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就像這個平靜的社區裡其他戶人家一樣,這棟米色白色相間的二層小房子陽台上擺放滿了鮮花,綠葉和淡粉色的大簇花團從護欄上墜下來,隨著微風輕輕擺動。除了常見的玫瑰、月季、天竺葵等花朵以外,還有迷迭香、羅勒之類的香料。
但也許女主人是個養花的新手,某些品種的花瓣看起來不那麼健康,可這並不影響整體的美觀,從遠處望去依舊甜美迷人。
一個粉色長發的人正拿著噴壺,給被晌午的太陽曬得蔫嗒嗒的花朵灑水,第一眼看去也許會誤以為是女人,但再仔細觀察時便會發現那是個身形高大的男人,頭發上還有一些看起來怪異的綠色斑點。
他隨意噴了兩下便把小噴壺放回原來的位置,也不記得要把只剩下一個底的水壺重新灌滿。
男人漫不經心地撥弄著一朵玫瑰花的花瓣,輕柔的動作似乎充滿愛意,然而下一秒他就硬生生拽下那朵無辜可憐的玫瑰,攥在手裡放在眼前,食指和拇指捏著□□來回旋轉。
他似乎像是在觀察什麼,可綠色破碎的眼瞳卻早已穿透花朵望向遠方。
半晌,男人惡狠狠地揪下幾片花瓣,捏在指間揉搓幾下便破碎不堪,深紅的汁液彙合成一滴,如同血液般順著手指緩緩流下。
「迪亞波羅?」
身後傳來的聲音讓他從思慮中突然回神,粉發男人手輕輕一動,那朵不成樣子的花便被他從二樓扔下去掉在修剪整齊的蔥郁草坪上。
「你在陽台上嗎?」
被叫到名字的人頓了一下,轉過身收起剛剛怨毒的情緒,調整過後才推開玻璃門走進臥室裡,神色輕松。
「你醒了?可以再睡一會兒。」
依舊賴在床上不肯起來的女人用手臂擋住曬進來的陽光,慢吞吞的把頭轉到另一邊,嘟囔著「你去陽台上做什麼?」,又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迪亞波羅見狀順手把窗簾拉上,西爾維婭這才不情不願地動彈了兩下,迷迷糊糊重新把手臂塞回被子裡,還不忘了再拉到脖子嚴嚴實實蓋好。
「摘一些香料而已,中午打算做雞肉羅勒披薩。」
男人伸出手掌把手心裡鮮綠的葉子展示給她看,年輕女人勉強睜開惺忪睡眼瞟了一下,點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迪亞波羅走到床邊坐下壓住了被子她也沒有理會。
「等好了我再叫你起床。」
她毫無防備地繼續睡去,淺金長發鋪在白色床單上,陽光透過窗簾布料薄的地方形成形狀不規則的光斑照在臉頰上,金色的睫毛眼底有些許青色,也許是昨夜折騰的太晚了。
可什麼人會懷疑同床共寢幾年的情人呢?
房間裡安靜的只能聽見風吹動貝殼風鈴時叮當的聲響,微風帶來的涼意終於讓女人緊皺的眉頭舒展開,就著沒睡醒的困意西爾維婭很快就再一次進入夢鄉,然而她卻全然不知即將到來的危險。
一個紅色的身形緩緩出現在迪亞波羅身邊,白色的斜網格條紋分布在這個人形「事物」的手臂、前胸和腿部。
替身,精神能量的聚集體、超能力的一種,而這個無聲無息出現在房間裡的正是迪亞波羅的替身「緋紅之王」。
那只白色的手伸向女人纖弱的頸項,力量A的緋紅之王只要一瞬間就能扭斷她的脖子。就在指尖即將碰上瑩白的皮膚時,希爾維婭仿佛察覺到危險一般在睡夢中不安地動了動,紅色的身影迅速消失。
而這一下也仿佛喚醒了瞳孔微微變大的迪亞波羅。
「西爾維婭。」
他壓低了聲音細細在唇舌之間品味這個名字,兩個人的關系變得親昵之後他也會叫她的小名「茜茜」,不過那種時候並不多見。
難得能留在他身邊至今還不被清理掉的女人,當然,並不知道他迪亞波羅的真實身份。
身份清白、性格隨和、胸無大志,滿足於安穩平靜的生活,還是個有些天真的小姑娘,總是有些迷糊。
但好就好在她只是想要情人的陪伴與愛,對於他的過去、工作很少打探,隨口說一些編造的就全然信任毫不懷疑,這也是她現在還活著,甚至能知道他的名字的緣由。
可現在這份平靜已經被打破了,無法抹消掉的過去正緊緊追著他不放。迪亞波羅從未想過離開家鄉打拼之前的舊情人竟然誕下一個女兒,她就快要病死了,在四處托人尋找孩子的父親。
而正是因為這一點,他曾經所使用過的假身份被人得知,他也面臨著暴露的危險。
「熱情」,意大利勢力最強的黑幫組織,沒有人知曉其BOSS的真實身份。
黑夜的帝王用恐懼和鐵腕統治一切,然而誰能想像得到馬上「熱情」的BOSS就要去做一個可笑的雞肉羅勒披薩呢?
所有一切觸碰到「老板的過去、真實身份」禁忌的人都必須被抹掉,無論是下屬……還是女兒。
按照常理來說,西爾維婭也應該死,最好是被他親手殺死,這樣就能解決一切後顧之憂,以免等他不需要她、將她拋棄的時候,再有什麼動了歪心思的人順著她找到他的線索。
就像這個他一直不知道的女兒一樣,遲早會再給他帶來大麻煩。
在他選擇她的時候,西爾維婭活不了多久的命運就早已寫下。
殺了她,就像曾經他毫不留情對待有反骨之心的手下時那樣,只有死人才不會說話,他才能真正放得下心。
可她還不知道他究竟是誰,也從未惹過他不快,甚至頗得他的心意。
就算他迪亞波羅從來不會愛上什麼人,也不會對自己和第二人格托比歐以外的人產生感情,但身邊有人也不是奇怪的事情,他畢竟是個成年男性。
……但是他所擔心的事情可能也不會發生。
她很乖巧聽話,而他則小心翼翼從未暴露過一絲一毫有關黑幫的事情,西爾維婭什麼都不知道,單純地以為他是一個投資商人——畢竟絕大多數時候他只要用電腦發送郵件命令手下就可以了,偶爾出去親自解決一些事情都可以用工作糊弄過去。
不會有人順著她找上他的。
也許他可以再留她一段時間再說,等她真的對他有所威脅再動手……也不遲。
被自己的想法震驚到,粉發男人猛地站起來,有些不可置信地盯著那張熟睡的面孔。
年輕女人不知道夢見了什麼,也許已經在夢裡吃上了鋪滿起司奶酪的披薩,嘴角彎起來露出一個有些滿足的笑容,無意識地用臉頰蹭了蹭被子。
僅僅只是習慣了她在身邊而已,現在還有用得著她的地方,迪亞波羅試圖說服自己,他肯定能夠做到有一天毫無留戀離她而去、就像從未出現那般。
但不是現在。
他只需要先解決女兒的問題、還有一直不肯安分的暗殺小組,而西爾維婭就在這裡等他回來。
無人知曉、平靜安寧的生活還會繼續。
在前往計劃之中威尼斯的聖喬治·馬焦雷島教堂之前,他還要把披薩做出來。
哦,還要記得把剛才扔到樓下的玫瑰撿起來扔進社區垃圾箱裡,如果叫西爾維婭看見他動了她心愛的玫瑰花,就算平時再溫和,她也一定會對他發脾氣的。
「我要去威尼斯一趟,大概要一周左右。」
兩個人在鋪著紅白相間格子布的田園風格餐桌上分食一塊披薩的時候,粉發男人看似無意隨口提起道。
「嗯?又是工作上的事情嗎?」
隨口回了一句,西爾維婭的注意力根本沒放在迪亞波羅身上,她正專注地翻看雜志上推薦的一套復古風格的衣裙,淺金短發女模特有點瑪麗蓮·夢露的味道。雖然她留長發,但也許這個穿在自己身上也會不錯。
「你覺得這一套怎麼樣,我穿起來會不會好看?」
迪亞波羅沉默了一下,隨即又自嘲般搖搖頭,這是傻人有傻福嗎?
剛剛自己的那些臆想仿佛就是笑話,怎麼可能有人從她身上調查出有關他的線索呢?況且看她的意思,也從未提過婚姻與孩子的話題,她對現在的生活似乎就已經很滿意了。
「喜歡就去填寫郵寄地址。」
隨意瞟了一眼雜志內頁,但也僅僅是看了裙子的樣式——他並不在意價格,「熱情」的產業帶給他數不清的財富。雖然沒什麼興趣扮演完美的意大利男人,但一些女人的衣服他還不至於吝嗇到不肯為情人購買。
況且如果這條裙子真的穿在她身上的話,一定比那個模特更美,對自己有利的事情,他沒有必要不去做。
然而他卻再也等不到她穿上這條裙子那一天了。
七天過去,西爾維婭沒能等到迪亞波羅回來,卻等來幾個不速之客。
一個看起來比她還要小的年輕男孩敲開了她的門,額前三個金色的發圈、綠色的眸子清澈堅定,身後還有一個明明已經快要到夏天卻還是帶著棉線帽子的棕色皮膚南意人。
「您好,小姐,請問您認識一個叫『迪亞波羅』或者『托比歐』的男人嗎?」
他向她說明來意,西爾維婭的目光從男孩有些奇怪的黑色開胸西裝上略過,下意識把他們當做了來找迪亞波羅做生意的人,畢竟他有時候也會穿什麼紫色開胸毛衣或者漁網裝。
「是的,迪亞波羅是我的男朋友,請問您有什麼事情嗎,先生?」
第二章
喬魯諾愣了一下,他原本期待著見到的是一個和迪亞波羅差不多類型的女人,至少是在性格上相似。
為此他特意又安排了不少人手,一輛又一輛的黑色轎車停在社區外最近的一條主干道上,但為了不讓她心生警惕,僅僅是他和米斯達過來敲門而已。
BOSS的情人,在羅馬打敗迪亞波羅之後波魯那雷夫輔助的調查之下,他們才通過蛛絲馬跡得知還有這樣一個存在。
有很大可能性她也是一個替身使者,他們不能輕易冒這個險,必須小心翼翼來對待。
然而預想中的困難卻完全不存在,金發小教父甚至沒想到她居然就這樣簡單地打開門,還直接承認了戀人的身份。
「是有什麼事情找迪亞波羅嗎?很抱歉,現在他不在家,不過也許你們可以進來說。」
西爾維婭靠在門框上,淺金色的波浪長發被壓在大臂下,穿一條圓領和袖口處有簡單蕾絲花邊的白色睡裙,蓬松的泡泡袖口倒是和看季節已經應該收起來的毛絨拖鞋很相配。
這反而讓精神繃緊的喬魯諾有些不知所措,這個年輕女人看起來毫無防備,甚至友好地邀請他們進去談。
實際上卻沒有什麼必要,按照道理來講,正是他本人「殺死」了她的男朋友,計劃裡他們也應該「取走」這個女人的性命——無論她到底是否知曉迪亞波羅的秘密。
前老板的死訊早就在「熱情」內部傳開,連街頭的小混混也知道新的教父已經掌控了地下王國。
雖然留給他的時間還不足以讓這個年輕的過分男孩站穩腳跟,可僅僅是打敗前老板這一條也足夠讓大部分人退縮了。
迪亞波羅「死了」,但是他曾經留下來的恐懼還深深根植在這些幫派分子心中,況且,推翻了老板的人又怎麼可能是心慈手軟之輩呢?
而那個在生死之間不斷輪回的粉發男人所遺留下來的一系列後續也成了喬魯諾和他的伙伴所需要頭疼的問題。
比如一個情人。
雖然她和他們想像中的大相徑庭。
還沒等喬魯諾想好到底要不要進門,屋子裡突然傳來水壺燒開時刺耳的尖叫聲,不僅嚇了西爾維婭本人一跳,喬魯諾的替身「黃金體驗」已經隱約浮現出一個模糊的影子,米斯達的手也立刻摸到背後別著的左輪手/槍上警惕地繃直了身子。
可金發女人卻完全沒注意到兩個人的小動作,指尖搭在唇瓣前「呀」地驚叫了一聲,微微瞪大了雙眼。
「唔,抱歉,我忘記在燒水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隨即轉過身腳步輕快地走回屋子裡,只剩下一句話飄出門外。
「請進,隨意坐吧。」
半晌刺耳的聲音就消失不見,可女人看起來並沒有再出來的意思。
喬魯諾轉過頭和米斯達對視一眼,膚色較深的槍手看起來也有些不知所措,意大利人確實熱情好客,可這並不適用於當下的場景。
最後小教父對著門內歪了歪腦袋示意先進去再說,米斯達不得不自己從鞋架上拿下兩雙一模一樣、看起來應該是給客人用的大碼深藍色拖鞋,它們看起來嶄新的過分,也許這裡並不怎麼經常有人來做客。
緊接著他就看到和剛剛那女人穿的差不多的男士款,一想到這應當是屬於迪亞波羅的東西,槍手厭惡地皺了皺鼻子,盡量讓自己心平氣和地忽視它們。
在沙發上坐下之後喬魯諾開始打量這棟房子,常見的歐式田園風格,兩面牆的多扇落地窗使得這裡的采光很好,再配上碎花牆紙和白色為主題的家具立刻顯得溫馨起來,不過現在大多數陽光被半掩的紗簾擋住了。
很難想像迪亞波羅就住在這種房子裡,一切都與他們臆想當中陰暗、偏僻、狹小的匿藏之處完全相反。
「咖啡可以嗎?也有橙汁。」
金發女人在小吧台擺弄咖啡壺,兩個年輕男人表達不用之後,西爾維婭轉過頭有些失望地望了他們一眼,任誰對陌生人的好意被拒絕後也會露出那樣的目光的。
「……咖啡就好,謝謝您,小姐。」
喬魯諾手握空拳放在嘴邊咳了一下,米斯達見狀齜牙咧嘴地「嘶」了一聲,最後悶悶地補充。
「橙汁,謝謝。」
「稱呼我為西爾維婭就好。」
她又從冰箱裡拿出紙盒牛奶往專用的白瓷杯裡倒了一些,又取出橙汁,才走過來一起和咖啡壺放在茶幾上。
「我不太喜歡苦的東西,您可以加一些牛奶,點心也請自便。」
喬魯諾看著她從杯架上拿下來一套杯身和托盤都印了花的杯子給自己兌好了拿鐵,目光又落在一旁的西點架上,三層托盤裡裝了許多不同樣式的小糕點,也許他和米斯達無意中闖入了一個本該溫馨放松的下午茶。
這一切已經和他想像中有了太大的偏差,可惜……
她必須要死。
這並非新教父的決定,而是命運早已對她進行了最後的審判。
早在到這裡之前,他們就已經見過「滾石」顯現出她凋零時的模樣。史可利比,那個擁有命運之石的替身使者在決戰後被米斯達和福葛找到,也正是因為他的替身能力,他們才能如此迅速地確認並調查這位西爾維婭·塞拉菲娜女士的一切。
福葛調查的資料顯示她的母親是日籍意大利人,在她很小的時候就逝世了,父親在當地的大學工作,頗有名望的一位教授,十分溺愛僅剩的女兒。
看她的長相父親應該是北意人,皮膚白皙,可那種白中透著的淡粉色以及更加柔和的五官恰巧證明她也是一個混血兒。
在迪亞波羅用鐵腕和恐懼樹敵無數之後,他本人死去卻間接讓她不幸成為了被報復的活靶子,一切對他的怨恨都會被無限放大然後發泄在這個女人身上,好在是他們先找到了她。
就算暫且假設她是一個強大的替身使者,也禁不住那樣的攻勢。
況且她可能也不是——一個戰鬥經驗豐富的替身使者絕對不會這樣毫無防備之心的給陌生人開門,也許是才剛剛走出像牙塔不久,她還沒有學會警惕陌生人,哪怕是兩個看起來年紀不大的男孩。
可他們也沒有保護她的立場。
前老板的情人,怎麼可能被現教父庇護?
哪怕是在不知道那些錢的來源的情況下,她也應當以戀人的身份使用不少了。剛剛工作的年輕人怎麼可能住在這種中產階級社區裡,還穿著高檔的睡裙悠閑地品嘗下午茶?
迪亞波羅的仇家也不會放過她的,意大利黑手黨有自己的規矩,即對家人保密。可真正到了報復時卻往往全家都會遭遇毒手,而他們也確實沒有二十四小時保護她的義務。
西爾維婭終於坐進了單人沙發裡,雙手捧著咖啡杯,還不忘了調整一個放松舒適的姿勢,有些困惑地問道,以前可從未有什麼同事或者合作伙伴找上門來呀。
「所以,你們找迪亞波羅有什麼事情呢?」
或許她真的如同資料上顯示的那樣清白,按照迪亞波羅想要抹殺特裡休的行為來看,說不定他也根本沒有把有關於自己的一切告訴西爾維婭。
這把他到來之前打的腹稿全部都推翻重來了。
「我叫喬魯諾,這位是米斯達。」
喬魯諾坐直身體,立刻顯得嚴肅起來,好整以暇地望著金發女人,斟酌著語氣挑選詞語。他必須把事實告訴她,有關迪亞波羅的一切,可現在他突然不想讓她得知,他喬魯諾·喬巴納就是殺死她戀人的人。
「……很抱歉,西爾維婭小姐,我們這次來是通知您一個噩耗。」
她只需要知道迪亞波羅身為作惡多端的黑手黨BOSS現在已經「離世」,不用知曉更多的內幕,又或者他甚至已經有一個15歲的女兒還想要將其抹殺的事情。
無意替迪亞波羅在她心裡留下什麼好印像,但一位合格的紳士至少不應該對一個淑女說明這樣令人傷心的事情,況且她馬上就要死了。
「噩耗?」
最開始西爾維婭還是茫然地望著這個金發男孩,但逐漸就想起他敲門之後說明的來意,還有迪亞波羅臨走前說大概一周左右就回來的話。
她的臉色立刻變得蒼白起來,幾乎是搖搖欲墜地望向喬魯諾。
「您的戀人迪亞波羅……先生,」
金發小教父半天才逼迫自己使用了一個敬稱,即使他心裡不情不願,但良好的禮儀和性格使然,最後他還是用了這樣一個詞。
「實際上是『熱情』組織的BOSS,幾天前已經在幫派鬥爭中死亡了。」
她一時間不知道應該先為哪個消息震驚,可反應過來時第一滴淚已經順著臉頰流下。
捧在手裡還裝滿液體的咖啡杯因為失去作用力而向下墜去,就在脫手的那一刻,一個黃色的身影憑空出現,迅速而穩妥地接住了杯子,褐色的液體在裡面打著轉搖晃,竟然沒有撒漏一滴。
西爾維婭愣愣地望著那個憑空「靜止」在半空中的杯子,一下子連眼淚都忘了繼續掉。
「請您不要覺得害怕,這是我的一種能力……也許您一時間會覺得難以接受,但事實就是如此。」
見她的目光落在杯子而非黃金體驗鎮魂曲上,喬魯諾以為她是看不見替身的,於是便沒有做更明確詳細的解釋,只是西爾維婭並非看不到。
她當然知道這是什麼,從記事起她就有一個這樣的「朋友」。
第三章
它長得和其他小朋友不太一樣,或者說太不一樣了,擬人類的模樣,和她差不多高,年紀小小的西爾維婭當時居然也不覺得奇怪。
幾乎渾身上下都是純白色,唯獨右側臉頰的三顆淚痕和頭部後面伸出的一圈星星頭飾是金色,像是她小時候在父親書房裡見過的哭泣聖母的油畫像。
它能陪她說悄悄話,也可以和她一起抱著小熊睡覺。
母親早早就去世了,身為大學教授的父親再如何照顧,也還是無法兼顧母親的位置,於是它變成了小茜茜最好的玩伴。
可直到有一天,當小西爾維婭終於決定把她的「好朋友」介紹給學校的其他同學,他們卻覺得她瘋了。
「哈哈哈哈,你在說什麼啊西爾維婭?你不會是童話故事看多了吧,只有你能看見的小精靈嗎?」
「媽媽說不可以跟撒謊的小孩一起玩,你不要再來找我們了!」
可她確實沒有說謊啊,西爾維婭還把漂浮在身邊的「好朋友」往前推了推。
「你們看,她明明就在這裡。」
然而到了其他人眼中,她就像是真的把什麼存在的東西往前推了一下,可他們卻什麼都看不到。
「不會是幽靈吧?西爾維婭被詛咒了,她能看見我們看不見的東西,還和幽靈做朋友,大家快跑啊!」
「呼啦」一下小朋友們就四散逃竄,只剩下不知所措的小茜茜站在原地。
純白色的小小替身為難地在她身邊飄來飄去,它難過地皺起眉頭,能做的卻只有緊緊地拉住她垂下來的手。
西爾維婭是個瘋姑娘,喜歡跟幽靈一起玩,因為這件事情被孤立甚至傳到了老師那裡去。
她堅持自己沒有說謊,聲稱「她就在那,每天還跟我說話」,老師因為擔心她的精神狀況叫來了她的父親。
「哎,可能還是我平日裡太過疏忽了,再加上這孩子的母親剛剛去世……」
哈羅德先生坐在老師對面的扶手椅上嘆氣,學術上他很忙,有時候不得不請保姆照顧,他們只會把飯菜和家務做好,才不會管什麼孩子的心理狀態。
他把半月牙形的眼鏡摘下來,食指和拇指按在眉心,一旁的西爾維婭固執地揪住蓬蓬裙,連父親也不信她。
久而久之,西爾維婭才終於相信,原來真的只有她一個人能看見。
她再也不提這個了,可其他人卻已經認定她是瘋姑娘,小朋友都不肯再和她一起玩,除了替身的陪伴以外就這樣度過了一個孤獨的童年。
小時候遺留下來的種種問題也影響了日後的人生,遇到迪亞波羅原本只是一個巧合。
可他卻恰好與西爾維婭互補了,他不怎麼出門,整日都可以陪著她,年齡上的差距反而成了安全感的一種。她除了陪伴也幾乎什麼都不需要,安靜又聽話,這正是迪亞波羅所需要的。
「……什麼?」
她愣愣地看著自己最心愛的那套杯子裡褐色的液體緩緩趨於平靜,被黃色的人形重新放回茶幾上,隨即它就在主人身邊站好,紫色的眼睛緩緩把視線從她身上移開,毫無感情地落在地面上。
不需要過多的解釋,她就知道那是和她的「復生」一樣類型的東西。
通體幾乎都是黃色,額前中央像是一個紫色的箭頭,胸口處有一個倒著的桃心,目光機械而冰冷。
這是她第一次遇到「同類」,她本應該覺得高興的。
然而喬魯諾卻帶來了迪亞波羅身亡的消息,他還說他是「熱情」組織的BOSS,一個黑手黨。
即使是她也知道「熱情」是什麼,意大利獨樹一幟的黑幫,不同於其他的家族派系,它不靠同一個姓氏和血緣去維持幫派。
可迪亞波羅怎麼可能……他怎麼會是什麼黑手黨的BOSS呢?
「不……不會的,他不會是……」
西爾維婭不可置信地盯著這個額前有金色發圈的少年,腦子裡閃過幾年來和那個粉發男人相處的一點一滴時光,說出來的話語無倫次。
「不可能的,你們一定是弄錯了什麼。」
喬魯諾有些於心不忍,然而他必須這樣做,於是他讓米斯達從一個公文包裡取出來一個手提式電腦,接過來放在自己腿部展示給金發女人看。
這是後來他們在迪亞波羅暫時居住的酒店找到的——甚至還墊付了因為他本人再也沒能回去而欠下錢款。
「如果您認得這個……我想您就應該知道答案了。」
那確實是迪亞波羅的手提電腦,他平時看得很緊,從來不讓她動,雖然西爾維婭也完全對那種東西不感興趣就是了。
電腦背部的劃痕她都記得一清二楚,畢竟那個男人在她面前使用過無數次了,女人對於這些東西總是很細心,不然她怎麼辨認那些在迪亞波羅看起來都差不多的衣裙?
西爾維婭嗚咽了一聲,眼淚終於忍不住劈裡啪啦往下掉,她崩潰一般地捂住臉龐,已經顧不上在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面前保持住情緒。
無論是迪亞波羅的死訊還是他真正的身份,都對她的打擊太大了。
新教父和槍手都目不斜視地盯著自己的膝蓋,連呼吸都放得更加輕柔,給這位女士一些緩衝的空間。
然而還有一個更加可悲的消息等待著她,「滾石」一旦形成,任何人都無法改變其結果,哪怕是物理上改變它的形狀也只不過是再度增加她的痛苦而已。
他們所要做的,就是勸說她接受命運,觸碰滾石後毫無痛苦地死去。
這對她來說應該是最好的結果了。
過了半晌,西爾維婭好不容易平靜下來一些,她抹掉臉頰上的淚痕,露出一個虛弱同時有些抱歉的笑容。
「失禮了,不好意思。」
她終於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緒,停住哽咽,然後猶豫了半晌,還是沒有忍住去詢問那個即使在這樣的噩耗打擊下也沒辦法忽略的問題,她指向喬魯諾身邊的黃色人形。
「請問……這個是什麼?」
「唔啊,什麼啊,你居然能看見!」
米斯達的反應比喬魯諾更劇烈,還沒等金發男孩說什麼,槍手就迅速從後腰處掏出左輪手/槍對准了沙發上坐著的女人,性感手/槍「咿咿呀呀」地出現在他周圍,只等待一聲令下。
喬魯諾抬起一只手制止了米斯達的動作,但他同時也提高了警惕。
然而實際上有黃金體驗鎮魂曲的存在,他實在是沒什麼好擔心的,只要能提前判定,他就能讓對方永遠達不到「真實」。
金發女人在見到手/槍的那一刻,臉色立即變得更加蒼白,眼神裡也染上一層恐懼。
在他們向她傳達消息的那一刻,她就應該想到了他們也是黑幫,即使年紀看著不大。甚至,一個奇異的想法在腦海裡成型,也許就是他們打敗了迪亞波羅。
「您不必緊張,我們並沒有要傷害您的意思。」
喬魯諾反而舒了一口氣,不然他真的很為難如何向西爾維婭解釋「滾石」的存在以及能力,但如果她也有替身的話,事情會好辦很多。
「沒想到您居然也是替身使者,那這樣的話一切就好解釋了,我還在擔心要如何向您說明呢。」
就像他第一次遇見布加拉提時才知道這叫做「替身」,每個人擁有的能力都不一樣,西爾維婭甚至對於這個的認知更加模糊。
但喬魯諾聽見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替身到底有什麼能力時,只能挑挑眉毛。
「如果您是說它平時可以幫忙拿一些東西的話。」
西爾維婭無辜地說,她是真的不知道,她從來都不知道還會有什麼特殊的能力。她沒有見到過「復生」有任何奇妙的能力,但有時候如果睡覺之前她懶得下地關燈了會叫它幫忙。
米斯達聽著聽著就放下了手槍,嘴角甚至開始無奈地抽搐。喬魯諾也完全不知道說什麼好,只得繼續向她說明「滾石」的替身能力。
「所以,命運是無法回避的。如果您選擇觸碰『滾石』,就可以毫無痛苦地死去。」
西爾維婭愣住了很久。
因為自己也擁有他們所說的「替身」,所以她是相信喬魯諾的話的,他們也完全沒有什麼必要欺騙她,更何況他們原本是好意。
如果沒有提供給她這個額外的選項,也許她會被慘不忍睹地報復,最後悲慘地死去。
「如果……我選擇了這個,」
深深吸了一口氣,西爾維婭咬了咬嘴唇。她不是個愚蠢的人,判斷得出形勢的利與弊,唯獨只有一點放不下心。
「那我的父親,他……」
「這一點請您不用擔心,您的父親是完全無辜的,我不會允許任何人傷及他的性命。」
金發男孩的神情變得嚴肅起來,他還那麼年輕,就已經初步有一個教父的模樣了。他會保護好西爾維婭的父親,這與保護她本人是不同的,也代表了新教父的態度。
不能傷及無辜,誰也不能在他的地盤上壞了規矩,當然,他還有許多其他的紀律要一並整理。
「我用我的性命與名譽向您發誓,我會代替小姐照顧您的父親,直至他因病去世。」
西爾維婭盯著這個男孩,無需更多解釋,她就已經明白了他的身份。
喬魯諾·喬巴納就是「熱情」新的BOSS,而作為新一任教父,他已經對這個前任老板的情人仁至義盡了。
「好……那,我想我至少應該給父親留下……一封信。」
她盡量不要把遺書說的那麼難聽。在征得喬魯諾的同意後,她一個人回到二樓的書房,打算坐下來好好思考究竟如何同父親告別。
直到她聽見一聲輕輕的嘆息。
西爾維婭猛地回過頭,原本不應該有第四個人存在的房子裡,一個穿白色斑點西裝的男人就站在離她不遠處的地方,整齊的黑色短發,典型的南意人長相。
只不過他的身體是半透明的。
第四章
然而不僅僅是那一道身影,隨著視線轉移過去,剛剛進入書房時還空著的窗邊站了兩個人。
第一個人白色長發,瞳孔是罕見的紫色黃色漸變,面色冷冷地正盯著白西裝黑發男人。還有一個黑色頭發戴桔色發帶的男性,背對著她趴在窗邊看向外面,看不清他的長相。
見到西爾維婭轉過身來,布加拉提愣了一下,但緊接著她的目光就滑走了,他以為這僅僅是個巧合。
黑發男人對著阿帕基和納蘭迦舉起自己的手臂,透過半透明的身體能看見他們模糊的身影。
「請問您是誰?為什麼會在我的書房裡?」
然而西爾維婭的下一句話反而落實了剛剛她確實是先聽到一聲嘆息才回頭看的。
「什麼?」
布加拉提看起來異常驚訝,他微微睜大了湛藍色的雙眼,向前走了兩步。
「您居然可以看得見我們嗎?」
「為什麼看不見?」
西爾維婭困惑地歪了歪腦袋,現在她把整個身子都轉過來,手臂搭在椅子的靠背上,金色的卷發被壓在胳膊下面也沒發現。
「所以你們是誰?」
比起布加拉提的回答,納蘭迦有些吵嚷的聲音打斷了他的話,男孩突然指著窗外的方向。
「喂,阿帕基,你看外面,那不是霍爾馬吉歐和……和……那誰他們嗎?」
「哈?你小子說什麼呢,什麼誰誰誰的?」
白色長發男人原本注意力在那個向布加拉提提問的金發女人身上,但被納蘭迦這麼一說只好向外面看去,隨即不耐煩的表情頓住了。
「……布加拉提,你看,確實是他們。不過也和我們現在一樣,半透明的。」
西爾維婭完全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好在布加拉提只是看了一眼就把注意力轉移回來。
但說實話,其實他也不太明白現在的狀況,是和面前這個女人有關嗎?
「我們是喬魯諾和米斯達的同伴,但如您所見,現在都已經……」
黑發男人彎了彎唇角的弧度,並沒有把話完全說出來,任何一個人都能看出來這種半透明的狀態是什麼。
「至於小姐的另一個問題,恐怕我暫時還無法回答您,也許……說不定是您的替身能力呢。」
西爾維婭只是搖頭,如果自己可以看見「幽靈」的話,那應該不僅僅是這些人而已,她早就可以看到更多亡者了。
而聽這位先生所說的話,這一切顯然是和樓下的兩位男士有關。
「同伴?」
在阿帕基不算有耐心的眼神下,布加拉提還是耐心而簡略地為西爾維婭解釋了短短9天以來發生的故事。
「……等我們再反應過來時就出現在了這裡,剛剛小姐和喬魯諾談話時——很抱歉我們也聽到了內容,我以為你們都是看不見我們的,但顯然現在您可以。」
「但是他們還是不行。」
從門外飄進來一個十分高大的白發男人,奇怪的黑色鞏膜配上紅瞳讓人看著有些害怕,他戴著的帽子垂下來的鐵球碰撞起來發出聲響,西爾維婭倒是不知道所謂的「靈魂」狀態居然也會有這樣神奇的事情,那男人看了一眼橘色發帶的男孩。
「抱歉,普羅修特和伊魯索怎麼都不肯上來。」
「我想也是。」
布加拉提微微笑了笑,對著裡蘇特點點頭。西爾維婭不明所以地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布加拉提給她的信息還不足以讓她理解這段對話,只能大致判斷出來這個白發男人是迪亞波羅殺死的。
「……我很抱歉。」
她只能干巴巴地說,而裡蘇特只是沉默地看了西爾維婭一眼,並沒有說話。
「不,這並不是您的錯,您也是受害者。」
布加拉提溫和地說,他走過來看了看桌面上攤開的空白信紙,上面還一字未落。他原本是因為不忍心看到這樣一個無辜的女士因此不得不自己選擇死亡,甚至連父親的最後一面都見不到才嘆息。
剛剛他已經看到了「滾石」的主人史可利比出現在這棟房子外面,等候在外面的福葛已經什麼都准備好了——他很高興能看到福葛最終回到了喬魯諾和米斯達身邊。
而西爾維婭只能勉強扯一下嘴角,但最終還是一點都沒能笑出來。
她搖了搖頭,試圖把這些稀奇古怪的事情都從腦子裡面甩出去,雖然無法解釋為什麼這些「幽靈」會突然出現在這裡,但這一切已經與她無關了,現在她需要做的就只有寫好這一封信,下樓交給喬魯諾,然後去觸碰那顆命運之石。
見到她打算開始落筆,斑點西裝男人貼心地帶著其他人離開了,給這位女士一些單獨的空間。
不知道為什麼他們會突然出現在這裡,明明都已經是死人,但也許還可以趁著這些偷來的時刻再看一看曾經的同伴們。
9天的時間還是太短了,如果可以他們多想再一次聚在一切開始的那個餐廳最後用一餐,吃意大利面吃到飽,還有米斯達喜歡的草莓蛋糕。
但他並不後悔,其他人也一樣。自從他們選擇了背叛老板保護特裡休這一條路,就已經做好了發生任何事情的心理准備。
剛剛喬魯諾詢問時,這個西爾維婭小姐並沒有說出來自己的替身能力到底是什麼,但他推測這就應該是她的替身能力。
也許是她才覺醒替身,還沒有弄明白究竟如何去使用。
但無論怎樣他們都應該謝謝她給了他們再見一面的機會,真的看到喬魯諾已經成長到現在的樣子,有米斯達、福葛和波魯那雷夫先生在他身邊輔佐,已經沒有什麼遺憾了。
等到西爾維婭小姐離世以後,他們也可以放心地離開。
而她一關就把自己關在書房裡很久,久到時間已經從中午變成了黃昏,西爾維婭才終於下樓把印著烤漆徽章的信封交給小教父。
「抱歉,久等了。」
「沒關系。」
喬魯諾站起身來,他看不見曾經的同伴現在都已經重新回到他身邊,甚至就這樣穿過納蘭迦的靈魂向西爾維婭走來。
接受自己死亡的命運並非一件簡單的事情,無論等待多久他都不會去指責她。
「您現在真的准備好了嗎?」
在點頭之後,她終於見到了那個所謂的石頭。
確實是她的模樣,身體像是一個球體一樣緊緊抱膝蜷縮在一起,臉上的表情很痛苦,甚至是有些猙獰,嚇得她忍不住倒退了一小步。
但也僅僅是一小步就停下了,看到這個她反而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決定,她不想那麼痛苦地死去。
最終她選擇想要像睡著了一樣離開,於是喬魯諾跟著西爾維婭回到她自己的臥室,女人依舊穿著那套白色的睡裙。
無端讓他聯想起密林中淺金發色的精靈,她確實是一個美人,怪不得迪亞波羅會寵愛她。
「真的沒有一點痛苦嗎?」
在躺下之後,西爾維婭忍不住再一次問道。
小教父溫和地微笑,他在她身邊坐下,伸出手覆蓋在她的上,女人的手很冷,她遠遠沒有表面上那麼平靜。於是喬魯諾選擇改為握住,並在她的手背上落下一吻。
「我向您保證。」
自動跟蹤的滾石出現在床邊,西爾維婭別過頭去不想看見石雕的自己猙獰的神情,她最後閉了閉眼睛,原本以為會閃過生前的許多回憶,可腦袋裡面卻是一片空白什麼都沒有。
而就在她的手即將要觸碰到滾石時,一道白色的身影從她身旁閃出來。
成年女性大小,大概和西爾維婭本人差不多高,睫毛和眼瞳都是金色的,右側面頰上有三點淚痕,腦後的聖母星星頭飾似乎在閃閃發光。
然而喬魯諾卻對此毫無反應。
不,不如說是黃金體驗鎮魂曲更先一步察覺,它被抽離到一個像是意識空間的地帶,整個世界裡只有它和那個純白色的替身。
比起它的冰冷和機械,對方的眉宇間似乎天生就帶著些悲天憐人的神情。
「我見到你第一眼就知道,和我一樣,你擁有自己的意識,喬魯諾·喬巴納的替身,『黃金體驗鎮魂曲』。」
白色替身緩緩張開嘴,她的聲音輕柔而無力,像是飄在空中的白紗,輕輕一扯就會斷開,風一吹就會飄走。
黃金體驗鎮魂曲的紫色雙眼轉動了兩圈,最後鎖定在那道白色的身影上,擁有獨立自主意識這一點甚至連他的主人都不知道,這個西爾維婭口中的「復生」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你想要做什麼?」
它並未感覺到對方有敵意,所以第一時間內沒有發動攻擊,而是任由自己被拖進這個精神空間。
但只要「復生」有任何異動,它也可以瞬間發動能力,無論西爾維婭的替身想要做什麼都無法達到「真實」。
「我想請你幫一個忙。」
復生再一次開口,它急切地飄近了一些,語氣帶上一絲哀求。
「請你將鎮魂曲作用在西爾維婭身上,作為交換,我將使用我的能力——復活喬魯諾·喬巴納失去的所有同伴。」
第五章
「……我還從未遇見過這樣奇怪的要求。」
黃金體驗鎮魂曲面無表情地沉默了幾秒鐘——雖然復生認為其實它也做不出更多的表情,那雙紫色的眼睛似乎是在審視這個看起來不堪一擊的白色替身,最後它用幾乎和主人一模一樣的聲音回答。
「你想利用生死之間的循環打破命運嗎?」
「至少我想試一試,茜茜不應該就這樣……」
復生嘆息著,它說起話來比主人還更搖搖欲墜,面容悲傷、右側臉頰上三顆淚珠幾乎在閃閃發光。
黃金體驗鎮魂曲看了看這個輕飄飄的身體,如果她真的擁有復活的能力,很有可能是因果系的替身。可它看起來太弱了,絲毫攻擊的能力都沒有,連聲音都顯得都有氣無力。
然而確實如它所說,西爾維婭本身是無辜的。
「這件事只有你和我知道,連我的擁有者喬魯諾·喬巴納也不會知道這件事情。」
無限面板的替身最後模棱兩可地說道,但復生已經明白它同意了自己的請求。
「也許日後我們還會再次相見。」
這句話的話音剛落下,它就從那個奇妙的精神空間離開,仿佛這一切都沒有發生過,房間裡並沒有那個白色替身的身影,於是他也緩緩隱去身形。
像是時間再一次開始流動一般,西爾維婭的手終於放在了滾石之上。
她安靜得像是睡著了,仿佛童話裡的睡美人,淺金色的波浪長發柔順地搭在肩頭、面容安寧,好像只要有王子在她前額落下一吻,她就能再一次醒來。
可她握著喬魯諾的那只手卻無聲無息地松開了。
「西爾維婭……」
喬魯諾喃喃著著這個名字站起身,來源於拉丁文,「森林中的精靈」……嗎?
然而緊接著他就不得不後退一大步,一個白色的身影突然出現,他只反映了不到一秒鐘就認出這應該就是西爾維婭所描述的自己的替身。
黃金體驗鎮魂曲被召喚出來站在他身邊待命,面對突如其來的變化卻絲毫沒有像主人那樣驚訝。
她的替身能力發動了?可西爾維婭明明就已經……
不,還有一種另外的可能性!並不是沒有見過,在飛往撒丁島的飛機上,確實有本體死亡之後才發動的替身。
他馬上變得警惕起來,臭名昭著的BIG當時給他們造成了多大的危機他不是不記得,小教父立刻大喊了米斯達和福葛的名字,時刻准備回應復生的攻擊。
可白色的替身卻根本沒有任何進攻的意思。
那雙金色的眼瞳流下像人類一般的淚水,一滴、兩滴、三滴,正好在臉頰三顆淚珠的位置嵌合,渾身散發出耀眼的光芒,它雙手做祈禱的動作合攏在一起,仰頭向上方看去,背後伸展開之前從未見到過的六翼潔白翅膀。
腦後一圈金色的星星頭飾也跟著一起發亮,像是噴發出流星一樣發射出一道道弧線的光芒,似乎是憑空落在某處,他們三個人不得不來回移動身體躲閃。
有些直接落在了他們身邊,還有些飛出窗外去。
然後他們就看到了幾個半透明的身影,那些「幽靈」似乎也很驚訝自己突然能夠被察覺,可所有的視線又都重新被那個依舊在發動能力的替身所吸引。
每當有一道光芒發射出去落在某處,它自身的光芒就黯淡一些,有那麼一瞬間他們像是來到了天堂的入口,親眼看到了天使的模樣。
如果人的一生曾見過這樣的光景,那他一輩子都不會再忘記這種景色。
一直到最後一道星光飛出窗外,復生自己變得灰暗下來,它緩緩閉上眼睛,金色的睫毛掩蓋了向上天祈求的目光。
它趴在死去的西爾維婭身上,頭靠在她的肩窩處,和主人一同永遠睡去了。
所有人一時間都不知道到底應該先為哪一件事感到詫異,他們愣愣地望著渾身雪白的替身逐漸消散,才把視線落在對方身上。
「……布加拉提、阿帕基、納蘭迦,真的是你們嗎?」
米斯達原本舉起來對著復生的手/槍因為失去目標而緩緩落下,他不可置信地望著突然出現在房間裡的幾個人,他們的身體逐漸變得不再透明,而是和普通人毫無差異。
「……是我。」
就連布加拉提都難以保持平日的冷靜,一切都顯得那麼夢幻,他們已經做好了離開的准備——能夠再回來看一眼曾經的同伴就已經很知足了。
「所以,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阿帕基來回翻看檢查自己的手臂,確實沒辦法像是之前剛剛出現在這裡時能夠透過身體看見本應該遮擋住的東西了,他無比清晰地感受到新鮮的空氣和透過窗簾打進來的陽光。
福葛愣愣地望著帶著橘色發帶的男孩,他沒有忍住表情、哽咽了一下,反而是納蘭迦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但卻因為不知道說什麼好而撓了撓頭。
喬魯諾快步走向窗邊向外面看去,他走進陽台的一片花朵之中,外面的草地上站著曾經的敵人,裡蘇特、普羅修特、貝西、加丘、梅洛尼、霍爾馬吉歐、伊魯索,甚至還有兩個他沒見過的男人,以及在威尼斯見到過的親衛隊成員……
忍不住把手搭在陽台的圍欄上,掩飾不住眼底的驚訝,他微微睜大雙眼,然後猛地回頭。
布加拉提、阿帕基和納蘭迦就真實地站在那裡,米斯達已經控制不住和他們擁抱,白色西裝的黑發男人拍了拍槍手的背,有些無奈地笑著。
他的伙伴真的回來了,他不是在做夢。
「這就是……『復生』真正的能力……嗎?」
他自言自語一般說道,一道金色的身影在他身邊閃了一下,黃金體驗鎮魂曲真的如同它所保證地那樣,這個秘密是只屬於它和復生之間的約定。
*
—兩個月後·那不勒斯—
「所以我就是想吃草莓蛋糕啊!」
米斯達不情不願地說,讓他從四塊中往出拿一塊,這不是在逼他嘛?
「所以說為什麼喬魯諾和布加拉提都不在啊,哪怕回來任何一個都不至於這樣,我們就可以要5塊了!」
「……行了,沒人不讓你吃。」
阿帕基抽了抽嘴角,為了不再聽米斯達沒完沒了的墨跡,他選擇戴上耳機。
即使已經成為「熱情」的干部,布加拉提在那不勒斯這個城鎮巡視的習慣還是一點都沒變,他剛剛結束了一圈路程,回到一切開始的餐廳稍作休息。
其實已經不用他再做這樣的事情了,可他就是忍不住,自從12歲開始來到這裡,他就把那不勒斯當做自己的家,大家如果遇到了任何麻煩也依舊喜歡請他幫忙解決。
還有一些老奶奶詢問為什麼之前有幾天他不在這裡了,黑發男人只是彎起唇角一帶而過。
那9天的經歷他永生難忘。
看起來今天也有人在等待,福葛向布加拉提說明那個中年男人已經在這裡等了很久了,「有很重要的事情想要拜托布加拉提先生」。
就像從前一樣,黑發男人隨意坐在一張椅子上,並不避諱同伴們能聽見內容。
「……是有關於我的女兒,她已經失蹤了很久了,可警察並不管,只說她是自己離開的。」
那個男人帶著半月牙形狀的眼鏡,從西裝的袖口能看出來他是個左撇子,經常伏案寫字的樣子,手臂位置的布料磨損得更加嚴重。
「哦?那看來您是想要讓我幫助您找到失蹤的女兒嗎,說來聽聽。」
布加拉提直了直身子,神色也嚴肅起來,女性的失蹤多為丈夫或男友導致,也許這後面隱藏著什麼凶/殺案,他絕對不允許這座城鎮上出現這樣的事情。
「是的,布加拉提先生。我了解我的女兒,她絕對不會就這樣留下一封信說想要離開意大利出去看看世界就一去不返的。」
男人抬起眼鏡抹了抹眼淚,忍住哽咽繼續說道,從公文包裡掏出一個信封。
「一定是那個男人,自從她交了男朋友……我就說他不是個好人,他大她那麼多,看起來也沒有正經的工作,甚至連他的名字都叫做『惡魔』。您看,兩個月前我收到了這封信,雖然確實是她的筆記,可我就是覺得有什麼不對勁,我現在也一直聯系不上她,可能她是被那個男人帶走了,請您一定要幫幫我……」
而布加拉提的瞳孔在看到那封信的火漆開始就微微放大,隨著中年男人的每一句話,他的呼吸也就越發急促而沉重。
他不可能不認得,兩個月前他親眼在一個書桌上看到了這個信封,當時裡面的信紙上還一字未落。
原本回去已經和納蘭迦吵嚷起來的福葛閉上了嘴,阿帕基摘下了耳機,米斯達也再也不喊什麼四塊蛋糕了。
「惡魔」在意大利語中正是「迪亞波羅」的發音。
而這位父親的女兒已經再也不會回去了,他們親眼目睹了她的死亡,她的替身能力復活了他們。
喬魯諾的身影出現在包廂的門口,沒有人知道他到底聽見了多少,教父的臉色很難看,可是他什麼都沒有說,就這樣沉默地矗立在那裡。
布加拉提的喉結上下滑動了一下,一滴汗從額角滑下來,他艱難地呼吸著,卻只能順著一個女兒最後的愛一同欺騙這個可憐的父親,這是西爾維婭的遺願,他不可能就這樣直接把真相說出來。
「……我知道情況了,我會想辦法的,我一定會想辦法幫你找到你的女兒……」
可一個永遠無法兌現的諾言又應該怎樣去實現呢?
但就像當初答應那位老婦人他會想辦法阻止這座城鎮裡販/毒的人——哪怕最後以犧牲的代價打敗老板。
無論有什麼辦法,只要有一絲希望,他都會想辦法帶她回來的。
Part1·那不勒斯(完)
第六章
「喂、喂!醒醒,你這臭小鬼,不許在這裡睡覺!」
有人劇烈地搖晃著她的肩膀,渾身的骨架都快被搖碎了,頭也痛、哪裡都痛,西爾維婭猛地睜開眼睛,一個守衛打扮的男人正嫌棄地用刀柄戳她。
「趕快走!」
見她醒了,那人便收回刀揣進懷裡,雙手埋在袖子裡,一副嫌惡的樣子,眼神仿佛在看什麼髒東西,他嘟嘟囔囔地轉過身。
「現在怎麼有這麼多流浪的小孩兒……」
她晃晃悠悠站起身來,才發現這裡似乎是什麼有錢人家宅邸後面的小巷,是自己一不小心靠在這裡睡著了。裹緊身上破舊的布料,佝僂著腰背扶著牆一步步向趕她離開那人相反方向走去。
那人似乎是想吼她把手從牆壁上拿下去,可也許是看她實在可憐,最後回頭再看兩眼,便罵罵咧咧地離開了。
陌生的街道、從未親眼見過的景色,似乎連身體都已經縮小了。
路上遇到的人都用一種奇怪的目光打量著她,但也僅僅是看了一眼就轉移開視線,他們都穿著電視裡才見過的衣服,交叉的前襟在小時候母親的睡前故事裡出現過。
西爾維婭低頭打量自己的身體,手掌縮小了,也顯得更加稚嫩,肩膀上垂下來的頭發是黑色的——這根本就不是她的身體。
衣服原本的花紋應該是繁瑣而美麗的,但現在已經被磨得幾乎就要破損,灰塵掩蓋了艷麗的顏色,不仔細瞧根本看不出之前的樣式了。
她沿著街邊走遠,一直到一條昏暗的小巷裡隱蔽的角落才停下來,注意到沒有人再盯著她看,才謹慎地小聲開口。
「復生、復生,你還在嗎?」
一道白色的身影飄出來,它又縮小成和小孩子差不多的身高了,難過地圍著主人身邊打轉。替身是精神能力的顯現,只要靈魂還是同一個人,正常是不會消失不見的。
「太好了……你沒有拋下我就好。」
她四處張望了一下,幾個同樣在陰影暗處的流浪者只在西爾維婭剛剛走進來的時候抬頭掃了一眼,緊接著就又低下頭去,似乎根本就沒有注意到這個在幽暗的巷子裡幾乎白的發光的替身。
看來在這裡其他人還是看不見復生。
「這到底是哪兒?我這是怎麼了,不是應該已經死掉了嗎?」根本就沒辦法理解發生了什麼,西爾維婭無措地背靠在牆壁上環住自己的肩膀慢慢滑落坐在地上。
剛剛見到的那些路人,他們說的根本就不是意大利語,但是她卻全部都可以聽懂,難道……是這個身體的記憶嗎?
然而復生也只能為難地搖頭,它根本不知道黃金體驗鎮魂曲的能力究竟會把她們送到哪裡,可只要茜茜還活著就好,總有一天可以回去。
「我想這裡應該是日本。」
「日本……?」
西爾維婭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剛剛路過的街道上確實有的店鋪門簾上寫了一些符號,可她只能判斷地出那是來自東方的文字,可就算真的如同復生所說那樣,日本也不應該還會有這麼……質樸的地方了吧?
什麼現代化的東西都看不到,沒有電燈、沒有交通工具,大多數人穿的衣服就是純色的布料裁剪而成,人們看起來都很簡樸。
不會是靈魂穿越到其他地方了吧?
還沒等到真的得出結論,復生突然「噌」地一下躥高了一些,難得露出焦急驚慌的神色,它輕輕碰了碰西爾維婭現在這副身體後腦的部位,引得人輕輕「嘶」了一聲。
「茜茜,你不要亂動,這裡受傷了!」
本體能夠和替身分享視野,很快她就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腦袋後面的位置似乎受了嚴重的傷,腫起來一大塊,血污和頭發糾纏在一起,看起來十分駭人。
怪不得之前路上那些人都用一種奇怪的目光看她,這樣的傷害幾乎可以直接殺死一個人了。
也許是靈魂才跟身體慢慢結合得更加緊密,西爾維婭逐漸感受到了傷口處傳來的痛覺,潛意識告訴她自己應該立刻想辦法治療這樣的傷口,憑借身體自身的恢復能力是不可能等到好的那一天的。
然而現在她既不知道自己在哪裡,也無處可去。
對於這具身體到來以前的事情她全都不知道——很有可能就是原主因為受了重傷已經死亡,她才機緣巧合進入到她的身體裡。
可惜的是不知道她是否還有家人、有沒有人還在尋找她。
更迫在眉睫的是如何生存下去。
沒有身份、沒有錢,這在任何時代任何國家都幾乎寸步難行,況且她還一點都不識字,勉強能說這裡本土的話——西爾維婭覺得後悔,如果她能夠多學習一下母親的國家的文化就好了。
也沒有什麼一技之長,她大學的專業是幼師,到這裡根本沒有什麼用武之地,況且她現在還身受重傷,頭痛愈演愈烈,能不能挺到第二天都是問題。
她只能坐在原地等待,等不到有家人來找她就是死路一條。
第一夜過去的時候還有復生能抱著她,可後來因為精神狀態不好,復生也變得衰弱起來,沒有食物和水,連下一頓飯都不知道應該從何而來。
「茜茜,你知道的……」
在她蜷縮著抱著自己的身體昏昏欲睡的時候,復生突然出現,猶豫地對著西爾維婭說。
「其他人都看不見我,我可以為你……拿一些東西回來。」
小巷出口的街角就是一家雜貨鋪,一個年邁的老奶奶經營,也賣一些食物,她盯著門口處能看見的貨架,上面的吃食讓她的肚子又叫了一聲。
可她最後堅定地搖了搖頭。
「不,這不可以。我不能讓你去做這樣的事,復生……謝謝你,但是不應該。」
她幾乎是語無倫次地說著,見到她已經衰弱到如此地步,白色的替身只能悲傷地嘆氣。
是它做錯了嗎?
如果是這樣的結局,還不如直接因為觸碰滾石而死去,起碼不用再受這樣的罪,也許最開始它就不應該懇求黃金體驗鎮魂曲。生死輪回之間,她可能出現在任何時間、任何地點。
她已經在冰冷的地面上睡了兩個晚上,今天的天氣不好,空氣明顯涼了下來,大幅度降溫的話她甚至有可能因為寒冷而死,體內已經毫無熱量了。
腦袋後面腫起來的血塊一跳一跳地疼,仿佛腦子裡的血管也要跟著炸開,為了不那麼難受她只能選擇盡量睡著。
等再醒來的時候,自己面前擺放了一個白色的、胖胖的,蓬松柔軟有點像蛋糕,還有一碗清水。
西爾維婭猛地抬起頭,她知道這是雜貨鋪頭發已經完全花白的奶奶賣的東西,這幾天她已經見過許多人來買了。
如果還能活下去,她一定會找機會報答她的好意的。
從小到大都沒受過苦,被父親捧在心尖上寵愛,哪怕是那個喬魯諾·喬巴納口中的黑幫BOSS迪亞波羅都沒有讓她受過什麼委屈。
辛酸的淚水掉進缺了幾個口的粗糙瓷碗裡,復生見了只能輕輕閉上眼睛一遍一遍撫摸她瘦弱的後背。
再這樣下去,它必須要想辦法先讓茜茜活下去,哪怕她自己不同意,它也一定要讓她先活著。
暫時填飽了肚子,西爾維婭坐在地面上愣愣地望著巷口來往的行人,天色才剛剛開始變暗。
這條小巷裡也有幾個和她一樣無家可歸的人,不過大家都互不打擾,有些人從這裡離開就再也沒回來過,她覺得自己也快要差不多到時候了。
可今天卻有什麼打破了這裡的寧靜。
有人拐進了這條路,聲音大到惹得所有人都看過去,不過緊接著他們就又都低下了頭。
幾個流氓混混模樣的人正圍著一個穿著打扮十分華麗的女人,就算西爾維婭還有許多聽不懂的話,但她也能從神色和語氣中判斷出那不是什麼好話。
原來什麼時代什麼地方都會有這種事情發生。
那幾個男人顯然是酗了酒的模樣,走路都搖晃地幾乎要跌到,語氣輕浮、舌頭都打了卷根本捋不直,他們將獵物圍起來逼迫直此處,那貴族模樣的女人為了不被碰到一直在向後退。
幾乎都已經退到西爾維婭身邊了。
她本來神色冷冰冰地一句話不說,但看見馬上就要碰到西爾維婭,她不耐煩地微微回頭掃了一眼地上坐著的髒兮兮身影,然後毫無感情地開口。
「十分抱歉。」
可這反而激怒了那群小混混。
「喂喂,你這是挑釁吧,不服我們是嗎?」
最前面的那個人輕佻下流地笑著,手就要往女人身上摸去,她敏捷地躲開了,平靜的臉上多了一絲厭惡。
誰都沒有注意到,那貴族打扮的女人的雙眼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變成了玫紅色,豎立的瞳孔微微變寬,額頭和頸部逐漸繃起青筋。
如果不是因為這個無家可歸的流浪兒離得太近,她早就在進入小巷的那一刻就讓這些惡心的渣滓灰飛煙滅了。
而現在她甚至考慮是否要把這個巷子裡的人連同這些流氓都一起滅掉。
可還沒等她確定究竟應該怎麼坐,身旁卻傳來一道用盡全力的喊聲。
「喂!不許你們動她。」
那雙玫紅色的雙眼詫異地盯著那個髒兮兮的身影衝到她面前,擋在了她和混混之間。
作為一個現代女性,西爾維婭最見不得有這種事情發生,哪怕現在可能完全不能保護這個落單的姐姐,但她不允許自己當一個無動於衷的旁觀者。
第七章
鬼舞辻無慘的雙眼裡閃過一絲不可置信,這個小孩子這種時候跳出來做什麼?
渾身上下髒兮兮的,又瘦又小,街上常見的流浪兒,難不成以為他還能保護自己嗎,真是蠢得無可救藥。
要不是因為有他在這裡礙事,他早就把那幾個小混混殺了,還用等這麼久?
光是看見他們的樣子就覺得惡心,自己居然要忍受這樣的侮辱……不如連同那個小孩兒一起全部都撕碎殺掉,等會兒巷子深處的那些人也都清理干淨好了。
「哈啊?不是吧?」
其中那個原本想要用手去摸無慘的混混被竄出來的西爾維婭弄得頓住腳步,然後忍不住捧腹大笑起來。
「你們快看,就這樣一個流浪兒還想在美人面前逞強呢,不會以為人家能報答他吧?」
「雖然不知道你們為什麼會這樣說,」
西爾維婭突然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目光堅定地望著這幾個男人,聲音雖然因為身體虛弱而顯得暗啞,可卻異常有力。
「但我絕不是因為想要什麼回報,我只是無法容忍你們的行為而已。」
可惜的是復生的力量和速度還是太弱了,如果它能更強大一些說不定還能幫忙趕走這些混混,但做人不能要求的太多了。
如果沒能保護的了這位女士,那她也不後悔,至少自己沒有當一個冷漠的圍觀者。
但西爾維婭完全想不到的是,她想要保護的這個女人實際上根本就不需要她來幫忙,如果她不跳出來的話,反而事情能更早的解決。
甚至貴族模樣打扮的女人還在考慮要一同也連她的性命也取走。
在看不見的死角,鬼舞辻無慘的袖口伸出來類似於觸手的東西,正緩緩地貼著地面前行,打算把這些人一擊全部殺死時,一個聲音打斷了他的動作。
「無慘……大人?」
西爾維婭聞聲看過去,又是另一位美人,她有些驚訝地望著那群流氓,以及鬼舞辻無慘前面的那個小孩子。
她的穿著打扮較身後的人稍差一些,但也能看出來大概是相似的家世,在她的猜測裡,這些人應該和從前的意大利的王公貴族差不多,只是為什麼她們會出現在這種落魄的地方?
「哼……珠世嗎?」
無慘眯起眼眸,不耐煩地甩了甩袖子,既然她來了,那就應該讓屬下動手才是。
可這反而讓那群混混更興奮了,他們上下打量著珠世的身形,眯起眼睛嘿嘿笑著。
「今天真是走大運,一下子能碰上兩個美人。」
「是想要來救她嗎,可惜,你們今天都會落在我們手裡,哈哈哈哈!」
西爾維婭正心下覺得不妙,兩個人的話想要脫身的可能性更是微乎其微,這個新來的女人看著溫柔而哀傷,怎麼可能是地痞流氓的對手呢?
可緊接著就發生了讓她根本就無法理解的事情。
那個被稱作「珠世」的女人拉開寬松的袖口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臂,指甲緩而深的在皮膚上留下一道道血痕,隨著流出來的血越來越多,她的頭也越來越暈。
仿佛像是有無數花朵和蝴蝶在眼前跳舞,西爾維婭開始出現幻覺,緊接著就控制不住地想要睡去。
復生急忙出現,想要讓茜茜變得清醒,可不過就是幾秒鐘的事情,隨著本體意識的消散,替身也無法再凝聚成型,她越來越覺得身體發沉,腦子渾渾噩噩,最後只能跌倒在地上昏迷過去。
無慘的觸手一瞬間就刺穿了那幾個同樣昏迷過去的混混,而正當它們收回來馬上就要穿透西爾維婭的身體時,巷口的女人突然再一次開口。
「無慘大人!」
珠世有些驚慌失措地說,但此時也只能叫出鬼王的名字。一直到那個流浪兒倒下她才發現,那個孩子受了很嚴重的傷,腦後有一處不正常地鼓起來,結成固體的血塊看起來異常駭人。
一個醫者的心下意識讓她喊出來,阻止了無慘大人的下一個動作,況且剛才看那孩子的意思,是想要「保護」被混混調戲的女人。
她也不可能眼睜睜地看著無慘殺死無辜的人……即使多數時候她無力阻止。
然而緊接著她就因為恐懼而泛白了臉色,按理來說,她沒有任何理由和立場阻止鬼舞辻無慘的。
可她想要救那個孩子,看起來那麼瘦弱那麼小,讓她想起自己的孩子。
「哦?珠世……你這是什麼意思?」
無慘猛地抬起頭盯住珠世,玫紅色的眸子裡有一絲不悅、還有被挑釁的怒意。這個女人,似乎一直都保留著人類時的感情,若不是她的血鬼術算是好用……
珠世的腦子開始飛速運轉起來,她一瞬間想了很多,卻根本就沒有一個能救下那孩子的完美的理由。而鬼王是一個毫無憐憫之心、殺戮成性的男人。
究竟應該怎麼說服他,才能讓他同意帶一個弱小的快要死掉的人類小孩兒回去?
「您、您才剛剛換了身份不久,我想說不定您需要一個人類的侍者,這樣更方便偽裝……」
她生搬硬套出來一個措辭,但還要顯得更有說服力才行,僅僅是這樣是不夠的。
在無慘冰冷的紅瞳注視下,珠世的聲音越發弱下去,但她還是繼續說著,萬一呢?
「如果帶著他回去的話,就相當於救了他一命,將來他一定會報答您的,一定會對您忠心耿耿……」
鬼舞辻無慘哼了一聲,女體化的他聲音依舊充滿威嚴。
「就像你一樣嗎?」
珠世的聲音戛然而止,呼吸開始變得急促起來,嚅囁著說不出話,她知道這時候自己應該表達忠心的,可心中的恨意讓她一時說不出口。
而鬼王只是無趣地甩了甩袖子,一言不發地目不斜視地與珠世擦肩而過,無聲無息地離開了這個小巷。
僅剩的女人後背已經全部被冷汗浸濕,額角滑下一滴汗珠,她猛地松了一口氣,卻根本就揣摩不出無慘的心思。
可她已經沒有注意力再分給那位大人了,現在還是要先救治這個孩子要緊。
於是在毫不知情的時候,西爾維婭被珠世帶回了無慘的宅邸。
醫者打來清水洗淨了傷口處包扎好之後才想起來要給她擦擦臉,等洗淨了之後才發現,一開始她和無慘大人似乎都誤會了。
當今童男童女都留著長發,而這個孩子身上的衣物很大、松松垮垮搭在身上,她自己本身又因為飢餓十分瘦弱,渾身上下都髒兮兮的看不出來竟然是個女孩兒。
現在打量起來居然還生的十分俊俏。
只是……之前明明是說了想要讓這個孩子做無慘大人的侍者,等鬼王真的問起來——雖然可能性不大,到時候她應該怎麼解釋?
但如果他沒問的話,她甚至想要偷偷把這個孩子治好後送走。
即使此時活下來了,留在無慘身邊也極有可能會被變成鬼,從此過上生不如死的日子。她自己因為聽信了鬼王的讒言,想要活下去看著自己的孩子長大,但如今已經只剩下孤身一人。
等日後問起來,就說她沒能救活,孩子死去埋掉了。
還有許多自己的事情要做,珠世不可能無時無刻都盯著她等這個孩子自己醒過來。
然而她也不可能把她托付給其他人,同僚也都是鬼,而這個小女孩兒是人類——其實也不能叫小女孩兒了,只不過之前因為瘦弱看起來小,從骨骼的發育來看,已經到了嫁人的年齡了。
但這樣的傷……究竟是怎樣造成的呢?
而西爾維婭卻做了一個夢。
有人牽著她的手走在田間的小路上,田埂上的泥土松軟,草鞋踩上去的時候會微微向下陷去——大概是春天才翻開的新土,還沒有被人踏得更緊實。
兩側的稻田已經灌滿了水,綠色的秧苗還未長成,映出蒼藍的天空,偶爾有幾只鳥從空中飛過,劃開平靜的水面。
可卻看不太清那人的長相。
只能隱約看出他蓄長發、在腦後高高扎起一個黑色的辮子,頭發一直披散到肩上。耳朵上帶著奇怪的花札耳飾,她還從未見過有人佩戴那種東西。
額頭上有火焰般的花紋,深紅色的、一直延伸到眼角下方。
他把自己的手握得很緊,仿佛一松開她就會丟掉一樣。
她不記得自己認識這樣一個男人,於是開口問道:「你是誰?」
但年輕的男人並沒有反應。
緊接著,她自己也意識到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她並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雖然主觀上自己說話了,可實際上她依舊肩並肩地和他走著,整個世界的聲音一瞬間開始清晰起來,兩個人走路時衣服的摩擦聲、樹葉被風吹過的嘩啦聲、還有惱人的蟲鳴......
唯獨沒有她的聲音。
這是一段記憶。
直到這時候西爾維婭才意識到自己在做夢。
是誰的夢,屬於這個身體的過去嗎?
夢裡那個看不清長相的少年又是誰?
如果是重要的人,那他還在找這個身體的主人嗎?
第八章
然而那場夢一轉眼就像白霧一般飄散,等西爾維婭醒過來時,只是盯著天花板的紋路看的功夫就幾乎忘得差不多了。
身上蓋著能帶來溫暖的被子,空氣中有一絲苦苦的藥味。
她轉過頭去四處觀察,自己正躺在一間算得上豪華的房間,即使自己上輩子——現在她開始覺得西爾維婭只是前世的事情了,也不是正宗地道的日本人,可這裡的一切確實稱得上是不錯。
甚至連自己身上的衣服也換下來了,等反應了一會兒之後才發現頭部傷口的位置被包上了一層紗布。
是被那兩個女人其中之一救回來了嗎?
等等,還有什麼不對勁,之前在巷子裡的時候還看見後來的那個女人親手用指甲劃破了自己的手臂,緊接著就像吃了毒蘑菇一樣,眼前開始出現綺麗的畫面。
那是真實存在的,還是說那只是自己暈過去之前的「幻覺」?
難道這世界上除了之前那個黑幫教父所說的「替身能力」以外,還有其他的超能力嗎?
可眼下並不是探究這個的時候,說不定等再次遇見了叫做「珠世」的女人,她可以再問一問。
房間裡沒有人,西爾維婭只得自己坐起身來,這才看見自己身上衣料的樣子,雖然不及那兩個人穿過的,但也比絕大多數她曾經在街上看過的人要好多了。
那麼救自己回來的人在哪裡呢?
盯著四周環視了一圈,她發現每面牆上都全部是門的樣子……在意大利可不會這樣,普通的房間每間只有一扇門。
西爾維婭搖搖頭,既然已經來到了這裡,看起來一時半會兒也沒什麼回去的辦法,還是應該盡快適應在這裡的生活才是。
說到生活……她們會好心地收留自己在這裡嗎?還是等到她傷好之後就趕她離開?
不過如果能夠讓她留下來的話,她什麼事情都願意去學著做。
離開這裡就等於活不下去,除非……除非她做的夢是真實的,夢裡的那個人還在等她。但也沒辦法就這樣輕易相信一件虛無縹緲的事情,甚至不知道那個人現在在哪裡,更別說去尋找了。
最後,比起躺在這裡等待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的其他人,西爾維婭打算自己去探一探環境。
試探地摸索了好久,她才弄明白只有其中兩面牆正中央的門才是能拉開的紙門,其他的全部都是或繪制了海浪或填上不同花朵的裝飾。
外面的天色已經黑下來了,房間裡是靠牆角的油燈照亮,幽幽的火光跳躍著。
這樣的家庭都沒有電燈,說不定真的如同她想像中那樣,自己回到了還沒有發明電的時代。
外面的院子是那種她曾經在園藝雜志上見過的東方庭院,小橋流水,還有一些石頭雕刻、裡面也點了燭燈的低矮建築,她叫不上來名字,可應當確實是日本了。
天上的星星肉眼可見,密密麻麻而清晰,在她居住的城市裡是看不見這樣的景色的,只有小時候暑假父親開車去鄉下的祖母家度假時才有這樣美麗的星空。
西爾維婭四處環視了一周,除了自己在的房間有光亮以外,其他只有一間房亮著,要從庭院穿過去才行——自己在的是類似於偏房的地方,而那間屋子從外面打量起來要更大。
也許是主人居住的地方,她猜測。
木廊下面放著像是鞋子一樣的東西,很像去海邊度假時要穿的涼拖,可那雙鞋卻是用好看的布料做成綁帶,下面是厚厚的木頭。
黑發女孩兒低頭看看自己腳上的襪子,和上輩子穿的那種不同,不是很合腳,松垮地套在上面,大腳趾和食指之間被分開,看起來就是為了迎合這種鞋制成的。
西爾維婭小心翼翼地踩上那雙鞋,在空無一人的庭院裡邊走邊四處打量。木屐敲打在石子路上發出過大的聲響,幾乎都要發出回聲了,在夜晚的院子裡還顯得有些滲人。
然而她實在是掌握不到不發出聲音的技巧——這比穿高跟鞋走路控制音量還要難,於是最後便破罐子破摔一般放棄了。
那間大屋子裡的主人也許都能聽到她一步步走過來,然而等到她真的到了地方試探著敲門時,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於是她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外面,不知道下一步應該做什麼。
是不歡迎她嗎?
還是單純的沒有聽到?要不要再敲一次?
可西爾維婭也無法確定屋子裡面那個人的意思,畢竟她不懂得一丁點這裡的禮儀,如果輕易就這樣惹主人生氣了……可能會被趕出去也說不定。
她站在外面糾結來糾結去,夜裡的風幾乎將衣服吹透了。
就在她毫無防備沉浸在自己的思考裡時,紙門被「呼啦」一聲猛地拉開,嚇得西爾維婭倒退了一步、沒站穩,跌坐在地上。
再緩緩抬起頭看時,正是她曾經見過的、第一個被流氓們糾纏逃進巷子裡的女人。
可是她看起來好凶,表情不耐煩而居高臨下。
「你要站在這裡到什麼時候?」
「呃……很抱歉,打擾到您了。」
她盡量用最誠懇地語氣說道,畢竟這個女人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而且自己最開始來這裡是想向她道謝的。
然而這句話也完全沒有得到一丁點回應,依舊是女體化的鬼舞辻無慘淡淡地掃了她一眼,現在變成了面無表情,她重新走回矮桌前坐下,繼續一筆一劃用毛筆書寫。
珠世帶回來的麻煩……而且居然是個女孩兒?最開始她以為是個男孩兒才同意珠世將人帶回來的。
「非常感謝您救了我的性命、還將我帶回來療傷,如果您願意的話我一定會報答您的恩情的,無論什麼事情我都可以學著去做,我、我……」
可惜的是西爾維婭腦子裡的詞彙還不多,如果允許她用意大利語道謝,她倒是能滔滔不絕說上一大段。
上輩子明明有用功讀書,到了這裡卻變成一個文盲了。
她有些羨慕地望著屋子裡那個女人在紙面上書寫,即使用的是她完全沒見過也不會用的,豎起來捏在手裡的軟頭筆。
鬼舞辻無慘的右手短暫地停了一下,不過緊接著就又流暢地繼續落筆。
她本來想否認的,只是珠世多管閑事才將她帶來回來,至於她的本意,原本是打算將這個孩子一同連那些流氓也全部殺死。
而現在她居然向自己來道謝?真是可笑至極。
但一聽到她說為了報答這份恩情什麼都願意做,她又不著急去否認了。
反正珠世是她的手下,珠世救了人,不就等於是她救的嗎?
況且,難不成這孩子日後報答還能向珠世報恩嗎?當然必須是為她鬼舞辻無慘所用。
現在就將她變成鬼為自己做事也不錯,手底下那群廢物……這麼久過去了,連一朵青色的彼岸花都找不到,養著一群廢人到底有什麼用?
可她看起來還太瘦弱了,變成鬼之前人類的體質很有可能影響到未來的強弱,按她現在這幅身體,很可能連血鬼術都擁有不了,只是一個一次性使用的工具。
但看在她可能會忠心耿耿為她賣命的份上,說不定可以等待珠世把她醫治好之後再將她變成鬼。
這樣不僅戰鬥力會變強,一直到她死在鬼殺隊、或因為做錯事被她鬼舞辻無慘收回性命之前,都能一直為她所用。
「名字。」
半晌過後,無慘攏起右邊的袖口,抬起筆尖又沾了一些墨汁,並沒有回頭看那孩子的模樣,聲音冰冷而沒有感情。
可在西爾維婭看來,這就是她接受了自己的謝意,面上立刻帶了一絲笑容。
果然這個人還是很善良的,只是應該是那種天生比較冷漠的類型,但只要肯好好與人溝通,她都有信心能好好相處。
可名字……
她確實是有一個日本的名字的,因為母親是日本人的緣故,西爾維婭小時候也經常被母親喚日語的小名。可自從她因病離世之後,就再也沒有人那樣叫她了——每當提起亡妻,父親就會悲痛難忍,於是這個名字就被小茜茜埋在心底。
「彌生。」
她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如果再加上母親嫁給父親前的姓氏的話。
「……朝霧彌生。」
從此在這個世界,她就應該徹底忘記西爾維婭、忘記上輩子的一切,在這裡好好繼續生活下去。
舊的名字,但是新的開始。
可緊接著,身後的庭院裡傳來一串急促的腳步聲,彌生回頭望去,是那個叫「珠世」的女人。
她面色慘白地望著這邊,眼裡是掩飾不住的驚恐,見到彌生就這樣毫無防備地坐在鬼王面前,她手裡拿著的瓷碗掉落在地上,苦澀的藥汁滲進鵝卵石小路的縫隙裡。
怎……怎麼會這樣快就醒了?
自己不過是去煎藥,只是一眼沒看到,這孩子怎麼自己還跑到這裡來了?
「十、十分抱歉,無慘大人,她不是故意的,請您原諒她,我現在立刻就帶她離開……」
也許自己再晚來幾秒,這個孩子也會被變成鬼。
第九章
然而比起無慘的回答,西爾維婭——現在是朝霧彌生了,女孩兒的聲音先一步響起,她有些驚慌地站起身,不明白為什麼珠世小姐這樣害怕。
「您沒有事情吧,那藥湯和碎瓷片……有沒有燙傷或者被瓷片劃到?」
珠世心裡干著急,這孩子怎麼現在還總想著這些有的沒的,比起那些現在應該把她從無慘大人身邊帶走才是,可想要救她的心思又不能那麼明顯到被鬼王發現。
於是她只能勉強穩下心神,盡量用柔和的語氣勸說。
「你還在那裡叨擾無慘大人做什麼?快點隨我回去,這些一會兒我會過來自己打掃的。」
彌生還處於不知所措的狀態,她回頭看了一眼被稱作「無慘大人」的女人,看來這個家裡地位最高的就是這個人了,珠世應該是屬於她的僕人?
然而無慘大人只是眯起眼睛打量著她,從面容上看不出一絲情緒。
她只好再從木廊上走到庭院裡來到珠世身邊,好心的大夫立刻拉起彌生的手腕帶著她想要往回走,可就在她本以為這孩子就這樣被放過,剛剛要松一口氣時——
「等等。」
珠世的腳步猛地頓住,而彌生還根本沒有反應過來還在繼續往前走,被拉著手臂扯回來踉蹌了一下。
醫生一點一點轉過頭,脖子像是沒有上油的齒輪生鏽了一般卡住,她微微瞪大了雙眼,可眼神卻空洞而分散,沒有落在任何一個實點上。
難道還是沒辦法改變這個孩子的命運……嗎?
如果可以,她再也不想看見任何人類在自己眼前變成鬼了。
「……無慘大人?」
她試探著輕聲詢問,鬼王暴虐成性,只要有人沒順他的意思就可能大開殺戒,珠世深知越是這種時候她越應該冷靜,只要不觸怒無慘,事情就還有一線生機。
鬼舞辻無慘拖著沉重後擺很長的和服緩緩從房間走出來站在木制回廊上,額前沒能一起挽在腦後的幾縷頭發垂落在臉龐,修飾的她面容姣好。
淡淡的月光落在她的臉龐上,瑩白的膚色幾乎在發光,紅唇挑起一個嘴角,漫不經心而居高臨下地望著珠世。
「你這麼著急帶著她離開是要做什麼?」
她露出一個看似和善的笑容,然而這只能欺騙的了第一次見到她的彌生,知道她喜怒無常的珠世反而開始緊張起來。
「之前不是說要讓她留在我身邊才同意將她帶回來的嗎?那既然這樣就讓她做我的侍女好了。」
可這次就連珠世也想不到更好的理由了,如果她不把這孩子交出去,可能彌生當場就會被殺死,反之也許還能留下一條命。
她深呼吸了一下,告訴自己無慘大人說不定只是一時興起,不會出什麼問題的,也許過兩天她就會忘記這個女孩兒。
彌生左看看又看看,根本不懂為什麼這個大姐姐要把自己的手攥得這樣緊——她的力氣好大,普通看起來沒有做過重活的女性會有這樣大的力氣嗎?
她不禁又開始懷疑在小巷裡暈倒之前所見到的景像是否是真實的了,然而真的到了人前卻沒辦法輕易地問出口。
「當、當然,無慘大人。」
珠世勉強擠出一個笑容,以彌生普通人類的眼睛根本不可能在這樣昏暗的月光下看清無慘的表情,然而以鬼的視力卻看得一清二楚,鬼王的雙眼已經漸漸變成了玫紅色,雪白的脖頸上也暴起全然不符合外表的青筋。
醫生扯了扯彌生的袖子,將她往前推了一點,但還不忘了囑咐。
「好,去吧,要聽話一點……不要惹無慘大人生氣
這些年在鬼舞辻無慘身邊,她也算看明白一些,只要足夠順從,一切按照那個男人的意思來,還是有很大概率能活下來的。
而彌生則完全不知道等待她的究竟是什麼,反而開心地眯起眼睛。
「好,我一定會好好聽話的,請珠世小姐不用擔心。」
說罷女孩兒就腳步輕快地向無慘走去,只有珠世才清晰地看到女體化的無慘對著她露出一個似乎是有些得意的笑容,但也可能是她看走了眼。
她在心裡暗暗嘆氣,這個孩子未免太過善良……看起來又容易輕信別人,真的相信了「是無慘救了她並將她帶回來」這件事,以後究竟會怎樣還說不定。
可無慘到底也是個男人,就這樣一直維持女性的姿態又是在想什麼?
一個人類近身服飾,有很大的可能他終究會暴露自己是「鬼」的身份,到時候彌生要怎麼辦呢?
