安全第一!」

  「十分感謝你的這些金玉良言,老劍!」李說,「聽眾朋友們,又到了本期波特瞭望站和大家說再見的時候了。不知道何時才能再一次廣播,擔是請放心,我們會回來的。請經常轉動調諧鈕:下一次的暗號是『福克斯』。大家注意安全,堅定信心。晚安。」

  收音機的調諧鈕轉動了一下,面板上的指示燈熄滅了。

  格溫和喬治吻別,又送走了其他幾位波特瞭望站的主力。她很想多和男朋友呆一會兒,但他們離開安全屋越久,被不懷好意的搜捕隊抓到的可能性就越高。

  更何況格溫的太陽穴又開始疼了起來——盡管自從伏地魔控制魔法部後時有發生——但今晚太陽穴的電流擾得她心煩。

  遠方的森林。

  「不錯吧?」羅恩高興地問。

  「太精彩了。」哈利說。

  「他們真勇敢,」赫敏贊嘆道,「要是被發現了……」

  「他們經常換地方,不是嗎?」羅恩說,「就像我們。」

  「但是你們聽到弗雷德說的了嗎?」哈利激動地問,廣播結束後,他的心思又回到那執著的念頭上,「他在國外!他還在尋找那根魔杖,我就知道是這樣!我看到了!」

  「哈利——」

  「哎呀,赫敏,為什麼你這麼堅決不肯承認呢?伏——」

  「哈利,別說!」

  「——地魔在找老魔杖!」

  「那個名字是禁忌!」羅恩大吼一聲,跳了起來,帳篷外轉來一聲震耳的爆響,「我告訴過你,哈利,我告訴過你,不能再說它——我們得趕緊修復防護魔法——快——他們就是這樣發現——」

  羅恩突然住口了,哈利知道是為什麼。桌上的窺鏡亮了,並開始旋轉。他們聽見說話志越來越近:粗魯、興奮的聲音。羅恩從口袋裡掏出熄燈器摁了一下,燈滅了。

  「舉起雙手,從裡面出來!」黑夜裡傳來刺耳的聲音,「我們知道你們在裡面!有六七根魔杖正指著你們,我們可不管咒語會打到誰!」

  哈利看了一下兩個同伴,黑暗中只能看到輪廓。他見赫敏的魔杖指向他的臉,而不是指著外面。砰的一聲,一道白光炸裂,他痛得彎下腰,睜不開眼,感覺雙手捂著的臉正在迅速脹大,而此時沉重的腳步聲已經圍住了他。

  「起來,害蟲!」

  陌生的手粗暴地把哈利從地上拉了起來。他還沒來得及阻止,有人已經搜了他的口袋,拿走了黑刺李木魔杖。哈利緊捂住疼痛難忍的臉頰,感覺手指下的面部已經無法辨認,緊繃著、脹鼓鼓的,好像發生了嚴重的過敏反應。他的雙眼只剩下一條縫,幾乎看不到外面。眼鏡在他被推出帳篷時掉落了,他只能模糊地看到四五個人影和羅恩、赫敏扭打在一起。

  「別——碰——她!」羅恩喊道。然後清楚地響起拳頭打擊身體的聲音,羅恩痛得哼了一聲,赫敏尖叫:「不!別打他,別打他!」

  「如果你男朋友的名字在我的名單上,他會更慘。」一個熟悉得可怕的刺耳聲音說道,「香噴噴的小妞兒……多好的美餐呀……我最喜歡細皮嫩肉的……」

  哈利胃裡面一陣惡心。他知道那是誰了:芬裡爾·格雷伯克,那個因為殘暴而受雇佣,被允許穿食死徒袍子的狼人。

  「搜搜帳篷裡面!」另一個聲音說。

  哈利被臉朝下扔在地上。一聲悶響告訴他,羅恩也被扔到了旁邊。他們聽見了腳步聲和撞擊聲,在帳篷裡搜查的人推翻了椅子。

  「好了,來看看我們抓到了誰。」格雷伯克得意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哈利被翻過身來。一道魔杖的亮光照在他的臉上,格雷伯克笑了起來。

  「看來我要就著黃油啤酒才咽得下這個了。你是怎麼搞的,醜八怪?」

  「蜇的,」哈利咕噥道,「被蜇了。」

  「對,看起來像。」另一個聲音說道。

  「你叫什麼名字?」格雷伯克吼道。

  「達力。」哈利說。

  「全名?」

  「我——弗農。弗農·達力。」

  「查一下名單,斯卡比奧。」格雷伯克說,哈利聽見他走到旁邊去俯視著羅恩,「那麼你呢,紅毛?」

  「斯坦·桑帕克。」羅恩說。

  「見你的鬼吧,」那個叫斯卡比奧的說,「我們知道斯坦·桑帕克,他給我們找了點麻煩。」

  又是砰的一聲。

  「我唔巴迪,」羅恩說,哈利聽得出來他滿嘴是血,「巴迪·韋斯萊。」

  「韋斯萊?」格雷伯克粗聲粗氣道,「那麼,就算你不是泥巴種,也是和純血統的叛徒沾親了。最後一個,美麗的小朋友……」他垂涎欲滴的聲音讓哈利汗毛直豎。

  「慢點,格雷伯克。」在其他人的哄笑聲中,斯卡比奧說。

  「哦,我現在還不准備咬她呢。我們瞧瞧,她是不是能比巴尼快一點記起名字來,你是誰,小妞兒?」

  「珀涅羅珀·克裡爾沃特。」赫敏說,聲音中充滿恐懼,但還是很可信。

  「你的血統呢?」

  「混血。」赫敏說。

  「容易檢查。」斯卡比奧,「但是他們看起來都還是霍格沃茨的年齡——」

  「我們不汪了。」羅恩說。

  「不上了,紅毛?」斯卡比奧說,「所以你們決定來露營?然後覺得可以用黑魔王的名字開個玩笑?」

  「不唔玩笑,」羅恩說,「嘔誤。」

  「口誤?」又是一陣哄笑。

  「你知道什麼人常說黑魔王的名字嗎,韋斯萊?」格雷伯克咆哮道,「鳳凰社。和你們有關嗎?」

  「沒。」

  「哼,他們對黑魔王不夠尊敬,所以這個名字被列為禁忌。有些鳳凰社成員就是這樣被抓到的。走著瞧。把他們和另外兩個犯人綁在一塊!」

  有人揪住哈利的頭發把他拽起來,拖著走了一小段路,又把他一推坐到地上,跟別人背靠背綁在一起。哈利仍然像個瞎子,腫起的雙眼幾乎看不到東西。當綁他們的人終於離開後,哈利低聲對其他犯人說道:

  「誰還有魔杖?」

  「沒有。」羅恩和赫敏的聲音分別從他的兩邊傳來。

  「都是我的錯。我說了那個名字,對不起——」

  「哈利?」

  一個新的但是熟悉的聲音直接從哈利身後傳來,是綁在赫敏左邊的那個人發出的。

  「迪安?」

  「真是你!如果他們發現抓到的是誰——!他們是搜捕隊,只是抓逃學的人去賣錢的——」

  「這個晚上的收獲不賴,」格雷伯克說道,一雙有平頭釘的大靴子走近了哈利,帳篷裡傳來了更多的撞擊聲,「一個泥巴種、一個逃跑的妖精和三個逃學的。你在名單上查過他們的名字了嗎,斯卡比奧?」他吼道。

  「查過了,那上面沒有弗農·達力,格雷伯克。」

  「有趣,」格雷伯克說,「這倒有趣。」

  他在哈利的旁邊蹲了下來,哈利透過腫脹的眼瞼間極小的縫隙看到了一張臉,亂蓬蓬的灰發和胡須,尖尖的黃牙,嘴角長著口瘡。格雷伯克身上散發出一股怪味,和他在鄧布利多喪生的塔頂上時一樣:混合著灰塵、汗水、鮮血的氣味。

  「這麼說你不是我們要抓的人嘍,弗農?或者你在名單上,但不是這個名字?你上的是霍格沃茨哪個學院?」

  「斯萊特林。」哈利想也不想地說。

  「滑稽,他們怎麼都以為我們想聽這個,」斯卡比奧在黑暗中譏笑道,「但是他們沒有一個知道公共休息室在哪兒。「

  「在地牢裡,」哈利清晰地說,「要穿牆進去,裡面都是頭蓋骨之類的東西,而且它在湖底,所以光都是綠色的。」

  短暫的靜默。

  「好的,好的,看來我們的確抓到了一個小斯萊特林。」斯卡比奧說,「你很幸運,弗農,因為沒有幾個泥巴種的斯萊特林。你爸爸是誰?」

  「他在魔法部工作,」哈利扯著謊,知道只要他們稍微調查一下,他的整個故事就會瞬間瓦解,不過,反正他面目一恢復游戲也就結束了,「魔法事故和災害司。」

  「格雷伯克,」斯卡比奧說,「我想那裡面是有一個達力。」

  哈利幾乎不敢呼吸:運氣,純粹的運氣,會讓他們安全逃脫嗎?

  「好的,好的。」格雷伯克說,哈利從那冷酷的聲音裡聽出了極微小的顫抖,他知道格雷伯克在想他是否真的毆打並捆綁了魔法部官員的兒子。哈利的心髒怦怦地撞著肋骨周圍的繩子,他覺得格雷伯克應該看出來了。「如果你說的是真話,醜八怪,去一趟魔法部也沒什麼好害怕的。我猜你爸爸會獎勵我們送你回去呢。」

  「但是,」哈利說,嘴巴發干,「你得讓我們——」

  「嘿!」帳篷裡傳來一聲大喊,「看這個,格雷伯克!」

  一個黑影奔跑過來,在魔杖的照耀下,哈利看見一道銀光,他們找到了格蘭芬多的寶劍。

  「非——常漂亮,」格雷伯克滿意地說,從同伴手裡拿過寶劍,「哦,確實是漂亮。看起來是妖精造的。你們從哪兒弄來的?」

  「是我爸爸的,」哈利撒謊道,拼命祈求昏暗中格雷伯克看不到劍柄下方刻的名字,「我們借來砍木柴的——」

  「等一下,格雷伯克!看這個,《預言家日報》!赫敏·格蘭傑,』」斯卡比奧在說,「『據知是與哈利·波特同行的泥巴種。』」

  格雷伯克蹲到了赫敏面前。「你知道嗎,小妞?這張照片看上去很像你喲。」

  「不是!不是我!」

  赫敏驚恐的尖叫等於是在招認。

  「……據知是與哈利·波特同行的……」格雷伯克輕輕又念了一遍。

  周圍鴉雀無聲。哈利的傷疤疼痛難當,他竭盡全力抵御伏地魔思維的吸引。保持神智清楚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重要。

  「這麼說,情況改變了,是不是?」格雷伯克低語道。

  沒有人說話,哈利感覺到搜捕隊的人在一旁呆呆地看著,也感覺到身邊赫敏的胳膊在顫抖。格雷伯克站了起來,幾步走到哈利面前,再次蹲了下來,仔細地瞅著他變了形的臉。

  「你的額頭上是什麼,弗農?」他輕聲問道,把一只肮髒的手指按在哈利緊繃的傷疤上,臭烘烘的呼吸噴進了哈利的鼻孔。

  「別碰!」哈利大喊。

  「我想你是戴眼鏡的,波特?」格雷伯克輕聲說。

  「我找到眼鏡了!」一個躲在後面的搜捕隊員嚷道,「帳篷裡在眼鏡,格雷伯克,等等——」

  幾秒鐘後,哈利的眼鏡被強行架在他的臉上。現在搜捕隊的人都走近了,盯著他看。

  「是他!」格雷伯克吼道,「我們抓住了波特!」

  他們都退了幾步,驚訝於自己的收獲。

  「……去魔法部?」

  「去個屁魔法部,」格雷伯克吼道,「他們會搶了功勞,而我們看都看不到一眼。依我說就直接把他交給神秘人吧。」

  「你要把他召來?到這兒?」斯卡比奧充滿敬畏和驚恐地說。

  「不,」格雷伯克咆哮道,「我還沒有——據說他把馬爾福家作為基地。我們就把這男孩帶到那兒去。」

  哈利猜到格雷伯克為什麼沒有召喚伏地魔。食死徒為了利用狼人,讓他穿上了他們的袍子,但只有伏地魔的核心集團才會有黑魔標記,格雷伯克還沒有獲得這個最高榮譽。

  「……肯定是他嗎?如果不是的話,格雷伯克,我們就死定了。」

  「這裡誰是頭兒?」格雷伯克咆哮道,掩蓋著自己剛才的不夠資格,「我說這個就是波特,他加上他的魔杖,一共二十萬加隆!如果你們膽小不想去的話,就都是我的了,而且運氣好的話,這個小妞兒還可能送給我。」

  「好吧?」斯卡比奧說,「好吧,我們跟著你!那麼其他幾個呢,格雷伯克,如何處置?」

  「一起帶上。有兩個泥巴種,這又是十加隆。把那把劍也給我,如果是紅寶石的,又能發一筆小財。」

  犯人們被拽了起來。哈利能聽到赫敏急促、恐懼的呼吸聲。

  「抓住,弄緊點。我來對付波特。」格雷伯克說著,一把揪住哈利的頭發,哈利感到那長長的黃指甲劃破了他的頭皮,「數到三!一——二——三——」

  搜捕隊拖著他們幻影移形。哈利掙扎著,試圖甩開格雷伯克的手,但是毫無希望。羅恩和赫敏被緊緊地擠壓在他的兩邊,他抽不出身。

  他們降落在一條鄉間小路上,犯人們踉蹌地撞到一起。哈利仍然腫著雙眼。適應了一會兒後,他看到一副鍛鐵大門,後面似乎是一條長長的車道。他心中微微地松了一口氣,最糟糕的還沒有發生,伏地魔不在這裡,他應該還在國外——上次哈利傷疤痛時,他在一座監獄附近。至於伏地魔得知哈利在這裡後,要多長時間才會趕到,就是另一回事了……

  一個搜捕隊員大步走上前搖晃鐵門。

  「我們怎麼進去?門是鎖著的,格雷伯克,我不能——啊呀!」

  他嚇得往回一縮手。鍛鐵正在變形,抽像的卷花圖形扭曲成一張可怕的面孔,用回音鏗鏘的金屬聲音說:「說出來訪目的。」

  「我們抓到了波特!」格雷伯克耀武揚威地咆哮道,「我們逮住了哈利·波特!」

  大門立刻打開了。

  「跟上!」格雷伯克朝手下說道。犯人們被推過大門,押上了車道,兩旁高高的樹籬掩住了他們的腳步聲。哈利看到他的頭頂上空有個幽靈般的白色影子,接著發現那是一只白孔雀。他絆了一下,被格雷伯克拽了起來。現在他側著身子踉踉蹌蹌,和另外四個犯人背靠背地綁在一起。他閉上腫脹的眼睛,讓傷疤的疼痛暫時戰勝自己,想知道伏地魔此刻在做什麼,是否已經知道哈利被抓到了。

  光線照在所有人的身上。

  「怎麼回事?」一個婦人冷冷的聲音問道。

  「我們是來見神秘人的!」格雷伯克粗聲回答。

  「你是誰?」

  「你知道我!」狼人的聲音裡透露出憤恨,「芬裡爾·格雷伯克!我們抓住了哈利。波特!」

  格雷伯克抓住哈利,把他拖了過來面朝著燈光,迫使別的犯人也跟著轉了方位。

  「我知道他臉腫了,夫人,但就是他!」斯卡比奧說道,「如果您靠近點看,可以看到他的傷疤。還有這兒,看這個女孩,就是一直跟他同行的那個泥巴種,夫人。毫無疑問就是他,我們還拿到了他的魔杖!在這兒,夫人——」

  從腫脹的眼皮的縫隙間,哈利看到納西莎·馬爾福正在查看他腫起的臉。斯卡比奧把黑刺李木魔杖塞給了她。她揚起了眉毛。

  「帶進來吧。」她說道。

  哈利等人被連推帶踹地押上寬闊的石階,進了兩邊掛著肖像畫的門廳。

  「跟我來。」納西莎說,領著他們穿過門廳,「我兒子德拉科復活節放假在家。如果真是哈利·波特,他會認得的。」

  在外面的黑暗裡待久了,客廳裡的燈光使人眼花。哈利的眼睛盡管都快閉上了,但也能看得出房間的寬敞氣派。天花板上掛著水晶的枝形吊燈,深紫色的牆壁上掛著更多的肖像。犯人們被搜捕隊員強行推進去時,兩個身影從華麗的大理石壁爐前的座椅上站了起來。

  「怎麼回事?」

  一個熟悉得可怕的懶洋洋的聲音鑽入了哈利的耳朵,是盧修斯·馬爾福。哈利現在驚慌起來,看來是沒出路了。

  「他們說抓到了波特,」納西莎冷冷的聲音說,「德拉科,過來。」

  哈利不敢正視德拉科,斜著眼看到了他:一個比他稍高的身影從扶手椅上站了起來,淡金色頭發下是一張蒼白尖細的模糊臉龐。

  格雷伯克又推著犯人轉了起來,為了讓哈利站在枝形吊燈的正下方。

  「怎麼樣,男孩?」狼人吼道。

  哈利正對著壁爐上的鏡子,那是一面鍍金大鏡,鏡框上有精美的渦卷紋飾。透過雙眼的縫隙,他看到了鏡中的自己,這是自離開格裡莫廣場後的第一次。

  他的臉碩大無比,亮晶晶、紅通通的,所有的面部特征都被赫敏的咒語扭曲了。黑發披到了肩膀上,嘴部周圍有一片黑色陰影。若不是知道自己站在這裡,哈利可能會納悶是誰戴著他的眼鏡。他下定決心不說話,因為聲音肯定會使他暴露。德拉科走近了,哈利仍避免與他目光接觸。

  「怎麼樣,德拉科?」盧修斯·馬爾福急切地問,「是嗎?是哈利·波特嗎?」

  「我不能——不能確定。」德拉科說。他和格雷伯克保持著一段距離,而且似乎像哈利不敢看他一樣不敢看哈利。

  「仔細看,看呀!走近點兒!」

  哈利從沒見過盧修斯·馬爾福如此激動。

  「德拉科,如果是我們把波特交給了黑魔王,一切都會被原諒——」

  「我希望我們不要忘了是誰抓到他的,馬爾福先生?」格雷伯克威脅道。

  「當然不會,當然不會!」盧修斯不耐煩地說。他自己靠近了哈利,一向沒精打采的蒼白面孔湊得那麼近,哈利從腫眼皮的縫隙中也能清晰地看到那張臉的細部。哈利的腫臉像個面罩,他覺得自己是在隔著籠子的柵欄朝外面窺視。

  「你對他做了什麼?」盧修斯問格雷伯克,「他是怎麼搞成這樣的?」

  「不是我們搞的。」

  「我看,很像是蜇人咒。」盧修斯說。

  他的灰眼睛掃視著哈利的前額。

  「那裡有東西,」他小聲說,「可能是傷疤,繃得很緊……德拉科,過來,好好看看!你是怎麼想的?」

  哈利看到德拉科的臉湊到了自己的跟前,在他父親的面孔旁邊。兩張臉非常相像,只是父親激動得難以自制,而德拉科的表情是很不情願,甚至有點害怕。

  「我不知道。」他說,然後朝站在壁爐邊觀看的媽媽走去。

  「我們最好搞清楚,盧修斯,」納西莎用她那冷冷的聲音清楚地對她丈夫說,「完全確認是波特之後,再召喚黑魔王……他們說這是他的——」她正在仔細查看黑刺李木魔杖,「——但是它不像奧利凡德描述的……如果我們搞錯了,把黑魔王白白叫過來……記得他是怎麼對待羅爾和多洛霍夫的嗎?」

  「那不是他的魔杖。」德拉科站得遠遠的,也冷冰冰地說,「他的魔杖要再長幾英寸——而且是廉價的冬青木。」

  「那個這個泥巴種呢?」格雷伯克吼道。搜捕隊員又把犯人們推得轉了過去,讓燈光照著赫敏,哈利幾乎被拽得摔了一跤。

  「我可不認識那種人。」納西莎嫌惡地眯起眼睛,這幅神態和她兒子看起來一模一樣。

  但盧修斯·馬爾福抬起眼皮看了一眼赫敏:「德拉科,看,這是格蘭傑小姐嗎?」

  「我……可能……是吧。」小馬爾福頭也不抬,「我不確定,我從不和他們打交道。」

  「那麼,那個就是韋斯萊家的男孩!」盧修斯喊道,大步繞過綁著的犯人,站到羅恩面前,「是他們,波特的朋友們——德拉科你看,他不是亞瑟·韋斯萊的兒子嗎,他叫什麼——」

  「嗯,」德拉科又說,背朝著犯人,「或許吧,我不知道。」

  哈利後面的客廳門打開了。一個婦人的說話聲把哈利的恐慌推向了更高點。「怎麼啦?發生什麼事了,西茜?」

  納西莎把德拉科擋在身後,那男孩此刻像被隱藏在一個黑暗的角落裡,完全看不清表情。

  貝拉特裡克斯·萊斯特蘭奇繞著犯人們緩緩地走過來,停在哈利的右邊,透過她的腫眼皮盯著赫敏看。

  「哎喲,」她輕聲說,「這不就是那個泥巴種女孩嗎?這不就是格蘭傑嗎?」

  「是的,是的,是格蘭傑!」盧修斯叫喊道,「我們認為她旁邊是波特!波特和他的朋友們,終於抓到了!」

  「波特?」貝拉特裡克斯尖叫道,退後了幾步,上下打量著哈利,「你確定嗎?那麼,必須馬上通知黑魔王!」

  她捋起了左袖,哈利看見了那手臂上烙進肉裡的黑魔標記,知道她就要觸摸它,召喚她心愛的主人——

  「我剛才正要召喚他!」盧修斯說著,居然一把抓住了貝拉特裡克斯的手腕,阻止她觸摸黑魔標記,「應該由我來召喚他,貝拉。波特是帶到我家的,因此我應該有權利——」

  「你有權利?」她嘲笑道,試圖甩開他的手,「你失去了魔杖,你就沒有權利了,盧修斯!你竟敢!把手拿開!」

  「這和你沒有關系,抓到這男孩的不是你——」

  「對不起,馬爾福先生,」格雷伯克插話道,「但波特是我們抓住的,賞金也應該是我們的——」

  「賞金!」貝拉特裡克斯大笑道,一邊仍然試圖擺脫妹夫,一邊用另一只手在口袋裡摸索著魔杖,「拿你的金子吧,肮髒的食腐動物,我要金子干什麼?我只追求榮譽——」

  她停止了掙扎,一雙黑眼睛盯著哈利看不見的東西。盧修斯見她投降了,興奮地甩開她的手,卷起自己的袖子——

  「住手!」貝拉特裡克斯尖叫道,「別碰它,如果黑魔王現在就來,我們都會死!」

  盧修斯愣住了,食指懸在他的黑魔標記的上方。貝拉特裡克斯大步走出了哈利有限的視線範圍。

  「那是什麼?」他聽見她問。

  「寶劍。」一個視線外的搜捕職員嘟囔道。

  「把它給我。」

  「不是你的,夫人,它是我的,是我發現它的。」

  砰的一聲,伴隨著一道紅光,哈利知道那個搜捕隊員被拖了昏迷咒。他的同伙們怒吼起來,斯卡比奧拔出魔杖。

  「你以為你在玩什麼,娘兒們?」

  「昏昏倒地,」她尖叫道,「昏昏倒地!」

  搜捕隊的人根本不是她的對手,盡管他們是四個對她一個。哈利知道她是一個法術高強而且心狠手辣的女巫。其他人都原地倒下了,只有格雷伯克是跪在地上,雙臂張開。哈利眼角的余光看到,貝拉特裡克斯衝向了狼人,她手裡緊握著格蘭芬多寶劍,臉色蠟白。

  「你們是從哪兒拿到這寶劍的?」她低聲問格雷伯克,一邊從他無力的手中拿走了魔杖。

  「你怎麼能?」他咆哮道,被迫抬頭看著她,只剩下嘴能動了。他齜著尖牙說:「放開我,娘兒們!」

  「你們是從哪兒拿到這寶劍的?」她又問,在他面前揮了揮寶劍,「斯內普把它送到古靈閣我的金庫裡了呀!」

  「是在他們的帳篷裡。」格雷伯克粗聲粗氣地說,「放開我,聽見沒有!」

  她一揮魔杖,狼人就跳了起來,但似乎心存戒備,不敢靠近她。他走到一把扶手椅後面,用肮髒的、彎曲的指甲抓著椅背。

  「德拉科,把這些渣滓弄出去。」貝拉特裡克斯說,指著那些昏迷的搜捕隊的人,「如果你沒有膽子干掉他們,就給我先把他們扔在院子裡。」

  「你竟敢這樣對德拉科說話——」納西莎大怒道,但是貝拉特裡克斯尖叫起來,「安靜!情況比你想像的嚴重得多,西茜!我們遇到大麻煩了!」

  她站了起來,輕輕喘著氣,低頭看著寶劍,研究著劍柄,然後轉身望著默不作聲的犯人們。

  「如果他真是波特,就絕不能讓他受傷。」她嘟囔道,更像是自言自語,「黑魔王想親自干掉波特……如果他發現……我必須……我必須知道……」

  她再次轉向她妹妹。

  「必須先把犯人關進地牢,等我想想該怎麼辦!」

  「這是我的家,貝拉,你不能這樣發號施令——」

  「快干!你根本就不知道我們有多危險!」貝拉特裡克斯尖叫道:她看起來恐怖而瘋狂,一條細細的火苗躥出她的魔杖,在地毯上燒了一個洞。

  納西莎猶豫了片刻,然後對狼人說:「把這些犯人帶到地牢裡去,格雷伯克。」

  「等一下,」貝拉特裡克斯尖聲說道,「除了……除了這個泥巴種。」

  格雷伯克滿意地哼了一聲。

  「不!」羅恩大叫道,「可以留下我,留下我!」

  貝拉特裡克斯一拳砸在他的臉上,擊打聲在屋裡回響。

  「如果她在審訊中死了,下一個就是你。」貝拉特裡克斯說,「在我的黑名單上,泥巴種下面就是純血統叛徒。格雷伯克,把他們帶下去,看牢了。但是別動他們——暫時。」

  貝拉特裡克斯把格雷伯克的魔杖扔給了他,然後從袍子底下掏出一把銀色的小刀,把赫敏與其他犯人割開,揪著頭發把她拉到屋子中央。格雷伯克則押著其他的犯人慢慢走向另一道門,進入了一條黑暗的過道。他的魔杖舉在前面,發出一股無形的、不可抗拒的力量。

  在所有人都沒注意到的角落裡,馬爾福莊園悄悄溜出去一只銀色的小型守護神。哈利發誓他看見了那只小動物的尾巴,但食死徒明明不能使用守護神咒呀?

  守護神奔跑著,從閣樓的小窗戶溜進了格裡莫廣場。

  「我們得到波特了。」少年的聲音打著顫說。

  原本閉著眼睛的白胡子老人猛地睜開眼,打開床頭櫃的抽屜,翻出了一件最不應該出現在這棟房子裡的東西——巧克力蛙畫片。

  端詳片刻後,鄧布利多打起了響指。

  「多比,我請求你到你舊主人的家裡去——哈利·波特需要你的幫助。」

  「她審訊完了之後,會把那小妞兒分一點給我嗎?」格雷伯克輕聲哼道,一邊順著走廊驅趕著他們,「我說我會吃上一兩口的,你說呢,紅毛?」

  哈利可以感覺到羅恩在發抖。他們被押著走過一段極陡的樓梯,仍然背靠背地綁著,隨時都有可能失足摔斷脖子。底下是一扇沉重的門。格雷伯克用魔杖輕輕一敲,打開了門,把他們推進了一個潮濕發霉的房間,裡面一片漆黑。牢門重重關上引起的回聲還沒有完全消失,正上方就傳來了一聲恐怖的、拖長了的尖叫。

  「赫敏!」羅恩吼道,拼命扭動想掙開把他們捆在一起的繩索,拽得哈利趔趔趄趄,「赫敏!」

  「安靜!」哈利說,「別出聲,羅恩,我們需要想個辦法——」

  「赫敏!赫敏!」

  「我們需要一個計劃,別喊了——得把繩子解開——」

  「哈利?」黑暗中傳來一聲低語,「羅恩?是你嗎?」

  羅恩停止了嘶喊。旁邊好像有東西在移動,然後哈利見到一個影子正在靠近。

  「哈利?羅恩?」

  「盧娜?」

  「是,是我!哦,不,我不希望你們被抓到!」

  「盧娜,你能幫我們把繩子解開嗎?」哈利說。

  「哦,我想可以……我們有一個舊釘子可以用來割東西……稍等一下……」

  樓上的赫敏又在尖叫了,他們聽見貝拉特裡克斯也在尖叫,但聽不清她在說什麼,因為羅恩又喊了起來:「赫敏!赫敏!」

  「奧利凡德先生?」哈利聽見盧娜在說,「奧利凡德先生,釘子在您那兒嗎?您能挪動一點點嗎……我想它在水壺旁邊……」

  幾秒鐘後,她走了回來。

  「你們不要動。」她說。

  哈利能感覺到她在戳那結實的繩子,努力把繩結磨斷。樓上傳來貝拉特裡克斯的聲音。

  「我再問你一次!你們是從哪兒弄到這寶劍的?哪兒?」

  「我們撿到的——撿到的——拜托了!」赫敏再次尖叫道。羅恩比以前更猛烈地掙扎著,鏽釘子滑到了哈利的手腕上。

  「羅恩,請別動!」盧娜低聲說,「我看不見——」

  「我的口袋!」羅恩說,「在我口袋裡,有熄燈器,它裡面有好多燈光!」

  幾秒鐘後,隨著哢噠一聲,熄燈器從帳篷裡吸走的光球飛進了地牢。由於找不到原來的光源,它們只是懸掛在那裡,像一個個小太陽,把地下室照得亮堂堂的。哈利看見了盧娜,蒼白的臉上好像只剩下一雙眼睛,還看到了魔杖制作人奧利凡德的身影,他一動不動地蜷縮在牆角的地板上。哈利扭頭張望,看到了其他難友:迪安和妖精拉環。拉環都快暈過去了,只因為綁在別人身上才沒有倒下。

  「哦,這就容易多了,謝謝你,羅恩。」盧娜說,一邊接著對付繩結,「你好,迪安!」

  上面傳來貝拉特裡克斯的聲音。

  「你在撒謊,齷齪的泥巴種,我知道!你去過我古靈閣的金庫!老實交待,老實交待!」

  又是一聲恐怖的尖叫——

  「赫敏!」

  「你們還拿了什麼?還拿了什麼?老實交待,不然,我發誓我要用這把刀把你刺穿!」

  「好了!」

  哈利感到繩子掉了,他揉揉手腕轉過身,看到羅恩正繞著地牢亂跑,抬頭望著低矮的天花板,希望找到一個活板門。滿臉青腫和血跡的迪安向盧娜說了聲「謝謝」,站在那裡渾身發抖。拉環則癱在了地上,似乎頭暈目眩辨不清方面,黝黑的臉上滿是傷痕。

  羅恩正在嘗試不用魔杖而幻影移形。

  「沒有出口,羅恩。」盧娜看著他毫無結果的努力,說,「這地牢根本逃不出去。起先我也試過。奧利凡德先生在這兒已經很久了,他什麼都試過了。」

  赫敏再次尖叫起來,那聲音好像刀子捅在哈利身上一般。他幾乎已經感覺不到傷疤的劇烈刺痛,也開始繞著地牢跑動,盲目地摸著牆壁,雖然心裡知道這毫無用處。

  「你們還拿了什麼,還有什麼?回答我!鑽心剜骨!」

  赫敏的尖叫聲在樓上回響,羅恩用拳頭砸著牆,抽噎著,而哈利絕望中抓住了海格給他的皮袋,在裡面摸索著,掏出了鄧布利多給他的金色飛賊,搖晃著,希望會發生什麼——什麼也沒有發生。他揮動著折斷的鳳凰尾羽魔杖,但它毫無生氣——巧克力蛙的畫片掉在地上閃閃發光,他看見了一道最明亮的藍光——

  鄧布利多的眼睛正透過半月形的眼鏡注視著他,比以往更加真實。

  「救救我們!」他萬分絕望地喊道,「我們在馬爾福莊園的地牢裡,救救我們!」

  鄧布利多的半身像閃了一下,消失了。

  哈利甚至不能確定剛才看到他。樓上赫敏的尖叫聲更加慘烈,羅恩在旁邊咆哮著:「赫敏!赫敏!」

  「你們是怎麼闖進我的金庫的?」他們聽見貝拉特裡克斯尖叫道,「是不是地牢裡那個肮髒的小妖精幫助你們的?」

  「我們今天晚上才碰到他!」赫敏抽泣道,「我們從沒進過你的金庫……這不是那把真的寶劍!是仿制品,只是仿制品!」

  「仿制品?」貝拉特裡克斯尖聲喊道,「哼,編得倒像!」

  「這很容易查明!」盧修斯說道,「德拉科,把那個妖精抓來,他可以鑒定寶劍是真的還是假的!」

  哈利衝到蜷縮在地上的拉環身邊。

  「拉環,」他對著妖精的尖耳朵低語道,「你必須說寶劍是假的,千萬不能讓他們知道是真的,拉環,求你了——」

  哈利聽見有人急速奔下地牢樓梯,隨即德拉科顫抖的聲音從牢門外傳來。

  「朝後站,靠牆站成一排,別想輕舉妄動,否則就殺了你們!」

  他們照辦了。當鎖孔轉動時,羅恩一摁熄燈器,光球迅速飛回了他的口袋裡,地牢裡重又一片漆黑。門開了,德拉科走了進來,魔杖舉在身前,看上去蒼白而堅決。他抓住拉環的胳膊,拖著小妖精退了出去。牢門重重地關上了,同時啪的一聲爆響回蕩在地牢裡。

  羅恩摁了一下熄燈器,三個光球又從口袋裡飛到空中,照亮了剛剛幻影顯形到他們中間的家養小精靈多比。

  「多——!」

  哈利打了一下羅恩的手臂,沒讓他喊出聲來。羅恩似乎也為自己的錯誤而害怕。天花板頂上有腳步聲走過,德拉科把拉環押送到貝拉特裡克斯跟前。

  多比網球般的大眼睛睜得圓圓的,從腳到耳朵尖都在顫抖。他回到了舊主人的家裡,顯然嚇呆了。

  「哈利·波特,」他吱吱地發出十分微弱的顫聲,「多比救你來了。」

  「可你是怎麼——?」

  一聲恐怖的尖叫淹沒了哈利的聲音:赫敏又在遭受酷刑。他趕快撿最要緊的說。

  「你可以幻影移形離開這個地牢嗎?」他問,多比點點頭,耳朵拍打了幾下。

  「你可以帶人出去嗎?」

  多比再次點點頭。

  「好的。多比,我要你帶上盧娜、迪安和奧利凡德先生,把他們帶到——帶到——」

  「比爾和芙蓉家,」羅恩說,「丁沃斯郊區的貝殼小屋。」

  小精靈第三次點點頭。

  「然後再回來。」哈利說,「你能做到嗎,多比?」

  「當然,哈利·波特。」小精靈低語道。他匆匆趕到幾乎人事不省的奧利凡德先生面前,抓住了魔杖制作人的手,然後把另一只手伸給了盧娜和迪安,兩人都沒有動。

  「哈利,我們想幫助你!」盧娜輕聲說。

  「我們不能把你留在這兒。」迪安說。

  「快走,你們兩個!我們在比爾和芙蓉的家裡見。」

  「走吧。」哈利懇求盧娜和迪安,「走吧!我們隨後就來,快走!」

  他倆抓住了小精靈伸出的手。又是啪的一聲爆響,多比、盧娜、迪安和奧利凡德消失不見了。

  「那是什麼?」盧修斯·馬爾福在上面大喊道,「你們聽到了嗎?地牢裡的那個響聲是怎麼回事?」

  哈利和羅恩驚恐地對視著。

  「德拉科!去檢查一下!」

  腳步聲穿過樓上的房間,然後是一陣沉寂。哈利知道客廳內的人正靜聽著地牢裡再發出聲響。

  「必須想辦法對付他。」他小聲對羅恩說。他們別無選擇,只要有人走進這個房間發現三個犯人失足,他倆就死定了。「不要關燈。」哈利補充道。聽到有人從門外的樓梯下來,他倆分別靠在門兩邊的牆上。

  「靠後站,」門外傳來了德拉科的聲音,仿佛可以叫樓上聽見一樣,「離門遠一點,我進來了。」

  門開了。短暫的一瞬間,德拉科凝視著看似乎空無一人的地牢,三個小太陽耀眼地懸在空中。哈利和羅恩撲了上去,羅恩抓住德拉科握著魔杖的手臂,迫使它舉向上方,哈利用手捂住他的嘴,不讓他出聲。三人默默地搏鬥。

  「怎麼啦,德拉科?」盧修斯·馬爾福在上面喊道。

  「沒事!爸爸。」令人意外的是,德拉科雖然憋紅了臉掰著哈利的手,但仍從指縫裡喊出了聲,「一切正常!」

  哈利幾乎不能呼吸了。

  「你要掐死我?」德拉科艱難地說,試圖掰開合理的手指,「在我救過你的命之後?波特!」

  哈利沒有料到他會這樣說,十分詫異,但手仍然捂著德拉科的嘴。他看到他死對頭一般的男孩喘著粗氣,面色復雜。好像正掙扎於給他一拳還是真的放過他。

  過了好一會兒,他磨著後槽牙、含含糊糊說了幾個字,「…我」

  「什麼?」哈利問。

  「我說,」德拉科咬牙切齒地說,「擊昏我。」

  哈利從沒聽過這種要求,羅恩的下巴都快掉到地上去了。但赫敏的尖叫聲不絕於耳,他們沒時間探究面前的馬爾福是不是哪個鳳凰社成員喝了復方湯劑。

  「好吧,抱歉。」哈利一把搶過德拉科手裡的魔杖,「昏昏倒地。」

  昏迷前的最後一秒,德拉科後悔自己沒找一個更軟和的地方倒下。並眼睜睜地看著該死的波特拿著他的魔杖離開了地牢。

  我剛才應該先揍他們一頓的。德拉科心想。

  德拉科·馬爾福的眼睛緊閉,臉色發白,最後他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

  哈利和羅恩對視了一眼,然後把他留在地牢裡,衝上了樓梯,到了通往客廳的昏暗過道裡。他們小心地悄悄往前移動,來到了客廳門口。門微開著,現在可以清楚地看到貝拉特裡克斯低頭看著拉環,後者的長手裡正拿著格蘭芬多寶劍。赫敏躺在貝拉特裡克斯的腳邊,幾乎不動彈了。

  「怎麼樣?」貝拉特裡克斯問拉環,「寶劍是真的嗎?」

  哈利屏住呼吸,努力抵御著傷疤的刺痛,等著他回答。

  「不是,」拉環說,「這是贗品。」

  「你有把握?」貝拉特裡克斯喘著氣問,「真的有把握?」

  「對。」妖精說道。

  她的面孔松弛下來,所有的緊張消失殆盡。

  「很好。」她說,隨手一揮魔杖,又在那妖精臉上抽了一道深深的口子。他大叫一聲倒在她腳邊,被她踢開了。「好了,」她說道,勝利的喜悅溢於言表,「我們召喚黑魔王吧!」

  她捋起袖子,食指按向了黑魔標記。

  頓時,哈利的傷疤好像再次被撕裂。他周圍真實的景物消失了,他是伏地魔,正在一個陌生的地方尋找著什麼東西,他被一個老家伙玩弄了,但他仍確信那人得到過它。他感覺到了召喚,十分惱怒——他警告過他們,至少要抓到波特才能召喚他,如果他們弄錯了……他的憤怒幾乎不可控制……如果他們沒有充足的理由就把他召喚回去,將統統遭受懲罰……

  「我想,」貝拉特裡克斯的聲音說,「我們可以除掉這個泥巴種了。格雷伯克,你想要就拿去吧。」

  「不——!」

  羅恩衝進了客廳。貝拉特裡克斯吃驚地回過頭來,轉而把魔杖指向了羅恩的臉——

  「除你武器!」羅恩咆哮道,搶過哈利手裡的德拉科的魔杖指向了貝拉特裡克斯,她的魔杖飛向空中,被飛奔在羅恩身後的哈利接到了。盧修斯、納西莎和格雷伯克急速轉過身,哈利大喊一聲:「昏昏倒地!」盧修斯·馬爾福倒在了爐邊。一道道光束從納西莎和格雷伯克的魔杖裡噴出,哈利撲倒在地,滾到了一個沙發後面躲避著。

  「別殺他,黑魔王要活的波特。」納西莎衝格雷伯克尖叫。「那是德拉科的魔杖——你們把他怎麼了!」

  「住手,不然就讓她死!」

  哈利喘著氣,從沙發邊緣往外望去。貝拉特裡克斯正挾著似乎毫無知覺的赫敏,手持小銀刀指著赫敏的喉嚨。

  「放下魔杖,」她輕聲說道,「放下,否則我們就看看她的血到底有多髒!」

  羅恩拿著德拉科的魔杖,呆若木雞。哈利直起身,仍然攥著貝拉特裡克斯的魔杖。

  「我說了,放下!」她尖叫道,把刀刃抵在赫敏的咽喉上,哈利看到血珠冒了出來。

  「好吧!」他喊道,把貝拉特裡克斯的魔杖丟在了腳邊的地上。羅恩也扔下了德拉科的魔杖。兩人都舉起了雙手。

  很好!」貝拉特裡克斯斜眼一瞥,「格雷伯克,去撿起來!黑魔王就要來了,哈利·波特!你死到臨頭了!」

  哈利知道,傷疤一陣爆裂般的劇痛,他能感覺到伏地魔正在遙遠的地方飛行,越過一片黑色的、波濤洶湧的海洋,很快就要近到可以使用幻影顯形了,哈利想不到任何出路。

  「現在,」貝拉特裡克斯柔聲說道,「西茜,我想我們把這些小英雄重新綁起來,讓格雷伯克照顧泥巴種小姐。格雷伯克,你今晚功勞這麼大,我相信黑魔王不會舍不得給你這個女孩兒的。」

  在她說最後一個詞時,她的頭頂上傳來一種奇異的摩擦聲。所有的人都抬起頭,看到水晶枝形吊燈在顫抖,隨著一陣吱吱聲和不祥的丁丁當當聲,吊燈開始往下墜落。貝拉特裡克斯就在它的正下方,她扔下赫敏,尖叫著撲向一邊。枝形吊燈墜落在地板上,水晶和鏈子劈裡啪啦,正砸在赫敏和仍然握著格蘭芬多寶劍的妖精身上。閃閃發光的水晶碎片四處飛濺。

  羅恩跑過去從一片狼藉中把赫敏拉了出來,哈利也抓住機會,飛向躍過扶手椅,奪過格雷伯克手中的三根魔杖,指向他,大喊:「昏昏倒地!」

  狼人被三重咒語拋起,飛向天花板,然後重重地地板上。

  納西莎奔向了地牢,免得德拉科再次受傷。

  「他會殺了我們的。」德拉科哆嗦著,無力地歪在他媽媽身上。

  「不會。」納西莎·馬爾福的聲音也有些飄忽,「只要你告訴他奧利凡德的話,他會放過我們。」

  樓上,貝拉特裡克斯一躍而起,頭發飛揚,揮舞著小銀刀。

  「多比!」她尖叫道,連貝拉特裡克斯都呆住了,「你!是你打落了枝形吊燈——」

  小精靈跑進屋,用顫抖的手指點著他以前女主人的姐妹。

  「你不可以傷害哈利。波特。」他尖叫道。

  「我要殺了他,西茜!」貝拉特裡克斯厲聲喊道,「你這個肮髒的小猢猻!你竟敢對巫師使用魔法?你竟敢違抗主人?」

  「多比沒有主人!」小精靈尖聲說道,「多比是一個自由的小精靈,多比是來營救哈利·波特和他的朋友們的!」

  哈利的傷疤痛得他眼前發黑。他隱約地知道,伏地魔再有片刻或幾秒鐘就會出現了。

  「羅恩,接著——快走!」哈利喊道,扔給羅恩一根魔杖,然後彎腰用力把拉環從枝形吊燈底下拉出來。那妖精□□著,仍然緊握著寶劍。哈利把妖精扛到肩上,抓住多比的手,原地旋轉著幻影移形。

  在進入黑暗前,他最後看了一眼客廳:剛剛從地下上來的納西莎和德拉科凝固的蒼白身影,羅恩頭發的紅色,一道模糊的銀光掠過,是貝拉特裡克斯的小刀飛向他正在消失的地方——哈利下意識地把左手伸出去擋住他們。

  比爾和芙蓉的家……貝殼小屋……比爾和芙蓉的家……

  他消失進未知的空間,所能做的就是一遍遍重復目的地的名字,希望這樣能確保把他帶到那裡。前額劇烈地刺痛著,妖精的體重壓在他的身上,格蘭芬多寶劍的劍刃撞著他的後背。多比的後背在他手心抽動了一下,他猜想小精靈是不是想要掌控,把他們拉到正確的方向,哈利試著輕拍後背表示同意……但他發現自己的左手動彈不得,似乎比傷疤還更劇烈的疼痛著。

  而後他們落到了堅實的地面上,空氣的味道鹹鹹的。哈利雙膝著地,輕輕地把拉環放在地上。

  妖精動了動,哈利問:「你還好嗎?」但拉環只是嗚咽了一聲。

  哈利朝黑暗中眯眼張望。廣袤的星空下,不遠處似乎有一座小屋,他覺得看到那邊好像有動靜。

  「多比,這是貝殼小屋嗎?」他轉頭輕聲問,緊握著馬爾福家搶來的兩根魔杖,隨時准備戰鬥,「我們走對了嗎?多比?」

  他回過頭,小精靈的後背緊緊地貼著他的左手。

  「多比!」

  小精靈微微晃了一下,星星映在他閃亮的大眼睛裡。哈利低頭看到了銀色的刀柄,穿透了自己的手掌,插在小精靈的背上。

  「多比——不——救命啊!」哈利朝著小屋狂喊,朝著那邊走動的人們狂喊,「救命啊!」

  他不知道也不關心他們是巫師還是麻瓜,是敵還是友。他惟一關心的是一片深色正在多比後背洇開,他不知道那是自己的血還是多比的血,所以不敢把刀□□。

  失去多比的恐懼讓他甚至沒再感受到左手掌的疼痛。

  「多比,不,不要死,不要死——」

  小精靈的眼睛找到了他,嘴唇顫抖著,努力想說話。

  「哈利……波特……」然後小精靈微微戰栗了一下,他的眼睛像兩個大大的玻璃球,映著他再也看不到的閃爍星光。「你救了多比。」

  過了一兩分鐘,他意識到他們畢竟是走對了,比爾和芙蓉、迪安和盧娜都聚在他周圍,而他跪在小精靈的旁邊。

  「見鬼。」比爾說,和迪安兩個人扛起了哈利和小精靈,芙蓉脫下外套往他們的傷口附近塞。

  「他們流了太多血。」比爾看著已經被染紅的外套說。

  他說的對,哈利想。因為很快他就失去了意識。


兩只喜鵲和四只喜鵲

  像是陷入了一個以前的噩夢,一瞬間哈利仿佛又跪在鄧布利多的遺體旁邊,在霍格沃茨最高的塔樓下面,但現實是他正緊閉著雙眼,剛剛脫離粘稠又黑暗的昏迷狀態。海水在近處衝擊著岩石,哈利聆聽著波濤聲,其他人在說話,討論著哈利沒有心思去聽的事情。

  傷疤灼痛著,但他能夠戰勝疼痛了,雖然仍然能感覺到它,但有了距離。他最終學會了控制,學會了把伏地魔關在大腦之外,這正是鄧布利多要他向斯內普學習的東西。就像當時哈利為小天狼星悲傷的時候,伏地魔的思維無法控制哈利一樣,現在哈利期望多比能和他教父一樣逃過一劫。

  他想到了德拉科·馬爾福,他出人意料的、小小的、無意識的仁慈——哈利仍不敢相信他站在自己這一邊……或許他和天文塔上一樣再次軟弱了?又或許鄧布利多的確看透了他的靈魂……他還預見到了什麼呢?

  哈利已經沒有時間概念,他只知道,當他睜開眼睛的時候,羅恩和迪安正圍在他身邊。

  「赫敏怎麼樣?」哈利舔了舔皸裂的嘴唇,決定先問一個相對樂觀的問題。

  「好些了,」羅恩說,「芙蓉在照料她。」

  房間裡有片刻的沉默,哈利的心也漸漸墜了下去:「多比……」

  盧娜推開門躡手躡腳走了進來,輕輕說:「它安睡了。」看見哈利煞白的臉,她又補上一句:「我是說,睡著了。」

  「你幫他擋住了致命一刀,哥們。」羅恩勉強地勾了勾嘴角,「大部分的血都是你的——我們花了好大勁兒才把那把銀匕首從你的手掌和多比的後背拔/出/來。」

  「要是沒有你,那准會要了它的命。」迪安有些後怕。

  「要是沒有多比,我們沒法從地牢裡逃出來。」哈利說,這時候才抬起左手——像被包了一百層紗布——團成了鬼飛球那麼大。

  「我有點想念醫療翼了。」哈利試圖活躍氣氛。

  「貝拉特裡克斯的小匕首上一定有詛咒——或者沾了地精的口水。」盧娜輕飄飄的聲音傳來,「你和多比無論如何都止不住血,每個來看望你的人都不得不再幫你纏一圈紗布。」

  哈利決定把目光從滑稽的左手上移開,又問其他幾個人怎麼樣了。

  「多虧比爾的房子周圍長了滿滿的補血草。」羅恩推開窗,哈利向外望去,康沃爾郡海邊的懸崖上長著密密麻麻的紫色小花,伶仃點綴著一些白色的花瓣。曙光正在衝破地平線,天空是貝殼般的粉紅色和朦朧的金色。從他們離開馬爾福莊園已經幾個小時了,黎明終於到來。

  在哈利的堅持下,幾個人一起離開房間,前往起居室。屋裡色彩淡雅,裝飾漂亮,一小塊海邊揀的浮木在壁爐裡燃燒,放出明亮的光芒。

  「……幸好金妮在度假。如果她在霍格沃茨,很可能沒等我們聯系上被抓走了,現在我們知道她也沒事。」

  比爾掃視了一圈,發現哈利和其他人站在那裡。

  「我已經把他們都從陋居轉移出來,」他解釋道,「藏到穆麗爾姨婆家了。現在食死徒知道羅恩和你在一起,肯定會去找我們的家人——不要抱歉,」他看到哈利的表情,補充道,「這只是時間問題,爸爸已經說過好幾個月了,我們是最大的純血統叛徒家族。」

  「怎麼保護他們的?」哈利問。

  「赤膽忠心咒,爸爸是保密人。這所小屋也用了同樣的方法,我是這裡的保密人。我們誰也不能去上班,但現在這不是最重要的事情了。奧利凡德和拉環康復以後,也會被轉移到穆麗爾姨婆家。這裡房間不多,但她那兒多的是。多比可能得回到霍格沃茨,或者別的地方。拉環的腿正在恢復,芙蓉給它和多比都用了催長素,他們很快就能轉移,也許再過一小時或——」

  「不!」哈利說,比爾似乎吃了一驚,「我需要他倆都在這兒,我要和他們談談,這很重要。」

  他從自己的聲音裡聽出了威嚴。大家都轉過臉來看著他,疑惑不解。

  多比暫時還不能說出是誰派他去地牢的了,但是哈利知道他看到了什麼,他當時只是看向了巧克力蛙畫片上那雙湛藍色的眼睛,然後幫助就來了。在霍格沃茨,那些請求幫助的人總是能得到幫助的。

  傷疤仍然刺痛著,他知道伏地魔也想到了。哈利明白了,卻又沒有明白。他的直覺這樣講。哈利腦海中的鄧布利多微笑著,手指合在一起像是在祈禱,目光越過指尖審視著他。

  你給了羅恩熄燈器。你了解他……你給了他一條回來的路……

  你也了解馬爾福……你知道他擁有純潔的靈魂,不是個徹頭徹尾的壞蛋……

  如果你了解他們……你了解我什麼呢,鄧布利多?

  我是否注定要知道,而不是去謀求?你是否知道我會覺得這有多難?是否正因為如此,你才把它安排得如此困難?讓我有時間領悟?

  哈利靜靜地站在那裡,感到傷疤憤怒地跳動著,腦海中有東西一閃,宛如蜻蜓點水的掠影,是一座他極其熟悉的建築物的輪廓。

  比爾和芙蓉站在樓梯下。

  「我需要跟拉環和奧利凡德談談。」哈利說。「如果多比醒了,我也想見見它。」

  「不行,」芙蓉說,「你必須等一等,哈利。他們都病了,累了——」

  「對不起,」哈利心平氣和地說,「但是我不能等。我要馬上跟他們談談。密談——並且分別談。很緊急。」

  「哈利,究竟發生了什麼?」比爾問道,「你帶著一個家養小精靈和一個半昏迷的妖精來到這裡,赫敏看起來好像被折磨過,羅恩什麼也不肯告訴我——」

  「我們不能告訴任何人我們在做什麼,」哈利談談地說,「你在鳳凰社裡,比爾,你知道鄧布利多給我們留下一個任務,不許我們告訴任何人。」

  芙蓉發出不耐煩的聲音,但是比爾沒有看她,只是盯著哈利,但他那傷疤很深的臉上表情難以看透。最後,比爾說:「好吧。你想先跟誰談?」

  哈利猶豫了。他知道這決定將意味著什麼。沒有多少時間了,現在就要做出決定:魂器還是聖器?

  「拉環,」哈利說,「我先跟拉環談。」

  他心跳得很快,好像他一直在狂奔,剛剛越過一個巨大的障礙。

  「那麼,上去吧。」比爾說,在前面領路。

  哈利抓了幾級樓梯後停住了,向身後看了看。

  「我也需要你們兩個!」他朝偷偷摸摸躲在起居室門口的羅恩和赫敏叫了一聲。

  兩人走到亮處,似乎莫名地松了口氣。

  「你好嗎?」哈利問赫敏,「你真是太神奇了——當她那樣傷害你的時候,還能編出那麼一個故事——」

  赫敏虛弱地一笑,羅恩用一只胳膊緊摟了她一下。

  「我們現在要做什麼,哈利?」羅恩問道。

  「你們會看到的。快上來。」

  一段時間後,他們不算艱難地達成了共識。哈利沒有深究是什麼讓拉環答應了他們「潛入萊斯特蘭奇家的金庫」這個冒險計劃。是哈利作為巫師為小精靈擋下一刀?是赫敏關於麻瓜種巫師、小精靈和妖精的發言?還是那機靈的妖精有什麼別的條件。

  「小壞蛋,」羅恩小聲說,「吊我們胃口,它還覺得很開心。」

  「哈利,」赫敏低語道,一邊把他倆從門口拉走,回到依然黑暗的平台中央,「你是那個意思嗎?你是說萊斯特蘭奇家的金庫中有魂器?」

  「是的,」哈利說,「貝拉特裡克斯一想到我們去過那兒就驚恐萬分,簡直歇斯底裡了。為什麼?她以為我們看到了什麼?她以為我們還可能拿走了什麼?她特別害怕神秘人發現那東西不在了。」

  「可是,我原以為要找神秘人去過或做過什麼重要事情的地方,」羅恩說,看起來有點困惑,「他進過萊斯特蘭奇家的金庫嗎?」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進過古靈閣,」哈利說,「他年輕時從沒有在那兒存過金子,因為沒人給他留下任何東西。但他第一次去對角巷時,可能從外面看見過那家銀行。」

  哈利的傷疤突突地痛著,但他沒去理會。他希望在和奧利凡德交談之前,能讓羅恩和赫敏明白古靈閣的事。

  「我想他可能會羨慕有古靈閣金庫鑰匙的人,他可能認為這是魔法界成員的真正標志。別忘了,他很信任貝拉特裡克斯和她丈夫。他們是他倒台前最忠誠的僕人,在他消失後還出去找他。這是他復出的那天晚上說的,我親耳聽見的。」

  哈利揉了揉傷疤。

  「不過,我認為他不可能告訴貝拉特裡克斯那是魂器。他沒有對盧修斯·馬爾福說過那本日記的真相。他可能告訴貝拉特裡克斯那是一件珍貴的財產,要寄存在她的金庫裡。海格告訴過我,如果你想藏什麼東西,那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除了霍格沃茨之外。」

  哈利說完後,羅恩搖了搖頭。「你真是了解他。」

  「了解他的一點點,」哈利說,「一點點……我只希望我也能那樣了解鄧布利多。等著瞧吧。快——輪到奧利凡德了。」

  羅恩和赫敏看起來又困惑又欽佩,跟著他穿過小平台,敲了敲比爾和芙蓉對面房間的門。一聲微弱的「請進!」回答了他們。

  屋裡是一對單人床,魔杖制作人躺在遠離窗戶的那一張上。他在地牢裡關了一年多,並且哈利知道他至少慘遭過一次折磨。他很憔悴,臉上的骨頭全都突了出來,皮膚黃黃的。銀色的大眼睛深陷在眼窩裡,顯得更加巨大。放在毛毯上的雙手像是骷髏的一般。哈利坐在那張空床上,挨著羅恩和赫敏。在這裡看不到初升的太陽,這房間朝著懸崖頂上的花園和剛挖的墳墓。

  「奧利凡德先生,對不起,打擾您了。」哈利說。

  「我親愛的孩子,」奧利凡德的聲音很虛弱,「你解救了我們。我原以為我們會死在那裡。我怎麼謝你……怎麼謝你……也不夠啊。」

  「我們很高興能幫您。」哈利說。

  哈利的傷疤突突地痛。他知道,他可以肯定,幾乎來不及趕在伏地魔前面,來不及去阻撓他了。他感到一陣驚慌……然而是他決定先跟拉環談的。他假裝很鎮定,從脖子上掛的皮袋裡摸出那根斷成兩截的魔杖。

  「奧利凡德先生,我需要一些幫助。」

  「在所不辭,在所不辭。」魔杖制作人無力地說。

  「您能修好這個嗎?有可能嗎?」

  奧利凡德伸出一只顫抖的手,哈利把勉強相連的兩截魔杖放到他的掌心裡。

  「冬青木和鳳凰羽毛,」奧利凡德顫巍巍地說,「十一英寸,漂亮,柔韌。」

  「是的,」哈利說,「您能——?」

  「不能,」奧利凡德輕聲說,「我很抱歉,非常抱歉。魔杖遭受了這麼嚴重的損傷,據我所知是沒有任何辦法能修好的。」

  哈利已有思想准備,但這話對他還是一個巨大的打擊。他拿回斷成兩截的魔杖,放回脖子上的皮袋裡。奧利凡德盯著斷魔杖消失的地方,一直沒有移開視線。

  「這句話真耳熟。」赫敏有些虛弱地又抱歉地說,羅恩則奇怪地看著她,並成功收獲了一枚白眼,「是格溫。你魔杖斷了的那次她說過一模一樣的話。」

  奧利凡德的目光立刻轉向了二人,滿懷期待地問,「她還好嗎?我的小孫女……」

  「挺好的,據我所知。」羅恩說,「幾個星期前她還在豬頭酒吧幫了我們一個小忙——大忙。」

  「我想等您恢復一些,比爾會想辦法通知她。」赫敏機警地說,「不過大概會在另一個房子,畢竟有我們三個在的地方並不安全。哈利,你想問什麼?」

  哈利這時從口袋裡取出從馬爾福家奪來的兩根魔杖。「您能鑒定一下嗎?」哈利問。

  魔杖制作人拿起第一根魔杖,舉到昏花的老眼前,在他指節突起的手指間旋轉著,輕輕彎折著。

  「胡桃木和龍的神經,」他說,「十二又四分之三英寸,不易彎曲,這根魔杖是貝拉特裡克斯·萊斯特蘭奇的。」

  「這根呢?」

  奧利凡德做了同樣的檢查。

  「山楂木和獨角獸毛。剛好十英寸,彈性尚可,這曾是德拉科·馬爾福的魔杖。」

  「曾是?」哈利重復道,「難道現在不是了?」

  「可能不是了,如果被你奪到——」

  「——是啊——」如果從他手裡直接拿走也算的話。

  「——那麼它就可能是你的。當然,奪的方式很重要,另外也取決於魔杖本身。通常說來,一根魔杖被贏取後,它效忠的對像就會改變。」

  房間裡一片沉寂,只聽見遙遠的海濤聲。

  「您把魔杖說得好像有感情一樣,」哈利說,「好像它們可以自己思考。」

  「魔杖選擇巫師,」奧利凡德說,「對於我們研究魔杖學問的人來說,這一直是顯而易見的。」

  「不過,一個人還是可以使用沒有選擇他的魔杖吧?」哈利問道。

  「哦,是的,只要你是個巫師,就應該差不多能用任何工具表現你的魔法。但最佳效果一定是來自巫師和魔杖間最緊密的結合。這些聯系是復雜的,最初是相互吸引,繼而相互探求經驗,魔杖向巫師學習,巫師也向魔杖學習。」

  「我是強行從德拉科·馬爾福手中奪到這根魔杖的,」哈利說,「我可以安全地使用它嗎?」

  「我想可以。魔杖的所有權有精細的規則,但是被征服的魔杖通常會服從於新的主人。」

  「那麼我也能用這根嗎?」羅恩說,一邊從口袋裡拿出另一根魔杖,遞給了奧利凡德。

  「栗木和龍的神經,九又四分之一英寸,質地堅脆,是我被綁架後不久,被迫為食死徒制作的。不錯,如果是你贏來的,它會比別的魔杖更願意執行你的命令,並且執行得很好。」

  「所有的魔杖都是這樣的,對嗎?」哈利問。

  「我想是的,」奧利凡德回答,他的凸眼睛盯著哈利的臉,「你問的問題很深奧,波特先生。魔杖學是一門復雜而神秘的魔法學科。」

  「那麼,要真正擁有一根魔杖,並不一定要殺死它的前任主人,對嗎?」哈利問道。

  奧利凡德咽了咽口水。「一定?不,我認為不一定要殺人。」

  「但是,有一些傳說,」哈利說,心跳加快的同時,傷疤疼得越加厲害。他相信伏地魔已經決定把想法付諸行動。「傳說有一根魔杖——或一些魔杖——是通過謀殺而轉手的。」

  奧利凡德臉色一變。在雪白的枕頭上,他面如紙灰,眼睛特別大,充血而凸出,似乎充滿恐懼。

  「只有一根魔杖,我想。」他低聲說。

  「神秘人對它很感興趣,對嗎?」哈利問。

  「我——你是怎麼——?」奧利凡德低沉沙啞地問,求助地看著羅恩和赫敏,「你是怎麼知道這個的?」

  「他希望您告訴他,如何克服我們魔杖之間的聯系。」哈利說。

  奧利凡德愣了一下,然後松了口氣。「鄧布利多一定為你感到驕傲,孩子。可惜我甚至沒能趕上他的葬禮……」

  哈利說,「您對他說了孿生杖芯的事吧?您說他只需向別的巫師借一根魔杖?」

  奧利凡德沒想到哈利知道得這麼多,他慢慢地點點頭。

  「但是那沒有用,」哈利繼續說,「我的魔杖仍然打敗了他借來的那根魔杖。您知道那是為什麼嗎?」

  奧利凡德又慢慢地搖搖頭,和他剛才點頭一樣慢。「我……從沒聽說過這樣的事。你的魔杖那天晚上的表現很奇特。孿生杖芯的聯系極其罕見,然而為什麼你的魔杖竟會折斷借來的魔杖,我不知道……」

  「格溫說我的魔杖吸收了其他巫師的力量。」哈利說,「我以為是鄧布利多為我留下的。」

  奧利凡德否定了這一論斷,「據我所知,他不會留給你任何直接的武器——那對你來說真的算幫助嗎?」

  「我們是在討論另一根魔杖,那根靠謀殺轉手的魔杖。當神秘人意識到我的魔杖表現奇特後,他回來問到了那根魔杖,是不是?」

  「你是怎麼知道的?」

  哈利沒有回答。

  「是的,他問了,」奧利凡德低聲說道,「他想知道我能告訴他的一切,關於那根有著不同名稱的魔杖——死亡棒,命運杖或老魔杖。

  哈利瞥了一眼旁邊的赫敏,她看起來目瞪口呆。

  「黑魔頭,」奧利凡德壓低聲音恐懼地說,「一直對我給他做的魔杖很滿意——紫杉木和鳳凰羽毛,十三又二分之一英寸——直到他發現了孿生杖芯之間的聯系。現在他要尋找另一根更加強大的魔杖,作為征服你的魔杖的惟一辦法。」

  「但是,即使他現在還不知道,他也很快會知道我的魔杖壞了,修不好了。」哈利輕聲說。

  「不!」赫敏驚恐地說,「他不可能知道這個,哈利,他怎麼可能——」

  「閃回咒,」哈利說,「我們把你的魔杖和黑刺李木魔杖丟在馬爾福家了,赫敏。如果他們仔細檢查,讓它們重現最近施過的咒語,就會看到你的魔杖打斷了我的,也會看到你試圖修復它而沒有成功,然後他們就會想到我從那時起就一直使用黑刺李木魔杖了。」

  赫敏來到這裡後臉上恢復的一點血色又消失殆盡。羅恩責備地瞥了哈利一眼,說道:「現在別擔心那個——」

  但是奧利凡德先生插話了。「黑魔頭尋找老魔杖不再僅僅是為了打敗你,波特先生。他決心要擁有它,因為他相信老魔杖會讓他變得無懈可擊。」

  「會嗎?」

  「老魔杖的擁有者總是擔心受到攻擊,」奧利凡德說,「但是黑魔頭擁有死亡棒的這個想法,我必須承認……是令人生畏的。」

  哈利突然想起他們第一次見面時,他就不能確定自己是不是喜歡奧利凡德。現在,即使在被伏地魔拷問和關押之後,這老頭兒對於黑巫師擁有老魔杖的想法,似乎仍是既反感又著迷。

  「您——您真的認為這根魔杖是存在的嗎?奧利凡德先生?」赫敏問道。

  「哦,是的,」奧利凡德說,「是的。在歷史上完全有蹤跡可尋。當然中間會有中斷,很長時間的中斷,它會從人們的視野裡消失,暫時丟失或者隱藏起來,但總會重新出現。它有某些可識別的特征,研究過魔杖學的人會認得出來。有一些書面的記錄,有的很隱晦,我和其他魔杖制作人專門研究過。那些記錄有一定的真實性。但別告訴格溫,我一直對她說那都是巫師的童話。

  「那麼您——您不認為它可能是一個傳說,或是虛構的故事?」赫敏帶著希望問。

  「不。」奧利凡德說,「至於它是否需要靠謀殺來轉手,我不知道。它的歷史是血腥的,但那可能只因為它是一件如此令人覬覦的器物,在巫師間引起強烈的欲望。它無比強大,在不適當的人手中會很危險,而對於我們研究魔杖能力的人來說,它是一件有莫大誘惑力的器物。」

  「奧利凡德先生,」哈利說,「您告訴神秘人,老魔杖在格裡戈維奇那裡,是不是?」

  奧利凡德的臉色變得——如果可能的話——更加灰白,看起來像鬼一樣,他驚得噎住了。

  「別管我是怎麼知道的,」哈利說,他的傷疤灼痛起來,他稍稍閉了一下眼睛。僅僅幾秒鐘,他看到了霍格莫德大馬路的景像,仍然是黑夜,因為它在很遠的北方。「您告訴神秘人老魔杖在格裡戈維奇那裡,是嗎?」

  「那是一個謠傳,」奧利凡德輕聲說,「一個謠傳,許多年前,早在你出生以前!我相信是格裡戈維奇自己說出去的。你可以想見,如果傳說他在研究和復制老魔杖的特性,這對他的生意多麼有利啊。」

  「是的,可以想見。」哈利說著站了起來,「奧利凡德先生,最後一件事,然後我們就讓您休息了。關於死亡聖器您知道些什麼?」

  「我恐怕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奧利凡德答道,看起來十分困惑。

  哈利觀察了一下那凹陷的面孔,不確定奧利凡德沒有假裝。

  「但我可以告訴你一件事,孩子。」奧利凡德顯得十分痛苦,「我告訴神秘人的一切都在鄧布利多的授意之下——現在情況已經到了最可怕的地步。」

  「謝謝您,」哈利說,「非常感謝您。我們這就離開,讓您好好休息。」

  他領著羅恩和赫敏下了樓,瞥見比爾、芙蓉、盧娜和迪安坐在廚房的桌旁,面前放著茶杯。當哈利走過門口時,他們都抬起頭來,但他只是點了點頭,繼續往花園裡走,羅恩和赫敏跟在後面。哈利額頭的疼痛愈發劇烈。現在他需要用巨大的努力來關閉闖入腦海的景像,但他知道只需再忍耐一小會兒,很快他就會放棄,他必須去驗證自己的推理是否正確。他必須再堅持片刻,好向羅恩和赫敏解釋。

  「格裡戈維奇得到過老魔杖,在很久以前。」他說,「我看到神秘人在找他,可是找到之後,卻發現魔杖已經不在格裡戈維奇那裡,被格林德沃偷走了。至於格林德沃是怎麼知道格裡戈維奇有老魔杖的,我就不清楚了——但如果格裡戈維奇愚蠢得四處吹噓,別人應該不會很難知道吧。」

  伏地魔在霍格沃茨的大門口,哈利能看見他站在那裡,也能看見燈光,在黎明前的空氣中浮動,越來越近了。

  「格林德沃憑借老魔杖使自己變得強大起來。在他鼎盛的時候,鄧布利多知道自己是惟一能夠阻止他的人,就去和格林德沃決鬥,並且戰勝了他,拿走了老魔杖。」

  「鄧布利多擁有過老魔杖?」羅恩問,「那麼——它現在呢?」

  「在霍格沃茨。」哈利說,努力控制著思維不離開懸崖頂上的花園,不離開他倆。

  「那我們去吧!」羅恩急切地說,「哈利,去拿到它,趕在他之前。」

  「已經太遲了,」哈利說,他忍不住抱緊了腦袋,試圖幫助它來抵御,「他知道老魔杖在哪兒,他已經在那裡了。」

  「哈利!」羅恩生氣地說,「你知道這個多久了——為什麼我們一直在浪費時間?為什麼你要先同拉環談?不然我們已經去了——我們還可以去——」

  「不,」哈利說,他跪倒在草地上,「赫敏是對的。鄧布利多不希望我擁有它。他不希望我拿走它。他希望我去找魂器。」

  「永不會輸的魔杖,哈利!」羅恩抱怨道。

  「我不應該……我應該去找魂器……」哈利斷斷續續地說,腦子裡不斷浮現出伏地魔的視線,「沒聽奧利凡德說嗎?鄧布利多希望他找到那根魔杖,所以奧利凡德才告訴他那些——而且他很快就要得到了。」

  「我不明白為什麼。」赫敏先是疑惑地問,然後又堅定地對哈利和羅恩說,「但是我相信奧利凡德們的話——只有差勁的巫師才會把失敗歸咎於武器。哈利,如果神秘人想要打敗你,僅憑一根老魔杖是不可能的。」

  此刻周圍的一切又冷又暗,伏地魔在斯內普的旁邊飄然而行,穿過操場向著湖邊飄去。

  「稍後我在城堡裡和你會合,」他用那高亢、冷酷的聲音說道,「現在你去吧。」

  斯內普鞠了個躬,沿小路返回,黑色的鬥篷在身後飄揚。哈利慢慢走著,等待斯內普的身影消失。不能讓斯內普看到他往哪裡走,不能讓任何人看到。但是城堡的窗戶裡沒有燈光,而且他可以把自己隱藏起來……他立刻施了一個幻身咒,就連自己都看不見自己了。