她搖搖頭,只能自己再蹲下身把碎掉的瓷碗片一點點撿起來——彌生還回過頭要幫忙,但被她拒絕了,人類的身子那麼弱,她本身完全沒有問題。
可這一碗藥灑了不代表之後不需要再喝了,她腦後的傷還需要繼續服用去血化瘀的藥,看來她只好再去煎一幅。
彌生回到無慘的房間裡,學著之前她的樣子乖乖在一旁坐好,目不轉睛地盯著無慘寫字。
就算以歐洲人的目光來看,這個女人也足夠稱之為絕世美女了,冷酷和淡漠反而讓她身上有一種不同的韻味,即使同為女人她也很難移開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不知道要把門關上嗎?」
冷不丁地,無慘突然來了這樣一句,嚇了彌生一跳。她連忙起身道歉,然後才小心翼翼地去把紙門拉好,這間房的紙門上繪圖比她剛剛躺的那間還要好上許多,四面牆連起來是完整的一幅畫,有穿著和服的女人、也有奇形怪狀像是野獸一樣的虛擬生物。
可無慘又沒有吩咐別的事情,她只好坐回去繼續乖巧地等待下一個指令。
女主人看起來在書寫一些文件,從上至下、從右至左,捏著筆的手指優雅但下筆力度卻不失,這是東方人特有的筆,如果讓她拿來書寫的話可能只會變成亂糟糟的一團。
她攏著袖子,落筆絲毫不晃,就算彌生不認得紙上的符號,她也覺得那些文字看起來異常養眼。
可是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就算是遙遠的東方,在沒有電燈之前女性也幾乎是沒什麼地位的。
但看起來無慘大人確實是這裡的一家之主,珠世小姐因為不明的原因似乎很懼怕她,在這個時代還這樣有能力又強勢的女性,彌生心裡很難不給她加分。
「……你一直盯著我做什麼?」
無慘終於忍受不了一直落在自己身上的那道視線,雖然也沒什麼影響,但是能清晰地感知到有人在盯著自己看就會覺得異常煩躁。
就算是現在他頗為得意的手下也沒有人敢這樣盯著他看。
「啊……抱歉,無慘大人,我——」
彌生還沒來得及再一次道歉,就被無慘打斷了。
「行了,你背對著我面朝牆壁跪著,我有事情會叫你。」
頭也不抬地說,無慘不著痕跡地翻了半個白眼,早知道……就應該把這個小鬼殺了,或者剛才當著珠世的面直接把她變成鬼,順便好好看一看珠世臉上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罷了。
等一會兒珠世再過來的時候就動手。
一直過了好久,直到她終於處理完這幾份文件,最近她才開始使用這個假身份,名下的資產和田地還有好多沒有完全處理好,把最重要的幾個地契都檢查無誤無慘才終於停下來。
等把筆放下的時候,她才猛地想起來房間裡還有一個人。
轉過頭去,那個孩子居然還一直乖巧地背對著她正襟危坐。
除了勻稱的呼吸聲幾乎已經融入了環境裡以外,她就像是完全不存在,也真的沒有再打擾到她。
……倒是挺聽話。
如果手下的其他人也能像她這樣讓自己少那麼操心就好了。
夜晚恰巧是他開始活動的時間,可彌生卻完全相反,房間一角的油燈幾乎快要燃盡了,她最開始還能聚精會神地盯著小小的火苗,看著火焰的形狀和焰心的顏色。
然而也許是重傷未愈,再過了不一會兒她就忍不住輕輕打了個哈欠,視野裡的火光也跟著重影。
等到無慘再記得要回頭去看那個女孩兒在做什麼時,發現她已經腦袋一點一點的在打瞌睡了。
「……」
就只有這種程度嗎?
「珠世。」
幾乎就在無慘的聲音落下的下一秒,被喚到之人的身影就像憑空出現一般出現在房間裡。
「您叫我,無慘大人……?」
還沒等鬼王回話,她就已經先一步看見了即使睡著了也保持著坐姿的女孩兒,不由得立刻開始心疼起來,她太乖巧了,乖巧的讓人覺得憐惜。
「把她弄走。」
無慘語氣不善地說,她站起來稍微活動了一下身體,她還不至於這樣了也非要讓人繼續留在她身邊。
不過等她的傷痊愈之後,這些都要補回來就是。
至於殺她的事情——看在這樣彌生這樣聽話的份上,倒是可以再留在身邊觀察一段時間,如果真的能對自己忠心耿耿,再賜予她無盡的生命和異於常人的力量。
第十章
昏昏沉沉地睡著,夢境一個接一個,但每個之間又無縫銜接,有時候她即使意識到自己在做夢也很難清醒過來。
眼睛睜不開,彌生翻了個身就又一次睡過去了。
她又夢見那個不知道名字的年輕男性——這次是他小時候的模樣,她靠著紅色的斑紋才能識別出來是一個人。
自己站在田間,而男孩兒向她伸出了手。
有什麼溫熱的東西一次次擦過臉頰,她已經很久沒有感受過這個了,像是生病的時候被人照顧。
只有小時候母親還活著的時候,才有人這樣有耐心又細致地給她擦臉。之後父親從來沒有過,當然,迪亞波羅也不是這樣的人。
一直到她終於勉強睜開眼睛,視線裡的那道身影逐漸清晰。
是珠世小姐。
她手裡拿著浸了溫水的濕手帕,在身旁的木盆裡又一次全部浸濕後擰干水分,為她擦去不停做各種夢睡不好後冒出的冷汗。
見到她醒了,珠世露出一個溫和的微笑。
「好在你沒有又一次發起燒來,現在能坐起來把藥喝了嗎?」
珠世的語氣溫和地像是在哄自己的孩子。
而這時候彌生才反應過來,猛地坐起身。
「珠世小姐!您不用這樣照顧我的,我明明只是……」
她想說自己只是一個被好心收留當做侍女的下人,而珠世小姐看起來身份尊貴,怎麼能讓她反過來照顧自己?
這件事若是被無慘大人知道了,她會不會生氣?
「快別這樣說,我本身就是一位醫生,現在更重要的是讓你好起來。」
她微笑著解釋,可不過一瞬那抹優雅溫和的笑容就消失了,似乎是突然想到什麼一樣而凝固住了,半晌她的聲音落寞下來。
「這只是……讓我想到了自己的孩子。」
彌生眨了眨眼睛沒有說話。
明明珠世小姐看起來這麼年輕,不像有孩子的樣子。況且若是有的話,還從未見過她的丈夫與孩子,但顯然這個居所裡已經沒有什麼另外的人了。
……看她的神色,也許是不幸失去了自己的家人。
眼見是因為自己的原因才讓珠世小姐想起了自己的傷心事,她連忙轉移話題。
「無慘大人很嚴厲嗎?」
原本是想問在巷子裡那件事情的,但到了嘴邊卻怎麼也說不出口,如果確有其事不是自己的幻覺,人家願意的話應該會主動告訴她——珠世小姐應該是清楚自己當時是清醒且絕對看見了的,但她越對此閉口不提。
看來是並不打算讓她知道。
而珠世小姐這樣溫和善良的人看起來居然那樣懼怕無慘大人,如果自己要一直在她身邊服侍的話,應該要事先問好一些需要注意的地方才是。
她不想剛剛來就什麼都做不好,反而給無慘大人添麻煩。
之前她原本以為自己被討厭了——無慘大人甚至讓她背過去不准對著她,自己還不知不覺發困睡著了。
可一覺醒來之後卻發現自己好好的、還被珠世小姐這樣細心的照顧,說不定無慘大人只是面上有些冷而已,其實內心還是很善良的。
然而珠世卻一眼就能看明白這孩子在想什麼,她腦袋裡的東西幾乎都赤裸裸地寫在臉上,一提起那位大人眼睛裡還在發光一樣,看著對未來充滿了美好的幻想。
彌生看誰都像好人——無慘已經是她見過最讓人厭惡的罪大惡極之人,可他只要經過一番包裝就能欺騙這樣單純的孩子。
之後怕不是會被無慘利用的團團轉。
但這樣單純的心思也並非什麼壞事,要說好……確實也能有點好處,那就是因為忠心和單純而不那麼容易被殺掉。
「唉,無慘大人他……她,遠比你想像的要更加嚴格。」
不小心一下子脫口而出鬼王原本的性別,珠世立刻改口道。天知道她有多麼想說出他曾經的惡行,告訴彌生無慘不是好人,你要逃得遠遠的,可她卻不能。
「在她身邊一定要聽話,如果做錯了事情就態度誠懇地好好道歉認錯,她……無慘大人應該不會懲罰你的。」
看著彌生笑著點頭,乖巧地把苦澀的藥汁全部喝下,連眉頭都沒皺一下,珠世心裡像是在滴血。
希望老天長眼,能讓這孩子發現無慘的真面目,有一天想辦法逃出去。
「好,那我用不用先自己學習一些?我不會做飯……其他的事情,好像也不怎麼會。」
彌生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但這確實就是事實。上輩子從小家境優越,即使父親工作忙家裡也有保姆和小時工,從來不用她自己動手做什麼。
而自己才活到剛剛大學畢業,除了社區服務和實習之外根本算不上有任何工作的經驗,況且那也不是什麼做家務的活計。
又有迪亞波羅在,她還從來沒有為生存擔過心。但現在不同了,寄人籬下就要看人臉色,這點道理她不是不懂。
「這些……先不用。」
珠世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想必無慘用她也只是一時的,況且他根本也不需要吃飯。真「吃飯」的樣子被她看見了,恐怕會被嚇得根本無法動彈吧?
「都會有專門的人去做的,你只需要做好無慘大人分配給你的事情就好。」
第二日一早,鬼舞辻無慘還沒等從屋子裡出來,敏銳的感覺就告訴他房間外面有人。
把門拉開,昨天晚上被珠世抱回去的小姑娘正端正地坐在外面。
「……你倒是勤快。」
無慘瞟了人一眼,繞過彌生,自己沿著木廊的陰影幾乎是貼著牆走向書房。
雖然沒辦法接觸陽光,可是他想要並且渴望能夠被陽光沐浴的日子,他無時無刻不想征服太陽,而現在那群沒用的人還沒能找到所謂的「青色彼岸花」。
他還活著,但並不完美。
最近這個新用的假身份是個女性——倒不是他有什麼特殊的癖好,只不過一旦人能夠永生就必須不停地更換身份,有的時候他也是小男孩,他可以暫時成為任何人。
而這不過都是他斂財的手段。
就像現在的身份,她需要處理的事情還很多。
不同時期的財產都需要悄無聲息地轉移到更安全的身份下面來,最近她就在忙這個事情。
等他從自己的思緒中回來,才發現彌生正「噠噠噠」地跟在後面,亦步亦趨地也跟著貼著牆壁走。
本來他想呵斥讓她離開做自己的事情,但一想到自己昨天的話,只好又把到了嘴邊的話吞回去。
自己拉開門——他平日裡確實不需要人近身服侍,因此看見彌生搶上前來一步,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她要做什麼,差點條件反射地掐住人的脖子將她提起來。
「……行了,你到一邊去。」
彌生只好退開,像是上次一樣坐在牆邊,雖然有些失落但是依舊什麼都沒說地乖乖在一旁等候了。
她承認自己有慕強的心理。
因為失去母親,父親過於愧疚所以安排好了人生幾乎所有的路,再之後遇到迪亞波羅也是這樣,她習慣於聽別人的指揮。
而強大的人能給她有所依靠的安全感。
看著彌生有些可憐巴巴的眼神,無慘短暫地移開了一下目光便立刻回到矮桌上,隨後她的聲音平穩沒有一絲波動。
「替我磨墨。」
可這次小姑娘卻沒有像之前那樣積極地行動,她不解地歪了歪頭,茫然地眨眼睛像是沒聽懂她的話。
無慘沉默了幾秒鐘,然後才反應過來,是不知道什麼是磨墨嗎?
但她可沒有什麼耐心教她這個,所以把她留下來到底有什麼用?
「出去。」
這下彌生終於明白為什麼珠世小姐在暗示無慘大人脾氣不好了,她有些緊張地屏住了呼吸,不能讓無慘大人覺得自己沒用,不然這份恩情該如何償還?
於是她臉色白了一下,最後還是鼓起勇氣。
「很抱歉,但是我什麼都可以學。」
今天她難得有心情,隨口回了一句。
「那我又有什麼必須要教你的理由?我可以找會的人來,你可以走了。」
彌生盯著無慘,可對方的態度一點都沒有軟化,肩膀無力地塌下來,聲音也帶上了一點委屈。
「我只是……我只是想要報答您救了我的命。」
來到未知的世界、在外面流浪了許久,差點餓死掉、被人殺死,現在她又惹了恩人生氣,哪怕是強忍著委屈也控制不住往外流的眼淚。
那還不如死在外面。
鬼王沒有想到就是這麼說了兩句人也會掉眼淚。
人類果然是脆弱的物種,不過就算他還是人類的時候也沒有這樣嬌弱。
「……過來,就拿著這個磨。」
不知道為什麼,等反應過來的時候,這句話已經說完了,那個女孩兒就只是因為這一句話就立刻破涕為笑,欣喜地望著自己。
還真是單純好懂。
「就這一次。」
無慘冷冰冰地說,但看到她並不算標准的姿勢也並未多加指責。
他原本討厭他人的服侍,這會讓他想到自己病重時虛弱無力的樣子,那時候他會把下人們都趕出去。
不過這樣的人還可以勉強接受,如果她聽話,倒是可以變成鬼一直留在身邊。
第十一章
幾乎所有受到暫時的信任的手下中流傳著一條傳聞,最近無慘大人身邊有一個人類。
據說是珠世小姐帶回來的,但不知道為什麼最後居然留在無慘大人身邊服侍。
雖然這些日子鬼王又選擇了新的身份,擬態成了一個女人,可大家都知道實際上無慘是個男性。
沒有鬼敢去問鬼王,可都耐不住好奇心,一個個都往珠世這裡跑。
「這和你們都有什麼關系,等無慘大人知道你們都來問這種無關的事情,到時候被懲罰不要說我沒有提醒過。」
原本溫和的女人有些惱怒地呵斥,等把那些鬼都趕出去,才嘆了口氣。
隱隱帶著些擔憂望著依舊點著油燈亮起來的房間,從外面根本看不到裡面發生了什麼,珠世暗自搖頭。
已經過去了快要一周,原本她以為無慘大人只是心血來潮才將彌生留在身邊,只需幾日就可以將那個孩子領回到自己身邊來,然而事實卻與她想像的完全相反。
彌生不僅僅沒有受到什麼懲罰,反而看起來每天過的都很不錯,問起來就只說實在幫忙磨墨、整理文書一類的事情。
以至於現在許多鬼都知道這件事情。
可越多的鬼得知現在的狀況,那就說明彌生人類的身份就快要保不住了。
一個人類怎麼可能一直在全是鬼的地盤裡永遠活下去?況且下等低級的鬼很有可能控制不住自己的本能,她又不是每天無時無刻都待在無慘大人眼皮底下,很有可能趁他和自己不注意的時候就……
且先不論無慘大人是否「喜歡」彌生這件事情,至少他現在還不討厭排斥她,甚至連除了外出以外其他的有些時候也會讓她陪伴。
可這種情況還能繼續維持多長時間?彌生被蒙在鼓裡到底還要有多久呢?
然而和珠世這邊的焦慮完全不同,實際上鬼舞辻無慘的房間裡一片寧靜祥和,只有不易察覺的呼吸聲和偶爾紙張翻動的聲音。
兩個人各自做自己的事情,互不打擾。
不像一周以前,無慘還讓彌生離自己遠一點,最好在角落裡面對著牆來降低存在感,但現在即使人就坐在自己身邊也不會被斥責。
情境已經和之前大不相同了。
女孩兒看起來還年輕,專注地做自己手裡的事情——最開始她什麼都不會,於是在一個房間裡是就只盯著女人寫字的姿勢看,即使完全不懂那些字符的含義,她也願意看無慘大人寫字。
於是後來被吩咐可以去做一些女紅。
對於縫紉彌生可謂全然不知,上輩子就算勉強能做一些家務,但這種精細的活一點都沒碰過。
況且是這種來自東方的手法,可真的摸到手上的時候卻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也許是這具身體的記憶,說不定前主人是個手藝很好的女孩子——針線真的拿在手裡的時候,事情就像已經做過了無數回一樣順手,按照本能和靠自己繼續摸索,她逐漸開始學習如何在布料上秀一些圖案。
倒也不是為了真的做出來什麼,只是打發時間而已,無慘大人並不需要她無時無刻盯著,只是偶爾會叫她做一些輔助工作。
現在就變成了一個人書寫文件,一個人做女紅,若是外人看去的話……說不定會被誤會成姐妹。
只是女性當家還是太少見了。
來到這裡之後彌生才知道,這裡的女孩子幾乎都很早就嫁人了,珠世說她也已經到了可以出嫁的年齡,不過如果無慘大人不發話的話,她可以先不用考慮這件事情。
聽到這裡她便差不多能猜出來,珠世從前確實是有過家人的,可卻不知道為什麼已經不在了,於是她就來到無慘大人手下做事。
而讓彌生更有好感的是,無慘大人至今依舊沒有談婚論嫁。
她似乎對這一切絲毫沒有感覺,按照這裡的風俗來看,女性到了她這個年齡應該已經著急籌備婚事了,可無慘每天只是忙自己手裡的生意。
她不喜歡結婚,就算是上輩子和迪亞波羅在一起的時候也從來沒有提過這樣的事情,歐洲早就已經不流行夫妻關系,伴侶也同樣受到法律的保護,甚至有的伴侶有了幾個孩子相伴一生但一直沒有結婚也是可以見到的事情。
況且,她在這裡誰也不認識,她不想嫁給陌生的男人。
如果能一直留在這裡就好了,留在無慘大人和珠世小姐身邊,就這樣一直過著平靜的生活也很好。
被撿回來真是太幸運了。
「你愣在那裡做什麼?」
突然的聲音打斷了彌生的思路,她放下手裡的東西看向美艷的女人,現在她已經不怎麼怕無慘大人了。即使這句話聽起來像是斥責,可她看起來並沒有生氣。
「我在想,能被您帶回來真的太好了。」
可彌生完全沒有意識到的是,東方人表達情感更加含蓄,很少有這樣直接將心裡話說出來的,但好在她也僅僅是對著「女性」才能這樣熱情。
無慘放下手裡的筆淡淡地掃了她一眼,並未對她這句話做出什麼評價,看起來就像是完全沒有聽見。
「把這些整理好去送給管家。」
矮桌上已經摞好了一疊紙——現在彌生唯一不能適應的就是許多時候要跪坐,她總覺得這樣很難受,可無慘大人卻能一坐坐上小半天,姿勢挺直又優雅。
但見到彌生想方設法不願意跪坐,女人也並未多說什麼,也許在鬼王看來,要求一個不知道從哪來的野孩子有禮儀也太勉強了。
彌生走過去把那些文件攏好,忍不住感嘆了一句。
「無慘大人的字真好看。」
就算不認得古日語,她也覺得這樣的字就是好看的,整齊地排列在一起,和意大利人喜歡的花體字母完全不一樣。
如果她也能識字就好了,上次她無意中見到了無慘大人收藏的一些書本,可惜她什麼都看不懂。打發時間的話,能看一些本土的故事也比總是做女紅要好啊。
而對於彌生時不時總要感嘆的類似於他的字好看、他姿的勢優雅這種話,無慘從最開始的微微驚訝到現在已經變得波瀾不驚了。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她總是喜歡把過分的誇贊說出來——後來他發現不僅僅是對自己這樣,她也會誇贊珠世的穿著打扮和做飯的手藝時,心裡莫名有一點從未有過的感覺。
他把這一點異樣從腦子裡面揮去,抬頭望向整理文件的女孩兒,他已經不止一次在她眼裡看到某種渴望。
她喜歡盯著他寫字,甚至有時候會忍不住問他某個字如何念,是什麼意思。
「就這麼想學會讀寫嗎?」
終於忍不住問出了這一句,每次看見她露出那種眼神,仿佛會讀寫的他不教她如何讀書寫字,反而是自己的過錯了。
然而這時候彌生反而不好意思了,她先是小小的驚訝了一下,似乎從來沒想過無慘大人會問出這種問題,緊接著她就把那種眼裡的情緒收起來了。
「沒、沒有,只是覺得無慘大人很厲害而已。」
鬼舞辻無慘眯起眼睛打量著彌生,連說話都磕巴了一下,說謊都不會,緊張的情緒都寫在臉上,連捏著文件的手指都開始發白。
他哼了一聲,沒有再說話。
既然連實話都不肯說的話,那他也沒必要再去詢問,反而有一種自己多此一舉的感覺。
難不成還要讓他主動說要教她識字嗎,他鬼舞辻無慘什麼時候這麼無聊這樣空閑了?
錯過了這次機會,只有她再主動提起並明確向他請求,再看他的心情才會決定是否要讓她開始學習。
但學一些也好,就能幫自己做一些更重要的事情,也不必事事親力而為了。
第十二章
不過正低頭專注整理文件的彌生完全沒有察覺到無慘心裡所想,然而在兩個人都看不見的地方,空氣中就在彌生附近緩緩出現了一道白色的身影。
並非是像以前那樣直接出現,復生小心翼翼地探出一個腦袋,身形虛的很。
也許是怕萬一會被無慘看到,可是它忍不住出來看看。
不知道是哪裡來的天生的直覺,它總覺得事情並非如此簡單,彌生感覺不到的事情,替身的第六感反而無時無刻亮起紅色的警戒燈。
一定還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它還沒能發現。
所以才會冒著風險悄悄出來看看,那天在巷子裡騷亂開始時,為了不被有可能存在的替身使者發現,復生立刻就隱去了身形,只有確信彌生一個人在時它才會出現。
這個叫無慘的女人和那個叫珠世的,甚至這裡出現過的所有人都被一種奇怪的陰影繚繞著,莫名有一種黑暗的氣息包裹著他們,然而這個世界並非人人都如此。
彌生心思單純,它就不得不多考慮一些。
可現在她還每天沉浸在新生活的喜悅裡,對東方世界的一切都充滿好奇,救了自己的人便絲毫不懷疑全然信任。
但在復生的角度,珠世眼裡偶爾一閃而過的悲傷和擔憂卻逃不過它精密度超高的眼睛。
只是現在彌生喜歡的話,它也不好就這樣明確的指出來,況且離開了這裡她也確實無處可去。
不如就再觀察一段時間,也許是它過於敏感了也很有可能。
而對於鬼舞辻無慘輕描淡寫的一聲「哼」,彌生並未有太大的反映,無慘大人話不多,經常冷哼一聲就算回復她說的話了。
剛開始她都不帶理自己的,現在也就逐漸習慣了。
可自己確實也不好意思明說想要識字,識字還是想要學的,但是無慘大人那麼忙,怎麼可能用這種小事去麻煩她?
況且這種一個字都不認識的話,說不定會被懷疑吧,現在就算連說話都要悄悄聽別人究竟是怎麼說的,一個弄不好就會發現她不是這裡的原住民。
但看著彌生絲毫不知道自己錯過了一個多大的機會,無慘心裡倒是有些不樂意。
但他不可能把這些表現在臉上,只是有些煩躁地揮揮手讓她出去。
見到女孩兒一臉不明所以地走了,關上門之後他才長出了一口氣。
女人的臉龐逐漸變得硬朗,狹長上挑的精致眉眼重新變回男人的模樣,即使發髻和衣服還是之前的樣子,可鬼王已經恢復了之前的模樣。
他換了男性跪坐的坐姿,坐在桌前盯著磨盤裡用剩下的墨汁,說實話磨得並不算好,可心裡並沒有面對其他下屬時那樣煩躁。
甚至連一些其他的小毛病都可以容忍。
已經很久沒有體驗過這樣寧靜的時刻了,似乎在非常遙遠的小時候——還是人類的幼年時期曾經有過這種感覺,但後來就是不願意再回憶起來的暗無天日的日子。
明明只是共處一室而已。
多數時候都是煩躁的,珠世心底裡對他懷恨在心,這些他都知道。
其他的下屬也辦事不利,就一朵青色的彼岸花而已,過去了這麼久也毫無消息,究竟還要過多久他才能重新好不懼怕地走到太陽光底下?
可自從那個……朝霧彌生來了之後,內心居然異常地平靜起來,只要她在身邊的時候就會有這種感覺。
他可以確定就是她的原因,因為只要她不和自己共處一室時就不會再有那種被溫暖包裹著的感覺——像陽光灑在身上,多年後的今日他居然還可以再一次回憶起那種溫暖。
就像上癮了一樣,最開始還只是偶爾叫她來一下,但現在他甚至為此刻意延長了在這棟房子待著的時間,連外出也都交由手下去做了。
這不正常。
他應該是毫無弱點的,更不可能去依賴什麼其他的事物。
而這種脫離了自己掌控的感覺,難得給他帶來了一絲驚慌,未知的東西總是能讓人恐懼。
血鬼術這種東西是真實存在的,但那也僅僅是鬼而已,普通的人類也會覺醒類似的能力嗎?
朝霧彌生很可能會變成自己所依賴的弱點,這一點他很清楚,可只要能把人掌控在自己身邊,這種事情也並非不能容忍。
原本是想要直接把她變成鬼的,這樣就能一直陪伴在自己身邊,鬼的生命是無限的,況且之後他還要徹底征服太陽,人類的生命對於他只不過是眨眼的一瞬間而已。
可……變成鬼了之後,那種平靜的感覺會不會消失不見?這反而成了他一直在擔憂的事情。
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一直到腳步聲變得更加清晰,鬼舞辻無慘才猛地反應過來。
是彌生回來了。
他立刻又重新變成女人的擬態——原本只是打算用這個身份虛晃一下,過一段時間就重新變回男性的身份,就以這具身體的兄長自居。
可現在倒是有些麻煩,他應該怎麼對彌生解釋呢?她看起來更加親近女體化的自己和珠世,對於偶爾出現在這裡的男性都避而遠之。
「今日沒什麼其他事情,你可以回去了。」
他站起來整理了一下實際上並不存在什麼褶皺的衣裙,身上的料子順滑到根本不會出現那種東西,可他早就習慣了這樣的動作——習慣真的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唔,好的,無慘大人。」
彌生愣了一下隨即點點頭,這幾日無慘大人都工作到很晚,沒想到今日居然這樣早就結束了。
「您是有什麼事情要忙嗎?」
無慘皺了皺眉,如果其他手下膽敢詢問他要去做什麼,一定會得到教訓,可他還是耐著性子隨口答了一句。
「沐浴。」
然而鬼王沒想到這簡單一個詞反而給自己招惹了不必要的麻煩,彌生聽了這句話眼睛反而亮起來。
「無慘大人,我可以服侍您沐浴的。」
心裡一直都以男性自居的鬼舞辻無慘下意識呵斥了女孩兒。
「不知廉恥!」
彌生:……?
第十三章
彌生茫然地眨了眨眼睛,挺直了腰背微微瑟縮了一下,不知道自己又哪裡惹了無慘大人生氣,只好有些委屈地道歉。
「很、很抱歉,無慘大人……」
她本來還想解釋幾句只是無意的,但仔細想想,確實是想要更貼近她而已。
沒想到居然會被這樣斥責,她原本以為侍女就是裡所以當什麼都要做的——無慘大人甚至連吃飯都自己一個人。
而這在原本是意大利人的彌生眼裡代表排斥。
本以為這段時間的相處至少拉近了兩個人之間的距離,但現在看看似乎只是自己太過僭越了。
鬼舞辻無慘也愣了一下,然後才注意到自己到底說了什麼。
有時候自己會反應不過來當前擬態的身份,不光是在這個宅子裡面是成年女性,他同時在各處也有不同的身份,中年人、男童女童,他當然不可能真的就用其他身份活下去,內心對於自己的認知還是很清楚的。
他就是鬼舞辻無慘,鬼王。
所以才會以男性的身份下意識斥責了彌生。
可仔細一想,她一直把自己當做女人,提出這樣的要求也並不……過分。
眼看著女孩兒失落的神情和垂下去的視線,無慘的眼神飄了一下,但為了掩飾自己的失誤,眉頭輕輕皺起來,看起來就像是看向了一邊。
「咳……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句斥責在她眼裡應當確實是沒有理由而突兀的,可他並不想解釋,也沒辦法解釋為什麼,於是只能補充道。
「我並不用事事都用人服侍,你只需要做好我吩咐你的事情。」
「是,無慘大人!」
一聽到女人的解釋,彌生的眼睛立刻變得晶亮,神色也變得欣喜起來,看來自己並沒有惹得人不悅。
高貴的貴族女人沒什麼表情的揮揮手打發人下去,見到那個欣喜離開的背影,幾乎是無奈地嘆了一口氣,但看起來只是呼吸重了一些而已。
隨著彌生遠走的腳步,那種平靜的感覺也隨之而去,一種暴躁從內心蒸騰而起。
最近已經不止一次又這種感覺了,明明她在身旁的時候就能冷靜下來,但離開之後反而對這種失去溫暖的現像感到不可抑制的憤怒。
憤怒自己不能無時無刻擁有,憤怒一切都在朝著脫離自己控制的方向發展。
隨口喊了兩個屬下的名字,就有兩道身影落在他身後。
「這麼長時間過去了,我吩咐你們的事情還是一點著落都沒有。」
沒有其他的內容,聽起來也只是平平無奇的一句敘述,可叫兩個手下聽了卻直冒冷汗。
大家都知道鬼王想要尋找的東西,而以鬼的身份活了這麼久卻從未聽說過那種東西,無慘大人身邊換了一撥又一撥的手下——多數是因為沒有辦好事情而被鬼王殺死的。
其中一個人喉結緊張地上下滑動了一下,他們都聽說過那些被傳召之後就再也沒離開過房間的事情,顯然今日是又有什麼令無慘大人不悅的事情,霉頭就這樣落在他們身上。
一個不小心可能就會落得沒命的下場。
而另一個人之前已經經歷過一次這樣的事情,上一次僥幸逃得過——但同時被傳召的另一個人卻沒有,不知道這一次自己的命運會如何。
但他也只能低下頭默默忍受鬼王的威壓。
聽到他們毫無用處的解釋,果不其然無慘對他們非常不滿,然而這一次在斥責之後,他只是煩躁地說了句「滾出去」。
兩個手下不敢置信地對視了一眼,今天就這樣結束了,無慘大人最近脾氣似乎……變好了?是他們的錯覺嗎?
第二日,鬼舞辻無慘從自己的房間裡出來走在木制回廊上,今天卻沒有往日那個早早就在那裡等候的身影。
他四處環視了一周,目及之處也沒有彌生的影子。
擬態的女人皺了皺眉,心下不悅。
仔細地辨別了一下空氣中的聲音,也並沒有人走近的腳步聲。
……睡過頭了嗎?
每天也沒有叫她做多少事情,怎麼這樣嬌氣。
女人站在書房的拉門前低頭思考了幾秒鐘,遂自己拉開紙門跨入。
算了,先不管了。
然而時間過的越久,他越是坐立難安——彌生理應過來服侍,把她帶回來可不是讓她睡過頭的。
一直到日上三竿,紙門留下的那道細縫照進來的陽光移動了好大一個角度,鬼舞辻無慘終於忍不住把毛筆扔在了桌子上,濺開的墨汁滴落在紙張上也沒有理會。
半晌,終於下定決心站起來,他只是去檢查一下彌生到底是在偷什麼懶。
至於懲罰,自己不會手下留情。
按照記憶中走到珠世給彌生安排的小房間,拉開房門卻空無一人。
女人的臉色不免更加陰沉了一些。
她居然敢越過自己的指令跑去做別的事情,這是去了哪裡?
第一個想到的就是珠世。
無慘根本就沒有動過地方,彌生不是鬼,想要找她必須親自過來,而至於其他的鬼,當然是通過傳召的方式讓別人過來。
「珠世。」
幾乎是眨眼的瞬間,那個表面溫婉的女人就出現在她身後,然而還沒等無慘開口,珠世就率先解釋。
「無慘大人,最近我缺一些藥材,今日早上恰巧碰見彌生,就讓她幫我去尋了。」
擬態形成的貴族女人緩緩轉過身,居高臨下地俯視著珠世。
他清楚那不可能,彌生一定會先過來向他說明,得到他的首肯之後才會替珠世出去購買藥材。
她們兩個人居然聯合起來欺騙自己。
一想到這個可能性,無慘不滿地眯起眼睛,珠世他不可能動,他還留著她有用,這個女人的天賦確實獨一無二,而彌生則……
沒有理會珠世的解釋,鬼王一瞬間就消失在她面前。
緊接著女人的臉色變得慘白,她也跟著瞬間消失,果不其然在自己的房間門口見到了無慘。
她就知道,怎麼可能有什麼事情能瞞得過這個男人,如果他想,他甚至還能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腦子裡到底在想什麼。
而今天如何阻止無慘見到生病的彌生,是一個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誰都知道「生病」這個字眼會怎樣刺激到鬼王,她不能讓彌生就這樣死掉。
第十四章
見到珠世也這樣迅速地出現在如他預料的地點,無慘立刻明白她們確實有事情瞞著他。
然而他想不出是什麼。
珠世看起來著急解釋,可除了擋在無慘身前半天也說不出一句話,腦子飛速旋轉也想不出任何一個更好的理由。
鬼舞辻無慘只是冷冷地看了一眼她,隨即繞過醫者打算直接闖入。
醫生僅僅是搖晃了一下身子,還沒上前一步的瞬間,觸手一般的增生部分從無慘的袖口裡竄出來,不待珠世反應過來就掐住了她的脖子。
女人被舉到半空中,艱難地用手想要拉開阻擋了呼吸的觸手。
連話都沒有說,無慘冷冷地抬眼給珠世一個眼神上的警告,便隨手將她扔了出去。
他不允許任何人忤逆自己。
猛地拉開門,並非是任何一種想像中的畫面。
彌生一個人躺在床鋪上,額頭上放著一塊浸濕了的白布。
無慘愣在門口處,微微睜大了雙眼。
以鬼王的視力,他不需要走近就能看的一清二楚,彌生臉上泛起不正常的紅暈,胸脯起伏的幅度也遠比正常時大很多,睡夢中微微急促的呼吸清晰可聞。
她生病了。
幾百年過去,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有生病的人出現在自己身邊。
這讓他立即想到還是人類時那段暗無天日的時光——雖然現在某種程度上來說他依舊無法沐浴在陽光下。
靈敏的嗅覺告訴他曾經不久前彌生還喝過藥,苦澀的味道立即勾起了回憶,有什麼黑暗的東西在心底裡滋生發芽,怒氣幾乎一下子就要爆發出來。
無慘的瞳孔逐漸變成玫紅色,呼吸也不自覺加快。
然而等到他邁入屋子之後,那股怒氣忽然又逐漸被平息,腦子開始清醒起來,無慘盯著睡不安穩的彌生,知道這又是她的某種天賦。
他本來想要殺了她的,任何讓他想起那段屈辱的日子的人都罪該萬死。
身後傳來幾聲咳嗽,珠世捂著脖子踉蹌著走進來——他有那麼一瞬間慶幸彌生剛剛不是清醒著的,這樣她就聽不見剛剛在外面發生了什麼。
聽不見他對珠世動手的聲音,看不見珠世脖子上的紅痕。
被心中冒出來的古怪念頭嚇了一跳,無慘不禁有些慌亂,自己這麼會有這種想法?
但面上絲毫不顯,在珠世看來無慘只是用梅紅的雙眼掃了她一眼,便憑空消失了,還忍不住咳嗽的女人顧不得鬼王離開的理由,立刻上前檢查彌生有沒有出事,她雖然並沒有看到無慘有對她出手,但萬一在她趕到房間之前就已經……
幸好她還活著,可她想不明白無慘放過彌生的理由。
她本來以為會惹得他暴怒,實際上她也在無慘踏入房間的瞬間感覺到了鬼王的威壓,可僅僅是那麼一下就消失不見了。
女孩兒躺在床鋪上歪了歪頭,額上的白布掉下來,珠世便不再去想其他的事情,專心給她擦拭,然後重新換了一塊布敷上。
是她的舊傷一直沒好,又不知道為什麼有些著涼,才會一下全都積攢在一起爆發出來。
她能猜得到是為什麼,被撿回來之後一直小心翼翼地生活在這裡,生怕再一次被趕出去,現在過了一段時間穩定下來,無慘也慢慢接受了她,等精神一放松下來反而開始生病了。
而且還有讓她想不明白的地方,那就是她有很重的心病。
一個流浪的孩子哪裡來的心病呢?
難道是還在思念曾經的家人嗎,對了,她還不曾問起她過去的生活,也許她不是一開始就是孤兒,而是曾經有家人……就像她一樣,生活美滿。
也許是她的動作吵醒了本就睡不踏實的女孩,彌生輕輕哼了一聲,眉頭微微皺起,不一會兒茫然地睜開眼睛,轉過頭就看見珠世在擔憂地望著自己。
「您和無慘大人說了嗎,我今天不能去了,現在是什麼時候了?我……」
「好了,你不要再說話了。」
珠世打斷彌生的話,內心感嘆了一下她居然一睜眼第一句話的內容居然是這個,可那個男人……他根本不配彌生的心思。然而為了不讓她著急,自己只能勉強把剛剛的事情挑著說出來。
「無慘大人已經知道,你不必擔心,今日就先不用去了。」
可實際上無慘什麼都沒說就走了,彌生究竟要如何被處置她也不知道。
那個男人喜怒無常,會不會再回來把她殺掉也都是難說的事情。
下午她又高燒了一次,黃昏時漸漸不那麼發熱了,可到了晚間的時候溫度又上去,看起來根本不像有要好轉的樣子。
珠世為難地坐在彌生身邊,現在醫術並不發達,就算是她有時候也不清楚病因,更別說治好了,多數時候都要靠自己挺過來。
可彌生畢竟身體差一些,之前不知道在外面流浪了多久,來到這裡之後身上才逐漸恢復有了些肉,可看著並不像能挺過去的樣子。
藥已經喝過了,再多的射入又毫無用處,只能看看明天會是什麼樣了。
本以為無慘再也不會出現在這裡,可午夜的時候,那道身影又一次出現在這裡。
彌生燒得難受,再加上白天睡多了覺,這會兒自然睡不著,也看見了房間門口的無慘。
「您來了。」
即使虛弱無比,彌生也依舊露出一個笑容,眉眼溫和起來,她一直在等。
「我夢見您來看過我了,但我知道其實沒有,可是您現在來了。」
無慘居高臨下地望著這個眼裡全是自己的女孩兒,最終還是走過去,但沒有坐下。
「……不,我確實來過,但你當時在睡。」
他並沒有解釋——實際上確實也並不是來「探望」她的,可卻這樣說了。
幾百年的生命已經讓他學會如何玩弄人心,他知道這樣說,彌生只會更喜歡他、忠於他,全身心地信任他。
而自己想要的也正是這樣的效果,利用恐懼讓人屈服的辦法並不適用於彌生,要時不時給點甜頭,這才是馴服的正確方式。
他第一次有這樣想讓他人的內心全部都是自己的念頭。
第十五章
聽見了無慘的話,彌生驚訝地微微睜大了雙眼,不可置信地望著高傲地俯視自己的女人,喃喃著說。
「我以為那是在做夢……」
她不敢想像無慘大人居然會來看她,原本的惶恐不安一下子消散不見,甚至連生病時的痛苦都顯得不再那樣明顯。然而緊接著她就反應過來,立刻擔憂地囑咐。
「請您不要在這裡停留了,萬一將我的病傳給您就不好了。」
聽見那個讓人厭惡的字眼,無慘下意識想要厭惡地皺眉,可卻一下子停住——他不想讓彌生誤會自己是擔心會被她傳染。
「不會,我沒有你想的那麼脆弱。」
變成了鬼怎麼還會染上人類的病?他已經強大到不會再畏懼除了陽光和紫藤花以外的任何事物。
但彌生看起來依舊焦急,還想要勸說固執地不肯走的人,哪裡想到人直接在她身旁坐下了。
也許是因為發燒,又或者什麼別的原因,彌生的臉色顯得潮紅,臉蛋紅撲撲的,呼吸有些急促,肉眼能看得出來她現在並不好受。
人類真是弱小的可憐,無慘盯著彌生有些可憐兮兮的模樣,她現在這幅樣子不可避免地讓自己想起曾經生病時的經歷,就算過了幾百年還依舊歷歷在目。
可腦子反應過來之前,手已經搭上了她額頭上的白布,和人類的體溫差不多,看來是有一段時間沒有更換過。
下一秒無慘自己也愣住了。
「這種事情就不必麻煩您了,我自己可以來的。」
彌生連忙說,撐著身子艱難地想要坐起身來,止不住地咳嗽。
「……算了,這也不是什麼大事。」
見到她身體實在是勉強,無慘伸手把人按回去讓她躺好。既然已經做到這種程度,那就一做到底,就當做是馴服屬下時給的甜頭好了
按照記憶中家僕曾經服侍時的步驟,女人把白布拿下來放進水裡隨意投了一下,並不是很認真,然後再放回彌生的額前。
而這種敷衍在女孩兒眼裡變成了生疏。
無慘大人應該從出生開始就是大小姐的身份吧,沒做過這種事情是很正常的,沒想到居然會為了她做這種事。
僅僅是這一件事也足夠了。
「謝謝您,無慘大人。」
僅僅是幾個字而已,她說的擲地有聲,眼裡飽含的感情濃的像是化不開的糖。
這種目光卻刺傷了無慘,他第一次在與人對視中先移開了視線。
一種莫名的心虛感填滿了內心,甚至還因為曾經做過的一切欺騙的行為感到坐立難安。
明明從來都是他在利用別人——所有的手下變成鬼都是因為被賜予了自己的血液,而作為代價他可以隨意吩咐使喚那些鬼,並不把他們的性命放在眼裡。
這樣的自己怎麼可能會心虛呢?
一想到這裡,無慘猛地站了起來想要離開。
只要每次一再朝霧彌生身邊,自己的行為就會變得不正常,這種偏離不難發現,可想要再重新回到正軌上也沒有想像中那樣容易。
「您要走了嗎?請早些休息。」
彌生微微偏過頭,露出一個虛弱的笑容,說話間還夾雜著咳嗽。
無慘遲遲沒有落下那句回應,其實午夜正是自己應該活動的時間,而他也不需要過多的休息。
還沒等到想出什麼再留下的理由,就聽見外面傳來腳步聲,不是珠世,那個女人的步伐他聽得多早就記下,憑氣味來看應該是最下等的鬼。
還有什麼其他的東西,他分辨了一下,最後反應過來是人類的食物。
也許是珠世還要辦自己吩咐的長期任務,就只好把照顧彌生的任務——也僅僅是送一些食物的工作,暫時交給其他人。
然而也許是那個低等級的鬼並未預料到鬼王會在這間屋子裡,手裡托著的盤子小碟差點從托盤裡全部摔出去。
最近確實聽許多鬼說無慘大人很在意那個人類,沒想到這是真的。
那個鬼立刻戰戰兢兢地把東西放下,剛要打算離開,鬼王的威壓可不是誰都能承受的了的,還沒等到轉身離去就被叫住。
「等等。」
無慘低下頭掃了一眼,這不可能是珠世會吩咐下去的吃食。
是普通的晚餐,煎魚、味增湯、小菜等等,按照普通人家的標准算是很不錯的一餐了,但這並不適合一個正在發燒生病的人吃。
「珠世就是這麼告訴你的?」
女人的臉色陰沉下來,想到剛剛彌生咳嗽時的樣子,他恨不得直接把這些東西踢翻在地,但又不願意在她面前這樣。
見到無慘的臉色不對,彌生連忙爬起來。
「這些我覺得很好,我喜歡吃這個。」
「我沒讓你說話。」
無慘冷冷地瞥了一眼一旁試圖上來勸阻的女孩兒,目光轉向伏在地上的低級鬼,在彌生看不見的角度,眼瞳緩緩變成梅紅色。
「嗯?她讓你准備的是什麼?」
男性轉了轉眼珠,小心翼翼地向上抬眼看去,最後任命地承認。
「是流食,可是、可是根本就沒有啊……」
他從前是人類的時候也不會做飯,這種都是去外面弄來的,普通的吃食還好說,但這大半夜的到哪裡去買?
本以為先那這些對付上就好,本身也就是一個人類而已,原本是他們的食物,現在居然要他來伺候一個生病的人類,真是太可笑了。
但萬萬沒想到在這裡遇見無慘大人,而且他還因為發現食物不對勁而生氣。
這個女人到底是誰,區區一個人類而已……
他卻完全不知道無慘能聽見他腦海裡的聲音,鬼王的雙眼睜地更大了一些,如果不是在彌生面前……這個低級鬼不需要一秒就會被殺死。
「給我去找。」
「無慘大人,但現在已經是午夜,外面的就算是食肆也都關門了啊……」
他惶恐地說,做飯這種事情都是他未變成鬼時妻子負責的,現在要他找可到底要上哪裡弄來啊?
「關我什麼事?給我找。」
那個低級的男性鬼被威壓壓得幾乎貼在地面上,他知道如果這個時候再不行動一定會被殺死,於是連滾帶爬地趕緊離開這裡找任何一個能夠幫助他的人。
等心裡的怒火平靜下來一些,無慘才意識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他眉尖輕蹙轉過頭,語氣不善。
「你看我做什麼?」
第十六章
彌生有些不知所措地望著無慘,眼裡第一次帶上一些懼怕,並非恐懼,而是更加小心翼翼了。
面對無慘大人的質問,這次她不敢說話,只是嚅囁了一下嘴唇。
女孩兒本就因為生病虛弱,現在看著更加楚楚可憐,她回避開無慘的目光,眼神順著剛剛那個男僕離開的方向愣愣地發呆。
她從前只是聽珠世小姐說無慘大人的脾氣其實不好,而今天是第一次真正見到。
見到彌生這幅模樣,無慘意識到自己似乎是嚇到她了。
他還從未在她面前暴露過本性,今天雖然有意克制,但也許還是和平日裡在她面前的模樣大不相同。
於是他只好把緊蹙的眉尖松開,神色變得平靜,緩緩走到彌生身前,為了不再那麼有壓迫感,他選擇在人身前坐下。
「怎麼了?」
彌生看起來猶豫了一下,然後輕輕搖頭垂下了目光。
卻被人用手指抬起下巴。
這是第一次他真正觸碰她,人類的身軀溫暖而柔軟,再加上她在發熱,幾乎讓他覺得指尖在發燙。
彌生瑟縮了一下想要躲開,無慘的手指輕輕一用力就將她勾回來,甚至能感覺到她溫熱的呼吸。
「無、無慘大人……」
她嚅囁著說道,眼神不知道應該落在逐漸靠近面頰的何處,最後只能為難地偏向一邊。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在發燒的關系,無慘大人手指似乎是冰冷的。
「我只是在擔心你的身體而已,不要覺得害怕。」
無慘特意用一種安撫的語氣說道,他用這種手段不知道說服了多少人為他賣命,可這次是否是這種目的……
「你要學會相信我,嗯?」
彌生迷茫地望著無慘,最後輕輕點了點頭。
「我當然相信您了,無慘大人。」
除了眼前之人,她也沒有什麼能夠依靠的人了,是無慘大人把她撿了回來,她當然要相信她。
也必須相信她。
見到女孩兒不再輕輕發抖,無慘這才戀戀不舍地松開彌生的下巴。
他總會找到其他理由再這樣做。
可現在的身份還是問題,如果想要一直讓她留在自己身邊,她注定有一日要知道自己真實的身份,他也不可能一直使用女人的擬態。
然而現在是女人身也確實更加便利,能基本不引起她的戒心而靠近她。
「安心養病,其他的不用多想。」
最後無慘摸了摸彌生的頭發,看著她重新躺下,然後才起身。
「我去確認一下,記得等食物送過來吃完之後再睡。」
女孩兒閉上眼睛點點頭,她有些疲憊了,本也就是無慘大人來探望她才強行打起精神,在那個人過來之前,她想要先休息一會兒。
「好……無慘大人。」
彌生一閉上眼睛,鬼王的臉色就沉下來。
他還沒有忘記剛剛的事情,那個低級的鬼為彌生帶回來食物,也是他最後的使命了。
無慘為了一個人類女性殺了手下,哪怕只是最低級的一個鬼,這件事情也慢慢傳開了。
甚至開始有些人覺得不滿,其他的被殺死的鬼也不少,可是這樣的理由從未聽過。
如果繼續以人類的身份,彌生很難再在這裡存活,珠世越來越心焦,這樣下去她被變成鬼幾乎是注定的結果了。
也許她應該想一些辦法,故意讓彌生得知……無慘和她,都是鬼這件事情,哪怕彌生知道了之後連她也不願意再見到,可她也願意這樣做。
而無慘則在思考另一個問題——他直接從擬態的女體變回本體,這件事情在人類的彌生眼裡看起來未免太過驚悚。
並且也可能會被誤會有什麼……特殊的癖好。
逐漸地,另一種想法逐漸在他心裡成型。
也許身邊一直有一個女人也不錯。
彌生慢慢養病的時候,他又去探望了她幾次,現在她對自己的態度越發親密而依賴了,原本拘謹的態度也逐漸放開,經常和他開始有一些日常的對話和閑聊。
雖然基本只是她說他聽。
甚至有時候在她的小房間裡度過了半日也不知不覺,聽她說那些毫無意義的、今天做了什麼遇到了什麼新的事情,也並沒有難以忍受。
原本自己很討厭有人在自己身邊,聽她說話居然也不討厭。
「彌生。」
他打斷了她的喋喋不休,彌生正在講今天她學會了秀什麼樣的圖案——但他對這些並不感興趣,之前她秀出來的東西也都只是隨手拿回自己的房間扔在一旁了。
「你也差不多到了該嫁人的年紀了。」
聽到無慘這樣說,女孩兒愣住了,手上的動作一歪,繡花針不小心刺破了手指。血珠滴落在純白的底布上,逐漸暈開變成一個圓形,刺眼的很。
「您、您是什麼意思……」
她看起來快要哭了,也不顧手指上的傷口,有些難過地望向無慘,心裡難過地像是也要滴血。
是無慘大人不想要她了嗎,所以才想把她嫁出去?
如果是無慘大人執意的話,她也必須服從,畢竟這條命是她撿回來的。
可是她那裡也不想去。
見到她的手指被刺破,無慘皺了皺眉。
「怎麼?不願意嗎?」
他原本想的是,既然自己現在是女身,那他可以虛構一個雙胞胎的兄長——當然實際上就是他自己,然後讓彌生嫁給「她的兄長」,最後女體的身份再慢慢淡出彌生的視線。
是當下他能想到的最好的辦法。
可她看起來並不願意。
難道她就想這樣一輩子給現在他的假身份當侍女嗎?女人嫁人前要靠父親兄弟,嫁人後就要靠丈夫,不然她以後要怎麼辦?通常的女孩兒聽到這種消息一定會開心才是,如果是由貴族小姐給侍女介紹人家,注定是原本一般人高攀不上的。
「我……我只是不想離開這裡,我想一直在無慘大人身邊,哪裡都不去。」
彌生蹭過來靠近鬼王,並不知道一個人類這樣接近鬼究竟有多危險,她喜歡在無慘身邊,這樣會帶給她令她滿足的安全感。
「求求您讓我留下來,我不想嫁人。」
第十七章
聽了這個理由,無慘心裡莫名的火氣直接被潑了一盆水澆滅了,他皺了皺眉。
「沒有不要你的意思。」
這句倒是實話,因為原本他口中所說的「兄長」就是他自己。
至於到時候這個女性的身份應該怎麼辦,只要等成婚之後隨便找個理由死去就好了,意外的死亡理由也不是什麼難事。
「可、可是……」
彌生為難地說,無慘回避了她不想要嫁人這個問題,那說明她還是有可能被嫁出去。
「他是我的兄長,和我性格很像,你不會討厭他的。」
輕描淡寫地將這件事一筆帶過,在無慘的印像中,婚姻本就是父母做主,而像彌生這樣侍女的身份,自然是由他說的算。
可上輩子彌生的生活的時代早就婚戀自由,更別說她和迪亞波羅都沒有結婚呢。
嫁給一個從未見過的男性,這件事情在她看來根本就無法接受。
哪怕那是無慘大人的兄長,可無慘大人是無慘大人,她的兄長是她的兄長啊,這種事情怎麼可以混淆?
她想要一直陪伴在無慘身邊,而不是和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其他男人結婚。
見到彌生一直都緊張不安,無慘難得開口追加了幾句。
「你不用害怕,之後我會叫你與他見面,其他的事情等到時候再商量也不遲。」
這就算是安慰了,雖然說著到時候再商議,可他心裡根本就沒有第二個選項。
自己是一定不可能再繼續使用這個身份了,要盡快擺脫女體的擬態,重新以男性的形像出現在她面前,而彌生也一定要嫁給他。
只有這種手段才能永遠都把她綁在自己身邊。
見無慘根本不聽她委婉的暗示,又不願意在此事情上多說,彌生只好閉上嘴巴,等著真正見到人那一天再看看能不能找到理由再回絕。
就這樣單身的生活很好,看無慘大人自己也沒有嫁人的意思,為什麼一定要執著讓自己出嫁呢?
「既然您這樣說……好的。」
只能這樣應下,彌生低下頭望著手裡已經被攥著變得皺巴巴的布片,這是專門用來給她練習的,繡的也只不過是最簡單的花朵。她看過無慘大人穿過華麗的和服,上面是水紋或者祥雲仙鶴,自己這種東西應該根本就入不了無慘大人的眼吧。
「你要聽話,現在你這樣是沒辦法一直留在我身邊的……即使是我也頂著很大的壓力沒有成婚,更不要說你了。」
鬼王最擅長的就是黑白顛倒,即使嘴裡完全沒有一句真話,語氣上聽起來也完全能令人信服。
「如果你嫁給了我的兄長,那麼我們就真正意義上成為一家人了,你不是還能夠繼續在我身邊嗎?」
猶豫了一下,彌生勉強點點頭算是接受了這個說法——也沒有回絕的余地。
無慘這才算是滿意地不再多說,至於等彌生嫁給自己之後這個女體的身份還能維持多久……只要彌生已經和他成婚,無論發生什麼她也都離開不了了,「還能繼續在我身邊」這種話只不過是暫且為了安慰她而已。
原本性格日漸開朗的彌生又不願意說話了,對著無慘的時候沒什麼異常,但是一旦回到屬於自己的空間裡就會止不住地發呆。
敏銳的珠世立刻就發覺到有些不對勁,鬼的嗅覺異常靈敏,本就以人為食,自然能更輕松地分辨出血液的味道。
最開始醫生還以為那是無慘沒有忍住,趁著彌生睡覺的時間嘗了她的血,然而後來卻發現是她自己繡東西時不小心刺破了手指。
甚至不止一處傷口。
「這是怎麼了,彌生?發生了什麼,要和我說說嗎?」
晚間無慘已經打發彌生回去之後,珠世從百忙之中抽出一點時間特意來探望她。
最開始分給她的只不過是一間偏僻的小屋,是下人住的地方,當然這裡不會再住其他的鬼就是了,只有她一個人。
但後來不知道怎麼,無慘又讓她搬去他院子裡的偏殿,離他很近。雖然鬼王絕大多數晚上並不會休息,而是出去活動,把更多人變成鬼,尋找更多手下。
她也從其他的鬼口裡得知了彌生的一些事情,大家都在等她什麼時候會被變成鬼。
而彌生難得的低落也確實讓她在意。
「我……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彌生有些迷茫地抬起頭,她坐在房間門外的木制回廊的地板上,小腿搭在外面漫不經心地晃著,木屐夾在趾縫之間堪堪墜落。
「無慘大人想要讓我嫁給她的兄長,可是我都沒有見過那個人啊?」
溫和的女人不敢置信地瞪大雙眼。
如果單聽這一句話其實是沒什麼問題的,婚姻多數都是由父母決定,當年她也是這樣,即使是富人家的女孩兒也逃不了這個。
可無慘哪裡來的什麼兄長?
一想到無慘現在是以女性的擬態示人,稍微一想就明白了到底是怎麼回事,其實就是無慘想要娶彌生。
這個男人終於徹底瘋了嗎?
見到珠世也是一副震驚的模樣,彌生理所當然地會錯了意。
「就連您也覺得不合適吧,怎麼能就這樣嫁給未曾相識的人啊?」
她也聽說過聯姻的事情,她上輩子死掉之前,歐洲還有一些國家的皇室和貴族有這種行為,而現在面對的雖然比不上那種格局,可她一時也想不到應該用什麼來類比了。
即使是無慘大人的兄長也不行。
醫生只能勉強扯出一個安慰的笑容。
「沒事的,彌生……雖然不知道你之前在哪裡生活,不過絕大多數時候嫁娶就是這個樣子的。」
她不可能把無慘想要隱瞞的事情直說出來,因此只能順著彌生的話往下走。
可實際上心跳已經變得飛快——自從她親自對自己的丈夫和孩子……從那以後她就像是死去了一樣,只不過是無慘的一個工具,行屍走肉般活著。
而彌生的到來再一次喚醒了她,現在她的心為這個女孩兒跳動了。
嫁給無慘,意味著她注定會走上和她一樣的老路,從一個正常的人類變成以人類為食物的鬼,到時候彌生還會露出那樣干淨溫暖的笑容了嗎?
現在看起來他還沒有動手的意思,一定是等到夫妻的關系促成,彌生完全不再是獨立的個人,想跑也跑不了、沒地方去的時候再把她轉換。
她當然知道無慘的手段,那個男人根本就沒有心,冷血又無情,甚至現在想要娶彌生也只不過是一時起意,等膩了之後就會隨手殺掉。
不像她有一技之長,他還要留著她,可彌生其實什麼都不會。
不能為他帶來利益或者尋找彼岸花的鬼都被他毫不留情地殺死了,彌生又要靠什麼呢?賭她能不能覺醒強大的血鬼術嗎?
見到珠世也這樣勸她,彌生只能重新把目光落在灑滿月光的院子裡。
好笑這個時代就是這樣的,大家已經對這種事情習以為常了,只有她一個人覺得奇怪。
「沒關系,你也不用太擔心,這不是還有一段時間嗎?」
溫柔地笑了笑,珠世摸上彌生的頭頂輕輕揉揉頭發,盡量不把自己內心所想暴露在表情上。她本來就在為這件事情憂心,一切只要交給她就好了。
她會想辦法在彌生面前揭穿無慘的真面目——如果有可能的話,她想要救她,在被變成鬼之前讓她永遠離開這裡再也不要回來。
甚至,最壞的可能,死了也比變成自己現在這幅樣子好。
那一天很快就到來了,無慘似乎很著急,根本不顧彌生緊張焦慮的心情,並聲稱這是一次單獨的見面,「她」不會陪著她。
彌生強忍著胃痛走向那個說是碰面的房間,一想到自己有可能嫁給一個陌生人就渾身都不舒服。
就像無慘大人說的,那個男人和她很像,尤其是長相,甚至她以為他們會是雙胞胎的程度。
看起來要比凌厲的妹妹溫和一些,像是一個穿著和服羽織風度翩翩的公子。
說話聲音磁性而溫柔,和她想像中的倒是完全不同,她以為會是一個更加嚴厲、更不講情面的人。
他正襟危坐,嘴角掛著淡淡的笑意,望向她的眼神不像是第一次見到她,可彌生卻不記得何時見過這樣一位男性,他甚至從來都沒出現在這個院子裡。
「過來。」
那個男人召喚她過去的時候,語氣倒是和無慘大人一模一樣,等反應過來時她已經走到他身前坐好。
「你就是最近無慘身邊的人嗎?」
她輕輕地嗯了一聲,隨即有些不好意思低下頭——並非是見到男性感到害羞,而實在是覺得尷尬。
就算沒有她想像中的那樣排斥,她想陪伴的人也不是眼前這個人。
「你可以叫我鬼舞辻。」
男人這樣說著,報出來自己的名字,他倒是沒有騙她。
唯一覺得不對勁的只有愈發不安的替身,復生退到房間的角落裡顯現出一個虛影,默默地觀察著這個「陌生」的男人。
他身上的氣味未免太過熟悉了,甚至和無慘一模一樣,這其中一定有不對勁的地方。
第十八章
那日的見面,彌生隨意找了一個身體不適的理由提前告退,無慘只是眯起眼睛打量了她許久,便揮手讓她離開。
可這並非結束。
無慘大人在這個庭院裡出現的次數越來越少了,她似乎有意讓彌生更多地和鬼舞辻接觸,而不是成天都在她身邊轉悠。
甚至有時候會直接派她去「鬼舞辻」身邊,而這一切除了被蒙在鼓裡的彌生以外,一些能接觸到無慘本人的手下都知道是什麼回事。
在男性的無慘身邊,她反而沒有從前那麼開朗了,也不會再嘰嘰喳喳每天自己做了什麼。
只是安靜地坐在一旁繡繡花,除了鬼舞辻大人安排她做的事情以外,幾乎就是像一座雕像一樣一動不動。
她也不會看著他寫字——如果真的有仔細觀察的話,說不定還能從和無慘大人過於相似的字跡發現蛛絲馬跡。
即使是雙胞胎也不應當有這麼多相似的地方。
復生猶豫著要不要告訴彌生那些可疑之處,根據它幾次的判斷,無慘和鬼舞辻都看不見它,說明他們都不是替身使者,應該沒有特殊的能力才是。
還是說在它的認知以外,這世界上還有什麼其他的東西存在嗎?
「彌生,過來。」
聽到鬼舞辻大人叫她,彌生便放下手裡的東西走過去,如果是無慘大人的話,她後來幾乎就在她身旁了,而不是現在這樣自己坐在房間的角落裡。
「……您有什麼事情嗎,鬼舞辻大人?」
比起在女體狀態下更加疏離的態度,無慘本人其實並不太在意,只要時間過的就了,她就會慢慢忘記那個女性的身份,然後像之前那樣忠心於現在的自己。
無慘微微笑了笑,看似不經意地提起之前無意中發現的事情。
「之前我聽她說過,你是不是想要學習識字?我現在可以教你。」
本以為能靠這個拉近兩人間的距離,他記得平時她也會用羨慕的目光偷偷看他寫字,可沒想到卻被直接回絕。
「不、不用麻煩您了,鬼舞辻大人。」
自從成為鬼王之後,還沒有人敢這樣回絕他提出的要求,甚至這個要求本身並不過分,反而是為了滿足彌生。
男人的臉色立即沉下來,再也裝不出之前風度翩翩的樣子。
見到鬼舞辻大人原本溫和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不見,冷冰冰地盯著自己,彌生下意識向後退縮,忍不住抖了一下。
他、他好凶,一點都不如無慘大人好……為什麼她一定要自己嫁給這種人啊?
意識到自己是讓彌生覺得害怕了,無慘才勉強收回怒氣,但這已經是極限,還從來沒有過讓他一而再再而三讓步的時候,已經習慣當上位者的他根本就控制不好語氣。
「那你就出去吧。」
彌生也難得來了脾氣,見到鬼舞辻這樣趕人走,立刻站起身拉開門走出去。
既然他不歡迎自己,她還想說原本自己也不想來呢,要不是看在這是無慘大人的要求……
一直等她氣衝衝地回到自己的屋子裡,這才想到了,現在自己的身份是沒有資格這樣發脾氣的。
可事情就是這樣奇怪,如果是女性的無慘大人或者珠世小姐這樣說的話,心裡就不會這樣難受,但換成鬼舞辻就變得不一樣起來。
前世就算是父親或者後來知道真實身份是黑幫BOSS的迪亞波羅也沒有用這樣凶的語氣和她說過話。
況且再加上那個「未婚夫」的身份,一切都讓她覺得更不對勁了。
後知後覺地,她突然想要找到無慘大人在哪,如果能好好和她說明白自己不想嫁人,就一輩子留在她身邊,說不定她也會心軟同意。
難道無慘大人不喜歡她嗎?即使不靠婚姻成為一家人她也可以一直留在這裡啊,就像珠世小姐也和無慘大人沒有身份上的關系,不也一直都在這裡好好的嗎。
「彌生,你在這裡做什麼呢?」
聽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女孩兒回過頭,走廊的轉角處出現一個身影。
「珠世小姐?我想要去找無慘大人,你知道她最近都在忙什麼嗎?我總是見不到她的人。」
聲音裡明顯透著些失落,現在她就像一個被天鵝媽媽拋棄的醜小鴨,她所依賴的人不想再要她了。
珠世愣了一下,她溫和地笑起來,柔聲說。
「最近無慘大人有自己要忙的事情,你現在可能找不到她的哦。」
雖然表面上這樣說,可她靈敏的聽覺卻無時無刻不在留意主屋的方向,那個男人生氣了,正在召集手下。現在看到彌生難得臉色不好,又沒有在他身邊,女人立刻明白了也許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可能是彌生惹他生氣了。
但是無慘不會把怒氣發泄在這個女孩兒身上,於是就開始召集手下,不知道這次又會是哪個倒霉蛋成了被發泄的對像。
彌生作為一個人類,現在還在這所庭院裡逗留實在太危險了。
「這樣吧。」
見到女孩兒心情低落,珠世從袖口裡拿出一個小小的荷包遞給彌生,塞進她的手裡。
「之前我也拜托過你幫我去采購一些藥材,今天也麻煩你了,你只要和老板提我的名字他就會把藥抓給你的。路上可以給自己買一些好吃的,別再為其他的事情煩惱了。」
彌生猶豫地接過,最終覺得既然已經被鬼舞辻大人趕出來,又找不到無慘大人,出門散散心也沒什麼問題。
「那好吧……」
這座宅邸周圍很是繁華,比之前她流浪時見過的地方富裕很多,商鋪裡琳琅滿目,連客人們看著也都是富貴人家。
不過彌生沒有多看,而是憑著記憶徑直走向藥鋪,畢竟自己手裡拿的是珠世小姐的錢,她也沒什麼可買的。
一直走到藥鋪所在的巷子,遠遠看去才發現關門了,彌生走上前去,發現門上貼了關門的告示,因家裡出事而暫停營業幾天,她只好搖搖頭離開。
可還不想就這樣早地回去,彌生隨意地在大街小巷裡穿梭,遇見和果子店時想起了之前珠世的話,於是便買了幾個邊走邊吃。
到了一個她從來沒有見過的地方,四處掛著紅色的燈籠,二層樓裡的紙窗戶後面還隱隱傳出來和著樂器的歌聲。
還有人背著木箱子售賣一種盛出來之後是透明的水,後來兩個從小樓裡走出來華貴打扮的女人買了一些,吹出了泡泡,她才知道那是類似肥皂水一樣的東西。
這裡還有不少人帶著面具,空氣中飄著一種讓人覺得難受的香氣,混雜著煙氣和香脂味道。
甚至還有女人在欄杆背後坐著。
直到她看見了一群僕從打扮的人圍著一個踩著高高木屐的、背後有人打傘的女人在游街,她才隱約意識到這裡是什麼地方。
然而那個花魁身後跟著的小女孩所穿著的衣服,和她穿越到這裡來時身上的衣服一模一樣,即使當時自己穿著的已經被磨得舊了,她也一樣認得出來。
再加上之前腦後的傷……
之前這個身體的主人,不會是從這裡逃出去的吧?
想到此處,彌生立刻嚇得面色慘白,如果再一次被認出來,說不定還被抓回去。
她現在已經有了正常的生活,不想再來到這種地方了。
幾乎是腳下毫不停歇,彌生一直跑到天空再也看不見紅燈籠發出的燈光才停下腳步,這才意識到天色已經逐漸黑下來。
再不會去珠世小姐說不定會擔心了,先不要考慮穿越之前來的事情,大不了以後不要再來這裡就是,說不定在那些人眼裡,受傷成那種樣子一定已經死掉了。
等她磨磨蹭蹭回到了那處庭院,心裡慌張的彌生完全沒有注意到今日院子裡安靜的可怕。
連燈也沒有點上一盞。
進了門走在偌大的庭院裡,風吹過樹葉發出的沙沙聲才將她猛地驚醒。
月色投下的陰影在卵石路上來回搖擺,平日白天覺得心曠神怡的美景不知道為何在今天的夜裡居然顯得如此可怖。
就像是身後有鬼驅趕一樣,彌生盡自己可能迅速的走回自己的房間,一路上居然沒有碰到任何一個人。
窗外的蟬鳴和烏鴉的叫喊聲讓她忍不住渾身打了個激靈。
想要去找珠世小姐,正好還沒有把她的荷包還給她,珠世小姐那麼好心,一定會收留她一晚的吧?
再加上今天無意中發現可能是穿越而來的秘密,心裡越發不安,只想要人陪伴著自己才不會害怕。
然而走向珠世小姐房間的路,一定會經過鬼舞辻大人所在的地方——如果他還沒有離開的話。
但現在女孩兒已經管不了這些了,只想找個有其他人在的地方,她不想一個人睡。
可越是靠近那個方向,越是覺得可怖。
一股濃重的血腥味從空中飄過來,濃郁到她差點吐出來,硬生生逼得她倒退了兩步。
「別靠近,茜茜。」
見到情況不對復生立刻出現,這樣大的出血量,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不能再讓她繼續前進了,不然性命難保。
第十九章
「不要再往前走了,茜茜。」
復生伸出手攔住還想要繼續往裡走的女孩兒,可彌生並沒有聽它的話。
「不行,我必須要看看,萬一無慘大人和珠世小姐出事了怎麼辦?」
她繞過擋在身前的替身,一面焦急而不顧自己危險地向裡走。
剛剛只顧著思考這具身體的前主人到底經歷了什麼,她一定也應該有自己的家人,但卻穿著那種地方的衣物,然後受了重傷流落在外,根本就沒有注意到異常安靜的宅邸。
越是往裡走,鮮血的味道越是濃郁,彌生用袖口掩住口鼻,躡手躡腳地盡量不發出什麼聲音。
她知道這個時代有的地方治安很亂,就像她曾經流浪在外的時候,就是貧民居住的地方,打砸搶是經常有的事情,可這裡正常不應該還會發生啊?
但這樣規模的宅邸,又是女主人,按理來說人手也有些過少了。
上輩子在意大利的時候,和迪亞波羅一起住在中產社區,根本不需要考慮這樣的事情,生活安穩到甚至很多家庭都不關大門,小孩子就放心地在門口的草坪上玩耍。
有時候還會組織一些烤肉的戶外活動,男人們搬出地下室裡的烤爐,啤酒杯碰撞時灑下白色的泡沫。
這次會是……入室盜竊嗎,還是有仇家尋過來了?
再接著向裡面走去,紙門上飛濺的血跡和劃破的紙窗,一切都說明情況很不妙。
動作精密性異常高的復生擋在她身前,盡量幫忙掩去彌生的行蹤,然後在除了自己的輕微呼吸外的一片死寂中,別人的說話聲就顯得異常清晰。
是無慘大人的聲音!
可緊接著她的腳步就頓住,那個聲音比平時她聽到的更加冷酷,夾雜著不可遏制的怒意,像是在大聲責備什麼其他人。
然後跟著的就是珠世小姐,但她也僅僅能辨認出這兩個人而已。
可是既然大家沒事的話,為什麼宅邸裡會是這副模樣呢?
難道說犯罪的人已經被抓起來了嗎?
「彌生呢,她在哪?」
在他們探討其他事情的中間,她突然辨認出自己的名字,於是立刻豎起耳朵想要聽清他們談論的內容。
「無慘大人,今天我恰巧派彌生出去購買藥材了。」
聽到珠世有些慌張的回答,彌生還以為是自己不見了惹得珠世遭到了責備,無慘大人正在四處尋找自己,便立刻從藏匿的地方走出來。
原本她所站的位置看不到房間裡面,同樣、房間裡的人也看不見她。
「抱歉,無慘大人,我已經回——」
剩下的幾個字硬生生地在看清房間裡的場景時被咽回嗓子裡,彌生不可置信地瞪大了雙眼,眼前的一切都顛覆了她的認知。
站在房間中央的確實是無慘大人沒錯,可……
華麗的和服袖口處伸出不知道是什麼像觸手一樣的東西,另一端刺穿了一個人,屍/體停在半空中,被穿透的腹部流下大量的鮮血,甚至在榻榻米上留下了一灘血液。
她的另一只手裡還拿著一個人頭,看起來尖而鋒利的淡青色指甲抓著那個腦袋的頭發,脖子斷開的地方也在不停滴落紅色的液體。
而無慘大人本人則是面無表情,臉頰上濺了血點,不知道是沒有發現還是毫不在意,輕蔑地望著房間裡的其他人。
包括珠世小姐在內的其他人,有些彌生也曾經在這棟房子裡見過的,都戰戰兢兢地跪在立於高位的女人面前。
一直到她走進來打破了這個僵局——明明房間裡全部都是鬼,但卻並沒有一只鬼發現彌生是何時進入到這所宅邸的,本應該對人類的氣味更加敏感,可等她跨入房間的那一瞬間才意識到有人類進來了。
連無慘也是如此。
原本飽含怒意和輕蔑的面孔立刻變得震驚,似乎是想不明白為什麼彌生就會這樣出現,眨眼間就變回了男性的模樣,希望她還沒有看清。
手裡拽著頭發的人頭因為力道松懈而掉在地上,「咕嚕嚕」一路偏偏滾到了彌生腳邊,袖子裡面觸手一樣的東西也收了回去,可那個被穿透的屍體就直接落在了地面上,發出一道不小的聲音。
而畢竟彌生還是人類,無慘和珠世這樣的鬼能控制的住自己進食的本能,而這次被召喚而來的其他低級鬼就不一定了。
有的鬼一瞬間就想要撲上來,和其他人一起分食掉這個美味的人類少女,珠世的反映更快一點,幾乎是一揮手那幾只鬼就飛到牆壁上緩緩滑落。
諸多的信息一下子湧入彌生的腦子,一時間被震驚得反映不過來,彌生愣愣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她眼睜睜地看著無慘大人在她的面前變成了男人,變成那個叫「鬼舞辻」的、可能是她未來未婚夫的男人。
像是得了失語症,她想要問為什麼、這是怎麼回事,到底發生了什麼,可是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她急促地呼吸著,慌亂地把視線移開,轉到了跑過來攬住她肩膀的珠世身上。
「彌生、彌生,你還好嗎?」
見到她的精神狀態不對勁,像是被刺激到了一樣愣愣地望著自己,珠世搖晃著彌生的肩膀。
「走吧,先和我離開這裡吧。」
然而醫生無論如何都拽不動她,彌生轉過頭去望向無慘……不,應該是鬼舞辻無慘,純黑的眸子裡倏地流下一滴淚。
這到底是為什麼?他不僅欺騙了自己,還殺了人。
而直到看見那滴晶瑩的、一閃而逝的淚珠,無慘心裡才開始慌亂起來,他皺起眉,盡量用溫和地聲音想要像以前一樣哄騙她。
「彌生,你誤會了,我可以解釋。」
而女孩兒只是不停的搖頭向後退,發生了太多她不明白的事情了,不光是無慘,甚至是珠世小姐,她為什麼會有那麼大的力氣?
曾經在那條小巷裡見過的她用指甲劃破自己手臂肌膚的事情也是真的。
而且,就算她現在過來安慰自己,為什麼她能無動於衷地看著鬼舞辻無慘殺人?那個男人到底是什麼生物,為什麼他長出了觸手、眼睛是駭人發亮的梅紅色?
自己之前所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嗎?
第二十章
「走啊,彌生!你還愣在這裡做什麼!?」
幾乎是強硬地掰著女孩兒的肩膀,珠世原本不敢對身為人類的彌生用這麼大的力氣,可這孩子就傻傻地站在這裡不動了,愣愣地望著無慘的方向掉眼淚。
彌生震驚而受傷地望向無慘,從前的一切疑點都解釋清楚了。
怪不得無慘和鬼舞辻從來都不一起出現,他們分明就是一個人。
也許是像替身能力那樣的奇妙異能,無論是珠世小姐比通常女性大得多的力氣、她流出的血液能讓人昏迷,以及鬼舞辻無慘本人能在外貌上轉換性別,還有那些可怖的觸手……
這個世界和之前她存在的地方一樣不安全。
還有無慘大人急匆匆地想要自己嫁給身為男性的他,現在她明白為什麼了,也可以理解這樣的做法。
只是,為什麼之前不能好好和她說呢?
如果從一開始就沒有欺騙她,她也許可能會同意。
然而現在更不可能了,滿屋子的狼藉都證明了無慘曾經做過了什麼,甚至她親眼所見——如果不是恰巧看到,她根本不敢相信無慘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草菅人命,隨意殺戮,冷酷無情。
這些和之前把自己撿回來的那個女人的形像完全分裂開,一個是自己心裡美好的幻想,一個是現實裡醜陋的怪物。
曾經對女性的無慘大人的一切期盼只不過是自己的臆想。
如果不是今天恰好撞上,自己還要被蒙在鼓裡多久呢?
自己只有兩點無法接受,一個是犯罪,一個是欺騙自己。
再加上上輩子迪亞波羅的事情,這幾乎是雙重的打擊。
原本書寫了平靜美好生活的日記本被潑上墨水,記憶裡值得回味的場景被狠狠撕碎,即使是欺騙自己、不願意告訴她真實身份也就算了,可迪亞波羅偏偏是「熱情」的BOSS。
走私、販/毒、暗殺,幾乎一樣都不會少,而他用這些得來的錢財給了她優渥的生活——她寧可不要。
如今也幾乎是一模一樣。
在她不知道的地方,鬼舞辻無慘完全還有另一幅面孔。
「快走,不要再看了。」
不顧彌生的意願,珠世強行拖拽著她想要離開這個房間,越是在這裡多逗留一秒鐘,彌生面臨的境地越是危險。
無慘甚至可能一怒之下將她殺死,或者當場將彌生變成鬼——然後就會像她自己一樣,一輩子都被迫屈服於這個男人,在他的控制下勉強苟活。
只要他想,他可以讓任何一個鬼活的生不如死。
但對於彌生這種單純又善良的孩子來說,單單是變成鬼這一件事情就無法接受吧。
她怎麼可能接受吃人呢?
最後將無慘用梅紅色的雙眼震怒地望著自己的模樣盡收眼底,彌生踉蹌著腳步跟著珠世離開。
她突然不知道應該怎麼辦了,自己還能在這裡繼續生活下去嗎?
珠世一直拉著彌生走出去好遠,那個房間裡濃重的血腥味和剛剛目睹了死人和屍體都讓她覺得腿軟,機械地被拉著一路走到宅邸門口。
期間似乎有無數的雙眼盯著她,在看不見的地方觀察,那些目光刺得她後背發涼,之前她記得鬼舞辻無慘面前還有許多其他人,但後來都不見了。
也許是和他們一樣,擁有特殊能力的人。
自己就一直生活在這樣的環境裡嗎?
「聽著,彌生,接下來我說的話很重要,你一定要記住。」
珠世把女孩兒推到一個對方雜物的小房間,設下了肉眼可見的結界,看到彌生困惑的眼神,她簡單地解釋。
「這能讓別人聽不見我們的談話,就連無慘也不行。」
從別人嘴裡再一次聽到那個名字,彌生仿佛被刺激到了一樣猛地回過神,她打了個冷戰,失落的聲音裡透露這一絲恐懼。
「無慘……大人,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種事情一時間很難解釋,我就長話短說吧。」
看起來那個男人也處於事情敗露暴怒的邊緣,可既然沒有第一時間對彌生動手,也沒有攔下她帶走她的行為,說明無慘暫時還不想對她動手。
他甚至下意識想要解釋。
珠世冷笑了一下,但現在無論他說什麼都已經晚了。
「如你所見,我們都不是人類,無慘還有我,包括你在這裡見過的所有人都是鬼,我們以人類為食。」
顧不得照顧彌生脆弱的情緒,她必須把所有的事情都如實告訴她。
「鬼舞辻無慘就是鬼王,所有的鬼都是被他從人類轉變的。彌生,你不能再在這裡生活下去了,遲早有一天你也會被他變成鬼,從此就再也沒有回頭的路……就像我一樣,被迫成為那個男人的手下。」
「鬼……?那到底是……什麼?」
她根本就抓不住話裡面的重點,只能隱約明白他們都是「吃人」的怪物,而自己如果嫁給無慘以後也要吃人。
「不用對這些刨根問底了,趁那個男人還沒有反應過來,你快走吧,走的遠遠的,再也不要回來。」
珠世再自己身上暗藏的口袋裡四處摸索,把能翻出來的錢幣都塞到彌生手上。
「我的荷包也在你身上吧?你就拿著這個離開,抱歉我沒辦法送你走了,但是你必須走。」
女孩兒懵懂地伸出手接下,連手指要握起來都不知道,神情顯得痛苦和迷茫。
「可……那我又應該去哪裡呢?」
自己無處可去,離開了這裡她只能回到大街上流浪嗎?
外面一道驚雷劈下,雷聲轟鳴震得她耳朵裡嗡嗡作響,緊接著「嘩啦」一聲雨落,外面下暴雨了。
「太好了,就趁著現在。」
而在珠世眼裡,沒有比這更絕佳的機會了,暴雨會衝走所有的氣味,等彌生離開以後,無慘再想要找她都變得困難起來——只要她還沒變成鬼,她就能繼續逃,無慘就不能靠特殊的感應追到她。
「至於要去哪裡,我前段時間去山中采藥的時候,聽見一些商販在探討,離開這裡向南的七座山後,有一個年輕的男人一直在找失散的未婚妻,聽起來模樣很像你,不管這是不是真的,總之你先向那個方向離開吧。」
第二十一章
尋找未婚妻的年輕男人?
難道自己剛剛到這個世界裡做的那場夢,是曾經真實發生過的事情嗎?
可醒來之後就忘得差不多了——本身夢境也很模糊,她已經忘記了對方的長相。
只記得他額頭上有暗紅色的斑紋。
「……這,這怎麼行?」
反應過來也許自己這一走就再也回不來了,彌生突然想要把荷包還給珠世,如果此生再也不能見面的話,她如何能收下這麼多錢?