  他繼續走著,環湖而行,看著他心愛的城堡的輪廓,他的第一個王國,他與生俱來的權利……

  到了,就在湖邊,倒映在黑色的湖水裡,白色的大理石墳墓,熟悉的風景中一個多余的污點。他再次感到那種有節制的喜悅衝動,那種實施毀滅的振奮感覺。他舉起了那根舊的紫杉木魔杖:這將是它的最後一個壯舉,多麼合適呀。

  墳墓從頭到腳被劈開,包裹在壽衣中的軀體和生前一樣瘦長,他再次舉起了魔杖。

  包裹布散開了,臉是半透明的,蒼白凹陷,然而保存得近乎完美。眼鏡還架在彎鼻子上,讓他感到很可笑,這老頭現在也變成了一句冰冷的、惡心的屍體。鄧布利多雙手交握在胸前,它就在那兒,抓在手裡,同他一道被埋葬了。

  這個老傻瓜以為大理石或死亡會保護這根魔杖嗎?他以為黑魔王不敢侵犯他的墳墓嗎?蜘蛛般的手猛地伸下去,從鄧布利多手中抽出魔杖,一大串火花從杖尖迸出,在前任主人的屍體上閃閃發光,老魔杖終於要為一位新主人效勞了。

  沒有試圖趕在伏地魔的前面去拿老魔杖,這個巨大的決定仍然讓哈利感到驚駭。他不記得自己以前什麼時候選擇過不行動。他充滿懷疑,而每當他和羅恩在一起時,羅恩也總是忍不住會表達出這些懷疑。

  「如果鄧布利多希望我們及時弄懂那個標志並拿到老魔杖,怎麼辦?」「如果弄懂那個標志就意味著你『有資格』去獲取聖器,怎麼辦?」「哈利,如果那真的是老魔杖,我們還有什麼辦法干掉神秘人呢?」

  哈利沒有答案:有的時候他在疑惑,沒有試圖阻止伏地魔砸開墳墓,是不是十分愚蠢的行為。他甚至不能滿意地解釋為什麼他決定不去反抗:每一次他試圖推想導致他做出決定的內心依據,都覺得它們越來越站不住腳。

  奇怪的是,赫敏的支持和羅恩的懷疑同樣讓他感到困惑。在被迫承認老魔杖真的存在後,赫敏堅持認為它是一個邪惡的東西,認為伏地魔占有它的方式是令人厭惡的,想都不該想的。

  「你絕不會那樣做的,哈利,」她說了一遍又一遍,「你絕不可能闖進鄧布利多的墳墓。」

  但是哈利覺得,比起可能誤解鄧布利多生前的意圖,面對鄧布利多的遺體倒並不那麼可怕。他感到自己仍然在黑暗中摸索,選擇了一條路卻不停地回頭看,懷疑是否讀錯了路標,是否本該走另外一條路。對鄧布利多的惱恨不時地再次湧上他的心頭,就像小屋下面的海水擊打懸崖一般強烈,他惱恨鄧布利多在去世前沒有解釋清楚。

  「但是他死了嗎?」在他們抵達小屋三天後,羅恩說。剛才哈利正凝望著花園與懸崖之間的隔牆外面,兩個同伴找到了他。哈利不想加入他們的爭辯,真的希望他們沒有找來。

  「是的,他死了。羅恩,求你不要再說那個啦!」

  「看看事實,赫敏,」羅恩隔著哈利說道,哈利繼續凝視著天邊,「銀色的牝鹿。寶劍。一張巧克力蛙畫片回應了我們的求助——」

  「哈利承認畫片眨眼睛可能是他的錯覺!不是嗎,哈利?」

  「可能是。」哈利說,但沒有看赫敏。

  「但是你認為不是錯覺,對嗎?」羅恩問。

  「對。」哈利說。

  「這就對了!」羅恩趕緊說道,不讓赫敏插話,「如果那不是鄧布利多,請解釋一下多比是怎麼知道我們在地牢裡的,赫敏?」

  「我不能——但是你能解釋鄧布利多是怎麼派多比來救我們的嗎?如果他躺在霍格沃茨的墳墓裡的話?」

  「我不知道,可能是他的幽靈!」

  「鄧布利多不會變成幽靈回來的。」哈利說。關於鄧布利多,他現在有把握的事已寥寥無幾,但這一點他是知道的:「他可能會繼續。」沒等兩個人問他「繼續」是什麼意思,他趕緊說了一句,「但我們可以問問多比。」

  貝殼小屋三間臥室中最小的一間,小精靈多比正安靜地趴在床上,像一片脆弱的羽毛。盧娜哼著怪異又好聽的曲調給他床頭放了一束紫色的補血草做裝飾。看到哈利幾個人後,像踩著雲朵一樣離開,給他們留下了獨處空間。

  「哈利·波特。」他們進屋時,多比剛喝下一大杯補血劑,使勁扭著頭看向來人。「你救了多比!」

  「事實上,我對所有人都說過了,是你救了我們。」哈利趕忙走到他床邊,免得他扭壞了自己的脖子。「而我害你受了傷。」

  赫敏歪過頭躲在羅恩的肩膀後抹眼淚。

  「多比再有幾天就能下床了。」小精靈感動的直冒鼻涕泡,費勁兒地用枕巾擦著鼻子。「多比成功幫助了哈利·波特。」

  「你需要好好休息。」赫敏哽咽著說,「魔藥對小精靈並不總是有效,哈利比你恢復地還更好一些。」她說完就又轉過頭,不敢看多比後背上仍皮開肉綻的傷口。

  「多比,我想請問你一個問題。」哈利鼓起勇氣說,「是誰派你來救我們的?」

  多比捂住了嘴巴,使勁地搖頭。

  「是鄧布利多嗎?」哈利焦急地問。

  小精靈開始把頭撞向枕頭,尖叫到,「多比不能說。這是為了哈利·波特好。」

  「他還活著嗎?」哈利和羅恩簡直快跳起來了。

  「老校長已經死了。」小精靈把頭埋在枕頭裡悶聲悶氣地說,「他被埋葬在霍格沃茨。」

  羅恩沮喪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但哈利仍不依不饒。

  「但我向他請求了幫助,然後你就出現在馬爾福家的地牢。」他分析地頭頭是道,「如果不是鄧布利多還能是誰呢?」

  「不——!」多比尖聲驚叫,更用力地撞向床板,哈利和羅恩不得不牢牢地控制住它。

  「別這樣對它——」赫敏也開始尖叫。

  芙蓉輕快的腳步聲從樓梯上傳來,她推開門有些生氣,趕走了病床前的幾個人。

  「它病得這麼重,你們非要這時候和它聊天嗎?」漂亮的女巫憤憤不平地說,「瞧瞧它的傷口,又流血了。再好的補血劑也經不起這樣折騰。」

  「我們走吧。」赫敏拉了拉哈利和羅恩的袖子小聲說。

  哈利抱歉地看向多比,讓它好好養病,最好別再回霍格沃茨,和奧利凡德先生一起在穆麗爾姨婆家住段時間。

  多比也用玻璃珠般的大眼睛充滿歉意地看向它的朋友,但仍緊緊閉著嘴巴。

  「你瞧,它在懲罰自己。」哈利說,「一定有人命令它保守秘密。」

  「我認為很清楚了,」赫敏說,「多比沒有主人,它是自由的。除非它自己不想,否則沒人能阻止它。」她推著兩個人離開貝殼小屋,才輕聲說,「我猜是霍格沃茨的畫像——菲尼亞斯·奈傑勒斯說過,鄧布利多可以在畫像和巧克力蛙中間自由穿梭。」

  或許吧,哈利仍懷有一絲期望。他更相信是一個活生生的鄧布利多派多比來幫助他。

  四月,狂風大作。

  「我看到有兩只喜鵲飛過去了。」正在擦桌子的格溫衝著櫃台喊,「一大清早的,喳喳叫。」

  「你簡直和喜鵲一樣聒噪。」阿不福思從櫃台後面探出一個灰白的腦瓜頂,毫不留情地說。「如果你有欣賞窗外風景的時間,不如把面包烤了。」

  「我們已經幾個星期沒有客人了,阿不福思。」格溫嘟著嘴說。

  「面包要拿給那個隆巴頓小子。」阿不福思罵罵咧咧地,「我懷疑他們在學校養了一只龍,怎麼吃那麼多東西?」

  格溫猶豫要不要告訴他,霍格沃茨曾經真的養過一條龍。

  「越來越多的學生直接搬去有求必應屋住了。」格溫稍微壓低了聲音,「我真不敢相信隆巴頓夫人——她跑得飛快,腿腳比我還靈活。」

  「奧古斯塔是個身手非凡的女巫。」阿不福思勉強點點頭,「除了過度擔心她孫子,她現在倒是放心了。」

  「…德力士被她擊掉了一顆門牙,滑稽得不像話。」格溫捂著嘴偷笑,聽到什麼動靜又看向窗外,「瞧,又是一對兒,今早門前已經飛過四只喜鵲了!」

  「我不認為現在這時候能有什麼好消息——見鬼!」阿不福思被突然出現的喬治·韋斯萊嚇了一大跳,帶著厚厚酒垢的玻璃杯摔到了地上。

  「誰比我先帶來好消息了?」喬治咧著嘴幫可憐的店長撿起酒杯,「格溫,親愛的,你得跟我走一趟。」

  「去哪兒?」格溫走過去捏了捏喬治的魔杖,確認是他。

  「去我住的地方。」喬治環視店裡,然後低頭說,「有人要見你。」

  「是誰?為什麼不來豬頭酒吧——」格溫心跳有些加速,看見阿不福思氣呼呼的樣子才改口,「好吧,我們店長說不能隨便讓什麼人來店裡。」

  「你不會後悔的。」喬治拉著她的手,給她看了寫有穆麗爾姨婆家住址的字條,然後揮著長長的胳膊和店老板道別,「我帶她走啦,阿不。」

  阿不福思沒有抬頭,但格溫發誓她看見他正翻著白眼,「走,都走。今天霍格沃茨的小崽子必須得啃我烤的干面包了。」

  「我為他們感到遺憾。」格溫貼著喬治光禿禿的左邊耳朵說,「要是阿不福思的干面包和海格的岩皮餅打一架——說不定誰贏呢。」

  又是一陣不太愉快的幻影移形,喬治帶著格溫來到了一個鄉間的大房子。

  「來了?」穆麗爾姨婆雙手背在身後,用審視的目光看著來人,「就她一個小丫頭?」

  「不是,穆麗爾姨婆。」喬治歡快地說,「這是我未婚妻。」

  格溫連忙扯出一個禮貌甜美的微笑,下一秒就因為老人的話收起笑容,重新擺出了一副嚴肅的模樣。

  「我希望她不是那個幫你們賣貨的家伙。」穆麗爾姨婆說,「後屋都是你們的怪東西。」

  「您記錯了。」喬治說,「那一定是弗雷德的女朋友。」

  「喬治說的對,穆麗爾姨婆。」格溫點點頭,「我是個很正派的女巫。」

  「格溫!」一個紅頭發的女巫從走廊遠處的房間裡跳了出來,熱情地擁抱她,「你終於來了——」

  「好久不見,金妮。」格溫稍微有些呼吸困難,但她也緊緊地抱住她的朋友,「我得承認,知道你復活節後再沒回霍格沃茨我放心多了。」然後在她耳朵邊上說,「現在他們都擠在有求必應屋過夜了。」

  「爸爸媽媽不讓我回去。」金妮磨著牙齒,「我還在找機會——」

  韋斯萊先生和韋斯萊夫人及時出現打斷了她危險的計劃,弗雷德正在找喬治的麻煩,因為他剛才拿兄弟當做了擋箭牌。

  「你根本猜不到有什麼好事——」金妮說,韋斯萊夫人也十分高興。

  「嘿!」喬治阻攔她,「我還沒告訴她呢,這是個驚喜。」

  幾個人圍在壁爐前,就連上了年紀的穆麗爾姨婆也堅持要在這等著。旁邊壁爐裡的火焰劈啪作響。前門砰的一響,大家都轉過頭去,用魔杖指著門口。

  「他們應該這麼快到嗎?」弗雷德扭頭問韋斯萊先生。

  「不,而且比爾會直接幻影移形到台階上。」韋斯萊先生面色有些凝重。「是誰?」他喊道。

  「是我,萊姆斯·盧平!」一個聲音在呼嘯的風聲中喊道。

  格溫一頭霧水,看樣子盧平不是他們等待的人,因為這位鳳凰社成員經常趁著夜色去豬頭酒吧找阿不福思。

  「我妻子叫尼法朵拉·唐克斯,你是這棟房子的保密人,告訴了我這個地址,叫我有緊急情況就過來!」

  「盧平。」亞瑟咕噥道,跑過去擰開了門。

  盧平跌進門內,臉色蒼白,裹著一件旅行鬥篷,灰白的頭發被風刮亂了。他站起來,環顧四周,確認屋裡有誰,看到格溫稍微有些驚訝。然後大聲喊道:「是個男孩!我們給他起名叫泰德,用了朵拉父親的名字!」

  女巫們都尖叫起來。格溫和金妮拉著手在大廳轉起了圈。

  「唐克斯——唐克斯生了?」韋斯萊夫人激動地說,「老天,我得給她寫信,告訴她當媽媽的小秘訣,要不她會被嬰兒累壞的。」

  「作為一次生了一對兒活寶的女巫,媽媽有立場這麼說。不過我猜唐克斯也不會太輕松。」喬治打趣道。

  「生了,生了!生了小寶寶!」盧平喊道。壁爐周圍一片歡呼聲和欣慰的嘆息聲。格溫和金妮都尖叫道:「恭喜恭喜!」

  弗雷德說:「我的天哪,一個新生兒!」好像以前從沒聽說過這種事似的。

  「是的——是的——一個男孩。」盧平又說了一遍,似乎高興得飄飄然了。

  「他長得像誰?」喬治問道。

  「我認為他像朵拉,可是朵拉認為像我。頭發不多,剛出生時看上去是黑色的,但是我發誓一小時後就變成了姜黃色,很可能到我回去時就是金黃色了。安多米達說唐克斯出生第一天頭發就開始變色。」盧平笑眯眯的。

  「梅林啊,」格溫鼻子有點酸,「他是個易容馬格斯。」

  「一個幸運的小巫師。」金妮揉了揉眼圈,「麥格教授一定會喜歡這個學生——天生的變形術專家。」

  「朵拉和我決定讓哈利當他的教父。」盧平說,「他對小天狼星的照顧足以說明他會是位偉大的教父。」

  「我給你一個建議,」韋斯萊先生看了看牆上的鐘表,大力拍了拍盧平的後背,「如果你等會有時間,去比爾那看看。」

  「或許吧……但我得先去瘋眼漢那一趟。」盧平終於說道。他站起身,將旅行鬥篷裹到身上。「再見,再見——過幾天我想辦法帶些照片來——他們知道我見到了你們,都會非常高興的——」

  他系好鬥篷後開始道別,和女士們擁抱,和男士們握手,仍然眉開眼笑,返回了狂風呼嘯的室外。

  「這真是…太好的消息了。」格溫挽著喬治的手,靠在他肩膀上。

  「又來一個?」穆麗爾姨婆的聲音打破了她的感動,「又一個韋斯萊。」

  兩個身影從門外閃進來,這回輪到格溫睜大了眼睛,扔下喬治的手臂就跑向門廳。

  「是你嗎?爺爺?」格溫先是激動地抱住加裡克,老人一下下拍著她的後背,仿佛她還是個不大的孩子。

  然後格溫驚喜的情緒就被劇烈的憤怒和心酸占據了,「他們怎麼對你了——你怎麼…怎麼會……」

  一年多的時間,加裡克看上去蒼老了十歲。

  「你身上一點肉都沒有了。」格溫哽咽著,上下摸著奧利凡德先生的手臂。「食死徒肯定對你用了黑魔法,鑽心咒?該死的……」

  「放輕松,格溫。」加裡克嘿嘿笑,「我好著呢。現在,我們得去和好心的主人打個招呼——我看見了穆麗爾老太太。」

  「對…對…天啊,都怪我,我太激動了。」格溫語無倫次,「我學會了好幾樣菜的做法,我們有很長時間,想辦法讓你更健壯一些。」

  「是得這樣。」穆麗爾姨婆舉起拐杖,從鼻子裡噴氣,「我現在看著比他還要年輕——從自己家門口被擄走的小家伙。」

  「現在我們知道了一件事。」弗雷德用胳膊肘杵了喬治一下,「穆麗爾比老奧利凡德年紀更大。」

  「可能大得不是一點。」喬治微笑著點頭。

  比爾摘下了鬥篷,和眾人打招呼。格溫這才得知原來哈利已經在貝殼小屋呆了幾天,是他和多比救了奧利凡德——還有在地牢裡幫了大忙的盧娜。

  「我該怎麼報答他們呀。」格溫用喬治的小手絹擦著鼻涕說,第二次哭到打嗝,「他們救了我唯一的家人。」

  「看起來現在我並非是唯一的家人。」虛弱的奧利凡德盯著格溫和喬治手上成對兒的戒指說。

  「噢,」格溫破涕為笑,「你錯過了一些事,但沒錯過太多——喬治堅持等你回來才能辦婚禮。」

  「當然。」加裡克拍了拍格溫的手,「我的確得緩一陣子,還得練練跳舞。」

  「現在我們知道哈利、羅恩和赫敏都很安全。」喬治說。

  「並且他們顯然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弗雷德一針見血的指出真相。

  「我差點忘了。」奧利凡德拍了拍腦袋,拿出一個磨破的天鵝絨箱子。「美麗的韋斯萊太太讓我把它還給穆麗爾。」

  「總算有好事發生了。」老太太興致高了一些,「我還以為被他們貪污掉了呢。」

  比爾露出了一個難看的微笑,轉過頭對雙胞胎做鬼臉。

  「我得回去了。」比爾披上鬥篷,「他們都在我那兒,所以我最好別離開太久。」

  和韋斯萊家的大兒子道別後,格溫幫加裡克安置了一間干淨明亮的小房間——為此她承諾要給穆麗爾姨婆弄到豬頭酒吧店長私藏的好酒,以答謝她的善意。

  「我每晚都睡不好覺。」格溫坐在加裡克的旁邊,「雖然鄧布利多承諾過你是安全的,但我還是擔心。」

  老奧利凡德攬住小孫女,「地牢稱不上是好住處,但馬爾福夫人的確想辦法讓我過得好一些。毯子,魔藥——但她不能做得太明顯。我是說,馬爾福一家幾乎是踩在刀尖上過日子。」

  「這能怪誰呢?」格溫嘴快地說,又想到他們畢竟完成了和鄧布利多的「契約」,「我不該這麼說,他們也做了點好事。」

  「你不能怪他們。」加裡克說著打了個哆嗦,「神秘人……的確非常可怕。」

  「現在沒事了。」格溫安撫地說,「你只需要在這好好養著,韋斯萊夫人的餡餅美味極了。」

  「事實上,我還有一件事要做。」奧利凡德看了看房間上方的小天窗,一只不知道什麼時候飛來的鷹頭馬身有翼獸從房頂伸出一只利爪,上面綁著一根紅色的、泛著金燦燦的光的羽毛。

  「這是什麼?」格溫爬上椅子,從天窗探出頭去,解下那根羽毛。巴克比克抖了抖利爪,在空中盤旋了幾圈飛走了。

  格溫把羽毛遞給加裡克,「鳳凰的尾羽?福克斯的?難道要做第三根杖芯嗎?」

  「第四根,格溫。」加裡克珍愛地觀賞著漂亮的尾羽,「在哈利·波特和神秘人之前還有一根——不過很快被一根更好的魔杖取代了。」

  「比你做的魔杖還要好?」格溫有點驚訝,「加裡克,我出生了十八年,從沒見你這麼謙虛過。」

  「是啊…是啊…」魔杖專家奧利凡德敷衍地說,又著迷似的一遍遍撫摸那根尾羽。「格溫,下次你來的時候,從對角巷幫我帶一根枝條。要最好的花楸枝條。」

  「花楸木?」格溫摸了摸鼻子,在腦海裡思索是究竟是哪個巫師需要這根魔杖。

  「花楸木,要一根夠老的枝條。」奧利凡德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吟唱一般地說,「在我的經驗裡,使用這種魔杖施展出的任何防御咒語都堅不可摧。通常花楸木魔杖不會被黑巫師所擁有,的確,我所賣出的花楸木魔杖購買者沒有一人步入邪途。花楸木在頭腦清醒,心靈純潔的人手中最為適合,不過千萬別因為它具有的美德而輕視這種魔杖,因為它在決鬥的時候是極其有競爭力的對手。」

  「加裡克,醒醒。」格溫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還病著呢。」

  「嗯。」奧利凡德睜開銀白色的眼睛,「想起來了,在工作室的暗格裡面,你記得嗎?我的好東西都藏在那。」

  「我盡快帶過來,但最少也要兩三天。」格溫說,「但你得發誓不能熬夜制作魔杖。」

  「趕快,趕快。」加裡克說,「我們必須抓緊時間,給到他手裡。」

  到底是哪個倒霉蛋弄丟了自己的魔杖。格溫皺起鼻子,忍不住埋怨道。


古靈閣劫盜者和校長的安排

  哈利成為了泰迪·萊姆斯·盧平的教父。

  盧平帶來的消息似乎讓他們都忘記了自我,暫時從被困的狀態中解放了出來:新生命誕生的信息令人振奮。惟有那個妖精似乎對突如其來的節日氣氛無動於衷,不一會兒就溜回他現在獨住的臥室去了。哈利原以為只有他一個人注意到,忽然發現比爾的目光盯著妖精上了樓梯。

  「教父,哈利!」比爾說,他們幫著清理餐桌,一起走進了廚房,「真是榮幸啊!恭喜!」

  哈利放下端著的空酒杯,比爾順手拉上了身後的門,隔開仍在大聲說話的其他人。盡管盧平已經離開,他們還在繼續慶祝。

  「哈利,其實我想和你單獨談談。小屋裡人太多,找這麼一個機會不容易。」

  比爾猶豫了一下。「哈利,你們和拉環在計劃著什麼事情。」

  這是一個陳述,不是一個問句,哈利也就不必否認了。他只是看著比爾,等待下文。

  「我了解妖精,」比爾說,「我離開霍格沃茨後就一直為古靈閣工作。如果說巫師和妖精之間能有友誼的話,我有妖精朋友——或者至少,有我很了解也很喜歡的妖精。」比爾再次猶豫了一下,「哈利,你想從拉環那兒得到什麼,你又答應回報它什麼?」

  「這個我不能告訴你,」哈利說,「對不起,比爾。」

  廚房的門開了,芙蓉端著更多的空酒杯要進來。

  「等一下,」比爾對她說,「就一會兒。」

  她退了出去,他把門重新關上。

  「那麼我不得不說一句,」比爾接著說,「如果你和拉環訂了任何協議。尤其是如果那協議涉及財寶,你必須格外小心。妖精概念中的所有權、報酬和補償與人類的不同。」

  哈利感到一陣不安,好像一條小蛇在他體內攪動。

  「什麼意思?」他問。

  「我們是在討論另一種生物,」比爾說,「許多個世紀以來,巫師和妖精的交往充滿矛盾——這些你都可以從魔法史中去了解。雙方都曾有過錯,我絕不會說巫師清白無辜。然而,一些妖精認為——古靈閣的妖精也許更容易認為:涉及金子和財寶時,巫師就不可信任,並且巫師不尊重妖精的所有權。」

  「我尊重——」哈利說,但是比爾搖了搖頭。

  「你不理解,哈利,沒人能夠理解,除非和妖精在一起生活過。對於妖精來說,任何一件東西的正當主人都是它的制造者,而不是購買者。凡是妖精制造的東西,在妖精看來,都理當歸它們所有。」

  「但如果是買來——」

  「——妖精們會認為那是付錢者租用的。它們最難接受的,就是妖精制作的東西由巫師傳給巫師。當頭飾在拉環眼皮下傳過來,你看到它的臉色。它很不滿。我相信拉環會像它同類中的極端者一樣,認為原來的購買者死後,那東西就應該歸還給妖精。它們認為我們這樣習慣於占有妖精制造的東西,由巫師傳給巫師而不再付錢,比偷竊好不到哪裡去。」

  哈利現在有了一種不祥的感覺,他懷疑比爾猜到了更多的東西。

  「我要說的,」比爾把手伸到廚房的門上,「就是你在對妖精做出承諾時要格外小心,哈利。對一個妖精食言要比闖進古靈閣更危險。」

  「好的。」哈利說,比爾打開了門,「好的。謝謝。我會記在心上的。」

  跟著比爾回到大家中間時,哈利突然產生了一個怪異的念頭,無疑是喝酒引起的。他覺得對於小泰德·盧平來說,自己正要變成一個像小天狼星布萊克一樣魯莽的教父。

  盡管哈利會想念比爾、芙蓉、盧娜以及迪安,更不必說這幾個星期來享受的家的舒適,但他仍然期待著逃離貝殼小屋的禁錮。他已經厭倦了總要確保他和羅恩、赫敏說話時不會被別人聽見,厭倦了把他們自己關在狹小黑暗的臥室裡。尤其是他想擺脫拉環。然而,在不交出格蘭芬多寶劍的情況下,怎樣以及什麼時候才能與那個妖精分手,哈利一直想不出答案。那妖精很少讓哈利、羅恩和赫敏單獨待在一起五分鐘以上,他們三人不可能商量出辦法。

  「它都可以給我媽媽上上課了。」羅恩埋怨道,因為妖精的長手指不停地出現在門邊。有比爾的警告在腦海裡,哈利不禁懷疑拉環隨時都在提防他們使詐。赫敏強烈反對計劃中的騙局,以至於哈利放棄了同她商量如何完成它。而難得幾次沒有拉環的自由時間裡,羅恩所能想到的也就是:「我們見機行事吧,伙計。」

  那天清晨六點鐘,哈利和羅恩鑽出睡袋,在昏暗中穿上衣服,輕手輕腳地走到花園裡,等待同赫敏和拉環會合。黎明很寒冷,但由於是五月了,沒有什麼風。哈利抬頭看著仍在黑色夜空中閃爍著微光的星星,聽著海水一遍遍衝擊著峭壁——他將會懷念這聲音。

  貝拉特裡克斯·萊斯特蘭奇大步跨過草坪朝他們走來,拉環陪在旁邊。她穿著一件很久以前從迪戈裡家借來的舊袍子,邊走邊把串珠小包塞進袍子裡面的口袋。哈利盡管明知道那其實是赫敏,卻仍然抑制不住一陣厭惡的戰栗。她的個頭比他還高,長長的波浪形黑發披在背後,腫眼皮的眼睛輕蔑地看著他。但她說話時,哈利從貝拉特裡克斯低沉的聲音中聽出了赫敏。

  「她的味道令人作嘔,比弋迪根還糟糕!好,羅恩,過來讓我給你弄……」

  「好吧,但是記住,我不喜歡胡子太長——」

  「哦,看在老天爺的分兒上,這不是好看不好看的問題——」

  「不是的,它礙事兒!不過我喜歡我的鼻子變短一點,就照你上次弄的那樣。」

  赫敏嘆了口氣,開始工作,嘴裡喃喃地念著,幫羅恩改變容貌。他被賦予了一個完全是捏造的身份,他們指望貝拉特裡克斯那股邪惡的霸氣會保護他。哈利和拉環將藏在隱形衣下面。

  「好了,」赫敏說,「他看起來怎樣,哈利?」

  偽裝過的羅恩還能勉強辨識出來,但哈利想那僅僅是因為他和羅恩太熟悉了。羅恩現在頭發長而蜷曲,下巴上有一把濃密的棕色胡須,上唇也留著小胡子,臉上沒有了雀斑,眉毛很濃,鼻子又短又寬。

  「嗯,不是我喜歡的類型,但是還湊合。」哈利說,「我們可以走了嗎?」

  三人都回頭看了一眼貝殼小屋,它黑乎乎、靜悄悄地臥在若隱若現的星星下。他們轉身朝外走去,只要過了界牆,赤膽忠心咒就不再有效,他們便可以幻影移形了。一出大門,拉環便說話了。

  「現在我該爬上去了,哈利·波特?」

  哈利彎下腰,妖精爬到他背上,雙手相扣抱住哈利的喉嚨口。它並不重,但哈利不喜歡碰到妖精,也不喜歡它那樣緊抱著自己,力氣大得驚人。赫敏從串珠小包裡取出隱形衣蓋住了他倆。

  「好極了,」她說道,一邊俯身檢查哈利的腳,「我什麼也看不到。走吧。」

  哈利背著拉環原地旋轉,拼命集中意念想著破釜酒吧——那是對角巷的入口。當他們進入壓得透不過氣來的黑暗時,妖精抱得更緊了。幾秒鐘後,哈利的雙腳踏到了地面,睜眼一看是查林十字路。麻瓜們匆匆走過,帶著大清早那種沒精打采的表情,絲毫沒意識到小旅館的存在。

  破釜酒吧裡幾乎沒有人。湯姆,那個駝背又沒牙的老板,正在吧台後面擦拭玻璃杯;幾個在遠處牆角裡竊竊私語的巫師瞥了一眼赫敏,退到了暗處。

  「萊斯特蘭奇夫人。」湯姆低聲說道,當赫敏走過時,他恭敬地低下了頭。

  「早上好。」赫敏說,在隱形衣下背著拉環輕輕走過的哈利看出湯姆有些驚訝。

  「太有禮貌了,」從旅館進入小小的後院時,哈利對赫敏耳語道,「你對他們要像對待垃圾一樣。」

  「好,好!」

  赫敏抽出貝拉特裡克斯的魔杖,在面前普普通通的牆上輕敲一塊磚頭。牆塊馬上開始旋轉,中間的地方出現了一個小洞,洞口越變越大,最後形成一個拱洞,通向一條鵝卵石鋪砌的狹窄街道,那就是對角巷。

  街上靜悄悄的,剛到店鋪開門的時間,外面幾乎還沒有顧客。蜿蜒曲折的卵石小巷變化很大,當年哈利初進霍格沃茨之前來這裡的時候,小巷中熙熙攘攘,何等熱鬧。而現在這麼多的店鋪都用木板封上了,倒是新建了幾家經營黑魔法物品的店面,哈利上一次來時還沒有呢。哈利自己的面孔從許多窗口張貼的海報上瞪著他,下面寫著頭號不良分子。

  「咦,萊斯特蘭奇夫人!」

  哈利急轉過身,拉環把他的脖子抱得更緊了。一個瘦高個的巫師大步向他們走來,一頭濃密的灰發,鼻子又長又尖。

  「是特拉弗斯。」妖精在哈利耳邊嘶嘶地說,但是哈利一時想不起特拉弗斯是誰。赫敏挺直了身子,帶著她所能裝出來的最大輕蔑問道:「你想干嗎?」

  特拉弗斯停住腳步,顯然覺得受到了冒犯。

  「他也是食死徒!」拉環耳語道,哈利悄悄靠過去,把這個信息傳進赫敏的耳朵。

  「我只是想和你打個招呼,」特拉弗斯冷冷地說道,「但是如果不受歡迎的話……」

  哈利現在聽出他的聲音了,特拉弗斯是被召喚到謝諾菲留斯家的食死徒之一。

  「不,不,哪裡,特拉弗斯,」赫敏忙說,試圖掩蓋剛才的錯誤,「你好嗎?」

  「嗯,我承認我很驚訝見到你出來走動,貝拉特裡克斯。」

  「是嗎?為什麼?」赫敏問。

  「嗯,」特拉弗斯咳嗽了一下,「我聽說馬爾福莊園的人都被禁閉在屋子裡了,在那個……啊……逃脫之後。」

  哈利祈求赫敏保持鎮靜。如果這消息是真的,如果貝拉特裡克斯不該在公共場合出現——「黑魔王原諒了那些在過去對他最忠誠的人,」赫敏說,惟妙惟肖地模仿著貝拉特裡克斯最傲慢時的態度,「也許你在他那裡的信用沒有我好,特拉弗斯。」

  食死徒又好像受到了冒犯,但似乎也少了些懷疑。

  「可是,」特拉弗斯好奇地說,「你現在用的是誰的魔杖呀,貝拉特裡克斯?我聽說你自己的被——」

  「這就是我自己的魔杖,」赫敏冷冷地說,一邊舉起貝拉特裡克斯的魔杖,「我不知道你聽到了什麼謠言,特拉弗斯,你似乎被很可悲地誤導了。」

  特拉弗斯似乎有點吃驚,他轉向羅恩。

  「你的朋友是誰?我不認識他。」

  「他是德拉哥米爾·德斯帕德,」赫敏說,他們商議計劃時決定,一個虛構的外國名字對於羅恩是最安全的掩護,「他幾乎不會說英語,但是很支持黑魔王的目標。他是從特蘭西瓦尼亞來看我們新政權的。」

  「是嗎?你好,德拉哥米爾。」

  「你好。」羅恩伸出手說。

  特拉弗斯伸出兩根手指與羅恩握手,似乎擔心弄髒自己似的。

  「那麼,你和你的——啊——這位支持我們的朋友這麼早就到對角巷來有何貴干呀?」特拉弗斯問道。

  「我要去古靈閣。」赫敏說。

  「哎呀,我也要去,」特拉弗斯說,「金子,肮髒的金子!我們活著離不開它,然而我承認,我很遺憾我必須跟那些長手指的朋友打交道。」

  哈利感到拉環的手一時勒緊了他的脖子。

  「請吧?」特拉弗斯說著,示意赫敏向前走。

  赫敏別無選擇,只好跟在他的身邊,沿著蜿蜒曲折的鵝卵石街道,朝高高聳立在小店鋪之上的那座雪白的塔樓——古靈閣走去。羅恩走在他們身旁,哈利和拉環跟在後面。

  他們最不希望出現的就是一個警惕的食死徒,最糟糕的是,特拉弗斯陪伴在他以為的貝拉特裡克斯身旁,哈利就沒有辦法同赫敏和羅恩交流了。很快,他們已經到了通往青銅大門的大理石台階底部。正如拉環警告過的那樣,大門兩側穿制服的妖精已經換成了兩個巫師,各持一根細長的金棒。

  「啊,誠實探測器,」特拉弗斯誇張地嘆了口氣,「很原始——但很有效!」

  他走上台階,朝大門左右的巫師點了點頭,他們舉起金棒在他周身上下移動著。哈利知道這種儀器會探測到隱藏魔咒以及暗藏的魔法物件。哈利知道只有幾秒鐘的機會,他迅速舉起德拉科的魔杖點了點兩個門衛,低聲念了兩遍混淆視聽。兩個門衛被咒語擊中,都微微一震,特拉弗斯看著銅門裡面的內廳,沒有注意到。

  赫敏登上台階,長長的黑發在身後如波浪般飄蕩。

  「等一等,夫人。」門衛舉起探測器說道。

  「你剛剛已經查過了!」赫敏用貝拉特裡克斯那傲慢的、盛氣凌人的口吻說。特拉弗斯回過頭,揚起眉毛。門衛迷惑了,低頭盯著細細的金色探測器,然後盯著他的同伴,後者有點茫然地說:「是的,你剛才查過他們了,馬裡厄斯。」

  赫敏大步往前走,羅恩跟在她身邊,隱形的哈利和拉環緊隨其後。過了門口,哈利回頭瞥了一眼:兩個巫師都在撓腦袋。

  第二道門前站著兩個妖精,銀制的大門上鐫刻著竊賊必受惡報的詩句。哈利抬頭看著它,突然一個如刀刻般鮮明的記憶浮現在他的眼前:他剛滿十一歲的那天,他一生中最奇妙的生日那天,就是站在這裡,海格在他旁邊說:「就像我說的,你要是想搶這個銀行,那你就是瘋了。」那天,古靈閣在他看來是一個神奇的地方,是施了魔法的寶庫,裡面藏著那麼多他根本不知道在他名下的金子。他從沒想到過自己會回來偷盜……但幾秒鐘後,他們已站在了巨大的大理石門廳裡。

  長長的櫃台後面,妖精們坐在高凳上,接待當天的第一批顧客。赫敏、羅恩和特拉弗斯朝著一個年長的妖精走去,它正在透過鏡片檢查一塊厚厚的金幣。赫敏借口要向羅恩介紹大廳的特色,讓特拉弗斯走在她的前面。

  那個妖精把手裡的金幣丟到一邊,隨口說了聲「小矮妖」,然後向特拉弗斯問好,接過他遞上去的一把小金鑰匙,檢查過後又還給了他。

  赫敏跨步向前。

  「萊斯特蘭奇夫人!」妖精說道,顯然很吃驚,「啊呀!您——今天我能為您做點什麼?」

  「我想進入我的金庫。」赫敏說。

  年長的妖精似乎退縮了一下。哈利瞥了一眼四周。不僅特拉弗斯停下來看著她,好幾個妖精都抬起頭盯著赫敏。

  「您有……身份證明嗎?」那個妖精問。

  「身份證明?我——我——以前從沒有向我要過身份證明呀!」赫敏說。

  「他們知道了!」拉環在哈利的耳朵輕聲低語,「他們一定得到警告,說有人會冒名頂替!」

  「您的魔杖就可以證明,夫人。」那妖精說著,伸出了微微顫抖的手。哈利突然產生了一個可怕的念頭,意識到古靈閣的妖精們知道貝拉特裡克斯的魔杖已經失竊了。

  「馬上動手,馬上動手,」拉環耳語道,「用奪魂咒!」

  哈利在隱形衣下面舉起山楂木魔杖,指向那個年長的妖精,平生第一次輕聲念道:「魂魄出竅!」

  一種奇特的感覺迅速傳入哈利的手臂,一股麻刺刺的暖流似乎從他的腦海裡流出,順著肌肉和血管把他與魔杖和剛施的咒語連接在一起。那個妖精接過貝拉特裡克斯的魔杖,仔細地檢查過後說:「啊,您又做了一根新魔杖,萊斯特蘭奇夫人!」

  「什麼?」赫敏說,「不,不,那是我的——」

  「新魔杖?」特拉弗斯又走回櫃台前,周圍的妖精仍在注視著,「但你是怎麼做到的呢?找了哪一位魔杖制作人?」

  哈利不假思索地采取行動:他將魔杖指向了特拉弗斯,再次低聲喝道:「魂魄出竅!」

  「哦,是,我看到了,」特拉弗斯低頭看著貝拉特裡克斯的魔杖說,「是的,很漂亮。好用嗎?我一直認為魔杖需要一點時間來磨合,你認為呢?」

  赫敏似乎完全被搞糊塗了,但是她一言不發地接受了這些古怪的變化,哈利深深地松了口氣。

  櫃台後面那位年長的妖精拍了一下手,一個年紀稍輕的妖精走了過來。

  「我要用丁當片。」年長的妖精對它說,年輕的妖精迅速離去,不一會兒就拿來一個小皮包交給了年長的妖精,小包裡似乎裝滿了丁當作響的金屬。「好的,好的!請跟我來吧,萊斯特蘭奇夫人,」年長的妖精說著,從凳子上跳下去不見了,「我帶您去您的金庫。」

  他出現在櫃台的盡頭,很高興地朝他們跑過來,小皮包裡的東西仍在丁當作響。特拉弗斯現在很安靜地站在那裡,嘴巴張得大大的。羅恩困惑地看著特拉弗斯,等於在吸引別人注意這個怪現像。

  「等等——鮑格羅德!」

  另一個妖精急忙繞過櫃台跑了過來。

  「我們有指示,」它說,同時向赫敏鞠了一躬,「請原諒,萊斯特蘭奇夫人。關於萊斯特蘭奇的金庫,我們得到過特殊的指示。」

  它在鮑格羅德的耳邊急急地低語了幾句,但是被施了奪魂咒的妖精推開了他。

  「我知道有指示。萊斯特蘭奇夫人希望看著她的金庫……很古老的家庭……老顧客……這邊走,請……」

  它仍然丁當作響地匆匆朝大廳的一扇門走去。哈利回頭一看,特拉弗斯還像生了根一樣站在原地,眼神茫然而不正常。哈利做出決定:輕揮魔杖讓特拉弗斯跟了過來。那巫師溫順地緊跟在他們後面,他們穿過那扇門進了粗糙的石廊,裡面有燃燒的火把照明。

  「有麻煩,他們懷疑了。」當他們身後的那扇門重重地關上後,哈利扯下隱形衣說道。拉環從他背上跳了下來。看到哈利·波特突然出現在他們中間,特拉弗斯和鮑格羅德都沒有表現出一點點驚奇,只是茫然地站在那裡。「他們被施了奪魂咒,」哈利補充道,回答赫敏和羅恩困惑的詢問,「我想我的魔咒可能不夠強,我不知道……」

  又一段記憶閃過他的腦海,是真的貝拉特裡克斯·萊斯特蘭奇,在他第一次嘗試使用不可饒恕咒衝他尖叫著:「你需要下得了狠心才行,波特!」

  「我們怎麼辦?」羅恩問,「趁現在還有可能,趕緊出去吧?」

  「有可能嗎?」赫敏說,回頭看著通往大廳的門,誰知道那扇門後正在發生什麼。

  「已經到這裡了,我說就往前走吧。」哈利說。

  「好!」拉環說,「那麼,我們需要鮑格羅德來控制小推車,我已經沒有這個權利了。但是車上沒有那個巫師的位置了。」

  哈利用魔杖指著特拉弗斯。

  「魂魄出竅!」

  巫師轉過身,沿著黑黑的軌道步履輕快地離開了。

  「你讓他做什麼?」

  「藏起來。」哈利說,一邊將魔杖指向鮑格羅德,那妖精吹了聲口哨,一輛小推車從黑暗中沿著軌道滾來。他們爬進小推車,鮑格羅德和拉環在前面,哈利、羅恩和赫敏擠在後排,這時哈利確定他聽見了身後大廳裡的叫喊聲。

  小推車猛然啟動,速度越來越快:他們呼嘯著超過了特拉弗斯,他正扭動著身體鑽進牆上的一個縫隙中。然後小推車開始沿著迷宮似的甬道拐來拐去,向下衝去,哢噠哢噠的車聲讓哈利什麼也聽不見。他們在鐘乳石間不停地急轉彎,朝地球深處飛馳。哈利的頭發向後飛揚,他不停地回頭掃視。他們很可能在身後留下了巨大的腳印。哈利越想越覺得愚蠢,把赫敏化裝成貝拉特裡克斯,還帶著貝拉特裡克斯的魔杖,而食死徒已經知道是誰偷走了它——

  他們下到哈利以前在古靈閣中從沒到過的深度,快速拐了一個急彎,只見前面一道瀑布嘩嘩地衝瀉在軌道上。只有幾秒鐘的反應時間,哈利聽見拉環大喊一聲:「不!」但是無法剎車,他們飛馳而過。水灌滿哈利的眼睛和嘴巴,他不能睜眼,也無法呼吸。突然小推車猛地一斜,翻倒了,他們都被甩出了車外。哈利聽見小推車撞在甬道的牆壁上摔成了碎片,又聽見赫敏尖叫了什麼,然後感覺自己在滑行,好像沒有重量一樣飄落到石頭地面上,一點也沒摔疼。

  「減——減震咒。」赫敏嗆著說,羅恩把她拉了起來。但哈利驚恐地看到她不再是貝拉特裡克斯,完全就是赫敏自己站在那裡,穿著超大號的長袍,渾身濕透。羅恩又是紅頭發,沒有了胡須。他倆對視之後也意識到了,摸著自己的面頰。

  「防賊瀑布!」拉環說,一邊爬了起來,回頭看著傾注在軌道上的水簾,哈利這才知道那不僅僅是水,「它會洗掉所有的魔咒,所有的魔法偽裝!他們知道有人冒名闖入古靈閣,他們已經啟動了防衛裝置!」

  哈利看見赫敏在檢查她的串珠小包還在不在,也趕忙把手伸進自己外套裡面確認隱形衣有沒有丟。他一轉身,看見鮑格羅德疑惑地搖著頭,防賊瀑布似乎消除了奪魂咒。

  「我們需要它,」拉環說,「沒有古靈閣的妖精就進不了金庫,而且我們需要丁當片!」

  「魂魄出竅!」哈利又說道,這聲音在石頭甬道裡回響,他再次覺得那飄飄然的控制感從腦部流向了他的魔杖。鮑格羅德再次順從了他的意願,迷惑的表情變成了一種禮貌的淡漠,而羅恩急忙撿起了裝有金屬工具的小皮包。

  「哈利,我好像聽見有人來了!」赫敏說,她舉起貝拉特裡克斯的魔杖指向瀑布喊道,「盔甲護身!」只見鐵甲咒沿著甬道飛去,截住了魔法瀑布。

  「想得好,」哈利說,「帶路,拉環!」

  他們急忙跟著妖精走入黑暗中,鮑格羅德像老狗一樣喘著氣跟在後面。「我們待會兒怎麼出去呢?」羅恩問。

  「到時候再擔心吧。」哈利說,他正努力聆聽,好像附近有東西鏗鏘作響地走來走去。「拉環,還有多遠?」

  「不遠了,哈利·波特,不遠了……」

  他們轉過一個拐角,看到了哈利已經准備應付的那個家伙,但它還是讓所有的人猛然止住了腳步。

  一條巨大的火龍拴在前面的地上,阻止人們接近那裡的四五個最深的金庫。由於禁閉在地下太久,巨龍身上的鱗片已經變得蒼白松動了,它的眼睛是渾濁的粉紅色,兩條後腿都戴著沉重的鐐銬,上面的粗鏈子連著深深打進石頭地的巨樁。它那帶尖刺的巨翅收攏在身體兩側,如果展開將會充滿整個地下室。巨龍朝他們轉過醜陋的腦袋,發出一聲讓石頭都發抖的巨吼,張開大口噴出一股烈火,逼得他們順著過道往回跑去。

  「它的眼睛不行了,」拉環喘息著說,「但那使它更加殘暴。不過我們有辦法控制它。它已經對丁當片形成了條件反射。拿給我吧。」

  羅恩把那個小包遞給了拉環,妖精從裡面拿出一些小小的金屬器具,搖起來就發出響亮而清脆的丁當聲,就像小鐵錘砸在鐵砧上。拉環把它們發給大家,鮑格羅德也很溫順地接過去了。

  「你們知道要做什麼。」拉環告訴哈利、羅恩和赫敏,「它一聽到這個聲音就會想到疼痛,就會撤退,然後鮑格羅德必須把手掌放在金庫的門上。」

  他們搖著丁當片再次轉過拐角,噪音在石壁間回響,被放大了許多倍,吵得哈利的腦漿似乎都在振動。巨龍又發出一聲嘶啞的吼叫,朝後退去。哈利能看到它在顫抖,靠得更近時,他看到了它臉上一道道可怕的傷疤,猜測它是被訓練得一聽到丁當片響就懼怕火熱的寶劍砍來。

  「讓它把手按在門上!」拉環催促哈利,哈利把他的魔杖再次指向了鮑格羅德。年長的妖精服從了,把手掌按在木頭上,金庫的門隨之消失了,露出一個洞口。洞裡從地面到天花板塞滿了金幣和金酒杯、銀盔甲、長著脊刺或垂著翅膀的各種奇異動物的毛皮,裝在寶瓶裡的魔藥,還有一個仍然戴著王冠的頭蓋骨。

  「快找!」哈利說,他們一起衝進了金庫。

  他向羅恩和赫敏描述過赫奇帕奇的金杯,但如果藏在這個金庫裡的是別的魂器,他就不知道是什麼樣子的了。他幾乎沒來得及環顧四周,身後就傳來一聲沉悶的金屬撞擊聲:門重新出現,把他們都封在了金庫裡,四下裡一片漆黑。羅恩吃驚地大喊一聲。

  「沒關系,鮑格羅德能夠把我們放出去!」拉環說,「點亮你們的魔杖,行嗎?快點,我們只有一點點時間!」

  「熒光閃爍!」

  哈利用自己點亮的魔杖照著金庫四周:熒光照在閃爍的珠寶上,他看見假的格蘭芬多寶劍躺在高處架子上的一堆鏈子中間。羅恩和赫敏也點亮了魔杖,正在檢查他們周圍成堆的物品。

  「哈利,這是不是——?啊!」

  赫敏痛得尖叫一聲,哈利及時把魔杖照向了她,看到了一個嵌有寶石的酒杯從她手中滑落下去:但它落下時裂開了,變成了好多酒杯,一秒鐘之後,隨著一連串劈裡啪啦的響聲,地板上滾滿了同樣的酒杯,分不出哪一個是原來的那只。

  「它燙傷了我!」赫敏□□道,一邊吮吸著起泡的手指。

  「他們添加了烈火咒和復制咒!」拉環說,「任何東西你們碰到後都會灼燒和復制,但是復制品毫無價值——如果你們繼續觸摸財富,最終會被金子壓死!」

  「好,不要碰任何東西!」哈利絕望地說,但是就在他提醒時,羅恩的腳無意間觸到一個跌落的酒杯,燙得他跳了起來,鞋子被炙熱的金屬燒掉了一塊,而原地又迸出了二十多個酒杯。

  「站住,別動!」赫敏說,一邊抓住羅恩。

  「只用眼睛看!」哈利說,「記住,杯子很小,是金的,上面刻著一只獾,有兩個柄——或者拉文克勞的標志,老鷹——」

  他們極其小心地原地轉動,把魔杖指向每一個角落、每一道縫隙,然而不碰到任何東西是不可能的。哈利弄得一大堆假加隆瀑布似的灑落在地上,跟酒杯混在一起,現在幾乎沒有地方落腳了。熾熱的金子散發著高溫,整個金庫感覺就像個火爐。哈利魔杖的光束移過盾牌和妖精制作的頭盔,那一層層的架子一直頂到天花板,他的魔杖越舉越高,突然照到了一個物體,他的心猛地一跳,手抖了起來。

  「在那兒,在上面!」

  羅恩和赫敏也將魔杖指向了它,小金杯在三道聚光燈下閃閃發光:那杯子曾經屬於赫爾加·赫奇帕奇,後來傳到赫普茲巴·史密斯手裡,然後被湯姆·裡德爾偷去了。

  「見鬼,怎麼才能上到那兒,而不碰到任何東西呢?」羅恩問。

  「金杯飛來!」赫敏喊道,顯然是在絕望中忘記了拉環在商議計劃時的提醒。

  「沒有用,沒有用!」拉環咆哮道。

  「那怎麼辦呢?」哈利瞪著妖精說道,「如果你要那把寶劍,拉環,就必須幫助我們而不只是——等等!我能用寶劍碰東西嗎?赫敏,快拿過來!」

  赫敏從袍子裡摸出串珠小包,翻找了幾秒鐘,取出了閃光的寶劍。哈利抓住嵌紅寶石的劍柄,用劍尖碰了一下旁邊的一個銀酒壺,它沒有復制。

  「要是我只用寶劍穿進杯柄——可是怎麼能上到那裡去呢?」

  他們誰也夠不著放金杯的架子,連個子最高的羅恩也不行。施有魔法的財寶散發出滾滾熱浪,哈利竭力思考著拿杯子的辦法,汗水順著他的面頰和脊背往下直淌。這時他聽見了金庫門外巨龍的咆哮,丁當聲越來越響。

  他們現在真的是被困住了:那扇門是出去的惟一通道,然而似乎有一群妖精正在門外靠近。哈利望望羅恩和赫敏,在他倆的臉上看到了恐慌。

  「赫敏,」哈利說,外面的丁當聲更響了,「我必須上去,我們必須消滅它——」

  赫敏舉起魔杖,指著哈利念道:「倒掛金鐘。」

  哈利被提著腳踝升上空中,碰到了一副盔甲,復制品迸發出來,像一具具白熱的身體充滿了狹小的空間。羅恩、赫敏和兩個妖精被擠得碰到其他物品上,痛得大叫,而被碰到的物品也開始復制。他們幾乎半個身子都埋在潮水般上湧的熾熱財寶中。他們掙扎著,叫喊著。哈利忙用寶劍叉入赫奇帕奇金杯的杯柄,將它挑在劍刃上。

  「水火不侵!」赫敏尖叫著,試圖保護自己、羅恩和妖精們不被熾熱的金屬燙傷。

  突然傳來一聲最恐怖的尖叫,哈利低頭看去:羅恩和赫敏站在齊腰深的財寶中,努力拽著鮑格羅德不讓它整個兒陷進去,但是拉環已經被淹得看不見了,只剩一點手指尖露在外面。

  哈利抓住拉環的手指往外拉,滿身水泡的妖精漸漸浮現出來,嗷嗷嚎叫著。

  「金鐘落地!」哈利高喊,他和拉環一起摔在不停膨脹的財寶上面,寶劍脫手飛出。

  「抓住它!」哈利忍著滾燙的金屬接觸皮膚的灼痛大喊道,而拉環再次爬到他背上,一心躲避著越漲越高的熾熱物體,「寶劍在哪兒?上面掛著金杯呢!」

  門外面的丁當聲變得震耳欲聾——來不及了——

  「那兒!」是拉環看到它的,拉環突然往前一衝。一剎那間哈利意識到那妖精從沒指望過他們信守諾言。妖精一手緊抓著哈利的一撮頭發,確保自己不掉進熾熱的金子的海洋,另一只手抓住了寶劍的劍柄,高高揚起不讓哈利夠到。

  劍上挑著的小金杯被拋向了空中,但那妖精仍然騎在哈利身上。哈利向下猛撲抓到了金杯,盡管感覺到皮肉被它燙傷了,盡管無數的赫奇帕奇金杯從他手中迸出,像雨點一樣砸在他身上,他都沒有松手。就在這時,金庫的門打開了,哈利發現自己無法控制地滑行在熾熱的金銀的洪流上,與羅恩、赫敏一起被衝到了金庫的外面。

  哈利幾乎沒意識到全身燒傷的灼痛,一邊隨著那些不停復制的財寶往外衝,一邊把小金杯塞進口袋,伸手要拿回寶劍。

  「我們現在就得毀了它!別跑,拉環——」哈利叫嚷著,那妖精顯然已經從他背上溜了下去,揮舞著寶劍叫喊道:「有賊!有賊!救命啊!有賊!」

  赫敏和羅恩不顧身上的疼痛,打算阻攔舉著寶劍逃跑的拉環。但周圍又有無數只妖精湧上前來。

  「昏昏倒地——」在一處牆角後面,一道道紅光快速地擊昏了幾個圍過來的妖精,「鐵甲護身!」又在拉環的身前設下一道巨型的鐵甲,生生把它和妖精大部隊分割開來。

  「動作快點,小伙子。」一只魔眼從牆後冒了出來,「你們居然跑到古靈閣——最底下的金庫打劫?」

  「非常勇敢。至少他們還記得在防賊瀑布後面設了一道鐵甲。」另一個方向,塞德裡克阻止了幾個衝過來的巫師,但他面露苦笑,估計怎麼也想不通這幾個格蘭芬多小巫師的目的。

  「不堪一擊。」瘋眼漢罵罵咧咧地說,「他們還欠著火候呢。」

  「瘋眼漢!塞德裡克!」赫敏高興地叫,還不忘把羅恩向前使勁一推。

  紅頭發的男孩用他長長的手臂,一把撈起了撞在鐵甲上昏過去的拉環,抓住格蘭芬多的寶劍扔向了哈利。

  魂器就在他面前的地上,哈利的臉上充滿痛苦,他高高地舉著寶劍,手臂在發抖。一種天然的抗拒出現在他的腦海裡,他不明白——自己一直堅定地要毀掉伏地魔的魂器,但在面對金杯的關鍵時刻怎麼也下不去手。那漂亮的杯子就像裡德爾的筆記本,充滿了誘惑,又不斷地折磨著他。

  「刺呀,哈利!」羅恩覺得他看到哈利眼裡有一絲紅色。

  「哈利——?」羅恩擔憂地把手放在他肩膀上,赫敏必須分神去對付古靈閣的妖精們。

  劍光一閃,寶劍突然刺出,羅恩縱身閃開,金屬聲當的一響,接著是一聲長長的尖叫。哈利十分虛弱地站在那兒,誰也不知道他剛才經歷了什麼。他無力地提前寶劍,低頭看著地面上金杯的殘片。

  他彎腰撿起破碎的魂器。金杯冒出縷縷輕煙。活在魂器中的那個東西消失了。

  寶劍當啷一聲從哈利手中掉下,不斷復制的滾燙的金幣已經湧到了他們腳下。三個人在熾熱的金屬上趔趔趄趄,努力站了起來,他知道惟一的出路就是衝過去。

  「你們幾個,快走!」瘋眼漢正一個人對付兩個巫師警衛和一只年老的妖精,轉著魔眼衝背後的哈利他們說。

  「這邊!」塞德裡克用一記強大的房塌地陷解決了堆成山的著火般的金器,給三個人開出了一條道路。

  「昏昏倒地!」哈利大吼道,對擋在他們面前的幾個妖精施咒。羅恩和赫敏也大吼起來。一道道紅光飛入妖精群中,有些妖精栽倒了,但其余的繼續前進,哈利還看到又有好幾個巫師警衛從拐角處跑了過來。

  幾根長長的手指狠狠地抓住他的褲腳,是剛才暈倒的拉環,正用駭人的眼神死死地瞪著他。「這是妖精的寶劍!你這不守信用的……」

  哈利一時沒注意,寶劍被它利爪一般的手指鉗住,立刻脫了手。他剛一回頭,就被羅恩和赫敏抓著向前跑去。

  「我們得馬上出去。」赫敏的聲音因為著急變得尖利,「食死徒們很快就要趕到了。」

  就在他們前方,被拴住的巨龍一聲怒吼,一股火焰從妖精頭上飛過,巫師們彎著身子退了回去。哈利突然來了靈感,或者說產生了一個瘋狂的念頭。他舉起魔杖對著巨獸厚重的腳鐐大喊一聲:「力松勁泄!」

  隨著幾聲巨響,腳鐐斷開了。

  「這邊!」哈利大喊,一邊繼續向逼近的妖精們發射昏迷咒,一邊朝著瞎眼的火龍奔去。

  「哈利——哈利——你在干什麼?」赫敏叫道。

  「上來,爬上來,快點兒——」

  巨龍還沒有意識到它已經自由了。哈利踩著它的後腿彎曲處爬到了龍背上。鱗片硬得像鋼鐵一樣,巨龍似乎都沒有感覺到他。哈利伸出一只手臂,赫敏拽著它躍了上去,羅恩也爬了上去坐在他們的後面。一秒鐘後,巨龍意識到了鎖鏈已經斷開。

  瘋眼漢和塞德裡克仍在幫他們拖延追兵,哈利向下伸手,想帶他們一起離開。

  「坐著一條龍?飛出去?」穆迪高聲說,「我告訴你吧,小子,打上次受傷以後,我就發誓再也不飛到天上去了。」

  「快跑吧!」塞德裡克和穆迪突然朝另一個方向跑,「不用管我們。」

  一聲怒吼,巨龍立了起來,張開翅膀,升向空中。這下他們再想帶上兩個人也沒法子了。哈利夾緊膝蓋,死命地牢牢抓住鋸齒狀的龍鱗,尖叫著的妖精們像保齡球瓶一樣被撞倒在一邊。巨龍向甬道出口衝去,哈利、羅恩和赫敏趴在龍背上,身子擦到了甬道頂。追趕的妖精們紛紛向巨龍投擲短劍,一把把短劍擦著它的身體掠過。

  「我們根本出不去,它太大了!」赫敏尖叫道,但是巨龍張開大嘴噴出火焰,炸開了隧洞,洞頂碎裂坍塌了。巨龍使用蠻力抓刨著,一路往外衝去。哈利緊閉雙眼避開灰塵和熱浪,石頭的爆裂聲和巨龍的吼叫聲震耳欲聾。他只能緊緊抓住龍背,擔心隨時會被甩下去。正在這時,他聽見赫敏在幫助巨龍擴大通道,挖開洞頂,讓它衝向上面新鮮的空氣,離開那些尖叫著的丁當作響的妖精們。哈利和羅恩也學著她,用更多的挖掘咒來炸開洞頂。他們經過了地下湖,緩緩前進的巨龍咆哮著,似乎感覺到了自由和前方的空間,而他們身後的甬道裡被巨龍那掃動的帶尖刺的尾巴、大堆的石塊以及碎裂的巨大鐘乳石塞得滿滿的。妖精們發出的丁當聲似乎減弱了,而在前方,巨龍的火焰為他們掃清了道路——

  終於,靠著巨龍的蠻力和咒語的作用,他們炸開甬道進入了大理石門廳,妖精和巫師們尖叫著奔逃躲藏。巨龍終於找到了可以展翅的空間,它有角的腦袋轉向門口,聞到了外面涼爽的空氣。它邁步而出,用力擠出金屬門,哈利、羅恩和赫敏仍然緊緊抓著它的後背。變了形的門在鉸鏈上搖搖晃晃,巨龍蹣跚著走進了對角巷,然後騰空而起。

  沒有辦法駕馭,巨龍看不見方向,哈利知道如果它在半空中翻身或急轉彎的話,他們就不可能繼續抱著它的寬闊的後背了。然而,當他們越升越高,倫敦像一張灰綠相間的地圖展現在下方時,哈利心中漲滿了絕處逢生後的感激。他伏在巨龍的頸部,緊緊抓著金屬般的龍鱗,涼爽的清風撫慰著他燙起水泡的皮膚,龍的翅膀像風車的葉片拍打著空氣。在他背後,不知是由於高興還是恐懼,羅恩不停地高聲詛咒,赫敏則似乎在抽泣。

  過了大約五分鐘,哈利不再那麼擔心巨龍會把他們扔下去了,它似乎一心只想遠離地牢。但是怎樣下去以及什麼時候才能下去的問題仍然十分可怕。他不知道巨龍能持續飛行多久,也不知道這條半瞎的巨龍能不能找到一個好的地方著陸。他不停地掃視四周,隱約感覺到傷疤在刺痛……

  伏地魔要過多久才知道他們闖入了萊斯特蘭奇家的金庫?古靈閣的妖精多快會通知貝拉特裡克斯?他們多快會發現被拿走了什麼?然後,當他們發現金杯不見了時呢?伏地魔最終會知道他們在搜尋魂器……

  巨龍似乎渴求更涼爽、更清新的空氣。它不斷向上升,直到飛行在一絲絲寒冷的輕雲間,哈利再也看不清進出首都的汽車變成的彩色小點。他們不停地飛呀飛,飛過一片片綠色和棕色交織的鄉間,地面上蜿蜒的公路與河流宛如一條條暗淡或光滑的絲帶。

  「你猜它在找什麼?」羅恩大喊道,他們正在往北飛得越來越遠。

  「不知道。」哈利叫道。手凍得都麻木了,但是他緊抓著龍鱗不敢動一下。他已經擔心了有一段時間,如果看到海岸線在下面飄移,如果巨龍朝著遠海飛去,他們該怎麼辦?他渾身寒冷發木,更不用說極度飢渴。他不知道這巨龍上一次吃東西是在什麼時候,它肯定要不多久就會需要食物了吧?如果到時候它意識到背上有三個相當可口的活人,又該怎麼辦?

  太陽又滑下去一些,天空變成了靛藍色。巨龍仍在飛行,它巨大的影子像一大塊烏雲掠過地面,城市和集鎮在他們下方遠去。由於一直死命抓著龍背,哈利感到渾身疼痛。

  「是我的錯覺嗎,」在一段長時間的沉默後羅恩喊道,「還是我們真的在下降?」

  哈利低頭看到了深綠色的山脈和湖泊,在夕陽下泛著紫銅的光澤。他眯眼順著巨龍的側面向下看去,地面的景物似乎在變大,並且顯出了更多的細節。他懷疑巨龍是由於太陽的反光而感到了湖水的存在。

  巨龍飛得越來越低,繞著大圈盤旋下降,似乎對准的是一個較小的湖泊。

  「聽著,等它再飛得低些我們就跳!」哈利招呼兩個同伴,「在它感覺到我們之前,直接跳進水裡!」

  他們同意了,赫敏答應的聲音有點虛弱。現在哈利能看到巨龍寬闊的黃肚皮在水波中晃動。

  「跳!」

  他從巨龍的側面滑了下去,腳朝下垂直地向著湖面墜落。落水的過程比他想像的猛烈,他重重地擊中水面,像一塊石頭落進了一個冰冷的滿是蘆葦的綠色世界。他蹬腿游向湖面,浮了上來,喘著粗氣,看到大圈的漣漪從羅恩和赫敏落水的地方擴散開來。巨龍似乎什麼也沒有注意到,它已經在五十英尺外,正俯衝到湖面上用傷疤累累的口鼻飲水。羅恩和赫敏從湖水深處浮了上來,吐著水,大口吸氣。巨龍接著飛行,猛烈地拍打著翅膀,最後停在了遠處的湖岸上。

  哈利、羅恩和赫敏使勁游向它的對岸。湖水似乎並不深,很快就由游泳變成了在蘆葦和淤泥中奮力前行。最後他們喘著粗氣跌坐在滑溜溜的草地上,渾身透濕,精疲力竭。

  赫敏癱倒了,咳嗽著,渾身發抖。哈利盡管巴不得幸福地躺下睡一會兒,但還是掙扎著站起來,抽出魔杖,開始在他們周圍施布常用的防護咒。

  完成之後,他回到了兩個同伴身邊。這是逃出金庫後他第一次細看他倆。羅恩和赫敏的臉上和手臂上到處都是紅腫的燙傷,衣服多處被燒焦了。他們正在往數不清的傷處抹著白鮮香精,痛得直皺眉頭。赫敏把藥瓶遞給哈利,又掏出她從貝殼小屋帶來的三瓶南瓜汁和干淨的袍子。三人換了衣服,開始大口喝著南瓜汁。

  「我說,好的一面是,」羅恩最後說道,他坐在那裡看著手上的皮膚重新長出來,「我們拿到了魂器。壞的一面是——」

  「——丟了寶劍,」哈利咬著牙說,一邊透過牛仔褲上燒焦的破洞往紅腫的燙傷處滴白鮮香精。

  「丟了寶劍,」羅恩重復道,「那個騙人的小無賴……」

  哈利從他剛脫下的濕外衣口袋裡掏出魂器碎片,放在面前的草地上。幾枚碎片在陽光下閃閃發亮,正在痛飲南瓜汁的羅恩和赫敏被吸引住了。

  「至少你動作足夠快,趕在寶劍被搶走之前把它解決了。」羅恩說,一邊用手背擦了擦嘴。「多虧了瘋眼漢和塞德裡克,他們簡直是——赫敏,天上掉下來的拯救麻瓜的巫師叫什麼來著?」

  「我想你的意思是天使。」赫敏翻了個白眼,吞下一口南瓜汁。

  「就是那個詞。」羅恩滿意地點頭,「但他們是怎麼找到我們的呢?」

  「是比爾告訴他們的。」哈利把目光從那個讓他感受到痛苦的魂器碎片上移開,回答道,「他知道我們和拉環做了交易,而且他以前就在古靈閣工作。出發之前,我就有預感他大概猜到了我們的計劃。」

  羅恩聳聳肩,「希望他們兩個能順利逃走。」

  「他們會的。那是魔法部最厲害的傲羅和他的學徒。」赫敏說,像安慰自己一樣。但有那麼幾分鐘,他們都陷入了沉默,為鳳凰社強大的後援擔憂著。

  赫敏看了一眼湖對岸,巨龍還在那裡飲水,她打破了沉默。「你們說,它會怎麼樣呢?」她問道,「它會有事嗎?」

  「你說起話來像海格,」羅恩說,「它是一條火龍,赫敏,它能夠照料自己的。需要擔心的是我們。」

  「什麼意思?」

  「啊,我不知道怎麼委婉地告訴你,」羅恩說,「我想那些家伙可能已經發現我們闖進了古靈閣。」

  三個人都笑了起來,而且笑得一發不可收拾。哈利餓得有點頭昏眼花,肋骨疼痛,但是他躺在草地上和泛紅的天空下一直笑到喉嚨發疼。

  「那麼,我們該干什麼呢?」赫敏最後說道,打著嗝嚴肅起來,「他會知道,不是嗎?神秘人會知道我們了解他的魂器!」

  「也許他們會嚇得不敢告訴他?」羅恩心存僥幸地說,「也許他們會掩蓋——」

  天空、湖水的氣味和羅恩的說話聲突然消失了:疼痛像劍一般刺進哈利的腦袋。他正站在一個燈光昏暗的房間裡,巫師們面向他圍成半圓,他腳邊的地板上跪著一個顫抖的矮小身影。

  「你說什麼?」他的聲音高亢而冷酷,但是憤怒和恐懼在內心灼燒。他畏懼的惟一一件事——但那不可能是真的,他搞不懂怎麼會……

  那個妖精在發抖,不敢正視高高在上的那雙紅眼睛。

  「再說一遍!」伏地魔嘟囔道,「再說一遍!」

  「主—主人,」那妖精結結巴巴地說,黑眼睛睜得圓圓的,充滿了恐懼,「主-主人……我們試-試圖阻-阻止他們……冒-冒名頂替者,主人……闖-闖進了-萊斯特蘭奇家的金-金庫……」

  「冒名頂替者?什麼冒名頂替者?我以為古靈閣有辦法識別冒名頂替者,不是嗎?他們是誰?」

  「是……是……男——男孩波——波特和兩——兩個同伙……」

  「那麼他們拿東西了?」他說道,聲音越來越高,一種可怕的預感攫住了他,「告訴我!他們拿走了什麼?」

  「一個……一個小金-小金杯,主-主人……」

  憤怒與不相信的尖叫聲離開了他,好像是陌生人的一樣。他發狂了,激怒了,這不可能是真的,不可能,沒有人知道!那個男孩怎麼可能發現他的秘密?

  老魔杖猛地從空中劈下,綠光噴射而出,跪著的妖精滾到地上,死了。觀看的巫師們嚇得四散而逃。貝拉特裡克斯和盧修斯·馬爾福拼命衝向門口,把別人都甩在後面。他的魔杖一次一次地劈下,沒跑掉的都被殺死了,一個沒留,因為他們給他帶來了這個消息,因為聽說了金杯——

  獨自站在死屍中間,他暴跳如雷。一切一一出現在他的眼前:他的珍寶、他的護衛、他長生不死的希望——日記已經被毀,金杯又被偷走。假如,假如,那個男孩還知道別的?他會知道嗎?他已經動手了嗎?他找到了更多嗎?鄧布利多是這一切的根源嗎?鄧布利多,那老家伙總是懷疑他;鄧布利多,那老家伙已經按他的指令被殺死了,連魔杖都是他的了;然而那老家伙卻在可鄙的陰間,通過那個男孩來報復,那個男孩——

  但是,如果那男孩銷毀了他的某個魂器,他,黑魔王伏地魔,肯定會知道,肯定會感覺到的吧?他是世界上最偉大的巫師;他是最強大的;他殺死了鄧布利多和其他許多無名鼠輩。如果他——他自己,最重要的和最珍貴的自己受到攻擊、損傷,他黑魔王伏地魔怎麼可能不知道?

  是的,日記被毀時他沒有感覺,但他一直認為那是由於他當時連幽靈都不如,沒有身體來感覺……不,另外幾個肯定是安全的……其余的魂器肯定是完好無損的……

  但是他知道,他必須確定……他在屋裡踱著步,把妖精的屍體踢到一邊,他沸騰的腦海裡是一幅幅燒灼而模糊的畫面:湖、小屋、霍格沃茨——

  他暴怒的頭腦稍稍冷靜了一些:那個男孩怎麼可能知道他把戒指藏在岡特小屋?從沒有人知道他和岡特家是親戚,他一直隱瞞著這層關系,對謀殺案的追查從沒有線索指向他:戒指肯定是安全的。

  那個男孩,或不管是誰,又怎麼可能知道那個山洞或穿透它的防護呢?掛墜盒被偷的想法很荒謬……

  至於學校,他在霍格沃茨隱藏魂器的地方只有他一個人知道,因為只有他一個人探測到了霍格沃茨最深的秘密……

  還有納吉尼,它現在必須留在身邊,時刻處在他的保護之下,不再被派去執行命令……

  但為了萬無一失,完全萬無一失,他必須返回到每一個隱藏地點,他必須加固每一個魂器的防護措施……這個任務,像搜尋老魔杖一樣,必須由他獨自完成……

  他應該先去看哪一個呢?哪一個最有危險呢?一種熟悉的不安在他心頭閃現。鄧布利多知道他的中間名字……鄧布利多也許把他和岡特家聯系在一起了……也許廢棄的岡特老宅是最不安全的隱藏地點,他第一個要去的就是那裡……

  湖,肯定不可能……盡管鄧布利多也許有一點點可能會通過孤兒院知道他過去的一些劣跡。

  還有霍格沃茨……但是他知道魂器在那裡是安全的。波特進入霍格莫德都不可能不被察覺,更不用說學校了。不過,最好還是警告一下斯內普,說那男孩會設法潛入城堡……當然,告訴斯內普那男孩為什麼會回去是犯傻。信任貝拉特裡克斯和馬爾福就是重大的失誤,他們的愚蠢和大意不是證明了相信別人是多麼不明智嗎?

  那麼,他要先去岡特小屋,把納吉尼帶在身邊:他不能再和蛇分開了……他大步跨出房間,走出門廳,進入了噴泉聲中黑暗的花園。他用蛇佬腔呼叫大蛇,它游了出來,像長長的影子貼向他身邊……

  哈利突然睜開眼睛,把自己猛拉回當前的現實中。他躺在夕陽下的湖岸上,羅恩和赫敏在低頭看著他。從他們焦急的表情和傷疤連續的劇痛判斷,他們已經注意到他剛才突然闖入了伏地魔的思想。哈利戰栗著掙扎起來,發現身上仍然透濕,略微有些驚訝。小金杯看似毫無危險地放在他面前的草叢裡,深藍色的湖面在落日的余暉中金光閃閃。

  「他知道了。」在伏地魔的高聲尖叫後,他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陌生而低沉,「他知道了,而且他要檢查另外幾個在哪裡。最後一個,」他已經站了起來,「在霍格沃茨。我猜到了。我猜到了。」

  「什麼?」

  羅恩衝他張著嘴巴,赫敏跪了起來,看起來很擔心。

  「你看到什麼了?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看到了他發現金杯的事,我——我在他的腦海裡,他——」哈利想起了那場殺戮,「他氣得要命,也嚇壞了,他想不通我們怎麼會知道的,現在他要去檢查另外幾個是否安全,第一個是戒指。他認為霍格沃茨的那個是最安全的,因為斯內普在那裡,我們要混進去很難不被發現。我想他會最後檢查那一個,但是他仍然可能在幾小時之內趕到那裡——」

  「那你看到在霍格沃茨的什麼地方了嗎?」羅恩問道,也爬了起來。

  「沒有,他在想著要警告斯內普,沒有想那東西確切在哪兒——」

  「等等,等等!」當羅恩抓起魂器,哈利再次掏出隱形衣時,赫敏大喊道,「不能就這樣去,沒有一個計劃,我們需要——」

  「我們需要采取行動。」哈利堅定地說。他本來希望睡一覺,盼著鑽進新帳篷,但現在不可能了。「一旦他發現戒指和掛墜盒都不見了,你能想像得出他會做什麼?如果他認為霍格沃茨都不夠安全,把魂器轉移了怎麼辦?」

  「但是我們怎麼進去呢?」

  「我們先去霍格莫德,」哈利說,「看看學校周圍的警戒是什麼樣的,然後再想辦法。到隱形衣下面來,赫敏,我希望這次我們不要分開。」

  「但是它恐怕裝不下我們——」

  「天快黑了,沒人會注意到我們的腳。」

  巨大翅膀的拍打聲在黑色的湖面上回響:火龍已經喝足了水,飛入空中。他們暫時停止了准備工作,看著它越飛越高,黑色的身影映在迅速暗下來的天空中,直到消失在不遠處的山峰後。然後,赫敏走過來站在他倆中間,哈利把隱形衣盡量往下拉了拉。他們一同原地旋轉,進入了壓迫身心的黑暗中。

  「我們得談談。」格溫把一個木盒子推到加裡克面前嚴肅地說,「喬治告訴我昨天早上你讓貓頭鷹寄了一根魔杖去貝殼小屋。」

  「沒錯。」加裡克疼愛地摩挲著那個木盒子,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張泛著點點星光的、墨色絨面布料。

  「我就算不是個魔杖大師,」格溫眼睛一斜,「但是也不瞎,那根花楸木的魔杖還擺在你的床頭櫃上呢。」

  「嘖嘖,年輕的眼睛啊。」奧利凡德拿起那塊珍貴的布料,輕柔地蓋在魔杖上,嘴裡念念有詞地吐出一長串魔咒。好不容易歇了口氣,他才對格溫說,「盧娜的魔杖被搜捕隊奪去了,所以我給她做了一根新的。」

  格溫給有些疲憊的加裡克倒了一杯茶,「我當然支持你的決定,加裡克,盧娜的確需要一根新魔杖。但是你不能累著自己——瞧瞧這根鳳凰尾羽,把你折騰成什麼樣了?」

  「就快好了,現在正是最後一步,拋光。」老人的眼睛裡閃著光,「這也是件偉大的作品。它很有用,格溫。」

  「你絕對猜不到——!」房間的門被打開,三個紅頭發的巫師站在門口。弗雷德嘴快一些,「哈利、羅恩和赫敏的闖進了古靈閣——騎著火龍逃走了!」

  格溫的嘴張得可以塞下一顆雞蛋。「誰說的?」

  「事情都傳開了!」金妮壓抑不住激動的嘴角,雖然她看上去有那麼一點擔憂。「但我們是聽瘋眼漢說的。」

  「咳。」熟悉的木腿篤篤聲出現在走廊,凶巴巴的穆迪趕走了幾個嘰嘰喳喳的小家伙,「我希望你已經准備好了,奧利凡德。」

  「當然。」「什麼?」加裡克和格溫一起答道。

  「看來跟我沒關系。」格溫擺擺手,和朋友們一起走了出去,順手帶上了門。「他們為什麼要去古靈閣?」她大驚小怪地對喬治說,「那地方不是也被神秘人控制了嗎?」

  「顯然他們成功地逃出來了。」喬治說。「至於目的,多半是為了那個『鄧布利多交給哈利』的秘密任務。」

  「我得趕快回豬頭酒吧去。」格溫從衣架上摘下自己的黑鬥篷,戴上兜帽。「告訴阿不福思這個消息,還有學校裡那群孩子們——要是他們知道這件事,今晚總要熱鬧一下。」

  「至於我們。」喬治和弗雷德擊掌,「韋斯萊黑魔法防御服正在緊急擴大生產中。」

  「我可以證明。」金妮伸出一雙貼滿了膠布的手,「他們拉了我去做針線活,還不許我使用魔法。」

  「可憐的、還沒成年的小姑娘。」格溫搖搖頭擁抱了她,然後在她耳邊說,「我不相信你就這樣傻乎乎地被他們剝削。」

  「一個針眼可以換一枚秘魯隱身煙/霧/彈,」金妮小聲說,「被媽媽看到了還會訓他們兩句。」

  格溫為她豎起大拇指,走到界牆外幻影移形,再次回到陰暗破敗的酒吧。

  「注意點!」阿不福思剛看到她回來就壓著嗓子吼道,「剛才霍格莫德村裡突然多了幾個食死徒,就在外面晃悠呢。」

  「恐怕是因為哈利。他們幾個人剛剛大鬧了古靈閣。」格溫說。「現在食死徒和我們都知道這個新聞了。」她定睛打量了一下不動聲色的阿不福思,「你怎麼一點兒都不驚訝呢?先生。」

  「你上樓去吧,到你的房間去。有你的信件。」阿不福思頭也不抬,說完就緊緊地閉上了嘴巴。

  格溫看他好像正豎著耳朵聽外面的動靜,決定老老實實去拆信——雖然她不知道現在這種兵荒馬亂的時候,誰還能給她寫信呢?是凱蒂嗎?或者是秋?

  幾個月來變得整潔溫馨的小房間裡等待她的不是貓頭鷹,而是長著兩只蝙蝠似的大耳朵,一對突出的綠眼睛有網球那麼大的家養小精靈。

  「多比!」格溫尖叫,「我聽說你受傷了!」

  「多比已經痊愈了!」小精靈歡快地說,似乎還想在床上跳幾下證明自己,但被格溫攔住了。「格溫·奧利凡德!我有一張紙條交給你。」

  格溫半信半疑地結果它遞來的那卷羊皮紙,上面是一種細細長長、歪向一邊的字體——格溫覺得自己好像在哪見過這種筆跡。

  然後她的目光向下,看到那行足有五個字母的簽名,眼睛頓時蓄滿了淚水。趕緊從頭一字一句地讀了起來。

  「他還好嗎?」格溫忍不住問多比。

  小精靈歪著頭思索著答案,「沒那麼好。他還不能從床上起來。」

  格溫癟了癟嘴,抖了抖羊皮紙,「他希望我到時按照字條上的要求做,對嗎?」

  多比使勁點了點頭說,「等到那時候,多比會為你提供幫助。」

  「我明白了,」格溫把羊皮紙仔細卷好,塞在了枕頭下面。「多比,他現在派你來,是因為已經到了緊要關頭嗎?」

  小精靈已經捏起了兩根手指准備離開,「我想就快了,格溫·奧利凡德。」

  格裡莫廣場十二號的閣樓。

  病床前今天來了好幾撥人。

  「我注意到你受了一點小傷。」鄧布利多平和的聲音緩緩傳來。

  老傲羅穆迪也低頭看了看自己褲腿上的一片紅。「萊斯特蘭奇家肮髒的金子燙的。」

  「不管怎麼說,看到你們能安全離開古靈閣,讓我好受多了。」鄧布利多微笑著說,「況且你還為我帶來了哈利和幾個孩子的好消息。告訴我,阿拉斯托,發生了什麼?」

  樓下的一個房間裡傳來大聲地嘲諷,仿佛一刻也受不了鄧布利多悲天憫人的樣子。

  瘋眼漢的眼珠子骨碌骨碌地轉著,捏緊了手裡的魔杖。但片刻後還是張開嘴,決定暫時不去關注這棟房子裡的又一個黑魔頭。「不是所有妖精都接受新政權的統治,」他冷笑了一聲,「有幾個和比爾相熟的妖精給我們開了一個後門,最後干脆跟著我們一起跑了。塞德裡克正把他們安置到某個安全屋。它們真該感到慶幸,就在幾分鐘之前,神秘人殺光了留在古靈閣的妖精們。」

  鄧布利多搖搖頭,不打算評價妖精和巫師上千年的矛盾和爭鬥,「哈利呢?跟我講講他們做了什麼?」

  「他們從萊斯特蘭奇的金庫裡拿走了一樣東西。」瘋眼漢說,「然後用格蘭芬多的寶劍砍碎了那東西。」

  「你親眼看到了?」鄧布利多坐直了身子,緊盯著穆迪問。「你親眼看到他們毀了它?」

  「我自己的眼睛和魔法眼睛都看到了。」穆迪不高興地說,「但寶劍被妖精奪走了。」

  「嗯…」鄧布利多重新靠回枕頭上,閉上了眼睛,喃喃自語,「這和我預想的有一些出入。我本打算讓他們一直留著寶劍——但不算什麼大事,總有別的辦法。」

  「你仍然不准備告訴我他們在干什麼嗎?」瘋眼漢咳嗽了兩聲問。

  「不需要,阿拉斯托。」鄧布利多睜開藍色的眼睛,「那是哈利的任務,是他注定要自己完成的……他的命運。而且我不想把我所有的秘密都裝在一個籃子裡,特別是一個許多時間都掛在敵人胳膊上的籃子。」然後老人看向天花板,像在數什麼一樣。「日記本、掛墜盒、戒指、金杯……大蛇在他的身邊——只剩下霍格沃茨了,阿拉斯托。」

  瘋眼漢看到病榻上躺了快一年的老人突然精神矍鑠,一雙眼睛從半月鏡片後著了火一般看著他。

  「奧利凡德給我帶了什麼?」鄧布利多簡直快從床上跳下來了,「讓我們看看。」

  穆迪從衣服內側的口袋裡抽出一個狹長的紙盒,遞給了他。

  鄧布利多把魔杖握在手上,金色和紅色的耀眼光芒照亮了整個閣樓,布萊克的老宅變得明亮而溫暖。「真沒想到,」鄧布利多打量著手裡的魔杖,「在我生命的盡頭仍然能擁有一根奧利凡德的好魔杖。讓我想起了我剛入學時的光景——只不過那時賣給我魔杖的是加裡克的老父親。」

  「別感今懷昔了,鄧布利多。」瘋眼漢有些不耐煩,「接下來我該做什麼?」

  「原諒我,阿拉斯托,我畢竟上年紀了。」鄧布利多捏著魔杖細細感受著,「你得聯絡金斯萊,萊姆斯,還有其他鳳凰社的成員們——別叫上唐克斯,她的小嬰兒才剛剛出生。我有預感,我們所有人都要回到霍格沃茨。」

  瘋眼漢掰了掰自己的脖子,發出哢哢的響聲。「總算到這一天了。至於尼法朵拉,我恐怕無法阻止她。」說完,他一瘸一拐地走下樓梯,握著魔杖的手有些激動地顫抖。

  接下來,鄧布利多打起了響指,召喚了多比。

  「我請求你為我帶一封信。」年邁的巫師對面前矮小瘦弱的精靈說,「指望能拯救一個高尚的靈魂。給格溫·奧利凡德,你知道在哪能找到她。」

  多比彎下腰,接過羊皮紙,也打著響指消失了。

  「下一位。」鄧布利多慘白的臉色泛起了久違的紅光,「克利切。」

  腦袋光禿禿的,但總算還干淨整潔的老精靈出現在他面前。用牛蛙般沙啞、低沉的聲音咕噥了一聲。

  「我請求你帶著小天狼星·布萊克去霍格沃茨。」鄧布利多說,「恐怕我們即將有一場大戰——要對抗那個殺害你小主人的黑巫師。」

  克利切的身體開始顫抖,它大大的眼球因為充血而變紅。「小天狼星少爺不能離開布萊克老宅。」

  「他必須得過去。」鄧布利多這次很堅定,並不為小精靈的擔憂而左右,「如果你希望他恢復,就得讓他過去,克利切。但你可以先把他藏起來,去找多比,它知道該怎麼做。」

  老實說,克利切恐怕並不希望小天狼星變回從前的模樣,比起那個離經叛道的壞孩子,它顯然更喜歡現在的小天狼星——但接下來鄧布利多的話讓布萊克家忠實的僕人改變了主意。

  「我向你承諾,克利切。等這件事結束後,我會把雷古勒斯的屍體還給你。」鄧布利多用慈悲的眼神看向它。

  「你找到了……你找到了我小主人的屍體?」淚水從小精靈滿是褶皺的面孔流下來,它仿佛馬上要斷了氣一樣。「從那個地獄一樣洞穴裡?」

  「是啊。」鄧布利多有些抱歉地說,「他做了很多,克利切。我想是時候讓他安息了——回到他熱愛的家。」

  「我會帶著小天狼星少爺去霍格沃茨。」克利切號啕著、幾乎是從樓梯上滾了下去。

  「最後。」鄧布利多緩緩抬起頭,對著畫像上的阿芒多·迪佩特說,「老朋友,我想和西弗勒斯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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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布利多軍和鳳凰社的歷史性會晤

  天色已經黑了。格溫還在房間裡一遍遍地讀著鄧布利多給她的指令,不明白這位老人的用意是什麼,他告訴她,如果注意到某種現像,必須立刻趕過去。

  想了又想,格溫決定聽從鄧布利多的安排,因為他總是正確的。於是格溫把攢了許久的白鮮香精裝在口袋裡,翻出了喬治和弗雷德送過來的兩套伏地蝠皮制成的馬甲。好像忘了點什麼?是的,還有補血劑——老加裡克從貝殼小屋後面的懸崖上薅了一大把補血草,被格溫胡亂熬成了補血劑。

  霍格莫德的街道上突然傳出了刺耳的尖叫聲。格溫捂著耳朵跑到樓下去。

  「誰觸發了嘯叫咒——」她使勁地對阿不福思喊著,拉開一點窗簾看向門外。「先生,外面都是食死徒!」

  「噓!」阿不福思稍微打開了酒吧的後門,眼睛也不眨地盯著外面。

  「我沒看到其他人,食死徒到底在找什麼?」尖叫聲停了下來,格溫忙降低了自己的音量。「他們甚至把攝魂怪都招來了——梅林!那是——守護神!」

  「把你的貓叫下來,快點!」阿不福思果斷地說,粗暴地推開小木門。

  格溫抱著狗子和克魯克山,把它們倆從阿不福思推開的門縫那送了出去。姜黃色的漂亮貓咪還對著空氣又蹭又舔。格溫不得不推了它一把,讓它的爪印落在街道上。

  幾分鐘前。

  哈利的腳觸到了路面。他看見了熟悉得令他心痛的霍格莫德大街:漆黑的店面,村外遠處黑黢黢的群山輪廓,前方通往霍格沃茨的彎道,還有三把掃帚酒吧窗戶裡透出的燈光。他的心猛地抽搐了一下,想起就在差不多一年前,他攙扶著奄奄一息的鄧布利多降落在這裡,那一幕情景如刀割一般逼真。所有這些都是在降落的一瞬間感到的——就在他松開羅恩和赫敏的胳膊時,出事了。

  一聲尖叫劃破了夜空,聽著像伏地魔發現金杯被盜時的喊叫,這聲音折磨著哈利全身的神經,他立刻明白了這是他們引起的。就在他看著隱形衣下的另外兩個人時,三把掃帚的門突然打開,十幾個穿鬥篷、戴兜帽的食死徒高舉著魔杖衝到了街上。

  羅恩舉起魔杖,哈利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敵人太多,不能使用昏迷咒,就連試一試都會暴露他們的方位。一個食死徒揮了揮魔杖,尖叫聲停止了,但仍在遠處的群山間回蕩不絕。

  「隱形衣飛來!」一個食死徒吼道。

  哈利揪住鬥篷,但它並沒有溜走的意思:飛來咒對它不起作用。

  「這麼說你沒包裹著,波特?」念飛來咒的那個食死徒喊道,然後又對同伙說,「小心散開。他就在這兒。」

  六七個食死徒朝他們跑來,哈利、羅恩和赫敏迅速後退,拐進了最後的一條小街,僅差幾英寸就被他們撞上了。他們在黑暗中等待著,聽著腳步聲跑過來跑過去,食死徒舉著魔杖搜尋,一道道魔杖的光在街上穿梭掃射。

  「我們離開吧!」赫敏小聲說,「現在就幻影移形!」

  「好主意。」羅恩說。沒等哈利回答,一個食死徒就叫了起來:「我們知道你在這兒,波特,你逃不了啦!我們會找到你的!」

  「他們早有准備,」哈利小聲說,「弄了那個咒語,我們一來就發出警報。我想他們肯定也采取了什麼辦法要把我們留在這裡,困在這裡——」

  「攝魂怪怎麼樣?」另一個食死徒大聲喊道,「把它們放出來吧,它們會很快找到他的!」

  「黑魔王想要親手殺死波特——」

  「——攝魂怪不會殺死他的!黑魔王要的是波特的命,不是他的靈魂。如果他先被吻過,再要殺死他就容易了!」

  食死徒們嚷嚷著表示同意。哈利心頭掠過一陣恐懼:驅散攝魂怪必須召來守護神,那樣立刻就會暴露自己。

  「只能試試幻影移形了。哈利!」赫敏小聲說。

  她話音沒落,哈利就感到一股不同尋常的寒意從街上襲來。四周的燈光都被吸走了,就連星星也消失了。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他感到赫敏抓住了他的胳膊,他們一起原地旋轉。

  需要穿越的空氣似乎變成了堅實的固體:他們不能幻影移形了。食死徒的魔咒還真厲害。寒意一點一點地滲透進哈利的肌膚。他和羅恩、赫敏在小街上一步一步後退,順著牆壁摸索,盡量不發出一點聲音。接著,攝魂怪在街角出現了,有十多個,無聲無息地飄移過來。他之所以能看得到它們,是因為它們黑色的鬥篷、結痂腐爛的手比周圍的黑暗更加深濃。它們能感覺到附近的恐懼嗎?哈利知道肯定能。它們現在似乎移動得更快了,發出令他憎惡的那種又長又慢、咯咯作響的呼吸聲,品嘗著空氣裡的絕望,圍攏了過來——

  他舉起了魔杖。不管後面會發出什麼事,他都不能、也不願經受攝魂怪的吻。「呼神護衛!」他小聲說,心裡想的是羅恩和赫敏。

  銀色的牡鹿從他的魔杖裡奔出來往前衝去。攝魂怪四散逃開,從看不見的地方傳來一聲得意的叫嚷。

  「是他,就在那兒,就在那兒,我看見他的守護神了,是一頭牡鹿!」

  攝魂怪退去了,星星又開始眨動眼睛,食死徒的腳步聲越來越響。情急之下,哈利一時不知如何應對。就在這時,旁邊傳來門閂吱吱嘎嘎的聲音,小街左側的一扇門打開了,一個粗暴的聲音說:「波特,快進來,快!」

  哈利毫不猶豫地照辦了,三個人衝進了敞開的門。

  「上樓,別脫隱形衣,別出聲!」一個高高的身影說,從他們身邊走到小街上,重重地關上了門。

  「這邊,」格溫指了指樓梯上方阿不福思房間的方向,然後比了個噤聲的手勢,「我去幫幫他,你們好好躲著。」

  哈利剛才不知道他們身在何處,此刻在一根孤零零的蠟燭搖曳的微光下,他看見了豬頭酒吧那破爛肮髒、散著鋸末的吧台。他們跑到櫃台後面,又穿過一扇門,那裡有一道搖搖晃晃的木頭樓梯,他們盡快爬了上去。樓梯頂上是客廳,鋪著破舊的地毯,還有個小小的壁爐,壁爐上方掛著一幅很大的油畫,畫上是一個金發的姑娘茫然而溫柔地望著屋內。

  下面的街道上傳來喊叫聲。他們仍然披著隱形衣,悄悄走到滿是污垢的窗前向下張望。他們的救命恩人——這時哈利認出他是豬頭酒吧的老板——是惟一沒戴兜帽的人。

  「怎麼啦?」他朝一個戴兜帽的面孔吼道,「怎麼啦?你們敢把攝魂怪弄到我的小街上來,我就要召守護神來對付它們!我不能讓它們靠近我,我跟你們說過的,絕對不能!」

  「那不是你的守護神!」一個食死徒說,「那是一頭牡鹿,是波特的!」

  「牡鹿!」酒店老板大吼一聲,抽出魔杖,「牡鹿!你這個白痴——呼神護衛!」

  他的杖尖冒出一個長著犄角的大家伙:它埋著腦袋衝向大街,消失不見了。

  「我看見的不是這個——」那個食死徒說,但不像剛才那麼肯定了。

  「有人違反了宵禁,你聽見聲音了,」他的一個同伙對酒吧老板說,「有人違反規定跑到了街上——」

  「如果我想把貓放出去,我自然要放,去你媽的什麼宵禁!」

  「是你觸響了嘯叫咒?」

  「是我又怎麼樣?要把我押到阿茲卡班去嗎?就因為我把鼻子探出了自己的家門而殺死我嗎?好吧,想這麼做,你們盡管動手吧!不過為你們考慮,我奉勸你們不要去摁你們的黑魔小標記把他召來。他來了只看見我和我的老貓們,肯定不會高興的,是不是?」

  「你就別替我們操心了,」一個食死徒說,「還是考慮考慮你自己吧,違反宵禁!」

  「如果豬頭酒吧關門了,你們這幫人上哪兒去倒賣魔藥和毒品呢?你們的小副業怎麼辦呢?」格溫從他身後鑽了出來,用假模假樣的粗啞聲調威脅著。

  「你膽敢威脅——?」

  「我保證守口如瓶,你們就是為了這個來的,是不是?」

  「我還是認為我看見了一頭牡鹿守護神!」第一個食死徒大喊。

  「牡鹿?」酒吧老板吼道,「那是只山羊,白痴!」

  「好了好了,我們弄錯了。」第二個食死徒說,「再敢違反宵禁,我們就不會這麼客氣了!」

  「聽見沒,你們兩個蠢貨——我在說我的貓,先生們。」格溫對街上嚷嚷著,揮著手招呼狗子和克魯克山回來,「別再晃悠了,蠢貨,快點回你們的窩裡面待著吧。」

  食死徒們轉身返回到大街上。赫敏放心地舒了口氣,從隱形衣下面鑽了出來,坐在一張搖搖晃晃的椅子上。哈利把窗簾拉嚴了,把隱形衣從自己和羅恩身上脫了下來。他們聽見酒吧老板在下面閂上酒吧的門,走上了樓梯。

  酒吧老板進了房間。

  「你們這些該死的傻瓜,」他粗暴地說,挨個兒看看他們三個,「你們是怎麼想的,竟然跑到這兒來了?」

  「謝謝你們,」哈利說,「真不知該怎麼感謝你。你救了我們的命。」

  酒吧老板氣哼哼地嘟囔著。哈利走上前去,抬頭端詳著他的臉,努力透過一縷縷金屬絲般的灰色頭發和胡須看清他的模樣。他戴著眼鏡,在髒兮兮的鏡片後面,一雙藍色的眼睛明亮、銳利。

  他轉過身,不再看他們三個,兀自用魔杖把一盞盞燈點亮了。

  格溫把克魯克山還給了赫敏,那貓咪高興壞了,直衝衝地撲進赫敏的懷裡,臥在她腿上打呼嚕。聰明的小女巫顯得有點狼狽,但不忘對格溫做出感謝的口型。

  「你是阿不福思。」哈利對著店主的後背說。

  他不置可否,彎腰去點爐火。

  阿不福思說,「阿不思跟我講過你。我一直在密切注意你。」

  羅恩吃驚得喘不過氣來。

  「那頭銀色的牝鹿!」他激動地說,「也是你嗎?」

  「你在說什麼呀?」阿不福思問。

  「有人派了一頭雌鹿守護神來找我們!」

  「這種腦子,可以去當食死徒了,小子。我不是剛證實我的守護神是只山羊嗎?」

  「噢,」羅恩說,「是啊……唉,我餓了!」他的肚子突然咕嚕咕嚕叫起來,他便像是替自己辯護似的說。

  「我有吃的。」阿不福思說。他對格溫使了個眼神,於是她不得不放棄和三位好友的敘舊,走出房間,片刻之後又回來了,拿來了一大塊面包、幾片奶酪和一罐蜂蜜酒,放在爐火前的一張小桌上。三個人狼吞虎咽地又吃又喝,房間裡一時安靜下來,只有爐火的劈啪聲,高腳酒杯的碰撞聲,以及咀嚼食物的聲音。

  「真幸運,今天是我烤的面包。」格溫說,又嘆了口氣,「你們三個嚇壞我了——就這麼突然出現——」

  「好了,」阿不福思說,這時他們已經吃飽喝足,哈利和羅恩昏昏欲睡地癱坐在椅子上,「需要想個最好的辦法把你們從這裡轉移出去。夜裡不行,你們剛才也聽見了,如果有人夜裡在戶外活動會怎麼樣:觸響嘯叫咒,他們就會像護樹羅鍋撲向狐媚子蛋一樣撲向你們。我恐怕不能第二次再用山羊去冒充牡鹿了。等到天亮吧,宵禁解除後,你們可以重新穿上隱形衣,步行出發。趕快離開霍格莫德,到大山裡去,在那裡可以幻影移形,說不定還會看見海格。自從他們想要抓他,他就和格洛普一起躲在了一個山洞裡。」

  「我們不離開,」哈利說,「我們需要進入霍格沃茨。」

  「別犯傻,孩子。」阿不福思說。

  「我們必須去。」哈利說。

  「你們必須做的,」阿不福思向前探著身子說,「是盡量遠遠地離開這兒。」

  「你不了解。時間不多了,我們必須進入城堡。鄧布利多——也就是你哥哥——想要我們——」

  火光照在阿不福思的眼鏡上,滿是污垢的鏡片突然變成不透明的、夾板一樣的亮白色,哈利想起了巨蜘蛛阿拉戈克的那雙瞎眼。

  「我哥哥阿不思想要許多東西,」阿不福思說,「在他貫徹他的宏偉計劃時,人們經常受到傷害。波特,你快離開這所學校,如果可能的話,離開這個國家。忘記我的哥哥和他那些巧妙的計劃吧。他去了一個這些都傷害不了他的地方,你並不欠他任何東西。」

  「你不了解。」哈利又說。

  「哦,是嗎?」阿不福思小聲說,「你認為我不了解我自己的哥哥?你認為你比我還要了解阿不思?」

  「我不是那個意思,」哈利說,疲憊再加上酒足飯飽,他的腦袋顯得有些遲鈍,「是……他留給了我一項任務。」

  「哦,是嗎?」阿不福思說,「一樁美差,是嗎?令人愉快?簡單易行?一個資歷不夠的小巫師用不著勉為其難就能完成的事情?」

  羅恩不自然地冷笑一聲。赫敏看上去有些緊張。

  「我——事情不容易,不容易,」哈利說,「但我非做不可——」

  「『非做不可』?為什麼『非做不可』?」阿不福思粗暴地說,「別想這事了,孩子,免得你也步他的後塵!保住你的命吧!」

  「我不能。」

  「為什麼?」

  「我——」哈利覺得無言以對,他沒法解釋,便轉守為攻,「可是你也在戰鬥呀,你在鳳凰社裡——」

  「我可從沒說我是,」阿不福思說,「鳳凰社完了,神秘人贏了,大勢已去,那些假裝不承認這些的人是在欺騙自己。波特,你待在這裡永遠不會安全,他急不可待地想抓住你。所以,到國外去吧,躲藏起來吧,保全自己的性命吧。最好把這兩個也帶上,」他用大拇指點了點羅恩和赫敏,「他們只要活著就有危險,現在大家都知道他們跟你一起做事。」

  格溫翻了個白眼,心想這奇怪的老巫師不知道在抱怨什麼?每個鳳凰社的成員都踏進過這個酒吧,二樓的房間簡直快成了第三個總部。她的白眼被赫敏注意到了,那姑娘的肩膀很快放松了下來。格溫敢說,她剛才說不定已經把魔杖指向阿不福思了。

  「我不能離開,」哈利說,「我有任務——」

  「交給別人!」

  「不能,必須是我,鄧布利多解釋得很清楚——」

  「哦,是嗎?那麼,他把一切都告訴你了嗎,他對你誠實嗎?」

  哈利多麼想說「是的」,然而不知怎麼,這個簡單的詞是不肯來到他的嘴邊。阿不福思似乎知道他在想什麼。

  「我了解我的哥哥,波特。他在我母親的膝頭就學會了保密。秘密和謊言,我們就是這樣成長起來的,而阿不思……他天生如此。」

  老人的目光轉向壁爐台上的那幅少女畫像。此刻哈利已經把周圍打量清楚了,知道這是房間裡惟一的一幅畫。這裡沒有阿不思。鄧布利多和別人的照片。

  關於這句話,格溫沒有一點想反駁的意思。看看鄧布利多所保守的秘密吧,幾乎所有人都以為他已經死了。而直到現在,她還不能把他和斯內普的完美演出講給大家聽呢。

  「鄧布利多先生,」赫敏有點膽怯地說,「這是你的妹妹?阿利安娜?」

  噢不,格溫搖搖頭,擠眉弄眼地給赫敏使眼色——求求你們別和他聊他的小妹妹。

  「對,」阿不福思生硬地說,「讀了麗塔·斯基特,是嗎,小姑娘?」

  即使在紅紅的火光映照下,也能看出赫敏的臉紅了。

  「埃菲亞斯·多吉向我們提到過她。」哈利說,想替赫敏解圍。

  「那個老傻瓜,」阿不福思低聲說,又喝了一大口蜂蜜酒,「他認為我哥哥每一個毛孔都放射出陽光,哼,許多人都那麼想,看樣子,你們三個也不例外。」

  哈利沒有說話。他不想說出幾個月來困擾心頭的對鄧布利多的懷疑和猶豫。他已經決定沿著阿不思·鄧布利多指點的危險,曲折的道路繼續前行,雖然鄧布利多沒有把他需要知道的事情都告訴他,但他只有深信不疑。他不願意再去懷疑,他不想聽到任何會使他偏離目標的東西。哈利碰到了阿不福思的目光,跟他哥哥的目光驚人地相似:都是明亮的藍眼睛,都像在透視被審視的對像。哈利覺得阿不福思知道他在想什麼,並因此而看不起他。

  「鄧布利多教授關心哈利,非常關心。」赫敏低聲說。

  「哦,是嗎?」阿不福思說,「真是可笑,有多少我哥哥非常關心的人最後下場可悲,還不如他當初不管他們呢。」

  「什麼意思?」赫敏屏住呼吸問。

  「不關你的事。」阿不福思說。

  「但是這句話真的說得很重!」赫敏說,「你——你說的是你妹妹嗎?」

  格溫認為在如此緊張的氣氛下追問鄧布利多家族的秘聞不是個好主意,一個閃身下樓給他們再拿幾瓶熱乎乎的黃油啤酒。

  阿不福思狠狠地瞪著赫敏,嘴唇蠕動著,像是在咀嚼他忍住不說的話。然後,他突然打開了話匣子。「我妹妹六歲時,遭到三個麻瓜男孩的襲擊。他們透過後花園的樹籬看見她在變魔法。她還是個孩子,還不能收放自如,那個年紀的巫師都不能。我猜,那些男孩是被眼前的情景嚇著了。他們從樹籬中擠了進來,我妹妹沒法告訴他們魔法是怎麼變的,他們就失去控制,想阻止小怪物再變魔法。」

  火光裡,赫敏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羅恩看上去有點不舒服。阿不福思站了起來,和阿不思一樣高大,因為憤怒,因為劇烈的痛苦,他突然顯得很可怕。

  「他們做的事情把她毀了,她再也沒有恢復正常。她不願意使用魔法,但又沒法擺脫。魔法轉入了她的內心,把她逼瘋了,在她不能控制的時候,魔法就會在她身上發作。她有時候又古怪又危險,但大多數時候很可愛,怯生生的,對人沒有傷害。」

  「我父親去找那幾個混蛋算賬,」阿不福思說,「把他們教訓了一頓,結果被關進了阿茲卡班。他從來沒說他為什麼那麼做,如果魔法部知道了阿利安娜的狀況,她將被終生囚禁在聖芒戈醫院裡。他們會把她看作是對《國際保密法》的一個嚴重威脅,因為她精神錯亂,在無法控制的時候她內在的魔法就會爆發出來。」

  「我們必須保證她的安全,並把她隱藏起來。我們搬了家,謊稱她病了,我母親負責照料她,盡量使她平靜、快樂。」

  「她最喜歡我,」阿不福思說,他說這話的時候,似乎一個邋遢的男生正在透過阿不福思滿臉的皺紋和糾結的胡子朝外窺視,「而不是阿不思。阿不思在家時總待在樓上自己的臥室裡,讀他的書,數他的獎狀,跟『當時最有名的魔法大師』通信,」阿不福思譏笑地說,「阿不思根本不願意為她操心。她最喜歡我。我母親沒法讓她吃飯時,我能哄她吃下去;她脾氣發作時,我能讓她平靜下來;她安靜時,經常幫我一起喂羊。」

  「後來,她十四歲了……唉,當時我不在,」阿不福思說,「如果我在,就會讓她平靜下來。她脾氣又發作了,我母親已不像以前那麼年輕,結果……那是個意外,阿利安娜沒法控制自己,我母親被殺死了。」

  哈利感到一種強烈的同情和抵觸情緒,他不想再聽了。可是阿不福思還在繼續往下說,哈利心想老人不知多長時間沒有說過這件事了,也許他從來就沒對人說起過。

  「這樣,阿不思和小多吉一起周游世界的計劃就破滅了。他們倆回來參加了我母親的葬禮,然後多吉獨自出發了,阿不思作為一家之長留了下來。呸!」

  阿不福思朝火裡啐了一口。「我對他說,我願意照顧妹妹,我不在乎上學的事,我可以待在家裡自學。他卻說我必須完成學業,由他來接替我母親。這對於精英先生來說是有點失落的。照顧一個半瘋的妹妹,每隔一天就要阻止她把房子炸飛,這可沒人給他發獎。不過最初幾個星期他做得挺好……後來那個人來了。」

  這時,阿不福思臉上露出了一種十分危險的神情。

  「格林德沃。終於,我哥哥有了個談話的對手,有了個跟他一樣聰明、有才華的人。照顧阿利安娜就成了第二位的了,他們整天都在醞釀建立新巫師秩序的計劃,尋找聖器,做他們所有非常感興趣的事情。為了宏偉的計劃,為了整個巫師界的利益,一個小姑娘受到忽視又有什麼關系?阿不思在為更偉大的利益工作呢!」

  「幾個星期後,我受夠了,真是受夠了。那時我快要回霍格沃茨了,於是我告訴他們,告訴他們兩個,面對面地,就像我現在對著你一樣,」阿不福思低頭看著哈利,不難想像他十幾歲時的模樣,精瘦結實,滿腔怒火,勇敢地面對自己的哥哥。「我告訴他,你最好趁早放棄。你不能轉移她,她的狀態不行,你不能帶她一起走,去你打算去的地方,發表你那些聰明的講話,給自己煽動起一批追隨者。他不愛聽。」阿不福思說,火光照在他的鏡片上,暫時遮住了他的眼睛,鏡片上又是白光一片,「格林德沃聽了很不高興,他生氣了,說我是個愚蠢的小男孩,想當他和我那出色的哥哥的絆腳石……還說難道我不明白?一旦他們改變了世界,讓巫師們不再躲躲藏藏,讓麻瓜們安分守己,我那可憐的妹妹就再也不用東躲西藏了。」

  「我們爭論起來……我抽出我的魔杖,他也抽出了他的,我中了鑽心咒,是我哥哥最好的朋友下的手——阿不思試圖阻止他。於是我們三人展開了決鬥,一道道閃光和一聲聲巨響刺激了我妹妹,她無法承受——」

  阿不福思的臉上突然沒了血色,仿佛受了致命的創傷

  「——我猜她是想來幫忙,但她不清楚自己在做什麼,我不知道究竟是我們中間誰干的,誰都有可能——她死了。」

  說到最後一句,他聲音哽咽了,撲通跌坐在最近的那張椅子上。赫敏滿臉淚水,羅恩的臉色幾乎和阿不福思的一樣蒼白。哈利只感到一陣難受:他希望沒有聽見,希望能把這件事從腦子裡洗掉。

  「我……我很抱歉。」赫敏小聲說。

  「沒了,」阿不福思啞著嗓子說,「永遠沒了。」

  他用袖口擦擦鼻子,清了清嗓子。

  「當然啦,格林德沃逃跑了。他在自己國家已經有了點前科,可不希望把阿利安娜的賬也算在他頭上。阿不思解脫了,不是嗎?擺脫了妹妹這個負擔,可以無牽無掛地去做最偉大的巫師——」

  「他從來沒有解脫。」哈利說。

  「你說什麼?」阿不福思說。

  「從來沒有,」哈利說,「你哥哥死去的那天夜裡喝了一種毒藥,變得精神錯亂。他開始喊叫,向一個不在場的人發出懇求:」別傷害他們,求求你……衝我來吧。『「

  羅恩和赫敏都吃驚地看著哈利。他從來沒有跟他們講過在湖心小島的具體細節。他和鄧布利多回到霍格沃茨後發生的事情,使那一幕顯得毫不重要了。

  「他以為自己回到了從前,跟你和格林德沃在一起,我知道是這樣。」哈利說,想起了鄧布利多帶著嗚咽的懇求,「他以為自己正眼看著格林德沃傷害你和阿利安娜……這對他來說太痛苦了,如果當時你看見他,就不會說他已經解脫。」

  阿不福思出神地盯著自己骨節突出、布滿青筋的手。過了良久,他說:「波特,你怎麼能夠確定,我哥哥更感興趣的不是更偉大的利益而是你呢?你怎麼能夠確定你不像我的小妹妹一樣是可有可無的呢?」

  似乎有鋒利的冰碴刺中了哈利的心。

  「我不相信。鄧布利多是愛哈利的。」赫敏說。

  「那他為什麼不叫哈利躲藏起來?」阿不福思反駁道,「為什麼不叫哈利好好地照顧自己,保全性命?」

  「因為,」哈利搶在赫敏前面回答,「有時候你必須考慮比自身安全更多的東西!有時候你必須考慮更偉大的利益!這是戰爭!」

  「你才十七歲,孩子!」

  「我成人了,我要繼續戰鬥,即使你已經放棄!」

  「誰說我放棄了?」

  「『鳳凰社完了,』」哈利重復著他的話,「『神秘人贏了,大勢已去,那些假裝不承認這些的人是在欺騙自己。』」

  「我沒有說我願意這樣,但這是事實!」

  「不,不是,」哈利說,「你哥哥知道怎麼干掉神秘人,他把情況告訴了我。我要繼續下去,直到成功——或者死去。別以為我不知道最後可能會是什麼結局。早在幾年前我就知道了。」

  哈利等待著阿不福思的譏笑或者反駁,但他沒有,他只是陰沉著臉。

  「暫停一會吧,先生們。」格溫拎著幾瓶黃油啤酒,打斷了他們的爭執。又給阿不福思倒上了一杯烈酒。「先生,我認為你對哈利的測試已經足夠了,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這裡沒有人被鄧布利多洗腦——我們都打心底裡想要打敗神秘人,包括你自己。」

  阿不福思沒有再說話,他一口喝完了杯子裡的白蘭地。

  「我們需要進入霍格沃茨,」哈利看氣氛緩和了一些,又說道,「如果你不能幫忙,我們就等到天亮,自己想辦法,不再麻煩你。如果你能幫忙——那現在正好可以說出來。」

  房間裡依然十分安靜。

  「先生,想想我們去年夏天都在忙什麼。」格溫轉向阿不福思,「說不定那就是為他們准備的一條路,你了解你哥哥。」

  阿不福思仍然一動不動地坐在椅子上,怔怔地盯著哈利,那雙眼睛像極了他哥哥的。最後,他清清嗓子,站了起來,繞過小桌子,走向阿利安娜的肖像。

  「你知道該怎麼做。」他說。

  那少女微微一笑,轉身走遠了,她不像平常肖像裡的人那樣消失在畫框旁邊,而似乎是順著畫在她身後的一條長長的隧道走去。他們注視著她纖弱的身影越走越遠,最後被黑暗吞沒了。

  「呃——這是怎麼——?」羅恩想問個究竟。

  「現在只有一條路能進去,」阿不福思說,「你必須知道,整個學校從來沒有這樣嚴防死守過。據我得到的消息,他們已經把所有古老的秘密通道的兩頭都堵死了,圍牆邊都是食死徒,校內固定有人巡邏。斯內普獨掌大權,卡羅兄妹當他的左膀右臂,你就是進了學校,又能有什麼作為呢……唉,那是你自己的事了,對嗎?你說你已經做好赴死的准備。」

  「可是……」赫敏皺眉望著阿利安娜的畫像,說道。

  「別擔心。」格溫拍了拍她的肩膀,這才有了重逢的實感,一時有些激動。「阿不福思和我,還有多比,挖了整整半個月的密道。」

  一個小白點在畫中的隧道盡頭出現了,阿利安娜朝他們走了回來,越來越近,越來越大。但她身邊還有一個人,個子比她高,走路一瘸一拐的,滿臉的興奮。他的頭發比哈利以前見過的任何時候都長,臉上似乎劃了幾道口子,衣服也被撕扯得不像樣子。兩個人影越來越大,最後他們的腦袋和肩膀占滿了整個肖像。這時牆上的肖像如同一扇小門一樣打開了,露出一條真正的隧道的入口。真正的納威·隆巴頓從隧道裡爬出來,頭發長得出奇,滿臉傷痕,長袍被扯爛了。他狂喜地大吼一聲,從壁爐台上跳了下來,嚷道:「我知道你會來!我早就知道,哈利!」

  「納威——真是——怎麼會——?」

  納威又看見了羅恩和赫敏,欣喜若狂地尖叫著,也挨個兒把他們抱了抱。哈利越看納威,越覺得他的模樣慘不忍睹:一只眼睛腫了,又青又紫,臉上有許多深深的弧形傷口,整個人蓬頭垢面,說明他的日子過得很糟糕。不過,他傷痕累累的臉上洋溢著喜悅。他放開赫敏,又說道:「我知道你們會來!一直對西莫說這是遲早的事!」

  「納威,你這是怎麼啦?」

  「什麼?這個?」納威搖搖腦袋,沒把自己的傷當回事,「沒什麼,西莫比我還慘呢。你們會看到的。我們現在就走吧?哦,」他轉向阿不福思,「阿不,可能還有兩個人要過來。」

  「還有兩個?」阿不福思凶巴巴地說,「你說什麼,隆巴頓,還有兩個?外面在宵禁,整個村子都布了嘯叫咒!」

  「我知道,所以他們會直接幻影顯形到酒吧裡。」納威說,「來了就讓他們從通道過去,好嗎?多謝了。」

  「其實,我還叫了喬治和弗雷德。」格溫對阿不福思說,「他們可能順便…通知了鳳凰社的其他人。」

  阿不福思簡直要氣得跳起來了。「這是我的酒吧,不是——」

  「行了,你這固執又別扭的老頭子。」格溫大著膽子頂撞他,覺得自己說不定很快就要回奧利凡德魔杖店了。「就放過我這一次,好嗎?」

  納威把手伸給赫敏,扶她爬上壁爐台,鑽進了隧道。羅恩跟了上去,納威緊隨其後。

  哈利對阿不福思說:「真不知道怎麼感謝你,你救了我們的命。」

  「兩次,」羅恩吞下最後一塊面包,「罐頭湯和巧克力蛙都是從豬頭酒吧拿來的。」

  「好好照顧他們吧,」阿不福思粗聲粗氣地說,「我恐怕救不了你們三次。」

  哈利爬到壁爐台上,穿過了阿利安娜肖像後面的那個洞。那一邊是光滑的石頭台階,似乎這條通道已經存在了許多年。牆壁上掛著黃銅燈,泥土地面被踩得平平實實。他們走在通道裡,影子投在牆壁上,像扇子一樣搖擺著。

  「你和我們一起嗎,格溫?」赫敏從洞口伸出頭問。

  「我等其他人到了再商量。」格溫搖搖頭,「除非你們需要幫助,否則我們不會輕易進入霍格沃茨——那會造成不必要的麻煩。」

  密道裡,納威開始倒退著走,笑容滿面地細細端詳著他們。「……是真的嗎?你們真的闖進了古靈閣?真的騎著火龍逃走了?事情都傳開了,大家都在說,泰瑞·布特吃飯時在禮堂裡大聲嚷嚷這事兒,被卡羅兄妹打了一頓!」

  「對,是真的。」哈利說。

  納威高興地笑了起來。

  「後來你們把那條火龍怎麼樣了?」

  「在野外放掉了,」羅恩說,「赫敏一心想把它當寵物養著——」

  「不許誇張,羅恩——」

  「可是你們在做什麼?人們都說你在四處逃竄,哈利,但我認為不會。我想你肯定在做什麼事情。」

  「你說得對,」哈利說,「快跟我們說說霍格沃茨吧,納威,我們什麼消息都沒有。」

  「學校……唉,它現在已經不像霍格沃茨了。」納威說著,臉上的笑容隱去了,「你們知道卡羅兄妹嗎?」

  「就是在這裡教書的那兩個食死徒?」

  「他們不光教書,」納威說,「紀律也歸他們管。這兩個卡羅,最喜歡懲罰學生。」

  「像烏姆裡奇一樣?」

  「哪裡,烏姆裡奇跟他們一比,還算是溫和的。如果我們做了錯事,別的老師都得把我們交給他倆。不過,老師們只要能躲得過去就不這麼做。看得出來,他們也像我們一樣恨那兩個人。」

  「阿米庫斯,那個男的,教以前的那門黑魔法防御術課,現在其實就是□□裸的黑魔法了。要我們在那些被關禁閉的人身上練習鑽心咒——」

  「什麼?」

  哈利、羅恩和赫敏異口同聲的驚叫在整個通道裡回蕩。

  「是啊,」納威說,「我這個傷就是這麼來的。」他指指面頰上一道特別深的傷口。「我不肯做。不過有些人興趣倒挺大,克拉布和高爾可喜歡了。這大概是他們第一次在什麼事情上冒了尖兒。」

  「阿萊克托,阿米庫斯的妹妹,教麻瓜研究課,這現在是每個人的必修課了。我們都是聽她說麻瓜就像動物一樣,又髒又蠢,對巫師凶惡殘暴,逼得巫師四處躲藏,還說現在正常秩序得到了重新建立。這道傷口,」他指指臉上的另一條口子,「是因為我問她和她哥哥手上沾了多少麻瓜的鮮血時留下的。」

  「天哪,納威,」羅恩說,「說話放肆也要分時間地點呀。」

  「你沒聽到她說話,」納威說,「不然你也受不了。關鍵是,有人站出來跟他們對抗是有用的,這使大家看到了希望。哈利,當初你這麼做時我就注意到了。」

  「可他們這是在拿你磨刀呀。」羅恩說。他們從一盞燈下走過時,燈光照得納威的傷口更加觸目驚心,羅恩看了不禁一哆嗦。

  納威聳了聳肩膀。

  「沒關系。他們舍不得糟蹋太多純血統的血,所以只在我們說話放肆時稍稍折磨我們一下,不會真要我們的命。」

  哈利不知道到底哪一個更糟糕,是納威所說的事情,還是他說這些事情時那副無所謂的口吻。

  「真正有危險的,是那些有親戚朋友在外面惹了麻煩的同學,會被當成人質。老謝諾·洛夫古德在《唱唱反調》上說話太坦率,他們就在盧娜回去過聖誕節時把她從火車上抓走了。」

  「納威,盧娜沒事兒,我們看見她了——」

  「是啊,我知道,她給我送了個信兒。」

  納威從口袋裡掏出一枚金幣,哈利認出是鄧布利多軍用來互相傳遞消息的那種假加隆。

  「這玩意兒太棒了,」納威笑嘻嘻地對赫敏說,「卡羅兄妹一直沒發現我們是用什麼方式聯系的,簡直都要氣瘋了。那會兒我們經常半夜溜出去,在牆上塗寫『鄧布利多軍仍在招募新兵』之類的話。斯內普恨死了。」

  「那會兒?」哈利注意到他用的是過去時,問道。

  「唉,後來形勢越來越嚴峻了,」納威說,「聖誕節時失去了盧娜,金妮復活節後再沒回來,而當時我們三個相當於是領頭的。卡羅兄妹似乎知道許多事情都是我在後面策劃的,開始狠狠地懲罰我,後來邁克爾·科納去放一個被他們鎖住的一年級新生時不幸被發現,他們把他折磨得可慘了。這把許多人都嚇跑了。」

  「真不敢相信。」羅恩低聲嘟囔道,這時通道開始變成了上坡。

  「是啊,我不能要求別人經受邁克爾的那種遭遇,所以就放棄了那些危險的做法。但我們仍在戰鬥,做一些地下工作,直到兩個星期前。那時他們大概斷定只有一個辦法能讓我收斂,就去找我奶奶了。」

  「什麼?」哈利、羅恩和赫敏同時問道。

  「是啊,」納威說,通道的坡度很陡,他說話微微帶喘,「哼,可以看得出他們的想法。綁架孩子讓親屬循規蹈矩,這一招一直很靈,我就猜到他們早晚會把這招兒反過來用。問題是,」他面對著他們,哈利驚訝地看到他竟然滿臉笑容,「他們太不自量力了。奶奶,一個不起眼的老女巫,獨自一個人過活,他們大概以為用不著派個特別厲害的人去。結果,」納威大笑起來,「德力士還在聖芒戈醫院躺著呢,奶奶逃走了。她托阿不福思給我捎了封信,」他用手拍拍長袍胸前的口袋,「告訴我說她為我驕傲,還說我不愧是我父母的兒子,叫我堅持下去。」

  「真了不起。」羅恩說。

  「是啊,」納威高興地說,「問題是,他們意識到威脅不了我,就決定霍格沃茨可以不再有我這個人。我不知道他們是打算殺死我還是把我送到阿茲卡班,不管怎麼樣,我知道我應該消失了。」

  「可是,」羅恩似乎完全被弄糊塗了,說,「我們——我們不是正在往霍格沃茨去嗎?」

  「當然,」納威說,「你會明白的。我們到了。」

  他們拐過一個彎,走到了那處溶洞一般的小廣場。一共有七扇門,納威不知怎麼確定了其中一扇門。大步向前走去。納威推開門,爬了進去。哈利也跟了過去,只聽納威朝一些看不見的人喊道:「快看誰來了!我怎麼跟你們說的?」

  哈利一鑽進通道那頭的房間,就聽見好幾個人尖叫,高喊起來——

  「哈利!」

  「是波特,是波特!」

  「羅恩!」

  「赫敏!」

  五顏六色的幔帳,一盞盞燈,還有許多張臉,看得哈利眼花繚亂。接著,他、羅恩和赫敏就被大約二十多個人團團圍住了。那些人摟抱他們,跟他們握手,捶他們的後背,揉他們的頭發,就好像他們剛贏了一場魁地奇決賽。

  「好了,好了,安靜點兒!」納威喊道,人群退去,哈利這才看清周圍的情況。

  哈利根本不認識這個房間。它大極了,看上去像一座特別考究的樹上小屋,又像一艘大船的船艙。各種顏色的吊床吊在天花板上,吊在環繞著沒有窗戶的深色鑲木牆壁的樓廳上,牆上掛滿了各種鮮艷的掛毯,哈利看見了格蘭芬多的金色獅子,在鮮紅的底子上分外醒目,還有赫奇帕奇的黑獾,底色是黃的,以及拉文克勞的青銅老鷹,被藍色襯托著,惟獨不見斯萊特林的銀色和綠色。房間裡有塞得滿滿當當的書架,牆上靠著幾把飛天掃帚,牆角還有個大大的木頭收音機。

  「我們這是在哪兒?」

  「有求必應屋呀,這還用問!」納威說,「它超水平發揮了,是不是?當時卡羅兄妹在追我,我知道要找到藏身之處只有一個機會:還好,我終於進了門,發現了這裡!當然啦,我剛來的時候這裡可不是這樣的,要小得多,而且只有一個吊床,只有格蘭芬多的幔帳。後來隨著越來越多的D.A.成員加入進來,它就拓展開了。」

  「卡羅兄妹進不來嗎?」哈利張望著尋找房門,問道。

  「進不來。」西莫·斐尼甘說,他說話時哈利才認出他來。西莫的臉腫了,傷痕累累。「真是個理想的藏身之處,只要我們有一個人在這裡,他們就進不來,門打不開。多虧了納威。他真正掌握了這個房間。你得向它索要你真正需要的東西——比如,『我不希望卡羅兄妹的追隨者能夠進來』——它就會為你辦到!不過你必須保證把漏洞堵上!納威最拿手!」

  「其實很簡單,」納威謙虛地說,「沒住進來之前,多比帶我找到了通向豬頭酒吧的通道。那時候我們只把有求必應屋當做一個入口。後來我在這裡躲了一天半,餓得實在受不了啦,希望能有點吃的,通向豬頭酒吧的通道就在那時候打開了。從那以後,他和格溫一直在給我們提供食物,不知為什麼,這房子居然做不到這一點。」

  「是啊,食物是『甘普基本變形法則』的五大例外之一。」羅恩的話使大家吃驚不小。

  「我們在這裡躲了將近兩個星期,」西莫說,「每當我們需要的時候,它就會變出更多的吊床,後來女生也開始加入,它還冒出了一間挺不錯的盥洗室呢——」

  「——因為女生很想洗漱,沒錯。」拉文德·布朗接著說,哈利這才注意到她。哈利仔細望望周圍,認出了許多張熟悉的面孔。佩蒂爾孿生姐妹都在,還有泰瑞·布特、厄尼·麥克米蘭、安東尼·戈德斯坦和邁克爾·科納。

  「豬頭酒吧還能幫我們搞到韋斯萊魔法把戲坊的道具,」邁克爾·科納興致勃勃地說,「卡羅兄妹簡直頭疼死了。」

  「快說說你們在干些什麼吧,」厄尼說,「外面傳聞很多,我們一直靠『波特瞭望站』跟蹤你的最新消息,」他指指收音機,「你們沒有真的闖進古靈閣吧?」

  「闖進去了!」納威說,「那條火龍也是真的!」

  一陣掌聲,幾聲歡呼,羅恩鞠了一躬。

  「你們去那兒找什麼?」西莫急切地問。

  沒等他們三個有誰打岔來回避這個問題,哈利就感到閃電形傷疤一陣突如其來的劇烈灼痛。他趕緊轉過身,背對著那些好奇而興奮的面孔。有求必應屋突然消失了,他站在一座破敗的石屋裡,腳邊腐爛的地板被扯開了,一只挖出來的金盒子放在洞邊,蓋子開著,裡面是空的,伏地魔憤怒的叫聲在他腦海裡震蕩。

  他使出全部的力氣,從伏地魔的思維中掙脫出來,重新回到了有求必應屋,微微搖晃著站在那裡,臉上汗如雨下,羅恩在一旁扶著他。

  「你怎麼啦,哈利?」是納威在說話,「想坐下來嗎?我猜你是累了,對嗎——?」

  「不。」哈利說。他看著羅恩和赫敏,試圖無聲地告訴他們伏地魔剛才又發現他的一個魂器不見了。剩下的時間不多了:如果伏地魔選擇下一步就來霍格沃茨,他們就會錯過機會。

  「我們要走了。」他說,兩個同伴的表情告訴他,他們已經心知肚明。

  「那我們怎麼做呢,哈利?」西莫問,「計劃是什麼?」

  「計劃?」哈利重復了一遍。他用全部的意志力量阻止自己再次陷入伏地魔的暴怒:傷疤仍然火燒火燎地疼。「是這樣,我們——羅恩、赫敏和我——需要做一件事,然後我們就離開這裡。」

  不再有人大笑或尖叫了。納威顯得很困惑。

  「你說什麼,『離開這裡』?」

  「我們這次不能久留,」哈利一邊說,一邊揉著傷疤緩解疼痛,「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我們去做——」

  「什麼事?」

  「我——我不能告訴你們。」

  聽了這話,人們紛紛小聲嘟囔起來,納威的眉頭皺在了一起。

  「為什麼不能告訴我們?是跟抗擊神秘人有關的事,對嗎?」

  「嗯,是啊——」

  「那我們會幫助你的呀。」

  鄧布利多軍的其他成員也都點頭稱是,有的摩拳擦掌,有的表情嚴肅,有兩個還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表達了他們想立刻采取行動的願望。

  「你們不了解,」在最近幾個小時裡,哈利似乎把這句話說了許多遍,「我們——我們不能說。我們必須——獨立完成。」

  「為什麼?」納威問。

  「因為……」哈利急不可耐地想開始尋找失蹤的魂器,或至少跟羅恩和赫敏單獨談談從何處著手搜尋,但他發現自己很難集中思想。傷疤仍然火辣辣地疼。「鄧布利多留給我們三個人一項任務,」他小心地斟詞酌句,「我們不能告訴——我是說,他希望我們去完成,就我們三個人。」

  「我們是他的軍隊,」納威說,「鄧布利多的軍隊。我們都是一起的,而且你們三個不在的時候,我們一直保留著這個組織——」

  「伙計,我們也不是去野餐了呀。」羅恩說。

  「我沒那麼說,但我不明白你們為什麼不能信任我們。這房間裡的每個人都一直在戰鬥,他們被逼到了這裡,因為卡羅兄妹在追捕他們。事實證明,這裡的每個人都是忠實於鄧布利多——忠實於你的。」

  「是這樣……」哈利開了個頭,但不知道該怎麼往下說,不過沒關系了,隧道的門在他身後打開了。

  「我們接到你的消息了,納威!嘿,你們三個,我就知道你們肯定這這兒!」

  是盧娜和迪安。西莫欣喜若狂地大喊一聲,衝過去擁抱他最好的朋友。

  「嘿,大家好!」盧娜高興地說,「噢,回來真是太好了!」

  「盧娜,」哈利心煩意亂地說,「你來這裡做什麼?你是怎麼——?」

  「是我叫她來的,」納威說著,舉起那枚假加隆,「我向她和金妮保證過,你們一露面就通知她們。我們都以為你們回來就意味著造反,意味著推翻斯內普和卡羅兄妹。」

  「當然是這樣,」盧娜神采飛揚地說,「對嗎,哈利?我們要把他們趕出霍格沃茨,對嗎?」

  「聽著,」哈利說,心頭越來越緊張,「對不起,但我們回來不是為了這個。我們必須做一件事,然後——」

  「然後就離開,把我們留在這水深火熱之中?」邁克爾·科納質問。

  「不!」羅恩說,「我們要做的事情最終會給大家帶來好處,是關於怎樣除掉神秘人——」

  「那讓我們幫忙呀!」納威生氣地說,「我們也想盡自己的一份力!」

  身後又傳來動靜,哈利轉身一看,心髒似乎停止了跳動:金妮正從牆上的洞口爬進來,後面緊跟著弗雷德、喬治和李·喬丹。金妮朝哈利綻開一個燦爛的微笑,哈利這才感覺到——也許以前從未充分認識到——金妮有多麼美麗,但他從沒像現在這樣不樂意看見她。」

  「阿不福思有點冒火了,」弗雷德說,一邊舉起手回應幾個人的大聲問候,「他想睡覺,他的酒吧變成火車站了。」

  哈利的嘴張得老大。塞德裡克的女朋友秋·張在李·喬丹的身後,朝他嫣然一笑。

  「我接到了消息。」秋·張舉起她那枚假加隆說,「不知怎麼,塞德裡克問我借走了硬幣,後來又還給我了。」

  「今天碰巧趕上了最難走的一條通道。」格溫在她身後進來,氣喘吁吁地說。她關上了通道的小門,喬治在下面穩穩地把她接住了。

  「快說吧,哈利,計劃是什麼?」喬治問。

  「沒有什麼計劃。」哈利說,這麼多人突然出現仍使他感到暈頭轉向,不能明白是怎麼回事,而額頭的傷疤還是火辣辣地劇痛。

  「邊干邊定計劃,對嗎?我最喜歡這樣。」弗雷德說。

  「你必須阻止他們!」哈利對納威說,「你把他們都叫回來做什麼?這是愚蠢的——」

  「我們在戰鬥,不是嗎?」迪安說著,把他那枚假加隆掏了出來,「消息說哈利回來了,我們要開始戰鬥!不過我得弄到一根魔杖——」

  「你沒有魔杖——?」西莫奇怪地問。

  羅恩突然轉向哈利。

  「為什麼不能讓他們幫忙?」

  「什麼?」

  「他們可以幫忙,」羅恩壓低了聲音,除了站在他和哈利中間的赫敏,誰也聽不見他說話,「我們不知道那東西在哪兒,又必須趕快找到它。我們用不著說那是魂器。」

  哈利的目光從羅恩移向了赫敏,她喃喃地說:「我認為羅恩說得對。我們連要找什麼東西都不知道,我們需要他們。」看到哈利還在遲疑,她又說:「你用不著每件事都一個人去做,哈利。」

  哈利在飛快地思索,傷疤仍在刺痛,腦袋又像是要裂開似的。鄧布利多警告過他,魂器的事除了羅恩和赫敏誰也不能說。秘密和謊言,我們就是這樣成長起來的,而阿不思……他是個天才……莫非他正在變成鄧布利多,把秘密緊緊地鎖在自己心裡,不敢信任別人?可是鄧布利多信任過斯內普,結果又怎麼樣呢?導致了高塔頂上的謀殺……

  「好吧。」他輕聲對兩個同伴說。「可以。」他對房間裡所有的人宣布,嘈雜聲立刻平息下來,正在給周圍人說笑話的弗雷德和喬治也不做聲了,一個個都顯得警覺而興奮。

  「我們需要找到一件東西,」哈利說,「一件——一件能夠幫助我們推翻神秘人的東西。就在霍格沃茨,但不知道具體在什麼地方。它可能是屬於拉文克勞的。有沒有人聽說過這樣一件東西?有沒有人碰到過,比如,上面帶著拉文克勞老鷹標志的東西?」

  他滿懷希望地看著那一小群拉文克勞的學生,從帕德瑪,邁克爾,泰瑞,到秋·張,不料卻是坐在金妮扶手上的盧娜做出了回答。

  「對了,她那失蹤的冠冕。我跟你說過的,記得嗎,哈利?拉文克勞失蹤的冠冕?我爸爸想復制來著。」

  「對,可是那失蹤的冠冕,」邁克爾·科納翻著眼睛說,「已經失蹤了呀,盧娜。這似乎才是關鍵呢。」

  「它是什麼時候失蹤的?」哈利問。

  「聽說是許多世紀以前,」秋·張說,哈利的心往下一沉,「弗立維教授說冠冕是跟拉文克勞本人一起消失的。人們找過,可是,」她求援地看了看她的拉文克勞同學,「誰也沒有發現一點線索,是不是?」

  他們都點了點頭。

  「對不起,什麼是冠冕呀?」羅恩問。

  「就是一種王冠,」泰瑞·布特說,「所說拉文克勞的冠冕具有魔法特性,能增加佩戴者的智慧。」

  「對,我爸爸的騷擾虻虹吸管——」

  哈利打斷了盧娜的話。

  「你們誰也沒見過類似的東西嗎?」

  他們又都搖了搖頭。哈利看看羅恩和赫敏,在兩人臉上看到了跟他同樣的失望。一件失蹤了這麼久的東西,又沒有任何明顯的線索,似乎不太可能是那個藏在城堡裡的魂器……然而,沒等他提出新的問題,秋·張又說話了。

  「如果你想看看冠冕是什麼樣子的,我可以帶你上我們的公共休息室去指給你看,好嗎,哈利?拉文克勞的塑像上戴著它呢。」

  哈利的傷疤又燒灼起來:一時間,有求必應屋在他面前浮動起來,他看見漆黑的大地在他身下飛掠而過,感覺到巨蛇盤繞在他的肩頭。伏地魔又在飛了,是飛向地下湖泊,還是飛向這裡——霍格沃茨城堡,他不知道,但不管怎樣,他們的時間不多了。

  「他在路上。」哈利小聲對羅恩和赫敏說。他掃了一眼秋·張,又轉過來對著他倆。「聽我說,我知道這不算什麼線索,但還是想去看看這座塑像,至少可以弄清冠冕是什麼樣子的。你們在這裡等我,要保證那一件的安全——你們知道。」

  秋·張已經站起來了,但她突然瞧見了金妮母獅子一般的眼神,又坐了下來,「抱歉,哈利。我突然想到塞德裡克讓我在這接應他們——他和瘋眼漢正在路上。」

  「或許盧娜可以帶你去拉文克勞的公共休息室。」金妮馬上歡快地說。

  「噢,對,我很樂意。」盧娜高興地說,秋看向格溫,沒忍住偷笑了出來,反倒讓金妮有些不好意思了。

  「別這麼著急離開,哈利。」弗雷德高高地舉起了手臂。

  「我們有些禮物要給你。」喬治拖出了身後一個大大的麻袋。然後拿出了好幾件非常難看的馬甲。

  「設計很獨特。」盧娜說,「上面可以畫一只彎角鼾獸之類的橫切面圖。」

  「我就當這是誇獎了。」弗雷德鞠了個躬,把馬甲分給哈利和盧娜。「泡了好幾層臭烘烘的防咒魔藥——」

  「——但我們認為沒多大用處,」喬治說,「主要靠的是——」

  「伏地蝠的皮,大多數魔咒都會被吸收。唯一要注意的是——」弗雷德開始向其他人展示他們的作品。

  「夾好你的手臂,別把腋下暴露給敵人。」喬治擺出了一個優雅的,斯內普式的巫師決鬥姿勢。

  兩個人套上馬甲,朝納威走去。

  「我們怎麼出去?」哈利問納威。

  「就在這兒。」

  他把哈利和盧娜領到一個牆角,一個小碗櫥通向一道很陡的樓梯。

  「它每天都通向不同的地方,所以一直沒被他們發現,」他說,「惟一的麻煩是你永遠不知道最後會從什麼地方出來。小心點兒,哈利,他們夜裡總在走廊上巡邏。」

  「沒問題,」哈利說,「待會兒見。」

  他和盧娜匆匆走上樓梯,樓梯很長,映著火把的光,經常出其不意地拐個彎。最後,他們像是來到了一堵結實的牆前。

  「鑽進來。」哈利對盧娜說,一邊抽出隱形衣披在兩人身上。他輕輕推了推牆。

  牆立刻融化了,他們閃身來到外面。哈利朝後看了一眼,發現牆又封死了。他們站在一道昏暗的走廊裡,哈利拉著盧娜退到陰影裡,從脖子上掛的皮袋裡摸索著掏出活點地圖,湊在鼻子跟前仔細搜尋,終於找到了他和盧娜的那兩個小點。