「都已經這種時候了,你怎麼還在想這種問題?」
珠世無奈地搖頭,她散去了結界,小心翼翼地感知了一下,無慘並不在附近,但如果他想要出現的話也就是一瞬間的事情。
「我並不缺這些錢財,反而如果你能拿著這些另尋他處過上新的生活,那我比自己花掉還會開心。」
推開小倉庫的木門,她拉著彌生一同走入大雨中,水一瞬間就把兩人淋成了落湯雞。
雨勢已經大到就算這樣近的距離也難以看清對方的長相。
「現在就出發吧,在雨裡前行任何人都難以追蹤到你,在雨停下來之前你也不要停,雖然這樣很辛苦,可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她幫忙把彌生沾在臉頰兩側的頭發撥到耳後處,有些心疼地說,可只要能夠離開這裡……一切努力都是值得的。
「可是……你幫我離開了,你要怎麼辦?」
彌生努力睜大雙眼,順著臉頰淌下的還有其他溫熱的液體,透明的混進雨滴裡看不分明。
「如果他知道了,會不會懲罰你?」
「沒關系的,彌生。我會告訴他是你趁著我不注意的時候悄悄逃走了,他不會降罪於我的。」
醫者柔聲說道,自己對無慘來說還有用,只是這種程度的話……雖然她還不知道彌生在那個男人心裡的地位到底還有多高,但只要有一天還沒找到青色彼岸花,他就依然需要她的醫術。
「……好,保重。」
女孩兒突然撲上來給了她一個擁抱,力氣很大,仿佛知道也許這一走就再也不會相見了。
「謝謝您這段時間以來的照顧。」
「多的話就不用再說了,你也保重,彌生。」
她也有些不舍,可自己必須推開她,看著彌生最後抹了抹眼睛,珠世心裡忍不住一酸。
如果自己還是人類……
不,已經沒有那種可能性了。如果自己不是鬼,一定還與丈夫和孩子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怎麼可能再遇見彌生?
終於,她頂著雨離開了這座生活了幾個月的宅邸,沒有再回頭看一眼。
站在屋檐下遙望著背影越變越小的女人一邊警惕著鬼王的動靜,一邊默默在內心祈禱。
「再見。」
她喃喃著,希望再也不見。
*
雨整整下了一晚,一直到第二天天亮才有逐漸減小的趨勢。
謹記著珠世小姐的叮囑,即使夜裡黑得幾乎看不清路,彌生也依舊憑借著記憶向南方前進,好在鬼舞辻無慘的宅邸在繁華的城鎮中央,雨中被拖慢的腳程,到了凌晨有了些光亮是也還在城鎮附近的鄉村。
但緊接著就要翻過山嶺了。
在那之前,她必須找個地方休息一下,渾身冷得在發抖。最開始她還能勉強依靠自己的力量前行,到了後來就不得不依靠復生的攙扶,咬著牙才能繼續向前走。
被發現逃走的後果可能很嚴重。
尤其是不光涉及到自己,還有珠世小姐也會受到牽連,她必須再努力一點。
還有那個她口中的,也許一直在等著「自己」回去的年輕男人。
說不定那是真的,就先往珠世小姐所說的方向去吧,可翻過七座山這個距離實在是太模糊了,如果是現代人肯定都直接把距離說出來,可現在這個時代只能用路程的時間去判斷遠近。
雨停之後彌生在一個小村子裡找到一家不起眼的客棧,好心的老板看見她淋成一幅落湯雞模樣,立刻就幫忙去燒沐浴的水,哪怕清晨並非是通常熱水供應的時間。
等到終於泡在熱水裡,四肢不再因為寒冷而僵硬之後,她才終於有時間好好規劃一下之後的計劃。
「如果到了地方發現其實找的不是你怎麼辦?」
復生趴在浴桶邊緣,憂傷地望著自己的主人,它看起來總是悲傷的模樣,臉頰上的三顆淚滴時不時像寶石一樣閃閃發光。
「沒關系,如果那樣的話,就算過去也可以再在那邊想辦法繼續生活。」
她捧起熱水撩在臉上,之後意識到如果哭過了應該冷敷才是。
「那個夢你也知道內容的吧?難道你覺得不是真的嗎?」
復生歪了歪腦袋,看起來美麗又無辜,擬人的金色眼部裡似乎寫著不解。
「可這裡怎麼說也算是很大一片區域了,而且之前這幅身體很可能是被迫帶到了『那個地方』,然後又逃了出來。如果按照上輩子的經驗,這期間跨越了多少距離就很不好說了。可能珠世小姐說的地方確實有人在找失散的未婚妻,只能去碰一碰了。」
意識到自己不能再穿著無慘給的衣服,清洗干淨並晾曬之後,彌生並沒有在這個村子裡找到成衣店,只有買布匹的地方。
鄉下這種地方大家都是扯了布之後自己裁制,似乎她在無慘身邊時穿的衣服都是專門給貴族做衣服的人縫制的。
可當彌生提出能不能賣掉身上這套時,店主還是同意了,那確實是上好的料子,哪怕是被人穿過了,也一定會有姑娘要的,甚至還免費送給彌生一些大塊布裁剪後剩下的布頭,可以用來縫制荷包一類的小東西。
她正好沒有行囊,就拿來拼在一起當做背包了。
等去藥鋪抓一些驅寒的藥物時,她突然意識到珠世小姐也是從藥販那裡聽來的消息。
像這種地方的藥鋪,都是有固定的人去采藥,然後游走在各個地區的店鋪裡,說不定這家店的店主也聽到過類似的消息。
於是問起店主是否聽說過又年輕的男性在尋找走失的未婚妻一類的事情時,她第一次聽到了那個名字。
「繼國緣一」。
第二十二章
「……繼國緣一?」
彌生茫然地望著藥材店的老板,理智上告訴她,自己從來沒有聽過這個名字,然而實際上只要聽見那個名字的發音,內心就像是被一股暖流溫暖著融化了。
是這個身體的記憶,自己認得那個人。
難道真的有這樣巧合的事情嗎?
「我也只是聽說而,不過說是在找一位眼睛像是黑曜石一般的黑發少女,要我說這樣的形容也太過籠統……」
那邊的店主還在喋喋不休地說著,認為那個年輕人應該把要找的人形容地更加貼切一點,而彌生已經大聲道謝拿著抓好的藥離開了。
「聽見了嗎,復生?是真的,你也能感覺得到吧,我原本應該是認得那個人的。」
回客棧的路上,彌生對飄在身旁的白色身影說,替身是精神能量的體現,她能感受到的事情復生也能夠體會。
兩輩子加起來也只有那麼幾天的時間流浪在外,一個歸處對於她來說意義非凡——尤其是在曾經無家可歸過,「家」的概念對她來說更加寶貴。
尤其當自己是個年輕的女孩兒,身上連證明身份的東西都沒有,連能夠養活自己的方式都沒有,光靠著珠世小姐的救濟根本不能長期考慮。
也只有無慘才能說把她帶走就帶走,那麼富貴的人家也許根本就沒有人管,無慘自己不計較供她一口飯吃這件事,誰也說不了什麼。
況且可能整個宅邸裡也只有她需要吃「飯」。
雖然還不清楚珠世小姐所說的「鬼」究竟是種什麼生物,但猜測估計和她上輩子小時候聽說過的吸血鬼差不多。
而無慘就是有能將其他人轉化的能力的源頭,區別就是一個吸血一個吃人。
向客棧的老板詢問繼續向南是否還有人煙的時候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但這條路幾乎沒什麼人走,彌生想要一個人翻過七座山還有些困難。
可她必須離開。
而且在她看來,僅僅是七座山的距離還有些太近了。
如果鬼的活動範圍很大,行進速度又快,那還是有被找到的風險。
不過這是以現代人的目光來看,這個時代這裡的人可能一輩子也只生活在很小的範圍內,也許這對他們來說就算是很遠的地方了。
而她也終於知道為什麼是采藥的人流傳過來的消息,除了他們也很少再有人進入山林還將藥材輸送向不同的地方,如果僅僅是砍柴,那只要買到最近的城鎮便可。
在老板用手指沾著茶水簡要地在木桌上給彌生畫的簡要地圖上,她得知自己想要去的地方算另一個大城鎮的周邊,又是在山裡面,而目的地和那個城鎮連接無慘居住的這個城鎮的主道完全不在一條線上。
但這反而讓彌生松了口氣。
按照常人的思維,像她這樣孤身一人的女孩兒想要逃走,一定會走人多的大路以避免危險。
有替身在著實能幫上不少忙,這個世界目前還沒看到像她一樣的替身使者,就算復生的力氣很小,也沒有什麼攻擊力,可對付普通人還是夠了。
尤其是在這種多數人還信奉鬼神的年代,光是「鬧鬼」就足以嚇跑心懷不軌的人。
穿上普通而不起眼的布衣,整理好行囊之後,彌生就按照老板指的方向前進了。
一路上倒是沒遇見什麼特殊的事情,除了剛開始的時候經驗不足,海拔高了氧氣不足以外,之後就都從山間走,哪怕繞了些遠也強過喘不過氣。
途中在不同的地方落腳,又用了足足三天,她才抵達客棧老板形容的地方。
是一個不算大的小村落,除了主干道上的房子比較密集以外,其他的都凌亂的散在各處。
像是之前那樣,她找到一家賣燒餅的店,買吃的墊墊肚子以外,裝作不經意地打聽起繼國緣一的事情。
他不住在這裡,而是在山上。
店主很熱情,燒餅沒吃到一半的時間,他就已經把彌生想問的都說出來了。
按照他指的路,短暫地休息後再一次出發。
身體像是自己知道要往哪裡走一樣,她總覺得這裡很熟悉。
沿著田埂前行,入眼的景色似乎在哪裡見過。
此時正值夏末,田裡的莊稼已經長高,如果再往前推的話,能在白天看見大片映著藍天白雲的水田,偶爾有飛鳥略過劃破平靜的水面。
這就是她夢裡的場景,只有真正走到這裡,被拋進記憶深處的夢境才逐漸明晰起來。
只不過當時還有另一個人在。
可彌生突然不敢繼續向前走了。
她知道前面就是自己這些天一直想要到達的地方,然而越是接近越是覺得不安。
見到那個叫做「繼國緣一」的人之後又該怎麼辦?
她還是他想要找的那個人嗎?如果問起到底是如何走丟的,之前這段時間在哪裡、做什麼,她應該如實說嗎?
還是把有關「鬼」的一切都深深埋在肚子裡,一輩子再也不提起?
如果是類似吸血鬼的生物,還以人為食,應該同理不會那樣招搖,隱藏在人類中間,很少有人知道,繼國緣一應該知道這種危險的事情嗎?
況且,她也說不准自己消失之後鬼舞辻無慘還會不會來找自己,如果他一直都沒有放棄,也許遲早有一天會找到。
如果又因為這個牽扯到無辜的性命……
「不要把事情想得那麼悲觀,先過去吧。」
復生飄出來陪伴在主人身邊,她必須放下之前的事情,不然可能一輩子都生活在被追捕的陰影裡。
不遠處唯一一個簡樸的小房子就是附近唯一的住所了,房門緊閉,因是白天看不出來裡面是否有人在。
她就站在距離門口有一段距離的地方愣愣地站著,不敢走上前去敲門。
不知道過了多久,身後突然傳來一道聲音。
「……歌?是你嗎?」
她猛地轉過頭,一個年輕的男性站在她來時的路上,見到自己驚訝地微微睜大雙眼。
記憶中即使是這樣的表情,也算是出現在那副面孔上少有的、帶著情緒的誇張表情了。
他身形欣長,在腦後束起高高的馬尾,發梢處逐漸由黑轉為火焰般的紅色,左額處有暗紅色的斑紋。
就是她夢裡的那個人。
「緣一……?」
彌生試探著叫出那個名字,然而一聽到自己開口喚他,男人立刻走上前來,緊緊將自己抱在懷裡。
「太好了,你回來了,歌。」
被突然這樣抱住,她有些慌,卻意外的並不討厭,反而感受到了久違的安心。他身上散發出干淨的皂角的味道,還沾染著一點淡淡的清香。
那一瞬間,她什麼都想起來了。
*
很小的時候,一場流感帶走了自己所有的家人,村子裡也因為那次大規模的生病人丁稀疏。
她就守在自家的田地裡,甚至有的時候在外面一坐就是一整天。
光著腳在水田間行走時,有什麼東西從腳邊曾國,低頭一看,是黑色的小蝌蚪。
就在她把蝌蚪帶著一些水捧到眼前仔細觀察時,一個男孩子問她在做什麼。
於是繼國緣一就成為了自己的家人,他原本似乎是要去什麼寺廟的,可他留了下來,這一留就是十年。
如果不是因為那個意外,馬上他們就要結為夫妻了。
是自己山裡采野菜的時候遇見了人販子,因為有一雙漂亮的黑眼睛,於是被打暈強行帶走,再醒來之後就聽到了即將被賣到花街的消息。
和自己一同被抓來的還有好幾個女孩子。
她們都被要求穿上一種華麗的布料制成的衣服——就是後來自己身上穿舊蹭髒的那件,馬上就要被送到屋主面前挑選。
那個中年女人看中了這雙仿佛會說話一般的、黑曜石一般的眸子,說客人一定會喜歡的,於是單獨把她一個人挑出去買下,她便被留在了那個地方。
當天晚上就因為不肯出去接待客人而和管事起了爭執,推搡期間被管事一個用力推到了,恰巧後腦磕在了矮茶幾的一角,流了很多血。
因為怕惹上麻煩,又不願意出大價錢為她治病,屋主就將她仍在院子一角的庫房裡自生自滅。
她強撐著逃了出來,一直走到住宅區,暈倒在某個富裕人家後面的小巷裡。
再往後就是她記得的事情了。
可能是因為傷及頭部,所以才暫時什麼都想不起來。
也可能是繼國緣一所說的「歌」真的沒能挺過來,於是她出現了。
*
「唔……」
彌生難過地扶住太陽穴,頭痛的像是要炸開一樣,除了剛剛想起來的這些以外,「歌」這些年的一點一滴都湧入她的腦海。
太多的記憶,像是靈魂在融合一樣,她一時間根本就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曾經的西爾維婭,還是生活在這裡的歌了。
她在緣一的懷裡逐漸失去了力氣,無力地靠在他身上。
而緣一只以為是她擁抱得更緊了。
「我一直在四處尋找你,但卻不能找的太遠。我不能離開這裡,如果我走了的話,如果你回來我就會錯過。但幸好,現在你回來了。」
第二十三章
不像彌生能悠哉悠哉地走上好幾天山路,最後成功地回到未婚夫身邊,鬼舞辻無慘這邊已經完全亂了套。
彌生被珠世強行從那個房間裡拉走之後,他便一個人離開了宅邸。
心裡前所未有的慌亂、不知所措。
生氣,而且是生自己的氣,就像當年以為那個為自己治病的醫生在欺騙他一樣,一怒之下把人殺死了,之後發現真相才覺得後悔。
這次也是,他沒有生彌生的氣,而是在惱火為什麼會被她撞見。
明明他問過了珠世,得知她不在的。
甚至他根本沒有考慮過她會這樣快就回來的情況,盛怒之下懲罰了一些不中用的手下,卻偏偏被她親眼目睹。
連解釋的機會都沒有,他已經百口莫辯。
他確實想過就像之前那樣,彌生在自己身邊每天嘰嘰喳喳,他也不會覺得煩。
每天能聽一聽別人說話也沒什麼不好,之前的幾百年他一直都是獨自一人。
雖然因為最開始是女性擬態出現在她面前,導致現在有了些小問題,但在他看來不是不能解決。
只要時間久了,她還會慢慢信任他的。
然而卻因為聽到了她的拒絕沒有控制好脾氣,又被她親眼撞見。
懲罰手下在他看來不過是很平常的事情,是他給了他們更強大的能力,他們為自己獻出生命也是理所當然的,可他知道彌生一定不是這樣想的。
所以只能強行將她留在身邊,只要把她關起來,總有一天她會屈服的。
等冷靜的差不多了,那場突如其來的暴雨也停下,一回到宅邸裡無慘就召喚了珠世,得到彌生已經被她勸回去休息下的消息。
可能是她受了驚嚇,他決定第二天等彌生醒了再去看她——但也只是看看她而已。
他還沒有做好面對她的准備,也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
然而他去看的時候,朝霧彌生已經不見了。
誰都不知道她的去向,所有昨夜在這座房子裡出現過的鬼再一次被召集起來,但沒有人曾見過那道身影。
珠世並不在人群裡。
無慘下意識眯起眼睛,那個女人還在記恨著自己欺騙了她將她變成鬼,她將親手殺死丈夫和孩子的過錯怪罪在他身上,這些他都知道。
可她還是逃不出自己的掌心,只要變成了鬼就一定會服從於他。
他早就覺得珠世對待彌生的態度很不同,難道是她幫著彌生逃走了嗎?
「珠世在哪?」
鬼王再一次陰沉下臉色,隨意地拋出這一句話,沒有任何人敢回答。
大家都見識了昨天晚上幾個惹怒了無慘大人的鬼的下場,現在聽見發問,都把頭埋得更低希望不要引起注意。
鬼王一個心情不好就會殺人,他們還想多活一段時間。
他能感知到珠世的方位,移動的很迅速,也並非是問她人在哪裡,而是想弄清楚她去做什麼了。
「我在問你們話,珠世呢?」
最後他不得不去聽那些沒有的手下心裡在想什麼,然後揪出來一個在珠世離開之前見過她的人。
「珠、珠世小姐說是那個女孩兒不見了,聽到消息的第一時間就衝出去,似乎是去找她了……」
那個人戰戰兢兢地回答,生怕自己說錯了話,然而想像中懲罰的痛苦並沒有到來。
「那你們還不快去!?都在這裡等什麼,還要我親手把你們扔出去嗎?」
無慘知道希望渺茫,可能彌生在昨夜就冒雨離開了,而大雨衝刷走了一切痕跡,這幾乎就像是大海撈針一樣,花費數年的時間也有可能。
但他一定要找,而且一旦找到就再也不會放過她。
他會把她變成和自己一樣的鬼,然後永遠陪在自己的身邊。
這是她膽敢逃離的代價。
*
彌生並不知道潛在的危險,也不知道這些天這片地區到底有多少鬼在搜尋自己的身影,她只覺得繼國緣一的懷裡溫暖又可靠。
男人將自己摟的很緊,生怕自己再一次消失。
可是她的身體不對勁,還有源源不斷的記憶傳來,然而最讓她吃驚的是,無力僅僅是一瞬間的事情。
之後就有一種奇妙的感覺,像是自己變得完整了,隨著記憶的輸入,渾身又重新充滿力量。
她敏銳地察覺到復生不安地動了一下,但礙於緣一的存在,它不好出現和她說話。
它總是能知道更多,有時候她甚至覺得,喬魯諾·喬巴納所說的真的是對的嗎?如果替身是精神能力的體現,那為什麼復生看起來有獨立自主的意識呢?
「你一定很累了,和我先進去吧。」
緣一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路,他扶住她的肩膀幫她站直,眼裡有隱藏不住的擔憂。
緣一看起來總是淡漠的,也沒有什麼外流的感情,他似乎有許多和常人不同的地方,和大家感知世界的方式也不同。
從歌的記憶來看,這些年一直都是她的話更多,緣一更多的是在傾聽,她教他如何重新感知世界。
但她就是知道,緣一非常愛她,她能分辨的出那雙也許在別人看來沒什麼波瀾的眸子裡的情緒,也知道他每個動作的含義。
像是靈魂的伴侶。
「好,我們先回去吧。」
彌生牽扯起嘴角,想像中的困難和尷尬其實並不存在,她不需要刻意學習記憶裡的樣子去模仿歌的一言一行,仿佛……她自己就是歌,歌就是她自己。
簡單但整潔的屋子還和她離開之前一模一樣,緣一把這裡的一切都保持住原樣,等待未婚妻的回歸。
不知道為什麼,眼眶就突然變濕了,彌生眨眨眼睛努力壓下想要哭出來的衝動,維持正常的聲線說自己餓了——明明不久之前才吃過燒餅。
緣一聽到,他眨眨眼睛,似乎覺得有些困惑。
然而他什麼都沒有問,讓她先坐下休息,自己去准備食材和需要的柴火。
等男人離開了小屋子,復生終於忍不住飄了出來。
「你感覺到了嗎茜茜,自從恢復了身體的記憶之後,你變得完整了。」
「……你在說什麼,復生?」
她困惑的望著自己的替身,確實感覺到一股力量湧入,可「完整」是什麼意思,難道自己還殘缺過一部分嗎?
第二十四章
「雖然不知道到底出了什麼差錯,但你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靈魂確實削弱了。」
復生不太確定到底該如何形容,它也只能模糊的說出一種大致的狀況。
「可是我本身沒有什麼特殊的感覺啊?」
彌生搖頭,但這件事情也太難以解釋了,就如同她和「歌」原本就是一個人一樣。
「如果讓我來說的話,可能是你的靈魂在那不勒斯死亡大的時候分散成了許多不同的碎片,散落到了不同的地方。茜茜,你要想辦法把它們都找回來。」
這樣的說法彌生大致能理解一些了,可就算有靈魂碎片,那又該如何找到呢?
復生糾結著,與喬魯諾·喬巴納的替身黃金體驗鎮魂曲做的交易只有它自己知道,彌生完全不知情。
她還要不停地經歷類似的輪回,死亡、再出現在其他的地方——直到再一次回到那不勒斯,它會找到黃金體驗鎮魂曲解除「永遠無法到達死亡的真實」的能力。
然而連它也不知道那到底還需要多久,茜茜還能回到2001年的意大利嗎?還能回到原本的世界裡嗎?
這種輪回不一定是好事,可也許在旅程上,就像這一次穿越到這裡來,她能一步步重新拾回靈魂碎片。
甚至也許現在她就抱著和繼國緣一簡單地生活一輩子這樣的夢想,就像從前她也不過是和迪亞波羅平靜地生活在一起,只想過安穩日子的普通女孩兒。
絲毫不知道未來要經歷的苦難,她要走的路還很遠。
「也許你在這裡壽寢正終之後,還會繼續到下一個世界,就像這次一樣。」
但復生沒有說出來的一種可能性就是,也許她會遇到想要拯救的人,主動發動替身能——以自己的死亡換回他人的生命,這種方式也會造成再一次穿越。
彌生聽了反而完全沒有一絲緊迫感,甚至松了一口氣。
「聽起來還有很遠,像是死後的事情了,那我就不著急了。」
對於主人鴕鳥一樣的行為,復生也沒有任何辦法,她才剛剛從失望和震驚中脫離出來,打算投入新的生活。
也許現在說這些還不合適。
他們居住的小屋很簡單,但處處都充滿了溫馨,一看就是曾經的歌布置的。
緣一的性格耿直又樸素,絕大多數時候都很安靜,然而不大聲歡笑不代表不開心,不會大哭也不代表不擁有悲傷的心情。
即使沒有表情的變化,她也能通過心靈感受到緣一的情緒。
而現在彌生才反應過來為什麼自己說餓的時候他會覺得困惑,用緣一的話來說,他能感受到許多常人感受不到的東西,應該是知道自己已經吃過了。
可他還是什麼都沒說,也沒有多加詢問,安靜地出去為她准備食物。
彌生推開門,剛好看見男人回來的身影。
看方向,是去了之前的村落,手裡拿著一個用紅繩系著的紙包。
他對著彌生提了提手裡的東西,示意她自己去做了什麼。
彌生認出來那是村子裡賣點心的包裝,她才剛剛看過,就在燒餅店的斜對面。
「抱歉,我其實明明才吃過……」
緣一歪了歪頭,尾端泛著紅色束起來的長發隨著動作落在肩膀上、又滑了下去,他仔細地看了一眼未婚妻的神情。
「你不用對我道歉,我知道,所以去買了你以前喜歡吃的點心,吃一些就好。」
不待彌生再多說,他直接拉起她的手將她帶回屋子裡。
「現在不用再擔心了,一切都已經過去,我就在這裡。」
突然意識到和歌的記憶裡有所不同,他們已經相識了近十年了,緣一從那個田埂邊的男孩長成了一個成熟的男人。
他的手很溫暖,掌心有些粗糙,那是常年勞作留下來的痕跡。他也摸過木刀,有了不得的劍術,不過隨著時間逐漸過去已經不怎擺弄,她也從來沒有問過緣一以前的事情。
不是出聲在武士之家,又沒有通過別的辦法,理應是不能拿刀的。
他也不再考慮其他的事情,只想和她在一起過完簡單的一生。
相比於彌生有些不知所措——即使是她靈魂的一部分,但那畢竟是記憶,而非本體經歷過的,她還需要時間適應,可緣一就像從前一樣。
仿佛她從沒有離開過一樣。
很快天色就暗下來,這個時代的人都休息的很早,一個是普通人家如非必要不會點燈,一個是確實也沒有什麼娛樂的方式。
終於到了一個真正歸屬的地方,彌生前所未有的放松下來。
不是流浪街頭,也不是寄人籬下,不是在路上顛簸。
這裡就是她真正的家,她的庇護所,還有愛她的人在。
身體已經很疲憊了,可卻無論如何的睡不著。
彌生躺在榻榻米上,愣愣地盯著天花板,和無慘的宅邸那種豪華完全不同,是簡樸的原木。
側過頭,繼國緣一就躺在她身邊,黑暗中只能看清一個大致的輪廓。
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安心,仿佛只要有緣一在就什麼都不需要擔心。
突然,彌生聽見翻身的聲音,緊接著緣一的聲音就輕輕響起。
「歌,你還沒有入睡嗎?」
她輕輕「嗯」了一聲,即使看不見,她也知道緣一在看著她,不知道為什麼,她篤定緣一能在黑暗中看清她的神情。
然後自己就被人擁入懷裡。
「辛苦了,這段時間你一定過得很辛苦吧。」
男人有些粗糙的手指撫上她的臉頰,輕輕摩挲了一下。他將她摟得更緊,撫摸著後背像是哄小孩子一樣。
「我在,睡吧。」
他不怎麼會說話,也不會安慰人。
但是他很可靠。
甚至出乎彌生的意料,他都沒有詢問她這段時間到底在哪裡,又做了什麼。
也許對他來說,那些都不重要,只要自己回來了,現在還在這裡就夠了。
彌生吸了吸鼻子,在男人的懷抱裡埋的更深。
恍惚中她只感覺到緣一親吻了自己的發頂,之後就迷迷糊糊地睡著了,來到這個世界後第一次如此安心甜美地睡去。
她會和緣一幸福平靜地生活下去的。
第二十五章
隨著靈魂慢慢融合的更加緊密,那不勒斯仿佛已經是很久遠的事情了。
她就像是土生土長在這裡,那個在流感中失去了父母的小女孩兒本人,拋去那段在外的日子,一切又都回到了正軌。
最開始彌生還提心吊膽,害怕無慘會派人來尋找她。
然而過了一段時間,沒有任何其他的跡像,就像從來沒有經歷過那段日子一樣,一切仿佛都像是一場夢。
可有時候還會夢到那些恐怖的場景,漆黑寂靜的夜晚、濺上血液的紙門,躺在地上的屍體和梅紅色在暗中發亮的雙眼。
呻吟著驚醒時,就會立刻被擁入一個令人安心的懷裡。
「又做了噩夢麼。」
身邊的男人翻身坐起來,最近他已經學會了把油燈放在觸手可及的地方,這樣就能很快點亮,然後回來檢查她的狀況。
彌生急促地呼吸著,還沒從噩夢彙總回過神來,眼睛盯著緣一好一會兒才再一次確定焦點。
後背已經被冷汗浸濕,她夢見自己終於被無慘找到,因此也間接害死了緣一。
「我、我沒事……」
她有些虛弱的說,夢裡的場景還歷歷在目,她怕有一日那些會成為真的。
可無慘的事情卻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
那是脫離了常人認知的超自然的能力,即使是她以現代人的眼光看也極其離奇的事情,如果緣一知道了「鬼」的事情,他會不會被卷入到更麻煩的事情裡去?
而緣一永遠能察覺到她的不安,即使在睡夢中也會立刻醒來,甚至連她的呼吸加粗加重也能察覺到。
後來已經會在覺得她不對勁的時候事先叫醒她,然後重新擁著彌生再一次入睡。
漸漸地,她終於不再夜夜都會因為噩夢驚醒。
只要有緣一在,她就不會再害怕。
「你在想什麼?」
身邊的人把自己的思緒拉回現實中來,握著她的手緊了緊,彌生側過頭,緣一正有些不解地望著自己。
他喜歡在飯後拉著她的手在田埂上散步。
這個不起眼的習慣堅持了十年之久,從認識那天開始一直持續到現在。
歌的家庭並非是貧農,家人離去之後留下來的田地不少,而緣一的到來恰好幫上這個沒什麼力氣經營的女孩兒很多忙。
兩個孩子慢慢經營,生活也變得越發好起來。
只不過兩個人都是簡單樸素的人,生活在山間的小屋裡與世隔絕,互相依靠的日子也更適合他們。
緣一很少會和其他人打交道,如非必要他甚至不會主動說話,就連和歌在一起的時候也鮮少展露什麼感情。
但這對於她並非壞事,雖然不怎麼說話,可緣一很可靠,幾乎就是天才一樣,什麼都能做的很好。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這樣的男孩兒會離開自己原本的家庭,但只要現在他覺得自己很幸福就好。
彌生也對現在的生活很滿意,這就是最開始她想要的,和平安穩的生活,和自己相愛的人幸福地度過一生。
他們馬上就要結婚了。
「沒什麼,我只是走神了。」
彌生微微笑起來,在歌出事之前,他們原本就打算結為夫妻,只不過後來發生的意外耽擱了這件事。
現在又一次被提上了日程。
雖然她覺得現在的生活就已經和夫妻沒什麼差別了,可既然緣一提出,之前的歌也親口答應了,那彌生也就一切順其自然。
如果是緣一的話,她覺得也沒什麼不好。
雖然一想到之後要結婚就免不了會緊張,這自然和現代的婚姻不同,也不過就是去神社走一下過程,他們甚至都沒有什麼親人能夠見證。
可那畢竟是兩輩子加起來第一次。
然而想想之後的生活也會和現在一樣,彌生就又釋然了。從前她排斥只是覺得害怕,萬一對方會背叛她離開她,她不想被婚姻束縛住,可繼國緣一絕對不會那樣做的。
身邊的男人眨了眨眼睛,他從袖子裡拿出一個小小的口袋,裡面裝著一些稻谷、玉米和堅果一類的小東西。
一見到這個,彌生的眼睛一下子亮起來。
不知道為什麼,緣一總是很討小動物們喜歡。
就連野生的動物也會絲毫不害怕地接近他、接受他的投喂,如果在山林裡,小鳥、松鼠、兔子見到他都會自發地圍上來。
如果跟著緣一,她也可以撫摸這些小動物。
從前的歌見過不少次了,每每看見還是會驚喜不已,而彌生則是第一次親身經歷。
看著未婚妻又像從前一樣,注意力轉移到了湊過來的小動物身上,緣一才微微垂下眼眸。
她看起來一直有些不安,如果她想說,那就會告訴自己,但如果沒有主動提起的話,他也不會特意去過問,而他需要做的就是一直在她身邊。
對於投喂小動物這件事,其實他本人不怎麼感興趣,但是歌很喜歡。
只要有什麼事情能讓她開心,他就會去做。
*
彌生又一次做夢了,這次和往常不太一樣,並非是有關「鬼」的事情。
而之所以清晰地知道自己在做夢,是因為她發現自己懷孕了,腹部鼓起來,像是快要生產的樣子。
也確實快要到時候了,緣一要離開去找產婆,最近的村子裡沒有,他要至少翻過一座山才能去問。
可不知道為什麼,彌生就是覺得心裡很不安。
但她並沒有說出來,她不想給緣一什麼壓力。
應該也不會出什麼事情的,他一定會盡快回到自己身邊來。
男人離開後復生就立刻飄出來陪伴自己,可是等了好久也沒有等到想要的人。
反而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女人的第六感告訴她,那個陌生的男人並非人類,說不定那是無慘的手下。
專門派過來追殺她的。
隨著那個鬼的靠近,她越發變得不安起來,有孕在身,她也根本就沒有辦法逃離,光是身體的重量就讓她只能坐在原地等待命運的審判。
復生衝了上去,那個鬼感覺到有什麼看不見的東西拉住了他,可是那個人輕輕一揮手臂就將復生擊退——它確實不是攻擊型的替身,力E在鬼的面前就好似螳臂當車。
「醒醒,你又在做噩夢了。」
就在那個鬼要撲上來之前,彌生被熟悉的聲音叫醒,她慌亂地睜開眼睛,摸索著抓住了緣一堅實的手臂,仿佛抓著救命稻草一樣。
不會的,夢和現實都是相反的,不會的……
第二十六章
「你夢見什麼了?」
緣一不解地皺著眉輕聲問,手撫上彌生的臉頰,拇指安慰一般地來回撫摸。他用手背輕輕碰了碰她汗濕的額頭。
「你在發抖。」
彌生愣愣地望著將自己攬在懷裡的男人,夢裡最後的場景仿佛還在眼前一般揮之不去。
那個鬼就要撲上來,一想到珠世小姐曾經說過鬼以人為食,她的臉色就更慘白一分。
「緣、緣一……」
她突然握住男人放在自己面頰上的手,指尖冰冷,緣一的溫度幾乎要將她燙傷。
「你會一直在我身邊的,對吧?」
那只是一個夢而已,彌生反復告訴自己。
她不想用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去煩惱緣一,況且還有那麼多不好解釋的事情。
「嗯。」
他反握住彌生的手,將指尖捂熱之後再與她十指相扣,只是短短的一個音節就再一次給她注入了安心。
「我一直在。」
重新讓彌生躺下,緣一俯下身親吻了未婚妻的額頭。
「睡吧,我就在這裡看著你。」
*
聽說住在離村子不遠的山裡那對年輕男女最近要結婚了。
村子裡的老人多少都知道當年的事情。
十年前的那場流感還歷歷在目,歌那孩子原本家族也算是興旺,可一夜之間就剩下那個可憐的女孩兒。
可當時村裡也面臨這樣的狀況,家家都在死人,甚至還有城鎮裡源源不斷的屍體被拉出來拋棄掉,還沒有染上病的人根本就不敢出門,別說再去照顧其他家裡孤兒了。
但後來不知道從哪裡來了一個男孩,性格安靜、不怎麼說話,但一直都守在歌的身邊。
眼見這現在他們要結為夫妻,也算是好事一樁。
在山的另一側,沿著石板路走上緩坡,在十二道鳥居下經過之後,便是這附近最近的神社。
建築有些古舊,但每一處都是完好的,看得出來被人精心維護過。用來祈禱的結繩在一米多高的地方被磨得光滑,這是代代人留下來的痕跡。
連土生土長在這裡的歌也不知道神社到底存在了多久了。
小的時候她和父母一起在深夏時來參加廟會,那是為數不多能隨便吃糖的日子,深色的麥芽糖過濾的並不純,但對於小孩子來說只要足夠甜,就能成為兒時最美好的回憶。
緣一剛剛來到她家裡的幾年,歌從來不會往這裡來。
就算很少顯露出來,但並不代表她不會思念自己的家人,來到這裡只會讓她想起童年裡美好的時光。
但後來慢慢的,也能和緣一結伴而來了。
那段最黑暗的時光過去,人們也過上了相對富足的日子,對靠著天和地吃飯的人們來說,沒有天災比什麼都重要。
夏天的尾巴裡,他們穿著歌自己做的浴衣參加廟會,緣一像是對什麼事情都反應慢了半拍,哪怕是沒見過的新奇事物也就是慢吞吞地眨眨眼。
但歌一個人自己也玩的很開心,之後的每一年都會買不同的動物面具帶回家,現在都放在家裡桌子角落的木盒子上,堆放起不矮的一摞。
時間一轉眼就過去,現在她穿著純白無瑕的白無垢,緣一站在她身邊,一身黑色的和服。
袖子下,兩人的手緊緊相連。
只要在神明前結拜,他們就正式成為夫妻,從此屬於彼此。
沒有親人朋友,唯獨只有神社的神使見證,但這並不妨礙兩個人喜悅的心情。
回到家裡之後倒是有村裡相識的人送來的禮物,緣一認真地感謝,每個都要和她確認才收下。
除了去一趟神社之外,這一天似乎也和平常的日子沒什麼不同。
這和彌生上輩子小時候幻想的完全不同。
她甚至還和同一個社區的女孩子們玩過茶會的游戲,父親也給她買過白色的紗裙,被女孩兒們當做婚紗,其中一個人裝模作樣地當神父,磕磕巴巴地說出並不完整的誓詞。
在她的想像裡,結婚是在綠色的草地上,白色的神壇和長椅,父親挽著她的手臂把她送到一個面容模糊的男人面前。
不過這樣和緣一簡單的在一起也好。
很快就天色就暗下來,到了休息的時候,彌生有些緊張地抓緊了袖口。
即使上輩子經歷過人事,但真的到了現在還是會覺得緊張。
「別怕。」
還是緣一那讓人安心的聲音,彌生眨眨眼睛,盡量讓自己放松下來。
輕柔克制的吻落在眉間、鼻梁處,一路順著下頜線滑下去,獨屬於男性的熾熱呼吸打在脖頸處。
他黑色的長發今日沒有再束在腦後,而是全部披散下來,從堅實的肩膀上滑落,兩個人黑色的發絲分不清楚到底是誰的、糾纏在一起。
*
自從那日開始,尋找青色彼岸花的任務退居二線,找到那個人類的女性成了要緊的事情。
珠世大人離開了整整三日,最後什麼消息也沒有帶回來。
甚至連鬼王本人都離開親自去尋找,然而那個叫朝霧彌生的女人卻像是蒸發在那場大雨之中,什麼痕跡都沒有留下。
無異於大海撈針,根本就叫人無從下手。
而此時的無慘還沒有建立更加具有規模的體系,手下也不多,還有一部分他覺得沒用而殺死了。
也許是時候找到一些實力強勁的人合作,但他還沒有找到足夠入他的眼的人選。
幾個月後,有手下帶回來那個女人的消息。
她終於被找到了,但事情出乎無慘和珠世的意料。
「……什麼叫和其他人在一起?」
鬼舞辻無慘的眉心擠出一道溝壑,語氣壓低變得陰沉。
而那個鬼已經完全不再去想什麼找到人的獎勵了,可能在他說出事實的時候就直接因為激怒的無慘大人而喪命。
「她和……另一個人類的男性走在一起。」
那個鬼緊張地吞咽了一下,戰戰兢兢地把打聽出來的消息如實說出來。
「我去附近的人類那裡詢問,有人說他們已經……結為夫妻了。」
然而想像中的暴怒並沒有出現,無慘只是皺著眉移開了視線,沉默了許久,久到那個鬼以為鬼王沒有聽清剛剛那句話。
他小心翼翼地抬頭,想要觀察狀況。
只聽無慘冷冰冰地吐出幾個字。
「那個男人是什麼人?」
「好像是一個普通的,農夫。」
第二十七章
聽到手下的回答,無慘詭異地沉默了幾秒鐘。
他原本的黑瞳逐漸變成紅色,嘴角露出一個極為諷刺的弧度,眼裡的情緒讓人看不清楚、也看不明白。
珠世聽了也愣住,沒想到那個孩子居然一轉眼就結婚了。
其實距離她離開也有半年多的時間,可這半年對於一個鬼來說就像眨眼的一瞬,自己照顧生病的彌生仿佛還像是昨日的事情。
可她一時間也摸不准鬼王在想什麼了。
他還會想要強行把她帶回來嗎?
單膝跪在無慘面前的鬼最開始收到的命令是找到那個女人,並且要一直掌握她的動向。
可現在來看,或許她一輩子也不會離開同一個地方。
「無慘大人,現在還需要繼續盯著她了嗎……?」
他小心翼翼地問道,抬起眼皮迅速掃了一眼鬼王的臉色,可那個男人現在已經變得面無表情,看不出剛剛的慍怒,眼裡根本就沒有任何溫度。
「不必了。」
最後他淡淡地吐出幾個字,甩了甩袖子轉過身去走到窗邊望向外面的景色,此時已至深秋,庭院裡的景色破敗不堪,光禿禿的樹枝上只連接著幾片將落未落枯萎的葉子。
「滾吧。」
手下迫不及待地離開了,而珠世則是最後探究地望了一眼那個男人的背影,現在即使是她也不知道無慘到底在想什麼了。
事情會有這麼簡單嗎?彌生就這樣被放過了?
但如果有機會的話,她會去偷偷探望彌生的,並非是找上門,只要遠遠地望著她,看見她過的幸福就好了。
然後她會老去,最後與丈夫合葬在同一處墓穴裡,而自己依舊保持著青春的模樣。
但那對於彌生來說應該是最美滿的結局。
只要自己還活著,就會想盡辦法阻止無慘還想要把她帶回來的念頭。
可鬼王比她想像中還要平靜。
無慘淡淡地望著窗外,這棟宅邸裡著實還留著她生活過的痕跡,只要看到院子裡的池塘就能想起來她站在水邊認真地望著錦鯉的模樣,有時候她甚至能一看就是一個時辰。
房間的角落裡——雖然平時那不是很顯眼,但現在變得過於刺眼了,是彌生繡的一些亂七八糟的小玩意,之前她滿心歡喜送給自己的。
著實是沒什麼看頭,手法不正統,有的地方連線頭都沒去干淨,秀出來的花紋圖案也歪歪扭扭,當時拿過來之後就想著等她離開之後就隨手扔掉的,但不知道為什麼最後全都留了下來。
也許現在是時候都扔掉了。
他再也不想看見任何能提醒起朝霧彌生這個人的事物。
要麼干脆放棄這座宅邸好了。
他一直想要建立一個只有自己和手下才能進入的地方,在人類中生活還是……有些低級的鬼並不能控制好自己的本能,還要他來處理很多麻煩的事情。
而自己也應該清醒一些,彌生讓他在某種程度上偏離了自己的道路。
也許應該著手去尋找有能力的武士作為手下了。
*
「現在覺得怎樣?」
緣一扶著彌生,讓她慢慢躺在枕頭和被子隆起的一堆處,最近只有這個姿勢她才覺得輕松一些。
「我覺得不錯。」
女人小心翼翼地試探了一下,覺得背後是實心的才放心地靠上去,手習慣性地搭在隆起的腹部。
婚後沒過多久她就發現自己懷孕了,剛剛知道的時候還有些慌張。
但緣一把她照顧的很好,在她嗜睡和妊娠的階段幾乎寸步不離地陪伴著她。
這比她想像中要辛苦,緣一也很心疼。
他覺得這就是自己唯一的孩子了,妻子懷孕時經歷的一切他都看在眼裡。這讓他想起自己母親的身體就很虛弱,可父親和兄長對此毫不知情。
「唔,你看,她又在鬧我了。」
彌生眨眨眼睛,最開始她覺得很新奇,拉著緣一一起感受新的生命,她把手放在腹部,緣一的手覆在她的手上。
前一段時間他會趴在她的肚子上聆聽寶寶的心跳聲——他說自己能聽見,不過緣一似乎總是能比常人感受到更多。
彌生也不覺得奇怪了。
「辛苦了。」
緣一的吻落在她的肚臍旁,幾乎只是嘴唇輕輕貼上,並沒有用力,最近他不怎麼聽孩子的聲音了,怕壓到她的肚子。
按照上輩子的常識,自己應該快要到臨產期了。
可她也拿不准應該是什麼時候,在那不勒斯的時候她還從來沒有考慮過要一個孩子,甚至連這方面的內容都一無所知。
迪亞波羅討厭小孩,她也覺得自己才剛剛畢業,根本就沒到可以撫養一個孩子的年齡,於是也不去考慮,這件事就暫時被擱置在那兒。
沒想到是來到這裡之後,幾乎毫無准備,她的小天使就到來了。
彌生固執地覺得那是個女孩兒——她喜歡女孩兒,男孩子會讓她覺得聒噪,雖然她去村子裡購買必須品時,有些生產過的女人又是打聽她懷孕期間喜歡吃什麼,又是觀察她肚子的形狀。
最後搖頭嘆氣地說這是個女孩兒時,她只覺得莫名其妙。
好在緣一也並不在乎,他覺得男孩兒女孩兒都一樣,但無論生下來是什麼性別,他也不想再讓彌生辛苦了。
他的願望並不大,只希望平平安安和歌一直生活在一起。
然而越是臨近這個時間,彌生心裡越是慌張。
她不可避免地想起從前那個只做了一半的夢,即使復生一遍又一遍地安慰她,夢境都是相反的,不會有事的。
緣一也看出來了她的不安,但只是單純地認為她在害怕生產,並不知道真正的緣由。
而他能做的就是給妻子她想要的一切,並且一刻不離地陪伴著她。
而這一天終於到來了。
突然感覺到一陣不正常的腹痛,她知道應該是時候差不多到了。
可離生產還要好久,聽聞有的女性等待上十幾個小時也是有的。她盡量平穩自己的心情,不想讓緣一跟著一起擔心。
「緣一,我想可能是快要……」
「好,我去找產婆。」
男人握住她的手捏了捏,他需要翻過一個山頭才能找到產婆,而這段時間只能彌生一個人留在家裡等待。
「你在這裡等我回來。」
她努力扯了扯僵硬的嘴角,但陣陣傳來的腹痛著實奪走了她大部分的心神,理智上她知道這是正常的,而且自己必須讓緣一暫時離開。
「好,我沒事的,你去吧。」
他沒有再多說話,再次確認了一下彌生的狀況,她鼓勵地對著緣一微笑示意自己沒事。
眼看著丈夫就要轉身離去,她的腦海裡不受控制地閃過夢中的場景,她夢到自己沒能等到他回來。
「緣一!」
那個名字脫口而出,彌生望著被叫住的男人頓住腳步轉過身,有些困惑地望著自己。她張了張口,半口氣提上來,可是那句「快些回來」最終也沒能說出來。
「怎麼了,你不舒服嗎?」
他耐心地詢問,想要重新回到妻子身邊。
而彌生搖了搖頭阻止了他的動作。
也許一直都是自己想了太多了,雖然緣一表面上看起來一直風平浪靜,但她知道第一次即將做父親的他也很緊張。她不該把莫須有的壓力加在他身上了,他原本就因為日夜照顧自己很辛苦,也沒有怎麼好好休息過。
「沒什麼。」
她突然露出一個微笑,不知道為什麼,那句話就脫口而出。
「我愛你,緣一。」
聽到這樣直白的話語,緣一垂下眼眸,臉頰微微泛紅了一些,最後他抬起視線回望心愛的妻子,嘴角彎起一個淡淡的弧度。
「我也是。」
他離開了。
彌生一個人留在家裡,越是隨著時間的流逝,她越是心慌。復生飄出來陪在她身邊,替身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手保護性地放在她的腹部,一下下撫摸著安撫主人的情緒。
「吱呀」。
木門突然傳來一道古怪的聲響,彌生立刻睜大眼睛繃緊了神經,一種詭異發麻的感覺順著脊背慢慢爬上來。
那不像是緣一找到產婆後推門而入的聲音。
第二十八章
突然, 一種古怪的、經歷過無數次的熟悉感又一次重合在腦海裡。
像是夢中發生過,她也曾經有過許多次那種莫名其妙的重疊感,只不過這一次尤為清晰。
彌生抓著被子的手緊了一下, 手心裡滿滿滲出細密的汗珠, 她緊張地屏住呼吸想要聽清門外的動靜。
可除了風吹過樹葉的嘩啦聲和間或的蟲鳴以外什麼都沒有。
至此她已經可以確定那不會是緣一了, 他一定會直接推開門進來,不會這樣試探著等待這樣久的時間。
可那又會是誰呢?就算是熟人也會敲門詢問來意,而不是這樣發出一道聲響後就等待屋內人的反應。
她敢確信自己沒有聽錯,甚至那個不明人士現在就站在門後。
復生緊張地繃直了身子擋在彌生身前,握著主人的手又緊了幾分,它不是戰鬥系的替身, 也沒有很大的力量, 破壞力也就和手無寸鐵的茜茜沒什麼差別。
彌生給了替身一個眼神,讓它再靠的近一些去查看狀況。
可她知道今天的復生也格外虛弱, 替身是精神能力的體現, 一陣陣的腹痛間隙她能維持住復生的身形就已經很困難, 別說讓它再多做其他的事情了。
復生在想辦法做最後的努力, 然而替身本質上是真實存在的實體, 這間屋子裡也沒有能供它離開出去查看的途徑, 冒然打開窗戶並非明智的選擇。
它盡量讓自己不被主人曾經的夢境打擾,卻忍不住去思考那個可能性。
如果門外是鬼的話, 她們絲毫沒有任何勝算。
甚至連緣一回來了也不行。
比起那日彌生只知道震驚於無慘的暴行, 陷入於被欺騙的痛苦,它在共享的視力中認真仔細地觀察了後來珠世小姐口中名為「鬼」的物種。
就是珠世這樣看著毫無力氣的女人也能輕易將一個成年體型的鬼揮開打飛, 普通人遇到鬼根本沒有反抗的能力。
或許是它太弱小了,能將死人復活看似是強大的能力,然而這需要彌生本人付出生命的代價——如果不是有黃金體驗鎮魂曲的能力, 那這就是一生只能使用一次的能力。
甚至連遇到任何危險都沒有辦法保護自己的主人。
……實在是太不公平了,替身能力是天生的,力A就是力A,如果它也能是那種無論發生什麼都能直接用拳頭解決事情的替身就好了。
一直以來它的作用就只是陪茜茜說說話而已。
下一秒,木門就被暴力地破開,彌生眼睜睜地看著最中間的幾塊木板折斷,一只指甲鋒利的手從中伸出來。
她見過類似的,最後一日自己見過無慘女性擬態時淡青色的指甲,普通人類也沒有這樣的力氣直接徒手穿透木門。
細小的木頭碎片和碎屑掉落在地上,緊接著外面的人失去了耐心,沉重的幾下咚咚踹門聲過後,原本結實的木門就應聲倒下。
那是一只面目猙獰、眼神凶惡的鬼,透著渴求和欲望的眼睛睜地極大,露出駭人的大部分眼白,縮成一小團的瞳孔緊緊盯著屋內的女人不放,或許是因為太過用力,紅色的血絲和血點充斥著整個眼球,顯得更加可怖。
彌生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這和她夢中的場景完全不同,但類似的事情卻發生了。
她還懷著身孕,是臨產的日子,時不時的宮縮讓她只能靠在床鋪上,連位置都難以移動一下。
又該如何保全自己和孩子呢?
她本應該覺得害怕,珠世小姐的聲音一遍遍回蕩在腦海裡,彌生知道那東西吃人,可自己已經在劫難逃了……
如果沒有身孕、也許她還能搏一搏,可拖著這樣沉重的身體,即使逃跑又能逃到哪裡去呢?全盛時期都會被行迅速的鬼追上,跟別說這種時候了。
思緒已經完全沒有了邊際,她像是靈魂出竅一樣,在半空中望著那個徒勞地護住腹部,強撐起身體也只能在榻上移動一點距離的女人。
她已經能看得到自己的結局了。
恍惚之間,彌生突然覺得慶幸。
慶幸自己沒有因為那個夢而在最後的時候叫住緣一,沒有讓他快些回來——就算他回到家裡,也只會被卷入這場不幸中去。
……還有,及時說出了那句話。
傳達出自己的心意,她也就沒有什麼遺憾了。
也許確實是自己的命不夠好吧,上輩子她才剛剛大學畢業打算享受自己的人生,因為男友的身份被牽連,早早地就丟了性命。
不知道為什麼穿越到這個時代的日本,也才剛剛安定下來不久,就又遇上了這種事情。
復生在看清那只鬼的一瞬間就撲了上去,那不是它見過的任何一個面孔,不是曾經在無慘的宅邸裡見過的人,也許鬼王還有更多的手下它不曾見過。
也可能是茜茜離開之後新轉換的鬼。
它努力想要把他拖出屋子,能拖延一秒就是一秒,它還不想就這樣放棄,也許事情還會有其他的轉機。
然而之後要怎麼辦它還不知道,就算它有足夠的力氣能暫時控制住這只鬼,可之後呢?茜茜懷著身孕,就算逃離了這個屋子……自己也不可能距離茜茜太遠,即使它不是近距離力量型替身,但射程也沒有優秀到能逃脫這只鬼的追捕範圍。
又是一陣宮縮的痛苦模糊了彌生的雙眼,她艱難地捂住腹部,她知道實際上生產前應該下地多走一走的,但並不是在疼痛這樣難以忍受的時候。
緊張的心情和緊繃的心弦越發讓她背後滲出冷汗,彌生只覺得雙腿無力,孕期經常抽筋的腿部此時也變得不聽話起來。
那只鬼察覺到自己被什麼看不見的東西「抱住」了,他困惑地來回甩動自己的身體,像是皮毛沾濕的動物甩掉水珠一樣大幅度移動著,用手去推拒。
彌生的余光裡,可憐的白色替身被甩來甩去,復生原本就看起來輕飄飄又弱氣,她至少知道自己替身的斤兩,它阻止不了一只力大無窮、看起來十分飢餓的鬼的。
她覺得肚子好痛,一陣陣往下墜,腰部本就難以支撐腹部的重量,此時更是帶著她像是想要往地底墜入的感覺一般,替身受到的攻擊傳回本體,身體四處都傳來疼痛。
不想再動了,她只想暈死過去……也許這樣就可以解脫了。
憑借著本能,那只鬼最終摸索出來那個看不見的東西似乎有著人類的形狀,雖然疑惑那到底是什麼東西,可腦海裡叫囂著想要吃人的欲望打敗了困惑。
不管是什麼都不足以撼動他前進的腳步,被糾纏住只不過是一時間弄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他抓住那東西的「手臂」,狠狠地用力甩了出去,終於將黏在自己身上的東西擺脫。
復生重重地被摔向了灶台的方向,後背結結實實磕在了磚砌的低矮爐灶上。
於此同時,彌生痛苦地捂住脊背,連托住腹部的心思都沒有了,腳一軟就歪到在地上,忍不住咳出幾滴血來。
她無力地閉上眼睛,等待最後的時刻到來。
最後的一絲希望已經破滅,她等不到任何的轉機了。
他終於抓住了這個女人的手臂。
飢餓讓他毫無顧忌的撲了上去,即使看見這是一個孕婦也沒有絲毫的猶豫和愧疚……甚至不如說,就因為是孕婦今天才是他的幸運日。
幾個月以前,他遇見了自己的貴人。
本是一個不受賞識的武士——在這個年代,沒有貴族資助的武士也只能過著清貧的日子,他雖然性格脾氣暴躁,但用刀的功夫還是有的,可惜並沒有貴族招待他。
一直到那位大人出現了。
他詢問自己是否想要變得更強,得到肯定的答案後,自己經歷了生不如死的地獄,然而最後他蛻變重生了。
力量變得比之前更加強大,所有的能力都直接提升了不止一個檔次。
連他愁苦了幾年的瓶頸期都一下子跨越,再也不成問題了。
他成為了「鬼」。
除了不可以在白日活動以外,他變得幾乎毫無缺點。
只要效忠於那個男人,為他尋找一種青色的彼岸花,他就會得到更高的獎賞。
無慘大人的血液,能讓鬼的能力直接翻倍增長,但只有立了大功的才有資格獲得他的血。
在那之前,他需要考慮用自己的方法變強,而那只能通過不停地吃人來汲取更多的能量。
在手裡積累了數不清的人命之後,他終於再一次等到了那種熟悉的感覺,瓶頸期,只不過這一次他不會再覺得煩躁了。
只要能夠跨越那道闌檻,他就能在無慘大人心裡有更高的位置。
瘋狂的飢餓感捕獲了他,哪怕現在是白天,他只想快一些進食,根本就等不到晚上了。
老天助他,今天是個天氣陰沉的日子,翻滾壓低的烏雲說明馬上就要下雨,陽光根本無法穿透厚實的雲層,這讓他有機會出來覓食。
但這次他必須選擇偏僻的地方。
剛剛變成鬼之後,有了超越常人的力量,他立刻回去把曾經那些不肯招待自己、甚至把自己趕出去的貴族全部殺光,讓他們以前都看不起他。
但那讓無慘大人有些不開心,城鎮裡的幾個大貴族接連死亡,惹得滿城風雨、人人自危,萬一調查案子的時候發現了他沒有處理干淨的屍體,很有可能牽連得無慘大人很長一段時間不能繼續在那片區域活動。
最近他就一路尋找一些偏僻的村子,或者在山裡獨自居住的人家。
有些甚至連被他全部殺光都沒有人發現,今天找到的也是獨居在山中的一家。
家裡只有一個孕婦,如果是女性的話,應該更加有營養吧?
說不定吃完了他,自己一直想要跨越的瓶頸就能被超越,之後他就會因為能力更上一層而更加得到無慘大人的賞識。
*
這本來是一個平靜的早晨。
自從彌生離開之後,無慘和珠世便又恢復了從前的作息,晚上出去活動,白天再不見光的地方休息。
即使這個暫時被稱作「無限城」、還沒有完全成型的基地開始構建之後,建築內看不見任何日光,他也依舊沿襲了之前的規律。
成為鬼的日子太久了,每天就是千篇一律地活著,等待他轉換的手下帶回他想要的消息。
可今天卻不怎麼對勁,他毫無征兆地醒了。
無慘特意在能看見天空的地方打量了一眼天色,空中雖然陰雲密布,可還是能看出來是白日。這種天氣沒有直射的陽光他也可以出門,但著實沒什麼必要,萬一天色又忽然變晴會很麻煩。
通常他會休息到日落後再起來,可既然今日已經醒了,那早些翻看文件處理些事務也並非不可。
即使成為了鬼,他也依舊保留了不少人類時的習慣。
一個是還要經常使用不同的身份扮演人類,調查青色彼岸花的同時積累財富,再有他不可能活得也毫無娛樂。
當無慘正打算拿起手邊的茶杯時,指尖還沒碰到瓷壁,一聲輕微細碎的開裂聲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雙沒什麼感情毫無波瀾的眸子緩緩移動到瓷杯上,眉尖抽動了一下。
他並非傳統迷信的人,但這個預兆也有些……
無慘盯著由於杯沿碎裂開來而輕微蕩漾的水波,撞在杯壁上幾次之後恢復了平靜。
可能只是用的時間太久了,碰巧裂開了而已。
男人的眼神重新落回紙張上,並沒有分心去理會。
況且他也想不出會有什麼不幸的事情發生,自己好好地坐在無限城裡,除了陽光和紫藤花沒有任何事物還能傷到他。
然而過了幾秒鐘,瓷杯上的裂紋越來越大,幾聲輕微細碎的響聲發出的同時,無慘眼疾手快地把矮桌上的一摞紙張拿在手中。
茶杯完全碎成了兩半,茶水在桌面上蔓延開,一路順著邊緣迅速流過,最後承受不住張力滴落到榻榻米上。
那兩塊白瓷還在不停地顫動,鬼舞辻無慘盯著讓人眼睛發暈的邊緣處,一直到瓷片慢慢穩定下來不再晃動,他才突然想到了一個之前根本沒有去考慮的可能性。
朝霧彌生。
他偶爾會想起這個名字,只在自己沒有忙於工作事務和調查青色彼岸花的間隙。
後來他強迫自己不再去想,區區一個人類罷了,根本不值得他那樣去留意,一個不知好歹的叛徒。
然而這一次他不得不去思考彌生出事的可能性,可她又會怎麼……
原本知道屬下裡有人找到她,內心一直懸著的石頭終於落回了肚子裡,然而緊接著就聽到了她結婚的消息。
明明是他先來的。
當屬下詢問是否還需要再繼續盯著她,每隔一段時間報告她的消息時,他理所當然地拒絕了。
怎麼,難道還要他去聽她和其他男人過得有多幸福嗎?
無慘有那麼一瞬間猶豫著確實想要知道到底是不是彌生遇到了什麼危險。
然而轉念一想,她男人做什麼去了?不會保護她嗎?
鬼王心情煩躁地叫人把一地狼藉收拾干淨,自己拿著文件換了一處地方繼續處理公務。
他在想方設法滲透進所有藥商中間,以便於迅速尋找到任何一絲有關於青色彼岸花的事情,比起一個沒什麼分量的女人,當然還是他的大業更加重要。
然而越是隨著時間的流逝,內心的不安就越發明顯。
已經到了讓他沒辦法忽略那種心慌的感覺繼續再做自己的事情了。
他記得之前自己大致了解了一下彌生現在生活的位置,其實按照鬼的行進速度離曾經的宅邸並不算遠,要一直向南翻過幾座山。
沒能找到只是他們把重點的搜查位置放在了幾個附近的城鎮裡,零散居住在山中的人家都是最後才去考慮的。
無慘閉上眼睛,通過把人類變成鬼時埋種下的血咒,他能讀取距離近的鬼的思想,遠距離的鬼能感知到大致的方向。
先查看一下彌生附近有沒有屬下在,如果有人的話可以派他們去看看彌生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然而緊接著下一秒,男人就猛地睜大了雙眼,瞳孔不受控制地變成梅紅色,額頭和脖子浮現出青筋,呼吸變得急促起來。
如果沒有感知錯誤,正有一只鬼在那附近進食。
是他前不久才收集來的一個手下,忠心又賣力,對力量的渴求讓他能輕易地控制。
只不過就是惹得麻煩有點多,後來開始去偏僻的地方捕食,可那個地方……世上不會有那樣巧合的事情吧!?
無慘大體上知道彌生和一個普通的農夫結婚,住在山間一個小房子裡。
可那確實是鬼最好下手的人群之一,獨居者、城鎮裡的流浪漢,只要是消失不會被及時發現的人都可能是鬼的獵食對像。
城鎮裡的人還要想辦法處理殘余的屍體,可山裡只要隨便找個地方埋起來,甚至其他人路過只會以為主人不在、暫時離開了。
之前的手下幾乎都知道彌生的事情,然而新收服的人,他認為彌生已經和他完全脫離了關系,就沒有再提她的事情。
不行,他必須親自去一趟那邊。
萬一彌生出了什麼事情……
一想到她可能會被鬼吃掉,只剩下一些殘缺的身體部位,內心除了憤怒更多的是恐慌。
他居然會覺得害怕!害怕這樣的事情真實地發生,害怕自己趕到的時候已經晚了,害怕……她在被撕咬的極度痛苦中死去。
*
在看到那棟小屋的時候他就知道自己已經來晚了。
木門被破開,遠遠望著裡面是一片暗紅色,濃重的血腥味刺鼻的讓他忍不住皺起眉頭。
再反應過來時他已經衝上前去將那個撲在彌生身上的鬼拉開甩了出去——那個鬼前一秒還在不滿有人打擾自己進食,下一秒就愣住。
無慘大人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而鬼王根本沒有心思去關心那個鬼現在心裡是怎樣想的,他瞪大了雙眼望著床榻上混亂的猩紅色,一時間沒敢上前。
她懷孕了,孩子已經到了生產的大小,如果不是這件事情……應該已經要生了。
房間裡沒有其他人的身影,她的丈夫不在。
緊接著他立刻清醒過來,走上去在一片血污中摸上她的頸部,血管微弱的跳動刺激著他的指尖,即使是那樣細小的顫動,此時也能給他帶來最後一絲希望。
男人的指甲慢慢變長,尖端進入到脖子處的大動脈裡,他的血液慢慢滲透進彌生的身體裡。
希望這樣還來得及,在她斷氣之前如果能成功轉化,那她還有活下去的可能。
「無、無慘大人……?」
那只鬼並不知道自己即將面對的命運,還在試探著叫貴人的名字,難道說這次無慘大人來是要找他嗎?
可為什麼看起來他在把自己的血給那個人類的女人?
吸收了新鮮的血肉,他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慢慢轉變,果然嬰兒就是不一樣,選擇這樣一個人來突破自己的瓶頸真是太正確了。
「你居然還好意思叫我的名字。」
鬼舞辻無慘緩緩轉過頭,除了當年認為那個醫生在欺騙自己時,他還從未有這樣暴怒的時候,幾乎連人類男性的擬態都無法維持,頭發逐漸變成白色,他已經完全轉換成了鬼王的模樣。
「是誰讓你動她的?」
「什、什麼……?她是誰,無慘大人,您在說什麼?」
剛剛進食之後的倦怠讓他一時間還無法思考明白無慘話裡的意思,正在變強的身體只讓他覺得飄飄欲仙。
「我的能力又增強了,按照您說的殺死更多人類變強,我做到了,無慘大人,我——」
然而話還沒有說完,他的頭部就直接飛了出去,身體還維持著伸出手的上一個動作僵直在那裡。
僅僅這種程度對於鬼來說是死不了的。
無慘盯著那個還根本辨別不出狀況的鬼,眼裡的殺意不減。
他確實還不能殺他,他要他活著,然後慢慢把他折磨至死,不然自己難解心頭之恨。
那只鬼掙扎著,身體向外走去,沒有頭部的軀體移動著想要重新和另一部分完整地合為一體,看起來古怪可怖。
可惜,下一秒他的身體也分成了好幾塊,他甚至沒能看清鬼舞辻無慘出手的瞬間。
「等我一會兒再回來處理你的事情。」
無慘居高臨下地望著地面上被分成幾塊的鬼的身體,那個屬下還在徒勞地想要把碎片拼接到一起,可分的太碎的四肢根本沒有辦法支撐起來再次運動。
在高聲的疑問和哀嚎中,無慘重新把視線放回床榻上。
那個孩子已經被她成功地誕下來,可現在已經是個看不出形狀的死嬰了,它的一部分已經被鬼吃掉,甚至連彌生自己身上也有各處的傷口,肉質細嫩的地方幾乎被啃食殆盡。
他的牙齒咬得咯吱作響,勉強深呼吸了幾次之後,終於強忍下內心的怒火。
自己的血正在慢慢地起作用,床榻上昏迷就要斷氣的女人胸脯起伏的幅度變大了,那些傷口也重新長出新的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高速再生。
彌生正在變成鬼。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不久以後就會成功,只是……她的孩子已經沒有救了。
*
她覺得自己的渾身都好痛,骨頭裡面像是燒著了一樣,好像被放在火上烤,全身四處沒有一個地方能免除這種痛苦。
彌生大口呼吸著,但卻幾乎只有進氣沒有出氣。
她現在只想去死,只要能讓她擺脫這種疼痛,讓她做什麼都可以。
自己這是……怎麼了,發生了什麼?
好像已經過了很久,她睡著了,卻記不得睡著前的最後自己在做什麼。
唔,好像是剛剛被迪亞波羅吵醒了,他和自己說可以再睡那麼一小會兒。
他在陽台上摘一些羅勒葉,說中午起來之後吃雞肉披薩,等做好了午飯他會再叫她起床。
可眼前卻是一片漆黑。
如果還是在睡懶覺的話,透過眼皮應當會感覺到一種橙黃色,那是陽光的顏色。
身上只覺得一會兒冷一會兒熱,冷是衣服被打濕透進皮膚裡的涼意,熱是身體本身從股縫裡散發出的滾燙。
不,不對,迪亞波羅不是已經死了嗎?
自己……也死了,她來到了一個新的世界,一些混亂的詞語和人名突兀地出現在她的腦海中,刺繡、書法、珠世、無慘、田埂、結婚……緣一。
對了,是緣一。
她懷孕了,馬上就要生產,緣一離開去找產婆了,自己就在家裡面等著他回來。
然而睜開雙眼之後,她卻發現是有些陌生的景色。
這裡不是她的家,也不是她曾經居住過的任何一個地方,然而她確信自己見過這裡的模樣。
遲鈍的大腦運轉了一會兒之後,彌生發現這是自己結婚時和緣一一起來過的神社。
她為什麼會在這裡,身上火燒一般的疼痛又是怎麼回事?
「你醒了。」
一個冷淡的聲音傳來,彌生猛地回過頭去,瞳孔放大了幾分。
是鬼舞辻無慘。
他是男性的打扮,身上上好的和服面料全部被打濕,黑色的發絲被一股腦兒攏到腦後,發尖還在不斷往下滴水。
男人沒有表情,站得離她很遠,也沒有要靠近的意思。
她沒有機會去思考為什麼無慘會突然出現,彌生突然感覺到一陣不對勁,她的行動過於迅速了,仿佛一直以來拖慢她速度事物……不見了。
眼眶在反應過來之前就被潤濕,彌生一點點低下頭看去,同樣濕透的布料下,一片平坦。
女人的睫毛不停煽動著,大滴的眼淚止不住地一顆顆掉落,摔碎在濕衣服上,混進深色的布料裡,再也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
「我的孩子呢?」
她喃喃地說著,右手捂住自己的腹部,慌亂地四處尋找,她是已經把她的寶貝生下來了嗎?可是她現在在哪呢?為什麼到處都沒有她的影子?
彌生想要站起來,卻沒有絲毫力氣,最後她把目光鎖定在那個男人身上,然而淚水已經模糊了雙眼,只能看清一個黑色的影子。她的聲音很輕,幾乎一直都在顫抖,小心翼翼對著無慘問出來。
「我的孩子在哪,你有看見她嗎?」
無慘看了她一眼,張了張嘴,最後什麼都沒有說出來。
他移開了目光,沒有再與彌生對視。
「對了,緣一。」
女人神經質一樣自言自語,她喃喃著丈夫的名字,聲音小到幾乎只有自己才能聽見。
「緣一,他還在等我,我要回去……」
她掙扎著扶著牆站起來,一步步挪動想要走到外面去。
小小的神社唯一的神官不見了,現在只有他們兩個人在這裡,她不想去思考為什麼,只想快些回到家裡去。
外面像是剛剛下過一場大雨,神社石磚的地面被雨水洗刷地發亮,在陽光下反射著晶亮的光芒。
這裡到家不遠,即使拖著虛弱的身體,她也能走回去,只不過要多花一些時間。
如果緣一帶著產婆回去發現她不見了,一定會著急的發瘋吧?
可是她該怎麼解釋寶貝不見了呢?她的孩子在哪?
「你做什麼?」
見到彌生不顧一切地想要站起來向外走,無慘緊皺眉頭,快步走過來拉住她的手臂,想要止住她的腳步。
「放開我。」
彌生甩開無慘,力氣用的太猛連帶著自己也踉蹌了一下。
「我要回家,我要去找我的孩子……」
「給我回來。」
無慘握著她的手臂收攏了五指,然而在察覺到彌生因為禁錮感覺到疼痛皺起五官時又下意識放松了力道,可他還是不顧彌生的意願將她拉回屋子深處。
「現在外面是晴天,你出去是想要死嗎!?」
被無慘用力一拽,她重新跌到在地上,迷茫而痛苦地仰頭望著站在自己身前的男人。
他的話像是一盆冷水,徹底把她澆醒了。
她都想起來了,只不過還在自己欺騙自己。
身上的嫩肉被啃食的痛苦仿佛又一次重新回到身上,彌生的手不受控制地撫上記憶中那些受傷的地方,現在都已經重新變得完整,皮膚摸上去甚至要比之前更加光滑。
而她的寶貝已經不見了。
再也找不回來了。
彌生愣愣地、一點一點垂下目光,這一切都發生的太快了、太突然了。
可心裡空落落的什麼都感覺不到,仿佛已經被麻痹了一樣,她的心跳很快,耳膜裡能清楚地聽見咚咚聲,她甚至能感覺得到胸腔裡的震動。
骨頭裡燃燒一般的疼痛漸漸消失,她的眼睛能看到更遠,皮膚可以感受到細微的風,身為人類時不可能捕捉得到的、屋檐上的水滴滴落在石板地面上的聲音都聽得一清二楚。
然而卻沒有一點活著的感覺。
彌生頹然地坐在地上,她望著外面被雨水衝刷干淨的舊石板路,反射出藍天白雲的模樣,還有那刺眼的陽光。
自己再也不能走到太陽低下了。
「無慘大人,已經處理完畢了。」
一道熟悉的女聲傳來,即使已經晴天了,珠世小姐依舊打著油紙傘,僅露在外面的臉部和手的嚴實地攏在陰影裡。
她站在神社的門口,眼神空洞。看見坐在地上神情絕望的女人,才終於有了些波動。
無慘轉過身,示意自己聽見了,還在等待她繼續往下說。
「我們找到了一具身形十分相似的女屍,已經……將那裡安排好了,絕對看不出來那不是她。」
聽完珠世的彙報,無慘難得露出一點疲憊,他對這句話沒有任何回應。
彌生聽完之後,混沌的腦子裡半天才終於反應過來——珠世小姐在說的是自己。
他們……偽造了自己的死亡,讓緣一以為自己和孩子都已經死了。
「不、不要……」
她慌亂地說,試探著再一次想要站起來,珠世見了連忙進了神社扔下傘,跑到彌生身邊扶住她。
她還不適合亂動,等自己被無慘大人傳召的時候,才知道彌生出事了。
等她趕到那裡,由人類變成鬼的轉化已經快要完成,她身上那些可怖的、被撕扯的傷口已經快要愈合了。她為她剪掉了臍帶、取下胎盤,盡量控制著自己不要去看那個……嬰兒的屍體。
變成鬼並不代表能抵消她才剛剛生產過的事實。
而且現在彌生的心理狀態很危險,她自己很清楚失去孩子到底是什麼感覺,況且彌生還在剛剛產後的階段,很容易心理崩潰。
「讓我見緣一、我想見緣一……」
彌生抓著珠世的袖子,她明明還沒有死,為什麼要讓他認為自己死了?
珠世強忍著悲傷,她緊緊握著女孩兒的手,把她抱在懷裡。
「你在說什麼傻話,你不可以再去見他了,你想要什麼都好,唯獨這個不能答應你……」
她肩膀處的布料被滾燙的熱淚洇濕,熾熱的溫度幾乎燙得她渾身一抖。
「求求你,珠世小姐,帶我去看看他吧!如果他回到家看到那種場景會、會怎樣啊!?」
可她一句話也再都說不出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彌生絕望地哭喊,她的身體無力地順著自己的滑下去,幾乎看得連她也忍不住要落淚。
可她絕對不允許那種悲劇再一次發生,曾經發生在自己身上的,她再也不想看見了。
忽然,幾聲沉悶的咳嗽聲吸引了彌生的注意,她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過去,半掩的紙門後只露出一個人小腿以下的部分。
她的瞳孔猛然縮緊,一種完全無法控制的衝動讓她幾乎立刻想要撲上去。
她認出那是神社裡神官的衣服,那裡躺著一個人類。
而她心裡唯一的想法就是「餓」,想要進食,想要吃掉他,那種蝕骨的欲望讓彌生紅了眼睛,渾身顫抖著,良知和本能告訴她至少不應該。
那可是為她和緣一主持了婚禮的神官啊!
自己……自己怎麼會變成這種怪物!?她只覺得那個人身上的血肉才是唯獨渴求的東西,像是飢腸轆轆了很久終於聞到了食物的味道,仿佛只要吃掉那個人,自己就能從虛弱變得健康起來。
珠世回過頭,那是被他們打暈的神官。
她在暴雨中趕到無慘身邊,剛剛帶著彌生從她的家中離開不久時——她怕她醒來之後看到那種場景會直接崩潰,況且還要隱瞞她的丈夫,雨突然停了。
他們只好選擇這個遠離人煙的神社作為暫時的落腳點,等到天黑才繼續出發。
但看來現在那個人要醒來了。
感覺到一直靠在自己身上的人就快要離去,珠世馬上抱住彌生不讓她衝過去。
她太了解發生什麼了,從人類轉化為鬼需要耗費巨大的能量,醒來之後會感覺到極度的飢餓。
自己就是因為被鬼的本能控制,失去心智之後親手殺死了自己的丈夫、孩子,還有親人。
這也是為什麼彌生一定要「死」,絕對不可以再回去找她的丈夫的原因。新生的鬼根本無法控制的了自己的欲望,只會想要瘋狂的進食。
如果現在放任她回去,恐怕她看到先生的第一眼想到的不會是分別、失去的孩子。
只會被飢餓衝昏了頭腦——她再見到任何一個人類的時候,第一件想到的事情也只會是進食。
「為、為什麼……我怎麼會有這種想法!?」
彌生不敢置信地望著紙門後露出一部分軀體的神官,搖著頭驚恐地後退,一邊在和鬼的本能爭鬥著,臉上的神色復雜而痛苦。
而珠世震驚地是她居然還保存有一定的理智,沒有第一時間就撲上去。
這個孩子……心裡還有身為人類時的善良,可這種善良只會給她帶來更多的痛苦——鬼的一生不知道會有多久,無慘從平安時代活到現在也沒有任何老去的跡像,難道她能一輩子都飢腸轆轆嗎?
「至少你還活著,是我救了你。」
無慘看著彌生依舊在徒勞地掙扎,她到底有什麼負擔,如果餓了就直接去吃不就好了嗎?他不明白,那個神官簡直就是現成的、上好的補充體力的食物,她剛剛轉化成鬼應該很餓才是吧?
「你管這叫做活著!?」
彌生終於忍不住崩潰,歇斯底裡地對著無慘絕望地喊道。
「我還不如死掉!」
第二十九章
鬼王的神色顯得有些震驚, 他微微睜大了雙眼,往後撤了一小步。
「你在發什麼脾氣?難道不是我救了你嗎?」
「與其變成這樣,我還不如和我的孩子一起死了!」
彌生上前抓住無慘的領子, 即使沒什麼力氣, 在毫無防備的狀態下無慘也被她拽的往前趔趄了一兩步。
「為什麼……你為什麼要把我救活……」
無慘皺著眉頭, 他握住彌生抓著自己和服前襟的手,女人的指尖冰冷而沒有溫度,沒怎麼用力就拿了下來。
而這個動作仿佛讓彌生失去了最後的支撐,她滑座到地上,雙手捂住臉頰終於小聲哭了出來。
仿佛世界都突然變得灰暗了,失去孩子、再也不能見到丈夫, 自己還變成了這樣的怪物, 那種瘋狂想要進食的欲望一直折磨著她。
她這樣「活著」還有意思嗎?
無慘不解地望著坐在地上的彌生,他看了看珠世, 醫生走上前去蹲下身小聲安慰著, 哄小孩子一樣輕輕拍彌生的後背。
她被自己變成了鬼, 又有了活下去的機會, 甚至因此身體和力量也會變得強大, 這難道不是好事嗎?
「好了, 彌生,但現在我們應該離開這裡了。」
珠世柔聲說, 現在她的狀態很不好, 必須先離開這個神社,他們無法保證一直沒有人來這裡, 況且這裡也不是適合休息的地方。
她不想殺掉那個無辜的神官,但只要彌生在這裡一分鐘,她的心智就容易被飢餓的本能影響。
她能看得出來她內心的掙扎, 然而誰能保證她的理智一直都能獲勝呢?
最後她的哭聲逐漸弱下來,彌生轉過頭去望向神社外面,太陽就快要落山了,金色的陽光最後照在門口的神使和不遠處的鳥居上,蒙上一片朦朧的顏色。
珠世吃驚地發現她居然從那種眼神裡看出來一種渴望。
自己也曾經用那種眼神看過陽光,就在她發現自己親手害死了丈夫和孩子之後,第二日的黎明到來時,她也有想要踏入陽光裡的衝動。
但是她忍住了,強迫自己活著,她想看見欺騙自己的那個男人死去的那一天。
「我的寶貝……對不起。」
彌生嘆息著說道,眼淚已經干涸了,沿著神社一路延伸出去的石板路走下山,穿過村子,再向另一座山上走,沿著幾畝稻田的田埂就是自己的家了。
過去的家。
在那個小屋子的溫馨都已經成為了過去時,再也回不去了。
珠世說得對,她不能再回去了。
她不想讓緣一知道自己變成了一個吃人的怪物,她還不如在他心裡死去了,就讓他當做自己真的死了,和孩子一起永遠地離開了這個世界。
「我趕到的時候,那個孩子已經沒救了。」
無慘突然突兀地陳述道,語氣裡沒有一絲一毫對於那個孩子的同情和惋惜。
「況且嬰兒不可以被變成鬼,他們除了吃人什麼都不知道,而且身體能不能承受住我的血也是問題。」
珠世震驚地緩緩抬起頭望著無慘,他難道不知道現在最好不要用孩子的事情來刺激彌生嗎?
雖然某種程度上他說的是實話——而且就算那孩子活著之後也會是個大麻煩。以彌生的個性來看,那孩子就算之後長大了她也絕對不會讓她變成鬼,那難道她就要親眼看著自己的孩子一點點老去最後死亡嗎?