  「我們在六樓,」他小聲說,一邊注視著費爾奇在一道走廊之外越走越遠,「來,這邊走。」

  他們躡手躡腳地走開了。

  弗雷德和喬治正給羅恩和赫敏分發「韋斯萊黑魔法防御馬甲」,一邊掰著手指數他們剩下的商品夠不夠其他人分。

  「我要出去一趟,」格溫湊到喬治身邊,小聲地說,「鳳凰社的任務。」

  「說謊,我們通知鳳凰社的時候他們根本不知道哈利在霍格沃茨。」喬治頭也不回地揭穿格溫。

  「看著我,喬治。」格溫把他的頭掰過來,然後讓他看自己舌頭上的金線,憋了半天,最後復述了一遍剛才的話,「鳳凰社的任務,你明白了麼?」

  喬治無比擔憂的看著格溫,十分勉強地點了點頭。然後伸手拍著她的上身:「你穿著馬甲嗎?早知道我們應該量產隱形鬥篷……」

  「嘿!注意點,你往哪摸呢?」格溫打掉他的手,「我穿著呢,別為我擔心。」

  「咳。」弗雷德算好了數,斜著眼睛看他們倆。「就算這裡是有求必應屋,你們也不能太囂張。」

  「我們都是很莊重的巫師。」格溫再次臉都不紅的撒謊,然後拉著喬治的手把他塞到弗雷德的旁邊。「我把我未婚夫交給你了,弗雷德,看好他。」

  格溫一步三回頭的從小碗櫥離開了。出門之前他看到弗雷德和喬治正嫌棄地甩開對方的手。

  她的幻身咒已經練得不錯了,至少不會做個大動作就暴露自己。

  「唯一的問題是,這裡是六樓。」格溫有點失望,她以為有求必應屋出門一拐就能直通校長辦公室呢。

  現在她只能輕手輕腳地爬樓梯到八樓去。納威和金妮說過,卡羅兄妹總是找格蘭芬多學生的麻煩。因此八樓正是他們經常巡邏的地方。

  如果問格溫有什麼罪過的話,最大的罪就是她忘記了走廊上的畫像們。

  她一不小心碰到了其中一幅沉睡的、陌生的畫像——多半是食死徒上台後換上的哪位十分激進的純血巫師,因為他尖叫的聲音和小天狼星的媽媽不分高下。

  格溫拔腿就想跑,但阿米庫斯·卡羅不知為何就在這附近,他甚至是從拉文克勞塔樓的方向過來的。

  「誰在這?」他大聲嚷嚷著,問畫像,「你看見那小子了嗎?哈利·波特?」

  畫像還在尖叫著、咒罵著。

  格溫來不及細想食死徒如何知道哈利今晚會在學校——甚至拉文克勞塔樓?她只能屏住呼吸,努力讓自己的身體變得更薄一些,貼在沒有畫像的牆壁上,一點點地移動。

  直到她的腳趾碰到了什麼東西,趕緊捂住嘴巴不讓自己發出驚呼,那是一只腳。

  「是我。」淡金色頭發的馬爾福蒼白著一張臉從格溫身後走過,撞了她的肩膀一下。他皺了一下眉毛,好像有些吃驚。

  「小馬爾福。」阿米庫斯·卡羅先是有些氣憤,緊接著又表露出了一些愉悅,「你想搶了我們的功勞嗎?嗯?抓住波特,給你的家族爭光?」

  「不。」馬爾福的臉色更蒼白了,他眼皮也不抬一下,「我有事要找斯內普校長。」

  阿米庫斯朝身後的校長辦公室看了看,又譏笑著諷刺他,「抱斯內普的大腿?恐怕沒用了,小德拉科,黑魔王對你們一家失望透了。」

  「那麼,讓開。」馬爾福一步向前,站在那猥瑣的食死徒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阿米庫斯似乎也惦記著拉文克勞塔樓的動靜,猶豫片刻給他讓出了道。格溫見他走開了,趕緊閃身、半彎著腰,和馬爾福保持了幾步的距離。

  他在校長辦公室門口的石獸跟前停住了腳步。動了動嘴唇,格溫沒聽見口令是什麼。

  奇怪的是,德拉科·馬爾福的腳剛踏進門一步,竟轉身離開了,路過格溫的時候冷哼了一聲,嚇得她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回過神來的格溫趕緊趁石獸關掉大門的一瞬間衝上了校長辦公室。

  「教授。」格溫解除了自己的幻身咒,出現在斯內普的面前。

  讓人害怕的魔藥學教授比當上校長前更消瘦了,他看起來形容枯槁,眼圈凹得像骷髏。

  「你為什麼在這?奧利凡德。」他低沉的聲音一字一句地問道。

  「我認為您需要知道這件事——哈利在霍格沃茨。」格溫說。

  斯內普並不怎麼驚訝,只是和阿芒多·迪佩特的畫像交換了眼神。

  「他現在就在城堡裡,你明白了嗎?」格溫有點急了,她向前一步,手伸向斯內普的袍子,在他冷冰冰的目光下又收了回來。「拉文克勞公共休息室。」

  校長的座椅發出刺耳的吱嘎聲,面色昏暗的新校長這就要往外衝,牆上阿芒多·迪佩特的畫像開口,「西弗勒斯,你得做好所有准備。」

  斯內普頓了頓,他轉過身去,背對著格溫說,「回去。別再來校長辦公室了——不管你怎麼進來的,我現在要改口令。」

  格溫知道自己的第一個任務已經完成了,她不敢耽誤斯內普的行動,跑出校長室,去找巨怪棒打傻巴拿巴的掛毯。

  校長辦公室裡的斯內普閉上了眼睛,修改了入口口令,最後看了一眼原本鎖櫃子裡的冥想盆。似乎是想到了什麼,他揮了揮魔杖,把掛在櫃子上的鎖打開了。然後頭也不回地走出了辦公室。

  拉文克勞公共休息室。

  「這邊走,哈利。」盧娜輕聲說,拉著哈利的衣袖把他拖向一道旋轉樓梯。

  他們轉著令人頭暈目眩的小圈往上走。哈利以前沒有來過這上面。最後他們來到一扇門前。門上沒有把手,也沒有鑰匙孔,只有一塊上了年頭的光光的木板,上面有個鷹狀的青銅門環。

  盧娜伸出一只蒼白的手,這只手在半空中移動著,沒與胳膊和身體相連,顯得十分怪異。她敲了一下門,在一片寂靜中,哈利覺得這聲音簡直就像炮彈炸響了。鷹嘴立刻張開了,但沒有發出鳥叫,而是用一個溫柔的、音樂般的聲音說:「鳳凰和火,先有哪一個?」

  「嗯……你說呢,哈利?」盧娜若有所思地說。

  「什麼?不只是口令?」

  「哦,是的,必須回答一個問題。」盧娜說。

  「如果答錯了呢?」

  「那就只好等著別人來答對了,」盧娜說,「這樣可以學到知識,明白嗎?」

  「明白……問題是,我們可等不起別人呀,盧娜。」

  「對,我懂你的意思。」盧娜認真地說,「好吧,我想答案是一個循環,沒有起點。」

  「有道理。」那聲音說完,門就開了。

  空無一人的拉文克勞公共休息室是一間很大的圓形屋子,比哈利在霍格沃茨看見的所有房間都更空靈。牆上開著一扇扇雅致的拱形窗戶,掛著藍色和青銅色的絲綢:白天,拉文克勞的同學可以看見周圍的群山,風景優美。天花板是穹頂的,上面繪著星星,下面深藍色的地毯上也布滿星星。房間裡有桌椅、書架,門對面的壁龕裡立著一尊高高的白色大理石塑像。

  哈利認出這就是羅伊納·拉文克勞,因為他在盧娜家看到過那座半身石像。塑像旁邊是一扇門,他猜是通向上面的宿舍的。他大步走到大理石塑像跟前,那女人似乎在望著他,臉上帶著若有似無的揶揄的微笑,美麗,卻有些令人生畏。她的頭頂上有一個用大理石復制的精致圓環,有點像芙蓉在婚禮上戴的那種頭飾。它上面刻著細小的文字。哈利從隱形衣下面鑽出來,爬到拉文克勞塑像的底座上去讀那些文字。

  【過人的聰明才智是人類最大的財富。】

  「會使你變成個窮光蛋,傻瓜!」一個聲音尖笑著說。

  哈利猛一轉身,從底座上滑下來摔在了地上,他面前站著削肩膀的阿萊克托·卡羅。就在哈利舉起魔杖的一剎那,她用短粗的食指按住了烙在她小臂上的骷髏和蛇。

  阿萊克托的手指剛一碰到黑魔標記,哈利的傷疤就如著了火一般劇痛起來,布滿群星的房間從他眼前消失了。他站在懸崖下一塊突出的岩石上,周圍海浪洶湧,內心一陣狂喜——他們抓住了那男孩。

  砰的一聲巨響,哈利又回到他置身的地方,他茫然地舉起魔杖,可是面前的女巫已經向前撲倒。她重重地摔倒在地,震得書櫃的玻璃丁當作響。

  「我太久沒使用過昏迷咒了,」盧娜說,聲音裡微微透著驚奇,「忘記它居然能發出這麼大的聲音。」

  果然,天花板開始顫抖。通向宿舍的門後面傳來越來越響的奔跑聲:盧娜的咒語驚醒了睡在上面的拉文克勞學生。

  「盧娜,你在哪兒?我需要鑽到隱形衣下面!」

  盧娜的腳突然出現了,哈利趕緊跑到她身邊。她剛把隱形衣披到兩人身上,門就開了,一群穿著睡衣的拉文克勞學生擁進了公共休息室。他們看見阿萊克托不省人事地躺在地上,都倒抽了一口冷氣,發出驚訝的尖叫。慢慢地,他們蹭過去圍在她身邊,看著這個隨時都會醒來、向他們發起進攻的猛獸。然後,一個勇敢的一年級新生衝過去用大腳趾頂了頂她的後背。

  「我想她可能死了!」他高興地喊了起來。

  「哦,看,」盧娜看見拉文克勞的同學們把阿萊克托團團圍住,開心地小聲說,「他們多高興呀!」

  「是啊……太棒了……」

  哈利閉上眼睛,傷疤突突地跳疼,他主動地再次陷入了伏地魔的思想……他行走在通往第一個山洞的地道裡……他決定先檢查了掛墜盒再過來……那也不會要多長時間……

  公共休息室門外傳來敲門聲,拉文克勞的同學們都怔住了。哈利聽見門外的鷹形門環又發出那音樂般的溫柔聲音:「消失的東西去了哪兒?」

  「不知道!你給我閉嘴!」一個粗魯的聲音吼道,哈利知道是阿萊克托的哥哥——阿米庫斯。「阿萊克托?阿萊克托?你在嗎?你抓住他了嗎?快開門!」

  拉文克勞的同學們都嚇壞了,聚在一起竊竊私語。隨即,突如其來地傳來一連串巨響,好像有人朝門開了一槍。

  「阿萊克托!如果他來了,我們卻沒有抓住波特——你想遭到跟馬爾福一家同樣的下場嗎?快回答我!」阿米庫斯大聲咆哮著,一邊拼命地推搡著門,可是門沒有開。拉文克勞的同學們紛紛後退,最害怕的幾個開始匆匆跑回樓上的臥室。哈利正在猶豫著是不是應該把門炸開,擊昏阿米庫斯,不讓他再做別的。就在這時,門外又響起一個極為熟悉的聲音。

  「請問你在做什麼呢,卡羅教授?」

  「我想——穿過——這扇該死的——門!」阿米庫斯喊道,「去把弗立維叫來!叫他來開門,快!」

  「但你妹妹不是在裡面嗎?」麥格教授問,「今天晚上早些時候,弗立維不是在你的緊急請求下放你妹妹進去了嗎?或許她可以替你開門?你就用不著把半個城堡的人都吵醒了。」

  「她不應聲兒,你這個老娘們!你給我把門打開!快!快打開!」

  「沒問題,如果你願意這樣。」麥格教授說,聲音裡透著可怕的寒意。只聽門環輕輕響了一下,那個音樂般的聲音又問道:「消失的東西去了哪兒?」

  「化為虛無,也就是說,化為萬物。」麥格教授回答。

  「說得好。」鷹形門環說,門一下子打開了。

  阿米庫斯揮舞著魔杖衝進門來,留在後面的幾個拉文克勞同學倉皇地朝樓梯奔去。阿米庫斯和他妹妹一樣是個駝背,長著一張蒼白的如面團般的臉和一雙小綠豆眼。這雙眼睛立刻看見了癱在地板上一動不動的阿萊克托。他發出一聲憤怒和驚恐的喊叫。

  「他們干了什麼?這幫小崽子!」他嚷道,「我要給他們念鑽心咒,讓他們告訴我是誰干的——黑魔王會怎麼說呢?」阿米庫斯站在他妹妹跟前,用拳頭砸著自己的腦袋,尖聲大叫,「我們沒有抓到那小子,他們竟然把我妹妹給殺了!」

  「她只是被擊昏了,」麥格教授蹲下身查看了阿萊克托一番,不耐煩地說,「她不會有什麼事的。」

  「呸,她的麻煩大了!」阿米庫斯咆哮道,「被黑魔王抓住她就完了!她竟然把他給召來了,我感到我的標記燒起來了,黑魔王還以為我們抓住了波特呢!」

  「『抓住了波特』?」麥格教授警覺地說,「你說什麼,『抓住了波特』?」

  「他告訴我們波特可能會闖進拉文克勞塔樓,要我們一抓住波特就把他召來!」

  「哈利·波特為什麼要闖進拉文克勞塔樓?波特是我們學院的!」

  在麥格教授那疑惑和憤怒的聲音裡,哈利聽出了一絲驕傲的口氣,他內心立刻湧起對米勒娃·麥格的愛戴。

  「他就告訴我們波特會來這裡!」卡羅說,「我哪知道是怎麼回事?」

  麥格教授站起身,銳利的眼睛在房間裡掃視著,目光兩次從哈利和盧娜站的地方掃過。

  「我們可以推到那些毛孩子身上,」阿米庫斯說,那張胖豬臉突然變得狡猾起來,「對呀,就這麼做。我們就說阿萊克托遭到毛孩子的偷襲,就是住在上面的那些毛孩子,」他抬頭看著宿舍的位置,望著布滿星星的天花板,「我們就說是他們逼著她按了標記,讓黑魔王得到了假情報……他可以懲罰他們。多幾個毛孩子少幾個毛孩子又有什麼差別?」

  「這是事實與謊言、勇氣與懦弱之間的差別!」麥格教授臉色變白了,說道,「總之,這是你和你妹妹不能理解的一種差別。但有一點我必須說明白:絕不能把你們的許多愚蠢行為嫁禍到霍格沃茨的學生身上。我不允許。」

  「你說什麼?」

  阿米庫斯向前逼近,一副咄咄逼人的樣子,他的臉離麥格教授只差幾寸。麥格教授沒有退縮,而是以一種鄙夷的目光看著他,就好像他是粘在馬桶圈上的令人惡心的東西。

  「這可不是你允許不允許的事,米勒娃·麥格。你的日子結束了。現在是我們在這兒掌權,你必須支持我,不然你吃不了兜著走。」

  他朝麥格教授臉上啐了一口。

  哈利一把扯掉身上的隱形衣,舉起魔杖說道:「你不該這樣做!」

  就在阿米庫斯轉過身來的一剎那,哈利大喊了一聲:「鑽心剜骨!」

  食死徒一下子懸了起來,像個落水者一樣在空中扭動翻轉,痛苦地撲打、嚎叫。隨著嘩啦一聲巨響和碎玻璃濺落的聲音,他砸在一個書架的門上,然後不省人事地摔倒在地。

  「我明白貝拉特裡克斯的意思了,」哈利說,血液在腦子裡湧動,轟轟作響,「你需要真正下得了狠心才行。」

  「波特!」麥格教授抓住自己的胸口,小聲說道,「波特——你在這兒!真——怎麼會——?」她努力使自己鎮靜下來,「波特,這太愚蠢了!」

  「他朝你吐唾沫。」哈利說。

  「波特,我——你真是——真是見義勇為——但你難道沒有想到——?」

  「噢,我知道。」哈利安慰她道。不知自怎的,她的緊張倒讓他鎮定了下來。「麥格教授,伏地魔要來了。」

  「怎麼,現在可以說這個名字了?」盧娜興趣盎然地問,一把扯掉了隱形衣。看到又出現一個違反規矩的學生,麥格教授再也承受不住了,她踉踉蹌蹌地後退了幾步,跌坐在近旁的一把椅子上,緊緊地揪住她那舊格子呢晨衣的領口。

  「我想,我們叫他什麼已經沒有多大關系了,」哈利對盧娜說,「他已經知道我在哪兒了。」

  在哈利腦海裡某個遙遠的角落——那個角落連接著燒灼、暴怒的傷疤,他看見伏地魔坐著陰森可怖的綠船,在漆黑的湖面上飛快地掠行……他很快就要到達石盆所在的小島了……

  「你必須逃走,」麥格教授輕聲說,「快,波特,越快越好!」

  「我不能,」哈利說,「我還有一件事情要做。教授,你知道拉文克勞的冠冕在哪兒嗎?」

  「拉——拉文克勞的冠冕?我怎麼會知道——不是失蹤好多個世紀了嗎?」她微微直起些身子,「波特,你進入這座城堡真是愚蠢,太愚蠢了——」

  「我必須這麼做,」哈利說,「教授,有一件東西藏在這裡,我要把它找到,可能是那個冠冕——要是我能跟弗立維教授說說——」

  突然傳來動靜和碎玻璃的碰撞聲:阿米庫斯醒過來了。沒等哈利或盧娜做出反應,麥格教授忽地站起,用魔杖指著那個搖搖晃晃的食死徒,說了聲:「魂魄出竅。」

  阿米庫斯爬起來走到他妹妹身邊,撿起她的魔杖,老老實實的拖著腳步走到麥格教授面前,連同自己的魔杖一起遞了過去,然後在地板上阿萊克托的身邊躺了下來。麥格教授又一揮魔杖,憑空變出一根銀光閃爍的繩子,像蛇一般繞過卡羅兄妹,把他倆結結實實地捆在了一起。

  「波特,」麥格教授對卡羅兄妹的處境完全不予理會,又把臉轉向哈利說,「如果那個魔頭真的知道你在這裡——」

  她的話還沒說完,一陣劇痛一般的怒火衝上哈利的頭頂,使他的傷疤如同著了火一樣。剎那間,他低頭看見一只石盆,裡面的藥水已經變清,他看到藥水下面的金掛墜盒不見了——

  「波特,你沒事吧?」一個聲音說,哈利回過神來:他正抓住盧娜的肩膀穩住身子。

  「時間不多了,伏地魔越來越近。教授,我是在按照鄧布利多的吩咐行動,我必須找到他要我找的東西!不過當我在城堡裡搜尋的時候,必須把同學們都疏散出去——伏地魔要的是我,但他是不會介意多殺幾個人的,尤其現在——」現在他已經知道我在偷襲魂器了,哈利在腦子裡說完了這句話。

  「你在按照鄧布利多的吩咐行動?」麥格教授重復了一句,臉上慢慢露出驚異的神情,然後直直地站了起來。

  「你搜尋這件——這件東西的時候,我們會抵擋那個魔頭,保護學校的安全。」

  「有可能嗎?」

  「我認為有,」麥格教授淡淡地說,「你知道,我們教師都很擅長魔法。如果大家全力以赴,我相信肯定能把他拖住一段時間。當然啦,必須對斯內普教授采取一點行動——」

  「讓我——」

  「——如果黑魔王就在門口,霍格沃茨要被圍攻,確實需要把無辜者盡可能地轉移出去。飛路網受到了監視,學校裡又不能幻影顯形——」

  「有一條路。」哈利立刻說道,他仔細講了通向豬頭酒吧的那條通道。

  「波特,我們說的是成百上千個學生——」

  「我知道,教授,但如果伏地魔和食死徒都把注意力放在學校,他們不會關心有誰從豬頭酒吧幻影移形的。」

  「這倒有點道理。」麥格教授表示贊同。 「走吧,我們必須叫醒其他院長。你最好把那隱形衣穿上。」

  她大步朝門口走去,一邊舉起魔杖,杖尖躥出三只銀色的貓,它們的眼睛周圍都有眼鏡形狀的斑紋。三個守護神敏捷地往前跑去,只見旋轉樓梯上灑滿了銀光,麥格教授、哈利和盧娜匆匆奔下樓。

  他們跑過一道道走廊,守護神一個個離開了。麥格教授的格子呢晨衣在地板上沙沙作響,隱形衣下的哈利和盧娜小跑著跟在後面。

  又下了兩層樓,突然多了一個人輕輕的腳步聲。是哈利先聽到的,他的傷疤仍在刺痛。他在脖子上的皮袋裡摸索活點地圖,可沒等他掏出來,麥格教授似乎也發現了有人。她停住腳步,舉起魔杖准備戰鬥,一邊問道:「誰在那兒?」

  「是我。」一個低沉的聲音說。

  從一套鎧甲後面,走出了西弗勒斯·斯內普。

  哈利一看見他,心裡就冒出仇恨的怒火。哈利只記得斯內普罪大惡極,幾乎忘記了他的具體模樣,忘記了他油膩膩的黑發像窗簾一樣耷拉在他枯瘦的面孔周圍,忘記了他那雙黑眼睛有著怎樣冷酷無情的目光。他沒穿睡衣,而是穿著平常的黑色鬥篷,手裡也舉著魔杖准備戰鬥。

  「卡羅兄妹呢?」他輕聲問。

  「大概在你叫他們去的地方吧,西弗勒斯。」麥格教授說。

  斯內普走近前來,目光從麥格教授周圍迅速掠過,似乎知道哈利就在那裡。哈利也舉起了魔杖,隨時准備出擊。

  「我有個感覺,」斯內普說,「阿萊克托抓到了一個闖入者。」

  「真的嗎?」麥格教授說,「這種感覺從何而來?」

  斯內普微微活動了一下左臂,那裡的皮膚上烙著黑魔標記。

  「哦,當然,」麥格教授說,「我忘記了,你們食死徒有自己的秘密聯系方式。」

  斯內普假裝沒有聽見麥格教授的話,目光仍然在她周圍的空氣裡搜尋,同時一點點地向她逼近,而看他的神情,仿佛並沒發覺自己在這麼做。

  「我記得今天夜裡不該是你在走廊裡巡邏,米勒娃。」

  「你有意見?」

  「我只是奇怪,這麼晚了,是什麼讓你從床上爬起來的?」

  「我好像聽到了動靜。」麥格教授說。

  「真的嗎?似乎到處都很安靜呀。」斯內普直視著她的眼睛。「你看見哈利·波特了嗎,米勒娃?如果你看見了,我必須強調——」

  麥格教授出手之快,簡直令哈利難以相信。她的魔杖在空中嗖嗖揮砍,哈利一時以為斯內普肯定會神志不清地癱倒在地,不料他的鐵甲咒實在太敏捷,震得麥格失去了平衡。她朝牆上的一支火把揮舞著魔杖,火把立刻從支架上飛了出來。正准備給斯內普念咒的哈利只好趕緊把盧娜拖到一邊,躲避落下來的火焰。火焰變成一個火環,占滿整個走廊,像繩套一樣朝斯內普飛去——

  接著它不再是火,而是一條巨大的黑蛇,麥格把它炸成了黑煙。幾秒鐘內,黑煙變形、凝固,成為密密麻麻的匕首追了過去。斯內普只好把那套鎧甲擋在身前,一把把匕首撞在鎧甲的護胸上,當當不絕——

  不知怎麼解開了麥格教授繩索的卡羅兄妹隨後趕來,但他們還沒完全清醒,女食死徒呲著森森的白牙舉起了魔杖,男食死徒口齒不清地說著「她…波特……在附近」之類的話。

  「米勒娃!」一個尖細的聲音說,哈利一邊仍替盧娜遮擋著穿梭的魔咒,一邊回頭看去,只見弗立維和斯普勞特教授穿著睡衣從走廊裡匆匆跑來,身材臃腫的斯拉格霍恩教授氣喘吁吁地跟在後面。

  「住手!」弗立維舉著魔杖尖叫,「不許你再在霍格沃茨殺人!」

  弗立維的魔咒擊中了斯內普當作盾牌的鎧甲,嘩啦一聲,鎧甲變活了。斯內普拼命掙脫把他死死擠壓住的鐵臂,並很神奇地令鎧甲朝身後的卡羅兄妹撞去。剛剛清醒過來的兩個食死徒又倒在走廊中央,不知死活。哈利和盧娜趕緊閃躲著,鎧甲撞在牆上,成為碎片。等哈利再抬頭看時,斯內普飛快地跑進一間教室,片刻之後,哈利聽見麥格大喊:「懦夫!懦夫!」

  「怎麼啦?怎麼啦?」盧娜問。

  哈利把她從地上拉了起來,兩人把隱形衣施在身後,順著走廊奔進那個空蕩蕩的教室,麥格、弗立維和斯普勞特教授都站在一扇打碎的窗戶前。

  「他跳下去了。」哈利和盧娜衝進教室時,麥格教授說。

  「你是說他死了?」哈利三步並作兩步地奔到窗口,沒有理睬弗立維和斯普勞特看到他突然出現時發出的驚愕的喊叫。

  「不,他沒有死,」麥格教授忿忿地說,「他不像鄧布利多,他手裡還拿著魔杖……而且,他似乎從他主子那裡學了幾手。」

  哈利看見遠處有一個很大的、蝙蝠般的身影,正穿過黑暗朝圍牆飛去,他不由得心生恐懼。

  格溫鑽進有求必應屋前,隱約聽到拉文克勞公共休息室鬧出了什麼動靜,剛才在走廊上逡巡的食死徒阿米庫斯·卡羅開始暴力地攻擊休息室大門。她不敢猶豫,等有求必應屋剛出現一道矮門時就溜了進去。

  她進門的時候,正趕上盧平和金斯萊從隧道口跳進屋子。塞德裡克和瘋眼漢正在有求必應屋變出來的黑板上寫寫畫畫,那上面似乎是一張霍格沃茨校園的地圖。學生們圍著黑板像模像樣地聽著課,格溫有點懷念穆迪作為教授(其實是小克勞奇)的時光。

  「凱蒂!」格溫看見下一個從洞口冒出來的腦袋激動地大叫,她的朋友凱蒂·貝爾和丈夫奧利弗·伍德一起從魁地奇球隊趕來了。後面跟著從前格蘭芬多校隊的厲害姑娘們,安吉利娜·約翰遜和艾麗婭·斯平內特。弗雷德眼神相當敏銳,立刻就去找他的第一個女朋友敘舊了。

  「你們怎麼過來了!」格溫抱著凱蒂問。

  「我們不能錯過!」凱蒂比學生時期看起來成熟了一些,她順滑的長發緊緊地綁在腦後,和每次魁地奇比賽前一樣颯爽。「有人說哈利回霍格沃茨了,我們覺得他需要幫助——別管是對付食死徒還是斯內普。」

  「噢!」格溫的眼睛有點發熱,「你一定還沒看到金妮,還有好多老朋友——他們在房間那頭。」

  「我去和他們打個招呼,」凱蒂搖了搖格溫的手,「然後咱們一起去聽聽穆迪教授的戰術安排——我剛才聽見他說什麼『安全漏洞』?」

  格溫點點頭,趁沒人注意的時候躲到了有求必應屋的一面簾子後,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只伸縮耳。這是她剛才去校長辦公室時塞到斯內普袍子裡的那一對兒。

  「你看見哈利·波特了嗎,米勒娃?如果你看見了,我必須強調——」

  接著是一陣咻咻的魔咒聲、爆破聲和鐵甲被猛烈撞擊的聲音。

  「米勒娃!」這應該是弗立維教授,格溫想。「住手!不許你再在霍格沃茨殺人!」

  「懦夫!懦夫!」這聲音來自她的院長。

  再之後就沒有人聲了,只剩下呼嘯的風聲。

  不太妙。格溫心想。如果沒有聲音,她該怎麼判斷斯內普教授在什麼地方呢?更壞的事情是,他似乎格外地想見哈利——這在格溫看來比克利切主動給赫敏倒茶還離譜。除非,他有必須要見到哈利的理由。

  我真的能完成你交待的任務嗎,校長?格溫捏著小小的伸縮耳咬緊了嘴唇。


霍格沃茨的戰鬥(上)

  身後傳來重重的腳步聲和呼哧呼哧的喘氣聲:斯拉格霍恩追了過來。

  「哈利!」他氣喘吁吁地說,按摩著穿鮮綠絲綢睡衣的肥大胸脯,「我親愛的孩子……多麼令人意外……米勒娃,請解釋一下……西弗勒斯……怎麼……?」

  「我們的校長暫時休息了。」麥格教授指著窗戶上那個斯內普形狀的大洞說道。

  「教授!」哈利雙手捂著額頭大喊一聲。他看見布滿陰屍的湖水在他躺下掠過,感覺到陰森可怖的綠船輕輕撞在地下湖的岸邊,伏地魔殺氣騰騰地從船上跳下來——

  「教授,我們必須封鎖學校,他這就來了!」

  「很好,那個魔頭來了。」麥格教授對另外幾個教師說。斯普勞特和弗立維倒抽了一口冷氣,斯拉格霍恩低低哼了一聲。

  「波特按照鄧布利多的吩咐,在城堡裡有工作要做。我們必須盡力提供各種掩護,讓波特完成他要做的事情。」

  「你肯定知道,不管我們做什麼,都不可能把神秘人長久地擋在門外,是不是?」弗立維尖著嗓子說。

  「但我們可以把他牽制住。」斯普勞特教授說。

  「謝謝你,波莫娜,」麥格教授說,兩位女巫嚴肅地交換了一個會意的目光,「我建議在學校周圍設立基本的警戒,然後把學生召集起來,在大禮堂會合。大多數學生都必須疏散出去,但若有成年的學生願意留下來作戰,我認為應該給他們這個機會。」

  「同意,」斯普勞特教授說著已朝門口匆匆走去,「二十分鐘後,我帶著我院的學生在大禮堂跟你們碰頭。」

  她小跑著遠去了,他們聽見她嘴裡念念有詞,「毒觸手,魔鬼網,疙瘩藤的莢果……對,我倒要看看食死徒怎麼對付這些。」

  「我可以從這裡著手。」弗立維說,他雖然看不清外面,但用魔杖指著打碎的玻璃窗外,低聲念起了十分復雜的咒語。哈利聽見了一種古怪的呼呼聲,似乎弗立維把風的力量釋放到了操場上。

  「教授,」哈利走到小個子的魔咒課教師面前,說道,「教授,很抱歉打斷你,但事情很重要。你知道拉文克勞的冠冕在哪兒嗎?」

  「……超強盔甲護身——拉文克勞的冠冕?」弗立維用尖細的嗓音說,「多一點智慧總不會有錯,波特,但我認為在這種形勢下恐怕用處不大!」

  「我只是問——你知道它在哪兒嗎?你見過它嗎?」

  「見過它?在活著的人的記憶中誰也沒見過它!早就失蹤了,孩子!」

  哈利感到了一種絕望和緊張。那麼,魂器到底是什麼呢?

  「弗立維,我們在大禮堂裡跟你和拉文克勞的學生會合!」麥格教授說完,示意哈利和盧娜跟她一起去。

  他們剛走到門口,斯拉格霍恩哼哧哼哧地說話了。

  「哎呀,」他喘著氣說,蒼白的臉上汗涔涔的,海像胡須微微發顫,「真是夠亂的!我可不知道這麼做是不是明智,米勒娃。他肯定有辦法闖進來的,誰想阻攔他,肯定會非常危險——」

  「我也希望你和斯萊特林的學生二十分鐘後到大禮堂集合。」麥格教授說,「如果你願意帶著學生離開,我們不會阻攔。但如果你們有誰想破壞抵抗活動,或在城堡內部拿起武器跟我們對抗,那麼,霍拉斯,我們將決一死戰。」

  「米勒娃!」斯拉格霍恩驚駭地說。

  「斯萊特林學院應該決定為誰效忠了,」麥格教授打斷了他,「去把你的學生叫醒吧,霍拉斯。」

  哈利沒有留下來看斯拉格霍恩支支吾吾,他和盧娜跟著麥格教授衝了出去。麥格教授在走廊中央站好位置,舉起魔杖。

  「石礅——哦,看在老天的分兒上,費爾奇,現在別——」

  年邁的管理員蹣跚地出現了,嘴裡大喊:「學生下床啦!學生跑到走廊裡啦!」

  「他們應該這樣,你這胡言亂語的白痴!」麥格喊道,「快去做一些有用的事情!去把皮皮鬼找來!」

  「皮——皮皮鬼?」費爾奇結結巴巴地說,似乎從沒聽說過這個名字。

  「對,皮皮鬼,你這個傻瓜,皮皮鬼!二十多年來你不是一直在抱怨他嗎?去把他找來,快!」

  費爾奇顯然覺得麥格教授失去了理智,但他還是聳著肩膀,蹣跚地走開了,嘴裡不出聲地嘟嚷著。

  「好了,波特,」麥格說,「你和洛夫古德小姐最好回去找你們的朋友,把他們帶到大禮堂來——我去叫醒格蘭芬多的其他學生。」

  他們在下一個樓梯口分手了,哈利和盧娜向有求必應屋的秘密入口跑去,路上遇到了一群群的學生,大多數都在睡衣外面套著旅行鬥篷,由教師和級長護送著趕往大禮堂。

  「剛才那是波特!」

  「哈利·波特!」

  「是他,我敢發誓,我剛才看見他了!」

  可是哈利沒有回頭,一路來到了有求必應屋的入口。哈利往施了魔法的牆上一靠,牆立刻分開讓他們進去了,他和盧娜匆匆奔下很陡的樓梯。

  「怎麼——?」

  看到屋子裡面,哈利大吃一驚,滑下了幾級樓梯。屋裡擠滿了人,比他剛才在這裡時還要擁擠得多。金斯萊和盧平正抬頭看著他,還有奧利弗·伍德、凱蒂·貝爾、安吉利娜·約翰遜和艾麗婭·斯平內特、比爾和芙蓉,以及韋斯萊夫婦。當然,瘋眼漢和塞德裡克也正看著他。

  「哈利,怎麼回事?」盧平在樓梯下迎住哈利,問道。

  「伏地魔要來了,學校要封鎖——斯內普逃命去了——你們在這裡做什麼?你們怎麼知道的?」

  「我們給鄧布利多軍的其他人發了消息,」弗雷德解釋說,「誰都不願意錯過這份樂趣,哈利。然後D.A.又通知了鳳凰社,就跟滾雪球似的越滾越大。」

  「先干什麼,哈利?」喬治喊道,「情況怎麼樣?」

  「他們在疏散小一點的學生,大家都到大禮堂集合,聽候安排,」哈利說,「我們在戰鬥。」

  吼叫聲排山倒海,人們朝樓梯腳下湧來。哈利緊貼在牆上,讓他們從他身邊跑過,有鳳凰社和鄧布利多軍的成員,還有哈利以前的魁地奇球隊的隊員,他們都抽出了魔杖,朝城堡主樓衝去。

  「走吧,盧娜。」迪安走過時伸出手喊道。盧娜握住他的手,跟他上了樓梯。

  「我們得把幾個漏洞堵上。」瘋眼漢對金斯萊說,他像是統帥一般指導著這場戰役。「塞德裡克去拉文克勞塔樓——咱們兩個去城堡門口。」

  「禁林和黑湖都不安全,」金斯萊快步跟上,「我們還不能確定馬人和人魚的立場。」

  人群漸漸稀少,只有一小圈人還留在下面的有求必應屋裡,哈利走了過去。韋斯萊夫人正在跟金妮爭吵,周圍站著盧平、弗雷德、喬治、格溫、比爾和芙蓉。

  「你還不夠年齡!」哈利走近時,韋斯萊夫人正衝著女兒喊道,「我不允許!男孩子可以,但你,必須回家!」

  「我不!」

  金妮頭發一甩,把胳膊從母親手裡掙脫出來。

  「我是鄧布利多軍的——」

  「——那是一個少年團伙!」

  「一個准備同神秘人較量的少年團伙,這是別人都不敢做的!」弗雷德說。

  「她才十六歲!」韋斯萊夫人大聲說,「她還太小!你們倆是怎麼想的。竟然把她帶來——」

  弗雷德和喬治顯出有點羞愧的樣子。

  「媽媽說得對,金妮,」比爾溫和地說,「你不能這麼做。不到年齡的人都必須離開,這是對的。」

  「我不回家!」金妮喊道,眼裡閃著憤怒淚光,「我們全家都在這兒,我不能獨自在那邊等著,什麼也不知道——」

  她的目光第一次與哈利相遇。她懇求地望著哈利,可是哈利搖了搖頭,她氣憤地回過頭去。

  「好吧,」她望著通向豬頭酒吧的通道入口,說道,「我現在就告別,以後——」

  忽聽一陣窸窸窣窣聲,然後是撲通一聲,又有一個人從通道裡爬了出來,身體搖晃幾下,摔倒了。然後,他爬起來坐到近旁的椅子上,透過歪斜的角質架眼鏡望望周圍,說道:「我來晚了嗎?已經開始了嗎?我剛知道,就——就——」

  珀西結結巴巴地說不下去了。他顯然沒有料到會碰見這麼多親人。長時間的的驚愕,最後芙蓉跑到盧平身邊,用明顯試圖打破僵局的口吻說道:「對了——小泰迪怎麼樣啊?」

  盧平驚訝地朝她眨眨眼睛。韋斯萊一家的沉默正在凝固,像冰一樣。

  「我——哦,對了——他很好!」盧平大聲說,「是的,唐克斯陪著他——在她母親家。」

  珀西和韋斯萊家的其他人仍然在那裡僵持、對視。

  「看,我帶了照片來!」盧平喊道,從上衣裡面抽出一張照片給芙蓉和哈利看,照片上一個長著一簇青綠色頭發的小寶寶,正衝著鏡頭揮動著胖胖的小拳頭。

  「我是個傻瓜!」珀西吼了起來,聲音真大,嚇得盧平差點把照片掉在地上,「我是個白痴,我是個愛虛榮的笨蛋,我是個——是個——」

  「是個只愛魔法部、跟親人脫離關系、野心勃勃的混蛋。」弗雷德說。

  珀西咽了口唾沫。

  「對,我是!」

  「行了,不可能說得比這更清楚了。」弗雷德說著,把手伸給了珀西。

  韋斯萊夫人哭了起來,她跑上前,把弗雷德推到一邊,把珀西拉到懷裡緊緊地摟住。珀西拍著母親的後背,眼睛望著父親。

  「對不起,爸爸。」珀西說。

  韋斯萊先生快速地眨眨眼睛,然後也衝過去摟抱住自己的兒子。

  「你是怎麼明白過來的,珀西?」喬治問。

  「已經有一陣子了,」珀西說著,把旅行鬥篷的一角伸到眼鏡後面擦了擦眼淚,「但我必須想辦法逃出來,這在部裡可不容易,他們一直在把反叛者抓去坐牢。後來我總算跟阿不福思聯系上了,他十分鐘前向我透露了霍格沃茨要全力抵抗,所以我就來了。」

  「是啊,我們確實希望級長在這樣的關鍵時候能起表率作用。」喬治說,惟妙惟肖地模仿著珀西那副十足的假正經派頭,「我們趕緊上樓戰鬥吧,不然所有像樣的食死徒都被抓住了。」

  「這麼說,我現在可以叫你嫂子了?」珀西說著,跟芙蓉握了握手,兩人和比爾、弗雷德和喬治一起朝樓梯衝去。「還有你,格溫。歡迎加入韋斯萊家。」

  「老實說,我總擔心你給我扣上幾分。」格溫笑眯眯地,悄悄挪動了腳步,試圖幫她的好朋友遮住來自韋斯萊夫人的視線。

  「金妮!」韋斯萊夫人大吼一聲。

  金妮趁著全家人和解的工夫,也試圖偷偷溜上樓去。

  「莫麗,你看這樣如何。」盧平說,「不妨就讓金妮留在這裡,這樣她至少能在現場,知道事情的進展,但又不在戰鬥的中心,怎麼樣?」

  「我——」

  「這個辦法不錯,」韋斯萊先生堅決地說,「金妮,你就留在這間屋裡,聽見了嗎?」

  金妮似乎不大喜歡這個主意,但在父親異常嚴厲的目光下,她只好點了點頭。韋斯萊夫婦和盧平也朝樓梯口衝去。

  「你可以幫助學生們撤離。」格溫臨走前對金妮說,「這兒是讓他們離開霍格沃茨的唯一通道了。」

  「羅恩呢?」哈利這時問道,「赫敏呢?」

  「肯定已經去大禮堂了。」韋斯萊先生扭頭喊道。

  「我路上沒看見他們呀。」哈利說。

  「他們好像說是去盥洗室,」金妮說,「就在你離開後不久。」

  「盥洗室?」

  哈利大步穿過房間,走到有求必應屋邊上一扇敞開的門前,察看了一下那邊的盥洗室。裡面沒人。

  「你確定他們說的是盥洗——?」

  就在這時,他的傷疤突然燒灼起來,有求必應屋消失了,他的目光掠過高高的鑄鐵大門——兩邊是頂上有帶翼野豬的石柱,掠過漆黑的操場,望向那燈火通明的城堡。納吉尼懶散地耷拉在他的肩頭。他內心充滿了大開殺戒前的冷酷和決絕。

  大禮堂裡那被施了魔法的天花板黑朦朦的,閃爍著點點星光,下面的四張長桌旁坐著衣冠不整、頭發蓬亂的學生,有的披著旅行鬥篷,有的穿著晨衣。這裡那裡不時閃過校內那些幽靈的乳白色身影。無論是死人還是活人,每雙眼睛都盯著麥格教授,她正站在禮堂前高高的講台上對大家講話,身後站著留下來的教師們,包括銀鬃馬人費倫澤,還有起來參加戰鬥的鳳凰社成員。

  「……疏散工作由費爾奇先生和龐弗雷夫人負責監督。級長聽到我的命令後,組織你們學院的學生,負責將他們井然有序地送到疏散地點。」

  許多學生都是一副嚇呆的樣子。不過,當哈利貼著牆根移動,在格蘭芬多桌旁尋找羅恩和赫敏時,厄尼·麥克米蘭從赫奇帕奇桌旁站起來大聲喊道:「如果我們想留下來參加戰鬥呢?」

  他的話贏得了一些人的喝彩。

  「如果夠年齡,可以留下。」麥格教授說。

  「我們的東西呢?」拉文克勞桌旁的一位女生大聲問道,「我們的箱子,還有貓頭鷹呢?」

  「來不及收拾財物了,」麥格教授說,「最重要的是把你們從這裡安全地轉移出去。」

  「斯內普教授呢?」斯萊特林桌旁的一位女生喊了起來。

  「用一句通俗的話來說,他逃跑了。」麥格教授說,格蘭芬多、赫奇帕奇和拉文克勞桌旁爆發出一片歡呼。

  哈利順著格蘭芬多的桌子往前走,仍在尋找羅恩和赫敏。他走動時,許多人朝他這邊轉過臉來,他身後響起一片竊竊私語聲。

  「我們已經在城堡周圍布下防御,」麥格教授說,「但不可能守住很長時間,除非我們不斷加固這種防御。因此,我要求你們必須迅速而沉著地行動,聽級長的——」

  突然,另一個聲音響徹了大禮堂,把她的話淹沒了。那聲音高亢、冷酷、清晰,說不清是從什麼地方傳來的,似乎是牆壁本身發出來的。這聲音就像它曾經指揮過的蛇怪一樣,仿佛也在那裡沉睡了好幾個世紀。

  「我知道你們在准備抵抗。」

  學生們中間發出尖叫,有些人摟作一團,驚恐地四處張望,尋找聲音發出的地方。

  「你們的努力是沒有用的。你們不是我的對手。我不想殺死你們。我對霍格沃茨的教師十分尊敬。我不想讓巫師流血。」

  大禮堂裡一片寂靜,這寂靜壓迫著人們的耳膜,這寂靜如此巨大,大得似乎禮堂裡都盛載不下。

  「把哈利·波特交出來,」伏地魔的聲音說,「你們誰也不會受傷。把哈利·波特交出來,我會讓學校安然無恙。把哈利·波特交出來,你們會得到獎賞。」

  「我等到午夜。」

  寂靜再次把他們全部吞沒了。每個人都轉過腦袋,每雙眼睛似乎都找到了哈利,千百道目光死死地盯著他,使他動彈不得。然後,斯萊特林桌旁站起一個身影,哈利認出是潘西·帕金森,只見她舉起顫抖的胳膊尖叫道:「他在那兒!波特在那兒!快把他抓住!」

  哈利還沒來得及說話,同學們已經采取行動。他面前的格蘭芬多學生站了起來,不是面對哈利,而是面對斯萊特林。接著赫奇帕奇學生也紛紛起立,拉文克勞學生幾乎在同時也采取了同樣的行動。他們全都背對哈利,他們全都面朝潘西。有幾個斯萊特林的學生也猶豫著,雖然沒有站起來維護哈利,但他們遠離了潘西,似乎做好了要留下戰鬥的准備。哈利百感交集,既敬畏又感動。他看見魔杖從四面八方被抽了出來,有從鬥篷底下,有從袖子裡面。

  「謝謝你,帕金森小姐,」麥格教授清楚而干脆地說,「你和費爾奇先生一起先離開禮堂。你們學院的其他同學也可以跟上。」

  哈利聽見了板凳的碰撞摩擦聲,禮堂另一邊的大部分斯萊特林紛紛離開。

  「拉文克勞,跟上!」麥格教授大聲說。

  四張桌子漸漸地空了。斯萊特林桌旁零星幾個人,哈利毫不意外地發現那裡沒有馬爾福的身影;而拉文克勞魚貫而出時,一些年紀較大的同學坐著沒動;赫奇帕奇留下來的就更多了;格蘭芬多更是有一半的同學都待在座位上。麥格教授只好從講台上下來,強行驅趕不到年齡的學生。

  「絕對不行,克裡維,快走!還有你,珀克斯!」

  哈利匆匆走向坐在格蘭芬多桌旁的韋斯萊一家。

  「羅恩和赫敏呢?」

  「你還沒有找到——?」韋斯萊先生很擔憂地問。

  他的話沒有說完,因為金斯萊已經走到講台上,向留下來的人發表講話。

  「到午夜只有半個小時了,我們需要迅速行動!霍格沃茨教師和鳳凰社成員聯合擬定了一個作戰方案。塞德裡克會協助弗立維、斯普勞特和麥格教授,分別帶領戰鬥隊登上三個最高的塔樓——拉文克勞塔、天文塔和格蘭芬多塔——那裡視野開闊,位置有利,便於施魔法。瘋眼漢會守在城堡大門,進攻是阻止食死徒軍隊闖入城堡的最好屏障。萊姆斯,」他指指盧平,「亞瑟,」他指指坐在格蘭芬多桌旁的韋斯萊先生,「和我帶領隊伍進入操場。我們需要有人組織把守進入學校的各個通道入口——」

  「聽著像是我們的活兒。」弗雷德指指他自己和喬治大聲說,格溫趕緊和他們站在一起,表明自己的立場。金斯萊點頭同意。

  「好了,領隊的到上面來,我們分一下隊伍!」

  「穿上那些馬甲。」瘋眼漢指著地上小山一樣的伏地蝠皮對所有要留下來的巫師說,「別管能起多大作用,總比什麼也不帶就上戰場要強。」

  「嘿!」弗雷德和喬治不服氣了,「韋斯萊的商品是最好的。」

  「學生們先穿。」瘋眼漢不理他們,繼續指揮著。

  「我跟您確認一下,教授。」納威跟在步履如飛的麥格教授身後不敢置信地問,「你真的允許我們這麼做嗎?」

  「沒錯,隆巴頓。」

  「把橋炸掉?砰?」

  「炸了!砰!」麥格教授用有些震人的音量說。

  「太刺激了,不過我們要怎麼炸呢?」

  「你干嘛不找斐尼甘先生商量商量?我記得他對爆炸很有研究。」麥格教授頭也不回地說。

  「我可以炸掉它。」西莫從後面鑽出來,十分興奮。

  「好樣的,快去吧。」

  「好了——石礅出動!」麥格教授大喊一聲。

  說時遲那時快,整個走廊上的塑像和鎧甲都從支架上跳了下來,哈利聽見樓上樓下傳來轟隆轟隆的撞擊聲,知道它們在整個城堡的同伴都采取了同樣的行動。

  「霍格沃茨受到威脅!」麥格教授高聲說道,「築起防線,保衛我們,為學校盡你們的義務!」

  隨著一片碰撞聲和吶喊聲,一群活動的塑像蜂擁地走過哈利身邊,有的稍小一些,有的比真人還大,還有一些動物。那些鏗鏗作響的鎧甲揮舞著寶劍和帶鏈子的狼牙球。

  「我一直想用這個咒語。」麥格教授小聲地對目瞪口呆的韋斯萊夫人說。那嚴肅的院長難得露出了少女般的神情——如同拆開了期待已久的聖誕節禮物。

  「所有人,我們需要給霍格沃茨加一個厲害的保護罩。」瘋眼漢把魔杖抵在自己的喉嚨上,他的聲音回蕩在空曠的操場和城堡前。

  「超強盔甲護身。固若金湯。驅逐敵方。」

  教授們和鳳凰社成員們紛紛舉起魔杖高高指向天空,一道道強大的魔咒在魔法學校上組成了巨型的、泛著銀光的護罩。

  「波特,」麥格教授說著匆匆向他走來,「你不是要尋找什麼東西嗎?」

  「什麼?噢,」哈利說,「噢,對了!」

  他幾乎忘記了魂器,幾乎忘記了作戰的目的是讓他能夠尋找魂器。羅恩和赫敏的離奇失蹤暫時趕跑了他腦子裡所有的其他念頭。

  「那就去吧,波特,快去吧!」

  「行——好的——」

  他從大禮堂裡跑了出去,感覺到後面有許多雙眼睛在跟著他。門廳裡仍然擠著正在疏散的學生。哈利被他們挾裹著上了大理石樓梯,到了頂上他立刻順著一條空蕩蕩的走廊跑去。恐慌和緊張使他的思緒混亂不清。他試著平靜下來,集中思想考慮怎麼找到魂器,可是思想像關在玻璃罩裡的黃蜂一樣,瘋狂地、漫無目的地嗡嗡亂飛。沒有羅恩和赫敏在旁相助,他似乎理不清自己的思路。他放慢腳步,在空無一人的過道中間停了下來,坐在一個塑像離開後留下的底座上,從脖子上的皮袋裡掏出活點地圖。他在地圖上怎麼也找不到羅恩和赫敏的名字,不過,它們可能藏在那片擁向有求必應屋的密密麻麻的小點當中了。他把地圖收了起來,用兩只手捂住臉,閉上眼睛,努力集中思緒……

  伏地魔認為我會去拉文克勞塔。

  沒錯,這是一個可靠的事實,就從那裡開始。伏地魔派阿萊克托·卡羅駐守在拉文克勞公共休息室,這只能有一個解釋:伏地魔擔心哈利已經知道他的魂器跟那個學院有關。

  可是,惟一能跟拉文克勞聯系在一起的似乎只有失蹤的冠冕……魂器怎麼可能是冠冕呢?伏地魔是斯萊特林的學生,怎麼可能找到拉文克勞多少代人都沒見過的冠冕呢?會是誰告訴他上哪兒去尋找的呢?活著的人的記憶中誰也沒見過那個冠冕呀。

  活著的人記憶中……

  哈利用手捂著的眼睛突然睜開了。他從底座上一躍而起,順著原路往回跑,追逐他的最後一個希望。回到大理石樓梯時,成百上千的人朝有求必應屋進發的聲音越來越響。級長們大聲喊著指令,努力分辨自己學院的學生。哈利看見扎卡賴斯·史密斯為了搶到隊伍前面而把一年級新生撞得東倒西歪。隨處可見年級較小的學生在哭鼻子,年級較大的學生焦急地呼喚朋友或兄弟姐妹……

  哈利看見一個乳白色的身影在上面的門廳裡飄然而過,他趕緊在喧鬧聲中扯足嗓子大喊起來。

  「尼克!尼克!我有話對你說!」

  韋斯萊家高大的雙胞胎此刻正在霍格沃茨最大的密道入口。

  「你准備好了嗎,弗雷德。」喬治看著銀色保護罩上密密麻麻的火花——那是學校外上百個正在瘋狂進攻的食死徒的手筆。

  「好了。」弗雷德也望向天空。

  兩人相視一笑,喬治用手肘撞了下弗雷德,「我也是。」

  「打擾了。」站在喬治身邊的格溫清了清嗓子,「我是不是有點礙事?」

  「除非你幫我們把誘餌炸彈埋在地底下。」弗雷德眨了眨眼睛。

  「讓食死徒一腳踩上去就能被炸上天。」喬治揚起手比劃了一下他們設想的畫面。

  「天才的想法。」格溫豪不吝嗇自己的贊美,仿佛又看到從前他們在霍格沃茨搗蛋時迷人的樣子,「你們猜怎麼著,我們還可以在雷區前為他們准備一點開胃小菜。」

  格溫伸出手,掏出了幾個黏糊糊臭烘烘的泥巴團。

  「便攜式沼澤!」弗雷德驚喜的叫出聲。

  「聰明姑娘。」喬治說,「還有什麼比通道口的韋斯萊牌沼澤更讓食死徒惱怒呢?」

  「趁著他們還沒鑽進來,」格溫吞了吞口水,有些緊張地看著越來越脆弱的防護罩說,「我們得抓緊點。我等會還要幫人一個小忙。」

  「所有能連接校外的密道都必須設置好埋伏。我們一人負責一個,」弗雷德這時像個穩重的大哥哥一樣給喬治和格溫安排工作。「我去馬屁精格雷戈裡雕像。」

  「獨眼老太婆交給我。」喬治也不知從哪翻出了便攜式沼澤和一些明顯沒有經過安全測試的新產品。「格溫可以去五樓的大鏡子。」

  格溫擔憂的目光從他手上離開,「據我所知五樓的密道已經倒塌了,完全堵塞住了。」她朝下方看了看,突然意識到了什麼:「我們忘了打人柳!快給我幾個誘餌炸彈,等會見,先生們。」

  一直以來,格溫太陽穴間的電流都能讓她幸運地避開禍事。只有這次,持續已久的壞預感令格溫麻木了,因此她忘記了一個預兆:每當韋斯萊家的雙胞胎分開,都會有壞事發生。

  盡管過程有些曲折,但哈利還是從海蓮娜·拉文克勞那了解到了裡德爾的故事。

  「唉,被裡德爾花言巧語騙去東西的,可不止你一個人。」哈利嘟嚷道,「需要的時候,他可以使自己變得很迷人……」

  這麼說,伏地魔從格雷女士那裡套出了失蹤的冠冕的下落。他去了那座遙遠的森林,把藏著的冠冕取了回來,大概就在他離開霍格沃茨不久,還沒有開始在博金-博克商店工作。

  多年以後,當伏地魔需要一個地方潛伏下來,不受打擾地度過漫長的十年時,那些荒涼偏僻的阿爾巴尼亞森林不正是他理想的避難所嗎?

  可是,冠冕一旦成為他寶貴的魂器,就不會留在那棵卑微的樹裡了……不,冠冕已被秘密送回它真正的家,伏地魔肯定把它放在了那裡——

  「——他來申請工作的那天夜裡!」哈利終於理清了思路。

  「你說什麼?」幽靈問。

  「他來請求鄧布利多讓他教書的那天晚上,把冠冕藏在城堡裡!」哈利說,把想法大聲說出來使推理變得更清晰了,「他上樓或下樓到鄧布利多的辦公室去時,肯定順路把冠冕藏了起來!但他仍然想爭取到那份工作——那樣他就有機會把格蘭芬多的寶劍也偷到手了——謝謝你,太感謝了!」

  哈利轉身離去,只留下幽靈飄飄悠悠地浮蕩在那裡,一臉迷惑。哈利轉彎返回門廳時看了看表:離午夜還差五分鐘了,他雖然弄清了最後一個魂器是什麼,但它究竟藏在哪裡,他仍然一無所知……

  多少代學生都沒能找到冠冕,這就說明它不在拉文克勞塔樓裡——但不在那裡,又在哪裡呢?湯姆。裡德爾在霍格沃茨城堡裡找到了怎樣的秘密場所,並且相信那個地方永遠不為人知呢?

  哈利一邊拼命思索,一邊又拐過一個彎,但他在新的走廊裡沒走幾步,就聽到嘩啦一聲巨響,左邊的窗戶突然爆開。他趕緊跳到一邊,一個龐然大物從窗戶外飛了進來,撞在對面的牆上。緊接著又見一個毛茸茸的大東西從這龐然大物身上掙脫出來,低聲吠叫著朝哈利撲來。

  「海格!」哈利大吼一聲,拼命擺脫獵犬牙牙的殷勤,胡子拉碴的龐然大物費力地站了起來,「怎麼——?」

  「哈利,你在這兒!你在這兒!」

  海格彎下腰匆匆抱了一下哈利,幾乎勒斷了他的肋骨,然後又跑回打碎的窗戶前。

  「好孩子,格洛普!」他對著窗戶上的窟窿喊道,「待會兒見,乖孩子!」

  在海格身後漆黑的夜色中,哈利看見遠處突然射出幾道強光,又聽見一聲古怪的、哀慟的尖叫。他低頭看了看表:正是午夜。戰鬥開始了。

  「天哪,哈利,」海格喘著氣說,「這就來了,是不?開戰了?」

  「海格,你從哪兒來的?」

  「我們在上面山洞裡聽見了神秘人的聲音,」海格神色嚴峻地說,「那聲音傳得真遠,是不?『午夜之前你們必須把波特交出來。』我就知道你肯定在這兒,就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下來,牙牙。所以我們就來參戰了,我和格洛普還有牙牙。格洛普馱著我和牙牙,從森林裡突破了學校的邊界。我叫他在城堡裡把我放下來,結果他就把我從窗口塞了進來,真有他的!其實我不是那個意思,可——羅恩和赫敏呢?」

  「嘿,」哈利說,「可真讓你問著了。走吧。」

  他們一起在走廊上匆匆往前走,牙牙蹦蹦跳跳地跟在旁邊。哈利聽見四下的走廊裡響聲雜沓:奔跑聲,喊叫聲。他透過窗戶看見漆黑的操場上閃爍著一道道強光。

  「我們去哪兒?」海格氣喘吁吁地問,他腳步沉重地跟著哈利,震得地板都在顫抖。

  「我也不知道。」哈利說著,又盲目地拐了個彎,「但羅恩和赫敏肯定在這附近的什麼地方。」

  前面的通道上已經躺著戰場上的第一批傷亡者:平時看守教師辦公室入口的兩個石獸已被從另一扇破窗戶射進來的惡咒擊中,變得四個四分五裂,殘片在地板上有氣無力地蠕動著。哈利從一個與身體分家的腦袋上一躍而過時,它虛弱地呻/吟道:「哦,別管我……就讓我躺在這兒,自生自滅吧……」

  那張醜陋的石臉使哈利突然想起了謝諾菲留斯家那尊羅伊納·拉文克勞的大理石半身像,戴著那個可笑的頭飾——接著又想起拉文克勞塔樓裡的那尊塑像,白色的鬈發上戴著石頭冠冕……

  跑到通道盡頭時,他又想起第三尊石像:一個醜陋的老男巫,哈利親手給他腦袋上戴了一個舊發套和一個破爛的冠冕。哈利突然一個激靈,就像受了火焰威士忌的刺激,差點跌倒在地。

  他終於知道了,知道魂器在什麼地方等著他……

  湯姆·裡德爾一向獨來獨往,不相信任何人,他是那麼傲慢,大概以為他——只有他一個人——了解霍格沃茨城堡裡隱藏的最深的秘密。鄧布利多和弗立維這些模範學生無疑從不涉足那個特殊的場所,然而哈利,在校時曾經去過常人沒去過的地方——終於,有了一個惟獨他和伏地魔知道而鄧布利多從未發現的秘密——

  斯普勞特教授把他從沉思中驚醒,她腳步重重地走了過去,後面跟著納威和六七個其他同學,都戴著耳套,手裡拎著像是大型的盆栽植物。

  「曼德拉草!」納威一邊跑,一邊扭頭對哈利喊道,「准備把它們拋出牆去——讓他們嘗嘗滋味!」

  「我們可以用上格溫和雙胞胎的跳樓機。」盧娜一蹦一跳地抱著一桶盆栽跟了過來,「那東西能讓曼德拉草彈得更遠。」

  現在哈利知道該往哪兒去了。他撒腿就跑,海格和牙牙跟在後面。他們經過一幅又一幅肖像,畫中人也跟著他們一起跑,那些戴輪狀皺領、穿馬褲、套鎧甲、披鬥篷的男女巫師,亂紛紛地擠進別人的畫框,大聲通報著城堡別處的消息。他們跑到這條走廊的盡頭,整個城堡都在顫抖,一只巨大的花瓶突然爆裂,從底座炸碎了,於是哈利知道此刻控制城堡的是另一種魔法,比教師和鳳凰社成員的咒語要邪惡得多。

  「沒關系,牙牙——沒關系!」海格大聲喊道,可是破碎的瓷片像榴霰彈一樣在空中飛濺,嚇得大獵狗驚慌逃竄。海格嗵嗵嗵地跑去追它,留下了哈利一個人。

  哈利快速拐過一個彎,發現弗雷德和一小伙學生,包括李·喬丹和漢娜·艾博,站在另一個空底座旁邊,那上面的雕像原來掩藏著一個秘密通道。這些人都拿著魔杖,聚在隱蔽的洞口傾聽動靜。

  「這個夜晚真過癮!」弗雷德喊道。城堡又震顫起來,哈利既興奮又害怕地衝了過去。他在另一條走廊裡奔跑時,到處都是貓頭鷹在飛,洛麗絲夫人嘶嘶叫著用爪子去拍打,無疑是想把它們趕回合適的地方……

  「波特!」

  阿不福思·鄧布利多擋在了前面的走廊上,手裡舉著魔杖。

  「幾百個孩子鬧紛紛地穿過我的酒吧,波特!」

  「我知道,我們在疏散,」哈利說,「伏地魔——」

  「——在進攻,因為他們沒有把你交出去,我知道。」阿不福思說,「我不是聾子,整個霍格莫德村都聽見了他的話。難道你們誰都沒想到留下幾個斯萊特林當人質嗎?剛才被安全疏散的就有食死徒的孩子。把他們留在這裡豈不更高明一些?」

  「那也擋不住伏地魔,」哈利說,「而且你哥哥絕不會這麼做。」

  阿不福思不滿地嘟嚷著,大步朝另一個方向走遠了。

  你哥哥絕不會這麼做……沒錯,正是這樣,哈利一邊想一邊繼續往前跑。鄧布利多維護了斯內普那麼長時間,他絕不會把學生扣作人質……

  哈利的余光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或者說是兩個。

  「霍格沃茨現在更酷了。」那個黑頭發的英俊巫師說,「我沒想過自己的第一節課是決鬥課。」

  「小天狼星!」他跑過去,一時顧不上自己對那件魂器的猜想了。「你怎麼在這?克利切,你為什麼把他帶過來?」

  年老的小精靈使勁拉著他主人的袖子,氣得直發抖,「我要帶小天狼星少爺躲起來,但他頑固地……不聽話……」

  小天狼星給了哈利一個大大的擁抱,然後立刻被樓下的戰鬥吸引了注意力。他的眼睛眯了起來,倒映著因為魔咒燃起的火光。

  「為什麼我想揍那家伙一拳。」他盯著張牙舞爪的食死徒說,十分優雅地朝他發出了一個惡咒。

  「別擔心他。」一位典雅的女士飛快地扯過小天狼星讓他站在自己身後。「我看著他呢,哈利。去做你的事情。」

  阿米莉亞·博恩斯的出現讓哈利勉強放下心來。他的確不能再耽擱下去了,否則只會有更多人面臨危險。哈利腳步打滑地拐過最後一個彎,頓時既放心又惱火地喊了起來。他看見他們了,羅恩和赫敏,兩人懷裡都抱著又大又彎、黃乎乎、髒兮兮的東西,羅恩胳膊底下還夾著一把掃帚。

  「你們倆到底上哪兒去了?」哈利喊道。

  「密室。」羅恩說。

  「密——什麼?」哈利說著,在他們面前搖搖晃晃地剎住腳步。

  「是羅恩,都是羅恩的主意!」赫敏激動得氣喘吁吁,「真是絕妙,不是嗎?你走了以後,我就對羅恩說,即使找到了另一個魂器,又怎麼毀掉它呢?於是他就想起來了!蛇怪!」

  「什麼——?」

  「除掉魂器的東西。」羅恩簡單地說。

  哈利的目光落在羅恩和赫敏懷裡抱的那些東西上,才發現是從一個死去的蛇怪身上掰下來的彎曲的巨牙。

  「你們怎麼進去的呢?」哈利把目光從蛇怪挪到羅恩身上,問道,「需要說蛇佬腔呀!」

  「他說了!」赫敏小聲說,「說給他聽聽,羅恩!」

  羅恩發出一種難聽的、窒息般的嘶嘶聲。

  「你晚上做噩夢的時候就是這麼說的,」他帶點歉意地對哈利說,「不過你說過的夢話太多了,我不確定哪個詞和『打開』差不多。試了好幾次才說對,不過,」他謙虛地聳了聳肩,「我們總算進去了。」

  「他真神!」赫敏說,「太神了!」

  「你太有才了!」哈利喊道。

  「沒什麼,」羅恩說,不過看上去對自己還是挺滿意的,「你怎麼樣?」

  他話音未落,他們的頭頂上突然響起爆炸聲。三人抬頭看去,灰塵從天花板上紛紛撒落,接著遠處傳來一聲喊叫。

  「我知道冠冕是什麼樣子了,也知道它在哪兒。」哈利快速地說,「他把它藏在了我藏那本舊魔藥課本的地方,好多世紀的人都把東西藏在那兒。他以為只有他一個人才能找到。走吧。」

  牆壁又在顫抖,哈利領著兩個同伴穿過隱蔽的入口,下樓來到有求必應屋。裡面空蕩蕩的,只有三個女人:金妮、唐克斯和一位頭戴一頂蟲蛀的帽子的老女巫,哈利一眼認出是納威的奶奶。

  「啊,波特,」她脆嘣嘣地說,似乎一直在等著他,「你可以跟我們說說情況了。」

  「大家都好嗎?」金妮和唐克斯同時問道。

  「據我們所知還行,」哈利說,「通往豬頭酒吧的通道裡還有人嗎?」哈利知道,如果還有人在有求必應屋裡面,它就不能變形。

  「我是最後一個過來的,」隆巴頓夫人說,「我把它封上了。我想,現在阿不福思已經離開酒吧,再讓通道敞著就不妥當了。你看見我孫子了嗎?」

  「他在戰鬥呢。」哈利說。

  「那是當然,」老太太自豪地說,「請原諒,我得去幫他。」說著,她以驚人的速度奔向了石階。

  哈利看著唐克斯。

  「你不是在你母親家裡陪著小泰迪嗎?」

  「我受不了蒙在鼓裡的滋味——」唐克斯顯得很痛苦,「我母親會照顧他的——你看見萊姆斯了嗎?」

  「他要領一支隊伍去操場作戰——」

  唐克斯二話沒說拔腿就要跑。

  「等一下!」哈利拉住她,不由分說地就把身上的伏地蝠馬甲脫了下來,遞給一頭霧水的唐克斯。

  或許哈利想到了自己的母親,或許他不希望教子和自己一樣在襁褓中失去父母。「穿上它,唐克斯。」

  「哈利…」赫敏忍不住出聲勸阻。

  「你不明白嗎,赫敏。」哈利仿佛也在說服自己,「面對伏地魔,這件馬甲無法阻止他的魔法——他只會用索命咒。看在泰迪的份上,唐克斯,請你穿上再去戰鬥。」

  紫色頭發的女巫再三拒絕,直到哈利做出一副生氣的樣子,才胡亂穿在身上。向操場的方向跑去。

  「金妮。」哈利說,「對不起,我們需要你也離開一下。就一會兒,然後你可以再進來。」

  金妮似乎正巴不得離開她的庇護所呢。

  「然後你可以再進來!」哈利看見金妮跟著唐克斯跑上石階,忙衝著她的背影喊道,「你一定要再進來!」

  「等等!」羅恩突然說道,「我們把誰給忘記了!」

  「誰?」赫敏問。

  「家養小精靈,它們都在下面的廚房裡,不是嗎?」

  「你是說應該讓它們參加戰鬥?」哈利問。

  「不,」羅恩嚴肅地說,「我是說應該叫它們趕緊逃走。多比也在樓下,對嗎?不能要求它們為我們去死——」

  嘩啪啪,赫敏懷裡的蛇怪牙齒紛紛落在地上。她奔向羅恩,一把摟緊他的脖子,吻在他的嘴唇。羅恩丟掉手裡的蛇牙和掃帚,以火熱的激情做出回應,把赫敏抱得雙腳離地。

  「這時間合適嗎?」哈利底氣不足地說,羅恩和赫敏卻摟得更緊了,在那裡相擁著微微搖晃,哈利提高了聲音,「喂!這裡正打仗呢!」

  羅恩和赫敏猛地松開,但胳膊還摟著對方。

  「我知道,伙計,」羅恩說,他的模樣就像被一個游走球砸中了後腦勺,「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嘛,對吧?」

  「這事先放一放吧,魂器怎麼辦?」哈利大聲說,「你們能不能——能不能先忍一忍,等我們找到冠冕再說?」

  「噢——好的——對不起——」羅恩說,然後趕緊和赫敏撿起蛇怪的牙齒,兩個人的臉都紅紅的。

  三個人回到樓上的走廊裡,才發現就在剛才進入有求必應屋的幾分鐘內,城堡裡的局勢嚴重惡化:牆壁和天花板抖得更厲害了,空氣裡灰塵彌漫。哈利透過近旁的窗戶看見一道道綠光和紅光在城堡腳下很近的地方飛射,他知道食死徒肯定很快就要衝進來了。哈利往下望去,巨大格洛普漫無目的地走過,一邊甩著一個像是從房頂上拽下來的石獸,一邊不高興地吼叫著。

  「但願他能踩倒幾個人!」羅恩說,旁邊又傳來幾聲慘叫。

  「只要不是我們自己人就行!」一個聲音說,哈利一扭頭,看見金妮和唐克斯都已拔出魔杖,站在旁邊缺了幾塊玻璃的窗戶前。就在他注視她們的當兒,金妮朝下面一群搏鬥的人中發了個惡咒,打得很准。

  「好姑娘!」塵土中一個身影朝他們跑過來吼道,哈利又看見了阿不福思,他灰色的頭發四下飄舞,領著一小群學生匆匆而過,「看樣子他們要攻破北面的牆垛,他們也帶了巨人!」

  「你看見萊姆斯了嗎?」唐克斯衝著他的背影大聲問。

  「剛才他在和多洛霍夫決鬥,」阿不福思喊道,「後來就沒看見他了!」

  「唐克斯,」金妮說,「唐克斯,我相信他沒事的——」

  可是唐克斯已經在飛揚的塵土中跑去追趕阿不福思了。

  金妮無奈地轉過身,看著哈利、羅恩和赫敏。

  「他們不會有事的,」哈利說,但也知道這句話空洞無力,「金妮,我們過一會兒就回來,你要遠離危險,注意安全——走吧!」他對羅恩、赫敏說,三個人跑回那面牆,牆後面就是有求必應屋,正等著執行進入者的吩咐。

  我需要那個藏東西的地方,哈利在腦海裡懇求道,當他們第三次跑過時,門出現了。

  他們剛跨過門檻,把門關上,戰鬥的喧鬧聲就聽不見了,四下裡一片寂寞。這地方有教堂那麼大,周圍的景物看著像一座城市,那些林立的高牆,是由成千上萬個早已不在人世的學生所藏的東西組成的。

  「他從來不知道別人也能進來?」羅恩說,聲音在寂靜中回響。

  「他以為只有他能進來,」哈利說,「也該他倒霉,我那時碰巧要藏東西……這邊走,」他又說,「我想就在這裡……」

  他經過巨怪標本,又經過德拉科·馬爾福去年試圖修理、結果卻很悲慘的那個消失櫃,然後他遲疑了,打量著垃圾堆之間的通道,不記得接下來該往哪兒走……

  「冠冕飛來。」赫敏焦急地大喊一聲,可是並沒有東西朝他們飛來。這房間似乎也像古靈閣的地下金庫一樣,不肯輕易把它收藏的東西交出來。

  「我們分頭尋找吧,」哈利對兩個同伴說,「找到一個戴發套和頭冠的老頭兒的半身石像!它放在一個大櫃子上,肯定就在這附近的什麼地方……」

  他們順著鄰近的幾條通道迅速跑開。哈利聽見兩個同伴的腳步聲在高高聳立的垃圾堆間回響,瓶子、帽子、箱子、椅子、書本、武器、掃帚、球棒……

  「就在這附近的什麼地方,」哈利喃喃自語,「就在……就在……」

  他在迷宮裡越走越深,尋找著上次進這個房間看見過的東西,耳邊響著自己粗重的呼吸聲。突然,他的靈魂似乎顫抖起來:有了,就在前面。那個表面起泡的舊櫃子,他曾把那本舊魔藥課本藏在了裡面,而在櫃子的頂上,正是那個布滿麻點的男巫半身像,頭上戴著灰撲撲的舊發套,還有一個古舊褪色的王冠一樣的東西。