聽到無慘的話,彌生的睫毛抖了一下,她盡量當做沒有聽到他的話。
這個男人根本就和正常人不一樣,也沒有任何同理心,誰聽了都會覺得不忍的事,到了他這裡不過就是輕飄飄的一句話。
但無慘覺得自己是在安慰彌生,甚至自我感覺良好,他難得有耐心好言好語地和人說話,這還是看在彌生才受傷剛剛恢復的份上。
「一個孩子而已,以後也還可以再有。」
彌生並沒有第一時間回答無慘這句聽起來很奇怪的話,她站起身走向門口,幾乎對著家的方向望眼欲穿。
就算在這裡看不到,她也知道那個木頭小屋的模樣,如果不是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也許明天他們就是和睦的一家,緣一溫柔但有些笨拙地抱著孩子,自己笑著在一旁看著他和逗寶寶開心。
「不……鬼舞辻無慘,你根本不懂。」
她喃喃地說,大雨中無慘帶著她來這裡的路上,衣服全部都被打濕,現在冷而黏膩地粘在身上,但恰好中和了轉換為鬼時渾身燒著了一樣的痛苦。
「那根本不一樣,她再也不會回來了。」
她甚至還沒來得及給寶貝起一個名字。
如果緣一回去了之後,看到破碎的木門,偽造的自己的「屍體」,還有寶寶的……那個男人,一定會比自己更加痛苦吧。
「你做什麼?」
見到彌生一步步走到神社的門口,無慘皺著眉問道。她半邊身子倚在木門上,沒有血色的手指在深紅色的門柱上顯得更加白皙,只差一步就踏進陽光裡,金色的光線就照射在她的腳邊,他心裡頓時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就在彌生即將跨入外面的一瞬間,鬼王幾乎是閃現到了她身邊將她一把拉回。
輕飄飄的女人被他一扯就摔回了房間內,珠世連忙上前扶住她,一天以來第一次忍不住用慍怒而忤逆的語氣對無慘說。
「她現在的身體還很虛弱,根本受不了這樣的衝撞!無慘大人,您——」
而無慘終於裝不出那幅耐心而風度翩翩的神態了,他的額角暴起青筋,打濕的袖子在空氣中甩了一下發出很響的「啪」的一聲,語氣冰冷,仿佛下一秒就忍不住把彌生殺了,他無視了珠世,陰鷙地盯著彌生。
「我趕過來把你救活可不是讓你再去送死的!我說過了那個孩子已經沒有救了,你到底還有什麼不滿意!?和那個男人分開就這麼讓你不想活了?」
一個普通的農夫,連自己的妻子都保護不了,還要他千裡迢迢趕過來救她。
現在他把她救了,給她新的生命——之後他也會當做這段時間的事情從沒有發生,按照他對未來的規劃,自己還會像之前那樣對待她,可彌生看起來根本不領情。
和他一起生活的那段時光不好嗎,他何時有讓她做過什麼勞累的事情?
明明之前用女性擬態的時候一切都很好,事已至此,又沒有什麼回轉的余地——難道她就不能當做這段時間沒有經歷過嗎?
和他成為一樣的同類,屆時如果他找到了克服日光的辦法,他也會讓彌生再一次重新沐浴在陽光下的。
連她已經結過婚有過孕這樣的事情都已經不介意了,這個女人為什麼這樣不知好歹?
彌生怨毒地盯著那雙變紅的眸子,人類的氣味還在不斷誘惑著她走向通往地獄的深淵。
「所有的鬼都是鬼舞辻無慘轉化的」,從那棟宅邸離開之前珠世小姐曾經說過的話不停在頭腦裡盤旋。
她無法不去怨恨無慘,如果不是他,就不可能會有鬼傷害她、殺死了她的孩子,她和緣一會是幸福美滿的一家。
然而如果不是無慘,她又可能死在那條小巷裡。
極度的矛盾撕扯著彌生的內心,甚至現在他也不讓她死。
「我從來沒有讓你來救我。」
她很輕很輕地說道,聲音小到幾乎聽不見。
然而無慘不可能錯過那句話,鬼王的眸子一點點冷下來,他眯起雙眼、嘴角露出一個諷刺至極的笑容。無慘的身形迅速的閃到彌生身邊,用手刀砍向彌生的後頸——她只來得及發出一聲呻吟就陷入昏迷。
男人死死地盯著珠世,那雙紅眸的壓力讓醫生一時間根本無法動彈半分。
「把她帶回無限城,沒有我的允許誰也不能讓她離開。」
說罷,他的身影就消失在神社裡,等鬼王的氣息完全消失,珠世才終於喘得過氣,大口地呼吸著。
她抑或是任何一個鬼的實力都和無慘相差太遠了,即使是一個眼神,現在自己也被壓得動彈不得。
究竟什麼時候才能有人打敗那個男人……她會繼續等待的。
*
等緣一趕到家裡時,太陽已經落下了。
那棟小木屋卻早已經不是記憶中的模樣,早上他離開之前一切還都是好好的,然而現在,木門的殘骸歪倒在地上,四處全是已經干涸的血跡。
心跳仿佛猛然暫停了,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濃重的血腥味幾乎讓他的頭暈,他小心翼翼地一步步走向前,然而越是靠近、心裡就更涼了一分。
直到他看見了歌還有未命名的寶寶的……屍體。
那幾乎已經分辨不清了,根本不成人形,就像是什麼動物的碎肉一樣堆在那裡,唯獨還能讓她識別的就只有妻子已經變成碎片的衣服。
他不該去幫什麼忙的,他應該早些回來。
如果不是自己在路上耽誤了,也許就不會發生這樣的悲劇。
十天。
他抱著妻子和孩子的屍體整整茫然地呆坐了十天。
直到一個頭發黃色、發尾是如同火焰一般鮮紅色的男人出現在了門口。
他說自己姓煉獄,追尋「鬼」的痕跡而來。
可顯然鬼已經早早離去,留下一地狼藉,和這個失去了摯愛的年輕男人。
繼國緣一從煉獄的口中得知了「鬼」的存在。
將妻女兩個人埋葬在木屋旁邊後,他什麼都沒有選擇帶走,僅僅將歌留下的衣物做成了一個小小的錦囊,裡面裝上哥哥送給自己的笛子,一直放在胸口處。
那是對他最重要的人留下的東西,他一輩子都會將這些帶在身上。
鬼殺隊接納了他,而他發誓一定要消滅世上所有的鬼。
無論是誰。
第三十章
醒來的時候房間裡黑漆漆的沒有光亮, 彌生坐起來□□觀察了一下,又是陌生的房間。
記憶的最後是自己對無慘發脾氣之後後頸一痛,現在想來應該是又被那個不耐煩的男人打暈了。
看起來也不是曾經住過的宅邸, 那座房子她幾乎去過任何一個角落, 然而不可能有這樣幽暗的地方, 仿佛牆外根本沒有任何陽光。
但裝修的風格確實和從前的差不多,也許鬼舞辻無慘活了這麼久都是同一種口味和審美,彌生突然想到。
身上四處痛得厲害,嗓子裡干渴的很,或許被打暈後就會這樣。
即使被迫睡了一覺,也沒有任何好好休息之後的感覺, 疲憊甚至滲入進了骨頭縫裡, 一種莫名的累讓她渾身都沒有力氣。
除了困惑現在自己身處何時以外,剩下的唯一一個想法就是「餓」。
想要吃東西, 想要填飽肚子……她太餓了, 那種在小巷裡流浪時幾天沒有吃飯的感覺又一次回到身上, 胃部傳來一陣陣刺痛提醒自己應該進食了。
「復生……你還在嗎?」
女人小心翼翼地問著, 自從被變成鬼之後, 她還沒有機會召喚替身, 她幾乎就快要感覺不到復生的存在了。
如果連替身也一同失去,那她就更沒有什麼希望了。
現在自己唯一的依靠就是從上輩子記事起一直陪伴著她的「朋友」, 聽見有人呼喚自己的名字, 一道微弱細小的聲音傳來。
復生虛弱的快要看不清身形了,現在看起來倒更像是上輩子那些不懂事的小孩子們嘴裡的「幽靈」, 半透明的漂浮在空中,如果替身也能有人類的情緒,那現在復生就是有氣無力、垂頭喪腦。
「我想也許我需要休息一段時間才能再陪你說話了, 茜茜……你的精神狀態很不好,精神力太虛弱的時候我沒有辦法顯型的。」
彌生立刻答應,話音剛剛落下,那道影子立刻就消失了。
想來是為了不讓自己擔心,所以強撐著出來告訴自己它沒有事。
她只好自己站起來,站起來的一瞬間眼前一黑,一種類似於低血糖的反映讓她頭暈目眩,只能扶著牆壁慢慢緩了好一會兒,才繼續一點點向外移動。
拉開門,外面是幽暗的走廊,盡頭看不清通向哪裡,走過去都是一間又一間類似的房間,現在她甚至在這個建築立面迷路,回不到醒來時的地方了。
「你醒了。」
突兀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彌生嚇了一跳,心一下子提起來,轉過頭去發現是鬼舞辻無慘扎在自己身後。她警惕地繃緊了身體,戒備地望著這個陰晴不定、根本看不懂在想什麼的男人。
她沒有說話,手臂環起來抱住自己靠在牆上,肩膀端起來,一副絲毫不信任他的樣子。
可彌生也不知道還能去哪裡,變成鬼之後那些應該有的速度和力量沒有在自己身上體現一絲一毫,她還是沒有什麼力氣,虛弱的可憐。
然而無慘完全無視了彌生的反映,現在他看起來已經大度地不再計較之前她忤逆他的事情了。男人湊近兩步繞到她的正面,語氣溫和充滿耐心,不知道為什麼聽起來非常誘惑。
「你應該餓了吧?」
他用一種哄小孩子的方式說話,仿佛下一秒就會像慈愛的家長一樣拿出什麼小零食小點心都她開心。
然而彌生知道無慘不可能,鬼唯一能夠汲取力量的方式就是吃人。
他拉過彌生的手臂,拽著她——幾乎是拖著她沿著長長的走廊向反方向走去,步伐越來越快,好像完全不記得要照顧到彌生的速度。
後知後覺的,彌生發現自己身上之前那套被雨水打濕的布衣被人換成了新的,還是從前她在女性的無慘身邊做事時穿的風格,也許是珠世小姐幫忙換的。
和服下擺的長度有些不太合適,而前面男人走的太快,她腳下一個沒有注意,被長衣擺絆了一下。
正當要摔倒地面上時,無慘又迅速地回過身輕輕拉了一下她的腰帶,不知道用了什麼巧勁兒,拉住了向下墜落的身子。
不過之後他也沒有立刻放開手,就恰巧在他們現在面對著的房間前停下,無慘另一只手拉開紙門,提著彌生的腰帶將她扔了進去。
「既然不願意吃活人,那就吃這些吧。」
如果彌生還是人類的話,她一定會在聞到這樣濃重的血腥味時立刻就吐出來。
可現在,她的腦子裡只有「她應該去吃」這一個想法。
然而那僅僅是一閃而過,就被彌生用力搖頭甩了出去,她努力地眨眨眼睛試圖讓自己清醒一點,同時邊向後退想要退出這間放了屍體的屋子。
不知道為什麼,她敢確定那些人才死了不久,連血液都是溫熱的,鬼敏銳的感官告訴了她這些信息。
「你瘋了,你怎麼殺了這麼多人!」
這句話脫口而出之後,彌生才搖頭覺得自己傻,怎麼會問出這麼愚蠢的問題。
無慘本來就是鬼,她和那個傷害了自己和孩子的那個惡鬼沒什麼不同,他們殺人來汲取能量,本來就不在乎什麼人命。
「你放棄吧,我不會吃的,你休想讓我變成怪物。」
她不知道別的鬼是如何能對曾經的同類下得去手,但她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做出這種事情。
她寧可餓死也不願意,哪怕是已經死了的屍體。
彌生左一個「怪物」右一個「怪物」地稱呼鬼,原本無慘心裡聽了會有一點點不樂意,畢竟在他看來,鬼是除了陽光和紫藤花以外完美的生物。
但現在他不在意了,因為彌生也變成了他的同類,無論她怎樣掙扎都已經甩不掉這種身份了。
「你在害怕什麼?」
鬼王耐著性子對她循循善誘,看起來像一個頗有耐心的長輩,他用一種極其迷惑的聲音繼續誘導。
「不如說你到底在堅持什麼?」
彌生只是瞪著他不說話,皮相有很大欺騙性的男人緩緩挑起一邊眉毛,用一種古怪圓滑的語氣說。
「人類食用禽肉畜肉,本質也是吃動物的屍體。你身為人類時食用肉類,有考慮過那是屍體嗎?鬼吃人,和人吃雞鴨本沒有什麼差別,你有什麼可糾結的?」
被無慘的這番話震驚,彌生不可置信地瞪大了雙眼。
他怎麼能冠冕堂皇地說出這種話?然而她一時卻根本不知道如何反駁。
「這、這根本不一樣,你這個瘋子,這根本不是一回事,也不能放在一起類比!」
彌生漲紅了臉,鬼舞辻無慘在她面前輕松而游刃有余的模樣讓她氣得胸脯起伏的程度都更大了。
「以前我是人類,我怎麼可能現在反過來去吃人?人吃雞鴨的時候以前也不是雞鴨。」
這次無慘只是抬起雙眉,做了一個雙手攤開的手勢。
「那很遺憾,現在你是鬼了。」
反正這個人總能用各種詭辯之術堵得人說不出話,彌生不想在這種毫無意義的事情上和他爭論,錯開身就想要從無慘身邊繞過去離開這個房間。
她不想在這裡多待一秒鐘。
可這次無慘卻攔下了她,他面上還維持著那種若有似無的笑容,然而聲音卻冷了下來。
「彌生,也許一直以來我都太慣著你了。」
男人一揮手,她就仿佛被一堵無形的牆彈了回去,彌生驚慌地伸出手去摸,只在空氣中摸到一堵看不見的屏障。
「你什麼時候肯吃東西,什麼時候再從這裡出來吧。」
眼看著無慘就要轉身離去,彌生這才終於焦急起來,她拍打著那道無形的結界,幾乎氣得頭暈。
「放我出去,你是不是有病啊!?」
鬼王像是完全沒有聽見她說的話,他最後淡淡地望了彌生一眼,像是來時那樣無聲無息地黑影一閃消失了。
徒留彌生愣愣地站在那個房間,只有死人作伴。
她無力地做到了地上,然而一想起這間屋子裡還有什麼東西陪著她,心裡就忍不住一股惡寒。
女人連忙起身退開把自己塞進離那些不知名的屍體最遠的一個角落,抱著雙腿把自己蜷成一團,額頭慢慢貼在膝蓋上。
「不可以,茜茜,你至少不能……」
可無論她再怎樣給自己洗腦,一遍遍告訴自己她不久之前還和他們一樣,是有血有肉活生生溫暖的人類,血肉的味道還是不停地吸引著她上前。
腦子裡仿佛出現一個小惡魔,用輕快的聲音說「沒關系的,你現在已經不一樣了,只要吃了那些就會變得有氣力,胃也不會再抽痛了~」
她茫然地抬起頭,痛苦地望著房間中央,難道……就真的沒有任何辦法了嗎?
「不可以,彌生!無論如何你都不能跨出那一步。」
熟悉的聲音透著一股虛弱,那是復生,它已經沒有能量再顯形了,主人的精神狀態已經處於崩潰的邊緣,如果她犯下這種錯誤,之後一定會後悔一輩子的——甚至幾輩子都不可能釋懷。
「對不起,我知道你現在很痛苦,但是請再忍一忍,不要再去想那個了,一定還會另有轉機的。」
她勉強拉扯了一下嘴角,連一個弧度都再也抬不起來。
一種滲入靈魂的疲憊突然籠罩了她,像是再也沒有力氣睜開眼了。
「什麼時候肯吃,什麼時候再放你出去。」
回憶著無慘臨走之前說的這句話,她再一次一點點失去意識。
只要睡著就不會再感覺到飢餓了吧……真的太累了,她想要把一切都忘得一干二淨,只要再也不記得就不會這樣痛苦了。
彌生苦笑了一下,也許世界上第一個餓死的鬼就是自己了。
第三十一章
「她還是一點也不肯吃嗎?」
無慘淡淡地掃了一眼珠世, 語氣中聽不出來情緒,男人手裡正忙著一些藥品和實驗,繁雜的配方和研磨藥品的儀器饒是珠世看了也要緊蹙眉頭。
他一直都在想方設法按照當年那個醫生的藥方繼續研制, 一方面讓手下尋找青色彼岸花的配方, 一方面同時也自己研究還有沒有其他的辦法能讓鬼不再懼怕陽光。
珠世咬了咬嘴唇, 這個男人學習能力非常強,哪怕是現在的自己也不能隨便地說無慘在制藥方面不如她。
可在為人看病上,他確實什麼都不懂。
「是的……我去看過兩次,那些東西她完全沒有動過。」
空氣安靜了一小會兒,一時間只能聽見把草藥研磨成粉是脫水干植物碎裂的聲音。
無慘看起來沒有絲毫要說話的意思。
「無慘大人……您還是放彌生出來吧。」
見男人還是宛如磐石一般沒有絲毫動搖,珠世只能繼續開口, 語氣裡帶上一絲焦急。
「她的狀態可能不太好, 目前也沒有看出任何『鬼』的能力在她身上顯現,我認為可能是出了什麼問題。「
那孩子本來就是精神極度緊張的高壓下講孩子誕下, 隨後身體又受了多處重傷——雖然成為鬼之後已經在物理上恢復了, 可實際上心理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恢復。
況且正常的產婦也要在產後休息很久, 而彌生連喘口氣的時間都沒有, 又經受了失去孩子、與丈夫人鬼相隔的打擊, 怕是再那樣被折騰下去……
無慘手裡的動作停下來, 他拿另一種藥材的動作暫停了幾秒鐘,然後雙手放下來撐在桌面上。
彌生確實不對勁, 如果不肯吃人是強大的精神力在支撐, 那身體上的虛弱又如何解釋?他將這麼多人變成鬼,還從沒見過轉化後如此虛弱的例子。
看著和之前人類的時候力氣也沒多大差別, 不用說速度之類的了,鬼血術更是完全沒有任何跡像。
他本以為把她逼到一定程度上,她餓的不行又沒有辦法, 自己就肯去吃了,鬼血術也會自發顯現暴走,但聽珠世的解釋,一點沒有這樣的征兆。
「我知道了,下去吧。」
他揮揮手,繼續沿著剛剛的沒做完的事情重新繼續應該的步驟,雙眸垂下讓人看不清眼裡的神色。
「……一會兒我會去看看的。」
得到了無慘的保證,珠世這才不情不願地退下,本人鬼王設下的結界除了他自己以外沒有任何人能解開。
她只能隔著透明的空氣牆擔憂地望著那團縮在角落裡可憐的一小團,最開始叫彌生的名字,她還能從膝蓋中間提起頭看看她,給她一個安慰的微笑,示意自己沒事,不需要擔心。
她很高興彌生沒能跨出那一步——她自己之前就走錯了,再也回不去了。她知道自己罪大惡極之人,但她一定要忍耐,等待無慘最終垮台的那一天。
然而現在她在研究一種讓鬼能夠抑制自己進食衝動的方法,最後目標是僅僅食用少量的人血就可以達到滿足的一種狀態,這樣就無需殺更多的人,她心裡的愧疚感也會慢慢降低。
來看自己應該加快研發的速度了,然而那還不知道要多久……也許對於彌生的倔強,無慘會有自己的辦法。
他總不可能按著她的腦袋讓她吃,珠世知道無慘心裡還是有些喜歡彌生的,不然也不會在她結婚懷孕之後還依然趕過去救她,他再怎樣應該也不會那樣強迫她的,就看他能做到什麼程度了。
後來第二次再去看的時候,第一眼望過去彌生似乎是睡著了,她靠在牆角裡雙手環抱著自己,腦袋歪在自己的肩膀上閉上了雙眼。
可無論怎麼樣叫她都沒有醒過來,她越發覺得不對,只能過來找到鬼舞辻無慘,希望這個男人心裡還有點殘存的良知。
*
模糊之中她只覺得自己睡著了,終於在經歷了各種疲憊和不安之後,累極了才緩緩睡去,即使身體只靠著又冷又硬的牆壁也完全沒有在意。
夢中她又回到了那個林間的小屋,抱著裹在襁褓裡的寶貝搖啊搖,緣一就坐在自己身邊望著她。
彌生清晰地知道自己是在做夢,可她感覺眼皮好沉好重,無論怎樣想醒過來都睜不開眼。
然後不知道過了多久,有人的手臂強行地塞到了她的後背和牆壁之前的縫隙裡,還有膝蓋窩的地方,將她從那個小小的角落裡抱出去。
迷迷糊糊靠在一個溫暖的懷裡,她被人抱起來,能感覺得到那個人在走路,沒過一會兒又聽見紙門被拉開的聲音,她被放在了柔軟的床鋪上。
細碎的耳語聲仿佛透過一層水,聽不清在說什麼,但斷斷續續從未停下來過,而後又消失了。
有人用什麼液體抹在嘴唇上,這時候她才意識到自己的喉嚨到底有多干渴,立刻像是很久沒有喝過水一樣舔掉——她也確實很久滴水未沾了。
不知道那是什麼,只覺得喝下去之後,身體又重新恢復了些力量,經歷了許久的飢餓感終於消失不見,那種一直縈繞的焦躁感消失不見。彌生皺了皺眉頭,在半夢半醒之間囈語了幾句,又一次沉睡過去。
然後她猛地驚醒了。
一睜眼,身為鬼比人類敏銳許多的直覺就告訴彌生有人在看自己,她轉過頭去,發現鬼舞辻無慘正坐在她身邊,居高臨下地望著她。
彌生立刻將腦袋轉了回去,盯著另一面的牆壁發呆。
她現在還不想看見他,可顯然她對於自己在哪這件事情沒有什麼發言權,她找不到離開這裡的方法,出去也怕傷到無辜的人類。
男人嘆息了一聲,似乎終於敗給了彌生的固執。
「就這樣一點也不肯嗎?如果不是珠世告訴我,我想你可能會餓出什麼毛病——我還從未見過鬼還會生病。」
原本聽了這句話彌生也沒有什麼反應,她知道自己說不過也打不過無慘,所以用沉默來表示抵抗。
然而慢慢才察覺到哪裡不對勁,自己不餓了。
原來那不是做夢,確實有人在睡著的時候喂了她什麼東西!
彌生的臉色立刻變得慘白,她猛地回頭盯著無慘,情緒激動想要坐起來。
「你、你趁著我不知道的時候給我吃了什麼!?」
她驚恐地捂住嘴,一想到之前她在那所房間裡見過的屍塊,難不成被喂了……
想到這裡,她控制不住的開始干嘔,無論那種東西在生理上對她有多大的誘惑,心理上也完全無法接受。
她卡著自己的脖子,身體歪向一邊大聲咳嗽。
「你又做什麼?」
無慘皺了皺眉頭,和彌生在一起的時候他仿佛把上半輩子積攢的關於人類行為的困惑問題全都問了出來。
女人只顧著惡心自己可能吃了人肉,完全沒有聽見無慘的話。
然後鬼王後知後覺地發現,他聽不到彌生腦內在想什麼。
從來沒有出現過這樣的狀況。
他給予別人他自己的血液,將他們轉化為鬼的同時種下血鬼術,距離近時能聽見他們的想法,距離遠時能感知到位置。
可彌生的大腦像是樹立了什麼屏障,令他一點想法都窺探不到。
確實如同珠世所說,鬼的變化在彌生身上很少有體現,聽不到她的想法也與這件事情有關嗎?
看到彌生真的在那裡不停干嘔,仿佛不吐出來不罷休一樣,無慘皺著眉頭握住她的肩膀把她掰回來。
「是我的血。」
彌生懷疑地盯著無慘,仿佛在斟酌判斷他是否說的是實話。
記憶裡確實是什麼液體被抹在了自己的嘴唇上,除了舔掉那些之外似乎也沒有什麼別的東西了。
「你至少應該心懷感激,畢竟對於其他的鬼,除了轉化時的那一滴,剩下的人只有在立了大功的時候才會得到我的血液作為獎賞。」
緊接著,無慘繼續解釋到,他可不是什麼默默做了事情不說的人——他不但要說,還要將對其他人有好處的地方誇大了說。
「我的血液能讓鬼的能力提升許多,但在你這裡只是讓你不再感覺到飢餓。」
彌生噎住,有些震驚地瞪大了雙眼。
鬼舞辻無慘居然能為她做到這種程度,然而這並不能改變他是一個壞人的事實。
可這一時間也讓她不知道再說些什麼好了,只能沉默地低下頭。
如果他不讓自己死,一定要她作為一個鬼活下去的話,難不成一輩子都要靠無慘的血苟活著嗎?
「讓珠世給你看看身體。」
並沒有期待彌生會有什麼回應,拋下這句話之後他就起身,把位置讓給剛剛趕到房間門口的醫生。
只要彌生一旦不露出特別抵抗的態度,無慘就很難真的對她生氣。只要在她身邊,那種熟悉的、久違的、讓人覺得安寧和平的感覺就又一次出現,就是再大的脾氣也發出不來了。
這對他是毒藥、是□□,明知道會上癮、會讓她變成自己的弱點,可還是控制不住地想要讓她留在自己身邊。
哪怕彌生曾經逃離過一次,甚至和別的男人結過婚、育有一子的情況下。
如果她喜歡孩子,那他也可以轉化一個,讓那個孩子永遠留在她身邊陪伴她,這樣彌生應該就不會總是想起那個他沒能救得起來的嬰兒了。
現在她的態度還很抵觸,不過鬼的一生很長,他有足夠的時間。
他可以等待,反正她已經落在了自己的掌心裡哪裡都逃不掉,又要依賴他的血液才得以活下去,屆時總有一天她會離不開他。
必要的情況下,也許他也會選擇一些特殊的手段。
第三十二章
「過來, 彌生,讓我好好看看你。」
珠世帶著藥箱走進來,裡面還有一些檢查身體用的物品, 無慘退開後就立於房間稍遠的一面牆前, 並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而對於珠世小姐, 彌生心裡並沒有那樣抵觸。
這一次,她終於看得懂為什麼這個美麗優雅的女人眼裡總是帶著一絲憂傷,她望著自己時不經意之間流露出來的同情與悲傷讓她忍不住去思考這個女人是在什麼樣的情況下變成鬼的。
又是在發生了什麼,才不得已委身於鬼舞辻無慘為他做事。
彌生這次終於安靜地躺在床鋪上,任由珠世檢查,房間裡很安靜, 她盡量讓自己忽視無慘也在這裡的事實, 偶爾回答一些珠世時不時拋出來的問題。
漸漸地,她也察覺到了一些非常古怪的地方。
從身體素質上來看, 她著實不配被稱為「鬼」, 強大的力量、敏捷的速度, 還有奇特的能力, 什麼也沒有。
而不光是這些, 越是隨著時間的流逝, 珠世的眉頭就皺得越緊。
最後她一言不發地站起身,回頭望了一眼同樣安靜的無慘, 最後兩個人離開房間關上門出去說話了。
……有什麼是不能告訴她的嗎?
*
「如您所見, 無慘大人,彌生以後可能也就……一直是這樣了。」
珠世斟酌著措辭, 最後選擇了一個保守的方式表達。
「一直是這樣。」
無慘慢條斯理地重復了這句話,眯起眼睛探究地望著珠世,醫生只是大方又坦蕩地與鬼王對視, 男人挑起一邊眉毛。
「你是說,她會一直這樣虛弱下去?」
他大體知道現在彌生是什麼樣的狀態,然而沒有料到情況會這樣差。
「我認為是這樣。」
珠世抿了抿嘴唇,皺著眉解釋。
「以前也從未有過剛剛誕下孩子的產婦變為鬼的例子,原本生產就是風險很高、對母體危害很大的行為,正常的人類女性也需要在產後休息長達一個月的時間。可彌生不僅沒有好好休息,也沒有及時補充營養。」
說道這裡,珠世有些埋怨地看著鬼王,那個男人有些心虛地移開了視線。
他知道那是在指責他把彌生關了將近兩天的行為——他以為逼她一下她就會屈服,哪知道最後都已經昏迷了也不肯吃一口。
如果他能早些選擇直接喂彌生一滴血,也許事情還能有轉機,但現在說這些已經晚了。
他的血按理來說,就算不能讓彌生大幅度提升能力,也至少能讓她的體格變好一些,但看起來卻完全沒什麼用。
「人類女性在坐月子時留下的後遺症可能會持續一生,我認為彌生現在的狀態同理,她可能一輩子也沒有機會再變成強大的鬼了,可能也不會有什麼血鬼術。」
最後珠世這樣下結論說道,她反而覺得這是一件好事,如果彌生很強,說不定又要被無慘逼著為他出去做盡壞事,還不如就像現在這樣。
無慘輕輕點頭示意自己聽到了,沒有說話。
他望向房間的方向,只能看到紙門上繁雜的浮世繪,隔著一層只能感知到現在她翻了個身,似乎又像是要睡去了的樣子。
罷了,無慘不著痕跡地嘆了口氣。
反正留著她也不是為了讓她出去尋找彼岸花、打探情報一類的事情,當自己看過她身受重傷瀕死的模樣、再晚趕到幾秒鐘她就會斷氣時,只覺得她現在只要能活著就好了。
又不是養不起,每隔一段時間的一地血液也著實算不上很多。
那就先這樣吧,說不定過了一段時間以後她的身體還會慢慢好起來。
「還有一件事情,我不得不提前說明。」
珠世的表情很嚴肅,現在彌生的身體已經沒有什麼大問題了,可更嚴重的事情還在等待他們。
「她的精神狀態——現在她才剛剛安穩下來,之前的奔波和其他事情讓她沒有時間靜下來去思考……與丈夫永遠分別、失去了孩子的事情。然而現在一旦閑下來,在這裡無所事事的話,保不住她會亂想,很有可能得到反噬。」
聽到那個指向彌生不知名的男人的字眼,無慘忍不住皺了皺眉,不過很快他就把那略過,已經過去的事情著實沒有什麼好在意的。
「我知道了,有關這件事情我會親自想辦法的。」
*
確實如同珠世所預料的那樣,一旦生活變得安穩,彌生的精神狀態急轉直下。
在「無限城」裡——現在她知道這裡的名字了,聽說還沒有完全建成,但她也沒有所有的地方都去過,活動的範圍只被限制在一小片區域內。
生活還是如同她剛剛被從小巷子裡撿回來一樣,只不過這次她不在無慘身邊了,只自己在房間繡繡花或者喝茶打發時間,可這些都不是什麼需要過腦子的事情。
只要坐在那裡,如同噩夢一般的一幕幕就不停出現在眼前。
被不算鋒利的牙齒撕扯身體最嬌嫩的肌膚,手臂、大腿、腹部,還有生產時的痛苦……整個人痛到冷汗留下來、眼前模糊時看見的孩子的屍體,那個鬼鮮血淋漓的口部和猙獰的神情……
彌生知道自己已經陷入了一個惡性循環,然而卻完全沒有任何辦法。
她陷入於一種類似於「產後抑郁」的狀態裡,失去孩子的內疚和痛恨無時無刻不折磨著她。
第二次無慘來看她時,她忍不住問起襲擊自己的鬼究竟如何了——彌生甚至沒有問出能不能由她來親手殺死那個鬼這種愚蠢的問題,後來在無慘的閃爍其詞中間得知也許那個鬼受到了很嚴厲的懲罰之後在陽光下消逝了。
彌生開始徹夜難眠,即使有珠世給的藥物輔助下也很難真正休息好。
當無慘在彌生終於睡著的時候來看她時,見到臉頰上未干的淚痕,終於意識到事情確實如同珠世所說的那樣嚴重,自己的血對於普通的鬼是大補,可完全不能改變她越來越虛弱的事實。
而他把著一切歸咎於那個去世了的孩子。
也許只要找到一個新的孩子,彌生就會開心了。
那是無慘和彌生之間第一次爆發如此規模的爭吵,事情的起因是——無慘那日來病榻上探望她時,懷裡抱著一個襁褓。
新鮮血肉的氣味立刻提醒了彌生,那是一個真正的、人類的嬰兒。只不過現在又無慘的血液在,她可以很好地控制住進食的衝動,不再像剛剛轉化時那樣總是飢腸轆轆。
「這、這是什麼……?」
彌生困惑地望著那團布包裹著的、露出一部分細嫩皮膚的團子,眼神裡不知為何帶上一絲恐懼。
「你為什麼要帶一個孩子過來?」
男人只是把那個襁褓遞過去讓她能更加仔細地看清那個嬰兒的長相。
「你看她的樣子……我找了很久才找到這樣一個女嬰,這雙眼睛很像黑曜石,不是嗎?那麼像你的眸子。」
一個不可思議的想法在彌生腦海裡成型,這個男人、鬼舞辻無慘,他絕對是個瘋子。
「眼睛像我又怎樣,和我有什麼關系?」
「你不是一直很傷心自己的孩子去世了嗎?你看,她這麼像你。」
也許因為那個女嬰的長相確實很可愛,眉眼上和彌生有那麼幾分相似,無慘望著他的神情都柔和的幾分。她黑亮的眸子好奇地望著這個正在托著自己的男人,根本不知道他就是世界上最恐怖的惡魔,時不時發出「咯咯」的笑聲。
「如果你喜歡她的話,我們可以把她養到合適的年齡,再由我轉換為鬼,這樣她就會陪伴你一輩子了。」
彌生嚇得直往後退,究竟是何種病態才能讓他說出這種話?
「我不要!我不要……你把她送回去,你怎麼可以隨便偷走別人的孩子!?」
她不敢想像,也許這個孩子的父母正因為自己的寶貝丟失而焦急地發瘋,可在這個男人心裡那些似乎都無足輕重,他想要的東西就隨便拿走,甚至幾句話就要決定這個女孩兒的一生。
「怎麼了?」
無慘不明白為什麼彌生還是不滿意,如果她喜歡孩子的話,他不介意養一個玩玩,只要能讓她開心、不再成天以淚洗面想著過去的事情。
「你不是總是為孩子的事情哭麼,現在我把孩子帶過來了,你又不想要。」
「你給我把她送回去,哪裡拿來的還到哪裡去!根本不是這樣,你什麼都不懂……」
原來魔鬼和正常人根本就沒有共情的能力,彌生虛弱地說,無奈無捂住臉。
「要麼你把我殺了吧,放過我好不好,為什麼一定要我這麼痛苦的活著?」
鬼舞辻無慘的臉色冷下來,他已經做了夠多的讓步,甚至為了彌生破了太多的例,可她什麼都不領情。他不怎麼客氣地隨手拋下襁褓——彌生立刻手忙腳亂地撲過去接下了,緊張地把那孩子抱在自己懷裡。
「痛苦?我明白了,原來一直是我想的方向錯了。」
男人伸出手輕輕撫摸彌生的臉頰,指甲變成鋒利的形狀,最後停到太陽穴附近。
「如果能把那些事情全部都忘記,你是不是就不會再這樣了?」
他的聲音很輕,像是說給自己聽一樣,眸子緩緩變成梅紅色,緊緊盯著彌生黑曜石一般的黑眼睛,唇邊浮現出一個有些病態的輕笑。
「然後你就會變成最開始在我身邊那樣,無憂無慮沒有任何煩惱了。」
彌生連呼吸的大氣都不敢喘,眼淚在眼眶裡打轉,搖著頭往後退,然而馬上後背就貼到了牆上,根本沒有任何退路。
「不要這樣……不要讓我忘記,我不想——」
第三十三章
「求求你, 我會努力調整好心態的,如果你想要這個孩子我可以幫你撫養……不要讓我忘記。」
彌生啜泣著說,抱著襁褓的手臂不停地發抖, 然而還是盡力地把孩子抱在懷裡不要讓她掉下去, 那個可愛的女嬰似乎也察覺到氣氛不對, 不再咧著嘴「咯咯」笑了。
「我留著這個孩子做什麼,嗯?」
他輕聲說,極其富有耐心,語氣溫和,隨著最後一聲低沉的疑問,眉毛微微抬了抬。
「如果你不喜歡, 我當然不會再留下她。」
男人的手指溫柔地把她臉側落下的頭發順到耳後, 梅紅的雙眼探尋地來回掃視那雙水汪汪的黑眸。
「如果你堅持,我也可以把她再送回去, 免得你又對我心有怨恨。」
彌生終於忍不住抽泣, 大串的淚珠順著臉頰斷線了一般往下淌。雖然不知道無慘會怎樣做, 但他既然這樣說了, 那一定是有辦法抹掉她的記憶。
可她不想忘記緣一、忘記那個還沒來得及看清長相的寶貝。
她愛他們——對了, 還有上輩子的事情, 那是對她來說比一切都更加重要的,她不想忘記爸爸媽媽, 也不想忘記……連累自己死亡的迪亞波羅。
她不知道無慘究竟能做到那種程度, 可她害怕那些記憶丟失了之後就再也找不回來了。
「不要,求求你、嗝, 我不會再提孩子的事情了,別這樣,無慘大人……」
從被救回來到這裡的這麼多天裡, 她第一次又喊出了那個稱謂,在這種不情願的狀況下,她沒有別的選擇。況且,無慘是壞人呀,如果忘記了這些事情,那自己豈不是又會把他當成一個收留自己的好人,她根本不敢想像……
「我們都知道這只不過是你的權宜之計。」
無慘淡淡地笑了一下,他用食指的關節處順著淚痕向上,想要擦去彌生的淚水。但在發現怎麼也擦不干淨時,他立刻放棄了這種無謂的努力。
「乖,我這是為你好,讓你自己調整根本就忘不掉,這樣你的身體也會慢慢好起來了。」
然後不再給彌生任何反應的時間,鬼王鋒利的青色指甲迅速地插進她的太陽穴,彌生的抽泣戛然停止,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
她的眼皮緩緩垂下,像是困倦了一樣合上雙眼,慢慢的,呼吸也變得輕了起來。
「乖孩子。」
無慘輕輕托住彌生的後頸,慢慢讓她靠在自己懷裡,他望著女人變得平靜的面容,看了好久之後才緩緩把她抱住重新放回床榻上。
「睡吧,等醒來之後你就會變得無憂無慮了。」
他將彌生的記憶大致調整到了沒有發現他是鬼的那一夜之前,如此一來,他想要如何解釋現在的狀況,就全憑他處置了。
她丈夫和孩子的事情將會永遠埋葬在時間的洪流裡,只要他不說——也不允許別人說,彌生就會再也想不起這段記憶。
無慘最後俯下身子看了一會兒女人的睡顏,她看起來好多了,一直以來眉間的細紋終於消失不見,睡夢中也不會皺著眉頭時不時囈語了。
果然,他的選擇並沒有錯。
半晌後,鬼王輕輕在彌生的頭頂印下一吻,無聲無息地離去。
可就在他轉過身打算離開房間時,一道白色的影子出現在彌生身邊,幾乎是完全透明——穿過復生的身子都可以清晰的看見後面的東西。
它擬人的頭部看了看離去的鬼王的背影,又擔憂地回過頭望著自己的主人,臉上寫滿了掙扎和茫然。
剛剛的對話它全部都聽見了,可是只能等待著無慘做完一切之後離去才能出現,它也拿鬼舞辻無慘沒有一點辦法。
復生擁有獨立的意識,這就讓彌生的失憶有了一個無慘沒有辦法掌控的變數。
神奇的是,替身不僅沒有像主人一樣遺失了一段記憶,它完好無損地保留了從彌生撞見無慘是鬼道被救回「無限城」的所有內容,而且還記得剛剛發生的一切,就是無慘對彌生動了手。
半透明身影的替身摸了摸主人的頭發,它最近實在是太虛弱了,茜茜的狀態也讓它無時無刻不在擔心。
可如果自己等彌生醒過來就立刻告訴主人剛才發生的事情,並把她丟了的記憶展示給她,彌生必定還會像這段時間以來那樣抵觸的態度面對他。
無慘一定會懷疑的,見到彌生又恢復了記憶,保不准他還會對她做什麼別的事情,甚至如果動的太多牽連到了精神能力,也許連它會一起跟著消失也說不定。
復生為難地望著主人熟睡的面容,最終做了一個艱難的決定。
沒關系的,即使彌生忘記了它也都會記得。但在現在這個節點,暫時不要讓她想起來,先把身體狀態調整好確實是更重要的事情。
等有一天它覺得時候合適了,彌生再一次知道這些往事也不會歇斯底裡悲痛欲絕時,等到那個時候再告訴她好了。
時間是治愈一切傷口最好的良藥。
*
彌生的笑容又回來了,可除了無慘覺得滿意以外,珠世只覺得可悲。
鬼王沒有絲毫愧疚之心地告訴了彌生「這段時間裡發生的一切」,而其他所有的鬼都不允許在她面前提起任何過去的事情。
她只記得自己被「她們」從小巷子裡撿回來,然後因為腦後的傷口一直不好,身體慢慢虛弱下去。
為了將她「治好」,無慘不得不選擇把她變成鬼才得以延續她的生命。
雖然還有很多疑惑,但單純的彌生接受了這套解釋,甚至連無慘從女人變成了男人也沒有感覺到任何奇怪的地方。
可她依舊對食人的行為非常抵觸,不過無慘料到了這一點,依舊每隔一段時間給她一滴自己的血液來維持彌生基本的生存。
現在她不僅僅是每天都縮在自己的那個小房間裡繡繡花了,無慘提起之前她想要認字的願望,這回彌生欣然接受了。
於是每天無慘抽出來一些時間親自教她,他盡量讓彌生活動在自己的視線範圍內,一個是盯著她的身體狀況,一個是以防她自己一個人的時候會胡思亂想,說不定就會想起以前的事情。
教她認字不過是一種控制的手段,學會看書之後她就可以看一些軼事、游記、神話一類的書籍,這樣保證腦子被其他的事情填滿。
等過了這段時間,她也就會在漫長的生命裡慢慢忘記這段聽起來有些牽強的過去,把生活的重點放在當下。
可彌生拿著書本坐在位子上,時不時盯著魚缸裡游來游去的金魚發呆時,總覺得心裡有一大塊空掉了。
仿佛忘記了什麼重要的事情。
她將復生召喚出來,也沒發現有什麼異常,白色的替身狀態飽滿,它看起來沒有什麼想要說的話,雖然有些時候會望著它欲言又止,但等她問起來時又搖搖頭閉上了嘴。
彌生將這些歸咎於她想不起來這幅身體從前的記憶了,她在小巷裡流浪之前在哪裡生活、又在做什麼。
不過那也毫無辦法,也許說不定哪一天就能想起來了,有些事情不能著急。
而這些思考讓她想起一些重要的、之前一直被忽略的事。
「無慘大人……?」
彌生跑到鬼舞辻無慘的房間,男人沒有關門,他正低頭寫什麼東西,意識到自己突兀地闖入打擾到他辦事,她又習慣性地敲了敲門框。
不知道為什麼,明明無慘大人在生活中是個溫和的人,可自己心裡卻莫名地有些害怕他。
「打擾您了。」
「嗯?你來了。」
無慘抬起頭,其實從彌生距離很遠的時候他就感知到她過來了,可他一定要裝作沒有注意到,等她主動提出來才肯出聲詢問。
「有什麼事情嗎?」
男人站在書桌面前,左手扶著桌沿,看著彌生走進來才把手裡的筆放下,她走近才看清原來桌面上是一幅畫。
那是東方人才會畫的、或許是用水墨塗出來的畫——她從前只看過油畫,內容是曾經的宅邸裡經常能見到的風景,只不過在自從來到無限城裡,她連藍天都沒有再見過一次。
「我可以出去嗎?」
「出去?你想去哪?」
雖然語氣上看不出來什麼,但無慘內心立刻警惕起來,這種時候想要離開是要做什麼?
「只是去外面走一走而已,我已經很久沒有出去過了。」
彌生有些緊張地擺弄自己的袖口,上好的布料被她抓在手裡,皺巴巴地揉成了一團,意識到無慘盯著她已經幾秒鐘沒有說話了,手心甚至緊張地出了些汗。
「晚上。」
她咬著嘴唇補充到,彌生不知道為什麼無慘總是將自己看得那麼緊,仿佛外面會有什麼妖魔鬼怪一樣。
無慘本來想要一口回絕的,可是當被彌生用那種有些可憐又帶著期待的眼神一看,頓時拒絕的話語就卡在了嘴邊。
可彌生和別人不一樣,她不能隨便離開。
他知道外面有一個叫做「鬼殺隊」的民間組織,自從平安時代起就一直想要完全抹殺掉鬼的存在。
然而人類還是太脆弱了,過了這樣久也完全沒有沒有任何起色,根本無法與強大的鬼比擬——可彌生不一樣,她太弱小了,被強大的人類武士辨認出來可能真的會被殺死。
況且,現在她的身份是個死人了,不可以隨意出去,若是被相識的人認出來會很麻煩。
不僅對方要解決掉,如何跟彌生解釋也是個問題,他總不能再讓她失憶了。
「想要出去可以,但必須由我親自陪同。」
最後他斟酌著說道,如果有他在的話,絕對不可能出現任何意外。
第三十四章
彌生眨了眨眼睛, 她知道自己沒有什麼條件和無慘討價還價,可……
「但這會不會太耽誤您的時間了……?」
雖然她也沒有什麼想要故意瞞著別人的事情,可那畢竟是每天都要處理很多事物、看起來永遠很忙的鬼舞辻無慘。
而且僅僅是因為一個小小的心願就這樣麻煩他, 也許之後他會生氣也說不定。
「不會。」
無慘立刻打斷了彌生猶猶豫豫的發言, 而且為了堵上她的嘴迅速地接上下一句話。
「不同意的話就別去了。」
「……好的。」
她只能咽下還想要勸他不必麻煩的話語, 那就盡量快去快回吧,而且自己一個人也許確實找不到路,她根本不知道無限城具體所處的位置,更別說順利找到目的地了。
*
「所以,你來這裡是有什麼事情?」
無慘慢吞吞說,抬起眉毛看了一眼這條小巷, 良好的記憶力告訴他這裡就是把彌生撿回去的地方。
倒不是什麼別的原因, 只是如果當你在一個地方殺死了很多人,無論如何也會記得清晰的。
他本來以為彌生想要出門是因為太無聊了, 或者有想要吃的東西、或者要購買一些私人物品, 但無論如何都沒想到會是這裡。
念舊嗎?
還是說之前她在這附近藏了什麼東西, 現在才記得要過來取走?
「不是的……」
彌生低下頭, 有些害羞地說, 腳步一轉走向了巷口的一家很小的店鋪。
「之前在這裡的時候, 開這家店的老奶奶曾經給過我一些吃的,如果不是她當時幫了我, 可能我就直接餓死在那裡了, 也不可能等到您把我帶回去。」
無慘看起來沒什麼想要評價的意思。
在他看來,這點小事根本就不值得跑一趟, 況且就算是這樣那也是人家自願幫的忙,對一個流浪的小孩施舍善意,難道還要期待日後會得到什麼回報嗎?
也就只有彌生這樣天真單純到讓他完全說不出來話的性格才能做出這種事了吧。
不過逢場作戲的事情他倒是很熟悉。
見到彌生還在猶豫著不敢上前, 男人嘆了口氣,只能拉住彌生主動走上前去——如果不是他先踏出一步的話,還不知道要為了這種事情在這種地方耽誤多久。
可靠近了才聽清店裡面傳來的吵鬧聲,但這並未讓無慘停下腳步。
小小的店鋪裡擠著幾個年輕的男性,看起來一副不好招惹的樣子,一見到無慘帶著彌生走進來,立刻一副不情願的樣子,眼神凶橫。
彌生屏住了呼吸,她開始緊張起來,掃了一眼那幾個人手裡拿著的東西都是店鋪裡賣的商品,還有人竟然拿著木棍一類的武器,而那個曾經幫助過她的老奶奶瑟縮在收銀台後面,臉上掩飾不住的驚恐。
這……這是恰好碰上有人搶劫了嗎?
她有些害怕地躲在無慘身後,晃了晃被男人拉住的手臂,想要往後退一些。
而無慘一看就知道是什麼回事,這裡是貧民區,治安很亂。彌生當初也虧得是身上的衣服破舊,頭上的傷口一幅駭人的樣子,若是像現在一般白淨,指不定又會發生什麼其他的事情。
像這種老人經營的小生意店鋪,附近的流氓過來搶一些東西,老奶奶根本沒有還手之力,只能有苦往下咽。
「喂喂,你們看,這個人穿的很不錯哦,不知道為什麼會來這種地方。」
「他身後的女人也很好看啊。」
彌生有些焦急地看了無慘一眼,她自己是見不得這樣的事情的,有手有腳的年輕人不好好去做事養活自己,要靠欺凌弱小搶一個本就是勉強糊口的老奶奶開的小店。
可不知道為什麼,潛意識告訴他無慘只會無視這種事情,他看起來並沒有表面上那般好心。
無慘本來也是懶得管的,可今天不解決這個,以彌生的性格又看不下去,道謝就更不用說了——總之他是不想再來一趟這種地方,因為這種無聊的小事再耽誤一個晚上就太不值得了。
於是他迅速地捂住彌生的眼睛,她只能聽得到幾聲驚呼之後是距離更遠的悶哼,好像是有什麼重物被扔到地上,然後就被重新放開。
幾乎只是一瞬間的事情,那幾個年輕人就被頭暈腦脹地丟出了店門口。
還沒等他們反應過來,就看見那個黑發男人露出一雙、也許是因為角度或者煙花看錯的紅眼睛,居高臨下地冷冷吐出一個字。
「滾。」
可其中幾個人並不服氣,還想要站起來繼續和他理論,無慘皺了皺眉頭,撇下彌生一個人在店裡關上了門。
而彌生完全已經嚇傻了,她知道無慘是鬼,可不知道他竟然有這等速度和力量。
緊接著,外面吵鬧的聲音消失不見,等門再一次被拉開時,鬼王甚至連發絲都沒有亂一分一毫,他眼睛盯著彌生,下巴指了指櫃台後面的老人。
「好了,有什麼話就快些說吧。」
當著老人的面,她也不好問無慘到底把那些人怎樣了,只能暫時咽下心裡的疑惑,向那老人說明來意。
可老奶奶根本就記不得了,但依舊笑著向她道謝。
「哎,我幫過很多人,記不太清你到底是哪一位了。」
老人慢吞吞地說,她露出一個慈祥的笑容,看了看重新走到彌生身邊的無慘,可老花眼只能讓她辨別出那是一對年輕的男女——她甚至連剛才究竟發生了什麼都看不大清。
「不過你現在的生活看起來不錯,我還要謝謝你的丈夫,如果不是他幫忙,今天他們還不知道要拿走多少東西……」
聽到那個詞,彌生的臉迅速紅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瞟了一眼身邊的人,然後磕磕巴巴地解釋起來。
「不、不是的,您誤會了,他並不——」
然而她的聲音很快就被另一個底氣十足的聲音覆蓋。無慘本來還覺得,人家都已經不記得自己幫過彌生了,她偏偏還要多此一舉,實在是沒什麼必要,可聽了老人這番話,心裡反而受用起來。
「好的,那就祝您生意興隆。」
*
……這讓彌生悶氣生了一路,他干嘛非要讓人家誤會自己和他的關系呢?
甚至連無慘到底對那幾個年輕人做了什麼都忘記問了。
彌生一路都低著頭快步走,一點和身邊人說話的意思都沒有,而無慘覺得她這樣氣鼓鼓的有趣,也不說其他的再去招惹她。
突然,路邊一個微弱的聲音吸引了彌生。
雖然她沒有力量和速度,但聽覺、觸覺和嗅覺還是比人類時稍有進步,她頓住腳步,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一個髒兮兮的團子,她站在那分辨了一會兒,發現是一只小貓。
體型瘦弱到讓她不得不懷疑它才生下來不久,身上的大部分毛被髒水沾濕了。
那個小東西顫顫巍巍地縮在那裡,然而完全不能抵御寒冷。
無慘一看到彌生沒有再邁開步子的意思就知道事情不好,他嫌棄地望了那只貓一眼,周圍有些散落的石子,應該是母貓受到攻擊不得不離開,而小貓沾上了人類的氣息,它也不會再回來了。
弱肉強食,適者生存,這世上無非就是這樣的道理。
「走了。」
他命令道,小貓死了也不過就是它的命而已。
「不,我要把它帶回去。」
她固執地說道,如果放在這裡不管的話,它最後不是餓死就是凍死,她不可能眼睜睜看著這種事情發生。
「怎麼?你還能救得了世界上所有的流浪貓不成?」
無慘皺眉,拉住彌生的袖子不讓她走過去。
「可我又沒有見到其他的貓。它好可憐,我想把它帶回去——我之前也是這樣無家可歸。」
她有些委屈地說,轉過頭可憐兮兮地望著無慘。
「但您最後還是把我帶回去了。」
「……」
這根本就是兩回事。
可他知道今天不同意,她要麼就是生氣,要麼就是心情一直低落,然後就是不肯和他說話,一問就是「沒什麼」、「沒有不開心」。
一想到後續的一系列可能性,他又覺得養貓不算什麼了。
「提前說好,帶回去之後自己照顧。」
最後無慘干巴巴地說,但要他看,等這只貓老死,彌生的臉上也不會出現一道皺紋,到時候她又該哭了。
彌生立刻開心地跑過去,毫不嫌棄地把貓咪小心翼翼捧起來抱在懷裡,那個小團子在她懷裡拱來拱去,最後找到一個舒適的地方一腦袋扎了進去。
她輕聲哄著小貓兒,溫柔地摸了摸它的頭頂。
不知道為什麼,心裡有一種踏實的感覺,仿佛曾經在這個懷抱裡丟失的某種東西又重新回來了。
可她不明白那種感覺從何而來。
無慘望著彌生前襟被蹭髒的布料,沉默了幾秒鐘之後移開了目光,盡量讓自己忽視那些污漬。
……這身衣服之後等她不注意的時候扔掉好了。
然而剛剛等彌生站起來,遠處的一句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她好奇地望過去,手裡撫摸貓咪的動作緩緩停下,不知道為什麼心裡跟著一陣悸動。
「繼國岩勝大人,到了。」
那是一個辮子梳高的年輕男人,他從牛車裡下來,一副武士的打扮,跟著下來的還有一個女人,以及她懷裡抱著的孩子。
「繼國。」
彌生默默地一遍一遍在腦子裡重復這個姓氏,不知道為什麼有一種莫名熟悉的感覺。而那個男人的長相也讓她有些在意,總覺得像是在哪裡見過。
可她又很肯定自己沒有見過這個叫做「繼國岩勝」的男人,也沒有任何機會去結識。
……到底是哪裡覺得熟悉呢?
第三十五章
見彌生愣愣地望著那個方向, 無慘也跟著看過去。
一個人類的武士,憑借他多年的眼光看來,實力很不錯——雖然還完全不能和鬼相比, 應該是出身世家。
可這又有什麼好看的?他不覺得的那個男人有任何特殊的地方, 況且彌生如果一直生活在山裡, 也沒有任何認識這種人的可能性。
不過也許可以留意他的動向,現在他也在增添自己的眷屬,可實力非常強大的幾乎沒有,說不定日後能將他拉攏到自己這邊來。
但現在不是考慮這些事情的時候,他們已經在外面逗留的夠久了,再這樣下去彌生被認識的人看見的幾率也會變大。
「怎麼了?」
無慘不著痕跡地靠近彌生, 握住女人的肩膀強迫她改變視線, 讓她重新望著自己,明知道答案但還是問道。
「是認識的人嗎?」
可彌生再一次回過頭, 茫然地望著那個叫做繼國岩勝的人攬著妻子走進一個院子裡, 一直到他們的身影消失不見。
她有些不知所措地低下頭看懷中的貓咪, 一時間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了。
「……不, 不是的, 我不認識他們。」
彌生搖頭, 最近她總是能感覺到一些很違和的地方,覺得自己忽略了某些事情, 可當讓她具體說出到底是什麼方面, 又完全沒有任何頭緒。
她甩甩腦袋,決定暫時把那些煩心的事情忘掉, 現在更重要的事情是要把懷裡的貓咪帶回去。
「沒什麼,也許是我多想了。」
*
彌生把那只貓帶回去之後,精神狀態又好了許多, 除了讀書寫字,她幾乎把所有的精力都傾注到那只貓咪身上。
仿佛那就是自己的孩子一般。
時間過的很快,春去秋來對於鬼來說仿佛就是一眨眼之間的事情,甚至連彌生都完全沒有反應過來,只覺得貓咪長大了,體型變得胖胖的,然後它某一天就無聲無息地趴在那裡睡著了。
無慘說它是到壽了,它被撿回來時就不是特別健康,能活這樣的年歲已經很不容易了。
可彌生覺得無法接受,這比她身為人類養一只貓更加難受——她自己這些年從來沒有一丁點變化,身邊的人也是。
無論是無慘也好,珠世也好,他們甚至和當年第一次見面時沒有絲毫差別,這讓她完全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
傷心欲絕地痛哭過後,彌生把那只貓埋葬了。
這個時代沒有照片,她只能看著無慘畫的一張貓咪和她一起玩耍的圖發呆,她原本把這張畫收在盒子裡,現在拿出來掛在牆上,思念的同時看見了也忍不住傷心。
「以後還打算養寵物嗎?」
聽見無慘的聲音,彌生也沒有回頭,她緩緩地搖頭。
自己總是在自我麻痹,貓咪在的時候她盡量控制自己不去思考如果有一天它不在了怎麼辦。
就像她想方設法忽略有些時候古怪的違和感,以及除了她以外的鬼如何進食這件事。
「當時我就不同意你把它撿回來,貓的壽命甚至不如人類。」
無慘淡淡地說,百年對他來說也不過是彈指一瞬,更不用說短短的幾年時間了。
見彌生不說話,他坐在女人身邊,抬手想要抹去她眼裡不明顯的淚花——彌生微微偏過頭想要躲開,然而還是被捉住了。
「能永遠陪伴你的人只有我,希望你謹記這一點。」
難道她就要一直這樣永無天日的活著?
如果一直活到現代的話,那2001年的意大利會是她曾經存在過的嗎?
然而提起無限城裡的鬼,力量不強大的人除了她以外幾乎一直在不停的更迭,不變的只有那麼幾個人。
前一段時間又加入了一個新成員。
「黑死牟大人」,那些人這樣稱呼他。
那個長相有些可怖的男人與其他的鬼都完全不同,彌生離得近了甚至能直觀地感受到他所帶來的壓迫感,六只眼睛同時盯住人時,只會讓她覺得脊背發涼。
他梳高的黑色長發與劍士的打扮讓彌生覺得眼熟,可一時間又想不到是在哪裡見過。
她的記憶力不如無慘,有些生活中的小事他還記得,可是她已經忘得一干二淨了。看來她的記憶力也並沒有十分超群,許多細節已經隨著時光一同逝去在長河裡,況且黑死牟的樣貌和從前相差的那麼大,她怎麼可能想起來那是只有過一面之緣的武士?
對於黑死牟來說,彌生最開始只是一個可有可無的人物。
他眼裡只有強者,對於彌生這樣弱小的鬼他根本不屑一顧,無慘身邊到底有什麼樣的女人他也完全不感興趣。
可事情的轉機是無慘再一次強調,任何人不允許在彌生面前提起「繼國緣一」這個名字。
他的親生弟弟在鬼殺隊裡確實名聲大噪,他畢竟傳授了大家呼吸法,且實力非常強勁,普通的鬼在他面前根本沒有掙扎的余地,鬼與鬼殺隊百年以來的地位開始逆轉——而他成為鬼的最大原因就是想要打敗緣一。
可這又和朝霧彌生有什麼關系?
最開始他百思不得其解,但只要有關緣一的事情他都會很關注,直到某一天靈光一現,他想到了一個之前從未考慮過的可能性。
鬼殺隊和緣一親近的成員多少都知道他加入鬼殺隊的原因——妻兒被鬼殘忍地殺害,以至於無慘想要知道這件事情並不難。
之後他單獨詢問了珠世,朝霧彌生到底是何時出現在無慘身邊的,雖然他不太清楚緣一到底什麼時候經歷了那場悲劇,可大體時間上能夠對得上。
一旦開始思考這個可能性,他就覺得事情本就如此。
無慘對待彌生很特殊,像是情人、卻又不是。那個男人居然也有不敢跨越的線,仿佛一直有什麼東西橫在他們中間遲遲未能解決一樣。
朝霧彌生就是緣一「死去」的妻子歌,現在不知道為什麼失去了記憶成為鬼,現在在鬼舞辻無慘身邊生活。
前弟妻這個身份讓他覺得古怪,原本對於什麼都不在乎的黑死牟突然有了想要回避的東西,他沒有辦法控制自己不去想這件事情,只能盡力回避她的存在。
如果緣一知道自己心愛的妻子還活著,變成了他最為厭惡的鬼,還一直在此生最大的敵人身邊活著,會發生什麼呢?
但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就算有一日他再見到緣一,也不應當把這件事情告訴他。
*
他就是繼國緣一。
一片竹林之中,無慘望著對方在心裡默念,他早就聽聞了這個名字。
……彌生曾經的丈夫,鬼殺隊中名聲大噪的劍士。
如果是其他呼吸法的使用者,根本不可能讓他停下腳步,原本只是帶著珠世辦事,沒想到居然在路上偶遇了初始呼吸的創造者。
可他畢竟是繼國緣一,一旦從一些被他殺死的鬼殺隊成員口中處推斷出他的身份,他就再也無法忽視這個男人。
那是一種很復雜的感情。
對於在自己身旁這樣久的彌生來說,他也頂多算得上同伴,她對他根本沒有什麼特殊的感情。
而就是這個男人,他可以輕而易舉地得到彌生的愛。
若不是他最後選擇抹掉她的記憶,說不定現在她都忘不掉繼國緣一,而即使是現在他也依舊生活在彌生有可能恢復記憶的恐懼中裡。
可另一方面,又正是緣一沒能及時趕回家,讓他抓住了那個救下彌生的機會,不然她也不會再次回到自己身邊。
一種瘋狂的情緒迅速地在他心底滋生,他不像承認,可自己確實是在妒忌。
他要殺了他,只有這樣才能解自己心頭之恨。
然而事情出乎他的意料,他本以為繼國緣一就是一個實力稍強一些的呼吸法劍士,但真正交手時卻發現自己錯的離譜。
繼國緣一不但輕易的化解了他攻擊,並且以最強劍法「日之呼吸·十三之型」將他重創。
無奈之下,他不得不扔下珠世,自己分散成一千八百塊碎片逃走。
然而也正是因此,他對這個男人懼怕的同時也恨之入骨,一日不除去繼國緣一,一日難解他心頭之恨。
*
「你看起來好像還有什麼話要說。」
這並非一個問句,而是緣一確實感受到了珠世的猶豫。
他沒有殺她,這個女人對鬼舞辻無慘只有無盡的恨意,他決定放她離開。
而珠世為了報答他的不殺之恩,立刻倒豆子一樣說出了她的過去和一切她記得的、有關於無慘的事情。
她知道繼國緣一就是彌生曾經的丈夫。
可所有有關於那孩子的話語到了嘴邊之後,卻一句也說不出來了。
自己應該告訴他嗎,說了之後呢?
彌生現在已經完全不記得他了,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有過那段經歷。緣一知道了之後又會如何?心愛的妻子已經變成了鬼,最壞的結果就是他對她舉刀。
曾經的夫妻再次相遇,身份已經變成了絕對的敵人,難道她要逼著曾經相愛的人互相殘殺嗎?
彌生一定會被迫想起一切,然後陷於一直生活在無慘身邊的痛苦之中,她甚至可能選擇心甘情願地死在緣一的刀下,可這對於緣一來說也會像凌遲一般殘忍。
而這根本就不是他們兩個任何一個人的錯。
所有的一切都是因為不管令人厭惡惡心的男人,無論是彌生、緣一,還是自己,如果沒有鬼舞辻無慘,都不會活成現在這個模樣。
作為人類的緣一在死去以後,他一生的苦難就結束了。
可彌生呢?如果不由她來打破,難道她就要一輩子活在欺騙與謊言之中,永遠不知道有關自己的真相嗎?
第三十六章
相比於鬼舞辻無慘, 彌生覺得黑死牟更加不好接近一些。
他不像珠世那樣對自己態度溫和,一開始只是完全無視她,可後來不知道為何還有一些閃躲的意思。
然而現在除了黑死牟以外, 她沒有任何熟悉的人, 哪怕心裡覺得害怕也只能硬著頭皮去找他。
無慘和珠世已經接連幾天沒有見到人影了, 也沒有任何消息。
「十分抱歉,打、打擾了……」
彌生小心翼翼地靠近一個專門用來訓練的房間,她平日裡從不會來這個方向,只能站在門口處探頭探腦,她知道黑死牟有每日練習劍術的習慣。
「……有什麼事情嗎?」
那道聲音響起的毫無預兆,即使現在身為鬼的感知力大大提升了, 彌生也完全沒有察覺到黑死牟是何時靠近的, 一回頭就看見那個高大的男人站在自己身後,她幾乎被嚇得跳起來。
被六只眼睛同時盯住的感覺絕不好受, 仿佛自己是一個被盯上無處可逃的獵物。
也許自己和黑死牟的實力就是鬼的兩個極端。
曾經的月之呼吸劍士低頭望著這個神色緊張不安的女人, 他大概知道她是來做什麼的。
無非是有關於那兩個「失蹤」的人。
「您知道無慘大人和珠世小姐去哪裡了嗎?我已經很久沒有見到他們兩個了, 我想也許是他們出了什麼事情, 不知道您對此是否知情……」
彌生話說的很客氣, 可她知道現在除了眼前這個男人以外, 不會再有其他人給自己滿意的答案了。鬼舞辻無慘信任黑死牟,甚至比對珠世還要更加器重。
果不其然, 就像他料到的那樣, 朝霧彌生是為了那兩個人來的。
可無慘卻命令他什麼都不許對她說。
他是被她的丈夫打敗的,分裂成碎片才得以逃回來, 還有比這更加屈辱的事情嗎?
那個男人當然不會想讓彌生看見自己虛弱的模樣,他還需要一段時間才能恢復曾經的力量。
「無慘大人有事情要辦,很長一段時間不會在這裡, 他暫時把你托付給我代為照顧。」
最終他語調沒有什麼起伏地拋下這句話,繞過彌生走進了訓練場,開始心無旁騖地練習劍術——至於珠世叛逃的事情,這件事還是由無慘大人親自向她解釋吧。
盡管彌生對此有很多疑問,可最終對著那些恐怖的眼睛又什麼都問不出來了。
她原本以為比起其他人,無慘與她要更近一些,但在仔細想想時,卻發現她對這個男人幾乎一無所知,她不知道他的過去,也不知道他一直到底在忙些什麼。
與其說是代為照顧,黑死牟幾乎對她放任不管。
又是曾經的妻弟,又是上司心裡的女人,這樣一個麻煩的存在任誰也不會去輕易招惹。
鬼舞辻無慘成功恢復之後,只對彌生說珠世是迫不得已離開他們了,她再也見不到她了。
但彌生隱約猜出來事情的真相,珠世小姐一直都對無慘不滿,她不過是被迫在他手下做事——也許是終於找到機會離開了吧。
如果還有機會,她還想要再見她一面,哪怕也許還要等待上百年的時間。
*
有什麼東西掉落在地上,發出一道沉悶的響聲。
那個本該在25歲左右就死去的人現在已經頭發全白,用盡最後的力氣揮出那一劍之後,便已經燈枯油盡,早已站著停止了呼吸。
黑死牟,那個白發劍士曾經的兄長——繼國岩勝回過頭望去,從繼國緣一的懷裡掉出去一個小小的布包。
似乎是他一直以來帶在身上的貼身之物。
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沒有忍住將那個破碎的錦囊撿起來。
一塊花布,像是女人的衣服上裁剪下來的一部分,已經很舊了,顏色發淡,但能看得出來依舊很整潔,想必一定是精心呵護的。
而從裡面掉出來一個被劈成了兩截的笛子,那是幼時自己送給他的。
沒想到原來這幾十年來,緣一真的就從來都沒有違背過自己的承諾,他一定會好好愛惜這個笛子的。
他第一次為自己厭惡了幾十年的人流了淚,而後做了一件連自己也無法解釋原因的事情。
黑死牟在向無慘報告繼國緣一的死訊之後,把那塊花布給了彌生。
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那會是彌生曾經名為「歌」時的物品,以緣一的性格,他不可能帶著其他女人的東西。
本著物歸原主的想法,他隨手將這個給了彌生,可完全沒有想到這個無心之舉捅了大簍子。
一開始拿到那個用久了的錦囊時,她還不明白黑死牟給她的是什麼。
可緊接著她就痛苦地扶住頭部,□□著一點點跌坐下去,彌生緊緊攥著手裡那塊小小的布料,腦中閃過許多畫面。
最開始她還不知道那些到底是什麼,以為是身體的原主的記憶,可越來越覺得不對勁,頭痛得像是要炸開,眼前一陣陣發黑。
那是她自己親身經歷過的,只不過……
「鬼舞辻無慘……」
她喃喃地說著,呼吸越來越急促,最後崩潰地抓住頭發歇斯底裡地大喊出那個名字。
「鬼舞辻無慘!」
黑死牟六只眼睛裡都透著詫異,她居然直呼出了無慘的名諱,這是……刺激到她的大腦了嗎?
還是說她想起了什麼?
可馬上他的前襟就被那個女人死死抓住,她眼裡再也沒有往日的絲毫畏懼,眼淚掉落的同時顫聲問他。
「已經過去多久了?為什麼你會給我這個,緣一、緣一他難道已經……?」
還沒有得到黑死牟的答案,彌生就被一股大力拉開,有人握住她的肩膀將她從劍士的身上拽下來,一回頭就看見那雙邪惡的紅眸。
可來人的目光並沒有望向她。
無慘的臉色已經很久沒有這樣蒼白,他在一瞬間已經感知到了黑死牟腦內的想法,根本無須多問,看彌生的反映就知道她開始恢復記憶了。
然而黑死牟是特殊的,他們並非嚴格的上下級關系,更像是合作的伙伴——即使出現了這樣的紕漏,他而已不可能將黑死牟怎樣。
「你居然敢、你有什麼資格讓我忘掉!?」
彌生已經顧不得還有其他人在場,見到他立刻就尖聲質問,她在這裡度過了幾十年的時間!而這種安靜美好全部是建立在欺騙以上岌岌可危的幻境。
鬼王給了黑死牟一個眼神,示意他們之間的事情之後再說,劍士收到信號之後,身影虛閃了一下就消失了。
留下來的男人盡量用心平氣和的語氣,他舉起雙手示意自己沒有任何惡意,一邊慢慢向著戒備的女人靠近。
「聽著,彌生,這件事我可以解釋。」
他試圖用自己熟練的那套蠱惑人心的低沉嗓音安撫住彌生的情緒,女人並不領情。
「你還有什麼好說的,鬼舞辻無慘?」
彌生憤恨地說,強烈而復雜的情緒淹沒了她,一邊是和繼國緣一在那個林中小屋裡短暫而美好的生活,一邊是失去一切後無慘用謊言和失憶給她編織的美夢。
他從小巷裡帶回了她,他制造的鬼毀了她,然後他讓她重獲新生。
無慘救了她,但也殺死了她。
「我只是為你好而已,你看,忘記了那些事情之後你不是一直生活的很好嗎?」
彌生眼裡的恨意只讓他覺得刺眼,他的耐心開始迅速流失——又是他,又是那個男人,只要是有關繼國緣一的事情,沒有一件讓他如意的。
「我恨你。」
彌生眼裡像是有什麼東西迅速地燈枯油盡、然後閃爍了幾下熄滅了。
無慘原本還帶著安慰意味的笑容的嘴角落了下去,這麼多年,他給了彌生足夠的耐心和包容,然而現在她還是這樣。為什麼她就不能變成自己想要的樣子呢,為什麼事已至此她還是總想著以前的事情呢?
「不要和我置氣,彌生。」
就算無慘已經有了發怒之前的預兆,彌生還是毫不畏懼地冷冷瞪著他。
他不會有好下場的,現在她也是鬼了,如果這世界上還有正義她也一定會死,但她並不害怕。
有那麼一瞬間,她想起了幾十年沒有見面的珠世小姐,她已經逃走了,可自己依舊留在這裡,被關在名為「無限城」的囚籠裡,做一只沒有記憶沒有自由的金絲雀。
她還好嗎?她在蟄伏著等待一個機會殺死這個罪大惡極的男人嗎?
「不許用那種眼神看著我!」
鬼王紅色的瞳孔瘋狂地顫動著,額頭因為怒氣青筋暴起,他終於裝不下去那副寬容大度的樣子,控制不住語氣和音量對彌生大吼!
鬼王發怒的壓迫感震得四周房間的木門窗框迸裂,殘破的紙屑和細小的木頭碎片四處飛濺,一些鋒利的帶著細碎尖刺的小木塊甚至劃破了彌生裸露在外的皮膚。
然而彌生只是安靜地垂下了眼簾。
這是無慘才意識到自己有多失態,他瞥了一眼彌生手裡攥著的花布,手指發白,極好的視力告訴他甚至因為過度用力而在發抖。
他揮揮手,彌生身上那些細小的傷口立即愈合不再流血,可他也一句話未說,冷著臉轉身離開。
一直到無慘走了很久,彌生依舊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仿佛失去了任何反應。
「茜茜、茜茜,你沒事吧……?」
替身的聲音輕輕響起,復生緩緩地飄出來,小心翼翼地撫上主人的肩膀,想要看清她的神色。
彌生抬起頭,她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像是一個冷漠的木偶,語氣也沒有任何起伏。
「我沒事。」
她還能怎樣呢?她甚至無法離開這裡,也沒有辦法反抗。
現在無慘還能在表面上做的看得過去,可實際上知道他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之後,也許他也可能毫不留情地殺了她。
只能像珠世小姐那樣,等待一個合適的時機永遠離開。
第三十七章
披散頭發的女人完全看不到臉部的模樣, 整張臉只露出嘴唇,她手裡抱著一把琵琶,每一次輕輕撥動琴弦, 來到無限城的鬼都會變換一次位置。
使用血鬼術將所有來人聚集到一起, 鳴女便像是之前一樣絲毫沒有說話的意思, 默默退到了後面。
「哦呀,好久不見了呢,彌生妹妹~」
一個像是潑過血的帽子遮蓋了男人橡白色的頭發,他一副笑眯眯的模樣,七彩的眼瞳裡卻沒有任何感情。
「距離上一次已經過了半年了吧。」
而被叫到名字的女人只是淡淡地抬了抬眼皮,絲毫沒有要回話的意思。
童磨, 在上弦會議裡難得活潑話多的人, 可惜沒有一個領情的,大家要麼就是無視他, 要麼最多就是皺皺眉頭。
「行了, 你少說兩句。」
無慘就是後者之一, 他環視一周, 人已經到的差不多了。
「鳴女。」
擁有神奇血鬼術的女鬼已經不需要再多的話語, 就已經知道鬼王是什麼意思。
她再一次輕輕撥動琴弦, 在一聲詭異的音符響起之後,原本低頭站在鬼舞辻無慘身旁的年輕女人就憑空消失了。
童磨看似好奇地歪歪頭, 盯著朝霧彌生消失的地方若有所思。
他算是上弦裡面的老人了, 而據說那個女人比上一黑死牟都要更早來到鬼舞辻無慘身邊,可每次商量任何事情的時候, 他又會將她送走。
仿佛根本不信任她一樣。
還是說在保護她?
他剛剛成為上弦之六時,就在非上弦集合的時候見過她,那個女人很沉默, 平靜的容顏中帶著一絲憂愁,永遠是垂下眼眸,看不清眼裡的神色。
論實力來看,她倒是過於弱小了,弱到根本就沒有什麼鬼的樣子——在以強弱為唯一評判標准的鬼中間,他實在是琢磨不懂無慘將她留在身邊的理由。
難不成無慘這種人也會有情感嗎?
完全無法理解呢,無論見過多少事、經歷了多少歲月,還是什麼都感覺不到,像是一片空白。
注意到無慘的眼神突然落到自己身上,童磨的神色立刻變得正經起來。
然而每次見到彌生的時候,還是忍不住想要逗她,看看她會有什麼反應——萬世極樂教的生活太過無聊,很少能見到這樣有趣的事情了。
而不管那邊的童磨如何想,彌生則是難得暫時「擺脫」了無慘,有了自己一個人的時間。
他不會讓她聽上弦會議的核心內容,也很少讓她接觸他的事務,然而無慘卻把她看得很緊,甚至幾百年沒有踏出過無限城一步。
他說這是為了不讓她在他不在時「傷害自己」,或者選擇走到陽光下,三百年前的那件事情讓兩個人的關系一度降到了冰點,漫長的時間也無法抹掉那些刻在心裡的傷痕,那對普通人來說都是幾輩子的長度了。
然而即使無慘知道他根本得不到彌生,也一定要把她留在身邊。
「這次還是沒有珠世小姐的消息。」
她有些失望地低下頭,對著跑出來的替身說話。
除了復生以外,她也沒有什麼可以交心的人了,也幸虧她的替身有獨立自主的意識,不然幾百年不怎麼與其他人正常交流,一般人可能早就精神不正常了。
她也不會和無慘說太多話,但相處的太久了之後,一些不可避免的接觸也是在所難免的。
「可能她又換了地方躲藏吧。」
復生安慰到,彌生曾經受到過珠世的消息,然而有的時候間隔幾年,有的時候便是幾十年杳無音信。
想要避開無慘的追查,還要想辦法和彌生聯系上,確實有很大的難度,但是她做到了。
她甚至還發明了一種藥物,讓鬼只攝取少量的人血就能維持生存,然而這不能給彌生使用,除非有一日彌生也像她一樣擺脫了無慘的控制。
彌生敷衍地點點頭,這已經是常態了,她一直在等,等待一個離開的機會,哪怕是死掉也可以,她不想再作為鬼活著了。
但她又想看到鬼舞辻無慘的結局。
「這樣的日子還要持續多久呢……」
彌生喃喃地說著,眼神飄向屋子裡的假窗戶——那外面也不過是一層套著一層的走廊而已,她已經很久沒有看到夜幕上的星星了。
替身也只能低下頭,它也沒有辦法給彌生一個確切的答案。
「快了,也許用不了多久了。」
「難道……我還會一直活到現代嗎?」
她茫然地說,思想已經不知道飛到哪裡去了,百年的時間說長也長,說短也短,日子就那麼日復一日地過去了。
「說不定我真的還有機會回一趟意大利,雖然不知道還能不能看到爸爸。」
無慘的衣服從和服變成西裝,襯衫、馬甲和領帶一應俱全,甚至頗有些紳士的模樣。
但一位紳士可不會做出他那樣的行徑。
「你在和誰說話?」
突然,在彌生毫無防備的時候,房門突然被拉開,無慘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他迅速地在屋子裡環視了一周,最後懷疑的眼神落在彌生身上。
她嚇得心髒幾乎暫停了幾秒鐘。
彌生背對著無慘,她緩緩平復了神色,然後裝作沒有聽懂男人的問題,回頭望向他。
「你在說什麼?什麼和誰說話?」
她控制著自己不要去關注復生的動作,替身正在緩緩變得透明,逐漸消失在余光裡。
鬼舞辻無慘是看不見替身的,應該。
見他還是盯著自己,絲毫沒有察覺到房間裡還有另一個存在,彌生再一次確定了這一點。可為什麼這一次的會議結束的這樣快?她才剛剛和復生說上幾句話,完全沒有顧得上去聽是否有其他人接近房間的聲音。
從前她從來不會犯這樣的錯誤,這一次和替身說話的時候卻被他直接抓住了。
然而她完全不知道如何解釋——自言自語他會相信嗎?
「我剛剛有聽到你的聲音。」
無慘緩緩地說,他眯起眼睛仔細辨認,應當還沒有任何人能瞞過他的眼睛,甚至還來到了無限城如此深的地方。
房間裡也沒有其他人的氣味,如果有人來過一定會留下痕跡。
他敢確信自己第一時間拉開了門,百年來自己還未見過速度比他還要快的,不可能有什麼人能逃過他的眼睛。
彌生眨了眨眼睛,這個她倒是沒有辦法抵賴了,卻也不知道要回答什麼。
從無慘的視角來看,似乎就是她一個人對著空氣說話——還有些驚悚,當然,身為鬼王的他不可能信鬼神那一套的。
「你在……和自己說話?」
最後他盯了彌生很久,得出一個看似最合理也最古怪的結論。
彌生沉默地移開目光,算是默認了這個答案。
他能自己想通並得出一個完全不正確的結論,也算免了她解釋的功夫了,就讓他誤會吧。
但這第一次讓無慘開始反思。
他是不是把彌生關的太久了?
十分關注任何有關醫學上的知識,隨著越來越多的洋人來到這裡,一些西方傳來的醫術他也有所了解。
喜歡和自己說話,或者臆想中有一個人,可能是精神方面得病了。
這幾百年來她也確實沒有和除了他以外的人說過太多話——和他也不怎麼說。
然而無限城裡也根本沒有什麼能陪伴她的人,上弦裡的男性多沉默寡言,童磨除外,而女性的成員並不多,鳴女更是從不說話了,至於墮姬……
「鳴女。」
無慘突然說道,一陣頭暈目眩之後,彌生發現自己來到了無限城中心部位。
他看了一眼彌生,最後像是下定決心一般做出了什麼決定。
「去萬世極樂教,帶著她。」
彌生聽說過那個名字,上弦之二——那個她覺得無比虛偽的男人,就是這個教的教主。
這是第一次她真正來到這裡。
也是十分典型的和風建築,白色的帷帳四處掛在門上、棚頂,屋檐上貼滿了寫著「極樂」字樣的紙符。
那個男人就坐在一個蓮花裝飾的蒲團上,見到突然出現的兩道身影,露出有些誇張而吃驚的表情。
他笑著睜大了雙眼,站起身從座位上走過來。
白發男人歪著頭,「唰」地一聲打開一把金色的扇子,遮掩了下半張臉部。
「哦呀呀,這是什麼風把您吹來了?不是才剛剛結束完會議嗎,難道是有新的任務交給我做了?」
他好奇地說著,根本完全無視掉無慘越皺越緊的眉頭,然後好奇地打量著也一頭霧水的彌生。
「連彌生妹妹也來我這裡做客嗎,真是難得呀,需要我帶著你在這裡好好逛逛嗎?」
在回答童磨的問題之前,彌生先困惑地向無慘問道。
「這是做什麼,為什麼突然來這裡?」
無慘的眼神閃躲了一下。
他總不能直接說,他認為現在彌生精神上有些問題,覺得也許是一個人待久了的原因——而童磨話很多,如果和童磨在一起說說話,說不定能治好。
但也有被另一種意義上逼瘋的可能性。
一般沒有多少人能忍受他,看看上三每次集會的反映就清楚了,曾經童磨沒來的事後,猗窩座也沒有對上弦集合那麼排斥。
「如果你覺得沒有人可以說話,以後可以讓鳴女送你來這裡。」
最後他斟酌著,選了一套自認為十分委婉的說辭,但看起來彌生完全沒有懂到底是怎麼回事。
「嗯?雖然不知道是為什麼,但有人來做客真是太好啦。」
童磨笑眯眯地說,眼睛完全眯成了一條細縫,遮掩了那雙毫無感情的七彩眼瞳。
「彌生妹妹,以後你也一定要多多來找我啊,說不定我們會成為很合拍的朋友呢!」
第三十八章
後知後覺的, 彌生才明白無慘到底在說什麼。
是因為覺得她是在自言自語還不肯承認嗎?