  雖然還差十來步,哈利已把手伸了出去,可是突然他身後有個聲音說道:「站住,波特。」

  哈利腳下打著滑停了下來,轉身一看,克拉布和高爾並肩站在他身後,都用魔杖指著他。在兩張譏諷的面孔之間狹小的空當裡,他看見了德拉科·馬爾福。

  「你拿的是我的魔杖,波特。」馬爾福說,他自己手裡的魔杖從克拉布和高爾之間的空隙裡指著哈利。

  「已經不是了,」哈利喘著氣說,一邊攥緊手裡的山楂木魔杖,「誰贏的歸誰,馬爾福。誰把自己的魔杖借給了你?」

  「我母親。」德拉科說。

  哈利笑了起來,其實這情形並沒有什麼可笑的。他已經聽不見羅恩和赫敏的聲音,他們大概跑到遠處去尋找冠冕了。

  「你們三個怎麼沒跟伏地魔在一起?」哈利問。

  「我們想得到獎賞。」克拉布說,對於這麼一個大塊頭來說,他的聲音低得令人吃驚。哈利以前幾乎沒有聽他說過話。克拉布像個將要得到一大袋糖果的小孩一樣天真地笑著。「我們留下來了,波特。我們決定不走了,決定把你帶去見他。」

  「想得真妙。」哈利假裝誇獎他。他簡直不敢相信馬爾福、克拉布和高爾將要使他功虧一簣。他開始慢慢地、一點一點地向後挪動,魂器就在那裡,歪戴在半身像的腦袋上。只要開戰前他能用手把它抓住……

  「你們是怎麼進來的?」他問,想轉移他們的注意力。

  「去年一年我幾乎都住在藏寶屋裡,」馬爾福用尖利的聲音說,「我知道怎麼進來。」

  「我們剛才就躲在外面的走廊裡,」高爾嘟嘟囔囔地說,「我們現在會施幻身咒啦!結果,」他綻開一個傻乎乎的笑容,「你突然在我們面前冒了出來,說要找一個冠帽!什麼是冠帽?」

  「我告訴過你應該彙報給他。」馬爾福突然打斷高爾的問話,「我們不應該自作主張……」

  「哈利?」羅恩的聲音突然從哈利右側牆的另一邊傳來,「你在跟人說話嗎?」

  說時遲那時快,克拉布突然用魔杖一指那堆五十英尺高的垃圾堆——都是破舊的家具、箱子、課本、校袍,以及無法辨認的其他雜物,大喊一聲:「應聲落地!」

  垃圾牆開始搖晃,然後倒塌在羅恩所在的隔壁通道裡。

  「羅恩!」哈利喊道,赫敏在看不見的地方發出尖叫,搖擺不定的垃圾牆的另一邊有數不清的東西稀裡嘩啦落到地上。哈利用魔杖指著牆大叫:「咒立停!」垃圾牆不再搖晃了。

  「別!」克拉布還想再念一遍那個咒語,馬爾福大喊一聲拽住他的胳膊,「如果你把這屋子毀了,那個什麼冠冕就會被埋掉!」

  「那有什麼關系?」克拉布說著,使勁掙脫了馬爾福,「黑魔王要的是波特,誰在乎一個破帽子?」

  「波特到這兒來是為了找它,」馬爾福勉強掩飾著對頭腦遲鈍的同伙的不耐煩,說道,「那肯定意味著——」

  「『肯定意味著』?」克拉布帶著不加掩飾的凶狠轉向馬爾福,「誰管你是怎麼想的,我再也不聽你發號施令了,德拉科。你和你爹都完蛋了。」

  「哈利?」羅恩又在垃圾牆的另一邊喊道,「怎麼回事?」

  「哈利?」克拉布學著他的腔調說,「怎麼回事——不,波特!鑽心剜骨!」

  哈利已經衝過去拿那頭冠,克拉布的咒語沒有擊中他,卻擊中了石像。石像立刻飛到空中,冠冕被拋了起來,然後隨著石像落在一大堆雜物裡,看不見了。

  「住手!」馬爾福衝克拉布大喊,聲音在巨大的房間裡回響,「黑魔王想要抓活的——」

  「那又怎麼樣?我又沒有要他的命!」克拉布嚷道,使勁掙脫馬爾福拉著他的胳膊,「要是能把他干掉也好,反正黑魔王是要他死,有什麼兩樣——?」

  一道耀眼的紅光從哈利身旁幾寸的地方射過:是赫敏在他身後的拐彎處跑來,衝著克拉布的腦袋發了個昏迷咒。馬爾福趕緊把克拉布拉到一邊,咒語沒有擊中。

  「是那個泥巴種!阿瓦達索命!」

  「別殺人!」馬爾福高聲呵斥他。

  哈利看見赫敏倒地躲閃。克拉布竟然起了殺心,哈利的怒火騰地冒起來,腦子裡忘記了一切。他朝克拉布發了個昏迷咒,克拉布趕緊閃身躲避,把馬爾福手裡的魔杖撞掉了。魔杖滾到堆積如山的舊家具和破箱子下面不見了。

  「別殺死他!別殺死他!」馬爾福朝同時瞄准哈利的克拉布和高爾嚷道,他倆略一遲疑,這對哈利來說已經夠了。

  「除你武器!」

  高爾的魔杖從手裡飛了出去,消失在他身旁的雜物堆裡,高爾傻乎乎地原地跳了跳,想把魔杖搶回來。馬爾福躥起來躲過赫敏的第二個昏迷咒,羅恩突然出現在通道盡頭,對准克拉布發了個全身束縛咒,但偏了一點沒有擊中。

  克拉布迅速轉身,又叫了一聲:「阿瓦達索命!」但他的准頭不太好,羅恩稍微一側頭躲了過去。哈利注意到馬爾福剛才似乎拙劣地撞在克拉布的手臂上,試圖讓他的魔咒歪一些。

  赫敏衝上前,邊跑邊用昏迷咒擊中了高爾,馬爾福縮在一個三條腿的大衣櫃後面。

  「它就在這裡!」哈利指著舊頭冠落入的那堆垃圾對赫敏喊道,「我就快夠到它了——」

  「哈利!」赫敏大叫一聲。

  哈利身後突然傳來滾動、奔湧的聲音,剎那間他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他轉身看見羅恩和克拉布順著通道沒命地奔了過來。

  「喜歡燙的吧,廢物?」克拉布邊跑邊吼。

  但是克拉布似乎無法控制他所做的事情。熊熊的烈焰追著他們,吞噬著垃圾牆的邊緣,火舌所到之處都變成了灰燼。

  「清水如泉!」哈利大叫,但是杖尖噴出的水柱立刻在空氣中蒸發了。

  「快跑!」

  馬爾福抓住被擊昏的高爾,拖著他一起逃去,神色驚慌的克拉布跑在最前面。哈利沒來得及從垃圾堆裡找到破爛的冠冕,現在逃命要緊。羅恩和赫敏跟著他飛奔,大火追在他們身後。這不是一般的火,克拉布施了一個哈利不知道的魔咒。他們拐了個彎,火立刻追了上來,就好像這些火焰是有生命有感覺的,決意要把他們燒死。這時候,火焰開始變形,變成一大群由火組成的野獸:火蛇、喀邁拉和火龍,它們騰起來,落下去,又騰起來,多少個世紀積累的破爛垃圾被拋在空中,掉進它們長著獠牙的嘴裡,落在它們長著利爪的腳上,最後被地獄般的烈火吞沒了。

  馬爾福、克拉布和高爾不見了,哈利、羅恩和赫敏突然停下腳步:那些火獸所他們圍在中間,越逼越近,爪子、觸角和尾巴在啪啪甩動,熱浪像牆壁一樣圍住他們。

  「怎麼辦?」赫敏在火焰震耳欲聾的怒吼中尖叫著問,「怎麼辦哪?」

  「給!」

  哈利從最近的垃圾堆上抓過兩把看著很沉重的掃帚,扔了一把給羅恩。羅恩拉過赫敏坐在他身後,哈利騎上第二把掃帚,用腳使勁踢了幾下地面,飛到空中,離一只張嘴要咬他們的噴火巨鳥的利喙只差幾英尺。濃煙和熱浪令人窒息,在他們下面,邪惡的大火吞噬著多少代被追查的學生的非法物品,吞噬著千百個違禁試驗的罪惡成果,吞噬著數不清的人藏在這個房間裡的秘密。哈利四處都看不見馬爾福、克拉布和高爾的影子。他在那些貪婪凶惡的火獸上方盡量飛得很低,尋找他們,但是除了火看不見別的:這樣的死法太慘了……他絕不希望……

  「哈利,我們出去吧,我們出去吧!」羅恩吼道,但是在黑黑的濃煙中根本看不見門在哪裡。

  就在這時,在可怕的混亂中,在吞噬一切的火焰的轟鳴中,哈利聽見了一個人微弱的慘叫聲。

  「太——太——危險了——!」羅恩嚷道,可是哈利還在空中盤旋。濃煙彌漫中,他的眼鏡多少對眼睛起了些保護作用。他掠過下面熊熊的火陣,尋找生命的跡像,尋找沒被燒成焦炭的一只胳膊、一張臉……

  他看見了:馬爾福摟著不省人事的高爾,在燒焦的桌子堆成的搖搖欲墜的高塔上。哈利俯衝下去。馬爾福看見他過來,趕緊舉起一只胳膊,但哈利剛一抓住就知道沒有用:高爾太重,馬爾福的手上都是汗,立刻就從哈利手中滑脫了——

  「如果我們被他們拖死,我就殺了你,哈利!」羅恩的聲音吼道。就在一個巨大的噴火喀邁拉撲過來時,他和赫敏把高爾拖到了他們的掃帚上,然後打著轉兒、起伏不定地再次飛到空中,與此同時,馬爾福爬到了哈利身後。

  「門,往門那兒飛,門!」馬爾福在哈利的耳邊叫道。哈利加快速度,跟著羅恩、赫敏和高爾穿過令人窒息的滾滾黑煙。在他們周圍,最後幾件沒被烈焰燒毀的東西,被邪惡的火中怪獸們歡慶地拋向了空中:杯子、盾牌、一串閃亮的項鏈,還有一個古舊而褪色的王冠——

  「你干什麼,你干什麼?門在那邊!」馬爾福尖叫道,但是哈利突然一個急轉彎,俯衝下去。閃閃發光的冠冕似乎在以慢動作降落,翻轉著,慢慢地落向一條正張著大口的巨蛇嘴裡。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哈利得手了,用手腕套住了它——

  巨蛇朝他撲來,哈利又一轉身飛向空中,朝著他祈禱有門開著的地方飛去。羅恩、赫敏和高爾不見了,馬爾福一邊尖叫,一邊緊緊抓住哈利,把哈利抓得生疼。接著,哈利在濃煙中看見牆上有一塊長方形的東西,便調整掃帚對准它衝去。片刻之後,他們被火包圍了。

  有求必應屋的門就在幾步之外,但熊熊烈火已經燒到了天花板上,變出了伏地魔的模樣吐著駭人的火舌,他們怎麼也無法穿過去。

  完了,哈利心想。這詭異的火把有求必應屋的門燒成了灰燼。

  「我不想和你死在這個垃圾堆裡!」馬爾福一掃六年級以來的陰暗模樣,他氣急敗壞的樣子好像還是從前霍格沃茨下巴抬得最高的斯萊特林。「如果這樣,我們為什麼還要答應鄧布利多——」

  哈利還沒來得及驚訝——更多的是懷疑,剛才馬爾福幫他什麼了?難道不是自己救了他一命?

  「我討厭愚蠢的孩子。」一個聲音從牆外傳來,掩蓋住了羅恩和赫敏瘋了似的砸門聲和哭喊聲。

  有求必應屋的門重新打開了,火光中哈利看見一張骷髏般的面孔。深陷的雙眼盯著他,然後笑了,牙齒幾乎掉光。「不知深淺的、愚蠢又自負的孩子,憑他粗劣的魔法就想使用厲火?」

  哈利以為自己看見了死神。但那老人只是揮了揮手,變出各種怪物形態的火焰立刻變了顏色,先是變成更加危險的藍色,然後在某個咒語的作用下頃刻間熄滅。剛才還令人毛骨悚然的邪惡魔法仿佛只能算他的其中一個拿手好戲。

  「走吧,你,鄧布利多的寵兒。」老人不算友好地對哈利撂下這句話,和他莫名其妙的出現一樣,又神神秘秘的消失了。

  哈利騎著掃帚就從再次出現的小木門衝了出去。他們硬生生撞在巨怪棒打傻巴拿巴的掛毯上。馬爾福從掃帚上摔了下去,臉朝下趴在地上,喘氣、咳嗽,連連干嘔。哈利翻了個身坐起來:有求必應屋的門消失了,羅恩和赫敏坐在地板上高爾的身邊喘著粗氣,高爾仍然神志不清。

  「我差點以為——」赫敏的嗓子都嚎啞了,她對著劫後余生的哈利抽泣著說。

  「克——克拉布,」馬爾福剛能說話,就哽噎著說,「克——克拉布……」

  「他死了。」羅恩毫不客氣地說。

  沉默,只聽見喘氣和咳嗽聲。接著一連串砰砰的巨響,震得整個城堡都在顫抖,一支由透明的人影組成的浩浩蕩蕩的隊伍,騎著馬飛奔而過,他們的腦袋夾在胳膊底下,還在殺氣騰騰地吶喊著。無頭獵手隊經過後,哈利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打量著四周:戰鬥還在進行。除了剛才那些撤退的幽靈,他還聽到更多的人在喊叫。他的內心恐慌極了。

  「金妮在哪兒?」他突然說道,「她剛才在這兒,她應該回到有求必應屋的。」

  「天哪,在那場大火之後,你以為那屋子還管用嗎?」羅恩問,但他也站了起來,一邊揉著胸口一邊左右張望,「我們分頭找找——?」

  「火滅了,被一個怪老頭滅了。」哈利說,「但裡面已經被燒完了。」

  「肯定是厲火!」赫敏帶著哭腔說。

  「你說什麼?」羅恩吐著嘴裡的煙灰問。

  「厲火——邪惡的火——我一輩子也沒膽量使用它,太危險了。克拉布怎麼知道——?」

  「肯定是從卡羅兄妹那裡學來的。」哈利神色嚴峻地說。

  「真可惜,他沒有專心聽他們講怎麼把火熄滅。」羅恩說,他的頭發跟赫敏的一樣被烤焦了,臉上黑乎乎的,「要不是他一心想殺死我們,我例會為他的死感到難過呢。」

  「厲火也是可以毀滅魂器的物質之一。」赫敏說,「克拉布一定沒想到自己弄巧成拙了。」

  「你說那火能毀滅魂器?」哈利咳嗽了好幾下才好不容易出聲,「早知道這樣我就不……」

  赫敏也站起身。馬爾福和高爾還是無力地癱在走廊的地板上,兩人都沒了魔杖。「你說什麼?我聽不清楚——哈利,你胳膊上是什麼?」

  「什麼?噢,對了——」

  他把冠冕從手腕上褪下來舉在手裡。他仔細看,勉強辨認出了上面刻著的細小的文字:過人的聰明才智是人類最大的財寶。「我剛才是說,早知道厲火有用,我就不拼了命把冠冕帶出來了。」

  「除了赫敏誰知道那些火苗能干嘛呢?」羅恩毫不在意地說,「你是對的,哥們兒。我們得確保魂器被真正消滅——蛇怪的牙是已知的最好武器。」

  「這次應該由你們來。」哈利把冠冕遞給羅恩和赫敏,眼睛被熏地有些酸痛。「你們還沒享受過這份樂趣呢。」

  赫敏有些緊張地看著羅恩,後者嘿嘿一笑,拿出一根黃乎乎、髒兮兮的蛇牙。赫敏又咳嗽了兩聲,把手握在羅恩的手上。

  「准備好了嗎?聽我數,一、二…梅林的褲子!三!」赫敏尖叫。

  羅恩有點不好意思:「…噢,我以為數到二就可以動手了。」

  一種血一般的、烏黑黏稠的東西,似乎正從冠冕裡滲透出來。突然,哈利感到冠冕在劇烈地振動,然後在他手裡裂成了碎片。它裂開時,哈利隱約聽見了極其微弱、極其遙遠的痛苦的慘叫,不是從城堡或操場傳來,而是從他手指間那個剛剛碎裂的東西裡發出來的。

  「又消滅了一個,現在只剩下那條大蛇……」

  赫敏的話沒有說完,因為尖叫聲、吶喊聲,還有分明的格鬥聲響徹了整個走廊。哈利環顧四周,心裡不禁一沉:食死徒已經徹底攻進了霍格沃茨。弗雷德和珀西後退著出現了,兩人都在跟戴兜帽的蒙面大漢決鬥。

  哈利、羅恩和赫敏跑上前去相助,一道道強光射向四面八方,跟珀西格鬥的那個人快速後退,他的兜帽滑落了,他們看見他高高的額頭和雜色的頭發。

  「你好,部長!」珀西大喊一聲,衝著辛克尼斯干脆利落地發了個惡咒。辛克尼斯丟掉魔杖,用手抓住長袍的胸口處,顯然難受極了。「我說過我要辭職的吧?」珀西補充了一句。

  「你在開玩笑,珀西!」弗雷德喊道,跟他搏鬥的那個食死徒在三個昏迷咒的重擊下癱倒了。辛克尼斯倒在地上,全身冒出許多小釘子,好像正在變成一種海膽。弗雷德高興地看著珀西。

  「你真是在開玩笑,珀西……我好像很久沒聽你開玩笑了,自從你——」

  空氣突然爆炸了。他們剛才聚攏在一起,哈利、羅恩、赫敏、弗雷德、珀西,還有他們腳邊的兩個食死徒,一個中了昏迷咒,一個中了變形咒。在危險似乎暫未來臨的一瞬間,世界被撕裂了。哈利覺得自己飛到了空中,他只能死死地抓住那根細細的木棍——他惟一的武器,並用雙臂護住腦袋。他聽見了同伴們的大喊和慘叫,卻無法知道他們到底怎麼了——

  就在他們被炸到空中的一瞬間,霍格沃茨的人們被一個個溫暖的、明亮的氣泡包裹著。他們不明白發生了什麼。

  「是鄧布利多!」一個學生指著天文塔激動地尖叫。

  落石和土塊正劈裡啪啦地砸在氣泡上,許多人壓根看不清楚。但哈利還是趁著一個縫隙遠遠地看到了那個模糊的身影——瘦高的、有著白胡子的校長。

  怎麼可能是他呢?哈利自己都不相信,有許多次他呼喚鄧布利多的名字,祈求他的幫助,但統統沒有回應。如果他真的回來了,為什麼不來找自己呢?他多麼需要這位智者指引他正確的方向。

  然後,氣泡把學生們緩緩地放在地上。明黃色的氣泡逐漸縮小,變得緊貼在他們身上。一種無比振奮的感覺流向全身,仿佛有無限的機會。哈利聯想到了福靈劑的效用。

  走廊剛才遭到了可怕的襲擊。寒冷的空氣告訴他,城堡的一側被炸飛了,面頰上熱乎乎的、黏稠的感覺告訴他,盡管被神跡般的魔法拯救了,他仍然在流血。接著,他聽見一聲令他揪心的慘叫。哈利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剛才的暖意頃刻消失,他內心極度恐懼,比他這一天、這一輩子的任何時候都要恐懼……

  赫敏從廢墟掙扎著站起來,三個紅頭發的人聚在牆壁被炸飛的地方。哈利抓住赫敏的手,兩人跌跌撞撞地走過碎石頭和碎木片。

  「不——不——不!」有人在大喊,「不!弗雷德!不!」

  珀西搖晃著他的弟弟,羅恩跪在他們身邊,弗雷德的兩只眼睛緊緊地閉著,滿頭鮮血。


霍格沃茨的戰鬥(下)

  大戰開始前。

  格溫頂著夜晚刺骨的風穿過了操場,磕磕絆絆地跑到了打人柳的附近。

  這棵性情狂怒的大柳樹就栽種在禁林的外處,過於靜謐的森林讓格溫有些膽寒。

  她躡手躡腳地把十幾枚誘餌炸彈埋在了樹根附近。天色太暗,格溫不敢隨意使用熒光閃爍——那幾乎等於給對手照亮一個活靶子。但她又記不得節疤的位置在哪,躲避著枝條的一次次攻擊,格溫只能在大樹周圍繞了大半圈的便攜式沼澤。

  剛松了一口氣,格溫就隱約聽到禁林裡有奇怪的聲音。

  我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她心想。格溫朝身後海格小屋附近的環狀石堆一步步後退,盡量不讓自己的動作發出任何聲響。

  但願夜色能掩飾我的身影。格溫握著魔杖的手有些顫抖。因為她還不會無聲地給自己施幻身咒。

  十幾個食死徒從黑暗的禁林裡魚貫而出。禁林的邊緣恰好是教授們剛剛搭建起的魔法屏障,把食死徒們暫時困在了外面。

  之所以說是暫時,是因為那些圍著兜帽的家伙正獰笑著攻擊銀色保護罩,魔咒打在上面的聲音震得格溫耳膜發痛。

  「梅林啊,他們壓根沒打算從密道進來,而是堂而皇之地從禁林闖進霍格沃茨。」

  她意識到自己必須立刻通知城堡裡的人,恐怕食死徒很快就能突破屏障了。

  現在跑回去來不及了,不會有人還有心思注意D.A.的金加隆。唯一的選擇就是守護神。

  躲在環狀石堆和巨型南瓜後面的格溫深吸了一口氣,但她太害怕了。她只有一個人,面前是整整一打窮凶極惡的食死徒——她發不出守護神咒。

  發出去了又會怎樣呢?格溫絕望地閉了閉眼睛,在一片黑暗中冒出了一個銀白色的動物,食死徒一定會注意到自己。

  一道玻璃崩裂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沉思,領頭的幾個黑巫師已經成功把牢固的防護罩破壞出了一道長長的裂縫。

  沒時間猶豫了,格溫。她對自己說,如果我的情報能讓後方有所警覺,這就不算虧。

  她抬起哆哆嗦嗦的手,一遍遍地回想喬治和自己游蕩在霍格沃茨每個角落的畫面,黑湖旁邊的煙花,宿舍裡的親吻,密道中逃避費爾奇的追捕——喬治,我真希望能保護你。

  「去找穆迪,找金斯萊,找盧平……隨便什麼人,告訴他們,大批食死徒正在西北角的禁林邊界入侵霍格沃茨。」格溫使勁地想著,終於,魔杖尖流出了一股銀色的煙霧。

  萬幸我的守護神是只小鳥,但願它不會被發現。

  「守護神!」一個食死徒嚷嚷著,「有個小雜種躲在前面呢——動作快點,這東西很快就要崩潰了。」

  格溫的腿已經軟了,但她不能就這麼跑了,她必須戰鬥,阻止食死徒進入城堡。如果有必要,她可以做霍格沃茨的第一道防線,和其他所有鳳凰社成員一樣。

  動動腦子,傻姑娘。用什麼魔咒能攔住這群人——而不是單單一個食死徒。

  格溫的左手抵在面前的巨石前,看到地上的石塊和附近的大南瓜,她覺得自己或許還有一絲機會,拖慢食死徒進攻的腳步——只祈禱鳳凰社的人能盡快趕到。

  格溫畫畫一樣地用魔杖指揮著一堆南瓜,中間還藏了幾個海格腦袋大的石塊。讓它們飄飄忽忽地停在半空中。

  伴隨著巨大的爆破聲,已經千瘡百孔的防護罩終於徹底地消失了。食死徒們尖叫著、大聲笑著踏上了霍格沃茨的場地。

  「瓦迪瓦西!萬箭齊發!」格溫見他們朝城堡的方向前進了,立刻揮動魔杖。

  「南瓜?」打頭的食死徒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以為這是在慶祝萬聖節嗎?」他們輕松擋掉了大部分攻擊,只有零星幾個人被海格的巨型南瓜砸了頭,掛了幾粒南瓜籽和汁水在臉上,被他的同伴們嫌棄個不行。

  「夠了。」為首的食死徒多洛霍夫氣急敗壞地說,「我們往前衝。埃弗裡,你去殺了那只該死的耗子——它就躲在石頭後面呢!」

  一道驚魂動魄的綠光很快就打在格溫身前的巨石上,她朝右邊一滾,意識到自己的戰鬥力和他們相比不值一提。

  總要嘗試一下。格溫對自己說。

  「飛沙走石!霹靂爆炸!」藍色火光裹挾著石塊成功地拖慢了食死徒的腳步,不過幾秒鐘之後他們就解決了這個小麻煩。但這次的攻擊也讓格溫失去了最後的避難所。

  「總算露出尾巴了是嗎?肮髒的小耗子。」埃弗裡露出一口黃牙,對格溫說。後者立刻送了他一記昏迷咒。

  醜陋的食死徒輕松地甩著魔杖彈開。

  「你在給我撓癢癢嗎?」他說,「讓我教教你該怎麼使用魔法,鑽心剜骨!」

  「別浪費時間,埃弗裡!」多洛霍夫和其他食死徒已經跑得很遠了,衝他喊道,「直接殺了她!」

  「我不這麼認為,多洛霍夫。」一個溫和的聲音仿佛神兵天降,讓做好赴死准備的格溫立刻重拾信心。

  是盧平帶著一小隊鳳凰社的成員出現了。

  海思佳·瓊斯,一位頭發烏黑、面頰粉嘟嘟的女巫打掉了埃弗裡的魔杖,「快起來,奧利凡德。」

  格溫趁著食死徒魔杖脫手的一刻,用自己在D.A.學習到的咒語成功擊倒了他,並迅速地把這個有一只銀手的家伙扔進了黏糊糊的沼澤裡。

  「格溫,回城堡去,操場交給我們。」盧平一邊用刁鑽的魔咒對付敵人,一邊對他曾經的學生說。

  「你的對手是我,別想著救其他人了,臭烘烘的狼人。」多洛霍夫眼睛裡閃著凶殘的紅光。

  「禁林裡還有許多食死徒,你們需要幫助,我得留下。」格溫扶著海思佳的手臂站了起來,她剛才腿都軟了。

  「盧平說得對,我們現在顧不上你…」海思佳又用了一個超強盔甲護身擋住了對面的惡咒。

  「別擔心我,我總能幫上點忙。」格溫的腿總算不抖了,她節奏極快地把所有學過的魔咒都使了出來。「速速禁錮!四分五裂!左右分離!火烤熱辣辣!該死,盔甲護身!」

  盡管四五個鳳凰社的成員拖住了不少食死徒,但還是有一堆剛從禁林裡出來的黑巫師穿過了操場的防線,攻進城堡了。

  「夠了,我沒時間和你小打小鬧了。」多洛霍夫是個有著一張扭曲長臉的男巫,他對決鬥似乎很有心得,異常凶猛。「阿瓦達索命!」

  「盧平——」德達洛·迪歌驚叫。

  千鈞一發之際,操場上所有鳳凰社的巫師都被一個個泛著金光的氣泡升到了空中,盧平再一次擦著殺戮咒的邊,死裡逃生。

  「那是什麼?」盧克伍德惡狠狠地說,不斷把魔咒射向氣泡,卻毫無反應。

  很快,這些氣泡把他們放了下來,不斷縮小,直到變得像一件貼身的盔甲。如果說幻身咒是被人從頭頂敲了一顆冰涼的雞蛋,此刻的格溫感覺就像整個人沐浴在暖乎乎的陽光下,仿佛再沒有人能傷害到她。

  「萊姆斯!」同樣被金光包裹著的唐克斯從操場那頭跑向他們。

  「你不該來的!」盧平借著神秘盔甲的保護說,他的表情激動又擔憂,「泰迪需要你。」

  「他會一覺睡到天亮,像他父親一樣打鼾。」唐克斯見到自己丈夫之後再次恢復活力,一下就讓盧克伍德的臉掛了彩。「現在需要我的人是你!」

  「這下有趣了。」格溫對一個蒙面的食死徒說,「你知道嗎,我上學的時候了解了不少厲害的魔咒——不是黑魔法,但也不會太好受。」

  一道白光射去,格溫的魔杖冒了煙,食死徒裸露的皮膚上冒出了小觸角,散發著燒焦的皮的味道。

  「多毛咒加上軟腳咒,我男朋友教我的。」格溫驕傲地說,但下一秒就被回過頭來的多洛霍夫用魔法拋到天上,重重地摔在一堆南瓜上。

  食死徒們找到了對付神秘盔甲的辦法,就算它能阻止大部分魔咒,但無法抵御爆炸產生的衝擊。於是操場上的鳳凰社成員很快被逼得離城堡越來越近。

  等格溫從南瓜堆裡醒來時,操場上再也看不見決鬥的巫師們了。她不知道戰場是被轉移到學校內了?還是發生了其他…更可怕的事情。

  格溫覺得自己的頭要炸了,左胳膊的骨頭一定是斷了,還扭傷了脖子。口袋裡的伸縮耳有些發燙,格溫忍著劇痛掏了出來,這才想起自己還有一項任務。

  【最後的戰役即將來臨,格溫。我需要你在發現斯內普教授被伏地魔單獨召喚時,盡快找到他。如果我的預感正確,或許這能挽救一個偉大的靈魂。

  但你首先要確保自己的安全。

  A.P.W.B.D.】

  羊皮紙卷是這樣寫的。

  格溫一直不明白區區自己怎麼能幫助斯內普教授,如果他被伏地魔過於熟練的索命咒殺了,她還能做什麼呢?

  伸縮耳裡傳來了低語。

  「德拉科在哪?西弗勒斯,我兒子在哪?」沙啞的聲音略微顫抖,這一定是盧修斯·馬爾福。

  「他比你更勇敢一些,正在城堡裡戰鬥。」西弗勒斯·斯內普用他極具識別度的大提琴般的低音說。

  「你承諾要保護他!如果他被……」盧修斯憤怒地說。

  「只要他在霍格沃茨,就不會出事。」斯內普似乎十分篤定。

  沉默了片刻,盧修斯·馬爾福突然用一種奇怪的語調緩緩地說,「黑魔王召喚你,他有件事需要你效力,你知道去哪找他。」

  該來的還是來了,格溫閉了閉眼睛,又聽了一會兒,應該是斯內普穿梭在樹林裡的聲音。她確定自己聽不到更多有用的信息後,只能得出一個結論——伏地魔現在不在他的食死徒擁躉身邊。

  格溫掙扎著從爛南瓜中間站了起來,感覺渾身沒一處不痛的地方。吸氣的時候她左邊的肋骨一抽一抽得疼,口腔裡充滿了血腥味。

  這時,她發覺地面開始震動,一個足有二十英尺高的巨人邁著兩條樹干般的、汗毛森森的小腿向操場跑來。

  「不——不——不!」有人在大喊,「不!弗雷德!不!」

  珀西搖晃著他的弟弟。

  世界終結了,為什麼戰鬥還沒有停止,城堡沒有陷入恐怖的沉寂,還有人沒有放下武器?哈利的思想如自由落體一般墜落,失控地旋轉著,不理解這樁不可思議的事情,弗雷德·韋斯萊不可能出事,哈利所有的感官肯定都在欺騙他——

  天文塔上的人是鄧布利多嗎?如果他能早出現一秒鐘,是不是不會有這麼多傷亡?

  這時,一個身影從外牆上被炸開的豁口掠過,許多咒語劈裡啪啦地從黑暗中朝他們射來,擊中了他們腦袋後面的牆壁。

  「蹲下!」哈利大喊,又一批咒語從夜空飛來。他和羅恩同時抓住赫敏把她拖倒在地,可是珀西伏在弗雷德身上,擋住弟弟不讓他再受傷害。哈利嚷道:「珀西,走吧,我們必須離開!」但珀西只是搖頭。

  「珀西!」哈利看見羅恩臉上的污泥被淚水衝出了兩道溝,看見羅恩抓住哥哥的肩膀在使勁地拽,可是珀西不肯動彈,「珀西,你為他做不了什麼!我們要去——」

  「別……晃我了……」弗雷德禁閉的雙唇緩緩張開,斷斷續續地說,「我要吐了。」

  「梅林保佑!」珀西大叫著,要擁抱弗雷德。羅恩則趕緊拉著他的哥哥們躲在一處掉落的牆體後,以免他們受到魔咒的襲擊。

  「他留了太多血,」赫敏的鐵甲咒擋住韋斯萊家的幾個男孩,飛快地查看弗雷德的傷勢。「上帝啊,他的耳朵呢?」赫敏失聲尖叫,哈利一轉身,明白了她尖叫的原因。

  弗雷德·韋斯萊的左邊血肉模糊——准確的說,只剩下了一個洞。

  「一定是剛才被炸飛了。」珀西呼吸有些困難地說,使勁按著他兄弟的傷口。

  「快找到他的耳朵!」羅恩也叫嚷著,「弗雷德的耳朵飛——」

  「別亂動,你要害他失去另一只耳朵了!」赫敏高聲阻止羅恩的魯莽行為,先草草幫弗雷德止血。但他似乎並不只是這一處傷口。

  「你感覺怎麼樣,弗雷德。」珀西問。

  「和我剛才說的一樣,我要吐了。」弗雷德虛弱地說,咳出一點鮮血。

  「他一定撞到腦袋了——還有內髒!」赫敏解釋,「愈合如初!愈合如初!該死!為什麼我止不住鼻血——啊!」

  女巫再次發出了驚恐的尖叫,羅恩回頭一望,臉色比躺在地上的弗雷德更加慘白。

  一只像小汽車那麼大的巨蜘蛛正從牆上的大豁口爬進來:阿拉戈克的一位後代也參加了戰鬥。

  羅恩和哈利同時大喊,兩個咒語撞在一起,巨蜘蛛被打退了,它的腿可怕地抽動著,消失在黑暗中。

  「它帶來了同伙!」哈利大聲對其他人說。他透過牆上就咒語炸出的窟窿朝城堡外望去,又有許多巨蜘蛛從牆壁外側爬了上來。一定是食死徒闖入禁林,把它們放了出來。哈利朝它們連連發射昏迷咒,領頭的蜘蛛被打倒了,摔在它的同伙身上,它們一起翻滾著掉下城堡,消失了。接著,又有咒語從哈利頭頂上掠過,離得真近哪,他感到魔咒的力量把他的頭發都吹動了。

  「弗雷德的耳朵!」

  「來不及了,繼續留在這我們都得被蜘蛛吃掉——」

  「快走,快!」

  哈利把赫敏推上前,讓她和羅恩一起走,自己俯身拽住弗雷德的胳肢窩。珀西明白了哈利的意圖,也出手相助。他們貓著腰躲避著從操場上射來的魔咒,一起拖著弗雷德離開了危險地帶。

  「珀西,你得帶弗雷德去找龐弗雷夫人,她一定在城堡的什麼地方救助傷員。」哈利說。

  「我現在就去。」珀西的臉上還掛著深深的淚痕。弗雷德現在連眼睛都睜不開了,剛才的顛簸似乎讓他昏死了過去。

  哈利心裡還裝著魂器的事,見弗雷德便跟著羅恩和赫敏跑開了。馬爾福和高爾不見了,走廊上灰塵彌漫,散落著被擊碎的石塊,窗戶上的玻璃早就沒有了。哈利看見走廊盡頭有許多人奔來奔去,不知是敵是友。轉過一個彎,珀西像公牛一樣大吼一聲:「盧克伍德!」就衝一個正在追趕兩個學生的高個子男巫奔了過去。

  就是那個食死徒炸飛了弗雷德。

  一道極強的魔咒擦到了盧克伍德的肩膀,食死徒的身影頓了頓。山羊胡子的阿不福思舉著魔杖追著他跑,還不忘回頭,皺著眉毛對珀西說,「去大禮堂,傷員們都在那。」

  「哈利,在這裡!」赫敏尖叫道。

  她剛才把羅恩施到了一幅掛毯後面,兩人似乎扭在一起。哈利一時沒明白過來,以為他倆又在擁抱,接著看見赫敏在拼命阻攔羅恩,不讓他跑去追珀西。

  「聽我說——聽我說,羅恩!」

  「我想去幫忙——我要去殺食死徒——」

  他的臉扭曲了,滿是黑煙和泥灰,憤怒使他渾身發抖。

  「羅恩,只有我們能夠結束這一切!求求你——羅恩——我們需要找到那條蛇,我們必須殺死那條蛇!」赫敏說。

  可是哈利理解羅恩的感受。尋找另一個魂器不可能帶來復仇的快感。他也想投入戰鬥,去懲罰他們,懲罰那些傷害弗雷德的人,他還想找到韋斯萊家的其他人,最重要的是弄清,百分之百地弄清金妮沒有——然而他不允許那個念頭在腦海裡成形——

  「我們要戰鬥!」赫敏說,「我們必須戰鬥,都能接近那條蛇!但現在千萬不能忘記我們應該做的事——事情!只有我們才能結束這一切!」

  她也在哭,一邊說一邊用撕裂、燒焦的衣袖擦著臉,但她仍然緊緊抓著羅恩,做著深呼吸平靜自己的情緒。她轉身望著哈利。

  「剛才救了我們的魔咒是誰放的?我聽見有人說鄧布利多的名字。哈利,我們可以先去找他……」

  「不。」令人意外的是,哈利斬釘截鐵地拒絕了這個提議。「我知道我們現在該做什麼,我唯一需要的做的事就是盡快找到最後一件魂器,否則會有更多的人受傷。」

  「但……」

  「如果那真的是鄧布利多,」哈利覺得他現在的思路格外清晰,他從來沒有對自己的計劃如此有信心過。「事實證明他在保護霍格沃茨的學生們。那麼我們必須好好利用他爭取來的時間,去找那條蛇!消滅魂器!然後結束這一切。」

  「你需要弄清伏地魔在那兒,他會把蛇帶在身邊的,對嗎?快,哈利——到他腦子裡去看看!」

  為什麼如此容易?是因為幾小時來傷疤一直在灼痛,渴望向他展示伏地魔的思想?哈利聽從赫敏的吩咐閉上了眼睛,立刻,戰鬥的吶喊聲、撞擊聲,以及各種雜亂刺耳的聲音都似乎被淹沒了,變得若有若無。他似乎站在離它們非常非常遙遠的地方……

  他站在一個破敗卻又異常熟悉的房間中央,周圍地牆紙都剝落了,窗戶都用木板封死了,只留了一扇。城堡裡攻擊的聲音隱約而遙遠。透過那惟一沒有封死的窗戶,他可以看見遠處城堡所在的地方射出道道光亮,可是房間裡卻黑乎乎的,只點著一盞油燈。

  他手指間轉動著一根魔杖,眼睛注視著它,心裡卻想著城堡裡的那個房間,那個只有他自己發現的秘密房間。那個房間像密室一樣,必須是特別聰明、機靈、好奇的人才能發現……他相信那男孩不會找到冠冕……盡管鄧布利多的牽線木偶比他原先料想的要厲害得多……厲害得多……

  「主人。」一個絕望而沙啞的聲音說。他轉過身,盧修斯·馬爾福坐在最黑暗的角落裡,一身破衣爛衫,臉上留著上次他在男孩逃跑後受到懲罰的痕跡,一只眼睛腫著,還不能睜開。「主人……求求您……我兒子……」

  「盧修斯,如果你兒子死了,可不能怪我。他沒有像其他斯萊特林一樣過來投靠我。也許他決定去幫助哈利·波特了?」

  「不——不可能。」馬爾福小聲說。

  「最好沒有。」

  「主人,您就——您就不擔心波特會死在別人手裡嗎?」馬爾福聲音顫抖地問,「如果……請您原諒……如果您下令結束戰鬥,親——親自到城堡裡去找他,是不是更穩妥些?」

  「別跟我來這套,盧修斯。你希望戰鬥停止,你就可以弄清你兒子的下落了。我用不著去尋找波特。不出今夜,波特就會上門來找我。」

  伏地魔的目光又一次落在手裡的魔杖上。這魔杖讓他困惑……而讓伏地魔大人困惑的東西必須重新安排……

  「去把斯內普叫來。」

  「斯內普,主——主人?」

  「斯內普。快,我需要他。有件事要他為我——效力。去吧。」

  盧修斯心驚膽戰,跌跌絆絆地走過黑暗的房間,離開了。伏地魔仍站在那裡,轉動著手指間的魔杖,眼睛也盯著它。

  「只有這個辦法了,納吉尼。」他輕聲說,轉過目光,看著那條粗粗的大蛇。大蛇現在懸在半空中,在伏地魔為它設置的魔法保護空間裡優雅地扭動著,那是一個星光閃閃的透明球體,既像一個閃光的籠子又像一個水箱。

  哈利猛抽了一口冷氣,把思緒拉了回來,睜開眼睛,他的耳朵裡立刻充滿了戰鬥的吶喊聲、尖叫聲、撞擊聲和轟響聲。

  「他在尖叫棚屋。大蛇在他身邊,蛇的周圍好像有一層魔法保護。伏地魔剛派盧修斯·馬爾福去找斯內普了。」

  「伏地魔在尖叫棚屋?」赫敏氣憤地說,「他沒有——他甚至沒有參加戰鬥?」

  「他認為自己不用戰鬥,」哈利說,「他認為我會主動送上門去。」

  「可是憑什麼?」

  「他知道我在找魂器——他把納吉尼留在身邊——顯然我必須去找他才能接近那東西——」

  「對,」羅恩說著挺起了胸脯,「所以你不能去,他正希望你去,盼著你去呢。你留在這裡照顧赫敏,我去把那條——」

  哈利打斷了羅恩。

  「你們倆留在這裡,我穿著隱形衣去,很快就回來,只等我——」

  「不,」赫敏說,「最妥當的辦法還是我穿著隱形衣去——」

  「你想都別想。」羅恩衝她吼道。

  赫敏剛說半句「羅恩,我也有能力——」就見他們所在的樓梯頂上的掛毯突然被撕開了。

  「波特!」

  兩個蒙面食死徒站在那裡,但沒等他們舉起魔杖,赫敏就大喊了一聲:「滑道平平!」

  腳下的樓梯突然變成了平滑的斜道,赫敏、哈利和羅恩立刻往下衝去,速度太快了,根本剎不住,食死徒的昏迷咒高高地從他們頭頂上掠過。他們飛速穿過樓梯底部隱藏的掛毯,在地上打了好幾個滾,撞到對面的牆上。

  「幻形石板!」赫敏用魔杖指著掛毯大叫,隨著嘭嘭兩聲難聽的巨響,掛毯變成了石頭,追他們的兩個食死徒撞在上面不省人事。

  「往後退!」羅恩大喊,他和哈利、赫敏把身子貼在一扇門上,一大堆桌子轟隆隆地跑過,麥格教授在一旁飛奔著指揮它們,似乎沒有發現他們三個。她頭發散了下來,面頰上有一道傷口。他們聽見她轉過彎後大聲叫道:「衝啊!」

  「哈利,你穿上隱形衣,」赫敏說,「別管我們——」

  可是哈利把隱形衣披在三個人身上,雖然他們個頭大了,但是空氣裡滿是灰塵、碎落的石頭以及一道道咒語的閃光,他估計沒人會看見他們沒有身體的腳。

  他們又跑下一道樓梯,發現這裡的走廊上都是格鬥者。蒙面和沒有蒙面的食死徒在跟師生們搏鬥,兩邊的畫像裡擠滿了人,都在嚷嚷著出主意,給他們鼓勵。迪安為自己贏得了一根魔杖,正面對面地跟多洛霍夫拼殺,帕瓦蒂在對付特拉弗斯。哈利、羅恩和赫敏立刻舉起魔杖准備戰鬥,可是那些格鬥者不停地穿梭移動,如果發射咒語,很可能會傷到自己人。他們站在那裡,隨時准備找機會出擊,這時突然傳來「呵呵呵呵!」的大叫。哈利抬頭一看,皮皮鬼從他們頭頂上飛過,一邊把疙瘩藤的莢果朝食死徒扔去,食死徒的腦袋立刻淹沒在許多胖毛蟲般蠕動的綠疙瘩裡。

  「哎喲!」

  一把疙瘩扔到了披著隱形衣的羅恩腦袋上,羅恩想把它抖掉,可那綠色的,黏糊糊的根莖荒唐地懸在半空。

  「這裡有個隱身人!」一個蒙面食死徒指著喊道。

  迪安充分利用食死徒分神的一剎那,用一個昏迷咒把他擊倒了。多洛霍夫試圖報復,帕瓦蒂給了他一個全身束縛咒。

  「我們走!」哈利大喊一聲,他和羅恩、赫敏用隱形衣緊緊裹住身體,埋著腦袋從格鬥者們中間朝著通向門廳的大理石樓梯頂衝去,腳踩在疙瘩藤的黏液裡直打滑。

  他們三個跑過時,德拉科·馬爾福躲在角落裡偷偷擊昏了一個蒙面食死徒,但他很快被另一道魔咒打中了臉,仰面摔倒在隱形鬥篷裡的羅恩身上,嘴裡流血,神情十分困惑。

  「他根本沒有看上去那麼瘦!」羅恩嚷道。

  掙脫了疙瘩藤莢果的特拉弗斯正巧看到這一幕,他的魔杖直指著倒在地上的馬爾福和露出兩只腳的羅恩。

  「很好很好,」食死徒臉上還帶著綠色的黏液,「阿瓦達——」

  「我是德拉科·馬爾福,我是德拉科,我是你們一邊的!」

  「我不在乎,德拉科。我可以連你一起干掉,你的爸爸媽媽該多傷心呢?戰場上的魔咒可沒長眼睛呀……」 特拉弗斯咂咂嘴,「黑魔王不會為此懲罰我的,馬爾福家已經完了——阿瓦達——」

  「房塌地陷!霹靂爆炸!鑽心剜骨!」馬爾福尖利的聲音迅速地念出了三個魔咒,在食死徒有動作之前讓他掉落到了下一層,順便砸扁了樓下的一只巨型蜘蛛。「這都是你逼我的!」

  「真惡心。」羅恩總算推開了壓在他身上的馬爾福,看著面前窟窿裡的汁水四溢的蜘蛛說。「我們扯平了,馬爾福。你這個兩面三刀的混蛋!」

  馬爾福看了一眼地上的三雙腳,神色復雜,哼了一聲繼續扭頭去找安全的掩體躲藏。

  哈利和赫敏一人一只手拉起羅恩就跑。樓梯上、門廳裡擠滿了格鬥者,放眼看去,到處都是食死徒。靠近前門的亞克斯利正在跟弗立維搏鬥。就在他們身邊,一個蒙面食死徒在跟金斯萊較量。塞德裡克和秋·張代替迪安正面迎接著多洛霍夫的攻擊,因為迪安正捂著自己的傷口喘粗氣。學生們四下奔跑,有的抱著、拖著受傷的朋友。哈利朝蒙面食死徒發了一個昏迷咒,沒有擊中他,卻差點擊中了納威。納威抱著一大堆毒觸手不知從什麼地方鑽了出來,毒觸手高興地盤到離它最近的那個食死徒身上,開始把他纏繞起來。

  哈利、羅恩和赫敏衝下大理石樓梯,左邊突然傳來玻璃砸碎的聲音,記錄學院分數的斯萊特林的沙漏被打碎了,裡面的綠寶石撒得到處都是,奔跑的人們腳底打滑,搖搖晃晃。他們跑到底樓時,兩具人體從上面的樓廳上掉了下來,一個灰色的身影——哈利以為是一只動物,四腳著地跑過大廳,對准掉下來的一個人咬了下去。

  「不!」赫敏尖叫道,她的魔杖發出震耳欲聾的一聲炸響,芬裡爾·格雷伯克從拉文德·布朗微微悸動的身體旁被擊退了,撞到大理石扶欄上,掙扎著站起身來。接著,一道耀眼的白光一閃,一聲爆裂的脆響,一只水晶球落在他的頭頂上,他立刻癱倒在地,再也不動彈了。

  「我還有呢!」特裡勞妮教授從上面的扶欄上叫道,「還有誰想要!給——」

  她就像網球的發球員一樣,又從袋子裡掏出一只巨大的水晶球,並在空中揮舞著魔杖,讓球飛速穿過門廳,破窗而出。就在這時,沉重的木頭大門被撞開了,又一批巨蜘蛛闖進了門廳。

  空氣裡充斥著驚恐的尖叫,那些戰鬥者,不管是食死徒還是霍格沃茨師生,紛紛四下逃竄,一道道紅光、綠光射到逼上前來的怪物們中間。它們發著抖,用後腿站立起來,比剛才更嚇人的。

  「我們怎麼出去呢?」羅恩在一片尖叫聲中大喊,哈利和赫敏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被撞到了一邊。海格轟隆轟隆地跑下樓梯,揮舞著他那把粉紅色的花傘。

  「別傷害它們,別傷害它們!」他嚷道。

  「海格,不!」

  哈利忘記了一切,他從隱形衣下衝了出去,彎腰躲避著那些把整個門廳都照亮了的魔咒。

  「海格,回來!」

  他朝海格跑去,但沒等跑到一半,那一幕就在他眼前發生了:海格消失在蜘蛛群裡。面對強大的咒語攻勢,密密麻麻、臭烘烘的大蜘蛛紛紛後退,雜沓混亂,海格被埋在它們中間不見了蹤影。

  「海格!」

  哈利聽見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不知是朋友還是敵人,但他只顧衝下前門的台階,衝到黑黢黢的操場上。大蜘蛛們帶著它們的獵物浩浩蕩蕩地離開了,他根本看不見海格的影子。

  「海格!」

  他隱約分辨出蜘蛛群裡有一條碩大的胳膊在揮動,正要追過去,卻被一只巨大無比的腳擋住了去路。這只腳從黑暗中踏過來,震得土地都在顫抖。哈利抬頭望去,一個巨人站在他面前,足有二十英尺高,腦袋藏在陰影裡。巨人動作殘酷而流暢,把一只大拳頭猛地杵進樓上一扇窗戶內,玻璃碎片雨點般落在哈利身上,迫使他退回到門口。

  「哦,天——!」赫敏尖叫,她和羅恩追上哈利,抬頭注視著正想從樓上窗戶往外抓人的巨人。

  「別!」羅恩大喊一聲,抓住赫敏舉起魔杖的手,「別把他擊昏,他會壓塌半個城堡——」

  「海格?」

  格洛普搖搖晃晃地從城堡一角拐了過來。哈利這才發現格洛普實際上是個小個子巨人。那個想把樓上的人捏碎的龐然大物扭過頭來,發出一聲吼叫。他重重地朝他的矮個兒同類走去,石頭台階在他的腳下顫抖,格洛普的歪嘴張開了,露出黃兮兮的、半塊磚那麼大的牙齒,然後兩個巨人像獅子一般狂野地朝對方撲去。

  「快跑!」哈利大吼一聲。兩個巨人扭作一團,黑夜裡充斥著可怕的喊叫聲和重擊聲。哈利抓住赫敏的手奔下台階,衝進操場,羅恩殿後。哈利仍沒有放棄尋找和拯救海格的希望,他飛快地朝禁林跑去,可是剛跑到一半,他們又被迫停住了。

  周圍的空氣凍結了,哈利喘不過氣來,胸膛裡的空氣好像凝固了。黑夜中有東西在移動,無數旋轉著的濃黑身影,排山倒海一般朝城堡湧去。它們的臉被兜帽遮住了,它們的呼吸哢啦啦作響……

  羅恩和赫敏聚攏在哈利身邊,後面作戰的聲音突然變得暗啞、低沉了,一種只有攝魂怪才能帶來的死寂正重重籠罩著黑夜……

  「快,哈利!」赫敏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守護神,哈利,快!」

  哈利舉起魔杖,可是一種灰暗的絕望在他心頭擴散開來:弗雷德和海格已經奄奄一息,他不敢猜測還有多少人丟了性命,哈利覺得似乎他的靈魂已經離他而去……

  「哈利,快呀!」赫敏在尖叫。

  一百個攝魂怪輕快無聲地飄了過來,一路咂吸著,逼近了哈利的絕望,這對它們來說如同預示著一頓美餐……

  哈利看見羅恩的銀狗躍入空中,微弱地閃了閃就不見了。他又看見赫敏的水獺在空中扭動,接著也消失了。他自己的魔杖在手裡顫抖,他幾乎巴不得自己趕快忘掉一切,墜入虛無,沒有思想,沒有感覺……

  就在這時,一只銀兔、一頭公豬和一只狐狸從哈利、羅恩和赫敏的頭頂飛過。面對這些逼近的靈物,攝魂怪紛紛後退。又有三個人從黑暗中出現了,站在他們身邊,伸手舉著魔杖,繼續給守護神施著魔法:那是盧娜、厄尼和西莫。

  「很好,」盧娜鼓勵地說,就好像他們回到了有求必應屋,只是在做D.A.的魔咒練習,「很好,哈利……快,想點高興的事兒……」

  「高興的事兒?」他聲音嘶啞地說。

  「我們還在這兒,」盧娜輕聲說,「我們還在戰鬥。好了,快……」

  一朵銀色的火花噴了出來,接著是一道搖擺不定的光,哈利付出了前所未有的努力。終於,牡鹿從他的杖尖湧了出來。它甩開蹄子朝前奔去,這下子攝魂怪真的潰逃了,夜晚頓時又變得溫暖起來,但他耳朵裡卻灌滿了打鬥的聲音。

  「太謝謝你們了,」羅恩聲音顫抖地對盧娜、厄尼和西莫說,「你們救了——」

  隨著一聲大吼和地震般的顫抖,又一個巨人從禁林那邊的黑暗中蹣跚而出,手裡揮舞著一根比他們幾個人的個子還長的棍棒。

  「快跑!」哈利又大喊一聲,別人不用他說,早就四散逃開了。真懸哪,那家伙的大腳緊接著就落在了他們剛才站立的地方。哈利望望四周,羅恩和赫敏都跟著他,但另外三個人已經又回去戰鬥了。

  「我們快躲開!」羅恩嚷道。

  這時巨人又揮舞著棍棒,吼聲在夜色中、在操場上空回蕩,操場上一道道紅光、綠光繼續把黑暗照亮。

  「看這邊,大個子。」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巨人被遠處的大南瓜砸了頭,憤怒得發了狂。

  在他回頭找尋襲擊他的凶手時,又被一塊高速飛來的、尖銳的大石頭直直錘到臉上,仰面朝上倒在操場上,生生把地面砸出了一個大坑。

  「格溫!」赫敏驚喜地叫。

  「昏迷咒傷害不了巨人,只有這種辦法……看來我的確有些做擊球手的天賦。」用沒摔斷的那只手揮舞球棒的格溫說,「順帶一提,我拿的是海格的鍋鏟。」

  「我們去打人柳那,」哈利說,「快走!」

  他似乎把一些思緒封存在腦子裡,塞進了一個暫時不能去看的狹小空間,對弗雷德和海格的牽念,對所有他愛的、散落在城堡內外的人們的擔心……都必須等一等,因為他們必須快跑,必須去接近那條蛇,接近伏地魔,因為就像赫敏所說,只有這樣才能結束這一切——

  他拼命狂奔,幾乎覺得自己能把死亡甩在後面。他不去理會周圍黑暗中射過的道道亮光,不去理會像大海一樣陣陣衝刷的湖水聲,也不去理會禁林裡傳出的吱吱嘎嘎的聲響——雖然夜裡並沒有風。他們奔過似乎也在奮起反抗的操場,哈利這輩子從來沒有跑得這麼快過。然後,他第一個看見了那棵大樹,那棵甩打著鞭子般的枝條、保護著樹根底下的秘密的打人柳。

  哈利上氣不接下氣地慢下腳步,避開打人柳嗖嗖抽打的枝條,在黑暗中仔細望著粗粗的樹干,想看到老樹皮上那個能使大樹平靜下來的節疤。羅恩和赫敏也趕了上來,赫敏喘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格溫魔杖前端竄出一根銀光閃爍的繩子,把暈倒的巨人牢牢捆住。

  「你們去打人柳做什麼?」

  「伏地魔在尖叫棚屋。」羅恩高聲說,「我們要去殺了他的蛇!」

  「你說什麼?」格溫差點跳起來,這下不用她費心了,斯內普一定也在尖叫棚屋。「但是你們就打算三個人過去——當著他的面殺了他的寵物?還有比這更潦草的計劃嗎?」

  「我們必須這麼做。」哈利冷靜地告訴格溫這一不容置疑的事實,不斷向前奔跑著。

  「我們——我們怎麼進去呢?」羅恩喘著氣說,「我能——能看見那地方——如果我們——還帶著克魯克山——」

  「克魯克山?」赫敏也氣喘吁吁地說,彎腰揪著自己的胸口,「你到底是不是巫師呀?」

  「哦——是呀——對了——」

  羅恩環顧四周,然後用魔杖指著地上的一根樹枝,說道:「羽加迪姆勒維奧薩!」樹枝一下子從地上飛了起來,像被風吹著一樣在空中旋轉著,然後嗖地穿過打人柳的那些凶險的枝條,直朝樹干衝去。它捅了捅樹根附近的一個地方,頓時,扭曲抽打的柳樹便安靜下來。

  「漂亮!」赫敏喘著氣說。

  「等等。」

  在那短暫的一瞬間,哈利遲疑了。空氣裡充斥著戰鬥的轟鳴和撞擊聲。伏地魔希望他這麼做,希望他送上門來……他是不是在把羅恩,赫敏和格溫帶入一個陷阱?

  接著,現實似乎把他包圍了,殘酷而清楚:前面只有一條路,就是殺死那條蛇,而蛇是跟伏地魔在一起的,伏地魔就在這條隧道的盡頭……

  「哈利,我們已經來了,快進去吧!」羅恩說著,把他往前推了一把。

  「不,說真的,等等,」格溫哭笑不得地攔住他們,「我……呃……在地道門口埋了點小禮物。」

  三個人這才注意到打人柳外圍惡心的沼澤,和陷在裡頭不知死活的一個食死徒。

  「地下還有地雷,從這邊繞吧,我記得我沒埋在右邊。」格溫給他們指了一條極窄的路,覺得自己剛才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給他們添麻煩。「我跟著你們一起進去,別廢話。」

  哈利猶豫了一下,覺得不論是三個人還是四個人,對於伏地魔都沒有區別。最後還是扭動著身子爬進隱在樹根底下的泥土隧道。這裡比他們上次進來時狹窄逼仄多了。隧道的頂很低,差不多四年前他們就不得不彎著身子,現在只能匍匐著前進。哈利在最前面,他點亮魔杖,隨時提防會遇到障礙,不料一路都很順利。他們不出聲地往前爬去。哈利盯著手裡攥著的魔杖發出的那點搖擺不定的亮光。

  終於,隧道開始向上升,哈利看見前面有一道狹長的亮光。赫敏拽了拽他的腳脖子。

  「隱形衣!」她小聲說,「把隱形衣穿上!」

  哈利在身後摸索著,赫敏將那件滑溜溜的衣服塞進他沒拿魔杖的手裡。哈利費勁地把衣服披在身上,低聲說了聲「諾克斯」,熄滅了魔杖的亮光,然後繼續手腳並用地往前爬,盡量不發出一點聲響。他繃緊了所有的神經,知道隨時都可能被人發現,隨時都可能聽到一個冰冷而清晰的聲音,看到一道耀眼的綠光。

  接著,他聽見從前面的房間裡傳來的說話的聲音,但隧道盡頭的豁口被一個舊箱子似的東西堵住了,使說話聲聽上去有點發悶。哈利盡量屏住呼吸,一點點地挪到豁口處,透過箱子和洞壁間的狹小縫隙望過去。

  那邊的屋子裡光線昏暗,但他還是看見了納吉尼。大蛇安全地待在那個飄浮在半空的星光閃閃的魔法保護球裡,像在水底下一樣扭動、盤繞。哈利還看見一張桌子的邊緣,有一只蒼白的、手指修長的手在擺弄一根魔杖。接著,斯內普說話了,哈利的心猛地一跳。斯內普跟哈利蜷身躲藏的地方只有幾寸。

  「……主人,他們的抵抗正在瓦解——」

  「——這裡面並沒有你的功勞,」伏地魔用他高亢、清晰的聲音說,「西弗勒斯,你雖然是個高明的巫師,但我認為你現在已經沒有什麼用了。我們還差一點就要成功了……還差一點。」

  「讓我去找那個男孩。讓我把波特給您帶來。我知道我能找到他,主人。求求您。」

  斯內普從縫隙前走過,哈利往後退了一點,眼睛仍盯在納吉尼身上,心裡在想有沒有魔咒能夠擊穿大蛇周圍的保護層,但一個也想不出來。他不敢輕舉妄動,一旦失敗,就會暴露他的位置……

  伏地魔站了起來。哈利可以看見他了,看見他那雙紅眼睛,那張扁扁的、蛇一般的臉,還有他在昏暗中閃爍的蒼白微光。

  「我有個難題,西弗勒斯。」伏地魔輕聲說。

  「主人?」斯內普說。

  伏地魔舉起老魔杖,細致優雅地捏在指間,像捏著一根指揮棒。

  「它為什麼對我不管用呢,西弗勒斯?」

  靜默中,哈利仿佛能聽見大蛇盤繞、伸展時發出的嘶嘶叫聲,或者是伏地魔那在空氣中縈繞不去的嘶嘶嘆息聲?

  「主——主人?」斯內普茫然地說,「我不明白。您——您用這根魔杖施了高超的魔法吧。」

  「不,」伏地魔說,「我只施了我平常的魔法。我是高超的,但這根魔杖……不。它沒有顯示出它應該顯示的奇跡。這根魔杖和我多年前從奧利凡德手裡買的那根魔杖相比,我感覺不到有什麼差別。」

  伏地魔的語氣是平靜的、若有所思的,但哈利的傷疤又開始突突地跳疼。隨著額頭上的疼痛一點點地加劇,他感覺到伏地魔內心的怒火逐步升級了。

  「沒有差別。」伏地魔又說了一遍。

  斯內普沒有說話。哈利看不見他的臉,不知道斯內普是不是感覺到了危險,正在搜腸刮肚地尋找合適的話來使主人消除疑慮。

  伏地魔開始在屋子裡走來走去。哈利有幾秒鐘看不見他,只聽見他一邊踱步一邊仍然用那種不緊不慢的聲音說著話,與此同時,哈利的疼痛和怒火仍在不斷加劇。

  「我苦苦地想了很長時間,西弗勒斯……你知道我為什麼把你從戰場上叫回來嗎?」

  一時間,哈利看見了斯內普的側影,斯內普的眼睛正盯著魔法籠子裡盤繞的大蛇。

  「不知道,主人,但我請求您讓我回去,讓我找到波特。」

  「你說話很像盧修斯,你們誰都不如我了解波特。用不著去找。波特自己會送上門來的。我知道他的弱點,他的一個很大的缺陷。他不願意看著別人在他周圍被擊倒,況且又知道這一切都是因他而發生。他會不惜一切代價去阻止。他會來的。」

  「可是,主人,他可能會被別人失手殺死——」

  「我給我那些食死徒的指令非常明確。活捉波特。殺死他的朋友——越多越好——但不許殺死他。」

  「但是,西弗勒斯,我想要談的是你,而不是哈利·波特。你曾經對我很有價值,很有價值。」

  「主人知道我甘願為您效力。可是——讓我去找那個男孩吧,主人。讓我把他帶來見您。我知道我能——」

  「我跟你說了,不行!」伏地魔說,在他又轉過身來時,哈利看見了他眼睛裡閃爍的紅光,聽見了他的鬥篷沙沙作響,就像蛇在地上爬行。哈利還從灼痛的傷疤感覺到伏地魔的不耐煩。「西弗勒斯,我目前關心的是,當我最終面對那個男孩時會怎麼樣!」

  「主人,那當然不可能有問題——?」

  「——有問題,西弗勒斯,有問題。」

  伏地魔停住腳步,哈利又能清楚地看見他了,只見他用蒼白的手指捋著老魔杖,眼睛盯著斯內普。

  「為什麼我用的兩根魔杖面對哈利·波特時都不管用呢?」

  「我——我回答不上來,主人。」

  「是嗎?」

  強烈的怒火像釘子一樣刺進哈利的腦袋,他把拳頭塞進了嘴裡,免得自己疼得叫出聲來。他閉上眼睛,突然他變成了伏地魔,正盯著斯內普那張慘白的臉。

  「我的那根紫杉木魔杖對我百依百順,西弗勒斯,可就是沒能殺死哈利·波特。兩次都失敗了。奧利凡德在酷刑之下告訴了我孿生杖芯的事,叫我使用別人的魔杖。我這麼做了,可是,盧修斯的魔杖一遇到波特的魔杖就成了碎片。」

  「我——我也不明白,主人。」

  斯內普此刻沒有看著伏地魔。他那雙黑眼睛仍然盯著保護球裡盤繞扭動的大蛇。

  「我尋找到第三根魔杖,西弗勒斯。老魔杖,命運杖,死亡棒。我從它的前任主人那裡把它拿來了。我從阿不思·鄧布利多的墳墓裡把它拿來了。」

  現在斯內普看著伏地魔了,斯內普的臉像一張死人面具,像大理石一樣慘白、凝固。他開口說話時令人大吃一驚,沒想到那雙空洞的眼睛後面居然是個活人。

  「主人——讓我去找那個男孩——」

  「整個漫漫長夜,眼看到了勝利的邊緣,我卻坐在這裡,」伏地魔說,聲音幾近耳語,「想啊,想啊,為什麼老魔杖不肯發揮它的本領,不肯像傳說中那樣為它的合法主人創造奇跡……現在我似乎有了答案。」

  斯內普沒有說話。

  「也許你已經知道了?你畢竟是個聰明人,西弗勒斯。你一直是個忠心耿耿的好僕人,我為必須發生的事情感到遺憾。」

  「主人——」

  「老魔杖不能好好地為我效力,西弗勒斯,因為我不是它真正的主人。老魔杖屬於殺死它前任主人的那位巫師。是你殺死了阿不思·鄧布利多。只要你活著,西弗勒斯,老魔杖就不可能真正屬於我。」

  「主人!」斯內普抗議道,一邊舉起了魔杖。

  「不可能有別的辦法,」伏地魔說,「我必須征服這根魔杖,西弗勒斯。征服這根魔杖,就最終征服了波特。」

  伏地魔用老魔杖猛擊了一下空氣。斯內普毫發未傷,剎那間,他似乎以為自己暫時被豁免了。接著,伏地魔的意圖就清楚了。大蛇的籠子在空中翻滾,斯內普只發出一聲尖叫,籠子就把他的腦袋和肩膀罩住了,伏地魔用蛇佬腔說話了。

  「殺。」

  一聲可怕的慘叫,哈利看見斯內普臉上僅有的一點血色也消失了,蛇的尖牙扎進了他的脖子。他無力地推開那帶魔法的籠子,膝頭一軟倒在地上,臉色變得煞白,黑黑的眼睛睜得老大。

  「我很遺憾。」伏地魔冷冷地說。

  他轉過身,內心裡沒有悲哀,也沒有悔恨。有了絕對聽從他命令的魔杖,他現在應該離開這個棚屋,收拾局面了。他用魔杖指著星光閃閃的蛇籠,籠子飄升起來,離開了斯內普。斯內普身子一歪倒在地上,鮮血從他脖子的傷口裡噴湧而出。伏地魔快速離開了屋子,沒有再回頭看一眼,那條關在龐大保護球裡的巨蛇也隨他飄浮而去。

  哈利又回到了隧道,回到了他自己的思想裡,他睜開了眼睛。他為了不讓自己喊出聲來,把手指的關節都咬出血了。此刻他透過箱子和洞壁間的狹小縫隙窺視著,看見一只穿黑靴子的腳在地板上顫抖。

  「哈利!」赫敏在他身後喘著氣叫道,但他已將魔杖指向擋住視線的箱子。箱子懸起了一英寸,悄沒聲兒地飄到旁邊。哈利躡手躡腳地爬進了那個屋子。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要走近那個垂死的人。當他看見斯內普那張煞白的臉,看見那些手指在努力堵住脖子上噴血的傷口時,他不知道自己是何感受。哈利脫掉隱形衣,低頭望著這個他仇恨的男人。斯內普睜得大大的黑眼睛看見了哈利,他掙扎著想說話。哈利俯下身,斯內普抓住哈利長袍的前襟,把他拉近自己。

  斯內普的喉嚨裡發出呼哧呼哧、咯啦咯啦的可怕聲音。

  「拿……去……拿……去……」

  斯內普身上流出來的不僅是血。一種銀藍色的、既不是氣體也不是液體的東西,從他嘴裡、耳朵裡和眼睛裡冒了出來。哈利明白這是什麼,但不知道該怎麼做——

  一只憑空變出的細頸瓶被赫敏塞進了他顫抖的手裡。哈利用魔杖把銀色物質撈取到瓶子裡。瓶子滿了,斯內普的血似乎也已流盡了,他抓住哈利長袍的手無力地松開了。

  「看……著……我……」他輕聲說。

  綠眼眸盯著黑眼眸,但一秒鐘後,那一雙黑眸深處的什麼東西似乎消失了,它們變得茫然、呆滯而空洞。抓住哈利的那只手垂落在地上,斯內普不動了。

  哈利地跪在斯內普身邊,呆呆地凝望著他。突然,一個似乎近在咫尺的高亢、冷酷的聲音開始說話了,哈利驚跳起來,手裡緊緊攥著瓶子,以為伏地魔又返回了屋裡。

  伏地魔的聲音在牆壁和地板間回響,哈利這才意識到他是在對霍格沃茨及周圍的所有地區說話。霍格莫德村的居民和城堡裡仍在戰鬥的人們都能清楚地聽見他的聲音,如同他就站在他們身邊,他的呼吸就噴在他們脖子後面,他一出手就能讓他們斃命。

  「你們進行了勇敢的抵抗,」那個高亢、冷酷的聲音說,「伏地魔大人知道如何欣賞勇氣。」

  「但是你們蒙受了沉重的損失。如果繼續抵抗,你們一個接一個都會死去。我不希望發生這樣的事情。巫師的血,每流一滴都是一種損失和浪費。「

  「伏地魔大人是仁慈的。我命令我的隊伍撤退,立即撤退。」

  「給你們一個小時,體面地安置死者,治療傷員。」

  「哈利·波特,現在我直接對你說話。你聽任你的朋友為你赴死,而不是挺身出來面對我。我將在

  禁林裡等候一個小時。如果一小時後你沒有來找我,沒有主動投降,那麼戰鬥還將繼續。這次,我將親自上陣,哈利·波特,我將找到你,我將懲罰每一個試圖窩藏你的男人、女人和孩子,一個也不放過。一個小時。「

  羅恩和赫敏都看著哈利拼命搖頭。格溫撥開他們倆,跪坐在體溫逐漸散去的斯內普身邊,用一只手捂住他脖子上的傷口。

  「別聽他的。」羅恩說。

  「沒關系的,」赫敏激動地說,「我們——我們回城堡去吧。如果他去了禁林,我們需要重要新考慮一個計劃——「

  她掃了一眼斯內普,便匆匆朝隧道入口走去,羅恩也跟了過來。哈利收起隱形衣,又低頭看著斯內普。他說不清內心的感受,只是為斯內普的這種死法,以及他喪命的原因感到震驚……

  「你們去吧。」格溫此時說話都不利索了,她剛才偷聽到了多麼驚天動地的消息。「我…我想再試試……或者至少把他的遺體……」

  「你打算救老蝙蝠嗎?」羅恩在隧道裡發出了匪夷所思的質問。「他是個徹頭徹尾的壞人。他殺了……」

  「他沒有殺鄧布利多。」格溫下意識地反駁,用僅剩的、好用的那只手把口袋裡的白鮮香精澆在深深的窟窿裡。絲毫沒注意到束縛自己舌頭的那道魔法已經失效了。

  三個人都有些震驚,但既然鄧布利多的確可能還活著,還有什麼事情是不可能的呢?他們在隧道裡往外爬,誰也沒有說話,哈利不知道羅恩和赫敏是不是也像他一樣,腦子裡仍然回響著伏地魔的聲音。

  你聽任你的朋友為你赴死,而不是挺身出來面對我。我將在禁林裡等候一個小時……一個小時……

  城堡前的草地上散落著一個個小包裹似的東西。離天亮大約只有一個小時了,四下裡還是漆黑一片。他們三個急急忙忙跑向石階。一根小船那麼大的長木頭橫在他們面前,格洛普和剛才襲擊他的那個巨人都不見了蹤影。

  城堡裡異常寂靜,此刻既看不見亮光閃爍,也聽不見撞擊聲、尖叫聲和吶喊聲。空無一人的門廳裡,石板上血跡斑斑,綠寶石仍然散落在地,還有破碎的大理石和劈裂的木頭;一部分扶欄被炸飛了。

  「人都到哪兒去了?」赫敏輕聲說。

  「大禮堂,剛才阿不福思說傷員們都在那。」羅恩領頭朝大禮堂走去。哈利在門口停住了。

  學院桌子不見了,禮堂裡擠滿了人。幸存者三五成群地站著,互相摟抱在一起。傷員都集中在高台上,龐弗雷夫人和一群助手在給他們治療。費倫澤也受傷了,他的一側身體大量出血,已經站立不住,躺在那裡瑟瑟發抖。

  重傷的患者在禮堂中央躺成一排。哈利看不見弗雷德,因為他的家人把他團團圍住了。喬治跪在弗雷德腦袋邊,韋斯萊夫人伏在弗雷德胸上,韋斯萊先生撫摸著她的頭發。

  「弗雷迪,你覺得怎麼樣?」喬治輕聲問,生怕他的雙胞胎兄弟像玻璃一樣碎了。

  弗雷德哼哼了兩聲。

  「我應該一直呆在你身邊的。」喬治繼續說,「我應該掩護你——」

  「……一樣了。」弗雷德繼續哼哼著。

  「你說什麼?哥們兒。」

  「……我說,喬治,我們現在又變得一模一樣了……媽媽」弗雷德虛弱地說。

  喬治·韋斯萊先是笑了兩聲,然後他把頭靠在弗雷德頭上,笑著笑著就掉了眼淚。

  「這下壞了……」弗雷德笑著對淚流滿面的母親說,「媽媽,你又要……分不出我們來了。」

  羅恩和赫敏沒有對哈利說一句話就走開了。哈利看見赫敏走到金妮面前抱了抱她,金妮的臉腫著,滿是污垢。羅恩走到比爾、芙蓉和珀西身邊,珀西摟住了羅恩的肩膀。就在金妮和赫敏靠近家裡其他人時,哈利看清了躺在弗雷德身邊的兩張臨時病床:萊姆斯和唐克斯,他們一樣臉色蒼白,一動不動,兩只手還緊緊地牽在一起。

  哈利踉踉蹌蹌地後退著離開了門口,禮堂似乎在飛去,越縮越小。他透不過氣來。他沒有勇氣再去看其他人,再去弄清還有誰為他受傷,甚至為他死。他不敢去見韋斯萊一家,不敢看他們的眼睛,如果他一開始就主動投降,也許所有人都還好好的……

  他轉身順著大理石樓梯往上跑。盧平、唐克斯……他多麼希望自己沒有感覺……多麼希望能把他的心、他的五髒六腑都扯出來,這些東西都在他的體內尖叫……

  城堡裡空無一人,就連幽靈似乎也加入了禮堂裡哀悼的人群。哈利不停地往前跑,手裡緊緊攥著裝滿斯內普最後思想的水晶瓶,一直跑到校長辦公室外的石獸跟前才放慢了腳步。

  「口令?」

  「鄧布利多!」哈利不假思索地喊道,因為他心裡最想見的人就是鄧布利多。令他吃驚的是,石獸竟然滑到一邊,露出了後面的螺旋樓梯。

  哈利衝進圓形辦公室,發現這裡已經有了變化。牆上掛的肖像都空了。那些男女校長沒有一個留在這裡。他們似乎都逃走了,順著城堡牆壁上排列的圖畫衝到了前面,想看清事態的發展。

  石頭冥想盆還和往常一樣放在櫃子裡。哈利把盆口刻有如尼文符號的大石盆搬到桌上,將斯內普的記憶倒了進去。逃到別人的思想裡去也是一種解脫……即使是斯內普留給他的東西,也不可能比他自己的思緒更糟。記憶在旋轉,銀白色,形狀奇異,哈利不再遲疑,抱著一種不管不顧、徹底放棄的心理,一頭扎了進去,似乎這能緩解他內心刀割般的痛苦。

  格溫的腦子現在亂成一團麻。

  由於一只手太不方便,她剛才不得不給自己施咒,試圖修復斷了的骨頭。但她的治療魔咒水平和洛哈特有得一拼,把手臂接歪了。不過這樣也比一只手要強上一點。

  格溫機械地倒著一瓶又一瓶白鮮,傷口上長出了泛紅的新皮和嫩肉,蒸騰著白煙。她又用魔杖撬開了斯內普緊咬的牙關,把一小瓶「昂貴的」貝殼小屋補血劑灌了進去。他的身體快冰冷了,心跳微弱地可以幾乎忽略。

  老魔杖……難怪鄧布利多非要設計讓斯內普殺了他,或許他早就想到伏地魔對力量的追求,那可怕的黑魔頭一定會想方設法得到傳說中最強大的魔杖。難怪鄧布利多派她來,因為他也預料到伏地魔害怕老魔杖的傳說——他甚至認為自己無法用老魔杖殺死它真正的主人斯內普。但他錯了,因為斯內普根本沒有殺死鄧布利多。

  老魔杖永遠也不會屬於伏地魔。

  他注定要輸掉這場戰役。

  直到這一刻,格溫的心中才第一次出現了勝利的預感。

  該死的,這條蛇有毒。她看著斯內普喉嚨傷口處不斷蔓延著的嚇人黑色回過神來,伸出兩只手指,打著響指召喚她的幫手。

  他頭朝前落進了陽光裡,雙腳踏在溫暖的土地上。他直起身子,發現自己是在一個幾乎沒有人的游樂場。一個大大的煙囪赫然聳立在遠處的天際。

  他知道自己現在在什麼地方,這地方讓他又愛又恨。事實上,沒有什麼地方是他真正喜歡的,哪怕對於霍格沃茨,他也有著深深的厭惡。

  斯內普低頭看看自己,他的雙手十分干淨,沒有血跡。身上還穿著十年如一日的黑色的鬥篷。

  這還勉強讓人能接受,他想。至少自己沒有穿著孕婦服似的襯衫和過短的牛仔褲。

  有一個女孩在蕩秋千。

  斯內普的腳步停下了,他的內心充滿著期待,但行動上又有些膽怯。

  那個女孩在秋千上越蕩越高,在秋千蕩到最高處時松開手飛到空中,真的是在飛,歡聲大笑著撲向天空。她並沒有重重地摔在游戲場的柏油地上,而是像雜技演員一樣在空中滑翔,停留了很長時間,最後十分輕盈地落在地上。

  我一定是死了。斯內普對自己說,所以我回到了這裡。

  莉莉向斯內普藏身的灌木叢走來,撿起了一朵枯落的花。她起初像是沒看見斯內普,這讓他感到舒適,放棄抬腳離開的想法。

  但接著,莉莉就把手攤開來,放在他面前,花瓣在她手心裡不停地一開一合,就像某種古怪的、多層的牡蠣。

  「你好,西弗勒斯。」

  斯內普喉頭一堵,他不知道該作何反應。過了好一會,他才掀起嘴唇,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你好,莉莉。」

  「坦白說,我沒想到這麼快就和你見面了。」她把手裡的花放回灌木叢中,抬頭打量面前的老朋友。「你看起來不太好,西弗勒斯。」

  是啊,他剛被一條有毒的巨蟒咬斷了喉嚨。斯內普心想。

  「你還是不太好聊天。」莉莉咯咯地笑著,「你上學的時候就這樣。」

  斯內普覺得自己許多年沒有這種情緒了,在面前這個比他所有學生都要小的女孩面前,斯內普手足無措,仿佛又變回那個害羞又不討人喜歡的怪男孩。

  莉莉轉身,蹦跳著回到秋千的位置,朝他揮了揮手。

  斯內普覺得自己一定是被鬼迷心竅了,又或者他篤定自己已經死了,所以居然毫無顧慮地邁出第一步。他坐在莉莉旁邊的空秋千上,覺得自己十分滑稽。但這些都抵不過他重新見到最好的朋友的喜悅。

  「哈利還好嗎?」莉莉天真的問。「三年前我見過他一次。」

  斯內普抿緊了嘴唇。

  「你像是吞了一個鼻涕蟲,西弗勒斯。」莉莉嘆了口氣,「讓你誇獎他一句有這麼困難嗎?」

  「他有你的眼睛。」斯內普艱難地張口,「其他地方和波特如出一轍。」

  莉莉又咯咯地笑了,「他是個典型的格蘭芬多,這對你來說一定不好受。」

  斯內普很想稱贊莉莉與眾不同的洞察力,但他只是動了動嘴唇,僅剩的禮貌讓他咽下了自己的話。

  「你有什麼話想對我說嗎?西弗勒斯。」莉莉扭頭看向那雙黑眼睛。

  斯內普也低下頭,和他熟悉的綠色眼睛對視著。過了許久,他移開目光。

  「我……對不起,莉莉。」

  紅頭發的小姑娘似乎沒料到他想說的是這句話,也愣了一會兒。

  「對不起,」斯內普繼續說,「我傷了你的心。我害死了你,這都是我的錯。」

  「你的確讓我哭了好幾天。」女孩的臉上露出了少女的多愁善感,「我當時恨透你了。」

  「我…我的余生都在懺悔,我想要補償,但已經晚了……做什麼都沒用了……」

  「你做得足夠多了,西弗勒斯。」莉莉從秋千上站了起來,走到她老朋友的對面。「你看,我知道你一直在保護哈利。」

  斯內普沒接話。

  「我原諒你,西弗勒斯。」莉莉說,「這是你想聽到的答案嗎?」

  他抬頭,看向女孩發光的聖潔的臉龐。

  「我想要你知道,我原諒你了。」莉莉有些別扭,「事實上,很久以前就原諒你了。但那時我們已經走上了不同的道路……你成為了……」她嘆了口氣,不太想說這些事。「我也感到抱歉,西弗勒斯。」

  「不,你從沒做過一件壞事。」斯內普立刻反駁,揮了揮手,想要趕走莉莉的過分客氣。

  「我確實感到抱歉。」紅頭發的女孩堅持說下去,「要是我能好好和你說話……我有的時候過於理想化了……」

  「那和你沒關系。」斯內普有些煩躁,「都是我的錯,是我做錯了選擇。」

  「你得說你原諒我。」莉莉鼓起了嘴巴,「這也是我想聽到的。我不需要你去解釋我的愧疚,西弗勒斯。我想要的和你一樣,我只要知道你不怨恨我,我們還和從前一樣是最好的朋友。」

  斯內普張了張嘴,他固執的脾氣又上來了。無論怎麼想,他都不明白莉莉為什麼要道歉。

  女孩漂亮的綠眼睛瞪了起來,像極了一只發怒的小獅子。

  「我……我原諒你,莉莉。」

  她立刻笑了起來,仿佛一朵百合花綻放,驅散了所有陰霾。

  「這就夠了,這就夠了。但我還得抱怨兩句,你的頭發、你的衣服、還有你陰森森的模樣——西弗勒斯,你看上去真的不太好。」

  他不在意,斯內普想。反正他已經死了。

  「我很想念你。」他一定是瘋了,斯內普在心裡罵罵咧咧,他居然說出這麼大膽的話。

  「我已經離開很久了,西弗勒斯,久到會被人遺忘了。」莉莉繞到他身後老成地說。

  「但我一直都…想念你。」看不見她的臉,斯內普能更輕松地表達自己了。

  「你想蕩秋千嗎?」莉莉突然俏皮地說,「我知道從前你一直很羨慕——那時佩妮常和我們在一起玩,你總是不好意思坐秋千。」

  「那是女孩子們該玩的……」斯內普想解釋,又在想該不該告訴莉莉她姐姐對波特的虐待。

  「別狡辯了,西弗勒斯。我來推你。」她雙手推向斯內普的後背,居然輕松地讓秋千蕩了起來。「讓我們抓緊時間,你有要去的地方。至於我,等會哈利需要我和詹姆。」

  斯內普覺得自己是真的死了,否則怎麼會坐在兒童游樂場的小秋千上,被一個只有自己一半高的孩子推著。

  「你得知道,西弗勒斯。我很高興見到你。」秋千落下的時候,莉莉小聲地說。

  秋千飛了上去。

  「但這並不是我們該重逢的時候。」

  秋千飛得更高了。

  「答應我,從現在開始過你自己的人生,西弗勒斯。」她這樣說道,然後用盡全力把秋千推到了最高處。

  斯內普有種不祥的預感,他想要回頭看,但秋千的繩子突然消失了。小小的莉莉在地面上衝他揮手道別。

  他在墜落,但他飛翔的魔法不起作用了。失重感讓斯內普想起了無數恐怖的回憶,暴力、屈辱、蛇的血盆大口。

  然後他驚醒了。

  黑暗中他看到了自己的一個學生——沒什麼天賦的奧利凡德。她笑眯眯地盯著自己,身邊還放著幾個不妙的水晶瓶。

  「真抱歉,教授,」她說,「我不得不用熬得不怎麼樣的白鮮香精和補血劑救你。」

  「但是您得承認,我的魔藥水平也是拜您所賜——上學的時候您太嚇人了。」格溫絮絮叨叨地說,還不時觀察著斯內普脖子上的兩個蛇牙印。

  一個小精靈在爆破聲後出現在尖叫棚屋,它懷裡還抱著一只紅色的鳥。

  「多比來了,格溫·奧利凡德。多比帶著鄧布利多的寵物來了。」福克斯在它懷裡掙扎著。

  「老天,你的眼睛怎麼了。」格溫接過福克斯,被它羽毛上的火焰燙的手一抖。

  多比睜著一只眼睛,另一只腫得高高的,青紫一片,只露出一條小縫。「多比為了從狼人芬裡爾手中救下盧娜·洛夫古德。」

  「感謝梅林,你們可千萬不能出事。」格溫小聲說著,然後放開了福克斯。

  那只華貴的、鮮紅色的鳥,拖著一根金光閃閃的長尾巴在尖叫棚屋盤旋,最後落在了斯內普的脖子上。金燦燦的爪子摳進他的肉,弄得他生疼。

  大滴大滴珍珠般的淚珠,順著它富有光澤的羽毛滾落下來。

  疼痛的感覺也慢慢減輕了,斯內普的視線清晰起來。

  「鳳凰的眼淚…」格溫喃喃自語,眼睛盯著褪去黑色的傷口,「有療傷的作用,這下我們不用擔心蛇毒了。你瞧,教授,鄧布利多教授希望能幫助您。」

  斯內普也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喉嚨。

  「你為什麼露出了絕望的表情?難道逃過一劫不是件好事嗎?」格溫有點奇怪,「看來他還沒好全,多比,能請你把斯內普教授送到聖芒戈嗎?用幻影移形,我得趕快回城堡去。」

  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斯內普看向多比,咬著牙,仿佛使了多大力氣一般說,「帶我回霍格沃茨城堡。」


國王十字車站

  「教授——」塞德裡克結束了在拉文克勞塔樓的戰鬥,急匆匆地跑到了天文塔上。「格溫和多比回來了,他們還帶著斯內普。有人看見哈利進了校長辦公室。」

  「謝謝你的消息,塞德裡克。」鄧布利多轉過身微笑著說,「現在,我要請你去大禮堂幫忙照看受傷的巫師們。」

  年輕的鳳凰社成員點點頭,從被炸得殘破不堪的樓梯上三步兩步跑下去。

  一個身影從另一邊的牆垛後面出現。

  「你看起來下一秒就要死了。」他陰陽怪氣地說。

  「說不准。」鄧布利多臉色雪白,嘴唇失去顏色,整個人靠在了牆上。

  「為了保護那些戰鬥的巫師?」老頭咧著嘴說,仿佛在講一個笑話,「那些人知道他們正在為什麼送死嗎?」

  「相信我,蓋勒特。」鄧布利多不得不歇一口氣才能繼續說話。「他們明確地知道自己為了什麼戰鬥。」

  「哈,那麼我現在可以叫你阿不思了?」他煩躁地說, 「我看不出有什麼不同,不管是裡德爾,還是你所謂的正義。魔法界還是那個魔法界,大多數人蠅營狗苟……」又打斷了鄧布利多長篇大論的說教。

  「別對我演講——告訴你,我救了那男孩。」格林德沃抬起下巴,「作為你安排人『好心』提醒我的回禮。」

  「那麼我應該說一句感謝。」鄧布利多點點頭,鳳凰福克斯飛回到他的肩膀上。

  「你不去和那男孩見一面嗎?在他丟了小命之前?」格林德沃的目光放在了老對頭的新魔杖上。

  「不,」鄧布利多搖搖頭,神色悲哀,「他必須自願赴死——我不能完全確定,我的出現是否會給他帶來無用的希望……」

  「認為你能打敗伏地魔?」格林德沃毫不留情地嘲諷,「然而你已經是一個風燭殘年的老頭了,你有限的生命因為詛咒被大大縮短,現在還為了你的——讓我引用你的話——『同伴們和學生們』使用那種古老的魔法?阿不思,恕我直言,那位裡德爾可以輕易地殺死你。」

  「最重要的是,我並不是一個鐵石心腸的人——」鄧布利多看著破敗的霍格沃茨校園說。

  「哼。」格林德沃冷笑。「我被逗笑了。」

  「我不能親口告訴哈利,我們要用他年輕的生命換來和平。」鄧布利多平靜地說,「盡管我知道這是唯一通往成功的方法,這對他來說的確殘忍又不公平。」

  「愚蠢的預言。」格林德沃嘟囔著。「讓我們看看這位救世之星是否和他愚蠢的校長一樣偉大。」

  「哈利是個了不起的巫師。」鄧布利多說,「在此之前,他首先是一位偉大仁慈的人。」

  「我不建議您在城堡裡亂逛,教授。」格溫被多比帶著幻影移形回到霍格沃茨,「粗略計算,現在裡面至少有一半人想要你的命。剩下一半可能想要你的半條命。」

  斯內普沒心思聽她廢話,腦子裡只想阻止波特讀取他慷慨贈送的記憶。

  「…比如我想要一只耳朵,您削掉了我男朋友的一只耳朵!」格溫說著又有點生氣了,「多比,我請求你先把斯內普教授藏在一處安全的地方——你說廚房裡面有人了?誰會——」

  「克利切把小天狼星·布萊克綁在了廚房的椅子上。」多比尖利的聲音說。

  「太棒了,居然有這種好事。」格溫說,「多比,把斯內普教授綁在小天狼星旁邊的椅子上,半個鐘頭之後再把他放出來——我現在沒時間給其他人解釋他和鄧布利多的計劃。教授,最後確認一下,如果伏地魔要和我們決一死戰,你會站在我們這邊嗎?」

  斯內普用冷漠的眼神看著她,「一直以來,你都問了太多問題,奧利凡德。」

  「好吧,蛇毒沒有侵蝕他的大腦。我不指望您對我的施救心懷謝意,但為什麼你表現得像要活吞了我?」格溫看了看她魔藥學教授的表情,心虛地移開目光,轉而對多比交待:「別太粗暴,多比,他還受著傷。對,伏地魔一進霍格沃茨就給他松綁,斯內普教授會為了學校戰鬥。」

  來不及和他們道別,格溫急忙衝進大禮堂。

  曾經掛滿蠟燭、閃著朦朧的點點銀光的天花板上出現了一個大窟窿;擺著熠熠閃光的金盤和高腳酒杯的餐桌變成了臨時安置傷員的病床;神奇美妙、富麗堂皇的大禮堂現在荒涼破敗。

  凱蒂忙得腳不沾地,她一看到門口的格溫就長舒一口氣。

  「你臉上的灰和血都凝到一起了,」凱蒂說,「讓我看看你哪受傷了。」

  「手臂斷了,」格溫被她捏得吸了一口冷氣,「我可能接歪了。」

  「是接得不大好,沒關系,我們可以讓龐弗雷夫人幫你看看。」凱蒂說。

  「讓其他人先治吧,我不著急……」格溫閃了閃,伍德正抬著一個明顯重傷的赫奇帕奇學生進來。「那邊躺著的是誰?」格溫的聲音突然驚慌起來,他看見韋斯萊一家正圍著一張臨時病床。

  「…我們瞧過厄尼就給你看看手臂——格溫?格溫?」凱蒂的聲音在腦後傳來,但格溫一點也聽不進去了,她的心髒跳得越來越快,視線有些模糊。

  越靠近人群,她越不敢探頭向中心望去。

  然後她看見了躺著的、閉著眼睛的弗雷德和跪在他身邊的喬治。

  這是她能想到的最壞的兩種結局之一。失去喬治,和失去弗雷德的喬治,對於她來說是同樣的痛苦。

  格溫什麼也做不了,她跌坐在她未婚夫的身邊,握著他的手泣不成聲。

  「你哭得太醜了,格溫。」病床上的傳來虛弱又熟悉的聲音,「以後我要把你從我葬禮的邀請名單上劃掉,你會影響其他客人的心情。」

  「噢!」格溫叫喚了一聲,又哭又笑,想給他一拳,又怕碰到他的傷口,只能氣得拍地板。「我差點以為……弗雷德,別說那個詞!」

  「聽見沒有,別開這種玩笑。」韋斯萊夫人氣憤地說,「就因為你們總是這樣不正經——不許玩弄死亡——」

  「——對死亡懷有敬畏之心。」喬治接上話,又小聲對格溫說,「半小時之內的第三遍。」

  「你媽媽說得對。」格溫緊緊地環著他的腰,「我剛才快嚇暈過去了,喬治。」

  「他斷了三根肋骨,頭也撞壞了,流了很多血,差一點就救不回來了。」凱蒂總算追上了格溫,「不過龐弗雷夫人是最棒的,她炸開了從前斯內普的私人儲藏室,發現裡面有一大堆熬好的魔藥——多虧了她,弗雷德才沒事兒了——當然,我們還是沒找到他的那只耳朵。」

  格溫趕緊起身看向病床的內側,那兒和她未婚夫一樣,變成了一個空空如也的洞。

  「梅林,」格溫驚嘆,「你們兩個注定要長得一模一樣。」

  「不盡然,」弗雷德哼哼唧唧地說,「我的半拉屁股……」

  「龐弗雷夫人說你不能多說話,也不能亂動,否則肋骨會穿破你的肺。」喬治按住他的雙胞胎兄弟,「老實點,弗雷德,別讓我再為你掉眼淚了。」

  格溫這時注意到弗雷德的旁邊躺著她最好的黑魔法防御術教授。

  「盧平教授還好嗎?」她揪心地問。

  「不大好,他比弗雷德還嚴重。」金妮的聲音聽起來悶悶的。「多洛霍夫和盧克伍德的兩道惡咒打在他背上了。按照麥格教授上次的經驗,他可能得昏迷好幾個星期。」

  「唐克斯為了救他也被擊中了。幸好瘋眼漢帶著一小隊人馬在操場後邊支援,海格把他們拖了回來。」喬治說。

  「我被瘋眼漢罵了。」唐克斯頂著灰蒙蒙的頭發從附近走了回來,她還捂著自己的右邊脅肋。「因為我的魔杖舉得太高,惡咒直接打到了我的側腰——我的確忘記這件馬甲的漏洞了。」

  「你看過拉文德·布朗了嗎,唐克斯?」金妮問。

  「看過了,芬裡爾·格雷伯克咬了她的脖子,但不礙事,他今天沒變身。」唐克斯說,「但她的脖子會留下難看的傷疤。」

  醫療翼的護士長龐弗雷夫人一向討厭看到孩子們弄傷自己,今天或許是她人生中最難過的日子。

  「小巫師的每一滴血都是寶貴的。」她念叨著,「好孩子,躺好了,我不能讓你睡著,那太危險了。但我能讓你不稍微好受些,對,喝光它,這是西……這是最好的魔藥。」

  過了一會兒,龐弗雷夫人端著一個銀質的托盤走了過來,堅持要給格溫簡單處理下傷口。

  「粗糙的手段,我必須把它敲碎再重新接上。」女巫摸著格溫的胳膊說,「我看你的腦子也撞壞了,否則怎麼會把魔咒用得這麼蹩腳。會有點疼,親愛的。」

  「哇!」哢嚓一聲,格溫嗷了一嗓子,「這可不叫有點疼,龐弗雷夫人。」

  「至少這不是魔咒帶來的傷害,」她咕噥著,「看看我們有多少學生被擊倒了,其中還有未成年的……」

  「情況比預想得還要好一些,」韋斯萊先生苦笑,「我是說,畢竟我們幾乎沒做什麼戰鬥准備。但那個神奇的魔法保護了我們這邊的人,食死徒的魔咒似乎不那麼有效了。」

  「我覺得我看到了鄧布利多。」珀西說,格溫這才注意到他一直安靜地站在弗雷德身旁。「但不可能是他,對嗎?」

  「我認為是他。」格溫說,她看了看喬治,又看了看弗雷德,炫耀著自己不再被束縛的舌頭——鄧布利多說的時機到了,她被允許說出真相了。「他還活著呢。剛才一定是他用了什麼厲害的魔咒。」

  唐克斯放開了盧平的手,摸了摸他過早變白的頭發,轉身對韋斯萊夫婦說,「我們得去找他。還有半個鐘頭伏地魔就要再次攻進學校。如果鄧布利多回來了,我們必須聽他的安排——這次面對的就是伏地魔本人了。」

  這個消息讓韋斯萊夫人激動地喘不過氣來。

  「我帶你們過去。」塞德裡克從大禮堂的另一端跑過來,給幾個鳳凰社成員使眼色。「我知道他在哪。」

  「我們等會到密道接應查理去。」珀西對喬治說,「他會帶著霍格莫德的巫師們過來。」

  「我去廚房找霍格沃茨的小精靈們。」格溫齜牙咧嘴地摸著自己的左手臂說。「它們的魔法或許能對付食死徒。」

  「巨人們該怎麼辦呢?」喬治有些頭疼,「食死徒的隊伍裡還有狼人。」

  「為什麼不叫上馬人呢?」盧娜縹緲的聲音從韋斯萊家的人群外傳來,她也受了傷,正恍恍惚惚地給自己纏繃帶。「他們總是很英勇。」

  「馬人們始終沒有明確表態。」唐克斯憂心忡忡地說,「和他們的談判並不順利。」

  「哦。」盧娜擦了擦自己頭上的血,「那麼我的朋友夜騏可以幫忙。」

  說完,她蹦蹦跳跳地拿著沾滿血的紗布,不顧阻攔,向城堡外跑去。其他人見狀也各自離開,為最後一場決定性的戰役做足准備。

  哈利看到記憶裡的鄧布利多和斯內普回到校長辦公室,窗外漆黑一片,福克斯安安靜靜地待著,斯內普坐在那裡一動不動,鄧布利多一邊說話,一邊在他周圍走來走去。

  「不到最後關頭,不到絕對必要的時候,千萬不能讓哈利知道,不然他怎麼有力量去做他必須要做的事情呢?」

  「他必須要做什麼?」

  「那是哈利和我之間的事。現在,西弗勒斯,請你聽仔細了。到了某個時候——在我死後——不要反駁,不論是真死還是假死!到了某個時候,伏地魔似乎會為他那條大蛇的生命擔心。」

  「為納吉尼擔心?」斯內普顯得很驚愕。

  「不錯。如果到了某個時候,伏地魔不再派那條大蛇去執行命令,而是讓它守在身邊,用魔法把它保護起來,到了那時,我想就可以告訴哈利了。」

  「告訴他什麼?」

  鄧布利多深深吸了口氣,閉上了眼睛。

  「告訴他,在伏地魔試圖殺死他的那天夜裡,當莉莉用自己的生命擋在他們之間時,那個殺戮咒反彈到伏地魔身上,伏地魔靈魂的一個碎片被炸飛了,附著在坍塌的房子裡惟一活著的靈魂上。伏地魔的一部分活在哈利體內,使哈利有了與蛇對話的能力,並可以連接伏地魔的思想,這一直令他百思不得其解。只要那個沒被伏地魔發現的靈魂碎片還依附在哈利身上,受到哈利的保護,伏地魔就不可能死。」

  哈利似乎是在一條長長隧道的盡頭注視著鄧布利多和斯內普,他們離他那麼遙遠,他們的說話聲在他耳朵裡發出奇怪的回音。

  「那麼那男孩……那男孩必須死去?」斯內普很平靜地問。

  「而且必須由伏地魔親自動手,西弗勒斯。那是非常重要的。」

  又是長時間的沉默。然後斯內普說:「我還以為……這麼多年來……我還以為我們是在保護他,為了她,為了莉莉。」

  「我們保護他,是因為必須調/教他,培養他,讓他磨煉自己的能力,」鄧布利多說,仍然緊閉著眼睛,「與此同時,他們之間的連接也變得越來越強,像一種寄生的生命。有時我覺得他好像自己也有所察覺。如果我真的了解他,我認為他會把一切安排妥當,這樣當他毅然赴死時,就意味著伏地魔的真正完結。」

  鄧布利多睜開了眼睛,斯內普神色驚恐。

  「你讓他活著,只是為了他能在適當的時候赴死?」

  「別大驚失色,西弗勒斯。你目睹了多少男男女女的死?」

  「最近,只有那些我無力相救的人。」斯內普說,然後他站了起來,「你利用了我。」

  「什麼意思?」

  「我為你做密探,為你編造謊言,為你冒著致命的危險。這一切據說都是為了保證莉莉·波特兒子的安全。現在你卻告訴我,你養著他就像養著一頭待屠宰的豬——」

  「多麼感人哪,西弗勒斯,」鄧布利多嚴肅地說,「別和我說,你現在變得關心那孩子了?」

  「關心他?」斯內普叫了起來,「呼神護衛!」

  他的杖尖蹦出了那頭銀色的牝鹿。它落在地板上,輕輕一躍就到了辦公室那頭,飛出了窗外。鄧布利多注視著它遠去,注視著它的銀光消失,然後轉臉望著斯內普,他的眼裡已盈滿淚水。

  「莉莉……這麼長時間了還是這樣?」

  「一直是這樣。」斯內普說。

  場景轉換。現在,哈利看見斯內普在跟辦公室後的迪佩特肖像說話。

  「阿不思要你必須把哈利離開他姨媽姨父家的確切日期告訴伏地魔,」他說,「伏地魔認為你消息非常靈通,你不這麼做會引起懷疑的。不過,你必須把利用替身的主意灌輸給別人——那樣應該能夠保證哈利的安全。試著對蒙頓格斯·弗萊奇用混淆咒。還有,西弗勒斯,如果你不得不參加追逐,一定要表現得令人信服……阿不思指望你繼續取得伏地魔的信任,時間越長越好,不然,霍格沃茨就會任由卡羅兄妹擺布……」

  現在,斯內普正在一家陌生的酒館裡與蒙頓格斯交頭接耳,蒙頓格斯滿臉的茫然、迷惑,斯內普皺著眉頭,全神貫注。

  「你要向鳳凰社提出建議,」斯內普低聲說道,「讓他們使用替身。復方湯劑。幾個一模一樣的波特。只有這個辦法才管用。你要忘記這個建議是我提的。要當成你自己的主意提出來。明白嗎?」

  「明白。」蒙頓格斯喃喃地說,兩眼呆滯無神……

  現在,哈利伴著騎掃帚的斯內普,在空曠的黑夜中飛行。身邊還有其他戴兜帽的食死徒,前面是盧平,還有一個由喬治扮成的哈利……一個食死徒衝到斯內普前面,舉起魔杖對准了盧平的後背——

  「神鋒無影!」斯內普大喊一聲。

  魔咒本來瞄准的是食死徒拿魔杖的手,不料卻擊中了喬治——

  現在,斯內普又站在校長的書房裡,菲尼亞斯·奈傑勒斯匆匆闖進了自己的肖像。

  「校長!他們在迪安森林裡扎營!那個泥巴種——」

  「不許說那個詞!」

  「——那個姓格蘭傑的女孩打開包時說了地名,我聽見了!」

  「好,很好!」校長座椅後面的阿芒多·迪佩特肖像轉述鄧布利多的話,「現在,西弗勒斯,拿上那把寶劍吧!別忘了必須在有需要和有勇氣的條件下才能拿到它——千萬別讓他知道是你拿去的!萬一伏地魔讀取哈利的思想,看到你在幫他——」

  「我知道。」斯內普簡單地說。他湊近了為鄧布利多准備的空肖像,把它往外一拉。肖像打開了,露出藏在後面的一個洞,斯內普從裡面拿出了格蘭芬多的寶劍。

  「鄧布利多還是不肯告訴我為什麼把寶劍交給波特這麼重要,是嗎?」斯內普說著,把一件旅行鬥篷披在長袍外面。

  「是的,確實如此,」 迪佩特肖像說,「阿不思說哈利會知道拿它派什麼用場。西弗勒斯,千萬小心,喬治·韋斯萊發生意外之後,他們對你的出現不會表示友好——」

  斯內普在門邊轉過身。

  「不用擔心,」他冷冷地說,「我自有安排……」

  斯內普離開了房間。哈利慢慢地從冥想盆裡升了上來。片刻之後,他躺在校長辦公室的地毯上,就好像斯內普剛剛把房門關上。

  終於,真相大白。哈利躺在辦公室的地上,臉貼著髒兮兮的地毯,他曾經以為他是在這裡學習勝利的秘訣。哈利終於明白他是不能幸存的。他的任務就是平靜地走向死神張開的懷抱。在這條路上,他還要斬除伏地魔與生命的最後聯系。這樣,當他最終衝過去直面伏地魔,並且不用魔杖保護自己時,結局才會干淨徹底,早在戈德裡克山谷就該完成的工作才會真正結束:誰也活不下來,誰也不能幸存。

  他感覺到心髒在胸腔裡劇烈地跳動。多麼奇怪啊,他懷著對死亡的恐懼,然而他的心髒卻跳得格外有力,勇敢地維持著他的生命。可是它不得不停止,而且很快就得停止。它跳動的次數不會太多了。當他站起身,最後一次穿越城堡,走過操場,進入禁林,這期間心髒還能跳多少次呢?

  他躺在地板上,恐懼潮水般襲來,葬禮的鼓聲在他內心咚咚敲響。死會疼嗎?多少次他以為死到臨頭而又僥幸逃脫,卻從未真正考慮過死亡本身。他對活的願望總是比對死的恐懼要強烈得多。但現在他沒有想到要逃跑,要擺脫伏地魔的魔爪。他知道,一切都結束了,剩下來的只有一件事了:死。

  如果他在最後一次離開女貞路4號的那個夏夜死去該有多好,但高貴的鳳凰羽毛魔杖救了他!如果他能像海德薇那樣死去該有多好,在不知不覺間突然斃命!或者,如果他能為了救自己心愛的人,奮不顧身地擋在魔杖前……此刻他甚至嫉妒父母的死了。這樣冷靜從容地走向自己的毀滅實在需要一種不同的勇氣。他感到自己的手指在微微顫抖,但他努力控制著,雖然並沒有人能看見,牆上的肖像都是空的。

  慢慢地,很慢很慢的,他坐了起來,這時他比以前任何時候都更真切地感覺到自己活著,更清楚地意識到自己有生命的軀體。他以前怎麼從未認識到自己是個多麼了不起的奇跡:頭腦,神經,還有跳動的心髒?一切都將離開……至少,他將離這一切而去。他的呼吸緩慢、深重,嘴和喉嚨都十分干燥,但眼睛也是干的。

  鄧布利多的欺騙實在不算什麼。當然是有一個更大的計劃,只是哈利太愚蠢,沒有看到。他現在總算明白了。他一直想當然地從不懷疑鄧布利多希望他活著。現在他知道了,他生命的長短始終是由消滅所有魂器需要多少時間而決定的。鄧布利多把消滅魂器的任務交給了他,他也就順從地繼續削弱那根不僅連接著伏地魔的生命、也連接著他自己生命的紐帶!多麼簡潔,多麼干脆,別再浪費更多的生命,把這危險的任務交給一個注定該死的男孩,他的死不會是一種災難,而是對伏地魔的又一次打擊。

  鄧布利多知道哈利不會逃避,知道他會一直走到最後,盡管那是他的終結,因為鄧布利多曾經努力了解哈利。不是嗎?伏地魔知道,鄧布利多也知道,哈利一旦發現自己有力量阻止,就不會聽任別人為他去死。成堆的遺體和無數傷員躺在禮堂裡的情景,又擠進哈利的腦海,令他一時簡直透不過氣來:死神迫不及待了……

  但是鄧布利多把他估計得過高了。他失敗了,那條蛇還活著。即使哈利被殺死了,仍有一個魂器把伏地魔綁在塵世間。當然啦,那意味著別人會比較容易得手。誰會做這件事呢,他猜想著……羅恩和赫敏肯定知道需要做什麼……因此鄧布利多才希望他把秘密透露給他們倆……這樣,如果他提早一點實現了他真正的宿命,他們可以繼續下去……

  像雨點打在冰冷的窗戶上,這些思緒紛亂地砸在那個硬邦邦的、不可否認的事實上,事實就是他必須死。我必須死。事情必須結束。

  羅恩和赫敏似乎在很遠很遠的地方,在某個遙遠的國度。他覺得自己跟他們分開很久了。不要告別,也不要解釋,他已經拿定了主意。這是一段他們不能結伴同行的旅途,他倆會想方設法阻止他,那只會浪費寶貴的時間。他低頭看了看十七歲生日得到的那塊變了形的金表。伏地魔規定他投降的時間已經過去了近半個小時。

  哈利站了起來,心像一只瘋狂的小鳥,猛烈地撞擊著他的胸肋。也許它知道時間已經不多了,也許它決定在結束之前完成一生的跳動。哈利沒有回頭再看一眼,關上了辦公室的門。

  城堡裡空蕩蕩的。他獨自大步行走著,感覺像個幽靈,仿佛自己已經死了。那些畫框裡的肖像仍然空著,整個學校是一片詭異的死寂,似乎所有剩下來的生命都集中在了大禮堂,死者和哀悼者都擠在那裡。

  哈利把隱形衣披在身上,走下一層層樓,最後順著大理石樓梯來到門廳。也許,他內心某個小小的角落裡希望有人感覺到他,看見他,阻攔他,但是隱形衣一如既往地完美、紋絲不漏,他很輕松地走到了門口。

  突然,納威差點撞在他身上。納威和另一個人一起從操場上搬進一個人。哈利低頭一看,心頭又像是挨了一擊:科林·克裡維。他還不夠年齡,肯定是像馬爾福、克拉布和高爾那樣偷偷溜回來的。他的胸口有一大灘血花,瞳孔已經有些渙散。

  「聽我說,納威,我一個人搬得動他。」奧利弗·伍德說著,像消防隊員那樣把科林扛在肩膀上走進了禮堂。「凱蒂會想辦法讓他優先被救治。」

  納威在門框上靠了一會兒,用手背擦了擦額頭的汗。他看上去就像一個老人。然後他又走下台階,到黑暗中去尋找別的傷員——或者屍體。

  哈利最後看了一眼禮堂的入口。人們走來走去,互相安慰,喝東西,跪在親友身邊,但他看不見一個他所愛的人,沒有赫敏、羅恩、金妮和韋斯萊家的其他人,也沒有盧娜。他覺得願意用剩下來的所有時間換取看他們最後一眼,可是,如果那樣的話,他是不是還有毅力把目光移開呢?還是這樣更好。

  他走下台階,來到外面的黑夜裡。差不多凌晨四點了,死一般寂靜的操場似乎也屏住了呼吸,等著看他是否會做他必須要做的事情。

  哈利朝俯身查看另一具屍體的納威走去。

  「納威。」

  「天哪,哈利,你差點把我嚇死!」

  哈利已經脫掉了隱形衣。這個念頭是突然冒出來的,因為他希望確保萬無一失。

  「你一個人要上哪兒去?」納威懷疑地問。

  「這也是計劃的一部分,」哈利說,「我要去做一件事。聽我說——納威——」

  「哈利!」納威突然神色驚恐,說道,「哈利,你該不是想把自己交出去吧?」

  「不,」哈利語氣隨意地說了一個謊,「當然不是……是別的事情。但我可能要失蹤一段時間。納威,你知道伏地魔的蛇吧?他有一條特別大的蛇……叫作納吉尼……」

  「知道,聽說過……怎麼啦?」

  「必須把它殺死。羅恩和赫敏知道,但萬一他們——」

  這種可能性太可怕了,使他一時喘不上氣來,無法繼續往下說。但他重新振作起來:這是至關重要的,他必須像鄧布利多那樣保持頭腦冷靜,確保有人替補,有另外的人把任務執行下去。鄧布利多死的時候知道仍有三個人了解魂器的事,現在納威將取代哈利,這樣仍有三個人熟知內情。

  「萬一他們——很忙——而你又有機會——」

  「把蛇殺死?」

  「把蛇殺死。」哈利重復了一遍。

  「好的,哈利。你沒事吧?」

  「我很好。謝謝你,納威。」

  哈利剛轉身要走,納威抓住了他的手腕。

  「我們都會堅持戰鬥的,哈利。你知道嗎?」

  「知道,我——」

  窒息的感覺使後半句話哽在喉嚨裡,他說不下去了。納威似乎並沒有察覺哈利的異樣。他拍拍哈利的肩膀,松開他,走開去尋找別的屍體了。

  哈利把隱形衣重新披在身上,繼續往前走。不遠處有人在動,在彎腰查看一個趴在地上的人影。相距幾步的時候,哈利認出那是金妮。

  他猛地停住腳步。金妮俯身安慰著一個低聲呼喊媽媽的女孩。

  「沒事了,」金妮說,「不要緊的。我們這就把你抱進去。」

  「可是我想回家,」女孩低聲說,「我不想再戰鬥了!」

  「我知道,」金妮說著,聲音哽咽了,「會過去的。」

  一波波寒意掠過哈利的皮膚。他想對著黑夜大喊,他想讓金妮知道他在這裡,他想讓金妮知道他要去哪兒。他想被人阻攔,被拽回去,被送回家……

  然而,他現在就在家裡。霍格沃茨是他所知道的第一個家,最好的家。他、伏地魔和斯內普這些被遺棄的男孩,都在這裡找到了家……

  金妮此刻跪在那個受傷的女孩身邊,抓住了她的手。哈利以極大的毅力強迫自己往前走。他仿佛看見金妮在他經過時四下看了看,不知她是否感覺到有人在旁邊走過,但哈利沒有說話,也沒有回頭。

  海格的小屋在黑暗中浮現了。沒有燈光,也聽不見牙牙在門口抓撓、吠叫著表示歡迎的聲音。曾經那麼多次來看望海格,爐火上閃閃發亮的銅壺,岩皮餅,巨蠐螬,還有海格那張碩大的、胡子拉碴的臉,羅恩吐出鼻涕蟲,赫敏幫助海格拯救諾伯……

  哈利繼續往前走,現在他已經來到森林邊緣。他停下了腳步。

  一群攝魂怪在樹叢間游蕩,他感覺到了它們的寒意,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安全地通過。他已經沒有力量召喚守護神了。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顫抖的身體。看來,死亡並非那麼容易。他呼吸的每一秒鐘,青草的芳香,涼風拂過面頰的感覺,都是那麼寶貴。想到別人還有許多許多年的光陰可以揮霍,時間多得簡直無以打發,而他,每一秒鐘都那麼難以割舍。他認為自己無法再往前走了,同時又知道必須往前走。這場漫長的游戲結束了,金色飛賊已經抓住,應該離開空中了……

  飛賊。他無力的手指在脖子上掛的皮袋裡摸索了一會兒,把它掏了出來。

  我在結束時打開。

  哈利低頭盯著飛賊,呼吸急促而粗重。現在他希望時間過得越慢越好,時間卻仿佛加快了速度,他好像是不假思索,便豁然開朗。這就是結束。是時候了。

  他把金色的金屬表面貼在唇上,輕聲說道:「我要死了。」

  金屬殼裂開了。哈利垂下顫抖的手,在隱形衣下舉起德拉科的魔杖,輕聲說了一句:「熒光閃爍。」

  裂為兩半的飛賊中,正是那塊中間有一道據齒狀裂縫的黑石頭。復活石上的裂縫沿著代表老魔杖的標志直直貫下,而代表隱形衣和石頭的三角和圓形依然清晰可辨。

  哈利又一次頓悟。讓死者復活已經不重要了,因為他就要成為他們中間的一員。其實,不是他在把他們叫來,而是他們在把他叫去。

  他閉上眼睛,把石頭在手裡轉了三次。

  他知道有結果了,因為他聽見周圍傳來了輕微的動靜,像是一些柔弱的身體在森林外圍樹枝散落的泥土上移動腳步。他睜開眼睛,環顧四周。

  他看出他們既不是幽靈,也不是有血有肉的活人。他們更像是很久以前從日記裡逃出來的那個裡德爾,即像幾乎變成實體的記憶。他們不像活人的身體那麼實在,卻比幽靈真實得多。他們朝他走來,每張臉上都帶著那樣慈愛的笑容。

  詹姆和哈利一樣高,穿著死去時的那身衣服,頭發亂糟糟的,眼鏡戴得有點歪,就像韋斯萊先生。

  莉莉笑得非常開心。她把長長的秀發捋到腦後,走近哈利身邊,那雙與哈利一模一樣的綠眼睛,如飢似渴地端詳著哈利的臉,仿佛永遠也看不夠。

  「你真勇敢。」

  哈利說不出話來。他盡情地打量著母親,似乎願意永遠站在這裡看著她,他覺得這樣就夠了。

  「你還差一點兒,」詹姆說,「已經很接近了。我們……真為你驕傲。」

  「疼嗎?」這個孩子氣的問題脫口而出,哈利想要止住已來不及了。

  「死嗎?一點不疼,」詹姆說,「比進入夢鄉還要快,還要容易。」

  「他會速戰速決的,他希望趕緊結束。」莉莉說。

  一陣寒冷的微風似乎從森林中間吹來,撩動了哈利額上的頭發。他知道他們不會叫他前進,他必須自己做出決定。

  「你們會陪著我?」

  「直到最後。」詹姆說。

  「他們看不見你們?」哈利問。

  「我們是你的一部分,」莉莉說,「別人都看不見。」

  哈利看著母親。「待在我身邊。」他輕聲說。

  他動身了。攝魂怪的寒意沒有征服他,他和親人們一起穿越了那股寒意,他們就如同他的守護神。他們一起大步穿過茂密雜亂、盤根錯節的古老的樹叢。黑暗中,哈利把隱形衣緊緊地裹在身上,一步步往禁林深處走去。他不知道伏地魔究竟在哪裡,但相信一定會找到他。詹姆和莉莉在他身邊悄無聲息地走著,他們的陪伴給了他勇氣,也是他能夠一步接一步往前邁進的原因。

  他的身體和思想似乎奇怪地失去了聯系,意識沒有發出指令,肢體自動運行,就好像他只是這具他即將離開的身體的乘客,而不是駕馭者。他此刻覺得,比起城堡裡那些活著的人,這些陪他一起在禁林裡行走的逝者更加真實得多,羅恩、赫敏、金妮和其他所有的人倒如同幽靈,而他正踉踉蹌蹌、一步一滑地走向生命的終結,走向伏地魔……

  砰的一聲,接著傳來低語聲。附近還有別的活物在動。哈利在隱形衣下停住腳步,左右張望,側耳傾聽,母親和父親也停下了。

  「那兒有人,」近旁一個粗啞的嗓子低聲說,「穿著隱形衣呢,會不會是——?」

  旁邊一棵樹後閃出兩個人影。他們的魔杖在閃光,哈利看見亞克斯利和多洛霍夫瞪眼瞅著黑暗中,正對著哈利和他的父母所站的地方。顯然他們什麼也看不見。

  「肯定聽到動靜了,」亞克斯利說,「是動物吧,你說呢?」

  「那個蠢貨海格在這兒養了一大群廢物。」多洛霍夫扭著看看說。

  亞克斯利低頭看了看表。「時間差不多了。波特的一小時到了,他不會來了。」

  「他還以為他肯定會來呢!他會不高興的。」

  「還是回去吧,」亞克斯利說,「看看下面是什麼計劃。」

  他和多洛霍夫轉身朝禁林深處走去,哈利跟了上去,知道他們會把他領到他想去的地方。他朝旁邊看了一眼,母親笑眯眯地看著他,父親鼓勵地點點頭。

  剛走了幾分鐘,哈利看見前面有亮光,亞克斯利和多洛霍夫走到了一片空地上,哈利知道可怕的阿拉戈克就曾生活在這裡。它那張殘缺不全的巨網還在,但它所繁殖的那群後代已被食死徒趕去為他們戰鬥了。

  空地中央燃著一堆篝火,搖曳的火光照著一群沉默不語、神色警覺的食死徒。有的仍然蒙著面、戴著兜帽,有的則露出了面孔。兩個巨人坐在外圍,給周遭投下巨大的陰影,他們的臉像岩石刻的一樣冷酷、粗糙。哈利看見芬裡爾鬼鬼祟祟地在啃他的長指甲,金發大塊頭羅爾輕輕擦著流血的嘴唇。他看見盧修斯·馬爾福一副垂頭喪氣、戰戰兢兢的樣子,納西莎的眼睛深陷,裡面滿是驚恐。

  每一雙眼睛都盯著伏地魔。他垂頭站在那裡,兩只蒼白的手交握著面前的老魔杖,仿佛是在祈禱,或者在默默地數數,哈利仍然站在空地邊緣,荒誕地想到一個在捉迷藏游戲中數數的孩子。在伏地魔的腦袋後面,巨蛇納吉尼仍然浮在它那閃閃發亮、如同一個巨型光環的魔法籠子裡,不停地旋轉、盤繞。

  多洛霍夫和亞克斯利走到那群人中間,伏地魔抬起頭來。

  「沒有他的影子,主人。」多洛霍夫說。

  伏地魔的表情沒有變化,火光裡,那雙紅眼睛似乎在燃燒。他把老魔杖放在修長的手指間慢慢地抽動著。

  「主人——」

  是貝拉特裡克斯在說話。她坐在離伏地魔最近的地方,頭發散亂,臉上有一點血跡,身上並未受傷。

  伏地魔舉起一只手讓她別做聲,她便不再說話,一雙眼睛狂熱而崇拜地盯著伏地魔。

  「我原以為他會來的,」伏地魔看著跳動的火苗,用他高亢、清楚的聲音說,「我原指望他會來的。」

  沒有人說話。他們似乎都像哈利一樣害怕,哈利的心髒使勁撞擊著他的肋骨,似乎決意要逃脫這具他准備拋棄的身體。他用汗濕的雙手脫掉隱形衣,把它和魔杖一起塞進長袍底下。他不想受到誘惑,出手反擊。

  「看來……我是錯了。」伏地魔說。

  「你沒有錯。」

  哈利聚集起全部的力量把聲音放到最大,他不想讓別人聽出他害怕。復活石從麻木的手指間滑落,他邁步走進了火光,眼角的余光看見他的父母都消失了。在這一刻,他覺得除了伏地魔,別人都不再重要。只有他們兩個。

  這幻覺轉瞬即逝。食死徒全部站了起來,巨人發出吼叫,四周一片喊叫聲、吃驚的喘氣聲,甚至還有大笑聲。伏地魔僵立在那裡,但那雙紅眼睛看見了哈利,注視著哈利正一步步朝他走近,他們之間只有那堆篝火。

  接著一個聲音喊道——

  「哈利!不!」

  哈利轉身一看,海格被五花大綁地捆在近旁的一棵樹上,絕望地掙扎著,龐大的身體晃得頭頂上的樹枝搖擺不定。

  「不!不!哈利,你想——?」

  「閉嘴!」羅爾大喊一聲,揮了一下魔杖,海格不做聲了。

  貝拉特裡克斯早已一躍而起,她急切地看看伏地魔,又看看哈利,胸口劇烈地起伏著。周圍還在動的惟有火焰和那條蛇,它在伏地魔腦袋後面的閃光籠子裡不停地盤繞又松展。

  哈利可以感覺到胸口的魔杖,但他沒有伸手去取。他知道蛇被保護得太嚴密了,即使他用魔杖瞄准了納吉尼,也會先被五十個魔咒擊中。伏地魔和哈利仍然互相對視著,然後伏地魔把腦袋微微偏到一邊,打量著站在他面前的這個男孩,沒有嘴唇的嘴巴扭動著,露出一個古怪而陰郁的笑容。

  「哈利·波特,」他說,聲音很輕,像是一簇嘶嘶迸濺的火焰,「大難不死的男孩。」

  食死徒們誰也沒動,他們都在等待,一切都在等待。海格在掙扎,貝拉特裡克斯在喘息,哈利卻無端地想到了金妮,想到了她光彩照人的模樣,還有她的雙唇貼在自己唇上的感覺——

  伏地魔已經舉起魔杖。他的腦袋仍然偏向一邊,像一個好奇的孩子,想知道接下去會發生什麼。哈利直視著那雙紅眼睛,希望那一刻立即到來,越快越好,趁自己還能夠站立,還沒有失去控制,還沒有暴露出恐懼——

  哈利看見那張嘴在動,綠光一閃,一切都消失了。

  哈利面朝下躺著,聆聽著一片寂靜。他完全是一個人。沒有人在看他。周圍沒有別人。他不能十分肯定自己是不是在這裡。

  過了很長時間,也許根本沒有時間,他意識到自己肯定存在,肯定不只是脫離了身體的思緒,因為他躺在,絕對是躺在,某個東西的表面。因此他是有觸覺的,而他身下的那個東西也是存在的。

  他相信這裡只有他一個人,便不覺得難為情,只覺得有點兒好奇。他有觸覺,便想知道是不是還有視覺,他試著睜了睜眼,發現自己還有眼睛。

  他躺在明亮的薄霧裡,但跟他以前見過的霧不一樣。不是周圍的景物都籠罩在雲霧般的蒸氣中,而是這些雲霧般的蒸氣還沒有形成周圍的景物。他所躺的地面似乎是白色的,不熱也不冷,只是一種存在,一種平平的、空蕩蕩的東西。

  他坐了起來,身體好像沒有受傷。他摸摸臉,眼鏡沒有了。

  一種聲音,從周圍未成形的虛無中傳到了他的耳朵裡:某個東西不斷拍打、擺動和掙扎發出的細小的撞擊聲。這聲音令人心生憐憫,同時又讓他有一種很不舒服的感覺。

  這個時候,他才希望自己穿著衣服。

  這個念頭剛在腦海裡成形,不遠處就出現了一件長袍。他拿過來穿在身上:長袍柔軟、干淨,暖乎乎的。多麼奇特,它就那樣出現了,他剛冒出這個念頭……

  他站了起來,環顧四周。他是在一間很大的有求必應屋裡嗎?他越看越發現可看的東西很多。一個巨大的圓形玻璃屋頂,在他頭頂高處的陽光裡閃閃發亮。也許這是個宮殿。四下裡一片靜謐,只有那古怪的撞擊聲和嗚咽聲,從近旁的薄霧中傳來……

  哈利在原地慢慢轉身,周圍的景物似乎在眼前幻化出來。一大片遼闊的空間,明亮、干淨,一個比大禮堂大得多的大廳,上面是那個明淨的玻璃圓頂。大廳裡空空的,只有他一個人,除了——

  他退縮了。他看見了那個發出聲音的東西。那東西的形狀是個光身子的小孩,蜷縮在地上,紅紅的皮膚很粗糙,看著像被剝了一層皮,瑟瑟發抖地躺在一個座位下面,被人丟棄了,被人胡亂地塞在那裡,正在掙扎著呼吸。

  哈利很害怕。那東西雖然嬌小、羸弱,還受了傷,他卻不願意靠近它。不過他還是一點點地挪了過去,隨時准備抽身而退。很快,他就近到能碰到它了,但他沒有勇氣這麼做。他覺得自己像個懦夫。他應該去安慰它,可是那東西令他反感。

  「你幫不了它。」

  哈利猛地轉過身,小天狼星·布萊克正朝他走來,他腰板挺直,腳步輕快,穿著一件飄逸又講究的深藍色長袍。他高大英俊,比哈利十四歲見到他的時候年輕得多。他步履輕松地慢慢走來,手插在口袋裡,臉上笑容綻放。

  「哈利。」他張開懷抱,「你這個出色的孩子。你這個勇敢的、勇敢的男子漢。我們走吧。」

  小天狼星大步離開了躺在那裡嗚咽的紅皮膚小孩,哈利暈頭暈腦地跟了上去。小天狼星領頭走向兩張椅子,它們在那高高的、閃閃發亮的屋頂下分開放著,哈利先前沒有發現。小天狼星在一張椅子上坐下,哈利坐在了另一張上,呆呆地望著他教父的臉。黑色的蜷曲的頭發,英俊的灰色眼睛,漫不經心的狡黠的笑容:一切都和他記憶中的一樣,然而……

  「可是你變小了呀。」哈利說。「我的意思是,你掉進帷幔之後就不一樣了。」

  「是啊。」小天狼星淡淡地說。「我的一部分靈魂踏入了死亡的地盤。」

  「那麼……我也死了?」

  「哈,」小天狼星臉上的笑意更明顯了,「這倒是個問題,對嗎?總的來說,親愛的孩子,我認為沒有。」

  兩人對視著,他的教父仍然笑眯眯的,帶著些捉弄似的表情。

  「沒有?」哈利問。

  「沒有。」他說。

  「可是……」哈利本能地用手去摸那道閃電形傷疤。傷疤似乎不在了。「可是我應該已經死了——我沒有抵抗!我就打算讓伏地魔殺死我!」

  「我想,就因為這個,」小天狼星說,「才使整個事情有了變化。我和鄧布利多為此吵了好幾架。」他聳了聳肩膀,「直到他說服我,沒有任何其他的方法能結束這一切。」

  然後快樂像光、像火一樣,從小天狼星身上散發出來。

  「說詳細些吧。」哈利說。

  「其實你已經知道了。」小天狼星說。他旋弄著兩個大拇指。「你和詹姆一樣,聰明而勇敢。」

  「我讓伏地魔殺死我,」哈利說。

  「是的,」小天狼星點點頭,「接著說!」

  「這樣,他在我體內的那部分靈魂……」

  小天狼星的頭點得更起勁了,臉上帶著鼓勵的笑容,他催哈利繼續往下說。

  「……它消失了?」

  「對!」黑發的巫師說,「是的,他把它給毀了。你的靈魂完整了,完全屬於你自己了,哈利。」

  「可是……」

  哈利扭頭看了看那邊椅子下面發抖的受傷的小生命。

  「那是什麼,小天狼星?」

  「是我們都無能為力的一種東西。」小天狼星面露嫌惡,「我強烈建議你別碰它。」

  「可是,如果伏地魔用了殺戮咒,」哈利又問,「這次又沒人替我去死——我怎麼可能還活著呢?」

  「我認為你是知道的,」小天狼星說,「回想一下,想想伏地魔因為無知、貪婪和殘酷所做的事情。」

  哈利思索著。他讓目光掠過周圍的景物。如果他們坐的地方真是一座宮殿,那也是一座奇怪的宮殿,到處擺放著一些椅子,豎著一些欄杆。但除了他、小天狼星和椅子底下那個矮小的生命外,沒有別的生靈。接著,毫不費力地,答案輕松地湧到了他的唇邊。

  「他取了我的血。」哈利說。

  「完全正確!」小天狼星吹了聲口哨,「他取了你的血,用它重新塑造他的血肉之軀!你的血在他血管裡流淌,哈利,莉莉的符咒存在於你們倆體內!只要他不死,你的生命也不會終止!」

  「只要他活著……我就活著?可是我以為……我以為……是倒過來的!我以為我們倆都必須死掉,不是嗎?或者,這實際上是一碼事?」

  身後那個痛苦的生命不斷嗚咽、碰撞,哈利心神不寧,又扭頭看了一眼。

  「你真的認為我們不能做點什麼嗎?」

  「無濟於事。」小天狼星有些冷漠,「我甚至在努力控制自己不去踩它兩腳。」

  「那就再……詳細說說。」哈利說,他的教父笑了。

  「哈利,你是第七個魂器,是他無意間制造的。他把自己的靈魂弄得極不穩定,當他犯下那些可怕的罪行——謀殺莉莉和詹姆、並試圖殺害一個孩子時,他的靈魂就分裂了。但是,從那屋裡逃脫的比他自己知道的還少。他不僅留下了孩子的身體,他自己的一部分還附著在你——那個大難不死的男孩身上。」小天狼星激動地說。

  「可悲啊,他始終一知半解,哈利!伏地魔對於他不看重的東西,從不花功夫去理解。關於童話傳說,關於愛、忠誠和單純,伏地魔一無所知,一無所知。其實它們都具有一種比他更加強大的力量,一種超越任何魔法的力量,但他始終沒有領會這個事實。」小天狼星的目光看向遠方,「這些都是鄧布利多告訴我的,就在你四年級從小漢格頓回來之後。當然,他還提醒我要正視家養小精靈——我想我為此付出了代價。」

  「說回正題,當時他取了你的血,相信這會使他變得強大。他攝取了一小部分你母親為你而死時留下的符咒。他的身體使莉莉的犧牲護符不會消亡,只要那個符咒還存在,你就不會死,伏地魔對自己的最後一線希望也就不會消失。」

  小天狼星笑眯眯地看著哈利,哈利只是呆呆地瞪著他。

  「鄧布利多早就知道?你也一直——都知道?」

  「他猜的。但鄧布利多的猜測一般都差不到哪兒去。」小天狼星移開目光。「不過我一直反對這個計劃,哈利。無論鄧布利多判斷你不會被他殺死的可能性有多高,對於我來說都意味著絕對的危險。我不允許你受到任何傷害。」然後他們默默地坐了似乎許久,身後的那個生命還在嗚咽、顫抖。

  「我不知道能不能問你,小天狼星。或許這個問題問鄧布利多更合適。」哈利說,「比如為什麼我的魔杖擊敗了伏地魔借來的那根魔杖?」

  「你確實應該問鄧布利多。」小天狼星第一次露出了吃癟的表情。

  「那就猜一猜吧。」哈利說,小天狼星朗聲笑了起來。

  「你必須明白的是,哈利,伏地魔是個膽小鬼,但他同時又極其自負。他如果明白莉莉犧牲護符的可怕力量,也許就不敢觸碰你的鮮血……不過呢,他要能夠明白這點,就不可能是伏地魔了,也就不會去殺人了。」小天狼星嘲諷道。「伏地魔把你倆的命運緊緊地纏繞在一起,比歷史上任何兩個巫師間的聯系都要緊密,然後他用一根與你的魔杖同芯的魔杖來攻擊你。於是,我們都知道,非常奇怪的事情發生了。兩根魔杖芯的反應出乎伏地魔的預料,他根本不知道你的杖芯跟他的是孿生的。」

  「那天夜裡,他比你更害怕,哈利。你已經承認、甚至欣然接受了死亡的可能,這是伏地魔怎麼也做不到的。你的勇氣贏了,你的魔杖打敗了他的。與此同時,這兩根魔杖之間發生了一些事情,反映出兩個主人之間的關系。」

  「我相信,那天夜裡你的魔杖吸收了伏地魔那根魔杖的一些力量和品質,也就是說,它包含了伏地魔本人的一點東西。所以,他追你時,你的魔杖認出了他,認出了這個既是同類又是死敵的人,它就把伏地魔自己的一些魔法回吐到他身上,這些魔法比盧修斯魔杖的力量要強大得多。現在,你那根魔杖的力量既有你過人的勇氣,又有伏地魔本人的致命法力,相比之下,盧修斯·馬爾福那根可憐的小木棍還有什麼戲呢?」小天狼星稍微動了動他聰明的腦袋就猜出了大概。

  「既然我的魔杖這麼厲害,赫敏又怎麼能把它折斷呢?」哈利問。

  「哈利,哈利,它的驚人效果只是針對伏地魔的,因為他極為草率地篡改了最深奧的魔法規則。只有針對他的時候,那根魔杖才表現得異常強勢。其他時候,它只是跟別的魔杖一樣……不過確實是根好魔杖,這我相信。」小天狼星有些快慰地說。

  哈利坐在那裡想了很長時間,或者只有幾秒鐘。在這裡,對時間這類東西很難有把握。

  「他用老魔杖殺死了我。」

  「他用老魔杖沒能殺死你,」小天狼星糾正哈利說,「我向你保證,哈利,你還沒有死呢——不過當然啦,」他趕緊補充道,摟住了教子的肩膀,「我沒有低估你的痛苦,我知道肯定很嚴重。」

  「可是我現在感覺好極了,」哈利低頭看著自己潔白無瑕的雙手,說道,「我們究竟是在哪兒呢?」

  「嘿,我正打算問你呢,」小天狼星說著,站起來向四周看了看,「你說我們是在哪兒?」

  在小天狼星問這話之前,哈利還不知道,此刻,他卻發現自己有了答案。

  「看樣子,」哈利慢悠悠地說,「像是國王十字車站,可是要干淨和空曠許多,而且我看不見火車。」

  「國王十字車站!」小天狼星笑出聲來,「我的天哪,真的嗎?」

  「那你認為我們是在哪兒呢?」哈利有點不服氣地說。

  「我不知道。就像人們說的,你是當事人哪。」小天狼星好奇地看著四周,小聲嘀咕著,「我沒有期待會是格裡莫廣場,但國王十字車站——拜托——」

  哈利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小天狼星變得令人惱火了。哈利瞪著他,這才想起一個比他們在什麼地方要緊得多的問題。

  「死亡聖器。」說完,他很高興地看到小天狼星臉上仿佛知道一切的玩味笑容消失了。

  「啊,你問到了我不了解的環節。」他說,甚至顯得有點兒苦惱。

  「怎麼了?」

  「鄧布利多從沒和我透露過死亡聖器。」小天狼星不太高興地說,「我想他並沒有完全地信任所有人,他仍然保留了一些秘密。或許有機會我們可以向他要一個答案,和一個道歉。」說完,小天狼星又露出了一副打著壞主意的興奮模樣。

  「總算有點什麼是我能告訴你的了,小天狼星。」哈利說,「你猜怎麼著,所有這些,佩弗利爾兄弟就是故事裡的三兄弟——死亡聖器的故事是真的。」

  「老實說,我媽媽不是那種會給我講睡前故事的母親。」小天狼星有些局促,他抓了抓自己形狀漂亮的長發。「但我知道老魔杖、復活石和隱形衣。」

  「我想我爸爸的隱形衣正來自伊格諾圖斯的最後一位後裔,他出生在戈德裡克山谷的村莊裡。」

  小天狼星似乎回憶著什麼,「是啊,那是個非常棒的隱形衣,和其他隱形鬥篷完全不一樣。」

  「格林德沃得到了老魔杖,但鄧布利多最後打敗了他,所以魔杖被他擁有了。」

  小天狼星點點頭,「看上去鄧布利多對於老魔杖的歸屬早有安排。」

  「復活石則被做成了一件魂器。」哈利接著說,「鄧布利多把它作為遺產留給了我。」

  「准確地說,他把它作為禮物送給了你。」小天狼星指出漏洞,「否則現在坐在這解答你疑惑的人就是鄧布利多了——老天,他一定比我做得好。」

  他們默默地坐了很久,身後那個生命的嗚咽聲幾乎不再使哈利分神了。

  「他為什麼要把事情搞得這麼復雜呢?」

  小天狼星的笑容在顫抖,好像他自己也早想問這個問題。

  「我願意用最崇高的敬意和一些不起眼的惡意來揣度鄧布利多。我恐怕他是想用赫敏來牽制你,哈利。鄧布利多或許擔心你發熱的頭腦會支配你善良的心。誰能逃過死亡聖器的誘惑呢?鄧布利多希望你拿到它們時,能安全地擁有它們,而不是被控制。那麼你才是死亡的真正征服者,因為真正的征服者絕不會試圖逃離死神。他會欣然接受必死的命運,並知道活人的世界裡有著比死亡更加糟糕得多的事情。我必須再說一次,哈利,你擁有如此高尚的靈魂。」

  「伏地魔始終不知道聖器嗎?」

  「我認為是的,否則他怎麼會把復活石直接變成一個魂器——愚蠢的沒鼻子家伙。不過,即使他知道它們,哈利,除了第一件,他恐怕對別的都不感興趣。他會認為自己不需要隱形衣,至於復活石,他想喚回哪位死者呢?他懼怕死者。他不懂得愛。」小天狼星又露出了那副嫌惡的表情,像提到了一塊髒抹布。

  「你猜鄧布利多料到他會尋找那根魔杖嗎?」

  「我不需要猜測,哈利,因為我明確知道。自從你的魔杖在小漢格頓的墓地裡擊敗了伏地魔的,鄧布利多就已經有了這種預感。他很了解自己曾經的學生,對嗎?像他了解你和了解我一樣。我還可以告訴你更多的事情,因為在這兒游晃的時候,我看到了很多東西。」小天狼星指著自己的腦袋說,「比如鄧布利多安排鼻涕精——好吧,是斯內普——殺死他,一方面是為了保證那家伙在食死徒中的絕對信任。並且拯救了討厭的馬爾福,他們總算還能起一丁點兒的作用。」他從鼻子裡哼了一聲,「另一方面,鄧布利多有意圖讓斯內普得到老魔杖。」

  哈利說,「在這一點上沒有實現。」

  「他也不是萬能的,對嗎?」小天狼星幸災樂禍地說。「總有一些意外的因素。」

  他們身後的生命在抽動、呻/吟,哈利和小天狼星一言不發地坐了很長時間,比前幾次的沉默還要長。最後,就像雪花輕輕飄蕩一樣,哈利慢慢意識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了。

  「我必須回去,是嗎?」

  「這由你決定。」

  「我可以選擇?」

  「是的,」小天狼星微笑地看著他,「你說我們在國王十字車站,不是嗎?我想,如果你決定不再回去,你可以……比如說……登上一列火車。」

  「它會把我帶到哪兒呢?」

  「往前。」他簡單地說。

  又是沉默。

  「伏地魔拿到了老魔杖。」

  「不錯。伏地魔拿著老魔杖。」

  「但你希望我回去?」

  「我想,」小天狼星說,「如果你選擇回去,有可能他就永遠完蛋了。我不能保證。但我知道,哈利,你沒有他那麼害怕回到這裡。」

  哈利又看了一眼遠處椅子底下陰影裡那個顫抖、抽泣的紅兮兮的東西。

  「我總會陪著你的。」小天狼星說,「你剛才見到詹姆和莉莉了?我和他們一樣,哈利。如果你想往前走,我會摟著你的肩膀陪你一起向前。如果你打算面對伏地魔,我當然會搭上你的順風車——我保證過,我不會讓你受到一點傷害。」

  哈利點點頭,嘆了口氣。離開這個地方不會像步入禁林那樣艱難,但這裡溫暖、寧靜、明亮,而他知道他要回去面對痛苦,面對喪失更多親人的恐懼。但小天狼星的承諾讓他信心倍增。他站起身,小天狼星也站了起來,他們久久地凝視著對方。