……他不會真的把自己當做精神有問題了吧?
彌生盡量控制著自己不要做出一種,困惑不解迷茫無語的表情,既然無慘這樣認為, 那就這樣吧, 她也懶得解釋。
而這個萬世極樂教, 她還完全不知道是什麼。
能有機會從無限城裡來到其他地方也很難得,剛剛聽他說之後她可以自己和鳴女提出來這裡,說不定日後他還會考慮讓她去別的地方。
那樣就有機會離開了,雖然不知道當年珠世是如何擺脫無慘的控制,但也許他一直將她看得這樣緊就是因為沒有辦法完全掌控她。
後來她才知道,無慘能聽到手下腦子裡的聲音, 也能感知到其他鬼的位置。
然而一直以來他似乎都看不透自己在想什麼, 說不定她如果逃離,無慘是沒有辦法追蹤她的。
這也許是上天對她最後的眷顧。
「你在這裡不要亂走, 我還有些話要和童磨單獨說。」
說著, 無慘和童磨單獨進了一個隔間, 留彌生一個人在外面, 她對於他們之前會說些什麼話題完全不感興趣——無非就是還要去做多少壞事。
上弦之二本以為是什麼新的任務, 然而鬼王下達的命令居然只是不許再彌生面前吃人, 不許讓她看見任何血腥的東西,也不必為她准備任何食物。
童磨需要做的就是偶爾陪她說說話, 僅此而已。
如果不是萬不得已, 他根本不會把彌生送到這裡,童磨辦事情……他並不怎麼信任, 而且他只吃年輕女人的事情一旦被彌生知道,屆時又會是一個大麻煩。
然而現在她的精神狀況更要緊一些。
還要忙其他的事情,無慘又囑咐了幾句便離開了, 童磨從那個小隔間裡出來,第一次有機會仔細打量這個女人。
她有一雙黑曜石一般閃亮的雙眼,裡面經常能看見各種他所沒有的、需要刻意模仿的情緒。
彌生也同樣在觀察童磨。
他戴著教主的帽子,兩條黑色絲帶垂下來偶爾會遮擋住一部分神情。暗紅色的緊身衣顯出很好的身材,外面披著紫色邊的袍子,眉毛粗而向下。
他不笑時,一幅仿佛悲天憐人的模樣,然而真正打起興趣觀察某個人時,又會覺得那種眼神毛骨悚然。
童磨有一雙炫目的、七彩顏色的瞳孔,彌生第一次見到的時候震撼了很久,可是後來他卻發現那雙眸子裡面沒有任何感情。
這個男人的一切神色、語調語氣、動作神態,都給她一種有些太過用力過猛的誇張感,就像……故意模仿出來的一樣。
他說自己和猗窩座是好朋友,但說出來的話卻完全不是朋友會說的,反而更像是沒有一點情商在戳人痛處。
她辨別的出無慘的表情代表什麼,有時候他看到童磨也會覺得煩。
當然有時候連鬼王本人也會不小心被童磨無意的話惹怒。
「彌生妹妹,你還是第一次來這裡吧,我可以先帶你四處逛一逛……」
現在童磨又笑眯眯地把扇子收起來,用一種微高而耐人尋味的語調說道,但彌生覺得那有些太過刻意了。
「……我比你大。」
彌生言簡意賅地說道,從前她不願意理會集合時童磨的搭訕,但若是真的要每次都被這樣稱呼,那她還不如不來這裡。
「嗯嗯,原來是這樣呀。」
童磨好言好語地答應著,他當然知道彌生要比他大,自己與無慘相遇的時候,他身邊就已經有這個女人了。
「那彌生要記得以後也經常來找我啊。」
她注意到上弦之二不肯改口叫她姐姐之類的稱謂,干脆就把後面的部分拿掉直呼其名了。彌生既沒有答應也沒有點頭,童磨看見她沒有反應也不在意,繼續自顧自地往下說著。
萬世極樂教是一個人數控制在一定數量以內的、隱藏在深山裡很隱秘的組織,而這裡信奉他的人真的全部都是人類。
「我一直很好奇,你和無慘大人到底是什麼關系呢?」
並不懂得如何委婉,也沒有辦法共情,在邊走邊說了一陣話之後,童磨突然對著彌生拋出了這個問題。
「關系?」
彌生有些困惑地重復了這個詞,真是奇怪,她已經很久沒有好好審視過自己與鬼舞辻無慘的關系了。
她像是一只金絲雀,離開了主人的投喂根本就沒辦法獨立生存。
但也僅僅就到此為止了。
「我們沒有任何關系。」
最後彌生冷淡地說。
「我還以為你會至少提出什麼呢,沒想到是直接否認掉了啊。」
白發男人看似在感嘆,然而沒有一丁點驚訝的意思。
「但我認為無慘大人很喜歡你。」
彌生聽到了只是垂下眼簾。
她不打算跟無慘的手下去爭辯這個事情,況且這個男人看起來也一幅根本不知道什麼是「喜歡」的樣子。
真正的喜歡會讓她連自由都沒有嗎?
無慘根本不懂什麼是喜歡,他想要的就要得到,事情就是這樣簡單,他也無需講什麼道理,因為強者根本不需要和弱者講道理,他們只會征服。
「但是說到這個,」
他裝作思考的樣子,金扇子合起來抵住下巴,雙眼向上看去,仿佛真的在回憶什麼。
「我知道有一個人很喜歡無慘大人哦~」
彌生皺著眉看了童磨一眼,這和她又有什麼關系?
有本事他直接去和鬼舞辻無慘說。
「誒?你怎麼完全不好奇啊?」
見女人並不接茬,童磨只好失望地拖長了聲音,頗有些賣關子的意思。
「我還以為你會主動問是誰呢,我都准備好回答你的問題了。」
「……不感興趣。」
彌生淡淡地說,她現在覺得童磨已經治好了她的「病」,甚至開始讓她患上另一種病了。
「如果你覺得他還不知道,你可以直接告訴他。」
「走嘛走嘛,我帶你去看看。」
*
時隔將近四百年,彌生又一次來到這個地方。
當時她還不知道花街到底是什麼,迷迷糊糊不知道為什麼走了進去,然後落荒而逃。
這裡幾乎沒有什麼大的變化,除了房子和裝飾翻新了一遍,裡面的東西換湯不換藥。
而她不明白童磨為什麼要帶她來這裡——來的原因也是不想被上弦之二煩死,在他換著各種方式勸說她之前,還不如一口答應下來。
「這是要做什麼?」
彌生皺眉,她對這種地方沒有什麼好印像,這裡的女人幾乎都是被迫才淪落到那種地步,有些人甚至賣兒賣女只為了換一口吃的。
「當然是找人呀!」
他有些興奮地望著四處的景色,像是在回味什麼之前的事情,當時他遇見那兩個孩子的時候,他們還那麼可憐,現在都已經接替了他曾經的位置了。
幾乎不怎麼費勁,童磨立刻就定為到了墮姬的位置,然而讓他驚訝的是,無慘大人居然也在。
帶著一種奇妙的心理,他立刻抓住彌生的肩膀,迅速帶著她往那個方向趕去。
彌生回過神來,發現自己站在一扇紙門面前,上面畫著浮世繪、仕女圖,十分精美,一看應該就是最高級的地方。
那個帶著自己過來的男人「唰」地一下拉開門,裡面的場景讓四個人全部都愣住。
墮姬——那個漂亮的女孩兒剛剛撲到無慘身邊,坐著的鬼王才站起來,一轉頭就看見門口的兩個人盯著這邊看。
但墮姬看到彌生之後,反而拉住了無慘的袖口。
她大聲質問難道她不比彌生更加優秀更加強大嗎,為什麼無慘大人眼裡就是看不到呢?
墮姬聽說過彌生的事情,她甚至不能自己出去捕食,需要無慘提供寶貴的血液才得以生存下來,可她這樣努力也沒有多得到一滴。
童磨也是一副完全愣住的樣子,但嘴角卻忍不住彎起一點。
太有趣了,太有趣了,來的時候可完全沒有想到會發生這種事情。
「……打擾了。」
彌生則像是完全沒有看到任何不對勁的事情一樣,她垂下眼簾,事不關己地冷漠說道,隨即轉過頭望向比自己高出不少的白發男人。
「我們走吧。」
無慘皺著眉頭揮開墮姬的手臂,他完全沒有想到上弦之六會做出這種事情。
從前他只覺得她還和她的兄長有些差距,需要好好鼓勵,也就縱容了墮姬的某些行為——但他清楚她對自己完全不是男女之情,然而今天這種有誤導作用的行為卻恰巧被彌生碰上了。
而更讓他想要發怒的是彌生居然沒有一丁點反應。
他本來以為在相伴了將近四百年之後,她心裡至少也應該對他轉變一些想法了,除了不讓她離開自己統治的範圍內,他從未對她有過任何限制。
而那也是全部為了她好而已,上弦們殺了越來越多的柱,那些鬼殺隊的隊員一旦發現鬼就會殺光,他不可能放彌生遠離自己的視線。
「不是你想的那樣。」
聽到無慘略顯突兀的話語,彌生這才轉過頭望向那個黑發男人。
「我沒想什麼。」
見童磨一副已經完全沉浸在看戲模式裡的樣子,彌生已經不指望他能像來的時候那樣帶著自己走了,於是她轉過身打算自行離開。
至於剩下三個人之後會有什麼反應,她不感興趣。
「站住。」
無慘大跨步走向門口,分給童磨一個「一會兒你等著」的眼神,然後皺眉想要叫住彌生。
這裡魚龍混雜,她又一點不會遮掩氣息,很可能會被鬼殺隊成員發現,他不能冒這個險。
然而這一聲被彌生誤會是無慘還有什麼其他的話要講,聽了之後反而加快了腳步。
男人扯住彌生的袖子讓她停下,一下子不知道怎麼激怒了她,彌生用力地甩開袖子,從他手心裡逃脫出來,大聲而不滿地說。
「我說了,我什麼都沒想。」
第三十九章
「你對我大喊大叫做什麼?」
無慘很不滿地說, 余光裡童磨和墮姬都直勾勾地等著他們兩個人看,而彌生看起來態度絲毫沒有軟化的跡像。
如果任由彌生在這裡亂發脾氣,他作為鬼王還有什麼尊嚴可言?
尤其是當著屬下的面。
「你不非要拉著我我為什麼要喊你?」
彌生冷冷地吐出一句話, 她瞟了一眼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童磨, 和一臉茫然——但見到她視線掃過來時神情變成厭惡的墮姬。
鬼以實力為首, 若是看不起她這種沒有特殊血鬼術,也絲毫不在其他能力上出眾的普通鬼,這種事情可以理解。
畢竟無慘的血對於其他的鬼來說是很寶貴的東西,有許多手下都對彌生很不滿,除了上弦之一和上線之三。
自從知道黑死牟曾經的名字叫做繼國岩勝、是緣一的親生兄長,後又有他將緣一攜帶了一生的錦囊交由她之後, 她和黑死牟之間反而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默契。
見面時至多點點頭, 也不會多說話,但那種奇妙的關系硬生生是讓兩個人之間變得與從前不同了。
至於猗窩座, 非常看不起弱者, 但彌生又是個女人, 所以態度還算客氣有禮貌, 也屬於冷淡的類型。
不如說童磨反而是鬼中的異類。
「好了。」
無慘的態度突然軟下來, 這裡畢竟是公共場所, 哪怕墮姬的房間是最高級別,但外面還是有人, 已經有不少在還在路上的游女和游客看向這裡了, 他不像引人注目。
「有什麼話我們回去再說。」
「我不回去。」
彌生固執地說,這麼久她已經大概摸清了一點點無慘的性格, 若是跟著他回去指不定還要聽多少話,今天這事情說不明白他不會讓她走。
無慘這次學會不再那麼強硬地直接去拽她回來,而是虛攬著她帶著彌生重新往墮姬的房間裡走去。這畢竟是上弦之六隱藏的大本營, 他和童磨又不是客人,這樣很容易引來屋主的注意,那更非他所願。
「不回去你還能去哪裡?」
「可以去我那裡~」
童磨突然探頭突兀地說,墮姬用一種人沒救了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滾回你的萬世極樂教。」
無慘倒是看都沒看,童磨帶她來這裡的賬之後在算。
現在彌生大概確定了,童磨是真的不會看臉色,以前她以為是他故意要說那些話去刺激猗窩座,但沒想到面對鬼舞辻無慘也依舊這樣……皮。
而且他來的時候說過,有一個人「很喜歡」無慘,但她沒有在上弦之六的眼裡看到那種感情。
「聽話,快一點和我回去,外面對於你來說太危險了。」
關上門隔絕了其他人的視線之後,無慘碰到彌生衣袖的一瞬間她就被帶著傳送走——畢竟他們不可能在那麼多人類看著的情況下憑空消失,只要進了房間就可以。
「嗡」的一聲之後,彌生發現自己處於無限城裡,應當是鳴女發動了鬼血術,她就在不遠處,再一次波動琴弦之後,場景又轉換到了無慘常住的房間。
彌生一陣胸悶氣短,他幾乎從來不會尊重她的意願,所有人都必須聽他一個人的話。
「彌生,剛才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樣。」
一落地,無慘就開始解釋,他還在想剛剛的事情,而彌生根本就沒有放在心上,她只覺得頭痛。
「我都說了我什麼都沒有多想,我又不是沒有眼睛。」
她語氣有些不耐煩地說,這樣的話還要她重復多少次才算完事?
然而或許是語氣不對勁,無慘以為那只是她敷衍的回答,畢竟他聽不到彌生的想法,只能通過神色和態度去推測她的情緒。
可無論她信與否,一個事實是板上釘釘的。
「你根本不在乎,是不是?」
無慘突然拋出這個問題,幾百年了,彌生還是無動於衷,這麼久就是石頭也捂熱了,冰也有融化的那一天。
「對,我不在乎,以後這種事情你也不用和我解釋。」
彌生賭氣地說,她當然不在意無慘到底和誰有關系,哪怕他又裝作什麼別的樣子偽裝成人類的身份和別人組建了虛假的家庭也和她毫無關系。
「哪怕是真的也好,你願意和誰就和誰,好吧?」
「繼國緣一已經死了。」
他突兀地說,第一次在彌生面前提起這個名字,這個把他釘在恥辱柱上的名字,讓他現在想起來靈魂依舊在戰栗的人。
偏偏就是他,偏偏他就是彌生曾經的丈夫,讓他連想要比較的機會都沒有。
「你男人已經死了三百年了,你還是除了他什麼都看不到!」
彌生被突然發怒的無慘嚇了一跳,這個男人在她面前已經很久不會這樣陰晴不定了,記憶中他對她發這麼大的火還是當年黑死牟給了她那塊花布。
她盯著無慘額角暴起的青筋,鬼王的聲音沉下去,青色的指甲忍不住變長成了鬼的模樣,血紅的眸子鎖住她一動不動。
而她突然感覺到累了,聽到那個已經幾百年沒有聽過的名字,想像中的痛苦並沒有到來。
時間已經將一切都衝走了,她突然發現自己甚至除了緣一的發型和斑紋,都回憶不起他具體的模樣——不要說緣一了,就是珠世小姐,也只剩下一個輪廓。
已經過了太久了,她沒有和鬼相匹配的記憶能力,還依舊維持著人類時的記憶力,有時候她連什麼時候需要無慘的那滴血都記不清,要無慘本人想著才可以。
日子單調而重復,除非有什麼特別重要的事情,她就只是機械地活著而已。
「……那和緣一沒有一點關系。」
彌生張了張口,最後卻只能說出這樣一句話。
「無慘,你什麼都不懂,根本就不是因為這個……」
鬼王一把抓住女人的前襟,將她拉到自己面前,他已經沒什麼耐心了。
「是我救了你!兩次!!!」
怒氣讓無慘的瞳孔不停地震動,語氣沉下來、陰森森的,聲音不大,但足夠讓人背後發涼。
「如果不是我把你帶回來,如果不是我把你變成鬼,如果不是我一直保護你,如果不是我一直為你提供血液——」
他猛地一松手,甚至沒能控制好力度,彌生重重地摔落在地上。
「我以為你至少應該學會感恩,這麼長時間以來我有要求你回報什麼嗎!?」
彌生苦笑了一下,勉強拉扯起嘴角。
從某種程度上,無慘說的話是對的,她一點都沒辦法反駁,而恰巧是這些才是她痛苦和矛盾的根源。
「當初我把你撿回來之後,你同意嫁給我了,當時是你親口說的。」
無慘緩緩吐出這句話,一字一句地對著彌生說,那尖利的青色指甲刺破了彌生的太陽穴,曾經的記憶猛地進入了她的大腦。
……那還是無慘擬態成為女性時的樣子,他哄騙她嫁給根本不存在的「兄長」。
可當時她根本什麼都不知道,即使她真的說了「好」,那完全是他用話術一邊給她施壓一邊利用身份上的不對等逼迫她說出來的!
「現在到了應該兌現的時候了。」
等回憶結束,無慘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大口喘息、臉色發白的彌生。
也許一直以來他對她都太過溫和了,如果不用手段逼迫她的話,他永遠也等不到想要的那一天。
然而這次無慘也沒有得到滿意的答案。
「你瘋了……你在說什麼?」
彌生瞳孔緊縮了一下,她震驚地瞪大雙眼,一時間有些弄不清無慘這次是心血來潮還是認真的了。
如果他一定要,那麼她根本沒有什麼反抗的機會,哪怕他把她綁了套上白無垢拖去結婚,那也算結婚。
無慘假身份的社會地位都不低,而她什麼都沒有,她甚至現在都仰仗著無慘的血液才能活得下去。
「你殺了我吧,不要這樣逼我……」
彌生痛苦地蜷縮起身子,即使知道這幾百年來他從來沒有對她如何過,但那並不能改變無慘是一個惡人的事實,她不能跨出這一步,現在自欺欺人地活著就已經夠可悲了。
而鬼王的眼神徹底冷了下去,那種冰冷的溫度不是三日就能積累得起來的。
「你寧可死都不願意和我在一起,是嗎?」
男人輕聲說著,幾乎聽不到,但彌生還是分辨出來了,他不像是在說給她聽,而是在自言自語。
可她能做的也只是低下頭,雖然沒有給出肯定的答案,那在無慘眼裡也算是默認了。
「鳴女。」
呼喚了屬下的名字之後,兩個人的身影突然出現在無限城中心。
無慘轉過頭,再也沒有看向彌生一眼,沒有表情地對鳴女吩咐。
「把她扔出無限城外。」
琵琶女的臉部幾乎都被頭發遮擋住了,雖然看不清她的表情,但依舊能從僵住的軀體看出鳴女此時的震驚。
她來回不停地看向無慘和彌生,茫然而不知所措,不知道是否要真的執行這個命令。
所有人都知道無慘把那個叫做朝霧彌生的女人看的有多重要。
但怎麼突然就……
「不要讓我再重復第三遍。」
無慘冷冷地對著鳴女再一次下達命令,甚至用鬼王的能力去壓迫鳴女給她施加壓力。
「我說,把朝霧彌生扔出無限城外。」
他轉過身垂下眼眸,那個伏在地上低頭的女人沒有任何反應。
然而現在他對她怎樣已經不在乎了,她會不會害怕、被驅逐後會不會遇到曾經他竭力避免的危險,這些都已經與他無關了。
「你既然這麼想死,就讓鬼殺隊找到你把你殺了,沒有我的保護你朝霧彌生能活到現在?」
第四十章
聽到最後那句話, 彌生的眼神只是閃爍了一下。
終究這一天還是來了,無慘總要有厭棄她的時候,而這比她想像中需要的時間還要久, 足足有三百余年。
鬼王扔下最後一句話, 甩了甩袖子, 給鳴女一個警告的眼神,然後憑空消失在原地。
沒有琶音響起,鳴女也不知道他究竟去了哪裡。
空氣中一陣沉寂。
琵琶女抱著自己的樂器,雖然看不清眼睛,但彌生知道她在盯著自己看。
兩個女人相顧無言了一會兒,最後鳴女輕輕吐出對方的名字。
「彌生小姐……」
這是彌生第一次聽到鳴女的聲音, 她的語氣有些小心翼翼, 包含著許多不確定,像是在試探一般。
她知道她在顧慮什麼。
無慘的脾氣陰晴不定, 有時候想到什麼是什麼, 吩咐下去之後若是又反悔的事情也不是沒有發生過。
而那個之前執行任務的屬下可能就要承擔這一次錯誤, 畢竟鬼王是「沒有錯」的。
鳴女一時間也把握不好剛剛的命令了, 雖然和對著其他屬下發火時不一樣, 但那種陰森發涼的氣息告訴她他確實在盛怒之中。
可據說彌生小姐在無限城建立開始就已經在這裡了, 她知道他們之間有一些外人不知道的矛盾,但從前一直都好好的, 怎麼突然就……
「……沒關系的, 鳴女小姐。」
彌生突然抬頭說,她不想讓鳴女感到為難, 若是此時不執行無慘的命令,等鬼王回來之後發現自己還在這裡,他若是還在氣頭上, 鳴女肯定要遭殃。
「就按他說的話去做吧。」
鳴女放在琴弦上的手頓了一下,最後遲疑地點點頭。
琴弦顫動,短促的音符過後,彌生發現自己落下的地方並非是什麼繁華的街道,而是一片茂密的樹林。
很陌生的地方,她不記得自己的印像中有這樣的樹林。
鳴女小姐將她送到這裡是什麼用意呢?畢竟無慘當時是想要鬼殺隊盡快發現她……難道這裡是鬼殺隊的據點附近嗎?
彌生漫無目的地在樹林裡亂晃,她一點野外生存的知識也沒有,除了能用太陽落山的方向勉強辨認出來哪裡是西方,不至於一直在同一個地方繞圈,其他的便只能不停向前走。
可沒過多久天色就暗了下來,太陽下山之後她連方向都迷失了,雖然抬頭能看見大片星星,卻很難辨認出到底哪一個才是最亮的那顆星。
「茜茜,你在這裡等我,我飄到上面去看看附近有沒有人家。」
復生的身形顯現出來,它安撫好主人的情緒,便緩緩飄到樹冠處四處張望。
這不是最好的選擇,沒有了無慘提供的血液,彌生隨時都可能恢復剛剛變成鬼時的狀態——對人肉和人血異常渴望。
然而在樹林裡走投無路,借宿於普通的人家又是看起來唯一可行的選擇,只能祈禱她在這段時間裡不會轉變。
「有嗎?」
彌生仰起頭問道,她大體知道現在已經有了電燈這種東西,然而住在山裡的人怎麼可能會扯電線,貧苦的生活讓他們連天黑之後的油燈都不舍得點,附近還真的不一定能見到什麼光亮。
「有是有……」
復生模糊的聲音傳來,她的語氣聽起來有些不確定,可彌生已經顧不得那些了,她只覺得很累,想要盡快扎到一處地方休息。
身上沒帶錢——自己甚至不認得現在的貨幣到底什麼樣子,在無限城裡又不出去,自然沒有什麼自己購買物品的機會。
但手腕和耳垂上還有一些首飾,都是價值不菲的寶石或者玉石制成的,也許等找到類似當鋪的地方可以先換一些本錢。
可復生在樹冠的高度有些困惑地歪了歪頭,前面亮光的地方規模不小,而且……怎麼看怎麼熟悉。
等按照復生辨認的方向前行之後,彌生的計劃全部泡湯了。
原本她打算找個地方生活一段時間,最好是像曾經和緣一一起居住那樣山間的小木屋,然後再想辦法聯系上珠世小姐。
思來想去,她能投靠的也只有她了。
那是一個隱藏於山間的教派,剛剛進門的時候她還沒能辨認出來,直到在屋子的橫欄上看到寫著「萬世極樂」的字符。
「哎呀哎呀,讓我看看這是誰呀?」
「……」
彌生轉過頭,就看見童磨一副笑眯眯的樣子望著自己,他依舊拿著那把金色的折扇,只不過這次沒有打開,而是輕輕放在嘴唇前,像是在遮擋掩不住的笑意。
見女人瞪著他不說話,童磨繞了一圈走到彌生的另一邊,從肩膀後探出頭來在她耳邊繼續說話。
「彌生妹妹走投無路之後來投奔我了呀,我一定好好招待~」
而彌生依舊盯著之前他站著的方向,沒有回頭。
他靠得太近了,她知道自己一轉過頭,嘴唇甚至可能擦到他的面頰,呼吸幾乎就在耳邊,額不知道為什麼,她現在莫名不想看到那雙七彩的眸子。
「他來過了嗎?」
彌生說,沒有直說那個人的名字,但童磨知道她想要問的是誰。
「來過了哦~才走了不久呢,如果你早些到這裡,說不定還能和無慘大人碰上。」
童磨又一次轉了半圈,一定要對著彌生的正面,雙眼眯起來一個弧度,然而卻說著她覺得他不應該笑得出來的話。
「我可是被好好修理了一頓,真是恐怖呢,無慘大人生起氣來。」
……那可能無慘白說了一頓。
彌生心裡不禁替鬼王默哀了一秒,若是他真的長記性,也不至於每次都去挑釁猗窩座。
「我還是走吧,在這裡說不定被發現之後會牽連到你。」
她可太了解無慘了,雖然也許童磨並不在乎會不會被打掉頭,可她不願意再欠下其他人的人情。
已經夠糟糕的了,也許自己應該遠走高飛,說不定最好離開日本。
現在有什麼能離開這個島國的辦法嗎?可意大利會不會又有些太遠了呢?
「別這麼急著走啊,既然都來了,你也沒有地方可以去吧?」
他低下頭說,童磨比彌生整整高了一個頭,這樣近的距離隨著他的靠近,陰影落下的同時也增加了些許壓迫感。
「我可是很喜歡彌生你呢,別害怕,無慘大人其實不怎麼來這裡的,他不會發現的。」
而這次彌生終於抬起頭,她直直望向那雙七彩的眸子,努力從「上弦」和「貳」的字樣後辨別出更多的情感。
她一丁點「喜歡」也找不到,唯獨只有「感興趣」。
「你根本就不懂什麼是『喜歡』吧?」
突然,彌生沒由來地說道,緊緊盯著童磨的神色不肯放過一絲一毫變化。
男人的眼裡閃過一絲驚訝,隨即注意到彌生在觀察自己,他嘴角的微笑僵住,帶動眯眼動作的眼部肌肉逐漸放松。
恢復成面無表情時的樣子,童磨看起來甚至比鬼舞辻無慘還要難以捉摸,莫名帶著一絲恐怖的氣息。
「沒有人和你說過,你的笑容很假嗎?」
見到他不再偽裝,她終於把自己多年以來的問題拋出來,可等問完之後才發覺,自己好像惹對方生氣了。
可他根本就不是在真心實意地笑,他也不知道什麼是「喜歡」。
墮姬對無慘的感情絕不是喜歡或者愛慕,那是「憧憬」和「仰望」。而他也絕非喜歡自己,只不過在漫長而無聊的人生裡突然遇見了什麼有趣的事情,他不想放過這個機會而已。
童磨嘴角的弧度被放下,他垂下眼簾遮住了眼裡的冰冷,最後緩緩抬起目光時仿佛一個人偶。
「彌生妹妹,你這樣說的話就很不可愛了啊。」
剛剛他幾乎是脫口而出,「就算有人和我說過也已經被我吃掉了」,然而卻不知道為什麼突然響起之前無慘大人曾經特意囑咐過不許在她面前提起吃人的事情。
有趣,明明是一個需要吃人的鬼,她自己不吃,又不想知道其他的鬼在吃人的事實。
怎麼?這樣心裡就不會有愧疚感了嗎?
她和自己又有什麼不一樣呢?
上弦之二的嘴角緩緩提起一個古怪的弧度,他又露出那種在彌生口中「很假」的笑容,甚至比剛才更加付款一點。
「我之前也沒有說破你一直在自欺欺人的事情哦。」
他本以為她會生氣、會羞赧、會大聲地反駁他的話,可面前的人突然低下頭之後,不一會兒就有水珠滴落到地面上摔碎時的聲音。
這讓他反而突然有些不知所措起來。
他自己從來不會哭,也感覺不到悲傷,雖然好奇地想知道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可拼了命也只能感受到一片空虛。
不是沒見過別人哭的樣子,那些教徒向他哭訴生活多麼艱苦時,無一不是痛哭流涕、涕淚橫流。
而他只覺得厭煩,但為了幫助他們解脫,他裝作很有耐心的樣子安撫他們。
可彌生不一樣,她沒有發出一丁點聲音,肩膀也不會抖動,若不是他聽見了淚珠滴落的聲音,他甚至意識不到她在哭。
他有些後悔為什麼剛才自己因為惱火而一定要說出那句話了,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那讓她覺得悲傷難過。
剛要張口安慰時,彌生打斷了他的話。
「你說的對,也許無慘是正確的,我最好的結局就是被鬼殺隊的人殺死。」
她突然這樣說,轉身就想要離開這個深山中的教會,身為一個鬼,她怎麼還會妄想一個完美的結局呢?
「我怎麼會讓你去鬼殺隊那裡送死?」
童磨拉住彌生的手臂將她拉回來,他好奇地用手指抹去她的眼淚,輕輕用舌尖辨認了一下味道。
原來淚水是鹹而苦澀的,他第一次知道,這大抵就是「悲傷」的模樣吧。
第四十一章
最後彌生還是半強迫性地被童磨留了下來。
一方面他不可能讓自己的同類真的去鬼殺隊那裡送死——天知道這些年他親手葬送了多少柱, 怎麼可能讓彌生去被那些人殺掉?另一方面,他總覺得無慘大人會後悔的。
不知道為何,他篤信鬼王還會來找她。
可究竟是否是為了無慘才將彌生留了下來, 這件事情只有童磨一個人知道了。
「還是不願意嗎?」
彌生正坐在一顆參天大樹的粗壯樹干上讀書, 聽到這個聲音時嚇了一跳, 書從手裡滑落下去,眼看就要掉在地面上。
她好不容易才爬上來了,若是下去把書撿起來可能就上不來了。
正想要呵斥童磨為什麼突然要嚇她,白發男人就拿著本應該掉在地上的書出現在她身旁。
「喜歡這裡?」
童磨在彌生身邊坐下,他把書翻開遞給身邊的女人,眺望了一下上面的景色, 古樹的枝葉茂密, 即使是晴天陰影也能將陽光完全遮擋,可他不知道這一片綠色哪裡好看了。
她接過書本——那是童磨為她尋來的, 原來外面早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現在她手裡拿著的是歐洲作家小說的譯本, 一看到正好翻到了剛剛她讀到的那頁, 心裡的火氣莫名就消失了。
彌生很小幅度地搖了搖頭。
她只是喜歡外面。
任何不是建築物內的地方, 她都喜歡。
幾百年都生活在同樣的房間裡看不到藍天黑夜, 只要有機會,她實在不想再待在建築裡了, 哪怕童磨的萬世極樂教和無限城內並不相同。
而這裡確實不錯, 即使是白天也能讓她有機會看看外面的風景,她突然想起上輩子自己在陽台養的那幾盆不怎麼樣的植物, 那似乎是很遙遠的事情了。
童磨說她可以坐在他身邊,一起聽教徒們的哭訴,接受教徒們的跪拜, 可最後彌生拒絕了。
剛開始她驚訝於童磨真的一本正經地聽那些人來訴苦,無論他們所說的內容如何,他都會耐心地安撫,帶上教主的帽子披上衣袍,真的很像那麼回事。
可他連感情都弄不明白是什麼,會是這樣一個好心的人嗎?
「好吧。」
上弦之二妥協地說道,彌生只是愣愣地盯著遠方,似乎對他的提議沒什麼興趣,但他還是最後勸說了一回。
「如果你想來,我隨時都歡迎。畢竟日子這樣無聊,偶爾聽一聽人類的煩惱我也覺得有趣。」
而彌生只是搖頭。
她並不想聽有些人的訴苦,那反而會讓她心情極差。有些人有手有腳卻無比懶惰,整日混吃等死,向童磨抱怨為什麼自己沒有生在富貴人家,不能生下來就享受生活;還有人酗酒賭博欠債,拋下妻子兒女一個人來這裡躲債;更有甚者做了非凡天理的事情逃到這裡想要隱匿起來,尋求教會的庇護……
童磨似乎分不清善惡,無論是否真的需要幫助,他都承諾信奉萬世極樂,最後他會幫他們從痛苦中「解脫」。
那是童磨的父母建立的教會,或許教義就是那樣規定的吧。
而那一夜,天氣似乎突然變得反常,明明才進入秋天,樹葉還沒有大批開始掉落,居然飄下了初雪。
意大利很少會下雪,那不勒斯的冬天十分溫和,兩輩子加在一起彌生也沒有見過幾次雪,又才剛剛恢復「自由」,立刻忍不住衝出了門。
童磨從不知道哪個壓箱底的地方翻出來厚厚的羽織拿給彌生,自己也裝模作樣地披上一件,跟著她一塊出門看雪。
他對這種無聊的景色完全沒有興趣,只是單純地覺得彌生看到雪的眼神會讓他一直毫無波瀾的內心仿若被輕輕觸動的琴弦。
那是從他的教徒身上完全感覺不到的情緒,他甚至叫不出來那些情感的詞語——他只知道那些最普遍的、人人都會經常有的,「快樂」、「悲傷」、「憤怒」等等,而彌生的眼裡不是任何一種。
可當他問她時,她也得不出任何答案,只會問「我怎麼了嗎?」
這場雪比彌生想像的還要大,一直持續到深夜,草地上落下厚厚一層,能直接用手輕易地一抓就捏成雪團。
童磨不會感覺到寒冷——他的血鬼術就和冰有關,看到彌生的指尖和關節凍得通紅,他只會覺得新奇。
一直到深夜快要回去了,教會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那是一個狼狽的女人,光著腳在大雪天裡徒步了很久,最終才來到這裡,雙足凍得通紅發亮,頭發披散著,臉頰腫得難以直視。
她懷裡抱著的布匹卻很干淨,看起來像是抱著一個孩子。
彌生一看清她的身形時,立刻就跑過去想要幫忙,她扶住女人的身體,而她只是竭力想要把手裡的孩子遞給她。
她看起來已經沒有力氣了,彌生接過孩子抱在懷裡,指使童磨把那女人抱回萬世極樂教。
「你快些帶她回去,她看起來很冷。」
只是一眼,她就不忍再看女人臉上的青紫、還有有著細碎傷口的腳底。
一瞬間上弦之二就不見了,彌生抱著孩子望了望教會的位置,然後才低下頭仔細看懷裡的小東西。
那是個漂亮的嬰兒,有著明亮綠色的眼睛,最開始她剛剛把孩子從母親的手裡接過時,她以為他睡著了。
但現在才發現他醒著,安靜地沒有發出一絲聲音,仿佛一直知道母親的困境,不想再給她填麻煩。
他好奇地盯著她,時不時眨眨綠眼睛,然後咧開嘴對她一笑。
彌生的心立刻就化了,她想要摸一摸那看起來很滑很嫩的臉蛋,可又突然想起來自己剛才碰過雪,雪並不如看起來那樣干淨,小嬰兒是不可以隨便被大人摸的,以免脆弱的免疫系統經不住大人能承受的細菌和病毒,她只好暫時放棄那個想法。
抱著孩子緩緩走回教會的路上,她不可避免地想起來自己的未出世的孩子。
如果當年她活下來了,一定也是這樣一個聽話又可愛的寶貝吧?
也許是她低頭看他太專注了、時間過了太久,聽到後面又有其他聲音時,她只是茫然地回過頭看去。
這次是一個男人和一個中老年女性。
其中那個女人衝上來就想要搶走孩子,而男人大聲質問他的妻子在哪裡,為什麼她這個無關的人抱著他的兒子。
他罵罵咧咧地說著一些難聽的詞語罵孩子的母親,一邊揚言等把妻子捉回去就要好好教訓她一頓,讓她長長記性。
彌生的臉色立刻冷下來,她緊緊護著孩子,不肯把他交給那個中年女人,又怕爭執的過程中太用力傷到了小寶寶——即使是這樣激烈的爭執下,他依舊沒有發出任何哭聲。
她不想和人類動手,甚至要用盡全力控制著自己不去對那個人渣丈夫動手。
她知道是怎麼回事了,那個女人結婚之後被丈夫毆打,那個女人看起來是男人的母親,一定也沒少折磨孩子的媽媽,她實在走投無路才在大雪天連鞋子都不穿就抱著孩子逃到這裡。
這樣的事情在世界的任何角落都很常見。
「哦呀,這是在做什麼呢?」
現在彌生不會被那種飄起來一樣的語氣嚇到了,童磨出現在這裡反而讓她覺得安心,那種男人看見她這樣的弱女子一定不會善罷甘休,但有童磨在的話她仿佛內心就有了底氣。
「我已經把她帶回去了,彌生,你先帶著孩子去找她吧,這裡留給我解決。」
他安撫地看了一眼抱著孩子情緒激動的女人,慢吞吞地一字一句說。
「我會好好把他們勸 回去的。」
擔心孩子母親的狀況,彌生顧不上其他,她害怕那女人的傷勢沒有人照顧會挺不過今晚,只好迅速地帶著孩子離開。
而那女人眼裡根本不在乎自己身上的傷,仿佛那些傷痛根本就不存在,等彌生把孩子遞給她時,她眼裡就只有她的寶貝。
後來彌生得知女人——不,女孩兒叫琴葉。
她還很年輕,十六、七歲的模樣,無父無母,婚後被丈夫家暴、被婆婆欺負,而丈夫最後對待孩子的不耐煩終於讓她無法忍受,帶著最後一絲希望逃到這裡。
「沒關系的,在這裡你會很安全,再也不會有人傷害你和你的孩子了。」
彌生安慰道,童磨接納了這對母子,並且非常上心地照顧兩人。
琴葉的一只眼睛已經暫時失明,但童磨說還有救治的可能性,先處理好其他的外傷之後,眼睛只能慢慢調養了。
萬幸的時孩子的身上沒有任何傷口,母親在雪夜也並未讓他受涼。
「嘴平伊之助」,這是那個男孩的名字。
現在他們有新的家了。
「你把她的丈夫和婆婆勸回去了嗎?」
等女人終於不堪疲憊睡著時,彌生悄聲問童磨,他正好奇地抱著伊之助,時不時在他眼前晃動手指,伊之助覺得有趣,邊把童磨的手指抓在手心裡不讓他再動彈。
那對母女看起來不像是好說服的人,況且有些男人把兒子看的比什麼都重要,會那樣輕易地就答應嗎?
甚至在這裡,結了婚的女人就是男性的財產,外人根本就管不了。
「放心吧,我教訓過他們了,他們再也不敢來這裡了。」
童磨心不在焉地說著,他把自己被抓住的手指給彌生看,彌生有些惱怒地打掉了他的手臂。
「好了,這樣晚他應該休息了,你不要再逗他。弄得這麼精神睡不著,到時候你去哄嗎?」
彌生皺眉,把伊之助抱在懷裡輕輕晃來晃去。
可童磨依舊完全不會看臉色,他把腦袋伸過來,看著那雙綠眸子逐漸被眼皮遮住。
「好啊,我可以哄。」
「……哪裡涼快哪裡待著去。」
彌生轉了個個,背對著男人不再理會他,她小心翼翼地哄著懷裡的寶貝,一直到伊之助的呼吸變沉、腦袋歪到肩膀上才停止動作。
第四十二章
自那日過去之後, 鳴女就再也沒在無限城內見過無慘大人的身影。
原本她還在等待他來找她,一直緊繃著神經,但到了深夜也沒有任何跡像——現在她也說不准自己將朝霧彌生送到萬世極樂教旁的森林中是否是個正確的選擇了。
如果她足夠聰明, 應該能順利找到上弦之二, 那個男人會接納她的。
但若是日後無慘問起來, 萬一童磨大人也因此受到牽連該如何?
到了第三天早上,鳴女終於等到了傳召。
無慘大人的臉色看起來很差,語氣不明晰地問她,當日把彌生送去了哪裡。
她摸不准無慘大人到底想要詢問什麼,糾結著要不要說實話,然而緊接著下一秒那雙紅眼睛就緊緊盯著她發問。
「什麼實話?」
「……十分抱歉, 無慘大人, 當時我並未像您吩咐的那樣將朝霧小姐送去繁華的街道。」
知道無慘能夠讀取她的思想,鳴女掙扎了一下, 最後還是老老實實選擇說出實情, 反正做都已經做了, 而看起來鬼王並沒有發怒的樣子。
沉默了一秒鐘之後, 無慘皺著眉, 聲音微微提高了幾度。
「她現在人在哪?」
「我想, 應該在童磨大人的萬世極樂教附近……」
*
其實剛剛吩咐鳴女把彌生送走、自己離開無限城的第一秒種就後悔了。
可是他不想回去,他剛剛當著鳴女的面說了那麼多話——也許無限城裡當時還有其他的手下, 他沒有刻意隱瞞別人, 如果緊接著就反悔,他鬼舞辻無慘還要不要面子了?
但萬幸的是彌生從未吃過人, 身上鬼的氣息並不濃厚,除了柱級別的鬼殺隊隊員以外,普通的劍士想要發現她的真實身份很難。
……應該不會出什麼事情的。
而彌生也確實應該離開好好反省, 讓她看看沒有自己時的日子還會不會像從前那樣優渥,等她知道了生活的艱辛之後自然而然就會回來找他了。
第一天他是這樣想的。
如果她肯乖乖自己回來並保證以後不會再像那樣惹他生氣,他也不是不可以原諒她,那天從墮姬處回來的事情就不作數了。
然而一直也沒有任何彌生回來的消息。
直到無慘覺得不對勁才想起來,其他的十二鬼月都知道進入無限城的方法,而彌生幾百年來從未離開,自然也沒有回來的機會,她可能根本就不知道……除了鳴女的血鬼術以外還有能出入的通道。
現在他覺得慌張了,萬一、如果就是那麼巧合呢?萬一彌生出了什麼事情……他絕對不會原諒自己的衝動。
他干嘛非要和她置氣呢?
明明三百多年下來,知道她就是那副樣子,估計以後也不會變了,為什麼一定要逼到她無路可退呢?
好在鳴女這次事情辦得不錯,如果是萬世極樂教附近的話,童磨會帶她回去的。
他一直對她很好奇,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
*
「咿呀!」
童磨靠近那個房間的時候,離著很遠就聽到了伊之助的叫聲,聽起來很開心的樣子,想必又是彌生在陪他玩了。
有特質的藥膏,那個叫琴葉的女孩身上的傷口很快就結痂,雖然臉上的青腫以及有些凍傷了的雙足依舊有些麻煩,但她的精神狀態好了很多。
沒有了惡鬼一樣的丈夫和婆婆,又有人幫忙照顧離不開身的孩子,能減輕些壓力的琴葉終於在生產後能好好休息。
教主走進去的時候,看見的就是琴葉靠在床鋪上,笑著看彌生逗伊之助玩。
一大一小兩個人時不時發出「咯咯」的笑聲,看起來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彌生很喜歡那個孩子。
就連那雙本就很明亮的黑曜石般的眸子都更閃閃發亮了,眼裡全都是喜愛和寵溺,那是他從未見過的神色。
最開始他在無慘大人身邊見到彌生時,她是沉默而悲傷的,很少會有什麼顯著的表情,更不會多說話,也不像墮姬一樣有小脾氣,即使這兩天人在他這裡,也依舊更多時候是安靜地望向遠方。
可唯獨面對伊之助的時候最特殊,無論是誰在她這裡都沒有這樣的待遇。
「童磨大人,您來了。」
一見到進來的深紅色身影,琴葉立刻想要坐起身來對他道謝,雖然幾乎是彌生在照顧她,可她知道那個才是萬世極樂的教主,如果不是童磨首肯,她們母子也不會這樣留下來。
「不必多說話了,你的身體還沒有痊愈。」
童磨揮了揮手裡的扇子示意琴葉不必起身,目光落向彌生懷裡的孩子,伊之助一看到童磨,注意力立刻就被吸引走了——那雙七彩的眸子著實奪目,別說一個小孩子了,就是大人也會移不開眼。
「我只是來隨意看看。」
「你不用理會他,琴葉妹妹。」
彌生惱怒地看了一眼走過來坐下的男人,仿佛在生氣他一來就奪走了小伊之助全部的注意力。
聽到彌生這樣說,童磨也不覺得生氣,他任由伊之助伸出手來握住他試探著送上前額食指,盯著那雙綠色的眼睛——他有他媽媽的眼睛,幾乎一模一樣。
「這麼喜歡小孩子嗎?」
原本一直時不時輕輕拍著襁褓的手緩緩停下了,彌生臉上的笑容也跟著緩緩消失。
「不……也不是。」
童磨有些好奇地歪了歪頭,他不知道自己又說錯了什麼,彌生看起來既不快樂也不悲傷,她的臉上沒有表情,垂下去的眼簾遮擋住了那絲光亮。
「怎麼了?」
他忍不住問道,這時候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對於彌生的過去可以說是一無所知。
琴葉左右看看,她原本以為彌生小姐是這裡的女主人,可看起來似乎並不是這樣。
他們之間的動作也不親昵,教主大人坐下來時幾乎刻意和彌生保持了一小段距離。
「我只是在想……如果我的孩子活下來了,她一定也會像伊之助這樣可愛吧。」
彌生輕聲說著,她眉尖輕蹙,望向似乎也察覺到氣氛凝固了不再咿咿呀呀的小嬰兒,眼神幾乎完全痴迷。
上弦之二摸不清那到底是什麼,他本就感受不到任何情感,此時居然只覺得厭煩,如果他能夠感同身受地感知到那是什麼就好了。
並非悲傷,也不是回憶,像是一種執念。
像是在透過伊之助看向什麼其他的人一樣。
彌生不會照顧孩子,那還是琴葉醒來之後糾正的她抱嬰兒的姿勢。
其他的事情例如吃食、清理身體也都是教會裡生育過的女人幫忙的,在結合剛才她說過的話,說明她的孩子可能是流產了,要麼就是剛剛出生就夭折了。
那會是誰的孩子呢?
她和無慘之間的關系那麼僵硬,至少不可能是鬼王的,身為鬼的女性是否能夠真正懷孕也是未知數。
她比他更早就來到無慘身邊了,他還是上弦之六的時候曾經見過黑死牟與彌生點頭問好,那說明她至少和黑死牟成為鬼的時間差不多。
而那個時代,女人很少有未婚先孕的例子,這說明彌生曾經是有丈夫的,但不知道為什麼後來成了無慘的身邊人。
「那為什麼不考慮再要一個孩子呢?」
童磨是真心實意地在問這個問題,可彌生聽了卻只能苦澀地笑了一下。
「那是不一樣的,她再也不會是之前的那一個了。」
況且現在她是鬼了啊,那種事情她不可能再去想了,連孩子的父親都已經逝世了那麼久,就算時間已經衝淡了一切,她還是會感到悲傷。
鬼舞辻無慘到達這裡的時候聽見的第一句話就是童磨的問題。
「……」
他拉開房間的門,意外地發現床上還躺著一個人類女性,彌生手裡抱著一個襁褓,而童磨則連手指還沒從那嬰兒手心裡抽出來。
可彌生的第一反應是站起來、緊緊抱著孩子,側過一步徒勞地想要擋住琴葉的身影。
「無慘大人,您來啦?我還在想到底要什麼時候呢~」
教主不緊不慢地起身說,完全不覺得房間裡的情形哪裡又一絲奇怪的地方。
「這是。」
無慘皺了皺眉,掃了一眼童磨之後,目光落在彌生懷裡的襁褓上,鬼王看一眼就知道那個孩子的母親是床鋪上的人類,幾乎是一模一樣的綠色眸子,可他還是問了出來。
「只是童磨的教徒而已。」
彌生屏住呼吸,聲音不自覺地提高幾分,她怕無慘還是之前的狀態,一個不順心就要殺死身邊的人,但這對母女,她絕對不允許。
鬼王根本不在乎那到底是誰,童磨的教會裡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他不會管,收留什麼無處可去的女人孩子也完全不感興趣。
他盯著彌生輕輕歪了歪頭,眼神向旁邊瞟了一下,示意她從房間裡出來。
這次琴葉有些不安地坐起身來,哪怕左眼看不見,她也感覺得到房間裡詭異的氣氛,那個男人是誰?是彌生小姐的什麼人嗎?
不會她也是被丈夫家暴的可憐女子,走投無路之後來到萬世極樂教避難,然而現在丈夫又重新找上門來了吧?
「我有話要對你說。」
無慘難得耐心地多解釋了一句,而後補充到。
「單獨。」
彌生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把襁褓重新交給孩子的母親,對她示意沒關系之後才走出去。
她不想把琴葉置於危險當中,也不想童磨因此受到什麼牽連。
等輕輕關上門不要嚇到伊之助之後,彌生緊張地深呼吸了一下,緩緩吐出一口氣,然後才決然地抬起頭看向眼前的男人。
「……你還有什麼話,說吧。」
他現在又來找她做什麼呢?
在他把她扔出無限城之後,是發現她沒有被鬼殺隊殺死,打算親手了結她的性命嗎?
第四十三章
「和我回去, 童磨這裡人多眼雜。」
無慘還是從前那副老樣子,他習慣了用命令的方式說話,即使現在有意想要軟化態度, 一開口就是「必須聽我的」語氣。
彌生小幅度地搖頭, 她好不容易離開了, 這才過上兩天「正常」日子——甚至說不上是自由的生活,根本不想回到那個牢籠裡去。
她沒有能力反抗無慘,就連童磨也不行,況且他也不會幫自己。
這就是弱者的可悲之處,即使精神能力強大又有什麼用呢?
連自己的人生都不能決定。
而這次無慘沒有馬上駁回她的想法,鬼王沉默了一會兒, 最後像是要穿透那扇門一樣看向彌生身後。
「……是因為那個孩子嗎?」
是, 也不完全是。
她很喜歡伊之助,如果琴葉能夠一直生活在這裡的話, 她想也許她能看到伊之助長大成人。
然後思維就完全飄了出去, 如果到了那個時候, 他們母子兩人發現自己和童磨、甚至是無慘在樣貌上絲毫沒有老去的跡像, 到時候應該怎麼解釋呢?
無慘不滿地咳了一聲, 彌生這才回過神來。
她茫然地點點頭, 有些不知所措,有了幾天前的那件事情, 現在他們這樣又算什麼呢?
他怎麼能當成像是無事發生一樣淡定?
繼國緣一的名字是他們兩個都不願意捅破的那層窗戶紙, 這樣久的時間裡從未有人提過,日子也算勉強過下去了, 只不過大家都在逃避。
可當無慘終於忍不住把話全部說明白之後,他們之間僵持的關系就再也維持不下去了。
「我給你帶了些東西。」
他從西裝的口袋裡掏出一個小小的盒子,見到那種有些熟悉的設計, 彌生愣了一下。
無慘對著她緩緩打開了方盒,露出了絨布上閃閃發亮的飾品。
那是一枚戒指。
彌生瞪大了雙眼,在這裡不是沒有類似指環那樣的東西,她也見過百年前無慘的拇指上帶過扳指,或者是一些琺琅、玉質的指環,還有從西洋流傳到這裡的曾經歐洲的貴族喜歡的寶石戒指,但這個跟其他的都不一樣。
它已經頗具現代的模樣,細細的金屬環,在正中央最上方點綴了一顆大小適度的鑽石,應當是純手工打造的,還能看得出匠人不算熟練留下的痕跡。
「這、這是……?」
她驚訝地幾乎要合不攏嘴巴,詫異地抬頭望著面前的男人。
「這是西方人流行的首飾,帶在手指根部,和這裡的那些指環沒有什麼差別,那些外來的貴婦人都喜歡這種東西。」
無慘耐心地開始給她解釋起來,彌生可能不知道這到底是什麼,一時有些驚訝也是正常反應。
「你可以把它戴在中指或者無名指上。」
可問題就在於彌生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如果是土生土長在這裡的人,很可能就被無慘那番避重就輕的解釋糊弄過去了,然而上輩子就是他口中的「西方」人的彌生怎麼可能不知道這根本就如同婚戒一般的戒指、還有佩戴位置的含義呢?
那可不是什麼單純的裝飾。
現在她卻沒辦法反駁——這些都是她本不應該知道的,若是此時質疑了反倒顯得奇怪。聯想到他前幾天說的那番要她嫁給他的話,就更加古怪了。
「這、這種東西戴在手指上不會難受嗎?」
最後她挑選了一個折中的辦法,無慘也給過她一些其他的東西,最多的就是手鐲,這裡的女人喜歡戴金銀配飾,可她覺得手腕上有東西套著確實很不舒服。
「你可以試一下,不喜歡再摘下來。」
這次無慘沒有選擇命令她,現在他首要的是想緩和與彌生之間的關系,他不能總是把她逼得太緊。
彌生只好像征性地套了一下——她驚訝的發現那正好是她的戒碼,然後立刻拿下來,搖頭說不習慣。
可這時候無慘已經把那個裝戒指的方盒收了回去,她只好把那個戒指攥在手裡,鑲嵌在上面的鑽石不規則的切面壓在手心上,一會兒一定會留下什麼痕跡。
她也不想把事情鬧得太大,還有其他人還在屋子裡面,童磨也許還不要緊,畢竟他挨打慣了,可她不想連累琴葉和伊之助。
索性就先收在她這裡,等時機合適了再還回去。
「如果你想的話,可以回去之後再隨時讓鳴女送你到這裡探望他們。」
這次無慘換了個說法,保證了她還能繼續看到那個她喜歡的孩子,這顯得他不是那麼苛刻。
女人還是固執地搖頭。
「至少我想要等到琴葉的傷完全恢復,等他們安穩地生活在這裡、不會再被丈夫和婆婆打擾之後,我才會放心。」
鬼王沉默了半晌,最後他妥協了。
上次他已經強行拖著彌生回到無限城內,短時間裡他至少不會再這樣做了。
「你來到這裡之後也沒有好好出去看過吧?」
看似不經意地提起,按照鳴女提供的路線,她應該是落地之後就直奔這裡來了,哪還有什麼去其他地方的機會?
而這反而讓彌生覺得警覺,這個男人又想要做什麼?
可這一次,是比戒指還要讓她覺得驚訝的事情。
「城鎮裡流行起一種新的東西,叫做『映畫』。」
無慘循循善誘,沒有人不喜歡電影,那就像是西方傳來的巫術,在游戲人裡比電燈還要神奇,即使是繁華的城鎮裡也,一張電影票的價格也貴的讓人望而卻步,普通人更是沒有欣賞的機會。
彌生歪了歪頭,第一時間還沒有反應過來無慘說的是什麼,畢竟那個發音很難讓人聯想到上輩子「電影」這種東西。
隨著無慘的解釋,當他說那是用一種放映機投影到屏幕上,人物會動起來、講述一些故事時,她恍然大悟。
之前在無限城看見黑白的照片時,她還沒有想到進程已經這樣快了。
像是還活在上個世紀——不、幾百年前一樣,原來科技都進展到了電影的時代,可惜的是現在還不是有聲電影,她只模糊的記得一戰後的幾年裡才開始有聲音。
現在是「大正時代」,而這個模糊的界定讓她很難接軌到國際年份上,直到現在才能勉強分辨的清,與世隔絕的日子讓她像是被時間拋棄。
見到彌生的眼睛亮起來,無慘終於露出一個算是滿意的笑容。
她本就不怎麼出門,這次破例他要帶她出去,還是這種新奇的事物,她不可能抵擋得住誘惑。
而他根本不知道的是,彌生激動的原因根本不是沒見過。
這是為數不多的、能讓她回憶起上輩子人生的事情,即使她知道現在的電影沒有聲音,對比起她那個時代是粗制濫造、畫面模糊的,可她還是想去看。
影片自然選擇的是夜場,彌生好奇地打量城鎮裡的建築,這裡已經頗具現代的風格,即使是夜裡也燈火通明,只是大家大多數還穿著傳統的和服和浴衣,一時間讓她覺得有些奇怪的違和感。
無慘自然穿著西裝,自從西服流傳進來之後他就完全拋棄了繁瑣的和服,而彌生也是時隔幾百年第一次穿上現代的衣裙。
那是一套淺色的洋裝,在彌生眼裡十分復古的風格,有些誇張的蕾絲邊和披肩、頭上戴寬檐女士帽,手上一定要帶著手套,拿著一個幾乎什麼都裝不下的手提包,腳上是粗跟亮面皮鞋。
那些城裡的太太都這樣穿,她和無慘兩個鬼站在人群中央竟然與人類無二。
「月彥先生」,一些認識的人見到無慘問好時叫的是這個名字,都是一些西裝打扮的男士,看起來不是從政就是從軍。
這讓彌生心裡暗暗心驚無慘到底有多少家底、他不同的身份到底有多少人脈。
自己還有離開的可能嗎?
她不會使用擬態——好像除了無慘以外的鬼都不能,如今已經被許多人看見了,之後再逃走若是被發現,一定會有人通知他的。
可那都是之後的事情了,電影一開始播放,她就把那些煩惱都拋在腦後,專心致志地盯著有些模糊的畫面看起來。
屏幕上的人做著誇張的動作,因為沒有聲音、又不清晰,只能通過更大的幅度來展現劇情,這是一個幽默的片子。
無慘見到彌生已經投入進去,反而像完成任務一樣松了口氣。
如此一來也算是他對她賠禮道歉了,想讓鬼王自己承認錯誤——哪怕只是內心意識到了,也並不容易。
他倒是對這種無聊的事情並不感興趣,若不是為了應付社交,他不可能來這種平白浪費時間的地方。
不如說在他心裡,除了青色彼岸花的事情以外沒什麼能觸動他的,科技的發展對他來說只是更有可能用其他方法制作出抵抗陽光的解藥。
而無意中向身旁一瞥,他才發現彌生的目光早就從熒幕上垂下來,不知道為什麼無聲無息地在流眼淚。
似乎是不想要驚動她,她只是默默地任由淚水滴落,也沒有任何想要擦去的動作。
「怎麼了,你不喜歡看嗎?」
無慘立刻傾身,低下頭去看她怎麼了,鬼的視力讓他能如同白日一樣清晰地看見彌生臉上的淚痕。即使是這樣輕的聲音也在寂靜的影廳中略顯突兀,但他一時間顧不上那些了。
彌生搖頭。
「沒有不喜歡。」
這只是讓她想家了。
這裡不是她的家,無限城也好、萬世極樂教也好,甚至百年前和緣一居住的那個小木屋,那都不是她的家。
也不是和迪亞波羅一起時那棟中產社區的二層小別墅。
她想要回家,回到意大利的那不勒斯,那個被父親裝飾得像是公主的寢宮一樣的房間。
她還有再回去的機會嗎?
第四十四章
見彌生在說完那句話之後再也吐不出來一句, 無慘只好歉意地示意身邊座位的人他要出去,然後帶著彌生壓低身子從幽暗的放映廳內走出來。
「這回又是怎麼了?」
男人皺著眉觀察彌生的神色,他總是弄不清她到底在想什麼, 也從來不知道她內心真正的想法。
這明明是一個幽默的電影, 到這裡之前她還顯得很興奮來著, 怎麼好好的又在哭?
可彌生也不可能說出真正的原因,最後她抽了抽鼻子,抹掉淚花,轉頭望向貼在走廊上的海報,上面的女郎風情萬種。
「沒什麼……我只是突然覺得太累了。」
無慘輕蹙眉尖,她也沒做什麼事情, 怎麼會看起來那麼疲憊?成為鬼之後他已經鮮少感覺到「累」了, 也許彌生確實不同。
於是他們左拐進了一旁的一個小酒館。
這已經很有之後歐洲靜吧的風格了,並非是日本傳統的居酒屋, 昏暗的燈光, 所有人說話的聲音也很輕。
無慘自然不會去坐在吧台, 兩個人在卡座坐下之後, 男人很熟練地應付著侍者, 不像是第一次來這裡的樣子了, 他沒有過問彌生的意見,直接點了一杯酒精含量很低、在他眼裡適合她的飲品。
等待飲料端上來的這段時間裡, 兩個人之間詭異的沉默了很久。
沒有人說話, 她也不知道要說什麼,其他角落的男女都一副親密的模樣, 而她和無慘明明認識的時間也許是那些人的成千上百倍,反而看起來僵硬無比。
她有時候不敢直視鬼舞辻無慘的眼神,一直在逃避的人是她。
如果按照常人的標准, 他確實是一個足夠深情的男人,而這正是她痛苦的根源。
那還不如像迪亞波羅一樣,她根本不知道他真實的身份,即使之後知道他是「熱情」的BOSS也經歷了一個毀滅性的打擊,那不過也只是一瞬間而已。
可現在不同,即使無慘對她再好,那也改變不了他是一個濫殺無辜、沒有道德的鬼。
如果當年自己沒有因為黑死牟遞給她的花布「清醒」過來,是否就會被無慘打動,最終同意與他在一起了呢?
然而世界上沒有如果。
彌生有一下沒一下啜飲著那杯飲料,沒一會兒就覺得腦袋暈乎乎的。
來到這裡之後她還從未飲過酒,也許這幅身體的酒量很小,現在她幾乎要坐在那裡睡著了。
無慘正打開口算提出應該回去時,彌生看見他背後一對男女像是特意向他們的方向走來,不用她去提醒,無慘自然而然就回過了頭。
他站起身同那個男人握手問好,一邊禮貌地對著女士點頭。
再加上他身上的西裝,銀色的勾線和暗紋以及上好的面料,他看起來確實是一位風度翩翩、溫和有禮的紳士,可誰又能想到他真實的身份呢?
他向對方簡單地介紹了彌生的名字,然而並沒有具體地說明身份。
而直到這時,彌生才在無慘無意中輕撫頭發時看見了他中指上佩戴著的、和送給自己那枚差不多的戒指。那個同行的女人顯然也看到了,可彌生手上還戴著手套,看不清楚到底是否戴著戒指。
即使這樣,她也依舊收到了羨慕的目光。
也許在普通女人眼裡,「月彥先生」年輕多金又溫和,若是能與他在一起,確實值得羨慕。
那都是他偽裝出來的樣子——即使對著彌生,他也一直在偽裝,幾乎從不把他暴戾陰鷙的一面在她面前展現出來,她們知道無慘真正的面目後,還會像現在一樣對他有那樣高的好感嗎?
無慘沒有與人多聊的意思,他看出來彌生累了,說了幾句客套話就告辭,他還記得出來時彌生說的話,再落地的時候她又回到了萬世極樂教。
「可以,等那個女人和孩子安穩下來,你再回無限城。」
他又囑咐了童磨些話,很快就離開了。
而彌生則是先回到童磨給她的房間,小心地把那枚戒指從上衣口袋裡拿出來,放在一個安全的地方,這樣貴重的物品若是弄丟了,她可沒辦法再賠給他。
重新換上浴衣之後,彌生第一件事情就是去看琴葉和伊之助如何了,上弦之二仿佛能預料到一樣,他已經在那裡等待彌生了。
伊之助看起來過的不錯,童磨現在也學會如何抱嬰兒了,現在正來回搖晃著手臂哄他入睡,慢慢在屋子裡面轉圈。
她剛要開口問孩子吃過什麼,童磨就對著她豎起食指放在唇邊,輕輕地「噓」了一聲,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琴葉的方向。
彌生這才看見孩子的母親已經休息下了,她從童磨懷裡接過伊之助——他已經耷拉著眼皮很快就要睡著了,彌生接替童磨的工作,最後輕拍著哄他真正閉上眼睛、呼吸變沉之後才輕手輕腳將襁褓放在母親身邊。
「去哪裡玩了?」
從房間裡退出去之後,童磨歪著頭問,那把金色的扇子拄在臉頰上,輕輕戳下去一塊凹陷。
「映畫。」
彌生簡潔地說,她都不太確定童磨是否知道這種東西。
「看了一半就出來了。」
兩個人正並肩走著,突然身邊的白發男人腳步快了兩份,斜跨一步在她面前轉身停下,彌生差點沒剎住車、被他伸出來的小腿絆倒。
「你突然停下來做什麼?」
彌生抱怨道,他總是有一些很古怪的行為,她把這歸結於他和其他人不太一樣。
童磨彎下腰低頭湊得近了些,那雙總是寫滿虛假笑意的眸子此時如同彩色水晶一般剔透。
「……你哭過了?」
向後撤了一步,彌生這才有些躲閃地解釋。
「沒什麼,有些太累了,打了好幾個哈欠而已。」
七彩的眼睛探究地望著她的,仿佛在審視她到底有沒有說實話,他就這樣一直盯著她,直到彌生開始覺得不舒服、背後發涼,才突然站直了身體,金扇子拍了拍手心。
「原來是這樣啊~」
她搞不懂童磨在想什麼,給了他一個疑惑的眼神,繞過他的身體繼續向前走,又恢復了之前那副讓人捉摸不透的笑眯眯的模樣。
果然鬼裡面沒有一個正常人。
*
琴葉的狀態很快就安穩下來,有其他教徒幫忙悉心照顧,失明的左眼也在慢慢恢復。
她是個漂亮的孩子,善良勤懇,有著好聽的歌聲,連童磨都喜歡她坐在身邊唱歌。彌生聽了幾次,連她為伊之助唱的兒歌的調子都快要記下來了。
她白日和其他教徒做一些教會裡的工作,伊之助就由彌生照看、有時候童磨玩心大起的時候也會親自帶他玩一些舉高高的游戲。
後來被彌生嚴令禁止了,他真的會把孩子拋起來。
平靜而充實的生活讓彌生重新露出一些笑容,琴葉是這麼多年來繼珠世之後唯一能說得上話的同性,年齡又與她變成鬼之前相仿,兩個人很快便成為了朋友。
而這讓她不可抑制地思考,若是一直這樣下去,她該怎麼解釋自己和童磨毫無老去的跡像呢?
……如果她知道了他們是邪惡的鬼,還會像現在一樣信任他們嗎?
她舍不得琴葉、也舍不得伊之助,她甚至把那個綠眼睛的嬰兒當成自己的孩子一般認真照顧。
隨著琴葉傷勢的恢復,無慘提出的期限也隨之到來,她得搬回無限城居住了。臨走時她笑著向琴葉保證她會經常回來探望他們母子兩人。
然而第四次的時候,她沒有在萬世極樂教裡看見琴葉和伊之助的身影——童磨也不在。
……也許是童磨帶著他們出去玩了呢,彌生這樣安慰自己,之前的房間已經被清理出來供其他人入住了,她只能再聯系鳴女讓她把自己送回去。
第五次,只有童磨在。
「琴葉和伊之助呢……?他們去了哪?」
這一次看到彌生的到來,童磨不像以前那樣調笑了,他甚至坐在教主的位置上無動於衷。
「走了。」
白發男人簡潔地說道,看起來並沒有什麼解釋的意思。
「去哪裡了?」
彌生抬高了聲音,有些不依不饒地問道,只有這個時候她才意識到,這是一只鬼,是實力強大的十二鬼月中的上弦之二。
「彌生,他們不可能永遠生活在這裡。」
童磨突然站起身來走到她面前,身高差帶來的陰影讓彌生不自覺地向後退了一步,男人的語氣反而像是在詢問她一樣。
「我們是鬼,你不記得了嗎?若是這樣下去,琴葉遲早會發現我們的秘密。」
彌生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童磨說的是事實。
可她考慮的只有和那兩人在一起時歡樂的日子,根本不想去直視什麼以後的事情,她總是在逃避。
「現在琴葉的傷好了,她流露出想要離開的意思,我自然讓她帶著伊之助離開了。」
童磨對她輕輕笑了笑,他像是在回憶什麼事情,眼神空洞了一秒,緊接著就重新回到彌生身上。
「不用擔心,她會找到一個好人家重新開始生活的。」
「……可是,我們還沒有來得及道別呀?」
她有些茫然地說道,琴葉會一點都不在乎這段時間來的感情嗎,有什麼事情一定要走的那麼急呢?如果是開始了新的生活,她一定會祝福她的,可……
「前幾天這裡路過了一個商隊,去的地方恰好是琴葉的老家,她帶著伊之助回去投奔親戚了,一時間走的有些匆忙,她和我說要代她像你道謝並告別了。」
上弦之二嘴角彎起一個像是精心計算過的弧度。
「在很遠的地方,北海道——就是最北面的島嶼,還要乘船過去。」
「我想可能以後你也不會再見到她了。」
第四十五章
她不知道該不該信童磨的話。
可琴葉和伊之助確確實實是不見了, 她又不可能真的跑到北海道去,即使有些懷疑也沒有辦法說出口。
這讓她很難再用正常的態度面對童磨,在那之後連萬世極樂教也不怎麼去了。
看到那裡的環境, 彌生沒辦法不想起那對母子, 於是她縮回了無限城那個屬於她自己的房間。
無慘短暫地過問了一下發生了什麼, 然而他不可能去關注兩個無關緊要的人類,只是安撫了一下彌生的情緒,覺得她沒有什麼太大的問題就好。
只有偶爾才因擔心她會不會太孤獨,強行拉著她到外面來,可不知道為什麼上一次很感興趣的電影也不想再看了——不如說,她排斥任何科技產品。
這樣的日子過了不知道多久, 對於鬼來說, 春秋交替的實在是太快了,除非有什麼特別的標志□□件, 才能偶爾讓彌生脫離渾渾噩噩的生活。
十二鬼月中的下弦之五, 累, 死了。
鬼王因此很生氣, 最近他似乎被什麼其他的事情困擾, 幾乎很少回來, 連上弦都少見的忙起來了。
而就在他們都疏忽的節點上,彌生再一次接到了珠世小姐的來信。
她現在過得不錯, 雖然依舊在小心翼翼地避開無慘的追殺, 但已經和鬼殺隊的人聯系上了,他們想要想辦法聯手打敗無慘。
在信的最後, 她詢問彌生之後會站在哪邊。
這讓她足足拖了好幾天才給出恢復。
鬼舞辻無慘對她的感情確實很深,可這改變不了他將無數人變成鬼、直接或間接破壞了無數無辜的家庭、殺死了千年以來數不清的鬼殺隊成員。
而她自己雖然沒有吃過人,可知道那些惡性還在繼續也沒有去阻止, 甚至自我逃避選擇看不見那些事情。
她也是共犯之一,珠世小姐的話……為她開辟了一條新的道路。
不能再這樣渾渾噩噩地活下去了,她有了新的目標,無慘必須被打敗。
彌生選擇像珠世一樣贖罪,她想也許最後自己會和無慘一起同歸於盡吧,她已經沒有回頭的路,也等不到去意大利的那一天了。
這次的回復很快,應該是剛剛收到之後就給彌生寫了回信,珠世在信中說,等她從無慘身邊離開,她就會給她那種只汲取少量的人血就能維持生命的藥。
而如何離開只能她自己想辦法,選擇一個合適的時機逃離,並成功地直接投奔鬼殺隊的大本營。
最好的辦法就是能直接碰上一位鬼殺隊的成員,她已經向鬼殺隊的主公產屋敷耀哉解釋了她的存在,並保證彌生從未吃過人,可以為他們提供一些無限城和鬼舞辻無慘的線索。
然而這卻不知道需要多大的運氣,先不說彌生根本不認得任何一個鬼殺隊隊員,珠世不可能直接在信中透露鬼殺隊的任何據點,以免信件被無慘攔下,彌生只能等,等待那一天的到來。
在那之後,彌生變得比以前愛出門了,但也不是特別頻繁,無慘覺得那是好事,可能是她終於想通了,並沒有多加思考。
只要能離開無限城,來到城鎮裡,總會有那樣的機會的,她都已經等了四百年,不會連這點耐心都沒有。
現在的電影已經有聲音了,就算在閉塞的環境裡,她也從其他的鬼口中得知,第一次世界大戰已經過去幾年了,戰爭讓科技再一次飛速進展。
時隔15年,她又一次走進了影廳。
她等待的是無慘離開的時刻,有時候他會突然不得不離開參加一些會議或者談判,想要維持龐大的眷屬一直運轉,他不僅僅需要錢財,也需要人脈。
彌生的注意力壓根就不在電影上,她心不在焉地聽著男女主對話,時不時瞟向身邊的人。
「怎麼了,你看起來好像有什麼話要對我說。」
黑暗之中,無慘終於注意到了彌生的小動作,他皺了皺眉,壓低聲音問。
「……沒什麼。」
彌生輕輕嗓子,她現在太緊張了,甚至手心裡都開始出汗,自己能感應到有強大的呼吸法劍士出現嗎?如果見到了能成功地和他或者她會面嗎?
還要注意不能將對方牽連,一個柱對上無慘根本沒有什麼反抗的能力,她必須萬般小心。
可她有預感,就是今天,如果錯過了很可能就沒有機會了。
「你的心跳很快。」
現在無慘的注意力也全都轉移到了彌生身上,是太久沒有出來,覺得不習慣了嗎?
「身體不舒服就回去。」
「難得出來一次,我還不想那麼早就走。」
她搖頭,重新開始專注在電影上,自己不能表現的太明顯,無慘還沒有開始懷疑有什麼不對勁,但自己已經開始表現得不正常了。
一直到電影結束,看起來也依舊沒有人有急事要找他,難道她的運氣就這麼不好嗎?
彌生磨磨蹭蹭地往外走,眼神在人群中掃視,據說鬼殺隊都有統一的服裝,還會佩戴□□,應該是比較明顯容易辨認的存在。
忽然,她瞟到了一抹發尾是紅色的男人,她轉過頭看去,那只是一個背影,頭發的主體是黃色。
心裡莫名覺得熟悉,但一時間又想不起來是什麼,只好把注意力放回到這邊來。
司機已經停在了影院門口,彌生正打算找個借口先不上車、再在這裡逛一會兒時,無慘人類身份的管家附在他耳邊悄聲說了些什麼,彌生聽不清內容。
無慘皺了皺眉,神色嚴肅起來,他看了彌生一眼,似乎是在思索現在應該如何。
「讓司機先送你回去,我稍後就過去。」
他有自己的洋房,用於裝作人類時的各種社交活動,當然並不頻繁,只是處理一些私人的事務。彌生先回到那裡,然後鳴女感應到的時候會傳送她回到無限城。
「我還想再逛一逛。」
彌生盡量扯出一個正常的笑容,她意有所指地看了看一旁的小吃還有商業小鋪,忍不住緊張地絞了絞手指。
「很久沒有出來過了。」
男人並沒有在意她的神色,他有事情著急要走,只吩咐司機停靠在不遠處,等一會兒彌生逛完了自己回來再送她回到宅邸。
已經幾百年過去了,他已經完全不會再去考慮彌生會想要主動離開這件事情了——在他眼裡,她離開了自己根本就活不了,哪知道她已經選擇和三百年前那個叛徒一起把矛頭指向了他。
司機和管家都是普通的人類,無慘不能直接瞬移走,管家替男主人攔了一輛計程車之後,便轉身等待彌生的指示,女人示意他不必跟上來。
「我自己一個人就可以了。」
那人點點頭,坐上副駕駛後到開車到道路盡頭的街口處等待。
彌生深吸的一口氣,過於緊張已經讓她渾身開始忍不住顫抖,她希望無慘不要那麼快地回來,或者他會直接回到宅邸等待。
也許說不定這一片區域裡面就會有鬼殺隊的一員呢。
連鬼都能碰見,以她的運氣遇到普通的人類應該也不是什麼難事。
之前那個黃色紅色頭發摻雜的年輕男人又一次出現在她的視線裡,彌生控制不住目光去打量他,那個年輕人眉毛尾部開始分成兩條,斜著飛入鬢角,紅色的眼瞳看向其他人的樣子有點像是……貓頭鷹。
似乎在人群中很敏銳地察覺到她的目光,年輕人也像這邊看來,有些困惑地瞪大了雙眼望向他,而後像是才反應過來一樣嚴肅了神色。
一直到看見那人腰間佩戴的刀,彌生才反應過來,廢刀令之後武士已經不允許攜帶□□了,那就說明他的身份……
那人徑直向她走過來,顯然是已經發現了她的實際上是鬼,然而他不可能直接在這樣密集的人群裡動手,只能一邊向她的方向移動,一邊手搭在刀柄上,緊緊盯住她的每一個動作。
很久遠的記憶不知道從腦海的哪個角落裡面飄出來,她突然想起來在不知道幾百年前——或許是很久以前了,久到上弦會議中她認識的除了黑死牟和猗窩座之外沒有其他人。
他們曾經提起自己葬送了多少鬼殺隊的柱,而其中一個派系十分容易辨認。
煉獄家族世世代代都擔任著鬼殺隊中的炎柱職責,他們的長相也都很引人注目,黃紅相間的頭發十分惹眼。
這個年輕的有些過分的男人應該就是這一代的炎柱。
就在他氣勢洶洶地快步走到彌生面前時,她伸手抓住了煉獄杏壽郎的手臂:「我的名字是朝霧彌生,帶我去見你們的主公。」
第四十六章
即使心裡萬般不情願, 煉獄杏壽郎還是在確認了彌生的長相之後,不得不帶著她回到了鬼殺隊的大本營。
她確實如同主公描述時那樣,有一雙如同黑曜石般耀眼的眸子, 可那不能改變彌生是鬼的事實。
剛剛結束不久的柱和會議上, 劍士灶門炭治郎的親生妹妹灶門禰豆子是鬼的事情本身就引起了軒然大波, 現在沒過幾天又來了一個。
那個女孩兒尚且需要時間來證明她到底是否真的會吃人,還有原柱鱗瀧左近次和現水柱富岡義勇用性命做擔保,那朝霧彌生呢?如果她又出現了什麼意外,又誰來負責呢?
煉獄杏壽郎難得也有發愁的時候,柱裡面有幾個態度想法非常激進的人,這次帶這個女人回去不知道還會引起多大的風波, 九位柱怕不是為了她要再集合一次。
可她也確實與其他的鬼有很大差別——若不是在人群中她先盯著他看了很久, 引起他的注意,他還真不一定能發現。
*
「這才幾天過去, 居然又來了一個……怎麼, 難道人家說從來沒吃過人, 她就真的從來都沒吃過嗎?」
不死川實彌的額角繃起青筋, 灶門禰豆子已經是他忍耐的極限了, 這次無論說什麼, 他都要極力反對。
「嘛……我想主公大人一定有他的考量的。」
戀柱甘露寺蜜璃為難地說,她看了看其他人, 大家都還是老樣子。
時透無一郎盯著天空發呆不知道在想什麼, 富岡義勇一幅冷漠一切與他無關的樣子,悲鳴嶼行冥還是雙手合十嘴裡不知道念叨著什麼……
唔, 還真是難辦呢。
「主公大人,還請恕我無禮,但這次的事情還與上次不同, 請您一定再三考慮!」
一見到產屋敷耀哉,簡單地行過禮之後,不死川實彌就忍不住抬起頭說,哪怕敬語拉滿了,語氣也是完全的不贊同。
灶門禰豆子先有富岡義勇遇見,後來經過鱗瀧左近次的照顧,勉強能相信他們所說的話,可這個朝霧彌生,一個憑空跳出來的人物,憑什麼大家要給予她信任?
雖然知道主公與一位名為「珠世」的鬼有秘密的聯系,然而那個珠世畢竟也是鬼,她的話在柱的眼中根本不可信。
「先不說是否真的吃人本身這件事情上,還有一事讓我不得不在意。」
音柱宇髄天元華麗地撥弄了一下頭發,音調上揚得有些誇張。
「如何保證那個珠世就一定是真心實意地想要和主公大人您聯手,而不是假裝騙取信任呢?現在如果朝霧彌生直接留在鬼殺隊,我認為她有可能是鬼舞辻無慘派來的奸細——畢竟,她是鬼王身邊的人。」
「我們已經承擔了接收一個鬼存在於鬼殺隊內的風險,是否還有余力向隊員們解釋第二次狀況的出現呢,如果以後還有再三再四呢?如此一來恐怕隊裡人心會亂,許多人依舊視鬼為此生之敵。」
伊黑小芭內毫不留情地指出,他說的確實沒有錯,灶門炭治郎至少能幾乎全天不離開他妹妹親自進行監督,而這個女人呢?難不成還要他們專門分出來一部分人輪流去監督嗎?那又如何保證這部分隊員的安全?
蟲柱蝴蝶忍小小地嘆了口氣,然而嘴角依舊掛著完美的微笑,不知道心裡在想什麼。
甘露寺蜜璃小心翼翼地抬頭看了一眼主公大人,發現他並沒有惱怒或者生氣的意思,心裡的石頭這才落地。
「大家的顧慮我都很清楚,剛剛提到的那些問題我也有深思熟慮過,但當我得知了珠世小姐的經歷、以及她所描述的、朝霧小姐的過去,我想我是有理由相信她們的。」
產屋敷耀哉只是和善地笑了笑,聲音依舊溫和,帶著些安撫的意味。
「不過由於事情特殊,請原諒在此我無法具體地說明,畢竟這是她們不願回憶的私事——只是,據我所知,無論珠世小姐也好、朝霧小姐也好,都不是自願成為鬼,且為被迫留在鬼舞辻無慘身邊。」
「如果是主公大人的判斷,我們當然會聽從吩咐。」
甘露寺最後選擇了一個折中的說法,事情一定也會像是上次那樣,主公大人會有辦法說服那幾個人的。
「煉獄杏壽郎,你有沒有什麼特殊的話想要說呢?」
產屋敷突然點到了炎柱的名字——這個年輕的劍士難得沒有元氣滿滿地站在這裡,神色嚴肅仿佛在思考什麼事情。
「畢竟,那位小姐是你帶回來的。」
「……她確實與其他的鬼,有很大不同。」
其他的柱全部都把視線轉移到他身上,想要聽聽煉獄到底是怎樣說的,可沒想到只是一句簡單而又模糊的評價。
「這樣吧,我想還是與上次一樣,如果不真正從內心說服大家,之後的矛盾還會一直存在。等大家真正見到了朝霧小姐,可能還會有新的判斷。」
鬼殺隊的主公示意身邊扶著自己的女兒,去房間裡把那個特殊的人物帶出來,而這個時候大家才發現,原來那個一直被討論的話題中心就坐在一牆之隔的屋子裡。
彌生握了握拳頭,指甲掐進手心,剛才的對話她都聽得一清二楚。
她預料到自己來到鬼殺隊的過程一定會困難重重,本以為最難的一關——如何找到以為鬼殺隊成員並來到本部已經過去了,而沒想到討論她能否留下也弄了這麼大的陣勢。
她深呼吸了一口,對著那個走過來的白發女孩兒勉強露出一個笑容,跟著她來到了屋子外面,在這裡能清晰地看見院子裡的情形,而自己還處於屋檐之下的陰影裡。
並不知道這是哪裡,煉獄先生帶她離開城鎮之後就蒙上了她的雙眼,他告訴她即使是普通的隊員也會經歷這些,並非只是針對她一人。
見到那抹身影緩緩從屋子裡面走出來,原本馬上就要被點燃的氛圍突然冷卻了下來。
大家的實力都是柱的級別,早就身經百戰,對鬼的能力有了更上一層的了解,他們只要看一眼就能知道一只鬼的能力大概在什麼樣的級別。
現在他們知道炎柱口中的「很不同」是什麼意思了。
若不是刻意去感知,根本很難察覺到她身上屬於鬼的氣息,而看起來似乎……也毫無戰鬥力。
就算是他們見過的實力最差的鬼,不、甚至是選拔隊員的考試時那種已經虛弱處理之後殺傷力大大減小鬼,應當都要比這個女人強上不少。
不要說曾經聽說過灶門禰豆子的能力了,結合她年輕的面容,仿佛就如同一個普通的人類少女一般沒有任何差別。
這讓他們一時間都說不出話。
「存活了幾百年的鬼」、「一直在鬼舞辻無慘身邊做事」,他們想像了很多種可能性,也許她是一個實力非常強、接近與上弦的存在的鬼,或者至少有什麼特殊的地方,可……什麼都沒有。
「大家還有什麼疑問嗎?」
產屋敷耀哉耐心地說,只有眼見為實的那一刻,這些年輕的孩子才會重新去考量。
但唯獨只有不死川實彌沒有像其他人一樣陷入沉默。
「你如何證明自己從未吃過人?」
彌生有些詫異地睜大了雙眼,然而面對這個明顯是為難的問題,她還是露出一個善意的表情。
「很抱歉,但我想這件事情,我是沒辦法自證的。」
風柱從鼻子裡哼出一口氣,他眯起眼睛,灶門禰豆子兩年一直沒有進食,這點尚且能夠接受,三、四百年來從未吃過一口人肉,那怎麼可能?
「不進食你又是如何活下來的?」
他根本沒有給她好好解釋的機會,像是上一次的柱和會議一樣,不死川實彌直接用刀割開了自己的手掌,對鬼有著致命吸引力的稀血迅速流淌成一條線,沿著手掌邊沿低落到地上。
彌生的瞳孔瞬間縮小。
第四十七章
彌生驚訝地睜大了雙眼, 她用手遮擋住嘴巴,甚至稍微往後退了一小步,只看了一眼那不停滴落的血液就微微偏移了視線。
「您、您沒有事吧?」
「……哈?」
不死川實彌的眼角抽動了一下, 這是什麼反應?
灶門禰豆子在面對他的時候, 用了極強的自控力最後才沒有撲上來, 而這個女人居然問他有沒有事?
況且她看起來沒有一丁點對於稀血的衝動,仿佛那對於其他的鬼無上美味的東西對她來說就是連看一眼都不值得的普通玩意兒——不,不如說她連那是稀血都沒有意識到。
空氣的寂靜終於讓時透無一郎回過神,他空洞的眼神望著臉色有些蒼白的女人,她是對血不感興趣嗎?
一直都一副所有事情都與他無關的富岡義勇也有些驚訝,灶門禰豆子是他和師父一同保下來的, 當時的狀況讓他都一直揪心, 怕禰豆子忍不住最後衝上去,可這個朝霧彌生……
宇髄天元眯起了雙眼, 一個鬼居然見不得血, 世界上居然還有如此「荒唐」的事情。
而且, 最讓他驚訝的就是, 十二鬼月的上弦六人都是實力強勁的鬼, 聽說已經百年沒有換過人了, 即使是柱遇上他們也完全沒有與之抗衡的能力。至少他以為,一個在鬼舞辻無慘身邊陪伴了幾百年的鬼, 至少也應該是和上弦有同等水平, 可看起來居然一幅弱不禁風的模樣。
彌生對於稀血毫無反應一時間讓不死川實彌有些下不來台,他本覺得會像灶門禰豆子那天一樣, 她用自控能力來證明自己,可從一開始方向就偏離了他的想法。
看來確實如同主公大人所說,這個女人和其他的鬼很不一樣。
「也許你真的沒有吃過人。」
最後風柱不在意地隨手撕下衣服上的布條, 草草地在手上纏了幾圈算是止血,然他那雙有些駭人的雙眼依舊緊緊盯著她不放。
「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你出現之後,我明顯感覺到內心的抗拒和怒火幾乎完全消失,我想其他人也是如此,伊黑小芭內和我的立場幾乎相同,然而直到現在也再沒有說出過一句反對的話——
「這是什麼?你的血鬼術在作祟嗎?」
直到不死川實彌點出這一句話,才讓在場的九位柱心裡都一驚。
也許他們內心的反感並沒有像不死川實彌那樣強烈,然而現在經過他這麼一說,剛剛不滿的情緒幾乎已經都消失不見了。
但那也並非是看見朝霧彌生沒有強大的能力、對稀血不感興趣的原因。
不知道為什麼,心情就是異常地突然變得平靜了起來。
風柱提出來這件事確實是他們沒有注意到的。
「……什麼?」
彌生困惑地皺了皺眉,她又盯著那個白發男人潦草包扎的手掌看了一眼,然後語氣不太確定地說。
「我一直都沒有覺醒過血鬼術啊?」
「好吧,我暫時沒有問題了。」
不死川實彌打量了彌生好一會兒,最後確認她的神情應該是沒有在說謊,只得讓步,但他把「暫時」兩個字咬的很重。
見其他的柱雖然神色凝重,但已經沒有人想再說些什麼,產屋敷耀哉輕輕拍了拍手。
「那看來,是朝霧小姐通過了測試,那麼從今天開始,她就留在這裡,直到我們能打敗鬼舞辻無慘,或者我們不再需要朝霧小姐幫忙以後。」
「什麼?」
一直從未說過話的蝴蝶忍終於忍不住出聲,她的聲音還是那般輕快,然而語氣裡的不贊同卻是誰都能聽出來。
「您是說要讓朝霧小姐留在鬼殺隊本部——也就是您身邊嗎?」
還未等產屋敷耀哉回答,雙手合十的悲鳴嶼行冥也率先說道。
「主公大人,這件事情我認為您應該再三考量。」
「就是,現在通過了這次考驗,不代表以後也不會出現任何問題,哪怕她一定要留在鬼殺隊,我認為至少也不應該留在主公大人您身邊。」
伊黑小芭內毫不留情地說,他們所有人必須優先考慮的是主公大人的安全,他本就身體不好,哪怕這個朝霧彌生根本沒有什麼攻擊力,他們也不會允許她這樣接近他。
連他們尚且都只是每隔半年、或者有重要的事情時才聚集於此,她憑什麼一直在這裡。
況且,看這種情況,也許鬼舞辻無慘不是因為什麼實力強大是個得力的助手,恐怕是因為喜歡她本人才將她留在身邊,現在她被煉獄杏壽郎帶回來,他不會再因此來找她嗎?
雖然那個珠世用了特殊的辦法能躲避鬼舞辻無慘的追查,然而那也不是絕對保險,她除了本人與主公大人聯系以外,從未與任何人有過交集,據說是還要不停地更換地點以防萬一。
若是鬼王執意尋找朝霧彌生,在鬼殺隊本部牽連了主公大人就得不償失了,哪怕她知道許多鬼那邊的情報,那也不值得。
「我的孩子們,我知道你們的好意,但你們每個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我不想再增添你們的負擔了。」
產屋敷耀哉溫和地笑了笑,雖然這樣解釋著,但他內心還有另一個隱秘的、任何鬼殺隊的人都不知道的想法,這件事還僅僅才有了一個雛形,但也許朝霧彌生可以成為這件事能否成功的關鍵辦法。
「不,主公大人,與您的安危相比,其他的事情都不重要。」
不死川實彌咬了咬牙,灶門禰豆子有她的兄長看著,他又是鬼殺隊的成員,應該不會出什麼差錯,而這個女人也必須有人監督,他忍著內心的厭惡最後說道。
「哪怕是我們替您分擔這項任務,也不能讓您冒此風險。」
產屋敷耀哉思索了一下,他知道在九位柱對於朝霧彌生存在的本身讓步之後,這件事就很難再說服他們了,若是堅持很有可能又引起不滿。至於那件他一直在思考的那件事——等時機到了之後也可以再讓朝霧小姐回到這裡。
「好吧,既然你們這樣說,我會考慮的。」
彌生則是全程面無表情地聽著他們討論,這些柱的顧慮確實很有道理,然而當著她的面說……她只是覺得有些難過,但她畢竟是鬼,原本就是他們的敵人,這樣的態度可以理解。
希望之後關系能夠緩和下來,若是一直這樣僵持,她又必須離開這裡和他們其中的某一位離開,很可能又有很多不必要的摩擦和麻煩。
「那麼,有誰不能完成這項任務,請後退一步,認為自己可以的,留在原地。」
鬼殺隊的主公選擇了一種很微妙的說法,先直接詢問有誰不想,可能大家都不會直接拒絕——這畢竟是當著以為女士的面,哪怕她的身份是鬼。
果然,連態度最排斥的不死川實彌和伊黑小芭內都站在原地沒有動彈。
這讓彌生稍微松了口氣。
「那麼,請問朝霧小姐,您想要和誰離開呢?」
而令她意外的是,產屋敷耀哉沒有直接指定某個人接下這個差事,而是在確認了所有的柱都沒有拒絕之後,主動詢問了自己的想法。
「這……」
彌生小小的猶豫了一下,最後指向那個頭發是紅黃兩色的年輕人。
「請問他可以嗎?」
被選中,煉獄杏壽郎最初有些驚訝,但很快他就釋然了。
他是帶她來到這裡的人,非要說,也是她唯一認得的一個了,比起那幾個態度明顯十分排斥的,她選擇自己也合情合理。
「嗯,看來是杏壽郎啊,也好。」
產屋敷耀哉點點頭,表示彌生的選擇可以,他思索了一下,在散會之前做出最後一項決定。
「如果炎柱有特殊的任務被分配,那麼這項任務我會再另指派一位柱接替。如果沒有其他的問題,今天的會議就到這裡吧,辛苦大家了。」
*
比起鬼殺隊本部勉強能稱得上和諧的氛圍,無限城迎來了百年未見的嚴寒。
那個一直在鬼王身邊的女人不見了。
沒有人知道她是如何走的、因為什麼走的,是主動離開還是被人帶走,她就像憑空消失了一樣毫無蹤影。
鬼王因此震怒了許久,鑒於十二鬼月中的下弦剛剛被解散,剩下的人裡只有那幾個,其中關系較近的黑死牟和童磨都被叫到了無限城。
鬼舞辻無慘根本沒有料到,自己只是去參加一個商業談判,以為彌生逛完那條不算長的步行街應該早就被司機送回宅邸才對,然而沒想到回去居然一個人都沒有。
他覺得疑惑,於是又回到影院附近,在街頭看見了依舊在等待的司機。
「還沒有等到朝霧小姐」,這是他們的一致說辭。
而在他親自去找,直到深更半夜步行街已經全部關閉、一個人都沒有了之後,也沒有那抹熟悉的身影。
無慘這才意識到,是彌生不見了。
沒有任何征兆、沒有任何線索,像是幾百年前那樣消失在自己的視野裡,毫無蹤影。
第一個考慮的是她被人帶走了,現在城鎮裡人類的治安也沒有想像中那樣好,又或者是有人認出來她是同自己一起的,綁架勒索都有可能。
可在發動了他所有能動員的人類手下之後,還是沒有她的線索。
最開始他不願意讓身為鬼的手下去尋找——那會暴露他並不能定位、讀取彌生思想的事情,但在她的安危面前,最後無慘為此讓步了。
不是沒有考慮過她自己離開的可能性,他知道她心裡其實一直都不贊同自己的做法。
但現在他寧可她是自己走的,那也要比被不知道身份的人帶走要好,他並不是沒有看過年輕的人類女性受到傷害之後被殺死的新聞。
此時沒有任何消息,也算得上一個好消息了。
第四十八章
煉獄杏壽郎是一個樂觀開朗、永遠積極向上的年輕人, 與最開始在步行街遇見彌生時不同,最後他還是爽朗地接受了她。
他沒有繼子,也不同親人住在一起, 若是不出任務, 除了指導鬼殺隊其他級別的成員外, 多數都在自己的住處提升實力。
如果彌生提前知道他一個人獨自居住,整個房子裡大部分時間只有他們兩個人,她一定不會選擇煉獄杏壽郎,而是那兩個看起來也比較好說話的女孩子。
就在搬進來沒幾天之後,彌生這次收到了珠世小姐寄來的藥劑,服用之後就會大大降低食用人肉的欲望。
即使她本身就對人肉不怎麼感興趣, 珠世還是堅持讓她喝下。
信裡面寫道, 以前是因為一直有無慘本人的血液維持她正常生活,她怕長時間脫離了之後會引起反噬, 保險起見還是服用較好, 萬一有一天變得和普通的鬼相同了, 這份藥劑還能有所挽救。
好在兩個人無需太多交流, 只有第一天到的時候安排房間和用品時有些折騰, 煉獄杏壽郎畢竟是個獨身的男子, 就算是換洗的被褥也不好意思拿給彌生用,只好又從隊裡要了一套新的。
更折磨人的是, 彌生在步行街半路遇見他, 根本沒有做什麼其他的准備,身上除了一些現金以外也沒有什麼其他東西, 這就說明衣物、生活用品都需要重新置辦。
最後他不得不求助於熱心的甘露寺蜜璃,拿回一些差不多適合的衣服和女士用品,而他從未考慮過女人居然需要這樣多的東西才能生存, 家裡也難得多了一絲溫馨的感覺。
最後戀柱笑眯眯地囑咐他們要和諧共處的時候,年輕的男人莫名有一絲臉紅,即使彌生有著難以忽略的身份,但相處起來有時候確實意識不到。
然而這樣的日子還沒有持續多久,煉獄杏壽郎突然接到了一個消滅鬼的任務,需要前往無線號列車。
彌生要轉交給誰負責成了一個大問題。
「我聽說住在蝴蝶忍那裡的幾個孩子也要參與這次的任務,正好我要去她那裡一趟,不然你就去蟲柱那裡暫時居住一段時間,等我結束任務之後你再回來。」
思量一番,最後炎柱說道,雖然這樣說,但也許她會覺得還是和女孩子住在一起更好,可能不會再回來了呢。
「好。」
彌生點點頭,淡淡地微笑了一下。
「我在哪裡都沒問題。」
畢竟自己是寄人籬下,在炎柱這裡能過上這樣安慰的生活實屬在她意料之外,她本以為可以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幫忙,然而看起來煉獄什麼都不需要自己做。
聽說蝴蝶忍有自己的繼子,又暫時負責照顧幾個孩子,其中便是那對妹妹是鬼的兄妹,對於在自己之前破例被鬼殺隊接受、為自己的到來減少了許多麻煩的女孩子,她其實很好奇。
除了她以外,居然還有不吃人的鬼,而且還沒有補充任何能量,據珠世小姐說,她身上似乎有什麼非常不同的東西,也許那能攻破無慘千年以來沒有解決的難題。
在那一瞬間,彌生心裡迷茫了一下,如果有機會重新變回人類,自己會選擇那樣做嗎?
哪怕最後無慘被討伐,鬼王終於有了應有的下場,可她還有資格重新回到人類中繼續生活嗎?
「好,我親自把你送過去之後再出發。」
男人元氣十足地說。
煉獄的聲音把她重新拉回到現實裡,她扯了扯嘴角,試圖不讓自己的思慮那樣明顯。
「我這就去簡單收拾一下。」
「不用拿那麼多,蝴蝶忍那裡有很多人,不會沒有你住的地方的,來回拿東西也很麻煩,就帶一些必要的就好,不然之後你還要拿回來。」
他囑咐了一下,讓彌生只把最貼身的東西帶好就可以。
*
煉獄杏壽郎所說的地方並非蝴蝶忍私人的住處,而是「蝶屋」,是由蟲柱管理的醫療機構,為受傷的隊員提供治療與復健的場所,護理人員多由沒有劍術才能的隊員構成。
灶門兄妹也在這裡。
「要進來坐一會兒嗎?」
蟲柱依然是之前那副熟悉的笑容,但彌生見到了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想起一個人——童磨,他們的笑容有很大不同、也並非在笑同一件事,可那份刻意卻怎樣也瞞不過彌生。
她知道那不是針對自己的,即使那天在產屋敷耀哉面前、現在在煉獄杏壽郎面前也都沒有太大的差別。
……是在用笑容掩飾什麼呢?
「不了,我只是送朝霧小姐過來,那邊還是要盡快過去才是。」
「那幾個孩子這次和你一起執行任務,只是還要准備准備才能過去,不提前互相熟悉一下嗎?」
「之後在列車上會見到的,都一樣。」
「好吧。」
蝴蝶忍只好妥協,然後她的神色慢慢變得嚴肅,一番沉默之後只吐出一個詞。
「保重。」
「武運昌隆。」
這是彌生最近才學會的一個詞,鬼殺隊隊員執行任務之前都會收到這樣的祝福,和鬼戰鬥是異常危險的事情,能活著回來都算好運。可她還從未見過有人對煉獄說過,便現學現賣了一回。
煉獄的嘴角微微又抬高了一絲角度。
「回見。」
等炎柱離開之後,蝴蝶忍才帶著彌生向裡走,她客氣地說道。
「將您和禰豆子安排在一起可以嗎?不好意思,最近的傷員有些多,房間有些安排不開。」
「當然,沒問題的。」
彌生立刻回答到,她也想看看灶門禰豆子到底有什麼不同。
那是一個咬著一截竹筒的少女,純潔無辜地睜著一雙粉色的眼睛,對於被蝴蝶忍帶來的彌生有些膽怯,但她知道蝴蝶忍對她沒有惡意,所以只是好奇地看著她們。
對於蟲柱一些日常過的怎樣、有沒有什麼需要的東西之類的問題,都是乖巧地點頭或者搖頭來回答,發出「唔嗯」、「唔嗯」的聲音。
真是個可愛的孩子。
變成現在這幅可憐的模樣……彌生一瞬間又覺得愧疚起來,仿佛將她變成鬼的不是無慘,而是自己。
蟲柱正在對彌生說用餐的時間、什麼時候會燒熱水供應洗澡等事項時,禰豆子突然從床上站起來,什麼表示也沒有地向門外走。
彌生愣了一下,有些不解地看向身邊的蝴蝶忍。
「這是……?」
「哦,倒是我忘記了,禰豆子知道現在是炭治郎固定的訓練時間,她要去看哥哥呢。」
蟲柱頗有些無奈地扶住額角,搖搖頭感嘆自己的記性,蝶屋最近又太多要忙的事情,關注那幾個孩子的時間都變少了,好在有香奈乎能和他們一起訓練。
「您如果想去看當然也可以。」
彌生點頭,她當然想知道一直保護著身為鬼的妹妹的劍士到底是什麼樣的人。
他一定很愛禰豆子,哪怕當時幾乎所有人都站在他對面,他也依舊毫不動搖地堅守著自己的力場。
「我想起正好有一些茶點,就拿給那幾個孩子吃吧,看他們訓練得這麼辛苦,也值得一些獎賞。」
她也分給了彌生一杯茶,然後繞過廚房向裡面的院子走去,彌生就在木制走廊的陰影下面通過,比起蝴蝶忍直穿過去,她還需要繞一段路。
找到禰豆子之後,她就坐在女孩兒身邊,手裡捧著一杯茶坐在走廊的地面上,蝴蝶忍已經在場上給自己的繼子和幾個男孩子一些指導。
乍一眼看去,一個帶著野豬頭套的人吸引了她的注意力,然而那個額頭有傷疤的少年引起了她的注意,禰豆子一直在看他,那就是灶門炭治郎。
斑紋,這讓彌生想起了緣一的斑紋,她恍惚了一會兒,直到炭治郎發覺自己身上的視線越發沉重,向這邊看過來時,她才強迫自己轉移開視線。
正要起身打算先行離開,那幾個孩子終於結束一個動作,其中那個黃頭發的男孩子唉聲嘆氣,一幅人快要累死了的模樣,炭治郎無奈地安慰著,野豬頭套那個還在說自己完全沒問題、還可以繼續。
已經很久沒有見過這樣青春活力的年輕人,彌生一時間覺得自己也跟著年輕了不少,察覺到這個想法,她有些好笑地搖了搖頭。
看來還是人多一些才會熱鬧起來,心態也會變好,只要看著他們吵吵嚷嚷互相打鬧著推搡,內心莫名也跟著覺得輕松。
直到那個一直不知道長相的男孩子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把那個野豬外形的頭套摘下來——
彌生的笑容逐漸消失了。
手中的茶杯在根本沒意識到的情況下從手中脫落,掉在地上摔碎了,發出清脆的響聲,茶水濺了一地。
一瞬間所有人都向彌生看過來。
而彌生只是愣愣地盯著那個年輕人,他雖然是男孩子,卻長著一張絲毫不輸給女孩子的、十分漂亮的臉蛋。
是那麼眼熟,幾乎一模一樣。
她根沒去在意碎了的瓷片,腳步不受控制地就向前邁出,想要離得近一些,好好看看他的長相。
就算是年齡看起來也差不多,她絕對不會認錯,那個長相,他一定就是琴葉的孩子!
「伊之助……」
彌生喃喃著他的名字,有些不敢置信地伸出手,她迷茫而悲傷地望著那個孩子,步子的速度更快了。
「誒誒?是認識的人?」
我妻善逸迅速地來回看,黃色的頭發跟著甩動起來,一臉茫然。
「……誰啊?不認識。」
伊之助有些不耐煩地說,不知道為什麼那個女人看起來一副認得自己的模樣。
「朝霧小姐!」
蝴蝶忍突然很大聲地喊出來,語氣震驚而焦急,試圖喚醒已經陷入進自己的思考的女人。
「您在做什麼!?再向前一步就走進陽光裡了!」
第四十九章
被蝴蝶忍這一聲喚醒, 彌生猛地回神,反應過來之後才發現灶門禰豆子早就無聲地在她身後將她拉住。
只差那麼一步,她差點就走進陽光裡。
「你是誰?為什麼直接喊老子的名字?」
和外表相貌一點也不符, 嘴平伊之助說起話來完全就像是個野孩子, 性格看起來和琴葉完全不同。
「琴葉呢?琴葉在哪裡?」
比起伊之助的質問, 她更想知道這十多年來,那個深發碧眼的女孩兒最後到底去了哪?
「……你在說些什麼?」
伊之助不耐煩地皺了皺眉,這個女人不知道怎麼回事,上來就叫他的名字,又問他從來沒聽說過的人在哪。
「那是誰,我根本就不認識, 你認錯人了。」
彌生愣住了一下, 後面所有的話都不得不吞進肚子裡。她原本還想等一切過去之後,無論琴葉現在在哪裡, 她都一定要去看看她, 可伊之助居然不知道琴葉是誰?
「你的名字那道不是嘴平伊之助嗎?」
「是, 可你到底要說什麼?」
男孩兒用余光看了一眼一直在望著他們對話的其他兩個朋友, 作為鬼殺隊的一員, 他們知道這個人是誰。
「我不覺得自己會和一個鬼認識。」
彌生張了張嘴, 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蝴蝶忍見到氣氛逐漸凝固, 立刻出來打圓場。
「也許是認識相似的人、或者是你的親人之類的, 長相上有些明顯也說不定呢,畢竟伊之助是個好看的孩子。」
那雙和他的母親一模一樣的綠眼睛閃了一下, 他垂下眼簾遮擋住眼裡的神色,輕聲說道。
「我沒有親人,從小就在山裡長大。」
到此為止, 連彌生都有些弄不明白情況了。
如果童磨當年對她說的是真話,難不成母子二人還會在路上走散嗎?不可能,以琴葉的性格,自己的孩子丟了,她哪怕拼了命也會找回來。
伊之助說自己在山裡長大,唯一的答案已經呼之欲出。
琴葉已經不在了,而且在伊之助記事之前離開人世的。
這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麼?
還是說當年童磨從一開始就欺騙了她?然而現在她早就已經離開無限城,再也沒有機會去質問那個白發男人了。
男孩兒再一次帶上了野豬頭套,遮住了那張和琴葉幾乎完全是一個模子裡面刻出來的臉。
「時間沒剩多久了,我先去做准備了。」
從前都是我妻善逸第一個提出來結束訓練,然而今天伊之助提出先行離開時,大家都沒有說什麼,黃發男孩唉聲嘆氣地跟著走了,灶門炭治郎最後回頭看了一眼還扯著朝霧彌生衣服的禰豆子,忍不住彎了彎嘴角。
他的目光又落在彌生身上,看起來像是還有什麼話要說,可最後只是簡單地擺脫蝴蝶忍和朝霧小姐能在他離開執行任務期間照顧一下禰豆子。
在兩個人頷首答應之後,他才感激地一笑,然後用力地追趕同伴的腳步去了。
蝴蝶忍看了看彌生失落迷茫的神情,微微搖了搖頭,多麼……神奇,明明看起來和她差不多、依舊像是少女的彌生,其實見過伊之助的長輩。
她其實大致已經能夠猜的差不多了,和鬼有關的,凄慘的故事來回來去就那麼多,然而一想到她本身也是鬼,安慰的話就梗在喉嚨裡說不出來,哪怕姐姐一直想讓人和鬼能更加和平友好地相處。
但是她做不到,能保持這樣的微笑已經是她所能做的最多的了。
得知朝霧彌生是幾百年來一直留在鬼舞辻無慘身邊時,本來在她隨著煉獄杏壽郎到來之前,她是想好了想要問她一個問題來著。
她知道那個叫「童磨」的鬼嗎?
然而之後卻煩躁地很,因為這件還沒到來的事情連飯也吃不下。
自己到底在期望一個什麼樣的答案呢?
朝霧彌生不可能不認識上弦之二,那之後,她又想聽到什麼?
鬼與鬼之間的相處一定同鬼與人不同,那不成自己還想要從朝霧彌生嘴裡聽到謾罵童磨冷酷殘忍、冷血無情的話嗎?
不過都是讓自己心裡更難受罷了。
況且,既然朝霧小姐已經選擇了背叛曾經的陣營,也一定不想再聽到從前的事情了,她還是不要多事的好,等炎柱回來再將她原封不動地交換於他,自己的任務就算完成了,甚至她來都沒有多一張吃飯的嘴,她又是個可以照顧好自己的成年人,其實並不算什麼難事。
*
然而第二日清晨,他們就受到了炎柱·煉獄杏壽郎與上弦之三·猗窩座對戰的消息,那個永遠精神滿滿樂觀向上的年輕男人不幸犧牲了。
除煉獄杏壽郎本人外,其所守護的後輩與全列車兩百名乘客無一身亡。
這是彌生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直面熟悉之人的死亡,哪怕他的實力已經到了柱的級別,在對戰中為了保護普通人也依舊處於下風。
昨天還說著要等任務結束之後再見面的人,今日已成永別。
而殺死她的也是自己的熟人,猗窩座平時與她的交集不算多,但也十分客氣,不知道為什麼,他對女性總是更加包容。
她甚至從來沒有考慮過那些與她一同生活了幾十年、上百年的鬼,對於普通人類究竟到底有多麼殘忍。
一想到之後的日子裡,自己那日在鬼殺隊本部見過的柱都要和僅剩的幾個上弦對戰,她就忍不住為他們捏了一把汗。
這尚且是上弦之三,遇到實力深不可測的黑死牟和沒有情感的童磨,他們……能存活下來嗎?
她一個徹頭徹尾的外人,因為暫時居住在煉獄杏壽郎的家中,不得不去拿回自己的私人物品。
這免不了會碰見一些他的親人和朋友。
更糟糕的是,她是鬼,雖然沒有人點明,可熟悉內情的人都能猜的出來她一定與猗窩座有接觸,說不定關系還十分密切,這種過去的事情誰說的好呢?
這讓她幾乎抬不起頭,剩下的柱還算好,有些受過煉獄本人恩惠的鬼殺隊成員看她的眼神,仿佛就像是她動的手一樣。
炎柱的葬禮,彌生最後頂著巨大的壓力選擇出席了。
不去,有些人不免會想,煉獄畢竟照顧了她一段時日,她連報恩的心都沒有。去了,又有人覺得她是鬼,是那些殺人如麻的罪犯的幫凶,鬼王身邊的人又能是什麼好東西?不過是來掉幾滴鱷魚的眼淚罷了。
「朝霧小姐,我想杏壽郎一定已經收到你的心意了。」
蝴蝶忍依舊是那份從來不變的笑容,她伸出手示意彌生和自己來,暫時先從葬禮上離開。
她倒不是擔心彌生會在這麼多人類在的場合控制不住自己,不死川實彌的做法雖然偏激,但至少有效地證明了一些事情,她連稀血都沒有反應,怎麼可能會被其他平平無奇的血液吸引。
只是……有些人冷嘲熱諷的眼神,讓她看著都覺得過分。
甘露寺一直在打手勢讓她帶著朝霧小姐先行離開,她之後會代替她向主公解釋的。
朝霧小姐肯來參加這場葬禮,說明她本性是個善良的人,不應該承受這樣多的目光。
蝴蝶忍輕輕搖頭,不知道應該說什麼好。
有些鬼殺隊的成員,自己的實力沒辦法替其他人報仇,見到猗窩座恐怕會嚇得路都不會走,偏偏把怒氣發泄在與這件事根本毫無關聯的彌生身上,因為她「好欺負」,面對他們指責般的目光也不會大聲去反駁,只會默無聲息地低下頭。
她若是為自己爭辯,哪怕幾百年來從未吃過人肉,屈居與無慘之下只是因為與鬼王的實力相距甚遠,他們又會拿她本身的身份來說話,即使什麼錯都沒有,身為鬼就是原罪。
連灶門禰豆子也擺脫不了這樣的目光,哪怕他們知道禰豆子更加無辜。
「……炭治郎?你在這裡做什麼?」
半路上突然遇到等候在這裡的灶門炭治郎,蝴蝶忍有些疑惑,如果是禰豆子從昨天到現在有沒有出什麼問題,她已經告訴她一切如常了啊?
「我是來找朝霧小姐的。」
炭治郎說道,彌生有些驚訝地抬頭,這種時候來找自己,會有什麼話要說呢?
面對彌生困惑的神情,炭治郎深吸一口氣,中氣十足地說道。
「請您抬起頭來,這根本就不是您的錯,您無需因為他人的過錯而懲罰自己。之前我帶著禰豆子的時候也迷茫了很久,但最後我想明白了,以前沒有帶著鬼的劍士,那我就來做第一個人。我想朝霧小姐也是一樣的,哪怕身為鬼,內心也是善良的、還是向著人來的,正因為有禰豆子,所以我想我更能理解您的心情。」
第五十章
彌生有些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這個孩子之前與她並無一點交集, 然而第一個前來安慰她的卻是灶門炭治郎。
帶著一個身為鬼的妹妹,一定也經歷了許多其他人難以想像的困難吧,一方面要擔憂她是否還能重新變回人類, 一方面還要擔心她能不能克制住自己的欲望。
想起那天九柱因為自己的事情劍拔弩張的樣子, 可以想像灶門禰豆子開了這個先河的時候, 一定比自己那天還要驚險。
「好。」
彌生的眉眼柔和下來,她終於露出一個真心實意的笑容。
「謝謝你,我沒事的。」
男孩兒露出一個開朗的笑容,然後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發。
「您真是個溫柔的人,等我找到了能讓鬼變回人類的方法,我會也一起告訴你的!」
對於這個問題, 迷惑僧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沒有回答。
他加入兩個人的隊伍,路上和蝴蝶忍說了一些關於禰豆子在蝶屋居住生活的事情, 還有他們三個人的訓練, 經歷過那場戰鬥, 他們發現自己的實力還是差的太多了, 完全無法和煉獄杏壽郎相比, 希望能得到蝴蝶忍的一些建議。
把兩個人送到門口之後, 炭治郎便揮揮手向回走去。
原來是想要送她們一路,彌生看著那個孩子的背影, 溫柔的人不是她, 她早就在幾百年的時間裡磨去了大多數感情,只不過是為了活著才活著, 真正溫柔善良的人是炭治郎。
他走遠之後,蝴蝶忍才感嘆一般地說了一句話。
「炭治郎一家是被鬼舞辻無慘殺害的,唯一幸存下來的妹妹變成了鬼。」
聽到這裡, 彌生的腳步頓住。
……被無慘殺害?
居然是無慘本人做的!她以為會是像百年之前自己還沒變成鬼時那樣,被普通的鬼襲擊之後家破人亡,而從來沒想過,無慘居然還會有親自動手的時候。
他想要什麼?
更讓彌生震驚的是,灶門炭治郎不可能沒聽說她一直是無慘身邊的人。
即使這樣,他依舊第一個對她表達了善意,完全沒有把怒氣牽連在她身上,珠世小姐也在信中提起過,他是一個十分與眾不同的孩子,她在他身上看到了無慘被打敗的可能性。
說不定他真的能做到,那時候就是自己解脫的時候了。
*
幾個月之後,她從蝴蝶忍那裡得知了上弦六兄妹死亡的消息。
從來沒和其中的哥哥說過話,僅限於上弦結集時見過面,而對於墮姬,印像彙總也只有十多年前在吉原時那件事了。
再之後不久就是上弦之四半天狗,百年來沒有過人員變動的上弦就這樣一下子在短期之內被打敗了兩個,也許就像珠世所說的,她一直等待的時候就快到了。
只是前面三位是個更大的困難,鬼殺隊的人能成功嗎?
而對於認識的鬼接連死去——她知道之後他們也會死,心裡有一種復雜的情感,尤其是在明知所有人都想要打敗鬼舞辻無慘時。
她沒辦法忽略無慘對她的感情,無論怎樣,那是四百余年的「陪伴」。
她無法給出回應,也不容許被拒絕,所以現在她逃走了。
而彌生知道,這不會是最後,她還會有再一次見到他的機會,對於兩個人來說,也是結局應該落幕的時候。
*
鬼殺隊的隊員開始進行了大規模的訓練,並由各位柱對普通的隊員進行指導,才治好因為在刀村受傷的幾人的蝴蝶忍又一次忙了起來。
這一次她還要對付那些訓練中不小心傷到身體的人。
彌生又一次換了居住的地方——在煉獄杏壽郎犧牲之後,她就躲在蝶屋裡哪裡都沒去,她不想再和其他人有更深的接觸,越是認識更多的人,在失去的時候便更加悲痛。
想要打敗鬼舞辻無慘和剩下的上弦,一定會付出慘痛的代價。
可這回蝴蝶忍實在是分身乏術,在商討之後,她來到了宇髄天元的住處。
現在那個男人已經不再是音柱了,在吉原一戰中他受到了沒有辦法恢復的傷,因此現在退居二線,指導鬼殺隊的後輩,依舊在為隊裡獻出自己的一份力。
主要原因是戀柱甘露寺蜜璃自己身為柱有很多人要指導,而宇髄天元的三位妻子則多少都能陪伴彌生。臨走之前,蝴蝶忍安慰般地說道。
「沒關系,她們都是很好的人,你不用擔心。」
到了宇髄天元的住處,那裡已經有了許多鬼殺隊的成員在,前音柱親自接待了她,並讓自己的三位妻子與她好好相處,簡單地解釋了一下她和灶門禰豆子差不多,雖然是鬼,但從未做過那些殺人的事情。
在這裡,彌生依舊不好意思什麼都不做,在蝶屋的時候,她會幫那幾個有些分不清長相的女孩子做一做醫療上的准備的工作——這樣不會和那些鬼殺隊的隊員直接打上照面,避免麻煩。
在這兒也有類似的事情,如此多的隊員要同時進行慘無人道的訓練,吃飯自然是一個大問題。
彌生主動和宇髄天元的三位妻子提出自己想要幫忙,雖然對做飯說不上在行,但幫幫忙打打下手也算能減輕她們的一部分負擔。
三個人欣然接受了,最開始還沒有出什麼問題,然而之後不知道怎麼,沒過幾天隊員中間突然有人知道彌生也參與了准備吃食。
彌生來幫忙的事沒有刻意隱瞞,也沒有特別說明什麼,他的妻子只是簡單地和宇髄天元提了一句,他點點頭便算是知道了,這本來是一件小事。
但在某些人眼裡就不算了。
甚至還出大問題。
島井俊介是鬼殺隊一名乙級隊員,對於鬼的存在十分痛恨,他加入鬼殺隊的原因就是想要殺死更多的鬼——他的家人同樣也被殺害了。
可與其他人不同的是,他的手段極其殘忍,有時候連隊友都有些看不下去,在鬼消失之前,他會極盡所能地對其進行辱罵,甚至還會做出一些非常暴力血腥的範圍。
但這件事並沒有被上報,一個是因為他確實實力很強,殺死了許多鬼,不然也不可能是乙級成員。再一個,都是殺死鬼,最後上面並不會過問到底是什麼方法,只要申報數量就足夠了。
其他隊友雖然有些不太贊同,但不想多惹一時,心裡對於鬼也說不上同情,畢竟那是對異類下手,之後就不了了之了。
當他得知那個被破例留在鬼殺隊的鬼,朝霧彌生來到這裡時,內心就十分不滿,然而這時主公大人和前音柱宇髄天元都知道並且同意的,他什麼話都說不出。
可現在不一樣了,她居然敢參與做飯的工作。
「鬼做出來的東西誰敢吃啊。」
在大家一同吃飯的時候,島井俊介突然站起來大聲說了一句,說著就把盤子裡的食物掃到地上。
「我怎麼知道這裡有沒有被下毒?」
第五十一章
聽到這句話, 用餐的人都不約而同地停下了手裡的筷子和勺子。
一時間連餐具碰撞的聲音都沒有,餐廳裡寂靜的可怕。
「俊介,你這樣說也不太好吧……」
常年和他搭檔的隊友有些猶豫地說道, 他不安地看了看其他人, 有些人把目光轉移到他身上, 這讓他更加緊張了。
「畢竟這幾天也從未出過事。」
他吞了吞口水,沒有一個人搭腔,他作為隊友不得不出來說兩句,可他了解俊介的性格,今天也許並不是簡單說兩句就會完事。
俊介對鬼的厭惡已經到達了一種常人不能理解的程度,然而那個女人不一樣, 她是連主公大人都承認的存在, 宇髄大人聽見了之後會怎麼想?
哦,不對, 今天恰巧宇髄大人不在, 應該是外出了。
這是巧合還是……
「這幾天沒出事, 代表以後不會出事嗎?」
島井俊介冷哼一聲, 他掃視了一圈餐廳裡的其他人, 有些人對上他的目光便趕緊低下了頭, 乙級在這裡已經算高了,就算有人想反駁他, 也在先考慮自己等級夠不夠。
「也許前面都是想要讓我們放松警惕呢, 說不定什麼時候就對我們動手了。你們想像,現在是難得有柱能指導我們的時候, 大家都聚集在一起,這個時候對我們動手,不是很好的時候嗎?一下子就能收割鬼殺隊的一部分隊員, 天下居然還有這樣的好事。「
「……可是,她為什麼要這麼做呢,她不是已經加入鬼殺隊很久了嗎,何必如此呢?」
一個看起來很年輕的男孩兒說,聲音雖然小卻足夠讓多數人聽見,他有些懼怕地看了一眼島井俊介,可不知道什麼原因趨勢著他把這句話說出來。
「不必把所有人都想的那麼壞吧。」
「人?你管她叫人?」
島井俊介譏諷地笑了一下,仿佛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
「不會就因為她給你做了頓飯,你對她的身份就混淆了吧?別忘了她可是一只鬼,你忘了鬼究竟有多殘忍了嗎?你忘記自己加入鬼殺隊的理由了嗎?你已經背叛自己的初衷了!」
「朝霧小姐和灶門小姐都是經過主公大人認可的,這種時候就不必再懷疑了人家了吧,莫須有的事情不能你說懷疑就懷疑吧?」
「島井說得對,不能因為她之前沒有惡意就放松警惕,誰知道到底都是什麼人,聖者也有犯糊塗的時候,萬一出了事情沒命的可是我們。」
幾乎是立刻,大家就開始七嘴八舌地說起來,有些人同意島井俊介的觀點,而有些人則幫剛剛那個男孩說話,一時間餐廳裡大亂,到最後每個人都在和身邊的人爭論。
見到這幅場景,島井俊介的唇角不受控制地抬了一下,不過緊接著他立刻就掩飾掉了。
「夠了,今天我們必須去要一個說法。」
他見大家說的差不多了,最後大聲地說出來,他隨便拿起身邊人的盤子——因為他自己的早就被掃落到地上。
「不然若是這飯菜真的有問題,我們連後悔的時間都不會有。」
「怎麼這樣吵嚷?」
來人推門而入,見到所有人都望著自己,須磨愣了一下,緊接著皺起了眉頭。任誰看見自己辛苦准備的一餐被人扔在地上,都不會開心地起來。
「你這是做什麼?」
「今天的飯菜也有那個女人幫忙准備吧?她現在在哪裡?」
島井俊介答非所問,上來就直接問須磨,在他眼裡,即使是宇髄大人的妻子,不過也是沒什麼戰鬥力的普通人,怎麼可能和他已經成為乙級的鬼殺隊隊員相比?況且她不過一直都在這裡幫忙服務,他自然認為自己高人一等。
「什麼?你說誰?」
須磨皺眉,她根本不知道這個隊員在說什麼。
「發生什麼事了?」
雛鶴見情況有些不對勁,從須磨身後擠進來。
緊接著,宇髄的第二位妻子也嚴肅了神色,她立刻反應過來剛剛在門外聽見那句話的尾巴指的是誰,畢竟她的身份太特殊了,不用腦子想也知道,能制造這樣大風波了除了彌生也不會有別人了。
「你找她做什麼,有什麼事情直接對我們說就可以了,天元大人離開前已經暫時將一切事物全權交由我們負責。」
「這麼大的事情你們能說得清嗎?況且我是要對朝霧彌生說話,你們憑什麼就代表她了?」
島井俊介從鼻子出裡了一聲氣,有些不屑,他尊重宇髄大人,可不明白為什麼把這麼多隊員交給自己的幾位妻子。
「你們不會是要故意包庇她吧?」
須磨和雛鶴互相對視了一眼,還什麼都沒說呢,怎麼就成了「包庇」了?
然而再這樣僵持下去,恐怕事情一直都完事不了,她們只好讓槙於幫忙傳一下話,問彌生願不願意出來見人,事情可能會很麻煩。
聽了大致的前因後果,彌生只是淡淡一笑,如果是平常的時候,這種事情肯定就當做沒看見直接過去了。
可現在畢竟是柱指導期間,如果她不出來給出一個說法,宇髄天元還不在,很有可能引起更多的人不滿,說她做賊心虛。
槙於最後還問用不用讓那個島井俊介單獨見她,被彌生回絕了。
若是有什麼事情,那就在大家面前最好,她本人問心無愧,若是真的發生了什麼,那麼多雙眼睛同時看著,應該不會出問題。
「請問,找我是有什麼事情要說嗎?」
跟著槙於一起來到餐廳,絕大多數鬼殺隊的隊員還都沒有離開,大家都想看看島井俊介到底想要說什麼,彌生並不慌張,只是平靜地詢問。
「這飯菜你也跟著一起做了是吧?」
島井毫不客氣,上來就直奔主題。
見彌生只點頭並不說話,他又故意大聲說。
「誰知道這飯菜裡有沒有問題?萬一你做了什麼手腳呢?」
這回彌生微不可察地皺眉,現在她可以確定這個人是在故意找茬了。
同樣,除了一句干巴巴的「沒有」以外,她也無法自證。
「我何必這樣做?」
她反而微笑了一下,他的說法並不成立。
「況且,若是我來了之後這飯菜突然出現問題,不就會是我做的嗎?難道還有其他人會被懷疑?」
「別光說!用行動來證明。」
他把身前的盤子端起來,挑釁一般仰著下巴對彌生說。
「你敢吃嗎?」
這次彌生的臉色終於沉下來,半晌她又重新恢復了那抹淡淡地笑容。
「為什麼不敢?」
島井俊介剛要露出勝利的神色,只聽她繼續說。
「不過,不是你拿著的那個盤子——任何你碰過的東西我都不會食用。」
男人臉上自鳴得意消失了,笑容不見之後還顯得他神色有些恐怖,但彌生並不害怕。
「怎麼?不就是普通的飯菜,你是怕下毒把自己害死嗎?」
彌生並不理會,她征求了身旁一個女孩兒的意見,在經過同意之後,用新的餐具在她沒有動過的那一側挖下半勺,在眾目睽睽之下放進嘴裡。
最開始她也覺得那不過是普通的飯菜,但沒過多久就開始覺得頭暈、喘不上氣。
這不對勁。
成為鬼之後,她已經很久沒有體驗過這種感覺了,一時間還覺得有些陌生。
然而緊接著她就開始有些站不住,渾身冒冷汗,甚至眼前發黑了一下,不得不撐住桌沿才能重新站直。
這不可能啊,為了避開可能存在的風險,她明明已經特別留意了,吃的還是其他人盤子裡的東西,那個小姑娘明明看起來沒事啊?
「彌生?彌生,你怎麼了!?」
雛鶴扶住彌生搖搖欲墜的身體,憤怒地看了一眼島井俊介,可只顧得上身體已經開始往下滑落的彌生。
「喂,你動了什麼手腳?」
一旁的須磨大聲質問,心裡也覺得疑惑,明明彌生已經很小心注意了,為什麼還會出這樣的事情?
島井俊介只是聳聳肩膀,無辜地攤手撇嘴。
「什麼我動了什麼手腳?你們都看見了,我可是連盤子都沒有碰過。」
第五十二章
槙於一瞬間就知道到底是什麼, 對人類無害而對鬼有著致命威脅的除了紫藤花以外不會有別的東西。
先不去考慮島井俊介到底是如何做到的——彌生現在應該怎麼辦?
她們都知道對鬼來說紫藤花毒到了一定的濃度可以致死,然而從前所有人都是利用這種毒性,而從來沒有人考慮過如何解毒。
誰又會去為鬼解開這種毒呢?
即使是出身於忍者世家, 現在的三個女人也毫無辦法, 她們不是專供醫術, 只對一部分毒有所了解,但這幫不了彌生任何忙。
眼看她的身體越發虛弱,雛鶴立即決定先把彌生從餐廳門口帶出去,一直在這裡也不是辦法。
「發生了什麼?」
身後傳來一道有些陌生的男聲,須磨回頭一看,居然是水柱富岡義勇。
他困惑地看了一眼餐廳裡非同尋常的場面, 眼神空了一秒, 然後在想起來躺在須磨懷裡的那個女人是誰——數個月過去,他一直沒有接到需要照看她的任務, 幾乎已經把朝霧彌生這個人忘在了腦後。
然而現在她看起來很不對勁。
槙於用幾個簡單地關鍵詞稍微解釋了一下, 富岡義勇立刻就明白發生了什麼, 雖然平時很少言語, 但到了關鍵時刻臨慌不亂, 指揮所有人下一步應該做什麼, 他望著站在人群中央的島井俊介。
「就是你,沒錯吧?你站在原地不許離開, 剩下的所有人不許碰任何東西, 馬上離開餐廳到外面集合。你們三個,其中一人和我走, 剩下的一個看好其他人、誰也不能離開宇髄的住處,一個維持餐廳和廚房保持原樣,等我回來繼續處理。」
三個女忍者也反應迅速, 很快便分配好了工作,須磨一直攙扶這彌生,便由她和富岡義勇一起行動。
「富岡大人,您是如何安排的?我怕彌生可能堅持不了太久,還是說您有辦法?」
「我沒有辦法。」
富岡義勇直截了當地說,他原本是找宇髄有些話要說,並未考慮過他在柱指導期間會不在家的問題,沒有提前聯系好便過來了,沒想到到這裡卻遇見這種事。
「直接去找蝴蝶忍。」
說罷,他召喚出自己的烏鴉,讓它立刻飛走去蝶屋通知蟲柱,讓她接到消息之後向宇髄家的方向趕,這樣他們兩個在半路就能碰上,說不定還能爭取一些時間。
現在外面還是白天,他已經顧不上那麼多,直接脫下自己的外袍罩在彌生身上,確保她沒有露在外面的任何地方,然後抱起彌生就向外趕去。
「至於你,你會得到應有的審判。」
水柱最後面無表情地看了島井俊介一眼,頭也不回帶著須磨地離開了。
島井只覺得大事不好,他明明確定過今日就是宇髄大人不在家的日子,盼了好幾天才等到今天,為什麼偏偏富岡義勇過來搗亂?
還有,什麼叫審判,他殺了一只鬼,不是應該得到褒獎嗎?還有一只鬼,他就能成功升級為甲級隊員了啊!
*
彌生哼了一聲,呻吟著清醒過來,昏迷之前渾身的痛楚現在已經消失了,剩下的酸痛讓她覺得有些慵懶,仿佛已經在床上躺了好幾天了。
還沒完全睜開眼睛,就聽見身邊有人在說話。
「你醒了?」
蝴蝶忍看了她一眼,微微笑了笑。
「沒想到這才走了幾天,你這樣快就回來了。」
苦笑一下,彌生無奈地搖搖頭,她怎麼會知道有這種事情發生?
「現在過了多久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已經兩天了,你差點就沒命,是紫藤花毒,他居然每日在擦干洗好的盤子的白布上下毒。」
蝴蝶忍解釋道,彌生根本不知道,因為這件事鬼殺隊內部又出了多大的亂子。
「不過說起來,你身為一只鬼,居然對紫藤花那麼不敏感,我以為至少你會認得一些氣味。」
彌生眨眨眼睛,記憶深處無慘好像確實和她提起過這種東西,然而那都是幾百年前的事情,早就模糊不清了。
對於無慘來說,最大的敵人是陽光,而不是紫藤花,但他也不會允許身邊出現一丁點這種東西。彌生這麼久都生活在無限城裡,從來沒見過,也沒有人對此非常警惕,彌生當然不會有什麼印像——難不成無限城裡的鬼還會主動帶著紫藤花來嗎?
「最後那個人怎樣了?」
她淡淡地問,醒來之後,彌生意外地發現自己並沒有想像中會那麼生氣,她意識到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然而若是能借此杜絕日後所有的事情,也算是省事了。
蝴蝶忍沉默了一下,她輕輕皺了皺眉,仿佛在為自己的同伴中有這種人而感到羞愧。
「他已經被驅逐出鬼殺隊,從此永遠不許再加入。主公大人為此親自召開了一次會議,別擔心,這次所有的人都是站在你這邊的。」
島井俊介最後被趕回來的宇髄天元扭送到本部的時候,他還在大喊大叫並不服從,甚至在會議上對主公大人出言頂撞。
他根本不配當鬼殺隊的一員,真是諷刺至極,一只沒有過錯的鬼對人類表達善意之後,她不但沒有被接受,還受到一些小人的憎恨。
「是嘛……」
彌生感嘆了一句,她長出一口氣,眉尖微蹙,但也並未說更多的話。
「我很抱歉。」
蝴蝶忍突然說。
「這是我們能做出的、最嚴厲的懲罰了,因為我們只是非官方甚至違法的民間組織,也沒有權力去懲罰他,因為你身份的原因,還要躲避鬼王的追查,我們也不可能真正按照殺人未遂的情況走法律程序。」
彌生愣住,比起自己,居然是蝴蝶忍先想到了這個方面,她的思維還停留在幾百年前,武士允許拿刀的時候呢。
看來現在的日本已經很發達了,他們不光學習了科技,也同樣借鑒了一些體制上的方法,隨即她釋然一笑——自己也看不到更遠的地方了。
「沒關系。」
彌生不在意地擺擺手,她想起來自己還未完全失去意識之前的一幕。
「請替我向富岡大人道謝。」
除了蝴蝶屋訓練的那幾個孩子,來探望她的還有戀柱甘露寺,他們分別帶了些慰問品,見彌生沒有什麼事情了才放心離開。
以及宇髄天元和他的三位妻子。
「真是的,我就不在的這麼一天,居然發生了這麼不華麗的事情。」
前音柱有些惱火地說,雖然他知道島井俊介大概是特意等他離開之後才動的手,可這還是讓他不能釋懷。
得知彌生還需要臥床休息很久,他提出不如再回到他那裡,蝴蝶那麼忙,他現在稍微輕松一些了,妻子們也可以陪伴她。
從家裡的三個女人口中得知,彌生其實是一個心地善良的女人,又是在他的地盤上出了這種事,他當然過意不去。
「不然等大戰結束之後,彌生若是重新變回人類,不然就來我們家一同做姐妹吧。」
「你說什麼呢,現在天元大人身體有傷,人家說不定不願意呢?」
「什麼!?你們問過我同意了嗎?」
「天元大人您在說什麼啊,是我們喜歡彌生,和您沒有關系啊,反正您多一張嘴您也養得起吧?」
……
聽到他們夫妻幾個人就在自己身邊開始爭論之後的事情,彌生只能無奈地笑著搖搖頭。
但恐怕沒有那一天了。
然而最讓彌生驚訝的是,不死川實彌也出現了。
他只是站在門口,並沒有進來的意思,彌生冷不丁被那種眼神盯著,還有些不太舒服。
最後他丟下一句話便離開了。
「雖然我討厭你,但你也不應該承受這些,我為同為鬼殺隊的成員所做的事情向你道歉。」
*
沒過幾天,鬼殺隊的主公產屋敷耀哉受到無慘的襲擊,除了唯一的兒子以外,其家人也沒能幸免於難。
除了主動成為誘餌以外,他似乎對外放出朝霧彌生就在鬼殺隊本部的消息——無慘為她而來。
第五十三章
然而她一直居住在蝶屋, 自從剛來到鬼殺隊那一天在本部待過短暫的時日以外便再也沒有回去過。
那無慘知道現在自己在鬼殺隊的別處嗎?
「抱歉,朝霧小姐,我不得不趕去參加戰鬥, 蝶屋已經不再安全了, 請你立刻和灶門禰豆子進行轉移。」
蝴蝶忍匆匆趕來, 她已經穿上了隊服,正在往腰間別日輪刀。
「由前柱鱗瀧左近次暫時進行保護,無慘一定會想方設法去尋找你們的。」
沒時間多說,話音剛落她便轉身要走,彌生不知道為何突然站起身來,她有一種一定要說些什麼的感覺。
「蝴蝶忍小姐。」
被叫到名字的女人困惑地回頭, 疑問地望著她。
「還有什麼事情嗎?」
「……請保重。」
彌生嚴肅認真地說, 不知道為什麼,她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也並非僅僅針對蝴蝶忍一人, 而是隱約感覺要有什麼大事發生了。
然而發梢紫色的年輕女孩兒突然露出一個很燦爛的笑容, 比任何一個彌生曾經見過的都更加炫目, 仿佛這次她終於真心實意發自內心地笑了出來,
「好, 請靜候佳音吧。」
鱗瀧左近次是一個帶著天狗面具的老人,據說是水柱富岡義勇的師父, 灶門禰豆子就是在他的照顧下兩年沒有吃人, 炭治郎也得到了指導,最後得以成功進入鬼殺隊。
他培養了許多劍士, 可現在還活著的只剩下最後兩人了。
等彌生到了鱗瀧左近次處,前柱又受到了烏鴉來信,柱們都被鳴女傳送進了無限城, 彌生根本沒有想過這個時候會這樣快就到來,緊急開始繪制無限城內的大致地圖。
可其實並沒有什麼用,無限城內平日裡雖然保持原樣不動,但只要鳴女想,她可以自由地改變地形,而她記得地只是最尋常的樣子。
然而哪怕是這樣微不足道的一點,鱗瀧左近次也一定要她盡可能地幫助他們,說不定就是這一點點,就可以挽救數個鬼殺隊隊員的性命。
禰豆子一直乖巧地坐在她身邊,認真地望著圖紙眨眼睛。
剛剛把情報送走,屋子裡的幾個人便聽到「喵」的一聲,是珠世又來消息了。
這一次,她送來了能將鬼變回人類的藥,一共兩份,她和禰豆子一人一個。
終於能夠摘下竹管,在鱗瀧左近次的幫助下,禰豆子立刻服用了藥物,意識變得昏昏沉沉開始睡去。
老人長嘆一聲,即使隔著紅色的面具看不清他的神情,彌生也能從中聽出感嘆的意味。
「終於……沒想到我居然還能活著看到這一天。」
鱗瀧左近次聲音顫抖地說著,他看向望著禰豆子睡顏靜靜坐在那裡的女人,有些不解。
「你不服用嗎?」
過了幾秒鐘,彌生像是才反應過來鱗瀧左近次是在問她問題,她回過神,微微笑了一下。
「……不,我還想再等等。」
老人看著她沒有說話,似乎是在打量她究竟在想什麼,過了半晌搖了搖頭。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
她緊緊攥著那瓶藥劑,手心裡開始出現細細的汗珠,感覺到有什麼人在推她的肩膀,彌生這才放映過來稍微松一些力氣。
復生飄出一個模糊的影子在提醒她,而有了替身的陪伴,她心裡突然又不覺得慌張了。
「我、我想出去呼吸一下新鮮空氣。」
她猛地站起身來,聲音拔得有些高,顯得很不自然。
鱗瀧左近次無聲地點點頭,並沒有詢問理由。
和聰明人說話就是省力,彌生輕輕關上木屋的門,生怕吵醒了禰豆子。
一直走到很遠的地方她才停下來,大山裡的空氣稀薄冰涼,她不得不大口呼吸,進入到肺裡人立刻精神了很多,剛剛出的一層薄汗被風吹去,彌生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她環抱著手臂,茫然地抬頭望向空中的星星。
「復生,你准備好了嗎?」
她抽了抽鼻子,不知道為何有些傷感,明明她等待這個時候已經很久了,真正到了今天卻只覺得迷茫。
「……你確定要這樣做嗎,茜茜?」
復生飄出來,它輕聲問道,它永遠那麼美麗而哀傷,右臉上的三顆水滴在月光下閃閃發光。
「不知道。」
她突然塌下肩膀,她只是覺得太累了。
「我不知道。」
復生不知道應該如何安慰,只能像從小陪伴主人時那樣,輕輕牽起她的手,用力捏了捏。
不管彌生如何選擇,它都會一直在的。
「這會是結束嗎?」
彌生反握住它的,她努力抬頭看向天空,不讓淚水從眼眶裡滑落下來。她正在用力記住一切感覺,皮膚被風吹過,呼吸涼爽的空氣,聽見森林裡的蟲鳴,還有耀眼的星河。
「還是說我們還會有新的開始?」
像是這一生一樣,也許在她不知道的地方發生了什麼奇妙的事情,她才得以擁有第二次人生,這是巧合嗎?
只是這一次運氣不好,也許下輩子她會不再擁有煩惱。
復生嘆息著,它想到那個黃金一般的替身,還有它的主人喬魯諾喬巴納,若是他不死去、或者沒有解開黃金體驗鎮魂曲的能力,彌生注定還會有下一段旅程。
而當初的約定——這件事是一個秘密,黃金體驗鎮魂曲不會告訴他的主人,除非有一天它再一次見到復生。
它本是覺得彌生太年輕了,不應該只活了22年便不甘心地離去,哪知道這一生用了這麼久。
她還過的一點都不幸福。它想著等一切結束了,彌生能夠重新變回人類,還能最終「正常」地活幾十年,壽寢正終地離去,沒想到她另做了打算。
還沒有想好如何回答,只聽小木屋的門「嘭」一聲打開。
彌生怕出事情,立刻向回趕,只看見禰豆子衝出門的身影。
「這是怎麼了?」
她皺眉望向女孩兒的背影,她不是剛剛服用了藥劑昏睡過去了嗎?
「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明明還沒有恢復意識,她的身體卻自然動了……」
說到一半,鱗瀧左近次的聲音慢慢弱下去,緊接著,他意識到哪裡不對勁。
「她應該是想要找炭治郎,這是唯一的解釋了,兄妹之間特有的感應,也許是炭治郎出什麼事情了!」
彌生的心猛然一緊,沒想到除了柱以外,還有其他人參與了戰鬥,也去全體鬼殺隊成員都指望著今夜成敗在此一舉了。
如果有其他的柱在的話,是不可能讓炭治郎出事的,就像煉獄杏壽郎一樣。
「我跟著禰豆子,請您不用擔心。」
彌生急匆匆地說著,她扔下這句話,趁著禰豆子還能看見身影,向她的方向追了過去。
說不定跟著禰豆子就能找到回到無限城的方法,她還有事情沒做。
若這就是最後了,她必須回到無慘身邊。
*
無限城已經完全坍塌了,最後彌生跟著禰豆子在一處街道上看見了鬼殺隊的眾人,在滿地瘡痍和遍地的屍體中,最後還活著的人已經不多了。
她沒有看到蝴蝶忍的身影。
回想起那個女孩兒最後的笑容,彌生突然明白了一切,她根本沒打算活著回來,所謂的「靜候佳音」不過是她內心對於自己死後隊友能夠將鬼王打敗的一種願望。
每個人都是抱著必死的決心在戰鬥,剩下的人也非殘既傷,在戰鬥的中心,彌生看到了那個人。
他已經完全變成了最終形態,白色的長發披散下來,這種模樣她也只是見過一次而已。
無慘也在道路的盡頭看見了她。
鬼王的攻擊弱下來,風柱和岩柱回頭看過來,發現了攻勢減緩的原因。
灶門禰豆子和朝霧彌生怎麼會到這裡來?
「喂,你們兩個為什麼要到這裡來!?」
不死川實彌幾乎是咬著牙喊出來,在攻擊的間隙裡插孔吼道,他們可是特意要把這兩個人藏起來,沒想到居然被她們找到這裡。
「找死嗎?趕緊退出去!」
「彌生,過來。」
鬼舞辻無慘皺起眉,現在他已經不糾結為什麼她會在鬼殺隊了,自己走的好也罷,被那個詭計多端的產屋敷耀哉帶走也罷,但現在她重新出現在了自己眼前。
「到我身邊來,你在那裡不安全,鬼殺隊的成員最後會殺了你的,他們只是在利用你。」
」別把我們說的像是和你這種人渣一樣!你這個垃圾!」
風柱的眼角都快要裂開,他剛剛失去了自己的弟弟,現在只想要殺死鬼舞辻無慘。
而聽到無慘的話,彌生莫名地向前走了幾步,忽略了不死川實彌對她的怒吼。
「回去啊!你這女人是聽不懂話嗎?」
但緊接著,彌生踉蹌了幾下,她只覺得突然意識有些不清晰,恍惚中跌到在地上。
眼前閃過一道白光,她進入到了意識空間。
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她的眼眶離開變熱發紅,彌生不可置信地走近一些想要看清那到底是不是他。
一個頭發豎在腦後,額角有斑紋的男人正淡淡地微笑著溫和地看著自己。
「……緣一,是你嗎?」
周圍的場景逐漸清晰起來,也逐漸變得眼熟,他就站在一棟整潔的小木屋的門口,仿佛一直在等著她回家。
「你已經確定好要這麼做了嗎?」
繼國緣一輕聲問,他對彌生伸出手,她忍不住將手放上去。
彌生沉默了一下,最後她努力扯扯嘴角,露出一個悲哀的笑容。
「我別無選擇。」
「我很抱歉,緣一。」
而男人只是伸手攬住她,將她輕輕抱在懷裡。
「應該說抱歉的人是我,歌。」
她很久沒有聽到這個稱呼了,直到淚水滴落到對方的衣襟上,她才發現自己已經淚流滿面。
「無論你做出什麼選擇,我都會支持你。」
緣一的吻落在她的眉心。
「去吧。」
第五十四章
彌生站在原地沒有動。
她知道自己應該走了, 腳下卻如同生了根一樣沒辦法離開。
「一直以來一個人都很辛苦吧。」
緣一伸手用拇指抹去她臉上的淚水,動作輕柔得仿佛感覺不到。
「好了,不要再哭了。」
而聽到他這樣說, 彌生反而更加難過了, 她扯著緣一的袖子, 用手背擦了擦眼周。
「我沒有想過還能再見到你……以後我們還會再見面嗎?」
「……我不知道,歌。」
他抬頭越過女人的肩膀的頭頂,後方的天色已經開始發亮,即使地平線上還看不到升起的太陽,但折射的陽光已經讓夜幕染上一抹橘色。
「你應該走了,時間到了。」
彌生或過頭看去, 黎明就要到來, 是時候應該離開了。
男人輕輕托了一下她的手臂,示意彌生不應該再猶豫。
「再見, 歌。」
又是那道熟悉的白光, 周圍的景色漸漸淡去, 緣一的聲音和他的身影同那棟小木屋一起隨著空間的坍塌漸漸變遠。彌生還想要追過去, 可她一直在倒退, 只能眼睜睜看著緣一越退越遠, 身邊的景色逐漸改變了,變成了幾百年前無慘的宅邸、無限城、鬼殺隊本部、蝶屋……
「我愛你。」
最後那道聲音落下之後, 彌生的意識猛地回到現實裡, 她發現自己被人勉強攙扶著,自己還跌到在地, 土地和鮮血的氣味灌滿了她的鼻子。
是富岡義勇,他幾乎已經耗盡了全部的體力,右臂失去之後艱難地想要拖著她離開戰場。
「馬上就要天亮了, 你必須到陰影中去!」
水柱的話像是完全沒有傳進她的耳朵裡,彌生茫然地抬頭,炭治郎和無慘依舊在做最後的戰鬥,鬼王想要在陽光普照大地之前從寬闊的地方逃離,所有還能動的人都竭盡全力想要拖延住他。
女人踉蹌著站起來,向著本應該到達的反方向走去。
鬼舞辻無慘失敗了,沒能完成永生的夢想,他用最後一絲力氣站在原地遙望著的彌生。
這麼多年,是她第一次主動向自己走來。
最後他倒在地上,彌生走到他身邊,無視了包括柱在內的所有警告,她低頭看著無慘,男人白色的長發沾染上了血與塵土。
「你來了。」
無慘仰望著天空,平靜地說,本來因為失敗的憤怒和不甘在她靠近的一瞬間就全部消散不見了。
他以為最後他也再見不到彌生了,但還好,她來到了這裡,不管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態、想要做什麼事情,他只要能看見她就好了。
彌生緩緩跪坐在他身邊,她抱著無慘輕輕將他的上半身放在自己的大腿上,無慘淺淡地笑了一下,隨即看向她,聲音暗啞。
「珠世已經做出了變回人的藥,你應當已經服下了吧,從此就按照你一直以來的夙願,重新成為人類繼續活下去吧。」
彌生輕笑起來,她控制不住自己的笑聲,最後笑得眼淚跟著掉下來,她張開一直緊握著的手心,那副藥劑就靜靜躺在上面。
無慘微微睜大了雙眼。
「不,這次你錯了。」
她隨手一扔,那個脆弱的試管就掉落在地面上,清脆的響聲過後,藥水緩緩滲入進泥土中。
「喂,女人,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不死川實彌驚訝地喊出來,珠世已經死了,那也許是天下最後一份了,況且現在馬上就要天亮,她居然還坐在那種地方……
「朝霧小姐,您——!」
炭治郎也恢復了意識,他被禰豆子抱在懷裡,然而話說了一半就被妹妹的搖頭打斷,他還維持著張開口的動作,可第一束陽光已經從地平面照射出來。
「是嘛……」
彌生的身體為無慘擋住了陽光,她自己就快要消散了,鬼王也知道自己從來都拿她無可奈何,並沒有再勸她離開。他用最後的力氣伸出手撫上彌生的臉頰,目光變得柔和下來。
「原來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說完他就閉上了雙眼,頭輕輕向一旁歪去,鬼王終於結束了他漫長的一生。
彌生忍耐著灼熱,她把無慘的身體放下,站起身來迎面迎接陽光。
「再見。」
她溫和地笑了笑。
「一直以來都麻煩受大家的照顧了。」
所有人的所有話語都卡在嗓子裡,沒有人想到朝霧彌生最後會做出這樣的選擇。
然而就在她即將灰飛煙滅的最後一刻,一個白色的身影出現在她身邊。
那是只要看過一次,就一生都無法忘記的場景。
無法用語言形容,那個人形的生物通體雪白,腦後是一圈像光環一般的星星頭飾,背後張開潔白的羽翼,擬人的金色雙眼裡流出淚水。
那淚水和右側臉頰上的三顆淚滴的痕跡緩緩重合,緊接著它的身體開始發光,星星頭飾也跟著耀眼起來,它抬頭仰望天空,雙手合十做出祈禱一般的動作。
「復生。」
沒有人能聽懂那個詞是什麼意思,也許是他們從未聽過的語言。所有還存活的鬼殺隊隊員都愣愣地望著朝霧彌生,然後有些人突然反應過來。
「那是她的血鬼術嗎?她在發動血鬼術!」
可還存活的柱都清晰地記得,她曾經說過自己從未覺醒過血鬼術,那也和他們曾經見過的血鬼術完全不同。
流星一般的光芒從那個環形的星星頭飾中噴發出來,無數道閃光落地,他們不知道那是什麼,只能竭盡全力躲開。
隨著越來越多的光芒噴湧而出,那個擬人生物自身的白光逐漸變得暗淡下來,它緩緩閉上了雙眼,金色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大片陰影。
朝霧彌生的身體徹底消散,這個像是西方傳說中「天使」一樣的生物也死去了,變得黯淡無光,最後逐漸消失不見。
人們這才意識到,那些像流星一般拖著尾巴的光芒並不簡單,每一道光落地之後,都緩緩顯現出一個半透明的身影,最後逐漸成為實體。
「!」
香奈乎第一個看清了站在面前的兩個人,那是蝴蝶香奈惠和蝴蝶忍,她震驚地睜大眼睛,淚水一瞬間溢滿眼眶,可她只能張開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逐漸地,更多人的身影顯現出來。
嘴平伊之助面前站著一個長相幾乎與他一模一樣的年輕女子,然而他還戴著頭套,愣愣地望著身前的女人。
不四川玄彌站在自己哥哥身邊,有些不知所措地四處張望,他以為自己的哥哥也死了,終於在天堂和他相。
重傷不治身亡的悲鳴嶼行冥、甘露寺蜜璃、伊黑小芭內,早就犧牲了的煉獄杏壽郎,還有時透兄弟……
「這、這到底發生了什麼?」
灶門炭治郎完全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他靠在禰豆子懷裡,臉上的神情茫然困惑。
「大、大家是……復活了嗎?」
富岡義勇難得露出震驚的神色,那些確實是活生生的人,正笑著哭著和生前的親朋好友相聚。
難道……這是那個女人的能力嗎?
*
產屋敷宅邸
產屋敷輝利哉原本正認真地聽著烏鴉回報的前線的狀況,然而屋外的動靜讓他不得不停下工作出去查看。
院子裡站著的四個人讓他手裡拿著的東西全都落在地上。
「……父親、母親——!?」
*
鬼殺隊終於解散了,無數劍士的千百年付出終於換來了使命完成的一天,富岡義勇最後站在本部的門前,他淡淡地看了一眼還在道別的其他人,理解不能地搖搖頭。
以後大家還會再見的。
他身邊還跟著兩個人,肉色中長發的少年、以及一個墨綠色頭發的少女。
「走吧。」
山中的小木屋裡,鱗瀧左近次默默地望著自己的刀,他終於等到了這一天,然而曾經死去的徒弟們……
「篤篤」的敲門聲響起,他愣了一下,才走過去開門。
他已經接到了鬼殺隊解散的消息,這個時候還來探望他的,不是義勇就應該是炭治郎了。
然而打開門之後,他愣在原地。
那兩個熟悉的身影……這是在做夢嗎?
「錆兔、真菰……?」
*
灶門兄妹暫時告別了同行了許久的伙伴,承諾之後還會再次相聚,只是終於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他們想要回到家裡再探望一下母親和其他兄弟姐妹,為他們掃墓。
見到許多本已經死去的人們重新團聚,一方面他真心地替大家感到高興,一方面更加思念逝去的親人。
兩個人跋山涉水,終於重新回到了那個有些破舊的小木屋。
然而煙囪緩緩升起的煙讓他們忍不住加快了腳步。
炭治郎顫抖地伸出手,最後下定決心一般猛地拉開門,他另一只手僅僅握著禰豆子,生怕這一切都是在做夢。
那是幾年前自己常見的場景,母親正在灶台邊做飯,剩下的弟弟妹妹一起在屋子裡玩,好像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啊啦,炭治郎,你帶著禰豆子去哪裡了?怎麼這樣久都沒有沒回來,媽媽會很擔心你們啊。」
系著頭巾的女人有些惱火地回頭訓斥著,回過頭卻看見長子長女愣愣地望著自己淚流滿面。
「……這又是怎麼了?好好的怎麼哭成這樣?」
她為難地笑了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把話說的太重了,她用圍裙擦了擦被水沾濕的手。
「好了,快些進來吧,無論發生什麼都沒關系的,媽媽一直在這裡。」
Part2·鬼滅之刃(完)
第五十五章
昏暗的山洞裡, 最深處的角落躺著一個女人,她安靜地昏睡著,白色的長發披散在周圍, 皮膚是淺棕色的, 如同細膩絲滑的巧克力。
然而這個時代可沒有巧克力這種東西。
洞口灑下來的陽光只伸進來一點, 仿佛那是什麼罪惡之源,連女人衣服的一角都觸摸不到。
雖然依舊居住著簡陋的山洞,然而裡面卻十分干淨整潔,仔細看去,所有的物品幾乎都是純金制作的,罐子、桌子、椅子……
那女人身上的飾品也全部都是黃金的, 細細的金色頸鏈圍了三圈, 手臂上錮著臂釧,從不算精致的被子裡露出的手腕和腳腕上也有金子打造的鐲環。
她還在沉睡, 絲毫沒有任何醒來的跡像。
一個紫發青年就坐在她身邊, 濃而多的紫色長發幾乎到了腰際、額前有, 一條腿曲起來、同側的手臂搭在膝蓋上。
他望著女人的睡顏沒有任何動靜, 但若是其他人能看到的話, 會發現他的神色莫名地柔和了許多。
「你又來看茜茜了。」
身後傳來的並非問句, 仿佛一個日常的問好,來人顯然已經習慣了紫發青年的做法, 像征性地打了個招呼。
卡茲回過頭, 艾斯迪斯正摘下全身上下裹得嚴嚴實實的布,露出結實的身體, 他和沉睡的女人有著相同的膚色和發色,也許兩個人有什麼血緣上的關系。
「長老說她可能永遠不會醒來了。」
「不……」
卡茲淡淡望了一眼女人安靜的睡顏,紫發青年從地面上站起來, 身材和走進來的男子一樣高大健壯。他跟著艾斯迪斯走向一個隱秘的入口,石門打開之後是一條幽長的走廊,牆壁上每隔一小段距離便插上一根火把。
「我有預感,她就快要醒來了。」
*
西爾維婭皺了皺眉,她呻吟了一聲睜開雙眼,發現自己身在一個山洞中。左右看看,除了一些生活用品以外,並沒有其他人在。
低下頭,她發現自己又變了模樣,棕色的皮膚,像是印像中埃及附近的人種,但頭發是白色的,又長又直,一直垂落到大腿附近。
「……復生,你還在嗎?」
醒過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呼喚自己的替身,上輩子臨死前她有預料到這種事情的發生,然而顧不得現在到底是什麼時代、人在哪裡,她更關心的復生。
「我在的,茜茜,不用擔心。」
白色的身影又一次飄出來,它看起來毫發無損,甚至身體更加雪白透亮了,頭發也更加接近最初的西爾維婭的淺金色。
它四處張望了一下,看見山洞裡有些反差的物品和簡陋的「房屋」,有些困惑地歪了歪頭。
這次又是哪裡?
「你先坐在這裡不要動,我出去看一看。」
替身離開自己的主人,慢悠悠地向外面飄去,天色已經全黑了下來,夜幕上的星河讓它微微睜大了擬人的眼部,那是從未見過的樣子,仿佛整個宇宙就展現在眼前,各色的星雲都能看的清清楚楚,遠方是廣袤的平原、一望無際,這幅場景讓復生震撼了幾秒。
就在替身去外面查看狀況時,西爾維婭腦中還在不斷湧入不屬於自己的記憶,但身體逐漸充滿力量的熟悉感讓她知道,這也是曾經她靈魂的一部分。
慢慢地,她面上的笑容逐漸消失。
這一次依舊不是人類……而且,同樣沒有辦法生活在陽光之下。
柱人一族,遠古時期就超越人類的種族,那個時候的還未開化的一部分人類甚至將他們奉為神明。
他們擁有近乎無限的壽命,超強的體能以及各種不可思議的能力,唯一的弱點就是不能面對太陽,否則的話他們就會被石化。
這一世的西爾維婭就是這個柱人中的一員。
她來到了史前,不知道具體是什麼時代,但她知道那幾個「她」熟悉的人可能已經活了幾萬年之久。
記憶告訴她,自己僅剩的親人只有唯一的哥哥艾斯迪斯,父母早早地就離世了。
柱人的數量及其稀少,幾乎無限的生命讓他們的生育率也及其底下,一家裡面可能幾萬年才會有一個孩子,一對夫妻可能甚至連一生都無法留下一個子嗣。
而偏偏她的父母生下了第二個孩子,也就是這裡的「茜茜」,但也許是報應,她生下來之後母親的身體就迅速衰弱下去,即使是超級體能也沒有令她的狀況好轉。
對伴侶極其忠誠的柱之男忍受不了失去摯愛之人的悲痛,也不想再孤獨地繼續活幾萬年,不久就追隨著孩子的母親離去了。
臨死前,父親將其中的小女兒托付給了還算年輕的卡茲——族裡的天才少年。
卡茲比艾斯迪斯要大上一些,但相差的萬年在柱人眼裡並不算什麼,他和艾斯迪斯是志同道合的朋友,當然也會照顧友人唯一的妹妹。
而茜茜僅僅是剛生下來的幾十年中還算健康,慢慢地不知道為什麼,身體像是當時的母親一般在衰弱,族裡的長老和巫醫都沒有任何能救她的辦法。
卡茲最後不得不讓茜茜陷入了沉睡,那種近乎是休眠的狀態能暫時延緩她的病情,這也讓兩個人有機會去尋找拯救她的辦法。
不約而同地,兩個人最後將目標瞄准了陽光。
這與卡茲年少時的夢想不謀而合,作為族中的天才,他希望獲得更加強大的力量,並發現自己種族的大腦中還隱藏著未知的力量,為了激發這些力量,他創造了石鬼面。
但他並不滿意,石鬼面的力量不足以讓他完全進化,只是讓他的身體強化並獲得了「流法」,但這對於茜茜同樣沒有任何幫助。
半晌過後,復生從外面飄回來,輕輕搖了搖頭。
與主人共享記憶,很快它就明白了這副身體的過往,而替身的視線集中在西爾維婭的面容上。
和上一世不同,「歌」是黑發黑眼的純種東方人,幾乎和茜茜沒有任何相通之處。
這輩子的西爾維婭幾乎和最開始的時候長得一模一樣,除了膚色和發色發生了些許改變,五官還是曾經的樣子。
難不成,這一世要再活上萬年才能等到人類的21世紀到來嗎?