  「如果我回去了,你會變回原來的樣子嗎?」哈利問。

  「我不確定,」小天狼星看了看自己的藍色長袍,「我還挺喜歡這件衣服的。但事情不會變得更壞了,哈利。似乎腦子有毛病的我也挺可愛的。」

  哈利聳聳肩,「克利切喜歡那個你。但我還是想和我的教父住在一起,如果這次我們能挺過來。」

  小天狼星哈哈大笑,拍著哈利的肩膀擦了擦眼角。

  「告訴我最後一點,」哈利說,「這是真事嗎?還是發生在我腦子裡的事?」

  小天狼星的聲音那樣響亮有力地傳到了哈利耳朵裡。

  「當然是發生在你腦子裡的事,哈利,但為什麼那就意味著不是真的呢?回頭見。」

  他又面朝下躺在地上,禁林的氣味撲鼻而來。他感覺到了面頰下面冰冷、堅硬的土地,感覺到落地時被撞歪的眼鏡角扎著他的太陽穴。身上沒有一處不疼,殺戮咒擊中的地方就像被鐵拳打傷了一樣。他沒有動彈,完全保持落地時的姿勢,右臂以很別扭的角度向外拐著,嘴巴張得大大的。

  他以為能聽見勝利的歡呼,聽見他們慶祝他的死,然而空氣裡滿是匆匆的腳步聲、交頭接耳的說話聲和急切的低語聲。

  「主人……主人……」

  是貝拉特裡克斯的聲音,她就像是在對一個戀人說話。哈利不敢睜眼,只讓自己的其他感官探究著眼下的處境。他知道他的魔杖仍塞在長袍底下,因為他感覺到它梗在胸口和地面之間。肚皮那兒有一種軟綿綿的感覺,說明隱形衣還在,藏得好好的。

  「主人……」

  「沒問題。」伏地魔的聲音說。

  更多的腳步聲:幾個人從同一個地點往後退去。哈利急於看到是怎麼回事,便把眼睛微微睜開了一道細縫。

  伏地魔似乎正從地上站起來。好幾個食死徒匆匆從他面前逃開,回到空地周圍的人群裡。只有貝拉特裡克斯還留在後面,跪倒在伏地魔身邊。

  哈利又閉上了眼睛,思索著他看到的情景。食死徒剛才聚集在似乎摔倒的伏地魔身邊。伏地魔用殺戮咒擊中哈利的同時一定發生了什麼事。難道伏地魔也暈了過去?看來是這樣。他倆都昏迷了很短的時間,現在又都蘇醒過來……

  「主人,讓我——」

  「我不需要幫助。」伏地魔冷冷地說。哈利雖然看不見,卻想像得出貝拉特裡克斯縮回了要去攙扶的手,「那個男孩……他死了嗎?」

  空地上一片肅靜。沒有人走近哈利,但他感覺到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這些目光似乎把他牢牢地釘在了地面上,他真害怕他的手指或眼皮會抖動。

  「你,」伏地魔說,接著是砰的一響和一聲短促的慘叫,「去查看一下。告訴我他死了沒有。」

  哈利不知道伏地魔派誰來核實。他只能躺在那裡等待接受檢查,心髒不聽話地怦怦狂跳,不過他同時注意到——雖然這並不能給他帶來多少安慰——伏地魔不敢貿然接近他,伏地魔懷疑計劃出了差錯……

  一雙手,一雙哈利沒想到會是這麼柔軟的手,摸了摸哈利的臉,翻開他的眼皮,又伸進襯衫下面探摸他的胸口,試了試他的心跳。哈利可以聽見女人急促的呼吸聲,感到她的長發拂在臉上癢癢的。他知道女人能感覺到他的生命一下下撞擊著他的肋骨。

  「德拉科還活著嗎?他在城堡裡嗎?」

  這耳語聲勉強能夠聽到。女人的嘴唇離他的耳朵只有一寸,她把腦袋埋得很低,長長的頭發擋住了他的臉,使周圍的人看不見。

  「是的,」他用微弱的聲音回答。

  他感到胸口的那只手抓緊了,指甲掐痛了他。接著手縮了回去。她坐直了身體。

  「他死了!」納西莎·馬爾福大聲對周圍的人說。

  他們這才嚷嚷起來,這才開始歡呼、跺腳,哈利隔著眼皮看見一道道紅光和銀光射入空中歡慶勝利。


最後一戰

  哈利躺在地上繼續裝死,但心裡明白。納西莎知道只有一個辦法能讓她進入霍格沃茨,找到兒子,那就是跟著占領軍一起進去。她不再關心伏地魔是不是勝利。

  「看到了嗎?」伏地魔在一片喧鬧中尖聲說道,「哈利·波特死在了我的手裡,現在沒有一個活人能夠威脅我了!看著!鑽心剜骨!」

  哈利早就知道會有這一著,知道伏地魔不會讓他清清爽爽地躺在密林的地上,必要百般羞辱他以證明自己的勝利。哈利的身體被升到了半空,他用全部的毅力讓自己保持軟弱無力的樣子,他以為會很痛,然而並沒有。他被一次、兩次、三次拋向空中,眼鏡掉了,他感到長袍底下的魔杖滑到了一邊,但他一直讓自己顯得軟綿綿的毫無生氣。他最後一次落到地上時,空地上響徹著譏誚聲和狂笑聲。

  「現在,」伏地魔說,「我們到城堡去,讓他們看看他們英雄變成了什麼樣子。誰來搬屍體?不——等等——」

  又是一陣哄笑,過了片刻,哈利感到身下的地面在顫抖。

  「你抱著他,」伏地魔說,「他在你懷裡比較顯眼、好看,是不是?海格,把你的小朋友抱起來。還有眼鏡——給他戴上眼鏡——必須讓人認得出他來——」

  有人把哈利的眼鏡杵到他的臉上,動作故意很粗暴,可是把他托到空中的那雙大手卻格外溫柔。在海格搖籃一樣的懷抱裡,哈利可以感覺到海格劇烈啜泣時雙臂在顫抖,大顆大顆的淚珠濺在他身上,哈利不敢用動作或語言向海格表示一切並沒有結束。

  「快走。」伏地魔說。海格跌跌撞撞地往前走,在茂密的樹叢間穿行著離開了禁林。樹枝鉤著哈利的頭發和長袍,他一動不動地躺著,嘴巴無力地張著,眼睛閉得緊緊的。黑暗中,食死徒們聚集在周圍,海格閉著眼睛大聲哭泣,誰也沒有仔細看看哈利·波特露在外面的脖頸上是否有脈搏在跳動……

  兩個巨人磕磕碰碰地走在食死徒身後面,哈利可以聽見他們走過時樹林吱吱嘎嘎地斷裂和倒地的聲音。他們發出的聲音太大了,鳥兒尖叫著飛向空中,就連食死徒們的譏笑聲也被淹沒了。勝利的隊伍繼續朝空曠的操場前進,過了一會兒,哈利透過緊閉的眼皮感到黑暗逐漸變亮了,知道樹木開始變得稀疏了。

  「貝恩!」

  海格突然大吼一聲,驚得哈利差點兒睜開了眼睛。「現在滿意了吧,嗯,你們不抵抗,你們這群膽小的駑馬,嗯?你們高興了吧?哈利·波特——死——死了……」

  海格說不下去了,又傷心地哭了起來。哈利不知道有多少馬人在觀看他們這支隊伍,他不敢睜開眼睛。有幾個食死徒在大聲辱罵身後的馬人。又過了片刻,哈利感到空氣變得新鮮了,知道已經到了禁林邊緣。

  「停下。」

  哈利猜想海格肯定是被迫服從了伏地魔的命令,因為他的身子打了個趔趄。一股寒意籠罩,哈利聽見了在森林外圍巡邏的攝魂怪們刺耳的呼吸聲。它們再也不能拿他怎麼樣了。他還活著的事實如一團火在他心頭燃燒,是一個辟邪的法寶,似乎父親的牡鹿一直在他心中守護著他。

  有人從哈利近旁走過,哈利知道正是伏地魔本人,因為他緊接著就說話了,聲音被魔法放大了多倍,響徹整個操場,震得哈利的鼓膜生疼。

  「哈利·波特死了。他逃跑時被殺死了,在你們為了他舍棄生命的時候,他卻只顧自己逃命。我們把他的屍體帶給你們,以證明你們的英雄確實死了。」

  「我們贏了。你們抵抗者的人數折損了不少。我的食死徒現在數量比你們多,大難不死的男孩完蛋了。再也不許打仗。有誰負隅頑抗,不論男人、女人和孩子,格殺勿論,其家人也統統處死。現在,走出城堡,跪在我的面前吧,你們會得到赦免。你們的父母、兒女、兄弟姐妹也會被寬恕,繼續活下去,你們和我一起進入我們將要共同建立的新世界。」

  操場上、城堡裡一片寂靜。伏地魔離得太近了,哈利不敢再睜開眼睛。

  「過來。」伏地魔說,哈利聽見他往前走去,海格被迫跟上。哈利這才把眼睛睜開一條小縫,看見伏地魔正大步走在他們前面,大蛇納吉尼已經離開它的魔法籠子,正纏繞在他的肩膀上。可是,哈利不可能抽出藏在長袍下的魔杖,那樣肯定會被食死徒們發現,他們就在兩邊,穿行在逐漸明亮起來的黑夜裡……

  「哈利,」海格抽抽搭搭地說,「哦,哈利……哈利……」

  哈利又把眼睛緊緊閉上了。他知道他們正在走近城堡,他豎起耳朵,在食死徒的狂歡聲和重重的腳步聲中,分辨著城堡裡傳出的生命信息。

  「停下。」

  食死徒們都停住了。哈利聽見他們面對學校敞開的大門一字散開。他雖然閉著眼睛,也能隱約感覺到紅光,那一定是門廳裡透出的燈光。他等待著。那些他曾經為他們赴死的人,隨時都會看見他如同死了一樣躺在海格的懷裡。

  「不!」

  這尖叫聲太可怕了,因為他從來沒想到、做夢也沒想到麥格教授能發出這樣的聲音。他聽見另一個女人高聲大笑,知道是貝拉特裡克斯為麥格的絕望而幸災樂禍。他又眯著眼睛看了一下,只見敞開的門口擠滿了人,戰鬥中幸存的人都來到門前台階上面對著征服者,親眼目睹哈利死亡的事實。他看見伏地魔站在他前面一點的地方,用一根蒼白的手指撫摸著納吉尼的頭。哈利又把眼睛閉上了。

  「不!」

  「不!」

  「哈利!哈利!」

  羅恩、赫敏和金妮的聲音比麥格的更加凄厲。哈利真想衝他們大喊,但他還是強迫自己沉默地躺著。他們的喊聲就像引爆器一樣,幸存者們應聲而起,扯著嗓子大聲咒罵那些食死徒。

  「你在撒謊——」喬治高聲喊道,「帶著你的食死徒小雜種們滾出去!」

  「他不會逃跑!」格溫和幾個格蘭芬多的學生含著眼淚叫嚷。

  「安靜!」伏地魔喊道,只聽砰的一聲,一道強光一閃,他們都被迫沉默了:「結束了!海格,把他放在我的腳下,他只配待在這兒!」

  哈利感覺到自己被放到了草地上。

  「看見了嗎?」伏地魔說,哈利感到他在自己身邊來回地大步走動,「哈利·波特死了!你們這些被蒙蔽的人,現在明白了吧?他根本什麼都不是,只是一個依賴別人為他犧牲的小男孩!」

  「他打敗了你!」羅恩喊道,魔咒被打破了,霍格沃茨的保衛者們又咆哮、叫嚷起來。一秒鐘後,更加驚天動地的一聲砰,他們又啞然失聲。

  「他是在試圖逃出學校的時候被殺死的,」伏地魔說,似乎因說謊而沾沾自喜,「在試圖自己逃命的時候被殺死的——」

  可是伏地魔沒能把話說完,哈利聽見了扭打聲、喊叫聲,接著又是砰的一聲,一道閃光,痛苦的哼哼。他把眼睛睜開一點點縫隙。原來有人掙脫人群朝伏地魔衝了過來。哈利看見那個人影被解除了武器,重重地倒在地上,伏地魔哈哈大笑地把挑戰者的魔杖扔到一邊。

  「這是誰呀?」他用輕輕的、蛇一般的嘶嘶聲說:「誰主動以身試法,讓大家看到戰敗後繼續反抗會有什麼下場?」

  貝拉特裡克斯高興地笑了起來。

  「是納威·隆巴頓,主人!就是那個給卡羅兄妹制造了那麼多麻煩的男孩!那對傲羅夫婦的兒子,記得嗎?」

  「啊,是了,我想起來了。」伏地魔低頭看著納威說。納威赤手空拳、毫無掩護地掙扎著爬起來,站在幸存者和食死徒之間的空地上。「但你是個純種巫師,對嗎,我勇敢的孩子?」伏地魔問納威,納威面對他站著,空空的手掌攥成了拳頭。

  「是又怎麼樣?」納威大聲說。

  「你表現出了勇氣和決心,而且出身高貴。你會成為一個難能可貴的食死徒。我們需要你這樣的人,納威·隆巴頓。」

  「除非地獄結冰我才會跟你走。」納威說,「鄧布利多軍!」他大喊一聲,人群裡立刻響起激昂的回應,對此伏地魔無聲無息咒似乎也不起作用了

  「很好。」伏地魔說,哈利聽出他圓滑的聲音裡包含著比最殘酷的咒語更大的危險。「如果那是你的選擇,隆巴頓,我們只好按原計劃辦了。讓它,」他輕聲說,「落到你的頭上。」

  仍然隔著眼睫毛,哈利看見伏地魔揮了一下魔杖。幾秒鐘後,從城堡被砸爛的一扇窗戶裡飛出一個怪鳥般的東西。它從昏暗的光線中飛來,落在伏地魔手裡。伏地魔抓住這個發霉物件的尖頭抖了抖,它便空蕩蕩、爛糟糟地耷拉下來:是分院帽。

  「霍格沃茨學校再也不需要分院。」伏地魔說,「再也不會分成好幾個學院了。我高貴的祖先——薩拉查·斯萊特林的徽章、盾牌和旗幟,對大家來說就已足夠了,是不是呢,納威·隆巴頓?」

  他用魔杖指著納威,納威立刻變得僵硬起來,一動不動。然後伏地魔伸把帽子硬戴在納威頭上,帽檐都滑到了納威的眼睛下面。城堡前注視著這一幕的人群出現了騷動,食死徒齊刷刷地舉起魔杖,不讓霍格沃茨的反抗者靠近。

  「納威將要向大家演示,那些愚蠢地繼續反抗我的人會有什麼下場。」伏地魔說著一揮魔杖,分院帽立刻燃起了火焰。

  喊叫聲劃破了拂曉的天空,納威全身著火,卻被釘在原地,動彈不得。哈利再也不能忍受了,他必須行動——

  接著,許多事情在同時發生。

  「我堅持認為霍格沃茨需要四個學院。」一個沉穩又熟悉的聲音傳來,蓋過了所有喊叫聲。分院帽上的火熄滅了,鄧布利多從城堡裡走了出來。「湯姆,因為我的學生們擁有不一樣的、但同樣寶貴的品質。」

  人群自動為他分開一條大道,所有學生和教授都驚呼著,仿佛他們無休止的祈禱最終獲得了梅林的垂憐。

  伏地魔自滿的神情因為震驚裂了縫隙。

  「你已經死了,鄧布利多。」他說。

  「你被自己的欲望衝昏了頭腦,湯姆。」鄧布利多惋惜地搖搖頭,「我就站在你面前,活得好好的。」

  伏地魔冷笑了一聲,舉起自己的魔杖,「我不需要和你爭論,鄧布利多。因為我大可以再殺你一次。」

  「你的魔法遠沒你想像的那麼強大。」年邁的校長說,「相反,我們所擁有的力量是你和你的擁躉無法比擬的。」

  「是嗎?」伏地魔被激怒了,但他很快想到了一個很好的回擊方式,「所以一年來你像個老鼠一樣躲藏著?讓你的部下為你出生入死,白白犧牲?多麼感人啊,鄧布利多。」

  「他保護了我們!」赫敏帶著哭腔的聲音突然傳來,「他的魔法讓我們在戰爭中不被傷害!」

  「謝謝你,格蘭傑小姐。」鄧布利多微微彎腰,「的確,一種古老的魔法,和十幾年前莉莉·波特用來保護她兒子的魔法相似,這需要巫師用慨然赴死的信念來保護他們愛的人。但也有所限制,比如我不能把這個咒語施加在有黑魔標志的人身上——因此我不得不尋求其他人的幫助,用來保護一些偉大的、隱秘的同盟。你瞧,這正是湯姆·裡德爾先生不明白的地方。他不相信人們願意為他人犧牲,也不相信有一種情感高過對名利的追求,而這恰恰是最偉大的魔法……」

  「愛?」伏地魔冷嘲熱諷地說,「那麼,鄧布利多,讓我們看看所謂的『愛』會給你們帶來多麼可怕的後果。」

  一道道紅光、綠光射向了鄧布利多和他身後的人群,食死徒們衝了過來。

  這時遠處學校界牆那兒傳來了騷動,似乎千百個人浩浩蕩蕩地翻過視線外的圍牆,高聲吶喊著朝城堡衝來。與此同時,格洛普搖搖擺擺地從城堡一側拐了過來,嘴裡喊道:「海格!」伏地魔的那些巨人吼叫著發出回應。他們像雄像一樣衝向格洛普,震得大地發抖。接著是馬蹄聲,拉弓聲,轉眼間,利箭紛紛射向食死徒中間。他們吃驚地大叫,亂了陣腳。哈利從長袍裡抽出隱形衣披在身上,騰地從地上躍起,這時納威也動了。

  納威身子一挺,分院帽滑落了。他從裡面抽出一個銀色的東西,柄上閃閃發光,鑲著紅寶石——

  在蜂擁而來的人群的吼叫聲中,在巨人們的廝殺聲中,在蜂擁的馬人的蹄踏聲中,銀色寶劍砍下的聲音沒有人能聽見,但似乎吸引了每一雙眼睛。一劍下去,納威就把大蛇的頭砍掉了,蛇頭旋轉著高高飛入天空,在門廳灑出的燈光中閃亮。伏地魔張嘴發出憤怒的喊叫,但沒有人聽得見,接著,轟隆一聲,蛇身重重地落在他的腳下——

  哈利藏在隱身衣下,沒等伏地魔舉起魔杖,就在他和納威之間施了個鐵甲咒。然後,在吶喊聲、吼叫聲和打鬥的巨人們沉重的腳步聲中,海格的叫喊聲蓋過了一切。

  「哈利!」海格喊道,「哈利——哈利在哪兒?」

  整個場面一片混亂。馬人衝鋒陷陣,把食死徒追得四散奔逃,每個人都在逃避巨人的踐踏,不知從哪裡來的增援力量聲勢浩大,越逼越近。哈利看到帶翅膀的龐然大物夜騏和鷹頭馬身有翼獸巴克比克正在伏地魔的巨人頭頂盤旋,在抓他們的眼睛,格洛普的拳頭落在他們臉上。這時所有的巫師,霍格沃茨的保衛者也好,伏地魔的食死徒也好,都被迫退回了城堡。哈利只要看到食死徒就發射惡咒和魔咒,他們癱倒在地,卻不知道是什麼人或什麼動物襲擊了自己,接著他們的身體就被撤退了人群踏在腳下。

  哈利仍藏在隱形衣下,被人群擁擠著進了門廳。他在尋找伏地魔,接著看見伏地魔在房間那頭,仍在大聲指揮部下,一邊退進大禮堂,一邊揮舞著魔杖把魔咒射向四面八方。哈利又施了幾個鐵甲咒,險些被伏地魔擊中的西莫·斐尼甘和漢娜·艾博匆匆從他身邊跑進大禮堂,加入那裡已經如火如荼的戰鬥。

  這時,又有更多更多的人擁上前門的台階,哈利看見查理·韋斯萊追上仍穿著鮮綠色睡衣的霍拉斯·斯拉格霍恩。在他們身後,似乎跟著所有留下來戰鬥的霍格沃茨沉重的親友,還有霍格莫德村的店老板和房主。隨著一陣激烈的馬蹄聲,馬人貝恩、羅南和瑪格瑞衝進了禮堂,與此同時,哈利看到格溫炸開了廚房門上的鉸鏈。

  霍格沃茨的家養小精靈浩浩蕩蕩地湧進了門廳,尖叫著揮舞餐刀和切肉刀,走在最前面的是胸前掛著雷古勒斯·布萊克的掛墜盒的克利切,即使在這樣的喧鬧中,它那牛蛙般的聲音仍然清晰可聞:「戰鬥!戰鬥!為我的主人、家養小精靈的捍衛者而戰鬥!以勇敢的雷古勒斯的名義,抵抗黑魔王!戰鬥!」

  多比在它的另一側,他用小精靈的魔法擊飛了一個蒙面食死徒,高聲喊著:「為了家養小精靈的朋友哈利·波特!打敗伏地魔!」

  它們對准食死徒的腳脖子和腿肚子又砍又刺,一張張小臉上燃燒著仇恨。哈利不管朝哪裡望去,看見的都是食死徒被大批小精靈壓得直不起腰,被咒語制得服服帖帖,被刺傷了腿的正從傷口裡往外拔箭,還有的在拼命逃跑,卻被蜂擁而來的小精靈淹沒了。

  但戰鬥還沒有結束。哈利從格鬥者中間奔過,從那些中了魔咒正在掙扎的人們中間奔過,衝進了大禮堂。

  伏地魔處於戰鬥的中心,他左右開弓地朝周圍的人出擊。哈利沒法瞄准,只能仍在隱形衣的掩護下一點點往前逼近。禮堂裡的人越來越多,只要能走得動的,都拼命往裡面擠。

  哈利看到亞克斯利被喬治和格溫合力擊倒在地,看見凶猛異常的多洛霍夫居然在弗立維手裡慘叫一聲癱倒了,看見沃爾頓··麥克尼爾被海格扔到禮堂那頭,砰地撞到石牆,不省人事地滑到了地上。他還看見羅恩和納威打敗了芬裡爾·格雷伯克,阿不福思擊昏了盧克伍德,亞瑟和珀西把辛克尼斯撂倒了。瘋眼漢一個人拖住了老高爾和老克拉布兩個家伙。塞德裡克繳諾特的械,又把他扔到了羅爾的身上。而盧修斯和納西莎·馬爾福在人群中跑來跑去,根本沒有參加戰鬥,只是大聲地呼喚著他們的兒子。

  人群中間隱藏著貪生怕死的彼得,這回他再沒有那麼幸運了。或許他本來打算混在食死徒的隊伍裡分享黑魔王勝利的果實,但看到活著的鄧布利多後,這種僥幸蕩然無存。從廚房出來的小天狼星一眼就找到了他,並及時阻止了他再次用阿尼瑪格斯的方法逃走。

  「我想這麼做已經足足有十七年了——」他咬牙切齒的抓著被束縛咒牢牢控制的蟲尾巴,恨不得拔了他那告密的舌頭。「你這肮髒的叛徒。」

  「饒了我吧,小天狼星,我們是朋友。」那猥瑣的巫師卑微地求饒。

  「朋友?你出賣了你朋友的性命,在下水道裡苟且偷生?你的臭皮囊和腐爛的靈魂已經多活了十幾年了!我早該親手掐斷你的脖子!」小天狼星眼睛裡寫滿了恨意,咆哮著。但他想到幾年前哈利在尖叫棚屋是如何阻止自己殺了蟲尾巴的。

  「…求求你,小天狼星,對,你不能殺了我,詹姆不會願意——」彼得說,然後猛地掙開了一只手,舉起魔杖指著小天狼星的臉。「阿瓦達——」

  「昏昏倒地——」小天狼星連忙發出昏迷咒。

  「神鋒無影——」戰場的另一個方向,一道更迅速的攻擊直直打到了蟲尾巴身上。

  彼得·佩蒂姆瞪大了雙眼倒在地上,他的喉嚨和前胸布滿了一道道深得見骨的傷口,鮮血汩汩地流在地上。斯內普在遠處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就掀起長袍飛到卡羅兄妹附近——他們正兩個人一起對付唐克斯。

  小天狼星踢了踢蟲尾巴的臉,那齷齪的叛徒臉上還掛滿了不可思議。

  「我想放你一命,」他壓抑著自己翻湧的情感,「你是怎麼報答我的,蟲尾巴?反過來想要殺了我?」

  他曾經的朋友伸出一只血手,請求他的仁慈和寬恕,指望他救救自己。然而戰場上或進攻或逃跑的食死徒早已將他的身體踩在腳下。

  小天狼星轉身離開了,他有更多的伙伴需要幫助,鳳凰社成員、霍格沃茨的學生、他的教子——至於彼得,他得到了他應有的懲罰。

  伏地魔正和鄧布利多格鬥,他的臉上是殘忍的恨意,麥格、斯拉格霍恩和金斯萊在一旁對付其他食死徒,他們三人同時也在伏地魔周圍穿梭、躲避,試圖幫助鄧布利多。卻怎麼也不能結果黑魔頭的性命——

  距伏地魔五十米開外,貝拉特裡克斯也戰得正酣,像她的主人一樣同時對付著幾個人:赫敏、金妮和盧娜。她們都使出了全身解數,但貝拉特裡克斯與她們勢均力敵。突然,一個殺戮咒差點擊中了金妮,真懸,再偏一寸金妮就死了。哈利的注意力被吸引了過去——

  他改變方向,暫時放開了伏地魔,直朝貝拉特裡克斯衝去,但沒跑幾步就被撞到了一邊。

  「不許碰我女兒,你這母狗!」

  韋斯萊夫人一邊跑一邊甩掉鬥篷,騰出兩只胳膊,貝拉特裡克斯原地一個轉身,看見這位新的挑戰者,粗聲大笑起來。

  「閃開!」韋斯萊夫人衝三個姑娘喊道,接著魔杖一揮,開始戰鬥。哈利又驚恐又開心地看著莫麗·韋斯萊的魔杖旋舞劈殺。貝拉特裡克斯·萊斯特蘭奇臉上的笑容開始顫抖,變成了咆哮。兩根魔杖嗖嗖地射出亮光,女巫腳邊的地板變得滾燙、開裂。兩個女人在決一死戰。

  「不!」韋斯萊夫人看到幾個學生衝上前來相助,大聲喊道,「回去!回去!她是我的!」

  此時,幾百個人站在牆邊,觀看著這兩場決鬥:伏地魔與鄧布利多,貝拉特裡克斯與莫麗。哈利站在那裡左右為難,又想出手襲擊,又想保護自己人,沒有把握是否會傷害無辜。

  「我把你殺了,你的孩子們怎麼辦呢?」貝拉特裡克斯奚落道,她像她的主人一樣瘋狂,跳著腳躲避莫麗嗖嗖發過來的魔咒。「韋斯萊家不能再受傷了,嘖嘖。告訴我,弗雷德死了嗎?」

  「再也——不許——你——碰——我的-孩子!」韋斯萊夫人尖叫道。

  貝拉特裡克斯哈哈大笑,那笑聲酣暢淋漓,和當年她的堂弟小天狼星後退著穿過帷幔摔下去時她的笑聲一模一樣。哈利突然就知道接下來會是什麼了。

  莫麗的魔咒從貝拉特裡克斯前伸的手臂下飛過去,擊中了她的胸口,正好是心髒的位置。

  貝拉特裡克斯得意的笑容凝固了,眼珠子似乎突了出來。就在那一瞬間,她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接著便倒在地上。周圍的人群一片喧嘩,伏地魔尖叫起來。

  哈利覺得自己的轉身像是慢動作,他看見鄧布利多被魔咒扔到了牆上,麥格、金斯萊和斯拉格霍恩都被炸飛了,在空中撲打、翻騰。伏地魔看到他最後的、也是最忠實的助手被打倒,怒氣像炸彈一樣爆炸了。伏地魔舉起魔杖對准了莫麗·韋斯萊。

  鄧布利多太虛弱了,他只能坐在地上,靠著牆壁艱難地呼吸。仿佛再也沒有戰鬥的能力了。

  「盔甲護身!」哈利大吼一聲,鐵甲咒立刻橫貫在禮堂中央,伏地魔環顧四周尋找是誰發的咒。哈利終於脫掉了隱身衣。

  驚愕的叫聲、歡呼聲。「哈利!」「他還活著!」的喊聲在四面響起,緊接著又是一片鴉雀無聲。伏地魔和哈利互相對視,同時開始面對面地繞著圈子,人們揪起了心,禮堂裡突然變得死一般的沉寂。

  「我不希望任何人出手相助,」哈利大聲說,在絕對的寂靜中,他的聲音像號聲一樣傳得很遠,「必須是這樣,必須是我。」

  伏地魔嘴裡發出嘶嘶的聲音。

  「波特說的不是真話,」他說,一雙紅眼睜得大大的,「那不是他的做派,對嗎?波特,你今天又想把誰當作盾牌呢?鄧布利多已經老了,他的力量不足我的四分之一。我只是揮揮手就把他傷得半死,太容易了,太容易了。」

  「沒有誰,也別想著鄧布利多了。」哈利干脆利落地說,「現在已經沒有魂器了。只有你和我。兩人不能都活著,只有一個生存下來,我們中間的一個人將要永遠離開……」

  「我們中間的一個人?」伏地魔譏笑道,他整個身體緊繃著,紅眼睛瞪著,像一條准備進攻的蛇,「你認為是你,對嗎,那個有鄧布利多在後面牽線而偶然幸存的男孩?」

  「我母親為救我而死,這是偶然嗎?」哈利問。兩個人仍然在側身移動,繞著圈子,始終保持著同樣的距離。對哈利來說,除了伏地魔,其他面孔都不存在了。「在那片墳地裡我決定反抗,也是偶然?今晚我沒有抵抗仍然活了下來,重新回來戰鬥,也是偶然?」

  「偶然!」伏地魔叫道,但仍然沒有出擊。周圍的人群凝固不動,如同被石化了一般,禮堂裡有好幾百人,似乎只有他們倆在呼吸。「偶然,運氣,還有就是你動不動藏到大人身後哭鼻子,聽任我為了你而殺死他們!」

  「今晚你別想再殺死任何人了,」哈利說,他們繞著圈子,盯著對方的眼睛,綠眼睛對紅眼睛,「你再也別想殺死他們任何一個,再也別想。明白嗎?為了阻止你傷害這些人,我准備了去死——?」

  「你沒有!」

  「——我下了決心,這是關鍵。我做了我母親做的事情。你再也傷害不了他們。難道你沒有發現你射向他們的魔咒都沒有了約束力?鄧布利多也是這麼做的,他削弱了自己的力量去保護其他人!你折磨不了他們,你傷害不了他們。你從來不會從你的錯誤裡吸取教訓,是不是,裡德爾?」

  「你竟敢——」

  「是的,我敢,」哈利說,「我知道的事情你不知道,湯姆·裡德爾。我知道許多重要的事情你不知道。想不想聽聽,以免你再犯一個大錯?」

  伏地魔沒有說話,默默地轉著圈子。哈利知道他被暫時迷惑住了,不敢輕易動手,擔心哈利萬一真的知道某個致命的秘密……

  「又是愛?」伏地魔說,那張蛇臉上滿是嘲諷,「鄧布利多的法寶,愛,他聲稱能征服死亡,但他現在像個燒到底的破蠟燭!愛,沒有阻止我把你那泥巴種母親像蟑螂一樣碾死,波特——這次似乎沒有一個人因愛你而挺身而出,擋住我的咒語。那麼,我一出手,你怎麼可能不死呢?」

  兩人仍然在面對面地轉圈、相持,中間隔開他們的只有那最後的秘密。

  「如果這次救你的不是愛,」伏地魔說,「那你准是相信你掌握我所沒有的魔法,或擁有一件比我的更加厲害的武器?」

  「二者兼而有之。」哈利說。他看見張蛇臉上閃過一絲驚慌,但轉瞬即逝。伏地魔大笑起來,這笑聲比他的喊叫聲更加可怕:冷酷而瘋狂,在寂靜的禮堂裡回蕩。 「你以為你會的魔法比我還多?」他說,「比我——伏地魔大人還多?我施過的魔法,鄧布利多連做夢都沒有想到過!」

  「哦,他想到過,」哈利說,和癱坐在地上的老人對視,「但他遠比你明智,沒有去干你干的那些事情。」

  「你是說他軟弱!」伏地魔尖叫著說,「他軟弱,沒有膽量,他軟弱,不敢拿走本該屬於他——現在將屬於我了!」

  「不,他比你聰明,」哈利說,「是個更優秀的巫師,更優秀的男人。」哈利平靜地說,「你剛才還以為自己殺死了他,但這都是他安排好的,他和那個你認為是你僕人的人共同安排好了一切。」

  「多麼幼稚可笑的夢話!」伏地魔說,但他仍然沒有出擊,那雙紅眼睛死死地盯著哈利的眼睛。

  「西弗勒斯·斯內普不是你的人,」哈利說,「斯內普是鄧布利多的人,從早在你開始追捕我母親那時候起,他就是鄧布利多的人。你一直沒有發現,因為那種事情你不理解。你從來沒見過斯內普的守護神吧,裡德爾?」

  這時人們才注意到斯內普也在他們的隊伍中,圍觀的人群裡第一次騷動起來,牆邊的幾百個人同時吸了一口氣。

  伏地魔沒有回答。他們繼續對峙著轉圈,像兩匹隨時准備把對方撕成碎片的狼。

  「哈利。」鄧布利多用風箱一樣的呼哧聲說,但那男孩沒聽見。

  「斯內普的守護神是—頭牝鹿,」哈利說,「和我母親的一樣——,」

  「哈利!」鄧布利多大聲說,「停下。」

  哈利閉上了嘴,這才發現斯內普居然還活著,而且正用比憎恨伏地魔還要多幾倍的眼神盯著自己。不過他發現伏地魔的鼻孔突然張開了,又說道,「他請求你饒我母親一命,是不是?」

  「他渴望得到她,僅此而已,」伏地魔冷笑著說。「但她死後,斯內普承認世上還有其他女人,血統更純,更配得上他——」

  「他當然會跟你這麼說。」哈利說,「但是從你威脅我母親的那時候起,他就是鄧布利多的密探了,後來一直在反對你!鄧布利多和斯內普共同策劃了那次假死,把你當成傻子一樣玩弄。」

  「那不重要!」伏地魔尖叫道,他全神貫注地聽著哈利說的每一個字,這時突然發出一串瘋狂的大笑,「斯內普是我的人還是鄧布利多的人,他們想在我的路上設置什麼小小的絆腳石,統統都不重要!我摧毀了他們,就像摧毀你的母親——斯內普的所謂偉大的愛一樣!哦,不過這倒說明了問題,波特,但你是不會懂的!」

  「鄧布利多阻撓我得到老魔杖!他想讓斯內普成為老魔杖的真正主人!但是我搶在了你的前面,小毛孩兒——沒等你下手,我就拿到了魔杖,沒等你醒過味來,我就明白了真相。三小時前我殺死了西弗勒斯·斯內普,現在,老魔杖、死亡棒、命運杖真正屬於我了!鄧布利多的最後一個計劃泡湯了,哈利·波特!」

  「是嗎?」這次不只是哈利笑了,霍格沃茨的學生們也笑著、歡呼著,有幾個膽大的學生甚至揶揄地看著斯內普。他們讓開了一個豁口,希望伏地魔好好瞧瞧他口中被他殺死的「僕人」。

  「看到了嗎?」哈利說,「你以為死了的人、你以為的你的僕人,都是我們的計劃。你該為自己的惡性和自大付出代價了。而我願意再給你一次機會,裡德爾。在你動手殺我之前,我建議你想一想你的所作所為……好好想一想,試著做一些懺悔,裡德爾……」

  「這話是什麼意思?」

  哈利對伏地魔說的所有的話,包括揭露真相的話和冷嘲熱諷的話,沒有一句讓伏地魔這樣震驚。哈利看到他的瞳孔縮成了兩條窄窄的細縫,看見他眼睛周圍的皮膚變白了。

  「這是你最後的機會,」哈利說,「你僅有的機會……我見過你不懺悔的下場……勇敢點……試一試……試著做些懺悔……」

  「你竟敢——?」伏地魔又說。

  「是的,我敢,」哈利說,「因為鄧布利多的計劃對我根本沒有造成意外的結果,而對於你卻造成了,裡德爾。」

  伏地魔握著老魔杖的手在顫抖,哈利緊緊地攥住德拉科的魔杖。他知道那一刻就要來臨了。

  「別妄想現在殺了斯內普,裡德爾。因為就算你這麼做了,那根魔杖仍然不會完全聽你的指揮。因為你弄錯了對像。西弗勒斯·斯內普根本不是老魔杖的真正主人,他根本沒有打敗鄧布利多。不論鄧布利多當時真死還是假死,他都會成為魔杖的最後一位真正主人!如果一切都按計劃進行,魔杖的力量將仍屬於他,因為沒有人從他手裡贏得魔杖!」

  「可是,波特,鄧布利多等於把魔杖給了我!」伏地魔的聲音因惡意的快感而顫抖,「我把魔杖從墳墓偷了出來!我違背它最後一位主人的意願把它拿了出來!它的力量屬於我!」

  「你還是沒聽明白嗎,裡德爾?僅僅獲得魔杖是不夠的!拿著它,使用它,並不能讓它真正成為你的。你沒聽見奧利凡德的話嗎?魔杖選擇巫師……鄧布利多的魔杖在脫手之前就認了一位新主人,而那個人連摸都沒有摸過它。新主人違背鄧布利多的意願除去了他手中的魔杖,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不知道世界上最厲害的魔杖已為他效忠……」

  伏地魔的胸膛在激烈地起伏,哈利可以感覺到咒語衝了上來,感覺到咒語在指向他面門的魔杖裡聚集力量。

  「老魔杖的真正主人是德拉科·馬爾福。」

  伏地魔的臉上露出茫然的驚愕,但轉瞬即逝。

  「可那有什麼關系呢?」他輕聲說,「即使你說得對,波特,對你我來說又有什麼關系?你不再拿著那根鳳凰羽毛魔杖,沒有孿生杖芯了。我們只憑技藝決鬥……等我殺了你,再去對付德拉科·馬爾福的……」

  「可是你來不及了,」哈利說,「你錯過了機會。我搶先了一步,幾個星期前我打敗了德拉科·馬爾福,這根魔杖是我從他手裡奪來的。或者我還能更讓你吃驚,你百分百確定馬爾福是你的人嗎?」

  哈利抖了抖山楂木魔杖,感覺到禮堂裡所有的目光都盯在它上面。「我從馬爾福那得到了許多次幫助,許多次,遠比你想像的要多。」

  「所以,最後的結果是這樣,對嗎?」哈利小聲說:「你手裡的魔杖是否知道他最後一位主人被解除了武器?如果它知道……現在我才是老魔杖的真正主人。」

  突然,頭頂上的魔法天空爆出一道金紅色的光,離他們最近的窗台上露出小半輪耀眼的太陽。陽光同時照到他們兩人臉上,伏地魔的臉頰時火紅一片。哈利聽見伏地魔高亢的聲音在尖叫,而他也同時舉起了德拉科的魔杖,朝天空喊出了他最熱切的希望:

  「阿瓦達索命!」

  「除你武器!」

  砰的一聲,如炮彈炸響,在他們反復踩踏的圓圈正中央,射出了金色的火焰,那便是咒語相撞的地方。哈利看見伏地魔的綠光碰到了他自己的魔咒,看見老魔咒飛到了空中,在初升的太陽裡呈現為黑色,像納吉尼的腦袋一樣在魔法天花板下旋轉著,打著旋兒飛向它不願殺死的主人——這位主人終於要完全擁有它了。哈利以找球手精湛的技巧,用空著的那只手抓住飛來的魔杖,只見伏地魔踉蹌後退,雙臂張開,通紅的眼睛裡細長的瞳孔往上翻著。湯姆·裡德爾倒在地上,像凡人一樣死去,他的屍體在癱軟、抽搐,蒼白的手裡空無一物,那張蛇臉空洞而茫然。伏地魔死了,被他自己的咒語反彈回去殺死了。哈利站在那裡,手裡攥著兩根魔杖,低頭看著對手的軀殼。

  一瞬間令人戰栗的寂靜,人們驚恐地怔住了。隨即,哈利周圍爆發出排山倒海般的喧嘩,喊叫聲、歡呼聲、咆哮聲震天動地。初升太陽的強烈光芒照在窗戶上,人們喊叫著向他撲來,首先趕到的是羅恩和赫敏,他們的胳膊把他緊緊地抱住了,他們不知所雲的叫嚷幾乎把他的耳朵震聾了。接著,金妮、納威和盧娜也來了,還有韋斯萊一家和格溫,海格、金斯萊、麥格、弗立維和斯普勞特。最後是激動地大叫的小天狼星,用力拍打著他的後背。每個人都在大喊,哈利一個字也聽不清,也分不出是誰的手在拽他、拉他,拼命想擁抱到他身體的一部分。幾百個人在往前擠,誰都想摸摸這位大難不死的男孩,正是因為他,噩夢才終於結束了——

  太陽在霍格沃茨上空冉冉升起,大禮堂裡洋溢著生命的光明。人們盡情表達著哀悼和歡慶、悲傷和喜悅的情感,哈利是其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人人都希望哈利和他們在一起,他是他們的領袖和像征,是他們的救星和向導,似乎誰也沒有想到他一夜沒有合眼,沒有想到他渴望和其中幾個人單獨待著。他必須和死難者的家屬說說話,抓住他們的手,目睹他們的淚水,接受他們的感謝,聆聽早晨四面八方傳來的消息:全國被施了奪魂咒的人逐漸恢復了正常,食死徒們有的逃跑有的被抓,與此同時,阿茲卡班的無辜囚犯得到了釋放,金斯萊·沙克爾被任命為魔法部臨時部長……

  他們把伏地魔的屍體搬到禮堂外的一個房間裡,遠離其他為了抵抗他而死去的人。麥格把學院桌放回了原處,可是誰也沒按學院入坐:大家都亂糟糟地擠在一起,老師和學生,幽靈和家長,馬人和家養小精靈。費倫澤躺在牆角養傷,格洛普從一扇被打爛的窗戶往裡窺視,有人把食物扔進他大笑的嘴裡。瘋眼漢帶著受傷不那麼嚴重的幾個鳳凰社成員為其他人治療。塞德裡克和秋短暫告別後急匆匆地和金斯萊一起趕回了魔法部。小天狼星給了哈利一個長久的、大大的擁抱,然後好像刻意躲著博恩斯一樣,在桌子間鬼鬼祟祟的穿梭。克利切對他倒是沒從前那麼熱情了,它正滿屋子尋找鄧布利多的身影。

  過了一會兒,精疲力竭的哈利發現自己挨著盧娜坐在一張板凳上。

  「如果是我,我會希望得到一些清靜。」她說。

  「我也巴不得呢。」哈利回答。

  「我來轉移他們的注意力,」她說,「用你的隱形衣。」

  沒等哈利來得及說話,她就指著窗外叫道:「喲,快看,一只泡泡鼻涕怪!」聽見的人都扭過頭去看,哈利趕緊把隱形衣披在身上,站了起來。

  好了,他可以不受打擾地在禮堂裡走動了。他看見金妮和他隔著兩個桌子,坐在那裡,腦袋靠在她母親的肩膀上。以後有的是時間跟她說話,說許多個小時、許多天、甚至許多年。他看見納威在吃東西,盤子旁邊放著格蘭芬多的寶劍,周圍是一群狂熱的崇拜者。哈利走在桌子之間的通道裡,看見馬爾福一家三口摟作一團,路過的人會面色復雜地向他們禮貌點頭,但他們並不在意。弗雷德嚷嚷著要喬治一字一句給他形容剛才的戰局,拍著他兄弟的大腿恨自己沒能看見斯內普的窘況。斯內普呢?哈利看見他一個人走到了地下,估計重新回到他陰暗的辦公室去了。唐克斯擁著仍然昏迷著的盧平,龐弗雷夫人保證他不會有大事,並強烈建議粉紅色頭發的女巫回去看看他們的嬰兒。幾個高年級的女生正幫霍格沃茨的小精靈們包扎——多比也端著托盤跟在後面,逢人便講述哈利·波特是如何在貝拉特裡克斯的利刃下拯救了自己的故事。到處都是家人團聚的場面。終於,哈利看見了他最渴望在一起的兩個人。

  「是我,」他在他倆中間伏下身子,低聲說,「你們跟我來好嗎?」

  他們立刻站了起來,於是,他、羅恩、赫敏一起離開了大禮堂。大理石樓梯缺了好多塊,一部分欄杆不見了,每走幾步就會碰到碎石和血跡。

  在遠處什麼地方,他們聽見皮皮鬼忽地飛過走廊,唱著一首他自己編的歡慶勝利的歌:

  我們獲全勝,波特是功臣,伏地魔完蛋,大家盡狂歡!

  「這場面真使人感到宏大和悲壯,是不是?」羅恩說著推開一扇門,讓哈利和赫敏通過。

  喜悅會來的,哈利知道,但此刻疲憊抑制了快樂的心情,而且每走幾步,想到那些犧牲同伴的痛苦就像□□的傷口一樣銳痛。他只感到如釋重負,只渴望好好睡一覺。但他首先需要向羅恩和赫敏解釋一下,這麼長時間以來,他們一直忠心地陪伴他,現在應該知道真相了。他把在冥想盆裡看到的和在禁林裡發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兩個同伴還沒來得及表達震驚和詫異,他們就到了。剛才一路往這裡走,但誰也沒有提到這個目的地。

  自從哈利上次來過之後,看守校長辦公室入口的石獸已被撞到一邊。它歪在那裡,看上去有點被打暈了,哈利不知道它還能不能聽得懂口令。

  「我們可以上去嗎?」他問石獸。

  「請便。」石獸哼哼著說。

  他們從它身上爬過,登上像自動扶梯一樣緩慢上升的螺旋形石梯。到了頂上,哈利把門推開了。

  他剛瞥見冥想盆還像他上次離開時那樣放在桌上,突然一陣震耳欲聾的聲音驚得他失聲大叫,以為遭遇了魔咒,或是食死徒卷土重來了,或是伏地魔死而復生了——

  原來是歡呼聲。周圍的牆上,霍格沃茨歷屆男女校長全體起立,對著哈利鼓掌,他們有的在揮舞帽子,有的在揮舞假發,在畫框間衝來衝去,互相緊緊地握手。他們在畫裡的椅子上又躥又跳,戴麗絲·德文特毫不掩飾地哭著,德克斯特·福斯科使勁地揮動他的助聽筒,菲尼亞斯·奈傑勒斯用他高亢的尖聲大喊:「請注意斯萊特林學院也起了作用!別忘記了我們的貢獻!」

  可是,哈利的眼睛只看著校長座椅上的那個熟悉的面孔:眼淚從半月形鏡片後面流進長長的銀白色胡須裡,那張臉上流露出的驕傲和感激像鳳凰的歌聲一樣,使哈利的內心充滿慰藉。

  最後,哈利舉起兩只手,所有的肖像都恭敬地沉默下來,擦擦眼睛,面帶微笑,熱切地等著他開口。但他的話是對鄧布利多說的,而且格外仔細地斟詞酌句。他雖然精疲力竭,兩眼模糊,但必須再努一把力,尋求最後一個忠告。

  「藏在金色飛賊裡的那個東西,」他說道,「我掉在禁林裡了。不知道具體掉在哪裡,但我不想再去找它了。你同意嗎?」

  「我親愛的孩子,我同意。」鄧布利多說,其他的肖像都顯出困惑和好奇的神情,「這是一個很有智慧和勇氣的決定,但是你會這樣做,我並不覺得意外。有沒有別人知道它掉在哪兒?」

  「沒有。」哈利說,鄧布利多滿意地點點頭。

  「不過我想留著伊格諾圖斯的禮物。」哈利說,鄧布利多笑了。

  「當然可以,哈利,它永遠是你的,直到你把它再傳下去!」

  「還有這個。」

  哈利舉起老魔杖,羅恩和赫敏看著它,眼裡滿是敬畏,哈利盡管睡眠不足,頭重腳輕,但還是意識到並且不喜歡他們的這種神情。

  「我不想要它。」哈利說。

  「什麼?」羅恩大聲說,「你腦子有病啊?」

  「我知道它很強大,」哈利疲倦地說,「但我拿著自己的魔杖更開心。所以……」

  他在他脖子上掛的皮袋裡摸索著,抽出了那根斷成兩截、僅由細細的鳳凰羽毛連接著的冬青木魔杖。赫敏曾說它損害太嚴重,不可能修復了。他知道如果下面這招還不管用,就徹底沒救了。

  他把斷了的魔杖放在校長辦公桌上,用老魔杖的杖尖碰了碰它,說了聲:「修復如初。」

  魔杖重新接上時,杖尖迸出紅色的火星。哈利知道成功了。他拿起冬青木和鳳凰尾羽魔杖,手指間突然感到一股暖意,似乎魔杖和手正為它們的團聚而欣喜。

  「我要把老魔杖還給它原來的主人,」他對鄧布利多說,鄧布利多帶著無限愛意和贊賞注視著他,「就讓它按照你的計劃,自然地終結。」

  但這次鄧布利多搖了搖頭,「哈利,如你所見,我已經擁有了一根嶄新的魔杖。」說罷,他揮舞著自己的花楸木魔杖,辦公室的天花板上落下了金色的亮片和糖紙,灑在他們的頭發上。「但我尊重你的決定,你可以把它放在一個不被打擾的地方——請別告訴我——這是它最好的歸宿。」

  他們相視而笑。

  「現在,很抱歉。」鄧布利多禮貌地看向羅恩和赫敏,「我是否能和哈利單獨聊一聊呢?」

  哈利看向他的朋友們,點了點頭,二人轉身離開校長室。

  「我們就在門外等你。」羅恩回頭說。

  鄧布利多封住了所有校長畫像的耳朵。

  「我快死的時候見到了小天狼星。」哈利說,「但有關死亡聖器的問題,還需要您來解答。」說完,他很高興地看到鄧布利多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啊,是的。」他說,甚至顯得有點兒苦惱。

  「怎麼了?」

  這是哈利遇見鄧布利多後第一次看到他不像個老人,很不像。在那一瞬間,他就像個做壞事被人抓住的小男孩。

  「你能原諒我嗎?」他說,「你能原諒我不信任你?不告訴你?哈利,我只是擔心你會像我一樣失敗。我只是害怕你會跟我犯同樣的錯誤。我懇求你的原諒,哈利。一段時間以來,我已經知道你比我優秀。」

  「你在說些什麼呀?」哈利問,鄧布利多的語氣,還有他眼裡突然湧出的淚水都令他吃驚。

  「聖器,聖器,」鄧布利多喃喃地說,「一個絕望者的夢啊!」

  「可它們是真的!」

  「真的,而且危險,是愚蠢者的誘餌,」鄧布利多說,「我就是這樣一個愚蠢者。但你已經知道了,是不是?我不再有秘密瞞著你。你知道了。」

  「知道什麼?」

  鄧布利多把整個身體轉過來對著哈利,明亮的藍眼睛裡仍然淚光閃爍。

  「死亡的征服者,哈利,死神的主人!最終,我是不是比伏地魔好?」

  「那當然啦,」哈利說,「當然——你怎麼會這麼問?你只要能夠避免就從不殺生!」

  「對,對,」鄧布利多說,就像個尋求安慰的孩子,「可是我也曾尋找過征服死亡的辦法,哈利。」

  「跟他不一樣。」哈利說。他過去曾對鄧布利多滿懷怨恨,此刻卻坐在這裡,坐在熟悉的校長辦公室,針對鄧布利多的自責替他辯護,多麼奇怪的事情啊。「聖器,不是魂器。」

  「聖器,」鄧布利多喃喃地說,「不是魂器。一點不錯。」

  「格林德沃也曾尋找過它們?」他問。

  鄧布利多閉了閉眼睛,點點頭。

  「首先就是這件事使我們走到一起的,」他輕聲說,「兩個聰明、狂妄的少年,懷著同樣的痴迷。我知道你已經猜到了你父母死去那天夜裡隱形衣為什麼在我手裡。就在幾天前,詹姆把它拿給我看。怪不得他在學校裡犯了那些違紀行為而能不被人發現呢!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就提出了借回去研究研究。那時,我早已放棄了同時擁有全部聖器的夢想,但我抵擋不住,忍不住要仔細看看……這件隱形衣跟我以前見過的都不一樣,非常古老,每一方面都很完美……後來你父親死了,我終於擁有了兩件聖器,完全屬於我自己的!」

  他的語氣變得極為痛苦。

  「不過,隱形衣不會幫助他們幸存下來,」哈利趕緊說道,「伏地魔知道我爸爸媽媽在哪兒,隱形衣不可能使他們抵御魔咒。」

  「不錯,」鄧布利多說,「不錯。」

  哈利等待著,可是鄧布利多沒有說話,於是哈利提示他。

  「就是說,在你看到隱形衣時,你已經放棄了尋找聖器?」

  「是啊,」鄧布利多無力地說,他似乎在強迫自己面對哈利的目光,「你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你知道。你不可能比我更輕視我自己。」

  「我沒有輕視你——」

  「那你應該輕視我。」鄧布利多說,他深深吸了口氣,「你知道我妹妹身體不好的秘密,知道那些麻瓜做的事情,知道她變成了什麼樣子。你知道我可憐的父親為了給她報仇,結果付出了代價,慘死在阿茲卡班。你知道我母親為了照顧阿利安娜舍棄了自己的生命。」

  「當時我怨恨這一切,哈利。」鄧布利多的講述坦率而冷漠。此刻他的目光掠過哈利的頭頂,望向遠處。

  「我有天分,我很優秀。我想逃走。我想出類拔萃。我想光彩奪目。」

  「不要誤會,」他說,痛苦浮現在他的臉上,使他又顯得蒼老了,「我愛他們,我愛我的父母,我愛你的弟弟妹妹,但我是自私的,哈利,比你這個非常無私的人可以想像的還要自私。」

  「因此,母親去世後,我要負責照顧一個殘疾的妹妹和一個任性的弟弟,我滿懷怨恨和痛苦地返回村莊。我認為自己被困住了,虛度光陰!後來,不用說,他來了……」

  鄧布利多再次直視著哈利的眼睛。

  「格林德沃。你無法想像他的思想是怎麼吸引了我,激勵了我。麻瓜被迫臣服,我們巫師揚眉吐氣。格林德沃和我就是這場革命的光榮的年輕領袖。」

  「哦,我有過一點顧慮,但我用空洞的話語安慰我的良知。一切都是為了更偉大的利益,所造成的任何傷害都能給巫師界帶來一百倍的好處。我內心深處是否知道蓋勒特。格林德沃是怎樣一個人呢?我想我是知道的,但我睜只眼閉只眼。只要我們的計劃能夠實現,我所有的夢想都會成真。」

  「而我們計劃的核心,就是死亡聖器!它們令他多麼痴迷,令我們兩個人多麼痴迷啊!永不會輸的魔杖,能使我們獲得權力的武器!復活石——對他來說意味著陰屍的大軍,但我假裝並不知道!對我來說,我承認,它意味著我父母的起死回生,減輕我肩負的所有責任。」

  「還有隱形衣……不知怎麼,我們始終沒怎麼談論隱形衣,哈利。我們倆不用隱形衣就能把自己隱藏得很好。當然啦,隱形衣的真正魔力在於它不僅可以保護和遮蔽主人,還可以用來保護和遮蔽別人。當時我想,如果我們能找到它,或許可以用它來隱藏阿利安娜,不過我們對隱形衣的興趣僅僅因為它是三要素之一,根據傳說,同時擁有三樣東西的人便是死亡的真正征服者,我們理解這意思就是『不可戰勝』。」

  「不可戰勝的死亡征服者,格林德沃和鄧布利多!兩個月如痴如醉,滿腦子殘酷的夢想,忽視了家裡僅剩的兩個需要我照顧的人。」

  「後來……你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現實以我那位性格粗暴、沒有文化,但卻優秀得多的弟弟的面貌出現了。我不願意聽他衝我叫嚷的那些實話。我不想聽說我被一個虛弱的、很不穩定的妹妹拖累著,不能前去尋找聖器。」

  「爭吵上升為決鬥。格林德沃失去了控制。他性格裡的那種東西——我其實一直有所感覺,卻總是假裝沒發現的那種東西,此刻突然可怕地爆發出來。阿利安娜……在我母親那麼精心呵護和照料之後……倒在地上死了。」

  鄧布利多輕輕吸了口氣,開始動情地哭了起來。哈利伸出手,他緊緊地抓住鄧布利多的胳膊,老人慢慢地控制住了自己。

  「後來,格林德沃逃跑了,這是除了我誰都能料到的。他消失了,帶著他爭權奪利的計劃,他虐待麻瓜的陰謀,還有他尋找死亡聖器的夢想,而我曾經在這些夢想上鼓勵和幫助過他。他逃走了,我留下來埋葬我的妹妹,學著在負罪感和極度悲傷中打發日子,那是我恥辱的代價。」

  「許多年過去了。我聽到了一些關於他的傳言。據說他弄到了一根威力無比的魔杖。那個時候,魔法部部長的職位擺在我的面前,不止一次,而是多次。我當然拒絕了。我已經知道不能把權力交給我。」

  「可是你比福吉和斯克林傑要好,好得多!」哈利大聲說。

  「是嗎?」鄧布利多語氣沉重地說,「我可沒有這麼肯定。我年輕氣盛時候的表現就證明了權力是我的弱點、我的誘惑。說來奇怪,哈利,也許最適合掌握權力的是那些從不鑽營權術的人,就像你一樣,被迫擔任領袖的角色,在情勢所逼之下穿上戰袍,結果自己很驚訝地發現居然穿得很好。」

  「而我待在霍格沃茨更安全些,我認為我是個好教師——」

  「你是最好的——」

  「——你很善良,哈利。在我忙於培養年輕巫師的時候,格林德沃召集了一支軍隊。人們說他怕我,也許是吧,但我認為我更怕他。」

  「哦,不是怕死,」鄧布利多回答哈利詢問的目光,「不是怕他用魔法對我的加害。我知道我們勢均力敵,或許我還略勝一籌。我害怕的是真相。你明白嗎,我一直不知道在那場可怕的混戰中,究竟是誰發了那個殺死我妹妹的咒語。你大概會說我是懦夫,你是對的。哈利,我從心底裡最害怕的是得知是我造成了她的死亡,不僅是由於我的狂傲和愚蠢,而且還是我朝她發出了那致命的一擊。」

  「我想他是知道的,我想他知道我害怕什麼。我拖延著不見他,直到最後,我再不露面就太可恥了。人們在慘死,他似乎不可阻擋,我必須盡我的力量。」

  「唉,後來的事情你都知道了。決鬥我勝利了。我贏得了那根魔杖。」

  又是沉默。哈利沒有問鄧布利多是否弄清是誰擊斃了阿利安娜。他不希望知道,更不希望鄧布利多不得不告訴他。他終於知道了鄧布利多對面厄裡斯魔鏡時會看見什麼,知道了鄧布利多為什麼那樣理解魔鏡對哈利的吸引力。

  最後,哈利說:「格林德沃試圖阻止伏地魔追尋那根魔杖。他在監牢裡留下了嘲諷的話——我的意思是,他本有機會告訴伏地魔老魔杖的歸屬。」

  鄧布利多點點頭,垂眼望著膝頭,淚水仍然在他的彎鼻子上閃閃發亮。

  「聽說他晚年獨自被關在紐蒙迦德牢房裡時流露出了悔恨。我希望這是真的。我希望他能感受到他的所作所為是多麼恐怖和可恥。也許,他想彌補……想阻止伏地魔拿到聖器……」

  「……或者不讓他闖進你的『墳墓』?」哈利插言道,鄧布利多擦了擦眼睛。「我想他不知道你的死亡是假的。」

  又是短暫的沉默,鄧布利多眨了眨眼睛。

  「我為你驕傲,哈利。面對我無法抵抗的誘惑,你做出了正確的選擇。已識乾坤大,猶憐草木青——這是我一位東方朋友說過的話。」

  鄧布利多拍拍哈利的手,哈利抬頭看著老人,臉上露出了笑容。他忍不住。現在他怎麼能生鄧布利多的氣呢?

  哈利離開了校長辦公室。

  一個身影從繁復的櫃子後面出現。

  「你從什麼時候躲在那的?」鄧布利多頭也不抬地問。

  「從你開始懺悔時。」他說。

  肖像畫們都屏住了呼吸,盡管他們仍聽不見對話的內容,但都目不轉睛地看著辦公室裡難得一見的景像。

  沉默了許久,來人開口道。

  「你對我有什麼打算呢,阿不思?」

  「你自己有什麼打算呢?」鄧布利多反問。

  老頭大大咧咧地坐在校長對面的椅子上,嫌棄地看著一地的糖紙和亮片。不知是玩笑還是認真地說,「我會回到紐蒙迦德去,渡過自己罪惡的余生。」

  鄧布利多終於抬頭了,他聳了聳肩膀。「你知道,我原本打算當做不知道越獄這回事。但既然你一心想要懺悔……」

  「閉嘴吧,你這狡猾的老狐狸。」格林德沃打斷了他,奇妙地找到了鄧布利多珍藏的滋滋蜂蜜糖,丟進了自己快沒牙了的嘴裡。「虛偽的、討人厭的老狐狸。」

  鄧布利多的胡子動了動,過了老半天,悄悄地把桌子上的蜂蜜糖移到自己面前。「我會在每個聖誕節給你送一份禮物,蓋勒特。」

  「你真打算這樣做?」羅恩說。他看著哈利手裡的老魔杖,聲音裡還有一絲淡淡的不舍。

  「我認為哈利是對的,」赫敏輕聲說。

  「這根魔杖帶來的麻煩超過了它的價值,」哈利說。「而且,說句實話。」他扶起了倒在地上的石像,心裡只想著格蘭芬多塔樓上等待著他的那張四柱床,他不知道多比是不是會給他送一塊三明治,「我這輩子的麻煩已經夠多了。等等…噓,小點聲!」

  他突然把隱形鬥篷披在身上,攔住了羅恩和赫敏,一個人朝著校長辦公室旁邊的窗戶前進。

  「……我不應該這麼高興,喬治,但我們勝利了!而且我們,我們的家人,朋友都好好的——」

  「格溫親愛的,我知道有一種方式能夠表達我們此刻的感情。」羅恩哥哥的聲音從他的約會聖地傳來。「恰好,我們又回到了這個地方。而且沒有討厭的滴水嘴石獸偷看。」

  哈利果然看到一個紅頭發的高個子巫師正和他的未婚妻「相談甚歡」。

  是的,他的意思是纏綿地擁吻著。

  回想到六年級的一個清晨,喬治是如何在陋居嚇壞了自己和金妮。哈利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躡手躡腳地溜到了這對情侶的身旁。

  「早安。」在粉紅色的朝陽下,披著隱形衣的哈利親切地向他們問候。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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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聖誕小番外

  1998年12月25日,對角巷94號的一座新房子。

  「早上好,韋斯萊先生。」格溫撩開喬治過長的劉海,碰了碰他的鼻子。

  「早上好,還沒成為韋斯萊太太的漂亮女士。」喬治眼睛都沒睜開,把被子蓋在兩人頭上,說什麼也不肯起床。

  「別鬧了…」格溫被弄得有點癢,咯咯地笑著。「快起來,我們今天有好多事要忙。」

  「噢——」喬治哀嚎一聲,「這是我唯一不用去店裡的一天。」

  「所以我十點鐘才叫你。」格溫飛快地啄了男人的嘴唇,然後不由分說地拉開了窗簾。「別賴在床上了,喬治。快來拆聖誕禮物。」

  喬治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光著腳爬下了床,踩在厚厚的地毯上。

  格溫已經在二樓客廳的聖誕樹下等他了。

  「天氣怎麼樣?」喬治一屁股坐在她旁邊,拆開他最熟悉的包裹。「媽媽又給我們織了兩件毛衣——過來。」

  格溫被他套上了韋斯萊夫人織的姜黃色毛衣,「是個難得的晴天。」然後她看了看自己,又看看喬治。「我們兩個像一對兒姜餅小人。」

  「媽媽特意寫了張紙條,讓我們中午就帶著加裡克過去。」喬治從毛衣領子下面翻出了一角羊皮紙。

  「她真好,邀請我爺爺一起過節。」格溫起身望了望街對面的奧利凡德魔杖店,今天對角巷的所有店鋪都休息。「加裡克已經醒了,我看到煙囪冒煙了。等會我們從那邊的壁爐過去。」

  「這是勝利後的第一個聖誕,大家當然得團聚。」喬治拆開了第二個包裹。「哈利和赫敏也會過來。」

  「熱鬧的節日,我仍然很驚訝赫敏選擇回到霍格沃茨完成學業——哈,比爾和芙蓉送了我們一包薰衣草種子,我正准備打理打理院子呢。」

  「我建議你小心一些,」喬治翻開包裹裡面的卡片,「上面說這些薰衣草有著過人的催眠效用。」

  格溫也探過頭看看,「沒關系,只要我不把狗子放出去。」

  「我們給他們送了什麼?」

  「一雙嬰兒鞋。」格溫想了想,「銀色的,配合芙蓉的頭發。」

  「比爾說他夢到了一個小女兒。」喬治說。

  「你們家有預言家的血統嗎?」格溫伸手夠到一個藍色包裝紙和黃色絲帶的小盒子,「梅林啊,秋和塞德裡克准備明年一月結婚!」

  「我說不准,羅恩出生之前媽媽一直篤定他會是韋斯萊家的頭一個女孩兒。」喬治瞟了一眼格溫手裡的信,「我們最好趕緊把邀請函發給大家,最近要辦婚禮的人太多了。」

  「沒有什麼比和平年代的婚禮更讓人感到幸福了,喬治。但我還在擔心三月份太冷了。」

  喬治衝她威脅似的呲了呲牙,「如果我們動作再慢點,你就一個伴娘都請不到了!」

  格溫撓了撓鼻子,想起了已經成為伍德夫人的凱蒂,和哈利打得火熱的金妮,以及羅恩嘴裡念個不停的赫敏。「你說得對,不能再拖下去了。」

  「斯內普居然寄來了禮物!」喬治嚇得差點扔了那個不起眼的小包裹。

  「因為我也給他送了一瓶好酒。」格溫不在意地說,「順便恭喜他的辭職申請再次被駁回了。」

  「發生了那些事之後,我一點也不奇怪他三天兩頭向麥格教授提出辭職。」喬治聳聳肩,「白鮮香精。他為什麼要送我們這個?」

  格溫看著那瓶上好的魔藥樂出了聲,「你知道嗎,喬治。斯內普教授有時候還挺幽默的。」

  「晚上你最好別在餐桌上說這句話,」喬治露出了一個難以捉摸的笑容,「小天狼星現在聽到斯內普的名字還有些手足無措呢。」

  「他會帶著博恩斯女士一起來嗎?」格溫有點驚訝,「說實話,我以為哈利會和他們一起過節。」

  「他們吃過火雞就走,小天狼星說克利切堅持要求他們回格裡莫廣場吃烤布丁。」

  「那麼唐克斯一定會想辦法帶著小泰迪加入,他們一家子除了盧平都愛布萊克家的烤布丁。」

  「我真喜歡那個古怪的小家伙。」喬治陶醉地晃了晃頭。

  「因為他炸了自己的嬰兒床?」

  「不,格溫。因為他炸了自己的嬰兒床,並且變出了粉色的頭發。」

  「我懂了,他為自己的惡作劇感到快樂。」格溫點點頭,擔心他們將來的孩子會多麼令人頭疼。「到時間了,我們去對面吧。」

  兩個年輕的巫師換了衣服,拿著一只巨大的面包和幾枚雞蛋,穿過對角巷的馬路,敲開了魔杖店的大門。

  「聖誕快樂,加裡克。」格溫擁抱她年邁的爺爺,「今天你應該出來曬曬太陽。」

  「聖誕快樂,孩子們。」加裡克說,背後的手一揮,藏起了自己工作台上的木屑和杖芯。

  「格溫烤了新的面包,你想要幾個煎蛋,加裡克。」喬治把面包放在餐桌上,一把小刀正自己切著吐司。

  「一個,但請給我煎兩片培根。」奧利凡德先生銀白色的眼睛瞄了一下他的小孫女。

  「今天過節,我不會阻止你的。」格溫不用回頭就知道老人在想什麼。

  加裡克邁著歡快的步伐給壁爐加了一塊木頭,「幸虧今天輪到小韋斯萊做早餐。」

  「嘿!」泡茶的格溫抬了抬眉毛,「喬治的確很會烹飪,但你剛才是在諷刺我嗎?」

  加裡克摳了摳耳朵,假裝沒聽見,還高高興興地打理著自己的壁爐。

  「別和你爺爺慪氣,親愛的。」喬治指揮著三個飄在空中的盤子,親吻了格溫的臉頰,「你的天賦在別的地方。」

  吃過早飯,加裡克十分講究地戴上了自己的龍皮帽子,又拿出了阿不福思寄來的火焰威士忌。帶著兩個年輕的晚輩出現在陋居的客廳。

  「他們來了!」韋斯萊先生先瞧見了客人們,「歡迎,歡迎,奧利凡德先生。」

  他領著加裡克來到比從前寬敞一些的會客廳,請他先在沙發上坐一會兒。

  「感謝梅林,你們到的這麼早。」韋斯萊夫人匆匆忙忙從廚房裡走出來,熱情地擁抱了她的兒子和兒子的未婚妻。「喬治,去把洋蔥切了。別翻白眼,等待弗雷德的是小山一樣的卷心菜。」

  「聖誕快樂,韋斯萊夫人。」格溫看了看喬治的背影偷笑,「我們都很喜歡今年的毛衣。」

  「你穿上去好看極了。」韋斯萊夫人滿意地打量她,「感謝你們的禮物,親愛的。家裡的人太多了,一套足夠數量的茶具幫了大忙。亞瑟對那個什麼電子寵物著迷了。」

  「我猜那一定是喬治和弗雷德店裡的新商品,」格溫想了想,「麻瓜的小玩意兒,長得像破了殼的小雞蛋,最近很受歡迎。」

  「就是它,就是它。」韋斯萊夫人摟著格溫進了廚房,直接路過了水池邊悠閑地切洋蔥的喬治。「來幫我嘗嘗味道,格溫,這是今年的熱紅酒,可不能出一點差錯。」

  「聖誕快樂,家人們——」另一個高個子的紅頭發巫師從冒著綠光的壁爐裡鑽了出來,「嗨,媽媽。我保證明年帶著女朋友回來。」

  「在此之前,你得先解決那一大堆的卷心菜,哥們。」喬治和他的雙胞胎兄弟擊掌。

  「我不敢相信,」弗雷德使勁地捏著他的手,「我就住在你們的隔壁,而今天是聖誕節——你居然不叫上我一起出門。」

  「我以為你會邀請安吉利娜?」格溫端著一杯熱乎乎的紅酒探出頭問。

  「她要和她家人一起過節。」弗雷德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訕訕地說,「好吧,我上個星期沒給她寫信,有點惹毛她了。」