而西爾維婭還沉浸在不能生活在太陽之下的遺憾當中,上輩子被迫成為了鬼,本以為這一世能有普通平靜的生活,可實際上卻相差甚遠。
她不想要什麼超級的體能和永久的生命,她只想重新變得平凡。
在體能超級翻倍的狀況下,西爾維婭很快就察覺到了腳步聲,那是從山洞的石牆內部發出來的,空蕩蕩的聽起來讓人毛骨悚然。
她不自覺地抓緊了手裡的毯子,緊張地盯著大致的聲音來源屏住呼吸。
隨著腳步聲的靠近,低沉的交談聲也隔著石壁傳來,她勉強辨認出來那是記憶中哥哥的聲音,這才微微放松了渾身的肌肉。
做的幾乎天衣無縫的石門如同機關一樣被打開,緩緩露出後面的兩個人。
那就是記憶中的艾斯迪斯和卡茲了——只不過西爾維婭記得的還是他們少年時的模樣,猛地一看到兩個接近兩米的猛男,內心還是縮緊了一下。
不知道為什麼,也許還是沒能完全和這幅身體通感,在見到可以說是衣不蔽體的兩個成年健壯的男性,西爾維婭忍不住別開了視線。
他們穿的都……很少,只遮住了重點部位,記憶告訴她這就是柱人一族的習慣,大家都這麼穿,沒有好奇怪的。
可上輩子生活在保守的東方,她一時間還是有些不習慣——就算是2000年的意大利也不會隨便在大街上看到這樣的裝扮。
……也許是他們的身材太好、太過完美,才讓她覺得臉紅。
後知後覺地,她低下頭才發現,自己身上穿的也很少,如果按照現代人的眼光來判斷,那差不多就是比基尼泳衣的樣式,只不過首飾異常的多,右臂上接連幾個沉甸甸的金色鐲子立刻讓她判斷出那是純金的。
兩個男人則是愣在原地頓住了腳步,紫發男人眼裡也有明顯的震驚,可並沒有她的兄長那樣激動,艾斯迪斯像是不受控制地走上前幾步,小心翼翼地輕聲說道。
「茜、茜茜……?」
被叫到名字的西爾維婭這才不得不回應,她輕輕地「嗯」了一聲算作回答,一邊努力地在心裡一遍遍給自己重復「他是自己的兄長,沒關系的」,但站在旁邊的另一個男人——卡茲也在盯著自己看……
「茜茜」醒著的那幾年,她從其他長輩的口中得知,她的父親把她「托付」給了卡茲,實際上是有想要讓他們成為伴侶的意思。
柱人的一生太過漫長,幾乎所有成年的男女都有自己的愛人,而且他們對於伴侶十分忠誠,只要一個死去、另一個絕對不會繼續苟活。
這在西爾維婭眼裡並不算太奇怪,畢竟許多動物也有這樣的習性,可這並不代表自己能接受一覺起來多了一個未婚夫的事情。
第五十六章
艾斯迪斯驚訝地望了望身邊的紫發男子, 他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才確認自己沒有在做夢。
之前長老和巫醫明明都說過茜茜沒有多少再醒來的可能性了,昨天還以為是卡茲在安慰自己, 沒想到今天居然……
「太好了, 茜茜!」
白發男子快步走向依舊坐在床鋪裡的女人, 神色激動,他有些顫抖的手撫上和自己擁有著相同膚色的臉頰,最後只是輕輕滑落了下去。
「醒了就好,你不知道一直以來我都……」
他的聲音有些哽咽,說罷便低下頭再也說不下去。
柱人一族人丁稀少,每個有著血緣關系的親人對他們來說都是最重要的, 只要沒到最後的時刻, 他們便不會放棄任何一個人。
這也是為什麼「茜茜」沉睡了萬年之久依舊被照顧得很好的原因,卡茲見狀走上前來拍了拍友人的背。
「醒了就好, 那些事情都已經過去了。」
艾斯迪斯扯了扯嘴角, 他用寬厚的手掌捂住臉控制了一下情緒, 然後把他的茜茜抱進懷裡。
「哥哥會一直照顧你的。」
西爾維婭頓了一下, 猶豫不決地抬起手, 最後還是回應了艾斯迪斯。
記憶逐漸融合之後, 她發現這也沒有那麼難以接受,第一眼看到這個白發男人的時候她還覺得是陌生人, 經歷過短暫的幾分鐘之後, 現在已經真的像是一起生活過很久的兄長了。
即使是對於上輩子活了四百年之久的朝霧彌生而言,「茜茜」醒著的幾十年也不算是很小的數目。
但對於柱人上萬年的生命, 那不過是彈指一瞬。
但這並不是重點,而是柱人的力氣實在是太大,她都快被抱得窒息了。
「唔……我快要喘不過氣了!」
「別那麼激動, 艾斯迪斯。」
卡茲輕輕哼了一聲,但也能聽出語氣裡的愉悅,白發男人這才有些尷尬的松開手,棕色的皮膚泛上淡淡的紅暈。
「我們還有很長時間。」
可西爾維婭卻有些不自在起來,卡茲還在盯著自己看,她都不敢直視那雙紅眸。
一想到這個有些陌生的紫發男人「應該」與自己「在一起」這件事就渾身都覺得不對勁。
記憶中他還是少年的模樣,但現在他已經是個成年男性了,即使是以前清醒著的那段時間看,他也是個感情寡淡、十分冷漠的人。
怎麼想這種人都非常不好相處才是。
按照記憶,柱人一族並非人人平等,卡茲的地位很高,她還完全不了解這裡的「伴侶」制度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下意識地,西爾維婭覺得一旦不平等,兩個人之間的相處就會有許多麻煩。
第一世在思想相對開放的意大利根本沒有這種問題,第二世在日本也很巧妙地回避了,哪怕是無慘也不會利用不對等的身份強迫她做什麼事。
但艾斯迪斯的地位也不差,這說明事情也許還有轉機,說不定之後她表達不願意的想法,兄長也不會非要她和卡茲在一起。
西爾維婭畢竟不是真正的「茜茜」,按照年齡來算,萬年之前她還是一個沒有長大的小女孩兒。
現在時間過去了這麼久,身體早已經成長為大人,只是她不知道正常來說她的心智是否應該也跟隨著年齡的一樣成熟,畢竟這一段空白期沒有任何人教導,她從前人類的經驗應該是不會。
為了不顯得那麼奇怪,西爾維婭決定少說話,多觀察,也許艾斯迪斯不會察覺到什麼不對勁的地方,但精明細致的卡茲就不好說了。
更何況他一直在若有所思地盯著自己看,她只能裝作沒有注意到紫發男人的目光。
「好了,既然已經醒了就帶她去下面吧,她應該補充一些體力。」
卡茲站起身來,緊接著艾斯迪斯也跟著他做了一樣的動作,兩個人並排站在一起對於西爾維婭來說就像是一堵小山。
幸虧她自己不是……這樣的身材,柱人一族的女性修長纖細,這讓西爾維婭暫時松了口氣。
可重點並不在此,她坐在地上、眼睛平視過去視線正好落到大腿處,再往上就很……西爾維婭盡量讓自己腦中像念經一般重復「這很正常」這句話。
但實在是太少了。
幾乎就是衣不蔽體,如果遠看的話沒有注意到也就罷了,被迫近距離觀察根本忽略不掉那種存在。
於是她趕緊想要站起來,可手臂撐在地上剛用了一半的力氣,就想起來自己身上也差不多。
上衣其實還好,從前也不是沒穿過比基尼款式的泳衣,但下身差不多就是……後面只有一條細細的帶子,即使看見卡茲和艾斯迪斯都和自己差不多,精神上也難以接受。
「怎麼了?」
艾斯迪斯的神色除了疑惑還有擔憂,他再一次蹲下身來檢查茜茜是不是又出了什麼問題。
「你沒有力氣嗎?站不起來?」
聽到同伴這樣說,卡茲皺了皺紫色的眉,敏銳地察覺到這一點的西爾維婭立刻搖頭。
「沒有沒有,我只是想……能不能披著這個?」
說著她舉起手裡攥著一直蓋在身上的毯子向兄長示意,艾斯迪斯更困惑了。
「你覺得冷?」
她支支吾吾地點頭,胡亂地「唔嗯」。
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他既然這樣想那就不用她另想理由了。
西爾維婭又不好明說覺得自己穿的太少,若是正常在這裡土生土長的「茜茜」,應該完全不會有這方面的不適,然而她即使有著記憶上的融合,一時半會兒也很難接受這樣的民風。
幸虧柱人一族的身材都很好,個個都是俊男美女,不然自己怕不是每天都要承受精神污染——但帥哥美女也不是這樣欣賞的。
「可能是她的身體還是太虛弱了,是我沒有想到。」
卡茲最後淡淡地說,他直接用手拿過西爾維婭手裡的毯子抖落開來,眼裡有難以掩飾的嫌棄,不過他還是為她披在肩膀上。
「之後我再單獨做一個適合你的。」
「呃……」
西爾維婭開始猶豫起來,因為一開始的抵觸,她現在不是很想接受來自卡茲的好意,這意味著也許以後都要還回去。
但艾斯迪斯卻突然開始哈哈大笑。
「茜茜,你怎麼突然和卡茲這麼生分了,你忘了小的時候多喜歡他了,成天做小跟屁蟲呢!」
西爾維婭的臉突然變得爆紅,記憶融合的時候她特意忽略了那些事,本來以為都過去上萬年了,應該不算數了,結果艾斯迪斯哪壺不開提哪壺,偏偏還要在卡茲面前說。
就算那不是她親自做過的,可這樣被人當著「喜歡的人」的面點出來曾經做過的傻事,任誰都會覺得不好意思吧?
況且,「茜茜」的事情和她西爾維婭有什麼關系!?
卡茲只是輕笑了一下,並沒有對艾斯迪斯的話做任何評價。
「好了,走吧。」
他們再一次用西爾維婭不懂的方法開啟的石門,紫發男人走在最前面,她在中間,哥哥在最後面。
她再一次用力裹了裹身上的毯子,覺得重點的地方都差不多遮住了,這才覺得自在起來。
然後眼神就自然而然落在了前方的卡茲身上。
那頭紫色的長發雖然只是隨意的披散下來,微微打著卷卻看起來意外地順滑,從她的角度只能看見肩膀手臂結實的肌肉,但她猜測他背部的線條一定也會很好看。
只不過視線僅僅到他的發尾就停下來了,更往下的地方她並不想仔細觀察。
柱人一族的男性人人都是完美的倒三角身材,迪亞波羅雖然也十分高大、至少超過了190,但絕沒有這樣線條。
然後她不免沉浸到了「回憶」之中。
卡茲不愧是族裡的天才少年,他走到哪裡幾乎都是發光的存在,即使是人人幾乎都是完美存在的柱人一族裡,他也是什麼都能做的最好的那個。
況且他真的很英俊,柱人臉上都有天生的印記,艾斯迪斯是在臉部的X型暗橙色花紋,卡茲則是恰好在眼部一點點紫色。
一代人裡最優秀的人是她父親為她定下的未來的「伴侶」,還是小女孩兒的茜茜雖然不完全懂得那層特殊的含義,但即使是看著他的長相也讓她心裡滿是歡喜,更何況還會收到其他同齡人羨慕的目光。
卡茲也確實對她有那麼些與眾不同的地方。
他待人很冷漠,除了和艾斯迪斯在一起的時候偶爾會流露自己的感情,對於其他人哪怕是長輩都有些不屑一顧,天才自然有驕傲的資本。
而對於茜茜,他卻總是很有耐心,她纏著他說話時會很認真的傾聽,從來沒有過敷衍的時候。
在這裡女人很少外出,捕獵和采集的工作幾乎都是由男性完成。這個時代地球上有很多凶猛的野獸,為了保護能夠繁衍種族的女性,他們不會讓她們冒這種風險,而卡茲一旦外出,回來總是會帶給她一些小東西。
比如像征著力量的獸牙、漂亮的動物皮毛、裸露在地表能夠輕易被柱男取下的各種彩色礦石……
甚至有時候只是卡茲覺得她會喜歡的,有些獨特花紋的石頭,或者少見的鮮艷花朵,小茜茜當時喜歡的不得了。
這樣看來,柱人一族確實是很深情的種族,哪怕在西爾維婭眼裡不過是一位父親臨走前的囑托,卡茲卻已經完全把她視為未來的另一半了。
他甚至比有些時候身為男性難免對妹妹粗枝大葉的艾斯迪斯更把茜茜的事情放在心上。
但一想到曾經的這些,西爾維婭心裡更復雜了。
這算是……包辦婚姻嗎?
第五十七章
不容她再多想, 西爾維婭很快就跟著兩人走到了幽暗長廊的盡頭。
卡茲為她打開石門,見到那後面開闊的場景,她不由得再一次睜大了雙眼。
很難想像史前居然還曾經有這樣的文明存在, 那是一整個「地下城市」, 從復生剛剛在外面看到的場景推測, 柱人一族應當是把整座山全部都掏空了,只留下一個偽裝一樣的出口連接到外部。
比她想像的還要開闊和明亮,這個巨大的方形空間內燈火通明,牆壁上的凹槽裡不知道放了什麼液體使得火能夠一直燃燒,天頂上鑲嵌著各種不同顏色的寶石,她敢打賭其中一些就是小時候童話裡才存在的夜明珠。
「怎麼, 喜歡這裡嗎?」
艾斯迪斯笑著說, 他們雖然不能直接從陽光獲取能量,但可以間接通過別的生物維持生命, 通常一片地區不再適宜生存之後, 他們就會搬離原先的地方——即使是人丁稀少, 種族特有的超級力量也絕不代表他們需要的能量就少。
「確實要比從前的宏偉一些。」
西爾維婭則是說不出話來, 現在她在思考一個很嚴峻的問題。
自己還在地球上嗎?
如果地球上曾經出現過這樣的超級生命, 那人類還會有崛起的那一天嗎?
況且為什麼她活著的年代從未聽說過有這樣的種族?哪怕是像恐龍滅絕那樣的傳說也沒有, 還是說後來的某一天柱人一族離開地球前往外太空了?
就在她思維已經發散到快要收不回來的時候,在這個大廳裡注意到他們的人全都停止了自己手裡的事情, 漸漸變成沒有一個人說話, 大家都看著他們的方向。
卡茲和艾斯迪斯本就在人群中引人注目,更不用說還帶著一個一直被大家覺得沒辦法再醒過來的女人, 族裡的人多多少少都知道艾斯迪斯妹妹的事情。
這讓西爾維婭本能地覺得不舒服。
她不喜歡被人注意到,尤其是在這種陌生的環境裡,他人的目光會讓她覺得緊張。
自己披著毯子會不會很奇怪?為什麼他們都用那種眼神看著自己?
還是說僅僅是發現她醒來好奇罷了?
西爾維婭再一次裹緊了身上的布, 腳下不自覺地後退了半步。
卡茲原本和她並排站著,但也許是察覺到了她的不安,他主動擋在了西爾維婭身前,阻擋了那些各色目光。
「都繼續做自己的事情吧。」
紫發男人冷淡地說,雖然只是普通的「建議」,但多少都能聽出來他情緒中的不滿。那些人只好移開目光,重新做自己的事情,不過突然開始交頭接耳討論起來,顯然是說一些有關於她的事情。
「不用害怕。」
艾斯迪斯摸了摸她的腦袋,語氣溫和,很難想像兩個看起來冷峻的男人對待她的時候會如此耐心。
「他們沒有惡意,只是你睡了太久了。」
隨後卡茲把手臂環在西爾維婭的肩膀上,把她攬在自己的陰影裡繼續往前走。
兄長站在自己的另一邊,像是兩堵結實的牆,隔絕了一切視線和聲音,這讓她覺得好多了。
之後西爾維婭才知道不得不來到這裡的理由,原來是要向長老們打一聲招呼。
她醒來這件事情雖然沒有那麼重要,可任何一個族人在他們看來都很寶貴,帶頭的人是一個嚴厲的老婆婆,額前和卡茲有差不多的三只角——西爾維婭不知道那到底是裝飾還是天生就有的東西,她神情嚴肅,但望著她的時候目光卻柔和下來。
兩個男人在和他們談話的時候——她其實還聽不太懂更多難懂的詞彙,西爾維婭不禁開始想這個老婆婆究竟活了多久,十萬年?幾十萬年?
在那裡她還見到了卡茲的父母,他們也算作是長老級別的人物,但看起來他們的關系並不是特別親密。
只有伴侶才是柱人一族最重視的人,子嗣於他們不過是相對熟悉的人罷了。
這讓西爾維婭松了一口氣,就算是上輩子她也不需要和男方的長輩打什麼交道,況且卡茲就已經很讓她頭痛了,更別說其他要應付的人。
「想要吃點東西嗎?」
艾斯迪斯的聲音讓西爾維婭這才注意到他們已經說完話了,那個老婆婆對她鼓勵地笑了笑,她也只好回一個禮貌的微笑,然後看向兄長指向的桌子。
那上面有不少食物,用黃金的盤子襯托看起來讓人更有食欲了。
只不過……幾乎全部的東西她都不認識,別說是現代的知識了,就算是這個身體裡的記憶也沒有。也許是因為遷徙了太遠的原因,導致在這裡的物種完全不同,和她曾經見過的都不一樣。
「唔,好……」
但她只能點頭。
在多說之前,卡茲又一次打斷了她。
「拿一些去上面。」
艾斯迪斯立刻反應過來同伴在說些什麼,他沒再詢問茜茜想要吃什麼,而是每樣看起來新鮮的都拿了一部分裝在一個空盤子裡。
在兄長做這些事情的時候,紫發男人突然牽起西爾維婭的手,拉著她再一次往通道的方向走去。
她遲疑地跟上腳步,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哥哥,察覺到她的動作,卡茲睨了她一眼。
「他之後會跟上來的,這裡人太多。」
這句解釋很簡潔,一下子解釋了她的兩個疑惑。
……原來是發現了她不喜歡別人的目光,所以特意想讓她回到上面那個獨立的小山洞裡去,現在她知道那是連接外界的其中一個出口了。
卡茲的種種行為讓她不得不增添了些好感,意外的,他很照顧她。但即使是這樣,又是被「陌生男人」摟著肩膀、又是被牽手的——主要是他穿的太少了,還是很不習慣。
就在她試探著想要抽出手的時候,卡茲以為是她覺得那個姿勢不舒服,換了個方式牽她的手。
西爾維婭挫敗地輕輕搖頭,只好放棄一些不切實際的幻想。
看來如何與原始人溝通,自己還需要研究很多。
最後西爾維婭從艾斯迪斯帶上來的東西中挑選了一種類似於現代的葡萄一樣的水果,成串、每個果實都獨立存在,果子是青綠漸變成紫色的,看起來應該比較好下口,其他的東西她看起來完全沒有任何頭緒。
那水果不如葡萄的皮薄,甚至摸上去的時候才發現是硬殼的,要稍微用力捏碎才能露出裡面的果肉,奶白色的,有點像剝了殼的荔枝,但味道是淡淡的甜味,硬要說的話有一點點菠蘿的味道。
「你太瘦弱了,應該多吃一些補充營養。」
見茜茜吃了幾個之後就放緩動作不再多拿,艾斯迪斯嘆了口氣搖搖頭,這個樣子下去她怎麼可能把身體養好?他可不想再看見妹妹好不容易蘇醒之後再衰弱下去。
「沒關系,到了我那裡之後再慢慢補充。」
卡茲淡淡地說,他眉頭微蹙,顯然也不太滿意茜茜的食量,但並未因此多說。
「等天黑之後出去看看能不能碰運氣遇到年幼的動物,不是還要再做一件衣服。」
聽到卡茲的話,西爾維婭手裡捏殼動作緩緩停下,她愣愣地望著卡茲,然後茫然地看著自己的兄長。
「……什麼叫,到你那裡?」
「你剛剛沒有聽到我們說話嗎?」
艾斯迪斯輕笑起來。
「茜茜,你還是那麼喜歡走神。剛剛不是和長老們說了,你既然醒了,就先和卡茲一起生活,總不能一直在這個小山洞裡吧?」
「……啊?」
她剛才確實沒有好好聽,怎麼會錯過這麼重要的信息?西爾維婭剛想說「其實也可以」的時候,見到卡茲轉過來的眼神就立刻把話咽了下去。
艾斯迪斯和茜茜是一個例外。
柱人一族少有兄弟姐妹,連父母都只是把孩子撫養到能夠獨立生活就放手不管,更別說同輩之間的關系了,大家都是早早地找到了未來的伴侶組建新的家庭,親情對他們來說不過是可有可無的東西。
而艾斯迪斯因為父母離世又憂心自己的妹妹,這麼多年心思一直放在她身上,現在他總算也能松口氣了。
卡茲比他大,也是他信任的伙伴,上萬年的相處當然互相了解對方的品行,把茜茜交給卡茲他很放心。
可這對西爾維婭來說可不算什麼好消息,原本她以為自己還能先和兄長生活一段時間,哪怕知道自己是在逃避,好歹也有一段緩衝。
現在上來就讓她同居……
「有什麼要帶走的東西可以簡單收拾一下。」
卡茲的目光在小山洞裡環視了一周,神情沒什麼變化。
「她哪有什麼東西。」
艾斯迪斯笑著說,他這句話倒是說到坎上,西爾維婭確實沒有什麼自己的物品——如果不算身上這張毯子的話,但卡茲的態度明顯十分嫌棄,她覺得自己最好還是不要提才是。
紫發男人點點頭,經過這一趟,外面的天色已經暗下來,馬上太陽就要落山了。
「艾斯迪斯,你去狩獵,我帶著她找一處合適的地方沐浴。」
西爾維婭更加窘迫起來。
柱人一族身體都很好,若是想要洗澡隨便找一條干淨的河流便是,但若是讓她泡到冰冷的河水裡,還不如直接殺了她。
卡茲的意思大概是找一處天然的溫泉,這考慮的確實很周到,但……
如果他能把角色對調一下就更好了,情理上她更能接受艾斯迪斯帶她去沐浴,畢竟那是她名義上的兄長而不是未來的「丈夫」。可在這種事情上,柱人還是劃分地很清楚的,即使是兄長也不會跨過屬於伴侶的界限。
她能說「不」嗎?
第五十八章
「呃……」
一個音符才從西爾維婭嘴裡飄出來的功夫, 艾斯迪斯就直接在她面前消失了,連一個伸手的機會都沒留給她。
「你還有話要和他說嗎?」
卡茲看了一眼茜茜,這讓她的所有內容都卡在嗓子裡, 不過紫發男人並未在意, 他簡潔地總結道。
「等回來也不遲。」
他打量了一下女人身上的毯子, 最後決定先讓她這樣披著——夜裡的風對於剛醒來的她應該有些涼,還沒等西爾維婭反應過來他就直接把她打橫抱在懷裡。
「位置有些遠,這樣更快。」
西爾維婭沉默地蠕動了一下,張了張嘴最後決定什麼也不說。
若是真的要她走著去,聽卡茲的意思可能到了第二天都回不來。
謝天謝地現在還有一層東西隔著,不至於和他肉貼肉。
但即使是有厚度的毯子, 她也能感受到他身上堅實的肌肉輪廓, 因為重力原因西爾維婭不得不靠在卡茲的懷裡——奇怪的是,她注意到他的胸肌比她想像中要更加柔軟。
原本對於這個姿勢無動於衷並打算一動不動保持到目的地的西爾維婭還是太年輕了, 直到移動起來, 她才發覺剛才艾斯迪斯在自己眼前消失並非是眼花。
柱人一族的移動速度很快, 如果一定要比較的話, 至少不會比鬼舞辻無慘慢。
這讓她不得不驚呼了一聲, 本能地從毯子裡面伸出手抱住紫發男人的脖子。
因為速度過快, 紫色的頭發全部都隨風向後飄去,露出之前多少被掩蓋在頭發下面的耳飾, 那和帶著金色粗環狀耳飾的艾斯迪斯不一樣, 是三個連接在一起的球形。西爾維婭好奇地晃了晃腦袋,才發現自己的耳垂上也沉甸甸的, 可手裡倒不出地方,也不知道戴著的到底是什麼。
卡茲專注於前方的路,這時候西爾維婭才能真正近距離地觀察他的長相。
哪怕是在他的胸口處從下往上看的魔鬼角度, 他依舊完美到不可思議,耳飾和天生的紫色眼影以及一頭長發並不會讓他顯得女氣,反而更加襯托了他的英俊。
也許是她的目光太過專注,紫發男人的紅眸短暫地和西爾維婭對視上了幾秒鐘,見到她又有些慌亂地移開目光、轉過頭往其他的地方看去,卡茲輕笑了一聲。
震動隔著胸膛傳過來,這反而提醒了西爾維婭自己被逮到的事實。
她縮頭烏龜地再一次蜷縮緊了身子,哪知道這看起來像是主動貼近卡茲的懷裡一樣,被他抱得更緊了。
即使是這樣快的速度下,她也依舊能感受到大臂處貼著前胸時心髒平穩的跳動。
只能盡量忽視越發古怪的氛圍,西爾維婭的注意力轉移到路過的風景上,這裡有點像是美國西部牛仔片彙總的景色,但也並不好說這裡就是美洲大陸。
比她想像中的更加荒涼一些,也許這更適宜柱人生存?
漸漸地,不知道怎麼西爾維婭突然有一種困倦的感覺,像是乘坐汽車的時候突然困了想小憩一會兒。
可一想到這兒就忍不住回憶,上輩子好不容易熬到了現代,都已經等到汽車發明出來了,可還是沒有回到意大利的機會。這一世呢?現在也不知道具體是什麼年代,看那個女性長老的樣子,柱人的壽命雖然很長但並不是無盡,還是說,這一次也會像是前兩次的結局那樣……
「你可以先睡一會兒。」
卡茲低下頭對著懷裡迷迷糊糊的女人說道,她已經開始不自覺地點頭,但還是一次次強撐著睜開眼睛,小幅度地搖頭讓自己清醒起來。
「唔……好。」
距離她的回答還沒過去多久,人已經靠在自己的頸窩裡睡著了。
卡茲再一次調整了一下茜茜的位置,讓她靠得更舒服一些,不至於醒來之後脖子和肩膀處的肌肉酸痛。
然後加快了速度。
*
西爾維婭是被叫醒的,她迷迷糊糊地醒過來,眨了幾下眼睛就清醒了。
這裡和之前看過的一片黃土和巨大岩石地形完全不同,像是一片人間仙境,現在她應該是在一座山的半山腰處,只不過這裡天然形成了一處小小的溫泉凸出來,能看見遠處所有的風景。周圍全是各種她不認識的植物將這個小小的池子圍起來,還有五顏六色或成串或成團成簇的花朵,像是小時候在童話書中的插畫圖片。
……只可惜現在是黑夜,再遠的地方黑漆漆的看不大清了。
而等她完全徹底清醒過來,才更加清晰地意識到這裡是半山腰,自己就坐在邊緣的石頭上,身體一歪也許就會掉下去,心髒後知後覺地狂跳起來,她短促地「啊」了一聲,想要往後退,卻直接折進了身後溫泉裡。
緊接著就有人跳下來把她從水裡撈起來,不用問就知道,除了卡茲以外也不會是別人了。
西爾維婭手忙腳亂地把被水浸濕的白色長發從臉頰上撥下去,用力地抹了一把臉算是甩掉了水珠,這才勉強睜開眼睛。
雖然冒著熱氣看起來很燙,但實際上這處溫泉的溫度幾乎差不多正好,像是在泡溫水澡,既不會覺得冷也不會悶熱到喘不上來氣。
水質很滑膩,應當有很多礦物在裡面?過了幾百年她早就快把上上輩子在學校裡學過的那點東西忘光了,如果以後回去的話不會變成文盲吧?
「我不得不先叫醒你。」
聲音在身邊響起,西爾維婭看過去,比起自己用力劃水才能漂浮起來,卡茲穩穩當當地直接站在了池底。
「不然就沒辦法在天亮之前回去。」
卡茲搖搖頭,茜茜小時候就是這幅樣子,總是有些笨手笨腳,他怎麼也沒有想到她醒來後會直接往後倒、掉進池子裡。
但沒嗆水就好。
見茜茜游地有些吃力,他直接雙手鉗住她的腰把她提起來,轉過身走了幾步再重新放下。
現在這個高度她能正正好好站住不至於再撲騰了。
「呃,謝、謝謝。」
西爾維婭小聲說,雖然很感激卡茲幫了一個大忙,但她寧可手腳並用劃來劃去,也好過在這裡干巴巴地傻站著和卡茲大眼瞪小眼。
他的下半部分頭發都浸在水裡,有一些浮上來在水面上鋪開一層,西爾維婭低頭看了看自己,白色的發絲同樣圍繞了她小半圈。
於是她轉過身,趴在邊緣的石頭上,挑了一處石壁較薄的地方,這裡能夠看到外面的風景。
星空比她想像中還要美,比四百年前日本的戰國時代還要震撼,那是根本無法用語言形容的場景——自己的經歷也同樣,在這裡醒來的短短半天就如同做夢一樣。
剛才還在一個她覺得很落後的山洞裡,現在就處於人間仙境中泡溫泉了。
卡茲從後面走到她身邊。
「這裡的溫度是最合適的。」
她順著他指著的方向看去,才發現從這裡能看到許多同樣冒著熱氣的一個個溫泉泉眼,隱隱約約能借著月光看到不同顏色的水。
西爾維婭遺憾地看了看長在周圍土地上的植物,慘淡的月光下連顏色的顯得暗淡起來,如果能夠在白天的時候來到這就好了,那一定像是幻想小說裡密林精靈居住的地方。
「如果能看到陽光下這裡的景色就好了。」
連自己都沒有察覺到,西爾維婭喃喃地說出這句話。
然而在她看不見的地方,紫發男人渾身一震,紅色的眸子望向白發女人的背影,瞳孔緊縮。
「你說什麼?」
卡茲猛地把她轉過來讓茜茜面對著自己,聲音裡有難以掩飾的激動。
「什、什麼……?」
西爾維婭被突然一下弄得有些困惑,她渾身一抖、有些緊張地縮起肩膀,卡茲這是怎麼了?她說錯什麼了嗎?
雙臂上禁錮著的手微微加大了力度,那雙紅色的眸子緊盯著她,裡面翻滾著她難以理解的情緒。
「再說一遍你剛剛說的話!」
「我只是、有些遺憾不能在白天來這裡,我的意思是、如果是陽關照射的時候,這裡應該看起來更美……」
她有些不確定地說著,語氣猶豫不決,她不知道卡茲到底想要聽什麼,只好把話拆開來解釋一遍她想要表達的內容。
卡茲握著她的力度逐漸松了下去,但取而代之的是他的笑聲,在西爾維婭不明所以地視線裡,他哈哈大笑了幾聲,然後用一種她根本不能懂的、欣慰的目光看向她。
「好、好,我懂了,原來你想要的也是這個。」
什麼「這個」?
卡茲到底在說什麼?
紫發男人垂眸望著她的眼神越發柔和,他抬起手輕輕為她撥去臉上濕漉漉的發絲,然後低下頭在她前額落下一吻。
「不愧是艾斯迪斯的妹妹,其他人都不能理解,難道他們不想要更加強大的力量、不想征服太陽嗎?」
西爾維婭慢慢地睜大了雙眼,他的語氣有些嚇到她了,緊接著他輕笑起來。
「你的願望,我會為你實現的,你只要等待那一天的到來就好。」
第五十九章
「什、什麼……?」
西爾維婭困惑地眯起眼睛, 卡茲突然在說些什麼,其他人不能理解?她只是說遺憾白天不能來這裡,什麼更強大的力量, 還有征服太陽?
「你不用懂。」
卡茲撫摸她的臉頰, 拇指輕輕為她拂去從長長的眼睫上滴落的水珠。
這反而讓西爾維婭更加不懂了, 但也許是因為這具身體沉睡了太久,她錯過了很多事情,以至於根本不知道群族內發生了什麼。
這和卡茲與其他人的關系僵硬有聯系嗎?
即使剛剛醒來去底下見長老時沒有特別留意,但她也能察覺到那個老婆婆冷淡的態度,甚至卡茲的父母都沒有和他說一句話。
若是族裡的天才,沒有什麼特殊的事情發生, 怎麼可能受到這樣的冷遇?
「你是特別的。」
紫發男人捧起她的臉頰, 這次的吻落在她的嘴唇上,一些苦澀的泉水跟著混進來, 而西爾維婭迷茫地沒有回應。
但卡茲並不在意, 他們還有很長時間, 於是那個淺嘗輒止的吻只不過是恰到好處的便結束了。
就像他可以等待千萬年才終於創作出了石鬼面, 有些事情不能心急。
他放開西爾維婭, 目光落在池邊的石頭上, 那裡有些常用來清洗身體的植物。
「你沒有忘記怎麼用,對吧?」
她也跟著望過去, 這次她認得是什麼, 「茜茜」小時候就用過的東西,不過她不怎麼常見到原本的植株。
這時候她才想起來, 自己從醒來之後直接掉進了池子裡,根本忘了脫掉身上的衣物。
西爾維婭一言難盡地看了一眼坦蕩的卡茲,他看起來沒有什麼離開的意思, 不會就要一直在這裡看著吧?
「呃、那你現在是要……?」
「嗯?」
卡茲發出一個疑惑的字符,察覺到茜茜猶豫的神情,突然明白了她指的是什麼——即使是比他黑一些的皮膚也能看出臉上逐漸透出來的紅暈,那可能不是因為溫度和熱氣導致的。
「不必覺得害羞,你沉睡的時候我和艾斯迪斯輪流為你定期清理身體。」
「……」
西爾維婭皺起眉,盡量維持一種嚴肅的神情垂下視線點點頭表示自己聽清了。
她咬了咬口腔裡唇邊的肉,忍不住小幅度地嘆了口氣——他還不如不說。
這種事情她寧可不知道。
見茜茜遲遲不肯動彈一下,卡茲只好暫時退讓一步,雖然不知道她在糾結什麼,可能是因為長大了?她小的時候也不會動不動就因為一些小事而臉紅害羞。
況且,他不覺得平時穿的「衣服」就比脫了多多少。
「好吧。」
紫發男人的聲音依舊沒有什麼波動,他似乎說話永遠都是那一副調子——除了剛剛什麼有關於她的「願望」的那幾句。
「嘩啦」一聲,柱人的彈跳力讓他能夠輕而易舉地直接跳到旁邊的地面上,西爾維婭瞪大了雙眼,她的思維還停留在自己應該笨拙地扒著池邊爬上去的程度。
也許自己應該盡快適應現在的角色,有些變化可不是沉睡許久就能解釋的。
男人並不在意身上被打濕了的幾條深紫色的布,憑他的移動速度用不了多久就會被風吹干,超級體質也讓他並不畏懼是否會著涼。
水珠幾滴便彙聚成一股,順著肌肉的線條沿著皮膚滑落,滴滴答答落在地面,月光映著反而像是散發著瑩白的光,那是力量與美完美結合的□□,半濕的頭發披在身後,一部分粘在後背上。
西爾維婭忍不住有點看呆了,但是怎麼都沒辦法移開目光,她感覺自己的臉頰更燙了一些,這、這是傳說中的「美男出浴」嗎?
沒有人能抵擋住這個而不去看,她也只是個正常女人,況且卡茲那麼英俊……
「咳。」
她清了清嗓子,提醒自己不應該再為剛剛的行為找開脫的理由,仰頭與卡茲對視。
「我去附近看一看。」
男人環視了一圈四周,眺望著遠方眉頭輕皺,像是在仔細辨認什麼。西爾維婭不敢打擾他,只好等待他回過神,半晌他終於再一次開口。
「這裡應該不會有什麼危險,是我常來的地方,周圍已經被我清理干淨了。」
在西爾維婭點頭之後,那個紫色的身影便消失了。
她慢吞吞向著池子的另一邊走去,去拿他留下來清理身體的物品。
而直到卡茲走了,她才突然意識到現在是夜裡,除了嘩啦啦的水聲,優秀的聽力還能讓她辨認出一些其他昆蟲類的生物發出的細小聲音。
自己一個人在這裡,周圍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還有些怪嚇人的。
西爾維婭想叫出復生,但猶豫了一下便放棄了。
不知道柱人一族是否有能力看到替身,她隱約記得很久之前那個金發的新教父給她簡短的解釋替身是精神能力的體現,他們的精神力是否強大到足夠能察覺到復生的身影了呢?
況且,她不知道卡茲到底走了多遠,又可能他會馬上回來。
即使是看不見,她也再也不想被別人當成自言自語的神經病了。
嘆了口氣,西爾維婭拿過其中一根不知名的植物,輕輕掰開來,透明的汁液就順著斷處流淌到手心裡。
本著不污染池水的原則,她只好坐在邊緣處慢慢擦洗。
柱人和人類即使在表面看上去長相差不多相同,但實際上生理構造似乎有很大差異,身上並不如想像中那麼髒,反而很干淨——也許是卡茲和艾斯迪斯功勞,很快就清洗好了。
只好趴在池邊望著遠處發呆,等著卡茲回來接她。
半晌,西爾維婭就聽見有迅速靠近的破風聲,她的身體自動緊張地繃緊了,發現是卡茲的時候才小小地松了口氣。
他手裡拿著什麼東西,等靠近了才發現還不知一種。
其中一大團遠看去是類似於現代那種叫做棉花的植物成熟後扯出來的白團子揉成一堆的東西,但並不算貼切,她也不知道那是什麼,奇怪的是他還拿了一塊石頭,分量不小的樣子。
見到茜茜應當是洗好了,卡茲把那塊看起來平平無奇的石頭扔在地上向她走來。
正當她猶豫自己是不是應該學習他一樣「跳」上岸,還是穩妥的爬上去時,卡茲的一聲「到我這裡來」打斷了她的思考。
紫發男人直接蹲下身掐著她手臂根部將她提了上去。
西爾維婭忍不住輕輕吸氣,從熱水中出來——尤其是在夜間,冷風立刻吹在她身上,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哆哆嗦嗦地抱著手臂試圖留住一點溫度。
卡茲立刻把手裡的那團白色的東西抖開,現在她才看清那並不適什麼棉花團子,而是展開後薄薄一層、輕飄飄類似於織物的東西,他把那不知道是由什麼形成的物品像是披浴巾一樣披在她身上,水分馬上就被吸干,還沒等她說出「我自己來」的話,卡茲已經幾下就把她身上擦得差不多干了。
「現在還覺得冷嗎?」
他隨手把那個團浸濕了水不能再用的東西扔到一邊,手臂從正面環繞她,手掌攏住那頭白色的長發輕輕幫她擠出多余的水分。
「我感覺好多了。」
其實還有些冷,但她不想再麻煩卡茲那麼多,他自己看起都不用這麼麻煩,會不會覺得她太過嬌氣了?
卡茲抬頭看了看周圍,扯下一片巨大的植物葉子,清洗表面之後放在一旁的一塊巨石上。
「坐下等頭發干了之後再出發。」
他這麼體貼,西爾維婭甚至突然覺得和他在一起也沒什麼不好。
至於感情……感情也可以慢慢培養,但說實話,像卡茲這樣的男人,她很難不對他產生好感。即使是她第一世的時代也少有男人能為愛人做到這種程度——現在他們還不是正式的伴侶關系呢。
「那是什麼?」
西爾維婭的目光落在地面上他剛剛扔下的石頭上,她看不出來那有任何特殊的地方。
卡茲輕笑了一下,似乎被這句話愉悅到了。
「你想知道?」
她輕輕嗯了一聲,看在他一直在照顧她的份上,她就不計較他非要再逗她一下的行為了。
紫發男人撿起那塊體積不小的石頭,重新坐回茜茜身邊,不知道用了什麼特殊的力道,那塊石頭從中間裂開,裂縫整齊的很,即使達不到現代工業切割的級別,也足夠讓她看清裡面的內容了。
即使借著慘淡的月光也能看見那塊礦石的顏色,如同大海一般的深藍色、仿佛有真正的波濤層疊封存在其中,又像是滴入水中的深藍色墨水,碎裂時凹凸不平的表面閃耀著細碎的光芒。
西爾維婭忍不住發出一聲贊嘆,她還從來沒有見過從一塊平平無奇的石頭裡開出礦石的過程,在她的人生閱歷裡,這也算是數一數二的原石了,雖然完全不知道這到底是什麼礦物。
「你是怎麼發現的?」
她好奇地抬頭問,卡茲是如何辨識出來這裡面有礦石的?
紫發男人只是抬了抬嘴角,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你喜歡?等回去之後可以做成耳飾,我們兩個人的。」
西爾維婭這才想起來,剛剛洗頭發的時候摸到了,看不到具體的模樣,但憑手感猜測是和艾斯迪斯差不多的金耳環,但沒有他的那麼粗。
她當然喜歡,也許這是女人、不,人類的天性,她喜歡這些閃閃發亮的東西,看了一眼就已經完全忘不掉了。
卡茲托著她的下巴讓茜茜轉過頭看向自己,她眼裡還有沒消逝的欣喜,不知道為什麼,看到她如此開心的模樣,自己內心也跟著輕松下來。
再一次吻上她的唇的時候,他在心裡承諾,如果茜茜一直追隨於他,他會讓她永遠都露出這種笑容。
第六十章
「我們應該離開了。」
兩個人分開, 卡茲並沒有直起身子——他需要稍微彎腰才能親吻到茜茜,紫發男人的額頭依舊貼著西爾維婭的,過於完美而挺翹的鼻梁讓他們親昵地磨蹭著鼻尖。
「沒過多久天就要亮了。」
那雙紅色的眼睛離得太近、以至於她滿眼都是卡茲的模樣。
只是, 他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 語氣裡莫名流露出的某種情緒讓她有一瞬間與他完全重合。
那是對陽光的渴望。
不是沒有經歷過, 她也曾想要走到陽光下,就連那個男人一輩子的願望也不過如此,她已經整整等待了四百年,最後卻在初升的太陽下消散,那對於她來說太短了。
像柱人這樣的種族,如此強大卻只能在夜裡外出, 怪不得卡茲想要更多, 他那麼驕傲、還有那麼大的野心。
但他又要怎樣做才能征服太陽?
「艾斯迪斯應該已經在等我們了,我猜他獵到了新的動物, 等回去之後就有新的衣服穿了。」
卡茲一邊這樣說著, 一邊再一次把茜茜打橫抱在懷裡, 幾步就走到了邊緣處, 眼睛都沒眨一下便直接從半山腰跳了下去。
自由落體的失重感讓西爾維婭忍不住尖叫出聲, 那種從卡茲懷裡飄起來的感覺讓她想起第一世小時候和父親一起去游樂園坐過山車, 除了死死抓著保險杠以外只能緊緊閉著雙眼。
她攬著紫發男人脖子,覺得自己的力氣甚至可能把他勒死, 生怕從他的懷裡掉出去, 注意到茜茜的反應,卡茲哼笑了一聲, 攬著她的手臂力道變大了一些。
回到了平穩的地面,等她的心跳速度差不多恢復了,卡茲才說道。
「你如果喜歡這裡, 以後可以經常來。」
「我們可以早一點離開,下次。」
西爾維婭驚魂未定、干巴巴地說。
「這樣就可以好好地從山上走下來了。」
卡茲的胸膛震動了一下,她猜測這是他同意的表現。
然而似乎他並不是沿著原路返回,即使睡了一會兒她也大致記得來時的景色,目及之處也沒有巨岩和黃土的存在。
「我們是還要先去別的地方嗎?」
西爾維婭抬起頭在男人懷裡抬起頭仰望他,有些好奇地問。
這次卡茲詭異地沉默了一會兒,他目視前方、沒有回應茜茜的目光,這樣近的距離下,她第一次分辨出他眼裡的冷漠和……嚴寒。
不知道是不是哪裡說錯了話,西爾維婭縮了縮肩膀,有些不知所措。
半晌,意識到自己陷入沉思沒有回話,懷裡的女人又一次小心翼翼地低下頭垂下眼簾,卡茲才發覺他應該組織一下語言安慰她。
「……不,我們不回去。」
他斟酌了一下,最後決定還是先什麼都不要和茜茜說——雖然目前還沒有事情發生但是……他有預感,族裡很快就會再一次爆發爭吵。
她不應該被這些煩心的事情打擾,況且知道了也只會憂心。
茜茜是與自己和艾斯迪斯站在同一邊的,他很高興她剛剛醒來就從她的嘴裡得到了這個答案。
她的身體那麼弱,只需要無憂無慮快樂地生活下去,等待他找到更好的辦法之後一同走到陽光下的那天就好。
「我和艾斯迪斯商量之後打算搬出來獨自居住——有很多人成年之後會脫離群族。」
紫發男人淡淡地說,這他倒是沒有欺騙茜茜,許多年輕一輩的柱人確實會遠離基地,但頂多也就是附近的位置,並不會像他們這樣挑選如此遠的地方。
「還是說你想要回到那裡?你會想念親密的朋友嗎?」
西爾維婭猶豫地搖了搖頭,除了艾斯迪斯這個親人以外,她唯一擁有的就是卡茲了。
「茜茜」小的時候因為和卡茲走的很近、也不會被他排斥,自然其他的女孩子都或多或少的有些疏遠她。
就像兄長所說的,她當時是卡茲的小跟屁蟲,眼裡也沒有什麼其他的人。沉睡了那麼久以後,還有誰會是她親密的朋友呢?
她甚至沒有和這兩個男人以外的人說過一句話。
「前一段時間我們就已經在准備這件事情了,打算把你直接帶過去,但沒想到你先醒來,這是好事。」
卡茲的語氣重新變得溫和下來。
「希望你見到之後會喜歡。」
這確實是好事,沒有比這更順心的事情了——茜茜醒來的時候他忍不住去擔心她會不會站到另一邊,現在他得到了准確的答案,但這還不夠。
他不能讓她重新回到那種地方,族裡的人們都太保守、過於追求安逸了,他絕不允許他們的思想再去改變茜茜的,不會有一絲這樣的機會。
*
他們停在了森林的邊緣處,這裡應該都是一些年齡有幾百歲的樹木了,粗壯的樹干幾個人手拉手都圍不起來,露出土地的根部錯綜復雜,青苔爬滿了其中的縫隙。
卡茲把茜茜放到地上,她一落地就踩上了厚厚的、不知道積累了多少年的落葉,整個人稍微陷進去了一些。
沒有其他柱人生活過的痕跡,她不知道現在是否已經有人類了,但顯然人類應該不會選擇這種地方去居住,這樣的森林對於脆弱的人類來說致命的事物有太多了,也許僅僅是一個指甲蓋大小的蟲子所分泌的毒素就能在幾秒鐘殺死一個人。
但似乎柱人不會懼怕,她還蠻喜歡這裡的。天色已經開始漸漸發亮了,但陽光還沒越過地平線,借著那一點點光亮,她開始打量起這座森林。
「在那。」
卡茲用手指了一個方向,她順著看過去,慢慢睜大了雙眼。
還有多少驚喜是她不知道的?
那是一個頗具規模的樹屋,用粗細適度的原木搭建而成,即使現在的光線還不足以完全看清它的模樣,但第一眼西爾維婭就愛上了這裡。
卡茲的吻落在茜茜的發頂。
「我游歷世界的時候曾經見到過人類建造這樣的建築,但在森林裡地面上未免過於潮濕,所以我把它搭建在樹上。」
西爾維婭機械地點頭,現在她知道這已經是人類擁有自己的文明的時候了,和習慣居住在山洞或者地下的柱人不同,他們在地面上用土或者磚還有木頭建造適宜居住的房子。
那確實有不少人類留下來的影子,即使簡單卻絕對不簡陋,房頂的原木用草繩緊緊編織在一起,有點像木筏,上面整齊地鋪滿了大片的葉子——足夠讓她整個人坐在上面漂浮在水裡那樣大的葉子。牆壁的地方留出了「窗戶」,但不算大,保證不會透進過多的陽光。
「進去看看。」
卡茲再一次把她抱起來,到了那個木制的平台上,她才發覺這裡比從下面看還要大好多,畢竟卡茲的身高在那裡,若是作為日後生活的地方也不可能太過拘束。
「你們可是用了不少時間啊。」
一聲感嘆從屋子裡面傳來,西爾維婭連忙走進去,原來艾斯迪斯已經在這裡等待他們了。
裡面的風格倒是和她想像中的不太一樣,並非是外面看到的全是木制的,地面鋪、不,應該是砌了薄薄一層她不太知道的東西,有點像是水泥地面,不用問就知道是做什麼的。
艾斯迪斯面前有一口「咕嘟咕嘟」正冒著熱氣的鍋,想來地面這層是用來防火的,那也許是一種特殊的防火材料,牆壁上也有其他的一些防潮措施,生活區和休息區簡單的做了分隔。
西爾維婭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聞到食物的香氣,她才發覺自己很餓了,泡溫泉也是消耗體力的事情呢。
「抱歉,我不小心睡著了一會兒。」
白發男人搖搖頭,他從身後扯出來一張動物的皮扔在茜茜腳下。
「這個,樣子喜歡嗎?」
她不知道那是什麼動物,整體是白色的皮毛,還有一些不規則的灰、黑色塊,毛短而細密,看上去十分柔軟。
好奇地蹲下摸了摸之後,西爾維婭心情不錯地點點頭,只是作為早晚抵御涼風的披肩這個應當合適。
至於卡茲和艾斯迪斯身上的那些布條,她猜測那是人類制作的東西,他們用一些物品與人類交換過來的——柱人一族從不種植作物、養殖動物,天生能力讓他們能夠輕而易舉地得到對於人類來說十分稀有的東西。
在族人居住的地方不經意的幾瞥中,她還看到有女性佩戴圍繞了脖子幾圈的珍珠,對於現在這個時代的人類來說,珍珠還是要冒著生命危險去淺海處尋找的珍貴之物。
「讓卡茲給你做吧,我不管了。」
艾斯迪斯輕笑起來,他有些促狹地望著自己的妹妹,現在他可不再負責這種事情了。
這讓西爾維婭有些不好意思,說起自己好像什麼都不會做,一直都是他們兩個來照顧自己,也許兄長還有這樣的義務但卡茲其實……
但紫發男人只是點了一下頭,並不覺得那有什麼麻煩的。
他讓茜茜坐在簡單制作的木凳上,用早已備好的餐具盛了一些出來——看起來還是從那邊帶過來的,純金打造的一些物品和這個小木屋有些格格不入。
「我和艾斯迪斯還有些話要說。」
西爾維婭點點頭,她的注意力已經完全都放在了散發著香味的肉湯上,不知道放了什麼調料也不知道是什麼肉,但比她所有吃過的肉類還要香,和油花一起漂著的還有些也許是提味作用的香料。
柱人可以直接用身體吸收其他生物,但這並不代表他們不需要滿足口腹之欲。
兩個男人走出木屋從半空中跳下來,一直走到茜茜絕對聽不清談話的位置,艾斯迪斯的臉色冷下來。
「他們又在談論那件事了——關於艾哲紅石和石鬼面。」
第六十一章
卡茲望向遠方, 紅色的眸子裡閃爍著不明的情緒。
艾斯迪斯知道他在眺望「家」的方向,那裡雖然居住生活著同族的人,但已經完全和他們分道揚鑣。
「艾哲紅石……完美的紅石, 我不會放棄, 哪怕用上萬年的時間我也會找到它。」
提到那個能讓他進化的更完美的東西, 紫發男人眼裡不由得變得狂熱起來,然而那種能夠征服太陽的辦法卻只有身邊的一位友人能夠理解,他的聲音逐漸冷卻下來。
「他們沒辦法接受……是他們的遺憾。」
「你打算怎麼做?」
白發男人壓低了聲音,也許卡茲不應該把艾哲紅石的事情說出去的,但他知道卡茲原本是想讓族人一同進化,卻沒有人領他的情。
卡茲沉默了半晌, 隨後半垂下眼眸, 遮擋住了那層寒光。
「那要看他們如何選擇了。」
他看向遠方,地平線的邊緣光線正一點點亮起來, 森林中樹木的陰影已經不能再保證他們的安全, 他們應該回到小木屋裡面去了。
「今天太陽落下我們就回去。」
「……那要如何向茜茜解釋呢?」
艾斯迪斯擔憂地望了一眼友人的背影, 心情復雜。
卡茲輕笑了一聲, 他回過頭望著艾斯迪斯的雙眼, 嘴角提起一個微小的弧度。
「她什麼都不需要知道。」
*
「味道怎麼樣, 好吃嗎?」
回到木屋裡,艾斯迪斯走過去憐愛地摸了摸茜茜的頭頂, 吃成這個樣子, 恐怕是睡了那麼久已經忘記了食物的美味了。
西爾維婭一邊點頭一邊小口喝著湯,根本沒有心思應付兄長的問題, 白發男人大笑起來。
「看來我還沒有荒廢自己的手藝。」
「茜茜。」
紫發男人從艾斯迪斯身後走出來,這是他第一次直接叫西爾維婭的名字,神情嚴肅、看起來似乎是有話要講。
西爾維婭不由得慢慢停下了喝湯的動作, 她緩緩放下了手裡的碗,迅速地瞟了一眼兄長,他也在靜靜等著卡茲繼續往下說。
這是……發生了什麼事嗎?
「天已經亮了,你差不多應該休息了。」
卡茲坐到她身邊,語氣溫和地說,西爾維婭懵懂地點點頭,柱人一族確實是白天休息黑天再出來活動,但直覺告訴她卡茲應該不僅僅想說這件事。
「我和艾斯迪斯還需要回去一趟。」
男人神色平穩地說,雙眸直視她的。
「你還有什麼需要從那邊帶過來的東西嗎?任何事物,我可以順便為你拿回來,以後可能就不會再去了。」
西爾維婭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艾斯迪斯,白發男人只是對自己露出一個鼓勵的微笑,於是她只好再把腦袋轉回來。
「我想……應該沒有什麼?」
她不是很確定,她自己又沒有什麼私人的物品,難道他們兩個對這個不知情嗎?
卡茲點點頭,他探究地望著她,但西爾維婭沒有回避開他的目光。
「等你醒來之後,我們也許已經出發了。你一個人留在這裡是否會感覺到害怕?這附近我和艾斯迪斯已經確認過很多遍了,不會有任何威脅你的生物——但如果你感覺到不安,我們可以留下其中一個人陪你。」
西爾維婭眨眨眼睛,既然卡茲承諾她不會有危險,那應該就不會有什麼問題。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哪怕只是相識了短短的時間,她已經不知不覺中開始信任他了。
「不,沒關系,我自己一個人可以的。」
卡茲和艾斯迪斯對視了一眼,他們不想牽連茜茜,這是最好的選擇。
雖然他對自己的實力有自信,但兩個人還是更加保險一些,他們不可以出任何問題,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都必須活著回來——家裡還有茜茜在等著他們。
「很好。」
卡茲攬住西爾維婭的肩膀讓她靠近自己一些,在她的額角親了親。
「好好休息,我會盡快回來,不會讓你一個人獨自太久的。」
*
用完餐西爾維婭很快就覺得困倦,不一會兒就睡著了,兩個男人在屋子裡一句話也沒有,除了偶爾的蟲鳴填上了安靜的縫隙以外什麼聲音都沒有。
艾斯迪斯就坐在西爾維婭身邊,他順著後背撫摸她白色的長發,一個戰士的目光也只有在注視著自己最重要的人時才會溫和下來。
女人的睡顏顯得祥和,她的呼吸聲很輕,不仔細去辨認的話幾乎聽不到,嘴角微微上翹著,不知道是剛剛的一餐令她滿足還是做了美夢。
她對即將發生的一切什麼都不知道,長老們不會在她面前對著他們露出劍拔弩張的態度,然而他們二人和族裡的關系已經達到了堪堪斷裂的地步。
「她醒來的時機很好。」
卡茲輕聲說著,目光落在沉睡的女人身上,有那麼一瞬間他感到不安。
「……是啊。」
艾斯迪斯苦笑了一聲。
昨夜是一切爆發的前夕,他不敢想像如果茜茜是今夜醒來會是什麼樣子——他們會和同族爆發戰爭,但那畢竟是他心愛的妹妹,他不想讓她見到同族互相殘殺的場景。
她還那麼「小」,一共醒著的時間不足他和卡茲活著的零頭,怎麼可能心理強大到接受自己親人手刃同族?
卡茲的想法與他不謀而合,茜茜那麼脆弱,僅僅暫時養好身體對他來說也並不夠,沒有人能保證她的舊病不會再復發,而艾哲紅石能完美地解決任何問題。
她值得更好的,弱小的人類尚且能夠走到太陽光下,他們憑什麼不可以?
漫長的白日終於過去,卡茲站在窗邊的位置,盯著最後一絲光線埋沒進地下,他眼裡的光也隨著日落消失不見了。
「艾斯迪斯,我們應該出發了。」
紫發男人最後看了一眼茜茜,白發女人不諳世事地沉睡這,他走過去蹲下身,用拇指輕撫她的臉頰。即使知道她現在聽不見,卡茲也依舊對她做出了承諾。
「我很快就回來。」
*
西爾維婭醒來的時候,屋子裡靜悄悄的沒有人。
她瞟了一眼窗外,這個角度看不見月亮,但她判斷現在已經天黑有一段時間了。
森林的夜裡沒有鳥鳴,也鮮少有昆蟲的聲音,安靜的有些可怕。
她搖搖腦袋,盡量把自己是獨自一人在沒有任何同類居住的森林裡這件事從腦子裡甩出去。
察覺到主人有些不安的情緒,知道卡茲和艾斯迪斯已經遠走的復生飄出來,有它陪伴的話茜茜至少不會覺得害怕。
她把它當做一個獨立存在的個體,也許她對它的態度和所有替身使者於替身都不同。
半晌,西爾維婭有些茫然地望著復生。
「你覺得卡茲怎麼樣?」
現在她也有些弄不懂了,自己應該接受這一世的「命運」就這樣走下去嗎?
但他確實很好,好到她挑不出來什麼毛病。
「……我認為他能把你照顧得很好。」
復生中肯地評價,即使茜茜和卡茲之間現在還沒有建立更加深厚的感情,但是她會得到她想要的——安靜平穩而幸福的生活。
敏感而細心的替身發現主人剛剛來到這裡時的恐懼和迷茫已經逐漸消失不見了,那兩個柱人一族的男性立刻為她建立起充滿了歸屬感的「家」。
雖然她察覺到了一些不太對勁的地方,但是能夠聽見的也只是剛剛茜茜睡著時他們兩人說的一知半解的話,可那畢竟與西爾維婭沒有什麼直接的關聯,它認為暫時還不需要用這個去打擾還沒完全穩定下來的茜茜。
「他們回來了。」
突然,復生轉過頭望向某個方向,仿佛視線能夠穿透牆壁一樣,可奇怪的是那不是兩個人的氣息、還有什麼微弱一些的……他們還繞了路,在某個地方停下了一會兒。
但它無法解釋這種行為,緊接著其中一個人又轉頭向這裡出發,它還來不及說些什麼就只能盡快回去。
最好還是不要讓他們察覺到自己的存在。
果然,復生的話音落下沒多久,西爾維婭就感受到了地板的震動。
是卡茲,那道紫色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但她感覺到有些不同。
紫發男人快步走進來,步伐迅速而堅定,那雙紅色的眸子裡糅雜了太多情感,一時間西爾維婭有些辨認不清了。
但他同時又是面無表情的,顯得有些冷酷和陰沉。
「卡茲……?」
西爾維婭輕輕皺眉,有些不確定地站起身來,試探著問道。
哪知他走到她面前,什麼話都沒有說就緊緊抱住了她。
西爾維婭渾身緊繃起來,她有些緊張地等待著卡茲說些什麼,然而半天也沒有等到任何聲音。
卡茲只是把她攬得更緊了,肩膀垮下來,頭深深低下埋進她的頸窩。
男人的左手攬住西爾維婭纖細的腰肢,另一只手一遍一遍緩慢地從上至下撫摸她白色的長發,滾燙的呼吸打在她的肩膀處,她幾乎被那個溫度燙的發抖。
但卡茲身上很涼,那遠遠低於普通柱人應該有的溫度。
西爾維婭猶豫了一下,最終試探著輕輕環住了卡茲的腰,見男人的態度並沒有排斥,才放心地摟住他。
「我在這兒的。」
卡茲在她頸窩處深深吸了一口氣,慢慢抬起頭與她對視。
那雙眸子罕見地空洞,瞳孔微微放大,他的臉依舊僵硬而沒有任何表情,西爾維婭不由得擔憂地輕蹙眉頭。
她松開手臂,復而用雙手捧住卡茲的面頰,微微踮起腳尖仔細打量紫發男人的紅眸。最後她閉上雙眼,輕輕吻上那冰涼的雙唇。
「不管發生了什麼,我都會一直在這裡陪伴你的。」
手背處接觸到的涼意提醒著西爾維婭——剛剛回抱他時她也注意到了,紫色的發絲還微微泛著潮氣,冷而濕。
他的頭發還沒有干。
第六十二章
「你的頭發怎麼這樣濕?」
西爾維婭拿起一綹紫色的發絲在指尖揉搓了一下, 他不是和艾斯迪斯一起去了族人的地方嗎,為什麼會弄成這個樣子?
「……那不重要。」
卡茲淡淡地說,他再一次摸了摸白發女人的臉頰, 她的眼裡都是擔憂——為他擔憂。
「你會在這裡陪伴我的, 對吧?」
她猶豫了一下, 但依舊點了點頭。
「當然。」
——只要我還活著。
在心裡,她默默把這句話加在後面,她無法保證兩個人的未來,也不知道這次的命運是什麼,但至少他們擁有現在。
男人點點頭後終於松開手走到一旁,把身上的披風解下來搭在一旁的椅子上, 但隨即他又把它拿在手裡放在床上鋪好。
一定出了什麼事情, 但卡茲不願意說。
「發生什麼了?」
西爾維婭忍不住問,她放在桌子上的手攥緊了, 皺緊眉頭轉頭望著卡茲, 她沒有跟著他一起走來走去, 而是站在原地疑惑地望著他。
「艾斯迪斯在哪裡?他也和你一起回來了嗎?」
紫發男人手裡疊披風的動作頓了一下, 隨即流利地回答。
「這樣的木屋在不遠處還有另一個, 他現在在那裡。」
這次她大致明白了, 哥哥不和他們一起住,但為什麼他不回來再看一眼她呢?
半晌後, 卡茲終於沒有什麼其他可忙的事情, 只能坐下來面對西爾維婭的凝視。
「族裡……發生了一些事情。」
張開嘴,他斟酌了一下話語, 最後打算先簡單地暫時打消茜茜的疑惑。
他們還是太著急了,不應該這麼快回來,離天亮還早。
只是簡單地處理了一下身上的血跡, 他沒有想過茜茜會問他那麼多,也沒料到她會注意到頭發還濕著的小細節。
可還有那兩個嬰兒,最終他們決定留下的那兩個孩子。
甚至連自己的父母,他也……
「過來吧,我帶你去那邊看看。」
既然她已經開始懷疑,他不可能什麼都不說,隱瞞對於兩個人之間未來的發展也不是什麼好事。好在艾斯迪斯不是輕易開口的人,即使現在他帶著她過去再和她解釋也不會穿幫,艾斯迪斯和他已經是數萬年的伙伴了,他們至少還有這點默契。
「哥哥怎麼了嗎?」
卡茲的態度讓西爾維婭覺得很不對勁,難道是艾斯迪斯受了很嚴重的傷?她立刻開始憂心起來。
「艾斯迪斯沒有出什麼事情,到了你就知道了。」
男人並沒有多說的打算,只是如同往常一樣抱起她之後,離開屋內沿著粗壯的樹枝向另一處出發。
另一個木屋與她和卡茲的那個差不多,至少從外面看來一模一樣,從木頭的縫隙處能看見裡面已經點亮了油燈,遠遠望去在夜晚的森林裡意外的溫馨安靜。
等進入之後,那不尋常之物一下子吸引了她的目光。
兩個嬰兒。
看不出來是男孩還是女孩,他們兩個安靜地在屬於艾斯迪斯的床上沉睡著,而白發男人則是站在一旁低頭注視著他們。
「你們怎麼來了?」
艾斯迪斯皺皺眉,給了卡茲一個困惑的目光。
紫發男人幾乎察覺不到地搖了搖頭,但他知道艾斯迪斯能看清。
「茜茜很擔心你。」
而西爾維婭沒有去關注他們兩個說了什麼,她放輕了腳步,慢慢向床鋪走過去,看到那兩個襁褓裡的孩子時微微睜大了雙眼。
她蹲下身仔細地觀察了一下,他們長得既不像卡茲也不像艾斯迪斯。
「他們是誰?你們把他們帶回這裡做什麼,他們的父母呢?」
她扒著床邊有些困惑,這應該不是他們兩個任何一個人的孩子、或者親人吧?
「我很抱歉,茜茜。」
卡茲突然出聲,顯得有些突兀。
「但我們已經是他們僅存的依靠了,族人都已經……我們去的時候已經晚了。」
「僅存」和「晚了」兩個字眼刺激著她的神經,西爾維婭震驚地猛地站起身來,她不知所措地看著兩個神色變得傷痛的男人,又回頭看看兩個睡夢中什麼也不知道的嬰兒。
「什、什麼?我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為什麼——」
然而艾斯迪斯的動作打斷了她有些語無倫次的話,他走過去把茜茜抱在懷裡,像是安慰小孩子一樣。
「噓、噓……」
剩下的話卡在嗓子裡說不出來,她突然意識到兩個小嬰兒還在睡著,只能讓自己先冷靜下來。
越過兄長的肩膀,她看見卡茲慢慢閉上了雙眼。
怪不得、怪不得剛剛卡茲會那麼奇怪,原來他失去了所有的親人,即使柱人中父母和子女的紐帶連接得並沒有那麼緊,但那畢竟是一起生活了上萬年的人。
她甚至說不出什麼安慰的話。
半晌,艾斯迪斯放開她轉而捧住她的臉頰,他神色認真嚴肅地望著自己的妹妹,最後慶幸一般地點點頭。
「茜茜,我很高興你沒事,你不在那裡真的太好了,如果你出了什麼事,我一定——」
他說不下去了,西爾維婭只能反過來輕輕拍兄長的肩膀,示意自己沒事。
但她還是不懂,柱人一族這樣強大,還有什麼種族能夠威脅到他們?難道還有什麼是她不知道的事情嗎,柱人有天敵?
「除了他們兩個,就沒有其他的人了嗎?其他地方會不會還有……?」
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她輕聲問道。
艾斯迪斯遺憾地搖頭——
他們沒有放過一個人,他們一族原本人就不多,過於稀少的數量讓他們都集中在一起。
「可以後我們該怎麼辦?」
西爾維婭嚅囁著說,原本不多的種族,最後居然就剩下五個人了嗎?
「……我會想辦法的。」
睜開那雙紅色的眸子,卡茲平靜地說。
*
「艾哲紅石?那是什麼?」
某一天不經意的時候,卡茲突然向西爾維婭提到了這種東西。
「人類中有一種強大能夠使用波紋的戰士,對我們的威脅很大。」
閉了閉眼睛,他抬起頭。
「那是太陽的能量,我們一族本就畏懼陽光。可即使只剩下了零星幾人,他們還是視我們為天敵,認為我們終有一天會破壞這個星球的平衡,想要把我們趕盡殺絕。」
緊接著,卡茲緊盯著西爾維婭的雙眼,那雙紅色的眸子仿佛有一種魔力,讓她移不開目光。
「而艾哲紅石……可讓我們進化得更加完美,從此就再也不用擔心你的安全了。」
「可是……為什麼?」
白發女人有些不解,她還是沒辦法把自己現在的身份和人類剝離開來,即使卡茲告訴她現在他們與人類是敵人,她一時間也不可能輕松地接受這件事情。
就像上一輩子,即使自己已經成為鬼了,可內心還認為自己依舊是人類。
始終有一道坎,是她永遠都無法跨越的。
「為什麼?」
卡茲冷笑了一聲。
「人類就是這樣的物種,難道你還不明白嗎,僅僅是我們與他們不同這一點就足夠了。」
她想要反駁,但一時間沒辦法說出來。
自己不應該說,因為她本應該是個「天生的柱人」,怎麼可能站在人類那邊思考,怎麼能在卡茲面前為人類說話呢?那不符合邏輯,在他們眼裡,人類不過是與其他生靈一樣的動物,可能只不過就是另一種猴子。
雖然茜茜沒有說話,但卡茲還是察覺到了她眼裡的不贊同。
「你不知道吧?原本人類並不是只有一種的。」
「什麼意思?」
茜茜皺了皺眉,有些困惑。
「就像世界上有不同的貓與犬,但人卻沒有不同的人。」
男人的聲音顯得冷酷而無情,仿佛只是在平穩地敘述一段歷史。
這一點西爾維婭是知道的,即使到了現代有不同膚色的人種,但所有人類都屬於「智人」,在DNA的層面是沒有差別的。
這也是為什麼人類能夠隨意通婚,沒有生殖上的隔離。
「地球上還曾經有其他的人屬,茜茜,但他們在你還沒有醒來的時候就永遠消失了。」
卡茲輕笑起來。
「被你現在所看到的、看似溫和而弱小的智人全部屠殺殆盡。」
西爾維婭震驚地睜大雙眼,卡茲已經至少活了十萬年了,他見過的事情遠比她想像中還要多,他沒必要在這種事情上欺騙她。
原來還有過這樣的事情發生嗎,可……
「所以艾哲紅石對我們來說才至關重要。」
最後紫發男人總結到,他用一種勸說地語氣誘導茜茜的思維。
「我們必須找到艾哲紅石完成進化,這樣我和艾斯迪斯才能放下心來。」
原來這是他們一起做出的決定,那兩個孩子——當年卡茲和艾斯迪斯從族裡帶回來的孩子,分別叫做瓦姆烏與桑塔納,現在已經長成少年人的模樣了,他們應該也會一同去尋找。
「所以,你們是想要……?」
「我和艾斯迪斯認為,應該盡快踏上尋找艾哲紅石的路。」
他搭上茜茜的肩膀,語氣嚴肅地說。
「人類是很危險的物種,他們成長的速度很快,短短十年甚至幾年的時間就能成為足以對我們構成威脅的波紋戰士,在人類的文明遍布地球的所有角落之前,我們應該先做出選擇。」
西爾維婭盯著紫發男人沒有說話,她知道卡茲還沒有結束。
「但我和艾斯迪斯不想讓你和我們一同行動,這條路充滿危險與艱辛,那太辛苦了。」
卡茲溫和地說。
「所以你想讓我留在這裡等你們回來?」
西爾維婭挑起一邊眉毛。
「不,當然不,我絕對不允許你這樣危險地獨自一人,有可能人類的波紋戰士會找上你,也許你應該……暫時沉睡一段時間。」
第六十三章
西爾維婭皺了皺眉。
「……沉睡?」
「我們一族可以進入休眠狀態, 等到合適的時機再醒過來。」
卡茲耐心地解釋道,柱人的體質特殊,即使有一段時間不吃不喝也能醒過來, 那和茜茜從前的沉睡並不一樣。
「當地球某段時間的環境不適合生存時, 我們便會進入睡眠——就像有些動物也有冬眠一樣, 春天到來時便會自動醒過來。茜茜,沒有你想像的那麼可怕。」
然而西爾維婭還是有些猶豫,她用一種古怪而探究的目光望向卡茲。
「我為什麼不能和你們一起?」
「這是一條充滿艱辛的路。」
紫發男人握住茜茜的肩膀,聲音不免拔高了一些,語氣也變得嚴厲起來。
「我們可能登上世界上最高的山峰、也要潛入深不可見的海底,還要隨時應對可能對我們造成威脅的波紋戰士, 這對你來說太多了。」
白發女人只是望著他沒有說話。
卡茲只能嘆息一聲。
另一道身影出現在房間內, 是艾斯迪斯。
看到茜茜望著自己的眼神,還有他們兩個人之間有些僵硬的氣氛, 白發男人立即就明白發生了什麼。
「你對她說了, 卡茲?」
他環著手臂走過來, 雖然問題是面對卡茲的, 但他始終看著自己的妹妹。
沒待卡茲回答, 西爾維婭就先問道。
「所以, 這是你們共同的決定?」
白發男人苦笑了一下,這大概還是茜茜第一次用這種不包含任何情感的語氣對他們兩個說話, 然而他所能做的只有在卡茲放下手之後拍拍茜茜的肩膀。
「茜茜, 你的身體不好,我們不能帶你去, 瓦姆烏雖然小但他畢竟是個天生的戰士,而你……」
西爾維婭只是平靜地與他對視,冷淡地說。
「是麼。」
卡茲搖搖頭, 他用手扶住眉心。
「並不是認為讓你一起走會讓我們的負擔變重,只是你不應該承受這些,我和艾斯迪斯不忍心看到你和我們一起吃苦。」
見到茜茜回避了他的目光轉而垂下眼眸,無法判斷她的情緒,卡茲只能走上前用雙手捧住白發女人的臉頰。
「等時候到了,我們會把你喚醒的,那個時候我們一定已經找到艾哲紅石、並讓你完成進化——你信任我們,對吧茜茜?」
西爾維婭輕笑了一聲,除了那個所有人都想要聽到的答案以外,她還能說別的嗎?
她抬起頭,努力扯了扯嘴唇,露出一個看起來與平時無異的微笑。
「當然。」
他們已經是她最後的親人、唯一剩下的群族,如果不能共同繁榮就只能一起走向滅亡。
也許艾斯迪斯還沒有到那種熱切的程度,瓦姆烏和桑塔納還小,但卡茲一直以來都有那個夢想,這在她到來的第一天就知道了。
他從未放棄,哪怕在這座森林裡與他們一同平靜地生活了幾十年,把那兩個小嬰兒撫養成人,卡茲心裡依舊還想著那個征服陽光的願望。
現在時機已經成熟了,瓦姆烏和桑塔納成為合格的戰士以後,他就再也無法忍受在這裡「虛度光陰」的日子了。
最後他們將地點選在了未來墨西哥與美國邊界的一處地下古老遺跡中,那裡有曾經的柱人生活過的痕跡,但已經不知道是多少萬年之前遷徙過後留下的零星遺物。
地下很黑,沒有陽光,也沒有什麼燈能夠永遠燃燒,卡茲將一顆夜明珠留給了西爾維婭。
將陷入沉睡之前,西爾維婭突然拉住卡茲的手臂。
「……不要忘記我。」
「不會。」
卡茲擁抱住她,安撫地撫摸女人的後背,他的吻落在西爾維婭的發頂、額前和嘴唇上。
「我一定會回來喚醒你的。」
*
「不會吧不會吧?」
一個棕色頭發、身高接近兩米的青年語氣誇張地說,惹來身旁另一個金發青年不滿的目光。
「為什麼這裡還會有啊,我以為已經找到了全部呢,不會地球上其他的角落裡底下也塞滿了柱人吧?」
「我認為不會。」
史比特瓦根搖搖頭,之前發現桑塔納的時候科學家根據研究已經做出了一些大致的推測。
「柱人一族的數量非常稀少,他們的繁殖很少也很慢,如果真的有那麼多柱人的話,我想人類到今天還是沒有開化時的樣子。」
「好吧。」
喬瑟夫·喬斯達語氣有些輕佻地說,他嘆了口氣,也許這一次遇見的也會是一個強大的戰士——前不久在意大利遭遇艾斯迪斯就已經夠讓他頭痛了,費了好大勁才終於將他打敗。
難道他們就不能裝作不知道,就讓那些柱人繼續沉睡下去嗎?
說不定如果他們不干預,這些超級種族也不會醒來,也不用他們再一個個去打敗了——至於未來他們會不會醒來,又是否回對到時候的人們造成什麼威脅,那又關他什麼事?說不定那個時候他早就入土幾百年了呢。
一旁的金發青年輕哼了一聲,西撒·齊貝林搖頭無奈地說道。
「停止你腦子裡那些想法吧,我們現在能搶在剩下兩個人之前找到其他的柱人已經很幸運了,即使我們不去喚醒他們,卡茲最後也會做同樣的事情,更不用說一旦他真的得到了艾哲紅石,我真的沒辦法想像幾個完成進化的柱人。」
「你怎麼知道我在想什麼?」
這次輪到喬瑟夫覺得驚訝了,通常都是他先說出對方的下一句話,可這次他還什麼都沒說,西撒就已經探究了他的想法。
「切,你的腦子裡在想什麼事情我還不清楚?況且,你那抱怨的情緒就差寫在臉上了。」
西撒有些不屑地說道,在棕發青年看不見的地方小小地翻了半個白眼。
喬瑟夫剛要還口,史比特瓦根就突然「噓」了一聲。
「我們馬上就要到了,你們兩個安靜一些不要吵。」
即使再不爽,兩個人也知道現在有關柱人的一切都是頭等大事,再加上被Lisa Lisa輕飄飄地看了一眼,喬瑟夫和西撒立刻閉上嘴,但還不忘了互相瞪一眼。
從一個並不算開闊的洞口進入到另一邊時,兩個人不由得睜大了雙眼。
這是一個地下遺跡,即使時間已經將它打磨得幾乎看不出原來的模樣,也能從壁畫和牆壁上的紋路看出那絕非屬於人類的歷史。
他們所正面對的那面牆上鑲嵌了一顆巨大的夜明珠,即使是在現在人類目前已經發現的夜明珠裡來看也絕對是價值連城的那種,散發出綠瑩瑩的幽光。
而借著那點光芒足以看清,夜明珠的下方,牆壁上顯現一個女性的輪廓,她閉著雙眼面容平靜,若不是一切的細節都依舊栩栩如生仿佛隨時都能夠醒來,又或者他們不是專門為此事而來,也許人們會覺得那是保存完好的一幅壁畫。
可在場的幾個人都清楚的明白,那是一個柱人。
史比特瓦根打了一個手勢以後,跟著進來的工作人員才用探照燈照亮了整個空間,他輕聲說。
「我的公司在石油鑽井的時候發現了這裡……然而沒想到這樣巧,這裡居然還存在著另一個柱人!」
「……這、這次居然是一個女人?」
喬瑟夫有些磕巴,從她披散著的頭發和身體優美的曲線看來,那絕對和其他之前見過的猛男完全不同啊!柱人裡面居然還有這樣美麗的女性。
「廢話,不然他們怎麼繁衍。」
西撒忍受不了地搖搖頭,無視了喬瑟夫的「我當然知道!我只是感嘆一下!」。
「等等!」
Lisa Lisa的神情變得嚴肅起來,她皺起眉頭摘下墨鏡,仔細地打量起牆壁裡的女人,帶著紫外線的探照燈下,總有什麼地方顯得有些古怪,讓她不得不多加留意。
「不好!她要醒過來了!」
感受到嘈雜的交談聲,透過眼皮的是一種奇怪顏色的光源,那不是陽光的橙色、也不是日光燈的白色,有那麼一瞬間,幾世的記憶混在一起,讓她一時有些分別不清自己現在是誰。
西爾維婭緩緩睜開雙眼,有什麼東西一片片從身體上剝落,映入眼簾的場景讓她猛地回憶起卡茲最後雙手覆蓋在她雙眼處的觸感。
那仿佛還是昨天的事情,她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卡茲有沒有成功獲得艾哲紅石,但——
眼前的這些人是誰?為什麼不是卡茲和艾斯迪斯來叫醒她?
所有人的目光都對她充滿了戒備,卡茲曾經對她說過的話在腦海裡一閃而過,自己不會是被波紋戰士找上來了吧?
為什麼他們會來到如此深的地下,他們是怎麼做到的?看那個黑色長發女性和金發青年的打扮,那是現代風格的衣服,現在是什麼年代了?
有太多的問題湧入到腦子裡,一時間西爾維婭在表面上看起來沒有任何反應。
她只是沉默地站在那裡,除了眼珠緩慢地移動打量著對面的人以外沒有其他的動作。
「……她不會該是——」
話還沒有說完,喬瑟夫就被一句怒氣填滿的話打斷。
「你以為我會讓你們像是把桑塔納帶走一樣帶走她,然後在她身上做各種令人惡心的實驗嗎?」
西撒猛地回過頭。
「卡、卡茲?」
一道紫色的人影閃過,那站在夜明珠下面的白發女人就跟著一起消失了,待他們的眼睛重新定位到他們的位置,卡茲正把那女人抱在懷裡,戒備警惕地望著他們。
「艾斯迪斯的事情不會就這樣算了,喬瑟夫·喬斯達,西撒·齊貝林!」
卡茲的話像是一記重錘喚醒了沉浸在自己回憶中的西爾維婭,女人的臉色變得蒼白,她無措地在卡茲懷裡抬頭看向震怒的紫發男人,復而目光顫抖地望著和他們對峙著的波紋戰士。
艾斯迪斯和桑塔納怎麼了?