  「但願你選了一個足夠貼心的聖誕禮物。」格溫聳聳肩。

  「媽媽,我也想要一杯熱紅酒。」弗雷德衝廚房裡頭嚷嚷,「安撫我受傷的心靈,全家只有我是一個人回來的——」

  「——我希望你不是在暗示我。」查理曬得黑黑的臉從壁爐裡冒了出來。「因為我也是自己來的。」

  「你不算。」弗雷德和喬治異口同聲的說,「你只愛你的龍。」

  「這意味著珀西也招待了客人?」格溫有點好奇,朝紅酒鍋裡加了一條肉桂。

  「他現在好得有點過頭了。」喬治解決了那些洋蔥,正幫弗雷德一起洗卷心菜,「每個星期都回家吃飯。」

  「他和奧黛麗的進展也很迅猛。」弗雷德壞笑著,「鉚足了勁要趕在你們之前結婚。」

  陋居陸陸續續迎來了客人們。哈利和羅恩一起去國王十字車站接了他們的女朋友,抱怨著傲羅辦公室沒有人情味的加班。幾個人進屋的時候還在討論麻瓜駕照的必要性。

  「我不需要考那東西,赫敏。只需要一個小小的混淆咒……」

  「你不能隨便對麻瓜使用魔法,羅納德。何況只是為了停車——」

  「爸爸開車送我們上學的時候也從沒用過駕照。」羅恩凍得鼻子有些發紅,趁赫敏的說教襲來前和所有人擁抱。

  「霍格沃茨怎麼樣,姑娘們。」格溫拉著赫敏和金妮一起裝飾聖誕樹,她們對此十分在行。

  「和從前一樣好。」赫敏用魔法剪出了一堆金色的跳舞的小人,讓他們繞著高大的冷杉轉圈。「鄧布利多教授和斯拉格霍恩教授徹底退休了,他們離開前合力把斯內普教授騙回了院長的位置——我不想承認,但魔藥課還和從前一樣難熬。」

  「納威正在申請成為草藥學的助教。」金妮想法子弄了幾個蹦蹦跳跳的雪人掛在樹上,「斯普勞特教授高興壞了,總算有人能接她的班了。」

  「學生們會喜歡他的。」格溫嫌棄地把喬治和弗雷德抓來的醜陋地精扔了出去,她再也無法忍受打扮成天使的地精了。「他們會一遍又一遍地讓納威講他斬殺納吉尼的故事。」

  「說到這個!」金妮捂著嘴笑了,「有個低年級的學生在魔藥課上問斯內普教授和救世主的媽媽的故事。」

  「梅林的胡子——」

  「他怎麼敢——」

  赫敏和格溫都叫了起來。

  「最後他被罰了一整年的留校勞動。」

  「可憐的孩子。」赫敏嘆氣。

  「為他的魯莽和無知付出了代價。」格溫也感慨,「讓我猜猜,格蘭芬多?」

  金妮給了她一個眼神,三個女巫都明白這的確是小獅子的行為做派。

  小天狼星和阿米莉亞·博恩斯也敲響了前門。他們還帶來了克利切的招牌法式洋蔥湯。

  「它早就應該退休了。」博恩斯女士說,「讓這麼老的小精靈服務巫師是很不人性的。」

  格溫看到赫敏露出了深感贊同的表情。

  「剝奪它熱愛的事業才是更加不人性的。」小天狼星說,「還記得克利切的夢想嗎?」

  在座的鳳凰社成員不約而同的想起了格裡莫廣場的裝飾品,並默契地認為這不是一個適合節日氣氛的好話題。

  「而且你需要它。」小天狼星把阿米莉亞·博恩斯面前的紅酒變走,換了一杯熱牛奶。「克利切很會照顧孩子。」

  「天啊!」女巫們又開始尖叫了,韋斯萊夫人敏銳地聽到了些什麼,從廚房裡衝了出來。

  「你是不是提到了——孩子?」

  博恩斯女士端莊的面容有些紅撲撲的。「我們——我們本打算在晚餐後告訴大家的。小天狼星總是打亂計劃。」

  「好消息不怕早。」奧利凡德先生笑眯眯地坐在他們對面,「格溫,我們又有一位新顧客了。」

  「我仍對盧平在我不知道的情況下,讓你做他兒子的教父這件事很困擾。」小天狼星對哈利說,「現在麻煩了,誰給我的孩子當教父呢?」

  哈利傻乎乎地笑著,他似乎被小天狼星的好消息衝昏了頭腦。

  「你們夫妻倆都是純血巫師。」赫敏說,「孩子為什麼需要教父呢?」

  「這是個流行,赫敏。」小天狼星吊兒郎當地說,「如果別人家的孩子都有教父,我的孩子也得有一個。更何況,現在不興純血巫師這套了,小姐。」

  或許是伏地魔倒台帶來的好處,再沒有人天天把純血和混血掛在嘴上了。

  「盧平不是現成的好選擇嗎?」弗雷德問。

  博恩斯女士在桌子下面連忙擺手示意他。

  小天狼星不出意料的開始反駁:「他是我外甥女的丈夫,理論上和我的孩子是同輩。」但所有人都看得出他是因為盧平的捷足先登在埋怨。

  哈利忍不住說,「理論上我和小泰迪也是一輩。」

  「你知道我們該怎麼解決這個難題嗎?」喬治偷偷對格溫說。

  「別——」格溫說,「別這麼早就——」

  「咳,」喬治對她眨了眨眼睛,清了清喉嚨,「斯內普或許是個不錯的人選。」

  空氣凝固了。

  「我是說,他是霍格沃茨的教授,是你們的同學,也沒有奇怪的親戚輩分問題。」喬治繼續說,「還有什麼來著,對,他正好還是一位備受關注的英雄。」

  小天狼星的表情僵在原地,他好像有點想罵人,又不自覺地考慮了那個他無比討厭的宿敵。

  「別亂說話,小天狼星。」他太太給他遞了滿滿一杯酒,「現在是聖誕節,我們是友好的韋斯萊家的客人。」

  小天狼星干了面前的酒,拔腿就走。「我去外面看看地精。」

  「那小布萊克的教父怎麼辦——」弗雷德在後面煽風點火。

  「萊姆斯,就他了。」英俊的巫師的聲音遠遠傳來。

  「你們兩個壞東西。」韋斯萊夫人端著一大盤奶油燉菜過來,用魔杖敲了弗雷德和喬治的腦袋。

  「想像一下老蝙蝠的格蘭芬多教子。」羅恩對哈利說,不禮貌的稱呼得到了赫敏的眼刀。「更糟糕的是,他姓布萊克。」

  「沒什麼大不了,」哈利笑得直擦眼睛,「他保護一個姓波特的格蘭芬多許多年了。」

  博恩斯女士不得不提醒他們自己來自赫奇帕奇,並試圖阻止兩個不成熟的巫師奇怪的想像。

  「斯內普討厭孩子。」金妮和格溫討論著,「他不會成為任何人的教父。」

  「我勸你小心說話,金妮。」格溫給其他人分著餐具,「說不定哈利有這種打算。」

  金妮的臉色有點發白,她緊張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救世主男朋友,猶豫著要不要換一個聖誕願望。

  「讓一讓,讓一讓!」韋斯萊夫人操縱著一盤巨大的火雞,招呼著其他人。「開宴了,家人們。」

  「聖誕快樂。」韋斯萊先生舉起酒杯。

  「聖誕快樂。」坐滿了陋居餐桌的巫師們舉起酒杯。

  而這只是他們未來人生中一個再普通不過的、熱鬧的、溫馨的聖誕節。

  如果你好奇的話,這天紐蒙迦德飛來一只蘇格蘭的貓頭鷹,朝屋子裡扔了一雙羊毛襪。


對角巷94號

  「你的魔杖修好了?」格溫放開纏在喬治脖子上的雙手,有些驚訝地看著哈利。

  當事人剛從隱形鬥篷下鑽出來,忙把一只手背了過去。「是…是啊。」

  「我可以知道怎麼做到的嗎?」格溫斟酌著措辭,她不希望讓哈利感到不舒服。

  「事實上,」哈利猶豫了片刻,把藏在背後的老魔杖拿了出來。「是因為它。」

  格溫知道自己現在的表情大概和古靈閣的妖精差不多,但她無法控制自己對那根傳說中的魔杖的垂涎。片刻後,喬治拍了拍她的後背。

  格溫好不容易緩過神來,晃了晃頭,推開哈利的手,「作為朋友我請求你,讓它離我遠一些——」

  「噢,我以為你會想看看。」哈利轉著老魔杖,手指間危險的動作讓格溫和隨後趕來的羅恩心驚肉跳。

  「別——我是說,千萬別讓其他巫師知道有這麼好的東西——」格溫捏著自己的喉嚨,覺得呼吸都急促了,「否則以後奧利凡德就再賣不出一根新魔杖了!」

  「格溫的意思是,大家都會去波特家請求他修理自己的壞魔杖。」喬治打趣道,「行行好,哈利,快收起來吧,我女朋友要昏厥過去了。」

  和救世主小隊告別後,格溫和喬治回到了大禮堂。

  「看在梅林的份上,你們跑哪兒去了。」韋斯萊夫人恢復了從前忙叨叨的熱情模樣,「麥格教授給大家安排了任務。」

  眼看著喬治的臉要垮下去,哼哼唧唧的弗雷德抬起了一只手臂。珀西趕忙解釋,「一半的人要把傷員轉移的聖芒戈,剩下的人可以留下來清理戰場。」

  「我送你過去,哥們。」喬治馬上抬起弗雷德,小心地不去碰他脆弱的肋骨。

  「你們先去,」格溫看了看表情有些崩潰的教授們,對韋斯萊一家說,「我很快就來,和你們在醫院碰頭。弗雷德,你會沒事的,而且你現在和喬治一樣英俊了。」

  「別說謊,壞姑娘,就算丟了一只耳朵,我仍然是韋斯萊一家最漂亮的孩子。」弗雷德從牙縫裡擠出一串話,然後被他兄弟們按在一張簡易的擔架上,走去稍遠一些的地方幻影移形了。

  格溫轉頭走向麥格教授,她正對家養小精靈們交代著什麼。

  「教授。」

  「……等我們把石塊清理干淨,你們就可以打掃了……什麼事,奧利凡德?」

  「有什麼我可以做的嗎?」

  「你出現的正是時候——我們不能讓傷亡人員的家屬留在城堡裡幫忙——奧利弗·伍德和凱蒂·貝爾去了魁地奇球場,食死徒們把那搞得一團糟,你可以去幫幫他們。謝天謝地,費爾奇,那是城堡的一半大門,就放在那,菲利烏斯會想辦法的。」

  格溫趕緊離開忙得腳底都要冒火花的院長,跑到了魁地奇球場。她說的一點兒沒錯,從前壯觀的賽場現在一片狼藉,幾個巨型的球門歪歪扭扭的倒在地上。

  格溫發誓她看到伍德落寞地站在球場中央。這讓她想起自己六年級的時候,格蘭芬多輸了學院杯的那次,身為隊長的伍德想要在大雨裡淹死自己。

  「你先生還打算悲傷多長時間?」格溫走到她的好朋友凱蒂身邊。

  「別管他,」凱蒂頭也不回,「這兒記錄了奧利弗最美好的回憶,讓他一個人再傷心一會兒吧。我們去干我們的活。」

  「好吧,我去把斯萊特林和拉文克勞的看台修復好。」格溫聳了聳肩膀。

  「剩下的那側看台交給我。」凱蒂說,揮舞起她的魔杖,然後衝不遠處嚷嚷著。「奧利,你最好抓緊時間解決球門和球柱。」

  「還有草坪。」高大的伍德聲音悶悶地,但也開始動了起來,「草皮要重新鋪好,否則球員們掉下來就慘了。」

  「他的意思是摔在地上的球員會因此受傷,不能立刻爬起來繼續比賽。」凱蒂偷偷說。

  格溫爬到了看台的最高層,念著復原咒,碎木頭們便排著隊回到自己本來的地方。

  天已經大亮了,太陽已經掛在了霍格沃茨城堡的塔尖。大禮堂的傷員們已經陸續離開,海格和他的小弟弟正扛著在戰鬥中身亡的巨型蜘蛛和其他生物們,那善良的獵場看守還想著好好安葬它們。霍格沃茨城堡的大門被弗立維教授重新安了回去,斯普勞特教授在打理她被巨人踩壞的可憐溫室,斯拉格霍恩教授動作利落地修好了坍塌的外牆,仿佛他已經做過無數次同樣的事情。

  格溫意外的看見了哈利——她以為那男孩為了躲清靜,早就離開學校了。然而這時他出現在黑湖旁邊,那地方有座白色的大理石墳墓。仔細一看,小天狼星和克利切也在附近。

  哈利知道自己該去哪兒找他的教父。他也覺得自己應該去找他。

  他來到鄧布利多的假墳墓前時,小天狼星仍躊躇著不敢掀開棺材。於是哈利決定幫助他,就像「國王十字車站」裡小天狼星給他指引一樣。

  他輕輕抖了抖魔杖,曾經被伏地魔劈開的潔白的大理石棺緩緩打開。和他記憶中的不同,那裡躺著的不再是鄧布利多的「屍體」,變成了一個臉色蒼白,黑發的英俊少年。

  小天狼星仿佛很難控制自己的情感,他像摔倒了一樣,跪在棺材旁。

  克利切已經悲慟得不能自已,整個身子都快跌進石棺,一遍遍呼喊著他小主人的名字。

  小天狼星伸出手,覆在少年的臉上,又觸電一般將手抽了回來。

  「我有二十幾年沒見過他了……」小天狼星說,他臉上帶著可怕的悲涼,「哈利,有兩個人在我的腦海裡一直是年輕的樣子,一個是詹姆,另一個是我弟弟。」

  「他很勇敢。」哈利張了張嘴,最後說。「也很聰明,他可能是最早發現伏地魔計劃的人。」

  「是啊,是啊。」小天狼星下意識地應和著,「我看錯了許多人,也付出了慘痛的代價。一切都是我的錯……」

  「都結束了,小天狼星。」哈利說,走過去拍了拍他教父的肩膀。又對上氣不接下氣的小精靈說,「帶雷古勒斯回去,好嗎?」

  「對,克利切。」小天狼星深灰色的眼睛眨了眨,有幾滴晶瑩的淚珠滑進了他的胡子。「我們可以帶他回家了。」

  勉強將球場恢復原樣的格溫先去貓頭鷹棚抓了一只胖乎乎的信差,給還借住在穆麗爾姨婆家的加裡克寫信報了平安。然後幻影移形去了聖芒戈魔法傷病醫院。

  這間醫院第一次如此擁擠,各種咨詢病房號和樓層的探視者和忙碌穿梭在人群中穿著墨綠色長袍的治療師,無數家屬們在病房外焦急的踱步。

  「勞駕,請問弗雷德·韋斯萊在哪裡住院?」風塵僕僕的格溫在接待區裡找到一張標有「問訊處」字樣的桌子,桌後的牆上貼滿了通知和招貼,桌子左邊有各樓層科室劃分的大指示牌。

  一個忙得把魔杖插到頭上的巫師正同時應付著好幾個人。

  「魔咒傷害科在五樓,從右邊的樓梯上去——被八眼巨蛛蟄了?二樓。不,我不能告訴你西弗勒斯·斯內普在哪,我也不想知道你是哪個報社的。」那個男巫總算回頭看向格溫,「你找哪個韋斯萊?」

  「一家子紅頭發。」格溫決定給他一點提示。

  「一樓,器物事故科。」他手邊飛來一張紙條,低頭看了看,對格溫說。

  道謝後,格溫從問訊處的人群中擠了出來,在醫院裡左拐右拐總算找到了他們。

  格溫和眾人打過招呼,見弗雷德正熟睡著,便湊到一旁問金妮道:「他們為什麼把弗雷德安排在器物事故科?又不是坩堝爆炸、或者掃帚碰撞。」

  「因為五樓已經住滿了人,而治療師說弗雷德是被爆炸波及,於是讓他在這住院。」金妮說。「你找到他的耳朵了嗎?」

  「很遺憾。」格溫小聲說,「家養小精靈說它們沒在城堡裡看到左邊耳朵,但多比信誓旦旦地說皮皮鬼把它藏了起來。」

  金妮的嘴角抖了抖,不去糾結皮皮鬼獨特的收藏癖。「瘋眼漢剛才來瞧了瞧,說他認識一個手藝很好的工匠,可以給弗雷德做個木頭耳朵。」

  喬治加入了他們的對話,「我替弗雷德謝絕了,要是他醒來知道自己腦袋上安了個木頭耳朵,准會氣瘋。」

  「不管怎麼說,他沒事了,對嗎?」格溫問。

  「他會好起來的。」喬治兩天以來第一次輕松地笑了,「等著瞧吧,他很快就要開始抱怨珀西了。」

  「珀西變得太粘人了。」金妮把目光從病床上移開,珀西正握著弗雷德的手,韋斯萊夫人在一旁欣慰的直搖頭。「我不知道更喜歡哪一個他,從前的?還是現在的?」

  「他這才像是個韋斯萊。」格溫替她總結,「現在我總算看見珀西優等生面具下真正的樣子了。」

  大戰過後的第三天,魔法世界的秩序逐漸井然有序的運作起來。

  霍格沃茨將在九月份開始新的學期,並歡迎所有因為伏地魔和食死徒而沒能完成學業的學生返校。

  不出意外,赫敏和金妮都決定給她們的霍格沃茨學習生涯畫上完美的句號。

  格溫花了一天的時間把塵封許久的奧利凡德魔杖店打掃干淨,要她說,店鋪裡的灰塵都能養活一窩的狐媚子了。韋斯萊魔法把戲坊也重新開業,弗雷德以驚人的速度康復,很快就被治療師們趕著出院了。他和喬治馬不停蹄地推出了以神秘人為靈感的新玩意兒。

  一時間內,每個巫師家庭的孩子幾乎都擁有了屬於自己的、發出誒嘿嘿笑聲的光頭沒鼻子玩偶。

  和喬治一起接弗雷德出院的那天,格溫順便溜上了二樓。她摸到了一間不起眼的病房,果然在裡面找到了氣呼呼看報紙的魔藥學教授。

  「早上好,教授。」她拍著病房門,對著玻璃窗裡面臉色黑得滴墨的斯內普做口型。

  斯內普把目光移回了報紙上,不打算搭理他曾經的學生。

  格溫又拍了拍門,那個討厭見人的教授果然給病房門施了咒。

  就在她打算叫個治療師來的時候,裡面的人嫌麻煩地放她進去了。

  「您的臉色真好。」格溫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說胡話,把一個小籃子放在病床旁邊的桌子上。「韋斯萊夫人給您做了一大堆餡餅。」

  「恕我直言,奧利凡德。你面前這位可憐的病人需要一點安靜的、私人的時間,而不是自以為是的同情和打擾。」斯內普冷哼一聲。

  「我也必須說,聖芒戈醫院給了您足夠的照顧。」格溫把窗戶打開一道縫,讓陽光能照進陰森森的病房。「他們沒有對外透露任何您的消息,我們費了不少勁才找到您。」

  斯內普啪的一聲,把手裡的報紙扔到一邊。

  格溫好奇的瞄了一眼,差點樂出聲。「預言家日報?太荒謬的推斷了,這上面居然寫您和哈利的母親……」

  斯內普的臉色更加嚇人了。

  「不管怎麼說,麗塔·斯基特的杜撰也有一個好處。斯內普教授成為了許多家庭主婦們最疼的手指。」格溫憋著笑舉起了自己的小拇指說,「韋斯萊夫人和幾個學生家長正想著法子給您介紹漂亮的女巫。」

  「如果你想要讓我早一點見梅林,現在就可以出去了。」魔藥學教授發出了嘶嘶的聲音,「你已經達成目的了。」

  「不,教授。」格溫說,「正相反,我是來友善地提醒您。鳳凰社打算在您出院後舉辦一次慶祝派對,至少有三位夫人會帶著好意前來。」

  西弗勒斯·斯內普的大腦開始飛速運轉。

  「我希望他們知道,治療師允許我在三個星期後離開。」他緩緩地說。

  「好吧,他們會知道的。」格溫最後看了一下預言家日報上奪人眼球的報道,在她從前的魔藥學教授殺人的目光下離開了病房。

  「他怎麼說?」喬治倚在牆上,讓格溫挽住他的手臂。

  「三個星期。」格溫老老實實的回答。

  「那我們要告訴媽媽,最多半個月,斯內普就會溜走。」喬治想了想說。「她們的動作得快點了。」

  格溫打心底裡覺得老奸巨猾的斯內普教授不可能那麼容易被女巫們抓到,但她更不想被一個斯萊特林記恨,決定對此保持沉默。

  「回對角巷嗎?」她岔開話題說,「我有一個驚喜給你。」

  格溫和喬治幻影移形回到了熟悉的對角巷,但他們都沒朝各自的店鋪走去。

  「我准備了很久。」格溫說,「掏空了我的小金庫——和一部分加裡克的存款。」

  她拉著喬治走到韋斯萊魔法把戲坊旁邊的一幢建築。

  「我買下了這裡,喬治。」格溫指著面前無比破舊的小樓說,「對角巷94號。」

  喬治看起來有些激動,他的目光不斷在笑話商店和小樓間跳躍,偶爾還看一看街對面的魔杖店。

  「你沒明白嗎?」格溫看著他的反應有點急了,「這棟小樓後面還有個院子——」

  「我想聽親自你告訴我,格溫。」喬治笑嘻嘻的。「因為94號以前也是個商店。」

  「現在不是了。」格溫說,「因為我打算讓它大變樣。一樓做成奧利凡德——」

  「什麼?」喬治叫喚起來。

  「——做成奧利凡德魔杖養護店。」格溫堅持說完,「我還不是個優秀的制杖師,但是我能夠修理和保養魔杖。戰後的巫師們十分需要這樣的地方。」

  「看來加裡克還要工作幾年。」喬治想到奧利凡德先生不免有些同情。「又或許他對這個決定十分滿意。」

  「在我把他的魔杖手藝學透徹之前,最好別讓老加裡克制作過多的新魔杖。」格溫點頭,「相信我,如果所有人都拿著壞了的魔杖過來,他一定會廢寢忘食的趕工。」

  「繼續說,格溫。」喬治捏了捏格溫的手指。

  「至於二樓和三樓,先生。」格溫捏了回去,「請問,你想和我生活在這裡嗎?」

  「當然!」喬治抱起格溫轉了一圈,惹得笑話商店門口排隊的客人頻頻回頭。「我願意——但這次你又比我快了一步。」

  格溫覺得她的未婚夫可能在暗示自己當年魯莽的求愛。

  「問題是,」她趕緊拉著喬治走近小樓,免得被客人們笑話,「我現在窮的一個納特都不剩了。」

  「我們要好好把這裝修一下,親愛的。」喬治打量著灰塵、蜘蛛網、小樓裡築巢的奇怪生物們說,「別擔心,通通交給我,我口袋裡有滿滿的金加隆。」

  格溫一點兒都不客氣,「那麼,我要一個漂亮的大沙發,還要一個陽台能喝茶——我們至少需要三四個臥室,如果朋友們來做客——」

  「——我向你保證,爸爸早就教過我怎麼蓋樓。」喬治用食指敲著太陽穴,試圖把格溫的暢想記在腦子裡。

  「除了花園。我想要自己打理小花園。」格溫說,「你需要我抓幾只陋居的地精過來嗎?」

  喬治嫌惡地哆嗦了一下,「我暫時沒有這個打算。」

  「我們兩個都要工作,或許得雇佣一個家養小精靈。」格溫開始擔憂起來,「親愛的,我們未來一段時間會很貧窮。」

  喬治把格溫摟在懷裡,安撫地摸著她的頭發,咬咬牙說,「弗雷德和我還有至少三十四個關於伏地魔的點子。」

  在亞瑟·韋斯萊的指點下,喬治的蓋樓進度奇快無比。

  那年九月份,霍格沃茨特快列車駛離國王十字車站的那天。格溫和喬治搬進了位於對角巷94號的新家。

  「我穿了最好的衣服。」格溫緊張地站在門外,這幢破破爛爛的小樓現在完全變了模樣。和歪歪斜斜的陋居不同,94號是個由漂亮紅磚砌成的房子。一樓的招牌上燙著金色的奧利凡德,二樓和三樓奇妙地錯落著,和旁邊的笑話商店相映成趣。「盡管我一直能在對面看到,但這個房子實在太棒了,喬治。」

  「請進,迷人的女士。」高個子的韋斯萊吹了吹頭發接受她的誇獎,伸手為她打開了門。

  「一個大櫃台,」格溫驚呼,「我總算能當個體面的老板了——不用縮在狹窄的桌子後面。」

  「還有一些令人愉悅的小裝飾。」喬治拍了拍手,幾個不情不願的康沃爾郡小精靈扯開了布簾。

  格溫噗嗤的笑出了聲,喬治·韋斯萊把他店裡的假魔杖掛在了櫃子上。這些和魔杖外形一致的道具時不時變換模樣,有些是麻瓜的橡皮鴨,有些是結滿了紅色小果實的冬青木,有些是發著光的銀白色星星。

  「我一直很欣賞你的幽默。」格溫不由得贊嘆,「並且極具美感。」

  「別驚訝的太早,好姑娘,來二樓看看。」喬治把她推上了樓。

  「你在開玩笑嗎!」格溫快樂得直跺腳,「你把陋居的客廳和餐廳搬來我們的家了嗎?」

  「我喜歡你稱這裡為我們的家。」喬治挺起胸脯驕傲的說,「但這只是我照著原樣布置的——我想我們一致同意,再沒有比陋居更溫馨的客廳了,對嗎?」

  「當然!」格溫說,「你還為我准備了大沙發!狗子和克魯克山可以窩在這兒睡一下午了!」

  「說到睡覺,我想你應該看看我們的臥室。」喬治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轉,趁格溫還沉浸在歡快中,連哄帶騙把她帶到了臥室。

  「精致的窗戶。」格溫興奮地在房間裡走來走去,「一個梳妝台——金妮會羨慕我的——你把一切都想到了,喬治,沒有比你更好的男朋友了。」

  「看到這張床了嗎,格溫。」喬治悄悄掩上了房門,走到床邊坐下,拍了拍身邊的位置示意格溫過來。

  「當然,一張寬敞的、柔軟的大床。」

  「這讓我想起有一次,在格蘭芬多的男生寢室的突如其來的約會。」喬治揮了揮魔杖,窗簾落了下來,房間裡幾個早已准備好的燭台燃起了暖暖的光。「多麼美好的時光。」

  格溫漸漸意識到事情有些不對勁,她吞了吞口水。

  「除了一件事,我一直耿耿於懷。」喬治的魔杖沒有停,角落裡有一台舊的唱片機傳來了慵懶的的靡靡歌聲。「就是你的動作總比我快一步。」

  「你知道,作為格蘭芬多,主動出擊是我的習慣。」格溫覺得自己的後背有些僵硬,喬治的手正在游走。

  「的確,我不能怪你。所以這次我決定占據主動權。」喬治翻身壓了下來。手裡的魔杖開始不懷好意的舞動。

  格溫漂亮新裙子上的絲帶正自己緩緩解開。

  「啊!魔法!」喬治陶醉的、歡快地說。

  「啊,魔法…」格溫咬著牙、惡狠狠地說。

  「我愛你,魔杖小姐。」喬治輕柔的聲音在耳邊傳來。

  「我也愛你,惡作劇先生。」

  現在,關於他們的故事書或許可以合上了。在這張留下滿滿魔法痕跡的羊皮紙上,還寫著最後一句話。

  Mischief never ends.

  惡作劇永遠不會結束。


【番外慎入!】阿斯托利亞·格林格拉斯的自白

  我的名字是阿斯托利亞·格林格拉斯。在我快要十七歲的時候,得知了一個關於自己的秘密。也是在那一天,我決定制作自己的畫像。

  坦白說,看見畫框裡的自己還挺怪的。畫像上的姑娘有金色的卷發,長長的睫毛,笑起來的時候會露出一對可愛的小酒窩。

  看了一會,得出了結論:我真是個惹人愛的女巫,特別是和我姐姐相比。

  所有巫師都知道,那些看上去有獨立思想的肖像都要經過日復一日的魔法輸入。所以我漸漸習慣了每天坐在畫像前,對著自己說話。

  在我有限的生命裡,我一直對一個問題無比好奇。

  德拉科·馬爾福愛我嗎?

  答案是顯而易見的,因為大多數人都知道馬爾福只愛他自己。但作為和他一起生活了近二十年的人,有時他還會給我一絲幻想。這也是我一遍遍的問自己這個問題的原因。

  諸位,請停止胡思亂想。我並不是一個糾纏於虛無縹緲的愛情的女巫。我只是對自己摸不透的東西有著一點點的執念,真的,只有一點點。

  我們可以從我成年的那個夏天說起。

  第二次巫師大戰已經過去一年多了,那些站錯隊伍的純血家族們逐漸有抬頭的趨勢。無聊的聚會就是最好的證據。

  我和我的姐姐對於上次戰爭的觀點不大一樣。在我看來,伏地魔的思想打從根上就是爛的——我是說區別對待純血巫師和非純血巫師。但在達芙妮看來,第二次巫師大戰是一場純血巫師的恥辱失敗,只不過是因為戰敗的一方有一個愚蠢的領導人罷了。

  有的時候我覺得達芙妮的頭腦和神秘人差不多,只有一粒扁桃仁那麼大。但我對她格外寬容,因為從小父母對我姐姐的要求太過嚴苛了。

  那天早上,她用巨怪一樣的蠻力把我塞進了一件禮服裡面。老實說,我是個纖瘦的姑娘,但我懷疑那件禮服的腰身是為沒長內髒的人設計的。

  「我們非得折磨彼此嗎?」我忍不住說。「你已經嘗試了三次了,達芙妮,我不可能穿上它。」

  「別說話,憋住氣。」她沒好氣地說,「今天的客人都很重要。有羅齊爾,沙克爾,隆巴頓,斯拉格霍恩,還有——馬爾福!」

  我大概是狠狠抽了一口氣,以至於她居然成功地系上了裙子。

  「真厲害。」我緩了好一會兒才能發出聲音,「我們招待的客人包括了兩邊的立場。」

  達芙妮的臉色沒比我好到哪去。我不想招惹她,但我還是小心地坐在她旁邊,給她整理頭發。因為我是個溫柔體貼的小妹妹。

  「你不需要緊張,達菲。你可以在裡面挑一個最英俊的。」

  她又沒好氣地哼了一聲,拍開我的手,給我挑一只合適的口紅。

  我知道今天會發生什麼。爸爸媽媽已經開始催促達芙妮了,她必須盡快選擇一個優秀的丈夫,當然,得是純血的。格林格拉斯的榮耀被壓在了一個小姑娘身上。

  達芙妮沒有後路,因為我顯然不是那個能擔重任的孩子。我為她難過,但我不能譴責我的父母。因為我能夠享受安逸的生活和所謂的「尊貴」的地位,都是靠家族裡一代代巫師們的某些犧牲換來的。

  你瞧,做一個純血巫師有什麼好的呢?

  但達芙妮的確不必擔心,因為我早替她想好了一個人選——德拉科·馬爾福。

  沒有比他更合適的人了。馬爾福一家不知用了什麼手段,在黑魔頭眼皮子底下做了鄧布利多的內應,現在還獲得了救世主波特的背書。不過一年的時間,盧修斯·馬爾福又開始打點嶄新的魔法部了。多麼諷刺呢,只要他最後站對了邊,沒人會記得從前的小污點。他們依然是風光無限的馬爾福。

  我沒有在內涵斯內普教授的意思。斯內普教授和他們不一樣,他真是個有大智慧的巫師。沒有哪個女巫不為他的愛情故事流眼淚。

  說回德拉科·馬爾福。他和我姐姐一個年級,他父母和我父母保持著不遠不近的社交,最重要的是,他十分英俊,帶著一股斯萊特林的高傲和脆弱感。

  我一度懷疑達芙妮在十三、四歲的時候對他有所迷戀。不過後來她不再和男孩子們交往了,對我的態度也比從前好了許多。或許就是那個時期,她知道了我的秘密,我們家族的秘密。

  在我還為自己的小算盤美滋滋的時候,盛裝出席的客人們已經抵達格林格拉斯莊園。

  奧利凡德家的女巫也來了,盡管她的表情有些勉強。她今年春天和韋斯萊雙胞胎中的一個結婚了,但她丈夫大概不想和我們這些純血巫師打交道,並沒有出現。

  我倒覺得他們是一對兒有趣的夫婦,在霍格沃茨的時候,我見識了不少他們的惡作劇。如果讓我在今天的客人們中挑一個聊天的伙伴,我是願意和格溫德琳·奧利凡德喝一杯茶的。但她只是放下了一份禮物就匆匆離開了。讓無聊的宴會變得更加無聊。

  我借著精致的茶杯遮掩,觀察宴會上的人們。

  德拉科·馬爾福果然帶著任務開始和格林格拉斯家的女兒寒暄了。

  只不過他大概弄錯了對像。

  「我?」我略帶驚訝地用手指指了指自己,確認他是在邀請我去花園散步。

  「對,你。」 那張蒼白的尖臉有些不耐煩。「不然還能是誰?」

  我向梅林發誓,當時我立刻看向了我姐姐,試圖向她表達我的歉意。但她反而松了一口氣!

  於是那天,除了斯萊特林公共休息室之外,我第一次和德拉科·馬爾福說話。

  這位年輕的男巫好像常年把嫌棄掛在臉上,以至於我根本看不出他真正的情感——而我自認為是一個很會察言觀色的人。

  這是一次糟糕透頂的「約會」,而且我不是唯一一個有這種想法的人。因為德拉科·馬爾福甚至已經無聊到用手指敲魔杖玩了。

  「如果你覺得沒意思,我可以帶你回到會客廳去。」我忍不住說。

  「什麼?」他回過神來,「不,我感覺挺好的。」似乎意識到自己的回答有些莫名其妙,他補充道,「我覺得你挺好的。」

  我所學習的一切禮儀中沒有一條告訴我,在這種時刻該說什麼。

  「我覺得你也挺好的。雖然直到十分鐘之前我都以為你會和達芙妮約會。」我決定坦白一些。「大家都知道她是繼承人。」

  「去他的繼承人吧。」那男孩說,「現在我就想認識你,阿斯托利亞。因為你挺漂亮的,而且和其他人不一樣。」

  有一只百靈鳥在我的腦子裡歡快的唱歌。他可真是個會玩弄女人心的壞小子。

  於是我站住了腳,抬起一邊眉毛,提出了一個愚蠢的邀請,「你想喝點酒嗎?」

  那天晚上我的父親第一次對我發火,因為我違反了禁酒令(對,雖然我成年了,但他仍然以我身體不好為由禁止我喝酒)。不過當事人是什麼都不知道的,因為我正睡得昏天黑地呢。達芙妮可能對父母說了什麼,等我醒來的時候,他們已經不再生氣了。

  我媽媽甚至表現得有點興奮,她時不時地會說兩句馬爾福的好話,比如他們家的男人只有一個優點——終生忠於他們的妻子。

  要是格林格拉斯夫人知道德拉科·馬爾福看見我醉酒時的嫌棄表情,她一定不會這麼誇獎他。

  出人意料的是,馬爾福先生很快就邀請我進行第二次約會了。

  我們在一個風景優美、人跡罕至的湖上游船。我覺得自己表現得非常得體。

  除了因為好奇問候了他的初戀女友——並且一不小心稱其為獅子狗帕金森。

  一定是因為我不禮貌的稱呼,德拉科·馬爾福壓根不承認潘西是他的女朋友。他還「不小心」地把水揚在了我的袖子上。

  初心不改馬爾福。他和上學時候的紈绔勁兒沒兩樣。

  接著是第三次約會、第四次約會、第一次接吻、第五次約會。

  我是不是說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

  總之,我在我全家的默許下,和德拉科·馬爾福談起了戀愛。但這家伙終於露出了本性。他有時十分溫柔,有時又漫不經心。有時候氣得人牙癢癢,有時候又周到得無可挑剔。

  在我十七八歲的年紀裡,我不斷摸索著他的性格,像學習一門深奧的課程,試圖尋找一個對付德拉科·馬爾福的好辦法。眼淚偶爾起作用,冷戰是絕對不行的,吵架我吵不過他,決鬥他又知道太多奇奇怪怪的魔法。

  最後我不得不承認,是我的美色(和高貴的靈魂)征服了他。

  德拉科·馬爾福不和我討論麻瓜的話題,也不喜歡我提到哈利·波特。這讓我有點擔心,萬一他暗地裡還想著復辟黑魔王的統治呢?

  於是那天我拉著他的左手臂看了半天,他生氣了。唉,我非常努力地哄了他,還給他吃了我烤的小餅干。

  小餅干收買了他。我們的愛情進入了濃情蜜意的階段。

  直到馬爾福夫婦知道了我的存在,他們和德拉科進行了嚴肅的談話。我小心翼翼的等了三天,貓頭鷹沒有來。我的父親把自己關在書房,我母親看著我嘆氣,達芙妮面無表情,但她可能是對馬爾福家最失望的那一個。

  我表現得再正常不過了,和從前一樣澆花,彈琴,讀書,對著我的肖像畫說話。

  第四天我收到了德拉科·馬爾福的信,那封信和他本人一樣體面又優美,內容也和他本人一樣不耐煩。上面只用花體寫了一個句子,「聖邁克島見。」

  聖邁克島是一座以漲潮時為島、落潮時為山而富有盛名的地方。退潮的時候,我們兩個會走過大理石造的通道進島,在那座著名的城堡後面藏著馬爾福家的一棟小房子。

  我想過了,要是德拉科·馬爾福在那個房子裡和我提分手,以後我就沒法欣賞迷人的潮水和小島了。

  謝天謝地他不打算和我分手,只是臭著臉讓我把格林格拉斯的血液詛咒一字一句地說給他聽。然後就把我送回了家,自己回馬爾福莊園去了。

  他今天沒有被我的美色所誘惑,而是問我為什麼不一早告訴他。

  我怎麼能跟他說實話呢?說我沉迷於他給的甜蜜愛情,不敢暴露自己的虛弱和懦弱。最重要的是,告訴他我可能活不了多久?

  我也貪戀一時的歡欣。

  所以一向巧舌如簧的我面對這個問題,一個字也沒說上來。但這次我的眼淚起作用了。

  德拉科·馬爾福並沒有如我想像的一般和我劃清界限,相反,失聯的那幾天他翻遍了馬爾福的藏書,這是我許久以後得知的。

  總之,我父親的書房門重新打開了,我母親開始變著法的折騰我金色的頭發,達芙妮也變回以前那個目中無人的大小姐模樣。

  我更加賣力地想知道德拉科·馬爾福的小腦瓜裡裝了些什麼。

  德拉科不知用了什麼方法說服了馬爾福先生和馬爾福夫人,他們現在能帶著一點正常人難以注意的微笑邀請我共進晚餐了。

  我花了不到一頓飯的功夫,就搞清楚這個家族的問題所在了。

  盡管德拉科·馬爾福嘴上不說,但我猜他大概已經放棄了對混血巫師和麻瓜出身的莫名偏見。真正麻煩的是盧修斯和納西莎。他們關起門來簡直是上個世紀的做派典型,帶著純血巫師的優越感。

  我能夠理解,因為我小的時候也接受著這樣的教育,但人的思想是可以改變的。

  我收回剛才的話,馬爾福夫婦的思想頑固得像塊沒縫的石頭。德拉科在這樣的家庭成長既幸運又不幸。

  很快,他父母對我的不滿就從血咒上升到思想不端。在他們眼中異端的家伙正是我。

  一次劍拔弩張的辯論後,德拉科露出了疲憊又挫敗的表情。我不得不窩在他的懷裡,任由他糟踐著我的頭發。

  「你就不能不在他們面前提到混血和麻瓜嗎?」他問。

  「早晚有一天,德拉科,你得告訴他們你真實的想法。」我拍了拍他的肚子,明白他也過得不好受。「盡管我不想承認自己以前的認知是錯誤的,但至少現在我知道什麼是正確的了,親愛的。」

  納西莎·馬爾福對她兒子的愛遠遠超出我的想像。因為她強忍著對格林格拉斯家「那位」小姐的失望,答應了德拉科·馬爾福的要求,並且讓她丈夫也捏著鼻子受住了。

  新世紀的第一年,我們舉行了婚禮。

  達芙妮和我想盡一切辦法對我媽媽的舊婚紗做手腳。

  「否則你會輸給馬爾福莊園裡面招搖散步的白孔雀。」我姐姐是這樣說的。

  婚禮比我想像得要熱鬧一些,盡管我一再強調我們不需要邀請那些可能會感到尷尬的客人。但是德拉科居然能請到斯內普教授,感謝他那可怕的神情,讓我的婚禮一瞬間有了葬禮的肅殺。

  更要命的是,鄧布利多的鳳凰送來了祝福,有幾個疑似前食死徒的巫師差點捏碎杯子。

  這回奧利凡德家的女巫帶著她丈夫一起來了,那姑娘對馬爾福夫人十分客氣。但德拉科看見她不太高興。

  德拉科看見任何一個格蘭芬多都不會高興,尤其是抱著小嬰兒來婚禮現場晃了一圈的布萊克先生。臨走之前他警告地對盧修斯說,他會一直盯著他的。順帶一提,這位布萊克先生壓根不該出現在邀請名單上。

  德拉科向我保證我們不必和他有任何親人之間的交往,其實我稍微有點遺憾。但小天狼星布萊克看上去不喜歡德拉科,所以我還是會站在我丈夫的一邊。

  主婚人宣布新郎和新娘跳舞的時候,我瞧見德拉科看我的眼神十分熾熱,那是我第一次產生了他愛我的錯覺。

  第二天一早他就拋下我跑到地下室去了,他果然不愛我。

  結婚前,我想過德拉科會選擇一個什麼樣的職業。他喜歡魁地奇,但臭烘烘的碰撞運動打消了他的念頭。他可能向往成為他父親那樣八面玲瓏的人,但他不一定會去魔法部就職,因為許多他學生時代的「死對頭」都在那。當教授?別鬧了,他會把學生們從掃帚上一個接一個地踹下去。當一個總給霍格沃茨提意見的討厭校董是個好主意,但馬爾福家已經有人占了那個位子了。

  事實的真相是,德拉科·馬爾福只要每天呆在家裡,就會有源源不斷的金加隆送進他的古靈閣金庫。

  好吧,格林格拉斯家也差不多。

  於是我們的新婚生活就是一起用早餐,之後他會處理一些馬爾福家的生意文書。和他父母一起簡單吃午餐,欣賞馬爾福先生對家養小精靈的壓榨。下午他就一個人呆在地下室——就算斯萊特林的七年生活讓他喜歡地下安靜的環境,為了他的身體健康,我也不得不每天拉著他去曬曬太陽。等到了晚上,全家人會享用一頓講究的晚餐,期間我需要控制自己不對馬爾福先生的高談闊論發表意見(關於這一點,我承認自己做得並不成功)。

  真正屬於我們兩個的時間是晚餐後,有時他會允許我喝一點點紅酒,有時我們會偷偷跑去聖邁克島和城堡裡的麻瓜護衛開玩笑,有時我們會一起看看難懂的煉金術書籍。我們最常做的事是坐在陽台上,看漫天的星星。

  和格林格拉斯家不一樣的是,馬爾福有一些和麻瓜的交易。我丈夫的父親並不喜歡這項工作,所以德拉科代替他出門。有幾次他心情極好,邀請我陪伴他參加麻瓜的活動。

  我總算明白德拉科脫胎換骨的原因了,因為麻瓜們的技術日新月異,他們和巫師間因為魔法產生的差異正在逐漸縮小。

  我的婚姻生活很平常,也並不總是愉快,以至於有段時間我覺得自己是天下最不幸的人。因為我丈夫的父母恨我,我也不能要求德拉科天天陪著我。

  納西莎或許並不真的討厭我,她和她兒子一樣,天生對所有東西都不滿意。而且我的到來似乎沒有給這個家庭帶來什麼好處。

  我真想告訴她,我最大的好處是告訴了德拉科什麼是好的愛。

  納西莎肯定沒見過德拉科一個人落寞的樣子。他是復雜的、矛盾的,因為盡管人們不說,但看向馬爾福的眼神總帶著一絲狐疑。他沒有一個交心的摯友,能告訴他什麼是對的,什麼是錯的。人們總把德拉科當成孩子,灌輸了純血至上的思想後又讓他經歷了世界的劇變。

  但我可以給他一個擁抱,用我高貴的靈魂(和美色)關懷他。

  我還每天給他梳辮子!那該死的、馬爾福家的淡金色的辮子!

  平平淡淡的生活過了三四年,我真正掌握了讓自己過得舒坦的辦法。我對德拉科十分體貼並且全心信賴,不吝於自己的情感。但面對思想落後(?)的老馬爾福夫婦我有時會出其不意的給上一擊。仗著我丈夫對我的放縱,把他說不出口的話說給他父母聽。

  家養小精靈為此會給我上一份額外的點心。

  直到有一天達芙妮面色不虞地來找我喝下午茶。彼時我剛剛從對角巷回來,買了好幾本不錯的書。

  「馬爾福夫人最近對你有什麼不滿嗎?」達芙妮的茶杯碰到了茶盤發出清脆的聲響,這不符合我們受過的教育。

  而我對她的疑問也感到莫名其妙,「她什麼時候喜歡過我了?」

  「我的意思是,除了你天馬行空的平等論之外,而且我不認為這件事是馬爾福夫人的錯。」達芙妮翻了個白眼,給小會客廳下了一道隔音咒。「外面有傳聞說馬爾福不能生育。」

  「開什麼玩笑?」我差點笑得翻了桌子,「相信我,德拉科比他看上去的要……」

  「停下,阿斯托利亞,我對你們的私生活不感興趣!」達芙妮有些羞惱。

  我促狹地看了她好一會兒,每次一開口就被她嚴厲的眼神嚇回去。終於,她艱難地說,「要是他們非要你生下繼承人……爸爸和媽媽會向馬爾福家提出離婚,我們把你接回來。」

  這時我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並且開始回憶三四年間自己的身體狀況。我嘴上說著讓達芙妮不必擔心,送走她之後我打開了臥室裡的紅酒瓶。

  德拉科·馬爾福可真是個頂尖聰明的家伙,他知道我沒喝過酒,就把魔藥下在了紅酒裡面?虧我還以為這一直是什麼助興的……

  我丈夫不愛我,這是我的結論。他背著我給我下藥,我想哭。

  想哭的原因更多是我身上的血液詛咒,以及伴隨而來的無力和絕望。生育將對我的身體造成很大傷害,盡管德拉科從沒和我提起過孩子的話題。

  德拉科從地下室上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抱著紅酒瓶嚶嚶嚶的我。

  「其實我魔藥學的成績不差。」我跟他說,「但你遞給我的東西,我連聞都不聞一下。」

  我丈夫又露出不耐煩的表情了,「那是給我喝的,對你沒有傷害。」

  我被噎了一下,有種吵架要輸的預感。「人們都對我們倆說三道四,就因為我們沒生孩子。」

  德拉科嘆了口氣,我們倆靠在床頭。「高爾的孩子和他一樣笨,已經三歲了才會說幾句話。弗林特的女兒每天踢他的小腿。有孩子不一定是好事,親愛的。」

  「上個星期我去對角巷,奧利凡德家的嬰兒就很可愛。」我盯著手裡的紅酒瓶說。

  「韋斯萊?」德拉科的眉毛危險地皺了起來,「你不知道兩間魔杖店和笑話商店的屋頂都被他炸上天過?」

  我沉默了,搜刮著腦海裡的好孩子。「安多米達姨媽的小孫子也是個有天賦的小巫師。」

  「別讓媽媽聽到你這麼說。」德拉科恨不得捂上我的嘴,「那個小狼…小盧平只是會傻乎乎地變來變去而已。」

  我匱乏的人生經歷一覽無余。但一分鐘後我就意識到自己完全被德拉科牽著走了。「我們應該討論的是,作為一個馬爾福,你有責任為家族生下繼承人。」

  德拉科開始心煩了,每當他心煩的時候他總是蹂/躪我的頭發,從不弄亂他自己的小辮子。「你猜怎麼著,我不在乎馬爾福家族是否就此絕後。」

  我嚇得差點從床上跌下去,這是一個上學時嘴裡嚷嚷著「我爸爸會知道」的人嗎?

  「我只要動動腦子,用我博學的魔法知識——」他非得先誇自己一句。「就知道生產對你不是個好事。」

  別管他的腦子了,我的腦子現在有點嗡嗡作響。

  「如果以後的一百年,就我們倆安安靜靜的過日子也挺好的。」他最後說。

  這是我第二次認為德拉科·馬爾福無可救藥的愛上我了。

  這個討人喜歡的小混蛋。

  我失眠了好幾個晚上,認真思考這個問題。既然我的血咒注定無法解除,我是否能在世間留下些什麼?

  於是我加入了德拉科下午的煉金術研究,事實證明我和他在這方面都有些天賦。我整理筆記,做一些不算危險的實驗,享受著高級魔法帶來的快樂。

  至於孩子的事情,我有不下七種解決方式,但最能彰顯我的智慧的辦法顯然是——和德拉科促膝長談。

  「我想生個孩子。」我對他說,「不是為了馬爾福,是為了我們。」

  「你發瘋了。」他的臉憋得通紅,「你生下孩子,然後把他丟給我一個人?」

  我為大家翻譯一下,心口不一的馬爾福先生這時做了一個簡單的算術題。不生育的我等於三十年,生育後的我等於十年加一個小屁孩。

  哪怕是數學再差的英國人,身為一個斯萊特林他也知道哪個選項更劃算。

  「這個孩子不一定會繼承我的詛咒,我只是格林格拉斯家裡恰好不幸的那一個。」我安撫地說,毫不在意他傷人的話語,因為我知道我丈夫總比他表現得更加仁慈。「他可以陪伴你一生。」

  「如果他繼承了呢?」德拉科氣極反笑,「你要讓我辦兩次葬禮?你這自私的……」他說不出了,因為我正用洞知一切的包容眼神看著他。

  「如果你愛我的話,德拉科,你會支持我的決定。孩子會是我生命的延續。」我丟下一記重錘。

  「我不愛你!」德拉科踢開椅子,憤怒地離開了臥室。

  唉,你們看,德拉科·馬爾福又不愛我了。

  我扔了德拉科所有的加料紅酒,每天吃小精靈精心准備的新鮮食物,在馬爾福家的藏書裡尋找任何能讓我活得久一點的魔法。我還致力於扭轉老馬爾福夫婦「麻瓜如螻蟻」的理念,堅決不能讓這種糟粕進入我孩子的腦袋。

  德拉科迫於我的淫威最終妥協了,但他出門的次數和窩在地下室的時間比以往更多了。有一次斯內普教授來莊園做客,還破天荒地上下打量了我幾眼。

  那天睡覺,我聽見了德拉科沉重的嘆息。我想斯內普教授可能說了他不愛聽的話。這時我會從背後抱住他,輕輕揉他的肚子。像對付我不開心的小貓一樣。

  幾個月後,我懷孕了。

  那孩子在我的身體裡茁壯成長,也仿佛吸走了我的全部營養。

  我的父母一夜之間憔悴了,仿佛我已經給自己加上了期限。達芙妮用看蠢貨的眼神看著我,她甩開我的手,摔門離開了。

  戰後的第八個年頭,斯科皮·海伯利安·馬爾福降生了。

  我們給了他一個星座和一個希腊神明的名字。此刻他真正成為了德拉科和我生命的延續,愛的奇跡。

  生產的那天我差點見了梅林,也不知道德拉科找了什麼人去聖芒戈救了我,等我醒來的時候,身邊已經有一大一小兩個馬爾福了。

  達芙妮給她的小外甥扔下了一個金孔雀就跑了,我覺得她的禮物有點過於誇張了。但我還是很高興她原諒了我,而且我知道她總是會原諒我。

  斯科皮看起來就像是他父親的翻版,也長著淡黃色的頭發、灰色的眼睛和蒼白的尖臉,只有他小巧的鼻子和嘴像我。他的到來緩和了我與盧修斯和納西莎的關系。特別是納西莎,她看著斯科皮的眼神總是濕漉漉的。

  斯科皮是我見過最好的孩子,他一直表現的開朗,樂觀且不失狡黠,善良勇敢卻不盲目。就連用他的小短腿笨拙地翻個身都惹人憐愛。

  不過這讓我對小斯科皮的教育更加嚴厲了,因為我不希望他變成其他純血家族那樣的小少爺。

  德拉科倒是個十足的慈父,我從他身上能看到盧修斯的影子,或許小時候他父親也是這樣遷就他。

  但斯科皮並沒有太多的朋友,自從他出生之後,我的身體大不如從前。他效仿他爸爸,盡量不離開莊園,日夜陪在我身邊。

  令人欣慰的是,德拉科和哈利·波特居然成了能遠遠點頭的關系。這實際上回答了我少女時期的一大疑問,就是斯萊特林的馬爾福和格蘭芬多的波特什麼時候會把對方掐死。

  這件事是我在國王十字車站發現的,第二次巫師大戰的十九年後。

  這一年的秋天似乎一下子就到了。九月一日的早晨像蘋果一樣脆生生、金爛爛的。

  我帶著無比激動的心情,和德拉科一起送小斯科皮去霍格沃茨。這一年對我來說就是從死神手裡偷來的一年。每一天我都感恩著,因為我居然能看到我的孩子,像他父母一樣踏上霍格沃茨特快列車。

  看在格林格拉斯和馬爾福的份上,斯科皮不用戴分院帽我就知道他一定是斯萊特林。

  波特和他紅頭發的太太正和他們的一個兒子道別,另一個韋斯萊和聰明的格蘭傑也送女兒上學。我還看見了奧利凡德,斯科皮從她那得到了一根深棕和像牙白大理石紋理混合而成的,帶有誇張弧度的魔杖。奧利凡德對這個結果有些驚訝,但她格外喜歡斯科皮這個孩子,起碼比對德拉科要親切。

  就是那天,德拉科·馬爾福和哈利·波特點頭致意,這是應該被寫在史冊上的一天。

  德拉科最近的狀態不對勁,他有時候煩躁,有時候低落,有時候挫敗。

  仔細一想是因為我生病了。作為一個巫師,我感覺得到生命的魔法正從我身體中不斷流失。我告訴德拉科他不必再尋找任何手段了,我不希望他為此觸碰危險,或和死神做交易。

  我開始花更多時間和我的畫像對話,現在我有信心她會是個兼具智慧和美麗的肖像,並且她知道一切關於德拉科和斯科皮的事情。我把一幅畫放在馬爾福莊園,另一幅畫藏在了聖邁克島的小房子裡,我想那個地方德拉科會自己去,那是我們兩個人的美好回憶。

  也許以後他還會到那裡看潮起潮落,會看看星空。他會告訴斯科皮哪個星座是他們父子的名字,而我的名字對應著星光璀璨的夜晚。

  達芙妮來看望我,她現在還沒結婚。我優秀的姐姐已經能一個人扛起家族的重擔了,她不再需要嫁給一個有權勢的家族來維持格林格拉斯的地位。

  但我告訴她,我祝福她能和我一樣幸福,對此她嗤之以鼻,仍對我多年前的愚蠢選擇耿耿於懷。我希望她選擇一個真正的愛人,或許要花些時間,但她仍然值得擁有最好的愛情。我希望她能幫我照看斯科皮,雖然我們姐妹長得並不像(我當然是更好看的那個),但斯科皮喜歡他的姨媽。

  納西莎也偷偷來看過我,她踟躕了半天,最後拉著我的手說我做得比她好。承諾他們會讓斯科皮按照我的想法成長,成為一個擁有高尚人格的巫師。

  德拉科沒有話要對我說。我這才注意到他也上年紀了。他的腦門有點禿了,襯得下巴更尖。但所有人的丈夫裡,我仍有底氣說他是最英俊的那個。

  我曾經問他,以後他會娶一個年輕的女巫嗎?

  他氣急敗壞地說他會娶個比我漂亮的。

  但我知道他不會的,這讓我更加難過。

  意識抽離了身體,我的靈魂飄到了房間的半空中。

  我第一次見到丈夫不顧形像的哭泣,他的肩膀顫抖著,像個無助的、孤單的、悲痛欲絕的可憐人。

  老天啊,這是我最後一次真切地意識到,德拉科·馬爾福的確深愛著我。


【番外】大齡單身青年巫師斯內普

  斯內普覺得這個世界糟透了。

  他僅僅需要一個安靜的、沒人打擾的房間,如果沒有陽光就更好了。但現實是,自從他住進了聖芒戈魔法傷病醫院的住院部之後,這位面色陰沉的教授不得不絞盡腦汁和「訪客們」玩捉迷藏。

  他恨每一個阿尼瑪格斯,包括但不僅限於詹姆·波特,小天狼星·布萊克,該死的小矮星彼得,最後且最重要的是麗塔·斯基特。

  代表霍格沃茨前來探望的新校長——麥格教授,也應該被納入清單中,因為她總用慈悲和抱歉的眼神看著自己。

  但目前,西弗勒斯·斯內普最緊迫的事情是思考如何逃離這間病房。莫麗·韋斯萊打定了注意要給這位可憐人辦一個盛大的慶祝活動。斯內普不用動腦子都明白她的打算,先是眼含熱淚贊美他、同情他,然後就琢磨著把所有單身的女巫推到他身邊。

  要斯內普說,現在的鳳凰社比食死徒還可怕,以莫麗·韋斯萊為首的熱心太太們更比伏地魔還要凶殘。

  這或許是本世紀最難的一次越獄。斯內普對自己說。我告訴奧利凡德三個星期後出院,她和她討人嫌的男人勢必會轉達成兩周。這意味著他得在七天之內打發那位高級專家,然後逃到一個誰都找不到的地方去。

  斯內普閉上了眼睛,任由熊熊烈火點燃了丟棄在地上的《預言家日報》。第八十七次希望自己沒能在納吉尼的深淵巨口下存活。

  事情進展地很順利。只要他想,區區聖芒戈的病房沒法阻止這位偉大的黑魔法(防御術)大師。

  但斯內普並沒有痊愈,他脖子上的傷口還隱隱作痛——他沒有哈利·波特那樣蟑螂般的生命力,他需要時間,和大量的自制高級魔藥。

  蜘蛛尾巷是很危險的,因為不單單是老鳳凰社的成員們,不少記者們也打算去那棟房子碰碰運氣。霍格沃茨是個不錯的選擇,學生們都放假了,只要躲開斯拉格霍恩那個虛榮的老家伙,他可以輕松拿回自己的珍藏。

  看上去,教授們花了不少心思重建戰後的霍格沃茨。和黑暗融為一體的斯內普撇了撇嘴,在包裹嚴實的鬥篷裡上下打量著城堡。更令他愉悅的是,那個胖得像頭大海像的禿老頭子不在學校,他有足夠的時間拯救他的寶貝們。

  直到斯內普帶著一只樸素的手提箱踏出私人儲藏室的瞬間,他碰到了一個最不想見的人。

  「晚上好,西弗勒斯。如果我沒記錯,斯賓塞醫生讓你好好休息。」

  「…好,鄧布利多。」斯內普蠕動著嘴唇,勉強打了個招呼。「我來拿回我自己的東西。」

  「沒這個必要。」鄧布利多擺了擺手,那只手提箱飄飄忽忽地落在地上。

  「你為什麼還在這?」斯內普抱起了手臂,他對面前偉大的白巫師的感情仍然復雜。他憎惡他無情的計劃,又因為福克斯的眼淚被迫欠了他一個人情。「我聽說你已經不是校長了。」

  「是啊,」鄧布利多略帶感傷地說,「我太老了,老得一頓只能吃下兩個布丁了。」

  斯內普彎腰打算拿起手提箱,他覺得大半夜參與這種無聊話題的討論是在浪費他珍貴的生命。

  「和我不同,我想你應該留下來,西弗勒斯。」鄧布利多說,「斯拉格霍恩教授上周正式提出了退休,這次我再也不能勉強他了。」

  「那麼你打算勉強我嗎?」斯內普冷笑。

  「正相反,我在為你提供一個很好的解決方案。」鄧布利多轉了轉眼睛,「斯萊特林需要一位正直的院長——」

  「哼。」斯內普毫不掩飾地笑出聲。

  「——和魔藥學教授。」鄧布利多並不在意他的無禮,繼續說道,「而你需要一個與世隔絕的住處。我向你保證,西弗勒斯,九月份開學前,沒有人會打擾你。」

  「我受夠了。」斯內普說,「你知道我從來沒有一天享受過這份工作。」

  「關於這點我們顯然有不同的看法。」鄧布利多歡快地說,「我印像中斯萊特林的孩子們挺喜歡你的。」

  這句話極大地冒犯了陰森森的男人,他從牙縫裡擠出惡狠狠的話,「在我背叛了他們的信仰之後?」

  「在你做出了正確的決定和犧牲後。」白胡子的老校長打了個哈欠,「原諒我,我實在是太困了,我沒想到你會在這麼晚的時候突然到訪——仔細考慮考慮吧,西弗勒斯。答應我的提議前,你足有好幾個月的時間能一個人呆著。」

  太離譜了。斯內普無聲地咒罵著。鄧布利多一遍又一遍拒絕我黑魔法防御術職位的申請後,還指望我答應他補上魔藥學的位置?教那些愚蠢的、狂妄的學生們?

  大多數情況下,西弗勒斯·斯內普對自己的認知遠沒有睿智的鄧布利多看得真切。因為他意識到自己將近40年的前半生,居然沒有一個可選擇的落腳處。

  斯內普覺得這個世界糟透了。

  於是在開學的前一天,他黑著一張臉,不情不願地來到熟悉的校長辦公室,接受了魔藥學的工作。

  「你硬是拖延到了最後一天。」麥格教授不滿地說,「還等什麼呢?西弗勒斯,你知道開學前要做哪些准備,教授們都忙起來了。」

  「我有一些條件。」斯內普高高抬起下巴,從口袋裡拿出了一張羊皮紙。

  麥格教授的目光透過眼鏡片傳來,她抿了抿嘴巴,飛快地閱讀那張過長的單子。

  「我不會對你的教學內容指指點點。」新校長說,「但是我無法阻攔學生們對你的好奇。」

  「正如第三項第七條標注的那樣,如果學生在課上或課下一切時間詢問與我任教科目無關的信息,我有權利對其進行『合理範圍內』的懲罰。」斯內普慢條斯理地說。

  「靈感來自於烏姆裡奇?」麥格教授皺起了眉頭。

  「靈感來自魔法部為數不多的正確決策。」斯內普仍用力地抬著下巴。

  「我對於『合理範圍』還有些擔憂。」

  「不必擔憂,米勒娃。」新教授掛上了滲人的微笑,「我已經在霍格沃茨任教十七年了。」

  斯內普必須承認,大多數新生迫於他可怖的外表,都表現得相對乖巧。難搞的是那群厚臉皮的老油條們——特別是格蘭芬多的學生們——還有討厭的、非得回到學校來的格蘭傑和韋斯萊。如果可能,斯內普不會與她們產生任何交流。

  沒有礙眼的波特,今年魁地奇學院杯終於要擺到他的辦公室了。

  誰能告訴他,既然伏地魔已經死了,為什麼鳳凰社還不解散?

  收拾殘余的食死徒是魔法部該做的事情,在他看來每星期一次的鳳凰社集會就是一群自控力低下的巫師,借著冠冕堂皇的由頭放縱自我的派對。

  不列顛群島上的人什麼時候能放棄酒精和狂歡?看在黑魔頭消失的鼻子的份上,戰爭勝利已經一年半了。

  萬幸的是,因為他是斯內普,所以他總是能毫無理由地、不給面子地拒絕一切活動,包括這次霍格沃茨的聖誕晚宴。他更願意躲在熟悉的地牢裡做實驗——他剛想出了一個讓狼毒藥劑變得更難喝的絕妙配方——順便增強了一點藥效。

  就讓其他濫好人教授們應付傻乎乎的學生吧,斯內普想,我把純金的小藥匙放哪了?

  他的余光掃到了左手邊不遠處精致的藥匙,食指剛一碰到,一種眩暈的感覺出現了。斯內普很快就明白發生了什麼。

  他小聲咒罵著試圖擺脫這一切,並發誓從此不讓任何霍格沃茨的小精靈踏入他的領地。

  「他來了!」

  「聽我說,我們必須推一個人出來承擔他的怒火——」

  「——想都別想,弗雷德。」

  「別鬧了,小伙子們!」韋斯萊夫人的聲音傳來,她熱情地拍了拍斯內普的後背(這個動作顯得有些不自然),「下午好,西弗勒斯,我們聽說你今年不在學校過聖誕。」

  「我從沒說過自己不在城堡裡過聖誕,」斯內普用低沉的、危險的聲音說,「否則你們也不會在我的桌子上放一個該死的門鑰匙——作為陷阱。」

  「那要感謝多比。」韋斯萊先生從一份《唱唱反調》後面探出頭,友好地和他打了個招呼,然後轉頭看向自己的雙胞胎兒子,「明年我們得想個別的法子了,他顯然已經有了戒心。」

  「快坐下,西弗勒斯。」莫麗·韋斯萊不由分說地把他按在了餐桌的一頭,這讓斯內普產生了更加不妙的預感。「小天狼星和盧平兩家今年不來太讓人遺憾了。」

  這真是今年最好的消息,斯內普松了口氣,准備趁他們不注意溜走。

  「就算是聖誕節,您也要穿一身黑色嗎?」不討人喜歡的奧利凡德挺著大肚子過來了,「但是還是很高興見到您,教授。」

  斯內普一點都不想搭理她,他現在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如何衝出房子,幻影移形到隨便什麼地方——他討厭鬧哄哄的節日。

  「親愛的,他們什麼時候到?」似乎覺得場面還不夠熱鬧,喬治·韋斯萊決定添一把火。

  「哈利和金妮要晚一些,羅恩和赫敏——我想他們已經到了。」格溫遠遠瞧了一眼陋居的壁爐說。

  斯內普已經後悔了,他甚至覺得參加馬爾福的晚宴都比現在要更自在。盡管他和盧修斯還有些尷尬,他們在伏地魔的手下彼此隱瞞立場、但偏偏又默契地背叛了舊主人。

  「梅林的鼻煙壺,你們做到了!」羅恩·韋斯萊大驚小怪地說,「赫敏,他們拐來了斯內普。」

  如果救世主的朋友有一件值得稱贊的事情,斯內普認為應當是他准確的形容能力——在場的人難道都看不出他是被迫坐在這的嗎?

  「別費力了,教授。」珀西·韋斯萊推著他的眼鏡略帶同情地說,「他們准備了十幾種方案,確保您能老老實實地吃完晚餐。」

  「您一定不願意毀了韋斯萊家的聖誕節,對嗎?」格蘭傑大膽地問。

  見鬼,他正計劃擊昏所有人——或者在他們的茶水裡下藥——然後逃之夭夭呢。

  斯內普認真地回顧了自己的前半生,思考著他究竟做了什麼罪大惡極的事情,以至於梅林要給他這樣的懲罰和磨煉。

  「我絕對不允許你給他取名弗雷德。」弗雷德嚷嚷著。

  「為什麼?這表達了我對你的愛,兄弟。」喬治笑嘻嘻地說。

  「如果你敢叫你兒子弗雷德——我就割了你另一只耳朵!」弗雷德氣急敗壞地抽出魔杖,又在韋斯萊夫人的注視下收了回去。

  「放松,弗雷德,我們可以好好商量。」格溫趕緊阻止自己丈夫幼稚的挑釁行為,「事實上,喬治和我打算起一個G開頭的名字…」

  「…這樣媽媽的聖誕毛衣就不必想新花樣了。」喬治解釋。

  「而且她也可能是個女孩。」格溫天真地暢想著。

  「我不想讓你失望,孩子。」韋斯萊夫人不顧斯內普的臉色,給他添了一大勺肉汁,轉頭看向格溫的肚子苦笑,「照我的經驗來看,他是個小男孩。」

  斯內普高興地看到餐桌上出現了兩個和他一樣不情願的表情,然後不知不覺地吞下一口肉汁。

  「他也不一定很淘氣,對嗎?」格溫慘白著臉問。

  「難說,只要別像我和弗雷德。」喬治咽了咽口水。

  姍姍來遲的哈利·波特露出了明晃晃的兩排牙幸災樂禍地笑。哼,波特以為他自己是個乖寶寶嗎?

  在端出聖誕百果小餡餅之後,這場鴻門宴的目的終於露出冰山一角。

  「西弗勒斯,」韋斯萊夫人艱難地說,「我有一個遠方表妹——」

  「感謝招待,再見。」斯內普起身就要走。

  「三個小時零五分鐘,是極限了。」弗雷德掏出懷表衝羅恩和哈利晃了晃,「我們贏了。」

  羅恩嘟囔著罵了句什麼,被赫敏狠狠拍了大腿。哈利撓了撓鼻子,允許雙胞胎把他額頭上的傷疤印在新產品上。

  「你總得向前看,西弗勒斯。」韋斯萊夫婦齊上陣勸說他,「阿米莉亞說她的同事——」

  「他抽出魔杖了!」金妮抬起了眉毛,伸手問喬治要一枚金加隆。

  「你可以和女巫們見見面,喝杯茶,哪怕聊聊魔藥。」韋斯萊夫人循循善誘。

  斯內普覺得自己被鳳凰社「余孽」們當作了下飯的余興節目,他感到憤怒。

  「啊!」一聲驚呼傳來,格溫·奧利凡德捂著肚子叫喚著,「我覺得…我們得去聖芒戈了。」

  眾人立刻手忙腳亂地拿外套,遞飛路粉。莫麗·韋斯萊再也顧不上需要她牽線搭橋的單身大齡男巫師了。

  沒用的奧利凡德總算又有了點用處。斯內普在騷亂中心滿意足地推開大門,幻影移形到霍格沃茨邊界。

  多年之後,喬治·韋斯萊逗他的大兒子時總說他毀掉了那年的聖誕晚宴。但沒人知道那小男孩的出生還拯救了可憐的魔藥學教授。

  順帶一提,他的魔藥成績糟透了。

  不過斯內普也不能指望韋斯萊有什麼天賦。

  戰後的第十個年頭,魔法世界對斯內普的好奇心已經沉澱,人們也不再執著於關注他匱乏的感情生活。

  在斯內普相當滿足的平淡生活中投下石子掀起波瀾的是波特夫婦——他討厭這個詞。

  某一天,風塵僕僕的波特突然出現在他的辦公室,支支吾吾地遞出了一張卡片,上面還印著一只粉色的小腳丫。

  「我們決定叫她莉莉。」他說,「看在你拒絕讓阿不思用西弗勒斯做中間名的份上…教授,您願意做她的教父嗎?」

  「當然不。」斯內普黑著臉把偉大的救世主趕了出去。然後悶悶不樂地看著卡片上莉莉·盧娜·波特的名字。

  回絕得很果斷,但斯內普先生還是趁著夜色偷偷溜去看了那個嬰兒。小家伙雖然已經睜開了眼睛,但她大概還看不清這個世界。

  一丁點兒她祖母的綠眼睛都沒有遺傳到。斯內普撇了撇嘴,承認他有一些失望。他在嬰兒床上倒掛了一個金子做的小天平作為搖鈴,讓小莉莉剛降臨人世就能感受魔藥學的快樂。

  他的計策成功了,事實證明就算是格蘭芬多,這位紅頭發的小女巫仍然是魔藥學上最優秀的學生之一。

  多虧你有一個好教父。某次留堂的時候斯內普對她說。

  小姑娘眨了眨眼睛,淚汪汪地掐死了一只癩/蛤/蟆,贏得了斯萊特林院長隱晦的表揚。

  他漸漸地從苦澀的人生中找到了一些樂趣。或許是卸下負擔的輕松,或許是和平帶來的乏味,或許是血統刻板印像的轉變,或許是他教女悄悄留在桌子上的禮物。

  斯內普覺得這個世界不算那麼糟糕。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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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好看啊
女主融入的沒有一點違和
好多角色都脫離原本死亡的命運
尤其是斯內普和弗雷格
超級推的一篇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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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這是二刷這篇文
之前在別的網站看過一次
再看還是覺得很精彩
女主人設很有趣
融入原劇影響劇情的方式也很自然合理
作者很好 因為我喜歡的角色都沒有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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