還有,什麼齊貝林?
——齊貝林是她父親的中間名,她祖母婚前的姓氏。
第六十四章
齊貝林, 那也是她的中間名。
對方裡的其中一個人,很有可能是她的某個親人。
然而現在她的另一個親人,沒有和卡茲一起出現。
艾斯迪斯和卡茲幾乎從來都是形影不離, 如果他們還在尋找艾哲紅石, 有什麼能將他們兩個人分開?難道哥哥不想要早些見到自己嗎?
卡茲曾經承諾過, 等他喚醒她的時候,便是他把艾哲紅石放在她手心裡的那一天。
可來叫醒她的卻是人類的波紋戰士,不用仔細想她便知道,是他們途中遇到了阻礙他們的敵人——但為什麼一定要這樣殘忍,其中一個是她的親人?
祖母確實有一個早逝的兄長,然而那時候她太小了, 沒有記住那個人的名字。
如果時間對得上, 那卡茲口中的西撒·齊貝林便是……
「艾斯迪斯、哥哥現在在哪?」
西爾維婭顫聲問,她像是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望著卡茲, 迫切的希望從那雙唇裡吐出她想要的答案。
然而卡茲只是一直沉默, 從她的角度能看到紫發男人看著波紋戰士時眼裡的寒冰, 和一絲沒來得及隱藏的恨意。
一種不好的預感籠罩了她, 但西爾維婭盡量避免自己去往那個方向想。
「什、什麼?居然是艾斯迪斯的妹妹……」
喬瑟夫的語氣漸漸弱下來, 即使現在她與卡茲在人造光源照射不到的陰影裡, 他還是能清晰地分辨出白色的長發與棕色的皮膚,比起另外的柱人, 她確實和艾斯迪斯有著極為相似的特征。
「她與所有的事情都無關, 你們休想再將她帶走。」
卡茲冷哼了一聲,帶著茜茜還要面對三個波紋戰士, 即使是他也沒有完全的把握,此時應當先行撤退。
利用輝彩滑刀的光之流法制造出視覺上的干擾後,他迅速地帶著茜茜從另一個隱秘的入口離開——即使過了一萬年, 當時幾下的地形在腦海中也依舊清晰。
那些波紋戰士即將退出視線時,西爾維婭最後一次回頭望去,最後視線鎖定在那個金發青年身上。
一切會是她想的那樣嗎?
*
幽暗廢棄的城堡中,所有的入口都被封死,窗戶等一切能夠透進陽光的地方也釘上了木板。
若不是柱人一族的視力比人類優秀許多,她恐怕都看不清屋內有什麼,然而正是因為能夠看清,西爾維婭才得以察覺到那些隱藏在各個角落裡的「吸血鬼」。
那是卡茲制造的幫手,只要用他發明的石鬼面給人類帶上,他們就會變成黑夜裡的動物,而柱人想要完成進化,則必須將艾哲紅石與石鬼面結合佩戴後才能完成,那塊寶石現在就在之前她見過的黑發女人手中。
而見到卡茲隨意將人類變成吸血鬼,只把他們當做犧牲品和工具,西爾維婭心裡異常復雜,即使當了幾百年的鬼、做了幾十年柱人,那也不代表她就能輕視人類的生命了。
「所以,哥哥到底怎麼了,為什麼他不在這裡?」
她深吸一口氣平復情緒,盡量用平穩冷靜的聲音問道。
坐在靠椅上的卡茲移開了視線,瓦姆烏見到卡茲大人沒有回答的意思,只能猶豫著解釋。
「茜茜,艾斯迪斯他……已經犧牲了。」
西爾維婭眼前一黑,她只覺得胸悶氣短。
勉強扶住手邊的桌子才不至於跌到在地上,瓦姆烏立刻上前扶住她讓她先坐在椅子上。即使嚴格意義上來說艾斯迪斯不算是她的親生兄長,但「茜茜」沉睡了上萬年依舊不離不棄精心照顧,還有她穿越到這個世界以後相處的幾十年都是真實存在的。
「……是他們做的嗎?」
感覺到眼眶發燙,她顫抖著閉上雙眼,雙手握緊成拳。
「茜茜,我會為艾斯迪斯報仇的。」
卡茲走到她身邊,伸手搭在白發女人的肩膀上。
「現在你應該離開這裡,到樓上的房間去,那裡更安全。這座城堡唯一的入口只有大門,我不想讓你卷入到戰鬥當中去,他們就快來了。」
她站起來沉重地點點頭,眼裡有難以掩飾的疲憊。
就快要控制不住情緒,一種極度的可悲填滿了她內心的間隙,她感覺自己被活生生分裂承兩半,一半是西爾維婭·齊貝林·塞拉菲娜,一半是「茜茜」。
一邊是這一世的兄長,一邊是前生的親人。
當她得知這座城堡的所在地是意大利時,最後一絲希望也破滅了。
沒過一會兒,戰鬥的聲音就透過牆壁傳來,整個古老的城堡也要跟著坍塌一樣不停地搖晃,可她什麼也做不了。
直到一名被卡茲派過來的吸血鬼向她報告,西撒·齊貝林已死。
她覺得自己有一塊已經壞掉了,徹底麻木了,她只能坐在這裡等待他們互相殘殺。
西爾維婭面無表情地聽著那個吸血鬼說卡茲大人和瓦姆烏大人將在附近的競技場與喬瑟夫·喬斯達和Lisa Lisa進行最後的決鬥,她有一種熟悉的感覺,仿佛在那裡經歷過一樣。
她真的應該接受艾哲紅石帶來的進化,從此征服陽光之後成為卡茲口中的「完美生物」嗎?
鬼舞辻無慘也向她提起過同樣的,但最後她放棄了到手的機會。
「我該怎麼辦?」
她喃喃著說,眼神空洞,西爾維婭茫然地望著白色的替身,復生只能心痛地抱住它的主人。
「不管你做出什麼樣的選擇,我都會永遠在你身邊的,茜茜。」
它輕聲說著,現在它只希望下一次西爾維婭會成為普通的人類,在一個平凡安寧的小城鎮裡度過平靜的一生——永生,那意味著她將無法繼續輪回,沒有辦法再重進進入黃金體驗鎮魂曲的能力裡,它也沒辦法確定這裡是否就是原始的世界,改變任何一點歷史都有可能扭曲世界原本的走向。
「……不,我沒有選擇。」
她輕笑了一聲,露出一個可悲的笑容。
「從來沒有人給過我任何選擇。」
時間一點點流逝,所有的吸血鬼都被卡茲和瓦姆烏帶走了,就剩下她還在這個孤零零的城堡中獨自等待。
她看著被木板釘死的窗戶,還有陽光不屈地從細小的縫隙中鑽出來,落在石頭地面上形成一道道細長的條形光斑。
西爾維婭試探著伸出手,她想要摸到陽光的溫度,可接觸到光線時只感覺到一陣細微的刺痛。
天亮了,還是沒有傳來任何消息,卡茲是……已經完成了他的夢想嗎?
最後她渾渾噩噩等到腳步聲時,已經過去了不知道多久,那木板的細縫不足以讓她判斷天空中太陽的位置,但是西爾維婭不想離開。
她在這裡等待卡茲——或者等待死亡。
輕快腳步聲不知道為什麼聽起來沉重無比,西爾維婭察覺到的時候,就已經得知了結局了,那是女性走路的聲音,如果是任何一個那幾個男性之一也不會有這樣輕盈的體重。
名為Lisa Lisa的女人出現在她的視線裡。
「卡茲失敗了,同時我也失去了我的兒子和我的徒弟。」
黑發女人垂下眼眸說著,她看起來猶豫了一下。
「你……不是柱人一族的戰士吧?如果你對人類沒有惡意,也不想為他們復仇,我想我會為你通融一下。」
西爾維婭眯起了眼睛,即使想要報仇,她也沒有能力。
即使是卡茲都敗給了這群波紋戰士,她又能做些什麼呢?
「不了,我……」
*
兩周後
「她正在迅速的衰弱,很抱歉,Lisa Lisa女士,對於柱人一族我們實在是束手無策,也許您還有什麼最後的話要對她說……」
一名穿著白大褂的男人帶著歉意的對面前的女人說道,然而即使說著這樣的話,他的真實身份並非醫生、而是一名科研人員。
Lisa Lisa隔著玻璃看向「病房」裡的「病人」,兩周前,這個女性柱人連話還沒說完就在她面前暈倒了,經過史比特瓦根的幫忙,最後他們用特殊的手段將她從意大利運回美國。
期間她短暫地醒了兩次,但緊接著就立刻陷入了沉睡。
她一直在變得更加虛弱,他們沒有任何手段能改變這一現狀。
這個叫做「茜茜」的女性在僅存的清醒時間裡對她說,柱人是忠貞的一族,她和卡茲原本是伴侶,但現在卡茲離去了,她也快要活不下去了,當年她的母親去世以後,父親也很快就跟著離世了。
或許,這就是她所說的那一天終於到來了。
Lisa Lisa搖了搖頭,喬瑟夫已經和絲吉Q一同回來,但是她不忍告訴茜茜卡茲只能永遠地冷凍在太空,同樣失去了愛人的她能夠感同身受——那還不如真正死了,這個事實過於殘酷,除了讓她更加痛苦以外幫不上任何忙。
原本正常運轉的儀器突然想起了「滴滴」聲,同時還有一個人停在了自己身邊,余光裡的圍巾告訴她那是自己的兒子,但她沒有轉過頭。
茜茜的時候到了。
然而,病房裡發生了奇妙的一幕,突然一道白色的身影出現,那既不是人類也不是其他的生物,潔白的翅膀在背後展開,臉頰上的淚痕閃閃發亮。
Lisa Lisa忍不住睜大了雙眼,她貼在玻璃上不允許自己錯過任何一個細節。
「那是什麼?那是她的流法嗎……?」
從沒見過這樣的場景,喬瑟夫·喬斯達震驚地說,那個「生物」到底是什麼?
可那白色的身影所散發的白色光芒只亮了一下便消失了,然後病房又回歸了平靜,除了拉成一條線的儀器警報聲,不由得讓母子二人懷疑剛剛一切的真實性。
直到身後一個困惑的聲音響起。
「Lisa Lisa老師、喬瑟夫……!?」
Part1·美國紐約(完)
第六十五章
坐落在海邊的小鎮不算大, 以火車站為中心整體成扇形,與大城市不同,散發著寧靜悠閑的氣息。
杜王町在S市外圍, 每年有不少游客來這裡旅游。
一個白色的獨棟房子裡, 床上躺著的女人逐漸睜開雙眼。
西爾維婭猛地坐起身來, 她急促地呼吸著,有些驚慌打量四周的環境。
「別慌,茜茜。」
白色的身影在她身邊浮現出來,復生坐在她身邊,手安撫性地放在她的肩膀上,輕聲安慰著。
「你醒來之前我已經簡單檢查過了, 這棟房子裡沒有別人。」
漸漸地, 西爾維婭瘋狂跳動的心髒逐漸平靜下來,然後慢慢地想起了上一世最後的時日。
她的身體不停地衰弱下去, 發生在柱人父親身上的事情再一次出現在她身上, 可是最後的記憶裡, 復生沒有將卡茲復活, 而只是選擇了她第一世的親人西撒·齊貝林。
「卡茲是怎麼回事, 還有哥哥……艾斯迪斯, 為什麼?」
西爾維婭困惑地望著自己的替身,雖然不知道復生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但也許那就是她擁有的替身能力。
第一世和第二世在她彌留之際, 她都能大致感受到發生了什麼,然而這一次卻不同。
明明和她最親近的人是卡茲和艾斯迪斯啊?
「我知道你的疑惑, 茜茜,但是有些事情不對勁。」
復生搖搖頭,她的語氣也有些失落。
「按照Lisa Lisa女士所說的, 卡茲已經被打敗,我最開始與你一樣設想的是他已經死亡了。可我發動能力的時候卻完全感受不到卡茲的存在,這是前所未有從未發生的——但是我能感受到艾斯迪斯和瓦姆烏已經離開的靈魂,所以那一瞬間我猶豫了。」
「所以你是想說……卡茲沒有死?」
西爾維婭立刻反應過來,迅速地說出復生暗示的內容。
但那怎麼可能?如果卡茲沒死的話為什麼最後他沒來找自己?
他絕對不會放棄她的,還是說他有來不了的理由,最差的結果——他沒死、但也不算活著,有可能像是之前他們那樣陷入沉睡了,除非有什麼特殊的事情能夠喚醒他……
那麼她又該如何找到卡茲呢?
現在還是同一個世界嗎,很有可能她永遠都見不到他了,也許她已經沒辦法再幫他做些什麼了。
想到這裡,西爾維婭站起身走到房間裡的一面穿衣鏡前面。
陌生又熟悉的長相,和她第一世的時候差不多模樣,但頭發是黑色的,現在她終於成為名副其實的人類,卻再也沒辦法與卡茲相認了。
一個普通的人類女性怎麼可能入得了卡茲的眼呢,她有了新的長相和新的身份,不再是從前的「茜茜」了。
實現了一直以來的夢想,同時失去了前一世的親人。
「是的,這就是我想要說的。」
復生漂浮在她身後,同樣顯現在鏡子中,兩人的視線在鏡中相遇。
「我沒辦法復活卡茲,但是可以將艾斯迪斯和瓦姆烏帶回來,若是他們得知最終卡茲被喬瑟夫·喬斯達打敗、生死不明的情況下,一定會為他復仇,屆時不但復活西撒·齊貝林或許會成為無用功,他們之間的爭鬥也可能兩敗俱傷。」
況且,在白天才結束戰鬥,說明卡茲已經用艾哲紅石完成了進化。
連成為究極生物的卡茲都敗給了喬瑟夫·喬斯達,艾斯迪斯和瓦姆烏能戰勝他和西撒·齊貝林聯手嗎?
這些沒說出口的話即使沒有被點明,共享思維的主人也能感受到替身的思想。
西爾維婭嘆了口氣,最終無奈地低下頭。
「我會想辦法的……」
她迷茫地望著鏡子中的自己,徹底在一次次的輪回裡迷失了自己的方向。
「如果還能幫得到卡茲,我一定會去做的。」
*
西爾維婭從臥室裡走出來,這不是公寓,只是單獨的一座小房子,但對於一個獨居的年輕女士來說還是有些過於空曠了。
她環視了一圈屋子裡的擺設,只能大致在心裡判斷一個年代,有電視、大概率是彩電,記憶還遲遲沒有進行融合,她只能試探著推開大門走出屋子。
和第一世她與迪亞波羅居住的社區差不多,但放眼望去都看不到什麼高聳的建築,一邊直到地平線全部都是天空,另一邊遠處有連綿起伏的低矮群山。
門口的草坪整潔整齊,她轉過頭,隔壁一個深發色的短發女人從類似於車庫的地方離走出來,手裡拿著水管。
「午好,東方女士。」
還沒反應過來,西爾維婭就自然而然地脫口而出,仿佛這件事情已經發生了無數次,連身體都有了自己的記憶。
「啊,朝霧老師!」
東方朋子抬起頭,把手裡剛剛開始出水的水管停下,露出一個開朗的笑容。
「對了,從今天往後我家仗助就受您的照顧了。」
「……啊?」
西爾維婭表情空白了一秒鐘,仗助是誰,什麼照顧?
「仗助今年就升入高中部了,您忘了嗎?不知道您會不會碰巧教他課啊。」
她抬手用手背擦掉額角的汗珠,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
「那孩子也真是的……平時就喜歡打游戲,怎麼不見他有時間多讀一些書……」
西爾維婭眼角瞥到房屋門口的一個小木牌上寫著「朝霧」,居然有這樣巧的事情,就是她母親的姓氏?但眼下不是考慮這件事情的時候,記憶開始翻湧上來。
馬上就要和這個身體融合,她必須盡快結束這段對話。
「哦,是我忘記了,當然沒有問題。」
西爾維婭勉強露出一個正常的微笑,她對著東方朋子點點頭。
「抱歉,我現在還有些事情……」
「當然,那就不多打擾了。」
深發色的女人對她揮揮手,繼續手頭剛剛的工作。
西爾維婭深吸一口氣,強撐著自己回到屋子裡,剛剛關上門就控制不住地背靠著門板緩緩滑坐下去。
是熟悉的靈魂碎片結合時的感覺。
這一次身體的主人就叫做「朝霧彌生」。
小鎮的名字叫杜王町,她也是鎮上的本地人,一名年輕的女性教師,在S市的大學畢業還沒過幾年,現在回到杜王町在葡萄丘高中部教英語。
老家的位置是杜王町東北部的別墅區,但年幼的時候父母就在一次車禍事故中離去了,不願意去親戚家的朝霧彌生依舊選擇自己生活,父母留下的遺產還能夠堅持到她讀完高中。
期間,與父母關系較好的鄰居吉良一家一直在幫忙對她多加照看,但自從吉良家裡也開始不和睦之後,除了與比她大上一些的吉良吉影還有些聯系以外便再也沒有更多認識的人了。
在葡萄丘高中任教以後,不會開車的她就在學校附近另租了一套房子,每日步行上班。
剛剛和她說話的人是鄰居東方朋子,育有一子,父親身份不明,她的兒子東方仗助今年升入高中部,而根據記憶裡在開學前的會議中,她今年確實也要負責帶高中一年級的新生——杜王町的人口不算太多,因此一年級一共也不會有幾個班,說不定她真的會教到東方仗助。
西爾維婭閉了閉眼睛,身上的肌肉開始放松下來。
這一世目前為止看起來都很正常,沒有什麼特別奇怪的地方,長相和原先差不多,名字也恰好一樣。
她看了一眼牆壁上懸掛的日歷,是那種每過一天就撕掉一頁的那種,字有些太小了,在這裡看不太清,但粗體的年份還是異常顯眼,「1999」的輪廓出現在視野裡。
1999年。
這是距離她第一世最近的一次,她當時死的時候是2001年。
現在來的這個時間有些不太巧了,等放了暑假之後她一定要去意大利看一眼。
但有那麼一瞬間,她又開始猶豫起來。
現在的自己在這裡,那到了意大利會不會看到一個真正的「西爾維婭·齊貝林·塞拉菲娜」?那時候的她還什麼都不知道地與剛剛結實的迪亞波羅在一起。
可那種無法抑制的衝動還有對父親的思念讓她根本抹不掉那個念頭。
還是說,這個世界上根本就不會再有她這個人,自己已經進入了平行時空?
後知後覺地,西爾維婭發現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靈魂的融合只是傳遞了記憶,根本不可能等同於真正在這裡生活了二十多年,對於這幅身體過去的事情,她也僅僅只能做到普通人回憶過去時那樣——這代表她根本不會教英語。
她可是個意大利人啊!
就算英語也會說一些,但是完全沒有辦法系統地教給學生,更別說對這裡的教學系統的了解了,她這樣明天就去上班不是誤人子弟嗎?
她站起來嘆了口氣,現在考慮換工作的問題還來得及嗎?
無論是什麼其他的工作也好,但她真的干不了這個啊!
……要考慮請病假之後直接遞交辭呈嗎?
雖然也可以考慮,但下一個工作也要盡快找到也是,房租和日常的支出都需要錢,她一個早就花光了父母僅存的積蓄、上大學都是邊打工邊念還要靠獎學金和資助的學生,剛剛畢業沒多久也攢不下來錢。
第一世生活優渥,父親是大學的著名教授、祖父往上數也一直都是在高校裡工作,家裡也算是中產階級了。念書期間不缺錢,大學剛剛畢業就搬到了迪亞波羅那裡,甚至還有心思去做愛心義務幼師,根本沒考慮過生活問題。
之後鬼舞辻無慘和繼國緣一也沒有人讓她餓著,至於卡茲就更不用說了。
現在終於輪到她要自己養活自己的時候了嗎?
西爾維婭隨手抓過餐桌上的報紙翻到廣告頁面,一個招聘信息吸引了她的目光——漫畫家的助手。
第六十六章
正好是周末的早上, 西爾維婭覺得自己的精神狀態還是不夠好,便先放下手裡的報紙打算先給自己泡一杯咖啡。
她在櫥櫃裡找到一些速溶咖啡,決定等之後一定要去買一個咖啡壺——意大利人對於咖啡的事情可絕對不能含糊。
順手又煎了雞蛋和培根之後, 她才在餐桌旁坐下, 抖落開報紙仔細看去。
那條招聘信息有些奇怪, 說明的內容很少,但確實在報紙版面十分顯眼的位置,一打眼看過去就能注意到,這說明投廣告的人不差錢。
上班時間、工作內容、薪資等等全部都是面談,雖然說著是當漫畫家的助手,但並未說明具體是哪一方面的, 如果是畫畫的話她就束手無策了, 其他方面還能去嘗試。
如果不是像她這種特殊情況打算臨時換工作的,真的會有人去參加面試嗎?
西爾維婭搖搖頭, 但她實在是不想站在講台上——若是自己的母語是英語也就罷了, 意大利人根本就不怎麼說英語, 語法結構和體系也完全不同, 她寧可去打工。
隨後她又看了看其他的招聘廣告, 還有龜友百貨連鎖超市的一些工作, 以及一些按照小時收費的臨時工作。
再一次仔細看了漫畫助手的那一條,面試地點居然是在居民區的某一棟房子裡, 按照她的印像模糊地大約應該是個獨立的小別墅。
不管好壞, 總之先去試一試,萬一運氣好遇上不錯的老板也是有可能的, 實在不行再考慮龜友百貨。
說起龜友百貨,吉良吉影應該就在那家百貨的事業部任職,實在走投無路的話也可以去問問他能不能推薦一些崗位, 但那都是後話了。
面試的時間是明天下午,現在還有時間准備,她猶豫著自己要不要弄一份像樣的簡歷、把自己的資料整理一下好應對明日可能發生的各種狀況,對了、要不要穿西裝會顯得正式一些……
等西爾維婭從電腦裡掙扎著出來已經快要接近中午了,她想了想早上打開冰箱門時的場景,除了各種飲料以外沒什麼吃的,她嘆口氣,看來只能再出一趟門了。
隨便挑了一家附近的超市,沒想到再一次遇見了早上在門口遇見的隔壁女人,她身邊還有一個高大的男性,穿著深色的衣服,從背面看不見長相。
「啊啦,好巧。」
東方朋子撩起一邊頭發,笑著說。
「朝霧老師,您也出來購物啊。」
還沒等西爾維婭回答,就見她用手肘懟了一下身邊人的腰部,很小聲地說。
「喂,仗助,快一點和老師問好。」
那人轉過來之後,西爾維婭才反應過來那就是東方女士的兒子,只是她完全沒有料到一個16歲的少年居然已經長得這樣高大了。
他沒有穿高中統一的校服,只是一身休閑裝,白T恤上印著紅色桃心,特殊又引人注目的地方在他的發型上——像是很久以前流行過的不良少年的發型。
好像東方仗助從很小的時候就梳這種頭發了,可印像裡他是一個禮貌的好孩子。
雖然那個發型的加成讓他看起來一點也不像。
「哈?什麼老——」
東方仗助有些不情願地轉過身,聲音拖長了,但在見到朝霧彌生的那一瞬間就突然禁聲了。
似乎是因為剛才的失禮有些尷尬,男孩兒有些臉紅了,視線飄忽不定地飛走了一下,然後重新落在自己未來可能的老師身上,他撓撓頭咳了一聲,有些不好意思地說。
「啊,朝霧老師您好。」
西爾維婭眨了眨眼睛。
她和東方仗助也不是第一天做鄰居了,怎麼這次突然弄得這麼正式?
但聽到那個「老師」的稱謂,她心裡下意識地抵觸,有那麼一瞬間她想直接說「說不定明天以後我就不再是老師了」,可又覺得這樣很不禮貌。
算了,如果到時候事情定下來了再說也不遲。
對東方仗助點點頭表示問好,西爾維婭露出一個禮貌的微笑。
「您好,東方太太,這麼巧。」
於是兩個年齡上雖然差了一些但在話題上絕對不會冷場的女人便一起逛起了超市。
「哎,您一個人每天每餐應該很好解決吧?你都不知道我家的仗助啊……現在有多能吃,就好像胃裡有個無底洞一樣永遠都填不滿。」
「喂,老媽!」
東方仗助的臉更紅了,他現在根本都不敢看西爾維婭,只是有些不樂意地說道,眼裡全是對媽媽的控訴,不用想都知道他沒說出口的那句話是什麼——「這可是在老師面前啊!」
西爾維婭輕笑起來,她擺了擺手。
「哎呀,青春期的男孩子還在發育中,能吃一點很正常呀,說不定仗助君還能繼續長高呢?」
不知道想起了什麼,東方朋子愣了一下,隨後笑了笑。
「也是,他現在才剛剛高一。」
而那一瞬間西爾維婭有一種特殊的感覺,她是想起了孩子的父親嗎?
也許東方仗助的父親是個很高大的男人,她又仔細地看了一眼男孩的長相,眼窩深邃、鼻梁挺直,雖然是深發色但眼睛卻是藍色的。
說不定他的父親是個外國人呢,也許這就是他從來沒有出現過的原因?
但越是仔細看去,她越是覺得仗助讓她有一種熟悉的感覺,好像在哪裡見到過和他長得很像的人——還不止有過一個,但卻一時間想不起來那到底是誰了。
也許是察覺到兒子的情緒,接下來談話的內容主角便不再是仗助了,兩個人邊聊一些家常、還有小鎮裡最近的新鮮事,不知不覺就走到了結賬處。
出於禮貌,兩個人又是鄰居,即使自己先結賬了,西爾維婭也依然在門口處等待東方朋子一起回去。
三個人正要打算離開,朋子的手機響了。
「哈?你說什麼……?怎麼會……現在就要過去?」
西爾維婭睜大了雙眼,站在一旁等待朋子通話結束,從這邊聽起來大概是工作上的事情,好像很急的樣子。
果然,掛了電話東方朋子便對她抱歉地笑了笑。
「失陪了,朝霧老師,我有急事不得不去單位一趟。」
「唔,好的,當然沒問題。」
西爾維婭點點頭表示沒關系,她隱約記得日本的上下級關系很分明,而且工作壓力很大,這裡的「朝霧彌生」也是不喜歡S市緊張急迫的工作氛圍所以才選擇回到家鄉杜王町工作的。
但有時候也難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就讓仗助和您一路回去吧。」
她把手裡的購物袋塞給高個子男孩,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要送老師回家知道了嗎?先看著老師回去你再走,記得有禮貌。」
「我知道了老媽,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仗助嘆了口氣,接過袋子——他手裡已經拿了一個、裡面的東西更沉,東方女士原本拿著的袋子更輕一些。
見媽媽急匆匆地走遠了,東方仗助這才轉過頭望向西爾維婭,雖然是自己的老師,但他已經長高到要低頭俯視了,男孩兒認真地看著她,語氣真誠。
「老師,我來幫您拿購物袋吧。」
說著,他把兩個購物袋都倒在一只手上,空出來的一只手伸到她面前,西爾維婭連忙搖頭。
「不用不用,這也不是多沉的東西,我自己拿就好了。」
然而她的拒絕根本沒用,聽到老師說不必,東方仗助依然十分自然地從她手裡「拿」過了袋子拎在手裡,他笑了一下,藍色的眼睛顯得更深邃了。
「還有一段距離呢,交給我吧。」
爭不過他,西爾維婭只能讓步。
她從來沒有過和這麼大的青春期男孩兒接觸過,一想到兩個人還要一路走回家、路上可能會沒有什麼話題,就開始頭疼。
可東方仗助真的是一個很溫和有禮的孩子,他自然而然地提起了明天就要開學的事情。
「說起來,明天早上我就能知道分班的情況了,老師您提前知道自己帶哪個班嗎?」
西爾維婭回憶了一下,這個確實是知道的,學校會先把班級分配下去,但至於班裡有哪些學生分過來,這個她也不會比仗助提前知道。
「唔,是D班。」
東方仗助的雙眼微微睜大了一些。
「聽說念一百次之後祈禱的事情就會成真,今天回去我就要默念一百次『自己分到D班』這句話。」
「誒?」
西爾維婭發出一個疑惑的聲音,隨即咬了咬嘴唇。
也許是注意到老師為難的神色,東方仗助眼裡劃過一絲失落,但語氣還是歡快的。
「怎麼了,老師難道討厭我、不想教我嗎?我上課會很聽話的,一定不會給你搗亂。」
然而聽到仗助這樣說,西爾維婭心裡更亂了,她躲閃了一下眼神,最後決定還是先把這件事情說出來,免得明天他會過於失望、或者覺得她有意要欺騙他……
「對不起,仗助君……我想我可能不會帶班了,我正在考慮辭職的事情……」
這次東方仗助徹底愣住了,他不自覺地就停下腳步,眼裡滿是不解。
「辭職……?」
他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忍不住拔高了聲音。
「什麼?您是說您不想再做這份工作了嗎,您打算離開學校?」
西爾維婭為難地皺眉,她不安地把落在臉頰旁邊的頭發重新掖到耳後,猶豫著說道。
「是的……目前是這樣考慮的。」
「為什麼?我不明白」
男孩兒幾乎是大聲質問,仿佛她做了什麼對不起他的事情一樣。
就算是辭職也和仗助君沒什麼關系吧,西爾維婭有些困惑,為什麼他的情緒那麼激動?
第六十七章
「那個……仗助君, 很抱歉,我也是臨時做的決定。」
西爾維婭抿了抿嘴唇,不知道為什麼突然不敢面對仗助的目光。
「請告訴我為什麼。」
語氣很禮貌, 但東方仗助莫名就是帶給她一種壓迫感——也許是他的身高和體型帶來的錯覺, 西爾維婭這樣在心裡安慰自己。
「嗯我、只是突然覺得自己不太適合這份工作。」
她深吸了一口氣, 不是看不出來眼前的這個孩子眼裡對自己有一些絕非是僅僅對於一名老師的情感,但她只能下意識忽略、不去仔細思考那到底是什麼,但西爾維婭不自覺地軟下了語氣。
「仗助君,我知道你一直都很期待,但是這份工作給我的壓力實在是太大了,我覺得自己沒辦法再肩負自己的責任……所以才考慮辭職, 想要換一份相對輕松的工作轉換一下心情。」
「好吧。」
最後仗助只能妥協。
「老師還是要先注意身體。」
「謝謝你, 仗助君。」
這同時也是對仗助幫她拎了一路購物袋的感謝,西爾維婭接過袋子, 重新露出一個笑容。
「以後就不用叫我老師了。」
他們在朝霧彌生家門口草坪前的信箱處停下腳步, 正當她打算點點頭離開時, 身邊的新晉高中生突然把手臂搭在了信箱上。
看似是隨意的動作, 但卻擋住了西爾維婭的去路。
「那個、還有一件事情, 老師……朝霧小姐。」
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 仗助用比平時更快的語速說道。
「不必那麼生疏,大家都是鄰居, 叫我的名字就好了。」
西爾維婭重新轉過身。
「還有什麼話想要說嗎, 仗助君?」
「彌生小姐。」
隨著這個名字被念出來,大男孩不知道想到了什麼, 唇角微微彎起、望著她的藍色眸子閃閃發亮。
「我想知道,之後您還會繼續住在這裡嗎?——我是說,如果你找了新的工作會不會離開杜王町、或者搬走什麼之類的……」
然而他的語氣不知不覺就低落了下去, 仿佛他說的事情不是假設而已經成真了。
朝霧彌生畢竟是在S市念的大學,想要回去找一個工作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怪不得仗助會攔下她問。
「不,不會的。」
她給了東方仗助一個「不必擔憂」的笑容。
「我本來想要找的就是一個比之前更放松、沒有那麼大壓力的工作,不會再回到S市的。」
「那真是great!」
現在他又變成了那個在老師面前有些靦腆的大男孩,仗助摸了摸頭發,終於松了口氣。
「那以後我們還是鄰居。」
等告別了仗助,西爾維婭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給組長編輯請假的短信,得到准許後開始著手寫起辭呈來,最後不管不顧地發送到了對方的郵。
她把電腦合上,一時間不想去看對方的恢復,她撲倒在床上——也許在杜王町的生活也不會像她想像中的那麼簡單。
第二天西爾維婭睡到了中午才醒,隨便用昨天去超市購買的食材弄了點吃的,就准備准備打算向面試的地點出發了。
杜王町不算大,公共線路也沒有幾條,就算她坐到了最近的一個站點也還要走上一小會兒。
「龜友百貨到站了,請您拿好自己的隨身物品……」
聽到廣播的報站聲,西爾維婭站起來從電車上下去,心思全部都放在一會兒的面試上、正在心裡反復地重復自我介紹的女人完全沒有注意到身旁。
不遠處,一個金發男人原本只是隨意瞟了一眼停下來的電車,正想要回到公司時,突然察覺到哪裡不對勁,目光又移了回去。
他沒看錯,那確實是朝霧彌生。
吉良吉影的眼裡閃過一絲困惑,他皺起眉,不自覺地加快了腳步,想要走到她那裡去。
朝霧彌生為什麼會在這種時間出現在龜友百貨樓下?按理來說她現在應該在學校才是,一般按照她的習慣,如果不願意去食堂和學生們擠,就算出門解決午餐也僅限於校門口的一些小店,又或者帶一些面包就算對付了。
「她沒去上班。」
這個想法一瞬間出現在吉良吉影的腦海裡,他是一個生活十分規律,甚至到了有些強迫症地步的人,現在看見不對的人在不對的時間出現在不對的地點,他就想要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
自己以前和朝霧彌生是很久的鄰居了,就算他們錯過了在S市念大學的時間,但到底也算是同一個學校畢業的、又是老鄉,即使是有心人留意也能發現這些很普通的事實。
這說明他現在去向她搭話並不會顯得奇怪——吉良吉影討厭引人注目。
剛剛打算走上前去叫住她的名字,突然有幾個女人出現在自己的視野裡,擋住了朝霧彌生的身影。
吉良金色的眉毛輕輕皺起來,但臉上並沒有特別不耐煩的神情。
「吉良先生中午去哪裡用的午餐呢?」
「如果方便的話明天中午能不能和吉良一起吃飯呢?」
……又是諸如此類的問題,即使他在單位裡已經竭盡所能地低調了,可時不時還是會有這種事情發生。
他對她們並不感興趣。
「明天我還有一些私事。」
無視了那幾個女人失落的聲音、還有人打算繼續和他討價還價,但吉良吉影只顧著從她們的縫隙中去看朝霧彌生的身影。
然而她已經不見了,四處看去也不知道到底走到了哪個方向,這附近的辦公樓不少,午休時間還沒有結束,街上的人依舊很多。
失去了朝霧彌生的蹤跡,金發男人只能在心裡暗暗地「嘖」了一聲。
算了,如果下班的時間能在路上碰到最好,不能的話就什麼時候邀請她去他家裡解釋吧。
對於這個從幾乎算得上是青梅竹馬的女人,吉良吉影不知道為什麼總有一種特別的感覺。
那不是看到其他女人有好看的手時的占有欲——他會殺了她們,用自己的替身「殺手皇後」的爆炸能力將她們的身體炸掉,僅僅留下一只手的手部。
從小到大,他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殺死了杜王町裡幾十個女人。
但唯獨朝霧彌生是不一樣的……
可即使過了那麼久,他也依舊不明白那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感情。
那幾個女人還是圍在他身邊,這次吉良吉影終於開始不耐煩地皺眉,可她們還是自己的女同事,不能把話說的太絕,那樣反而會在公司裡引起不必要的注目……又不能直接把她們殺了,目標太近說不定會惹到自己身上。
他吉良吉影的夢想就是平靜的生活下去,他不會讓任何事情阻礙自己。
「抱歉,我想我還需要先上去處理一些工作。」
金發男人盡量客氣地說道,他清了清嗓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領帶。
「失陪。」
*
另一邊,西爾維婭手裡拿著從報紙上減下來的那一小片印著招聘廣告的紙片,正挨個核對門牌號,最後在一棟氣派的房子面前停下來。
……就是這裡住這一個漫畫家嗎?
說起來,她印像裡的漫畫家基本都是有好幾個助手的,甚至還會成立自己的工作室。
這個漫畫家一看就是自己在家裡工作,說不定是一位很著名的老師突然搬到了杜王町呢,可惜的是「朝霧彌生」從來不看漫畫連載雜志,她也沒機會去猜到底是哪一位了。
抱著有些緊張忐忑的心情,西爾維婭按下了門把手旁邊的門鈴。
響了幾聲過後,沒有任何動靜。
西爾維婭困惑地皺了皺眉,她倒退幾步重新審視了一下一旁的門牌號,又低頭仔細地與紙片上的數字一一核對。
自己沒有走錯啊?
還是說這位漫畫家忘記自己要招人的事情了……?
正當西爾維婭懷疑自己的時候,她隱約聽到屋子裡面傳來下樓梯的事情,緊接著門就被打開,露出一個綠色的身影。
那是一個年輕的男人。
西爾維婭有些驚訝地望過去,他確實很年輕、甚至看起來比自己還要小,綠色的頭發倒向一邊,即使是在家裡穿著的衣服也很時尚,耳朵上墜著有些顯眼的、金色鋼筆筆頭樣式的耳飾。
兩個人對視了幾秒鐘之後,西爾維婭試探著小聲說了一句「您好」。
綠發年輕人有些不悅地皺起眉,他上下打量了一下,眼裡的不耐煩更加明顯了。
「女士,請問您有什麼事情嗎?」
說著,年輕人用手扒了扒頭發,把原本也不算特別整齊的發型弄得更亂了,語氣慵懶、顯然是一副剛睡醒的樣子。
自己不會是打擾到他休息了吧?
西爾維婭低頭再一次確實小紙片上的時間,偷偷瞄了一眼腕上的手表,確實是這個點沒有錯啊。
「那個……我在報紙上看見了這個廣告?」
她把那個片剪下來的招牌信息舉起來試圖讓男人看清,年輕人眼裡閃過一絲尷尬的神色,緊接著露出一個開朗的笑容。
「啊,抱歉抱歉,是我完全忘記了,我還以為不會有人來應聘呢。」
他把門縫打開地更大了一些,側過身做了一個邀請的手勢。
「您好,我是岸邊露伴。」
「……您好,朝霧彌生。」
控制不住自己有些抽搐的嘴角,西爾維婭最終還是選擇先進去再說——她不由得開始懷疑到,這份工作真的會靠譜嗎?
實在不行就去問一下吉良好了,再不濟就回到S市裡找工作,雖然剛剛才對仗助說過……
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考裡的西爾維婭完全沒有料到,就在門在自己身後關上的那一剎那,她聽到岸邊露伴十分用力的聲音。
「天堂之門!」
第六十八章
……什麼的門?
西爾維婭有些困惑地回過頭, 映入眼簾的應該是岸邊露伴的漫畫稿,黑白交織在紙面上,但速度太快了, 只在她眼前停留一秒就被綠發青年收了回去。
緊接著就發生了她難以理解的事情——自己的臉部、手背手指等裸露在外面的皮膚像是書本的紙張一樣被「翻開」了, 上面密密麻麻地寫滿了小字。
她一眼掃過去, 都是這具身體本身的資料,從出生到現在甚至一些她現在已經記不太起來的事情都清清楚楚地寫在上面。
西爾維婭僵住了。
復生立刻想要飄出來,但在行動的前一秒被她命令不要輕舉妄動。
「這個人是替身使者」。
這個念頭一旦跳出來就再也抹不掉,西爾維婭的思路像是跑偏一樣順著這條線一路往下走,這種情況下究竟要不要暴露自己才好呢?
萬一他真的是替身使者,那麼復生的身影一定會被察覺到, 到時候會發生什麼就不好說了。
況且岸邊露伴應該確實是一名漫畫家, 剛剛在眼前閃過的紙張上面就是他畫的原稿,自己還不至於連那到底是打印出來的還是畫出來的都分不清。
除了第一世曾經見過喬魯諾·喬巴納的替身、聽他大致解釋了替身的大致能力和由來以後, 自己還是第一次見到真正的同類。
沒想到小小的杜王町裡居然還有替身使者!她以為那是極為稀少的能力, 第二世第三世都從來沒有見過能夠看得見替身的人, 這也讓復生養成了隨時出現的習慣。
但說不定岸邊露伴並沒有惡意呢?
他應該不至於是那種變態殺人狂, 為了能夠寫出真實的感覺便一定要親身體會……可是自己沒有親人、也沒和任何人說過要來這裡, 路上不一定有什麼監控攝像頭, 甚至連是否有人注意到自己來到這兒了都不確定,他這麼年輕的人獨自居住三層樓的別墅……
然而越是往下想, 西爾維婭就覺得心慌, 她忙在心裡安慰自己不至於,也許是她想多了。
一頁頁的紙像是被風吹動一樣嘩啦啦翻過, 可現在她已經沒有心情再去用余光去瞟上面到底寫的是什麼了——那些日文好像都分解成了一個個她不認識的符號,生僻的很。
「您、您這是在做什麼,岸邊先生, 發生了什麼?」
見到西爾維婭的聲音充滿困惑,岸邊露伴並沒有放在心上,只當做是和其他一樣的普通人,他不是第一次做過這種事情了,通常他只需要抹掉這一小部分記憶他們就能把這段忘得一干二淨,所以無論現在發生什麼,之後她都會什麼都不記得,因此現在的解釋不過也是無用功,於是岸邊露伴便直接忽略了那個問題。
「嗯、嗯。」
沒想到漫畫家竟然開始像是閱讀書籍一樣翻看起朝霧彌生的資料,時不時點頭發出「原來如此」的肯定聲。
見到綠發青年沒有回應,西爾維婭只能僵在原地不動,他沒有攻擊的意圖,所以她要不要還手?
就算是閱讀陌生人的人生經歷也不是什麼很禮貌的事情吧?可岸邊露伴的替身沒有顯現出身形,她不知道力氣那麼小的復生到底能不能打得過。
還沒等西爾維婭做出最後的選擇,只聽青年發出一聲失落的嘆息聲,他站起來懊惱地搖了搖頭。
「什麼啊,只是一個普通的居民啊,從小父母去世、除了很獨立堅強生活以外也沒有什麼特別值得畫出來的東西了,大學在S市畢業,回來之後在葡萄丘高中任教幾年……不行啊不行啊,這可沒有什麼能畫給讀者們看的特殊的事情啊。」
「但作為一個助理也足夠了。」
最後他畫風一轉,就將已經滑落到地上的西爾維婭拉起來,岸邊露伴的右手不知道怎麼一動,手裡就握上了一支鋼筆,他抬起手迅速地在臉部翻開的其中一頁紙上寫下「忘記從進門以來的所有事情,並向我自我介紹問好。」
*
「您好,我是朝霧彌生,在報紙上看到了您刊登的廣告前來應聘。」
黑發女人露出一個禮貌的微笑,向綠發青年點頭。
「您好您好。」
岸邊露伴友善地先伸出手,語氣歡快地說。
「我是漫畫家岸邊露伴,非常歡迎,請您隨我進去詳談吧?」
穿過走廊和大廳,西爾維婭跟隨漫畫家來到後邊的露天走廊上,那裡安置了桌椅,能直接在這裡看到後面花園的風景。
正是下午,此時陽光的角度偏垂直,恰好照在桌腿處,人坐在椅子上被籠罩在陰影裡,看得出是刻意精心安排過的。
「我去廚房倒一些紅茶,請您隨意。」
把人帶到地方,邀請朝霧彌生坐下之後,岸邊露伴又折回去為她准備招待的東西。
等他暫時隨手關上通往外面走廊的門消失之後,復生再也憋不住了,悄悄在西爾維婭肩膀處冒出一個腦袋。
「茜茜!你知不知道你剛剛——」
「我知道。」
西爾維婭冷靜地打斷了復生的話,低下頭看起來像是在思考。
「我看見他到底做了什麼了,他是在我臉部形成的書頁上寫下了『忘記』之類的命令吧?奇怪的是,我一時間確實沒辦法控制自己的行為,只能站起來按照他所說的去做——重新站好、調整成第一次見面時應該有的表情做自我介紹。」
「……你沒忘記?」
復生詭異地停頓了一下,聲音遲疑了。
「我想我正常應該是會忘記的——看他做得這麼熟練的樣子,肯定不是一天兩天了。而且從前被這樣對待過的人最後一定十分完美地真正忘掉了那段記憶,所以他才會這樣毫無心理負擔地進行這種行為。」
她抬起頭,神色嚴肅,目光緊緊盯著那扇門,一旦那後面有任何腳步聲,她都會停下本來就壓得很低的說話聲。
「但有什麼特殊的事情發生了,讓本該忘掉的我沒能忘記。」
「說不定和穿越的事情也有關系,你不是土生土長在這的人,」
復生點點頭,回憶起剛剛細節上的一點一滴。
「那些書頁上面顯示的都是有關『朝霧彌生』的信息,而並非是『你』的,也沒有任何關於替身的描述,所以按照法則——就像你說的,他只能控制一下你的身體,但沒辦法對你的靈魂做出任何改動。」
西爾維婭沉默了半晌,現在她開始逐漸後怕起來。
若是對於普通人,這可能也算不上什麼特別危險的能力,岸邊露伴看起來沒有什麼其他的心思,只是想為他的漫畫找到更多的素材和靈感。但若是他能夠看見……前幾世的一切記憶,那才是真正意義上的出了大問題。
她不知道到底是什麼規則限制住了岸邊露伴,但顯然有一種莫名的、不可違抗的力量一直制約著他,包括現在的自己。
難道這屬於時間的自我修正?她畢竟不屬於這裡,在某種程度上算是從未來回到過去的人,即使2001年的意大利那不勒斯和1999年的日本杜王町看起來沒有任何聯系,那種規則也不許任何人類窺見未來的一角。
……也許事情並沒有表面上那麼簡單,這一定是有原因的。
說不定這個小鎮上還會有其他的同類,「替身使者是會互相吸引的」,那個年輕的小教父這樣說過,他以此來解釋她與迪亞波羅的邂逅。當時她不過以為那是喬魯諾·喬巴納為了安慰她的心情才說的,現在看起來說不定是真的,偏偏就是她看到了廣告最後來到這裡應聘。
可能隨著時間的推移,她還會在杜王町發現更多的替身使者——其中某些人,說不定會與喬魯諾·喬巴納有某正程度上的聯系。
除此以外,她也想不出任何的可能性了。
等岸邊露伴回來之後的對話就變得容易起來,無非是關於這個「助手」到底應該做什麼事情。
通常是購置一些物品,或者為他幫些忙——除了作畫的任何方面,「我一個人四天就能獨立畫完每周的任務」,漫畫家這樣說。
西爾維婭欣然同意了,岸邊露伴給的工資很大方,聽起來工作也不會十分繁瑣,只要保證他不會自己在家餓死就好,至於「天堂之門」的事情,他在看完她毫無趣味的一生之後應該不會再感興趣了。
她也必須接下這份工作,為了盡快認出鎮子上到底還有哪些替身使者,無論什麼樣的方法,他們這些同類最後都會用某種方式相遇。
當天她就幫忙整理了一些材料,岸邊露伴真的是一名很認真的漫畫家,怪不得他這麼年輕就已經能連載大火的漫畫了,光是他自己手寫的素材筆記和靈感就在書架上擺了一排。
本著不讓女士在天黑之後回家,剩下的事情等到下次來再說,但西爾維婭離開時恰好趕上了下班的時間。
她苦惱地看著電車車站前排的長長一溜隊伍,最終決定隨便找個地方把高峰時段錯過去,剛剛把目光定位在馬路對面的一個簡餐咖啡廳時,一輛車停在了她身前。
西爾維婭最開始還沒有在意,打算繞過去從其他地方走,然而緊接著右邊前面的車窗就搖了下來。
司機的藍眼睛和她的棕色眸子對上視線,西爾維婭立刻從記憶裡拉出來這個人的有關資料。
「吉良?」
金發男人頷首,向旁邊的空副駕駛處歪了歪頭。
「是要回家嗎?先我送你回去。」
隨即他瞟了一眼遠處的標識,在西爾維婭猶豫的時候又加了一句。
「先上來,這裡不讓停車。」
第六十九章
西爾維婭猶豫了一下, 最後還是下定決心一樣迅速拉開門鑽了進去。
趁她回頭找到安全帶並拉下來時,吉良吉影已經踩下了油門,她磨磨蹭蹭地把安全帶扣好, 然後才直起身子目視前方。
余光裡的金發男人正認真專注地開車, 這一時間弄得她也不知道如何開口的, 原本打算客套兩句的話也不自覺地咽了下去。
迅速地開始回憶這副身體的過去,西爾維婭有些驚訝地發現「朝霧彌生」和吉良吉影的關系不錯——不如說,過於要好了,吉良就像她的兄長,一個失去了父母的女孩兒唯一一個可以依靠的人。
不僅如此,他們保持著一種比鄰居更加親密、但還沒有到幼馴染的關系, 這大概率與小時候就相識有關, 哪怕實際上他比她要大上不少。
朝霧彌生去S市念大學的時候,吉良吉影已經畢業了, 但他依舊給了她不少建議和幫助, 就算後來回到杜王町, 兩個人之間的聯系也沒有斷。
在一個路口停下, 等紅燈的時候吉良吉影終於開口詢問。
「今天中午我在這附近看到你……你沒有去學校上班?」
西爾維婭點點頭, 這沒有什麼好隱瞞的, 沒有任何親人的她如果要變動工作,恐怕唯一能訴說些什麼的也只有身邊這個男人了。
「是的, 我辭職了。」
這次吉良吉影轉過頭來看著她, 金色的眉毛輕輕蹙起,不解地眯起眼睛。
「為什麼?」
「嗯……有些復雜。」
她不打算解釋太多, 只是輕輕帶過。仔細觀察對方的時候,她突然意識到比起他真正的年齡,吉良吉影看起來要年輕很多, 消瘦的雙頰並不會讓他顯得病弱,反而看起來有些頹唐的魅力,莫名讓她想起某個搖滾歌星。
「總之,我覺得當一名老師可能不太適合我,於是打算換個工作、也換一換心情。」
她把注意力從吉良吉影的面容上拉回來,重新目視前方,紅燈閃爍了幾下跳過黃色變綠,車輛再次啟動。
吉良只是點點頭,現在她又不知道說些什麼好了,車裡面彌漫著一股詭異的沉默。
西爾維婭在心裡嘆了一口氣,這讓她更不自在了——日本的駕駛員在右邊,而意大利的在左邊,這本就讓她從一開始就不太適應。
「吃晚餐了嗎?」
半晌,正在她越來越難受連手都不知道要放在那裡比較好時,吉良突然拋出了這個問題。
「呃、還沒有。」
她實話實話。
「那麼,方便去我的住處……?」
男人的聲音微微抬高了一些,比起他的長相,吉良對她說話的聲音有些過於溫柔了,而且總覺得在哪裡聽過。
「啊?這太麻煩了,我自己回家解決就好。」
西爾維婭立刻擺手表示不用,吉良吉影比她想像的還要……熱情。
可金發男人突然轉過頭來打量她,神色未變,但西爾維婭就是警覺地注意到了一點點不對勁的地方。半晌,他終於開口,還是那副溫柔的語氣。
「彌生,你今天很奇怪。」
西爾維婭立刻屏住了呼吸,擺手的動作垂下來,拒絕的話不敢再說了。
一定是自己的行為和以前的出入太大導致他開始懷疑有什麼不對了,但自己剛剛來這裡第二天還沒有完全對這個身份適應啊!可多說多錯,她打算接下來吉良說什麼就是什麼了,不再反駁任何事情。
「咳、有嗎?」
她清了清嗓子,露出一個輕松的微笑,希望那看起來不要過於僵硬刻意。
「可能是之前的工作給你的壓力太大了。」
吉良輕輕搖頭,目光並未離開馬路。
「所以,你已經找到了新的工作……?還是暫未定下來?」
「算是吧。」
西爾維婭抿了抿嘴唇。
「一個類似於助手的工作,不是很忙,時間上也相對自由一些。」
吉良吉影若有所思的點頭,他記得中午她就在龜友百貨的電車站點下車,但是她走的方向卻已經沒有任何辦公樓了,反而是一小片獨棟的居民區,意識到這一點他緊接著就皺起了眉。
「……等等,你的工作地點是在個人家?」
「嗯……是的,怎麼了嗎?」
西爾維婭有些不明所以。
「你一個人?對方是男性?」
男人猛地踩了一腳剎車,她毫無准備地往前晃了一下,但安全帶又將她的身子拽了回來。
不明白為什麼他突然會這樣,西爾維婭遲疑著點了點頭。
吉良吉影像是在平復情緒一般長出了一口氣,然後向右打舵拐進牆院裡,她的余光看見門口標著「吉良」的字樣,原來已經到了。
他把車很穩地停在車位裡,解下自己安全帶的同時也按開了她的扣子,緊繃的帶子變松、一點點向著自己原本屬於的地方縮回去。
吉良吉影拔出鑰匙,卻沒有打開門鎖的跡像。
「你今天獨自一個人去陌生男性的家裡做助手的工作?」
他的聲音提高了一些,目光裡有她看不懂的東西。
「不是你想的那樣,只是普通的——」
西爾維婭做了一個不可置信的表情,是她想的那樣嗎?
「我知道。」
吉良打斷她的話,神情古怪。
「我是說,這可能很危險。」
「你有沒有考慮過會發生什麼意外,如果招聘的信息只是誘騙你上門的陷阱?獨自去陌生男性家裡,是把我以前告誡過你的事情都忘光了,你現在覺得自己長大了是不是?」
他用一種很危險的語氣說道,雙眼眯起來,顯得更加冷峻。
「朝霧彌生,如果今天你再也沒能從那扇門裡走出來怎麼辦,甚至沒有人知道你曾經去過。」
西爾維婭張開嘴想要反駁什麼,但一想到進門之後就受到了岸邊露伴的「攻擊」,突然就滅了氣焰。
如果什麼都沒有發生,她還能很有底氣地告訴吉良是他想太多了——雖然岸邊露伴也沒有對她做什麼更過分的事情,但萬一呢?只能說他是個心裡只有自己的劇情的漫畫家,對其他的事情一概不感興趣,如果換了其他人呢?
「……好吧,抱歉。」
她垂下眼簾喃喃地說道。
「是我沒考慮周全。」
「我告訴過你很多次,除了我以外不要相信其他的男性,他們可能都很危險。」
他嚴厲地說出這句話,但最後還是放軟了語氣。
「我不是指責你,彌生,我只是想讓你保持必要的戒心。」
有那麼一瞬間西爾維婭明白了,就像朝霧彌生已經沒有任何親人、把吉良吉影視作唯一能依靠的人——這份感情是雙向的。
他也失去了自己的父母,現在同樣舉目無親了。
男人終於按下車鑰匙上的總開關,他率先走下車從車前繞過,來到她這邊為她打開車門。
自然而然地,西爾維婭就把手搭在吉良吉影伸出的手上,仿佛這件事情已經發生過無數次,身體已經有了自己的記憶。
就在她因為這件事情愣神的時候,她很清晰地感覺到吉良的拇指從她的手背上劃過。
像是一次刻意的撫摸。
然而男人的神色並沒有因此發生什麼別的變化,他輕輕用力將她從車裡拉出來,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松開了手,轉身走過去打開住宅的門。
西爾維婭僵在原地,是自己想多了嗎?
他們之間好像確實會有身體上的接觸,有些時候那是不可避免的,說不定之前也有發生過,但這裡的「朝霧彌生」並沒有留意這種小事,所以身體的記憶裡沒有。
再一次打量金發男人的背影,看起來很正常,反而是自己一直在胡思亂想。
……也許是她的神經過於緊繃了。
西爾維婭搖搖頭甩開那些稀奇古怪的想法,抬腳跟了上去。
自從S市畢業回到這裡來過那麼一次之後,自己好像也很久沒來過吉良家了。
一切都和她印像中的差不多,沒什麼太大的改變,吉良的家庭算是中產,現在過得也不錯,一個人住這麼大的房子、養得起一輛車,西裝和手表也都不是雜牌,生活富裕而低調。
對於日本女性來說,可以算是一個標准理想的結婚對像了。
但在她的印像裡,吉良吉影似乎從來沒有交過什麼女朋友,也對結婚沒什麼興趣。
對於他的條件來說,甚至可以算是過的太過簡樸了,車子也是普通的品牌——他明明買得起更好的,一般男性不都是喜歡購買自己能力範圍裡性能最好的車嗎?
和他接觸更近的朝霧彌生清楚吉良吉影是能力多麼強的一個人,但似乎從小到大從來沒在成績上顯現出來,現在的工作也是上不上下不下的一個小經理。
可能有些人就是喜歡普通安逸的生活吧?
就像第一世的自己一樣,父親和祖父都是高校裡的教授,可她本人卻對於科研沒什麼興趣,只想找一個輕松不算太累、每天按時下班能回家做自己喜歡的事情的工作。
然後和一個相愛的人同居,過著平凡但甜蜜的日子。
一想到這裡,她對於吉良吉影最後那點懷疑也雲消霧散,原來和自己是一類人。鬼舞辻無慘也好、卡茲也好,他們的理想都太過宏大了,而她想要的不過是安穩的生活罷了。
「想吃什麼?」
吉良的提問打斷了她的思路,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已經脫掉了西裝外套,系上了圍裙,看起來真的像那麼一回事。
「我都可以。」
西爾維婭點點頭,她眨了眨眼睛,世界上真的會有這麼完美的男人嗎?又會做飯、家裡整潔一看就是會做家務的,性格溫柔,沒有抽煙飲酒等壞習慣,看起來帥氣干淨,工作穩定收入不錯……
哦,她突然想起來聲音像誰了,是產屋敷耀哉。
第七十章
「你可以先坐。」
吉良吉影用木鏟在平底鍋裡翻炒了兩下, 回過頭對靠在廚房門邊的西爾維婭說。
「也不是第一次來了。」
「嘛……也有一段時間了。」
她環住手臂歪著頭觀察他做飯的步驟,看起來應當是經常自己做飯的人,單身男士能做到這種程度確實少見, 尤其是日本這樣的國家。
「我可以逛一逛嗎?」
她隨手指向一個方向, 但吉良的眼神突然變得古怪起來, 一瞬間讓她的後背發涼,但再看過去的時候,西爾維婭以為那不過是自己的錯覺,但她還是遲疑了一下。
「只是太久沒來過了,我不會亂走的。」
現在她才發現,也許是她把他們之間的關系想的太好了?
如果沒有吉良帶著, 或許這樣參觀別人家應該是很不禮貌的事情吧?可能吉良吉影有什麼不願意讓人看到的東西, 那是他的隱私,她可以理解。
「沒關系。」
金發男人的語氣溫和下來。
「如果是你的話, 你可以隨意一些。」
她有些不太自然地退出廚房, 相比於更深處沒有見過的房間, 她選擇到外面逛一逛, 呼吸一點新鮮空氣。
這個房子雖然也沒有那麼古老, 但畢竟是吉良父母那一代留下來的了, 在這裡她總有一種沒辦法言說的陰森的感覺,希望是自己的錯覺。
「復生, 你覺得奇怪嗎?」
走到庭院裡一個被樹籬遮擋住的角落, 確保吉良沒有出來並且外面看不見的時候,她突然輕聲說到。
「……我不知道, 茜茜。」
那抹白色的身影飄出來,語氣有些擔憂。
「無論是今天下午的岸邊露伴、還是現在的吉良吉影,甚至現在這個叫做『杜王町』的小鎮, 都給我一種不安的感覺。」
西爾維婭咬了咬嘴唇,眉頭輕蹙。
「是因為遇到了其他替身使者的原因嗎?」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
替身搖頭,那只是她們的直覺,並不代表就是真相。
「也許吉良吉影也是替身使者,既然你認為『替身使者是互相吸引』的話,說不定在無意中這個『朝霧彌生』結實了不少,但當時她沒有察覺。」
「……東方仗助!」
西爾維婭猛地抬起頭,醒悟一般地說道。
「我知道哪裡覺得別扭了,你的這句話提醒了我,那是那個年輕的教父對我說的,而東方仗助的長相……如果忽略發型和發色,和喬巴納很像。但還有另一個人,因為我僅僅和那個人打過一個照面,所以之前我一時沒有想起來——喬瑟夫·喬斯達!」
「……這件事情還有待觀察,茜茜。」
復生伸手按住西爾維婭的肩膀,這沒有理由,僅僅是長得像並不能說明問題,也不能證明東方仗助也是替身使者。
「總之,在這裡我不能像以前那樣隨時出來陪你了,以免被其他的人看見。茜茜,不是所有的替身使者都是好人,你要注意自己的安全。」
*
「你在這裡做什麼?我四處找你都沒有找到。」
西爾維婭被這句話嚇得差點蹦起來,心髒猛地沉下去暫停了兩拍,然後才反應過來這是在吉良吉影的家裡,除了他也不會有別人了。
她松了口氣,一邊拍拍自己的左胸處一邊有些埋怨地說道。
「你走路怎麼一點都沒有聲音?」
「嚇到你了?抱歉。」
金發男人側身讓出一條通道,示意她應該與他離開這裡了。
「你可能太專注了。」
他們在一個打開門的和室裡用餐,低矮的餐桌,不同的食材分開放在精致的碟盤中,筷子頭又尖又細。
這座房子莫名讓她想起了與鬼舞辻無慘和珠世小姐最開始遇見的那段時光,但後來一切都變了。
看見桌上的晚餐,西爾維婭不由得驚嘆一聲,就算她用第二世的眼光來看也十分不錯了,無論是煎魚還是雞蛋卷或者天婦羅都看起來很有食欲。
「這真是……太麻煩你了。」
而吉良只是輕輕搖頭。
「看來你平時晚上又在一個人對付晚餐了。」
西爾維婭只能尷尬的笑笑,先不說這裡的朝霧彌生是否做過這樣的事情,但如果未來她一直一個人生活在這裡的話,肯定不會這樣大費周章弄這麼麻煩的晚餐的。
而且他又知道了,他什麼都知道。
「我說過很多次了,飲食要規律,三餐都要按時按量吃,晚上不要熬夜,過了11點就應該睡覺了……」
這倒不是第一次見的事情了,她很早就知道吉良吉影生活作息特別過濾,自控能力很好。不像她,又有拖延症又喜歡熬夜,但現在若是一直這樣聽他說下去恐怕這飯也不用吃了。
「是是,吉良爸爸,我記住了,這就改。」
她忽略了吉良吉影不贊同的目光,裝作沒看見一樣喝了一口味增湯,並發出有些誇張的贊美聲,受到了金發男人的一聲嘆息。
吃完飯之後西爾維婭提出要幫忙收拾,但被他拒絕了,吉良看了一眼她的手。
「你的手很漂亮,做這種事情可惜了,還是讓我來吧。」
一會兒吉良還要開車送她回去,他的別墅在杜王町東北部靠海的岸邊,離小鎮中心確實有點遠,這個時間點也沒有什麼車了。
她只好坐在客廳裡,聽著水龍頭「嘩啦啦」的水聲,西爾維婭盯著自己的手,來回翻著手心與手背觀察,最後不太理解地挑了挑眉。
那確實是一雙保養的很好,一看就是從來沒做過什麼家務的手。
可人總有一天要學會自己做事啊?不過無論是誰,吉良未來的妻子一定會很幸福才對。
回去的路上他又詢問了一些曾經在學校的事情,西爾維婭根據回憶挑了些重點的講,學生不聽話、又有教學壓力,最後吉良也贊同了她換工作的想法。
「有什麼困難都可以聯系我。」
「當然。」
西爾維婭推開車門,一只腳邁出車外。
「今天謝謝你了。」
金發男人頷首,她關上車門,沒有轉身離去的意思,於是那輛車便慢騰騰地啟動起來緩緩開遠。
目送著吉良吉影離開,西爾維婭才回身向家裡走去。
這時候她才發現,幾乎一直以來都是談論她自己的事情,工作、生活、日常,而吉良吉影似乎鮮少透露自己的一切,就算是談話也是她說的更多一點。
似乎自己真的下意識把他當做了可以依靠的人,在不知不覺中就把話匣子打開了——她以前可沒有這種話多的習慣,這是屬於朝霧彌生的潛意識。
西爾維婭嘆了口氣,不知道這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
從來沒有一次重新開始讓她覺得這樣迷茫而復雜,不僅身處一個詭異的小鎮,還完全看不清未來。
正當她隨手翻看郵箱裡有沒有新的賬單時,余光捕捉到不遠處的一個黑影似乎晃動了一下。
下意識看過去,卻早就沒有了柱人時的視力,黑暗讓她看不太清究竟是什麼,只能在心裡安慰自己應該是被風吹動後晃動的植物的陰影。
西爾維婭停下手裡的動作,打算明天再仔細查看,合上郵箱的蓋子,她整理了一下挎包便快步往家裡走去。
然而那塊黑影這次卻真正動了一下。
她嚇得頓住腳步,看清那個顯著的發型時才松了口氣。
「仗助君!?你嚇到我了。」
「……抱歉。」
大男孩沉悶地聲音傳來。
「我看到你從車上下來,本來想著與其等你靠近之後可能會嚇一跳,還不如先走出來預警一下,但沒想到還是嚇到你了。」
「噢……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
她微微偏頭打量東方仗助的神色,他看起來精神狀態不怎樣,眼底微微發青,一點也沒有平時健氣的樣子。
「這麼晚了,你怎麼還在外面?」
手指上下滑過挎包的袋子,西爾維婭猶豫著走上前兩步,小心地問道。
「發生什麼事了嗎,仗助君?」
今天是高一開學的第一天,難道在學校裡發生了什麼事情?
她知道日本的校園暴力和霸凌一直是很嚴重的問題,S市尚且如此,這種更加保守一點的小鎮更是這樣,通常高年級和低年級之間有很大的矛盾,這也是老師們常常頭痛的一個問題。
但看東方仗助這種體格……似乎不像是會吃虧的樣子啊?可西爾維婭還是關心地多說了幾句。
「不想和媽媽說是嗎?如果你有任何想說的話,你知道你可以對我說。」
「……我不知道。」
東方仗助迷茫的說,她還從來沒在這個男孩臉上看到這樣困惑的表情。
「只是……這有些復雜。」
西爾維婭比了個手勢。
「要進來談一談嗎?我可以為你泡一些喝的,如果你想的話。」
高中生的右腳微微抬起來一些,緊接著又重新踩到地面上,仿佛在做劇烈的心裡鬥爭,西爾維婭抬起眉毛示意沒關系。
最終他還是快步走到了她身邊。
「好吧,謝謝。」
他說,她給了仗助一個鼓勵的微笑,轉身把鑰匙插入鎖孔,打開門示意他先進去,然後隨手打開燈。
「所以……發生了什麼?」
背對著他衝泡可可粉的時候,西爾維婭拋出了這個問題,沒有正面的目光接觸,他也許會更願意講出那些難以開口的事情。
對方沉默了一小段時間,她只是耐心地用攪拌棒把可可粉充分均勻地攪拌開,沒有急著再次提問。果然,沒過一會兒仗助就低聲說。
「今天早上有一個人找到我……說他是我的外甥,這次來主要是因為……我那個素未謀面的父親。」
「他發生了什麼事情嗎,怎麼會突然聯系?」
西爾維婭提起攪拌棒,輕輕在杯壁上磕了兩下,甩掉那兩滴液體。
「不知道,好像是涉及到什麼財產方面的問題,什麼喬斯達之類的——」
「當啷」一聲,西爾維婭手中的攪拌棒掉在了地上。
第七十一章
「彌生小姐?」
聽到金屬掉落在地面的聲音, 仗助的聲音戛然而止,西爾維婭聽到他從沙發上站起身的聲音,似乎是想要過來看看究竟發生了什麼。
而她的手現在抑制不住地在顫抖, 呼吸急促、心跳的聲音幾乎都要蹦出耳膜, 西爾維婭清晰地感覺到自己胸膛裡的心髒在瘋狂跳動。
她試圖聚焦地面上的攪拌棒, 卻半天都沒辦法凝聚視線。
「你怎麼了嗎?」
仗助從背後走過來,他關切地說,猶豫著一手搭在西爾維婭的肩膀上。
「發生了什麼事?」
「……不,沒什麼。」
過了好半天,她才終於找回聲音,嘶啞難聽。
「不、沒事的, 我只是一時手滑了。」
但仗助看起來並不相信這個理由, 他皺起眉仔細觀察黑發女人,發現她唇色發白、眼底還有沒抹去的震驚。
男孩兒主動蹲下身撿起攪拌棒, 把金屬扁平的勺子扔進水池。
「也許你應該坐下來休息一會兒。」
他不太確定地說到, 手上微微用力想要把西爾維婭帶到沙發那邊。
「不, 我真的沒事了。謝謝你, 仗助。」
她拂開他的手, 努力露出一個微笑。
「剛剛可能是低血糖犯了, 眼前發黑,我休息一會兒就好了。」
而她的思緒卻已經完全不在這座房子裡了, 太多的事情一下子湧入腦海, 聽到那個名字的時候自己的大腦差點死機。
喬斯達,是她想的那個喬斯達嗎?
即使只是聽過那個名字一兩次, 但她絕對不會忘記,也許東方仗助所說的人就是喬瑟夫·喬斯達。
但也有可能僅僅是一個巧合,世界上會有這麼巧的事情嗎?
她從未想過自己的穿越可能會在同一個世界, 但一旦接受了這個可能性,便再也忘不掉了——說不定、如果真的有可能的話,也許她還能找到卡茲。
上一世蘇醒之後無法判斷大致的年代,只能勉強判斷是20世紀上半葉,但現在已經是1999年了,就算仗助說的真的是喬瑟夫·喬斯達,那他現在也應該是個老頭子了——西撒·齊貝林還活著嗎?她成功地改變歷史了嗎?
仗助為她把那杯熱可可放在茶幾上,隨後坐在她身邊。
「現在需要這個的可不是我了。」
他又按下馬上想要坐起來的西爾維婭。
「沒關系,我就不需要了,不用麻煩了。」
「好吧。」
最後她妥協,盡量把自己的思維重新凝聚回到這個屋子裡。
「抱歉,打斷了你說的話,不知道你還想不想……」
「不,其實現在看看也沒有什麼。」
仗助突然對她溫和地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是我自己太鑽牛角尖了,彌生小姐以前一定比我還辛苦。」
那一瞬間她突然明白仗助想要說什麼了。
童年裡父親角色的缺失對他是一種無可挽回的遺憾,哪怕他的母親把他照顧的很好、依舊將他撫養到現在,那也無法改變當其他人真正再他面前提起父親時帶來的那種刺痛。
而原本打算傾訴的他突然意識到朝霧彌生從很小的時候就失去雙親了,比起來他現在所承受的這些還能算什麼呢——至少他還有很愛他的母親。
「啊,抱歉,我是不是提起了不該提起的東西……」
「沒關系,仗助君。我很高興你能和我說起這些。」
西爾維婭微微一笑表示不介意。
「你和我的狀況還不太一樣,那你的那位外甥說他要來見你了嗎?」
仗助的父親還在,即使可能遠在天邊,也確實是存在的,可能一想到這16年來對他們母子二人不聞不問、甚至完全不知道有他們的存在,任誰的心裡都不會好受。
以前還能當做不存在騙騙自己,現在對方找上門來了,事情就完全變了模樣。
「……不知道。」
他搖頭,自己也變得迷茫。
「應該不會,他沒有提到,但我想如果他來到這裡我也不會見他——尤其是不會讓老媽和他見面,既然已經過去了這麼久,我不想他再打擾她的生活了。」
「當然。」
西爾維婭用一種鼓勵小孩子的耐心語氣說道。
「這都是你的選擇,仗助君,無論你最後決定怎樣做,都沒有人會責備你的。」
他愣住了一下,隨即終於露出一個符合年齡的、開朗的笑容,深藍色的眸子裡仿佛亮起來星光。
「好,我明白了,謝謝你。」
最後那杯熱可可被西爾維婭自己喝了,有那麼一瞬間感覺到了睡前喝甜飲料的罪惡感,不過緊接著就被她打消了。
仗助在門口穿鞋時動作停頓了一秒,他撓撓頭,幾次想開口都收回了目光。
「怎麼了,還有什麼話想要說嗎?」
西爾維婭歪頭,有些不解。
「剛才我看到你從一輛車上下來。」
大男孩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頭發。
「那是你的朋友嗎?」
聞言她扯了扯嘴角,有些好笑地搖搖頭。
「算是吧,一個熟人正好送我回來。「
「好,我明白了。晚安,彌生小姐!」
仗助的語氣突然變得輕快起來,他最後對她露齒一笑,紳士地替她關好了門。
西爾維婭低下頭,也輕輕跟著笑了起來。和仗助君相處的時候有一種與眾不同的感覺,仿佛自己也跟著回到了十多歲的年月——好像那些在黑暗中生活了一共幾百年的日子不復存在一樣。
但緊接著笑容就慢慢消失了,復生出現在她身邊,用口型提醒她那個名字。
如同大夢驚醒,西爾維婭立刻衝回房間打開電腦,在瀏覽器搜索欄裡打出「喬斯達」這個單詞。
按下回車後立刻跳出來一些列聯想,她食指滾動鼠標輪大致掃了一眼,幾乎都是有關於一個人的,也是她想要找的名字——喬瑟夫·喬斯達。
美國的房地產大亨,十分富有,年輕時在世界各地活躍,可網絡上幾乎只能找到他開始衰老之後的照片,一時間她也沒辦法判斷究竟是否為巧合。
柱人的事情太過離譜,不可能大肆報道出來,那可能在整個世界掀起一番波浪,即使真正發生過也一定會被掩埋在歷史中。
然後就沒有更多的信息了,別說她在的2001年網絡不算發達,1999年的日本更是。
想要知道更多的細節,她不可能再去問仗助,那相當於再一次揭他的傷疤,剩下的就只有一個可能性——他所說的自己那個來到杜王町的外甥。
可她又不知道那個人的名字、年齡以及長相。
唯一還能讓她抱些希望的,就是她是東方仗助的鄰居,如果那個人再一次找上門來,說不定她能夠遇見他,但又要用什麼理由去詢問呢?
然而比起這件事,小鎮裡一直彌漫著一股壓抑的氣氛,讓西爾維婭覺得穿不上來氣。
不知道怎麼回事,她只能盡量減少外出的時間,除非岸邊露伴叫她過去幫忙以外幾乎就悶在家裡,可能是比正常人多出幾百年的經歷,有些時候她的直覺意外的准確。
直到東方仗助的外祖父東方警官突然去世。
復生說那可能遠比她想像中的更加復雜,按照朝霧彌生的記憶,東方警官的身體很好,這麼多年以來一直在維護杜王町的治安,不像是有什麼重大疾病的樣子,他的離開太突然了。
作為一同生活了幾年的鄰居,西爾維婭當然要出席東方警官的葬禮。
朋子女士眼神渙散、眼底發青,像是魂魄也隨著這次打擊一同被從身體裡抽走了,整個人顯得焦脆不堪。
除了說一些毫無用處的安慰話語,西爾維婭也幫不上什麼忙,她打了個招呼簡單說了幾句便退開了,一直要不停招待其他人也耗費著朋子女士的精力。
然後她在大雨中看到了沒打傘的東方仗助。
他全身都被淋濕了,還穿著那身有些松垮的校服,深色的外套被浸濕後貼在身上描繪出結實的線條。一直以來精心打理的發型也快散開了,但他現在似乎無暇顧及。
仗助也看見了她。
那雙藍眸閃爍了一下,似乎在躲避她的目光,腳下也有那麼一瞬間想要抬起,不過最後他還是站在了原地。
西爾維婭嘆息一聲,她走到他面前,要抬起頭仰視才能看見高中生的臉。
那雙眼裡布滿了血絲,也許是雨水流進了眼睛裡,他臉上不停有水珠滾落,她分不清那到底是什麼。
東方仗助倔強地偏過頭,用這種方式表明自己沒事。
而西爾維婭只是輕輕地把他抱在懷裡,溫柔地拍了拍他的後背。
她知道現在說什麼都是沒有用的,不必更多的言語,他現在只需要陪伴。
這時候她才發現原來他在顫抖,西爾維婭稍微離開一些,看見男孩兒緊握的雙拳,他攥得太緊了,連雨水被擠壓的細微「咯吱」聲都能聽見。
她立刻握住仗助的手,扒著他的四指想要讓他把拳頭松開。
「仗助君,你現在只是在傷害你自己而已,松開手吧……好不好?」
可高中生沒有一點反應,她的直覺告訴她仗助在生氣,但她並不懂為什麼。
最後她也扔下了手裡的傘,黑色的荷葉面傘在地面上滾了一圈跑遠了。
她用兩只手才勉強讓他不再虐待自己,手心裡面已經有了淡淡的血痕,而她只能搖頭嘆息。
東方仗助略顯復雜地看了她一眼,然後跨步彎下腰把傘撿起重新為她打好。
就在他錯開身的時候,西爾維婭注意到不遠處有一個穿白色風衣、戴白帽子的男人一直在望向這邊,他平淡而冷靜的目光遇見她的,然後他抬手壓低了帽檐,遮擋住那雙青色的眸子,轉身快步離去。
第七十二章
隔著雨霧看不大清那個人的長相, 只是短暫的幾秒鐘,仗助就又重新回到了自己眼前。
但不明白為什麼,她就是知道那是東方仗助的「外甥」, 即使他看起來已經大他一輪。
他們有相似的外表, 都是混血的長相, 比普通亞洲人有更加立體的面部和更結實的體型。
西爾維婭的目光回到仗助身上,已經濕透的頭發不停往下滴水,彙聚成一股從額角滑落,她想抬手擦去那也許混著淚珠的雨水,但最後還是克制地輕輕搭在對方肩膀上。
「我們回去吧,仗助君。」
她輕輕拍拍男孩兒的後背, 他紅著眼最終點了點頭。
她最後回頭看了一眼白衣男人的背影, 轉身和仗助離去。
殊不知等他們走遠後,空條承太郎反過來也遙遙望著他們。
*
連綿不絕的雨下個沒完, 仿佛一直明媚的小鎮終於隨著日漸壓抑的氣氛開始嗚咽起來, 剛剛進入春天, 空氣還很涼, 有的才露出粉色的櫻花花苞被衝落在地上, 遠遠看去一片嫩粉。
和東方母子分開之後, 西爾維婭回到自己家裡打算泡一杯熱咖啡暖和暖和,才把水燒上就聽見又有人敲門。
她趴在貓眼處看了一眼, 是換了干淨衣服的仗助, 西爾維婭沒多想便打開了門。
「怎麼了仗——啊,請進請進。」
然後才發現原來他身後還跟著一個人, 正是剛剛在葬禮最後見過的白衣男人。
西爾維婭頓了一下,禮貌的點點頭,又從鞋櫃裡給那個人新找出一雙拖鞋, 他看起來至少有190,可她的鞋櫃裡最大的客用拖鞋好像也沒有適合他的。
「抱歉,請您將就一下?」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她這裡平時連男客人都沒有,更別說准備這些東西了。
那黑發男人只是淡淡地點頭,聲音低沉悅耳。
「沒關系,謝謝。」
刺耳的水汽聲突然響起,西爾維婭輕輕「呀」了,一聲,是水燒開了,她對仗助做了一個手勢便匆忙趕去廚房。
「仗助,你帶他先坐,我去看一下水。」
等她弄好回來之後,兩個人已經在沙發上坐好了。
「茶還是咖啡?」
「咖啡好了,謝謝。」
東方仗助微微一笑。
「和他一樣。」
黑發男人輕輕點頭。
等三杯意式咖啡端到桌子上,仗助訝異地抬起了眉毛。他端起一杯試探著喝了一口,立刻就吐出舌頭做了一個誇張的表情。
「嗚哇,這個好苦!」
他身旁的成年男人則是微微眯起了眼睛,似乎是覺得有些好笑。
「朝霧女士原先曾經在意大利居住過嗎?」
「啊?沒有的沒有的……」
西爾維婭立刻擺手否認,雖然聽到問題的那一瞬間她差點脫口而出「是的」,雖然有可能是他隨口一說,但是未免也太過敏銳了——意大利人確實更多選擇Espresso。
「抱歉啊仗助君,我這就給你拿些牛奶。」
倒是這個男人進了屋子也沒有脫下帽子的習慣讓她覺得有些奇怪,不過既然他是梳著飛機頭的東方仗助的親戚,這也沒有什麼不可以接受的了。
給三個人的杯子裡都兌上一些牛奶——最近的天氣不好,弄得西爾維婭也不想再喝太苦的東西了,然後黑發男人才終於清了清嗓子。
「您好,朝霧女士,打擾了。」
在她露出一個沒關系的微笑之後,男人繼續說道。
「我是東方仗助的親戚,空條承太郎。」
「您好,空條先生。」
隨即西爾維婭給了高中生一個眼神。
「所以您和仗助君前來是想要……?」
「事情是這樣,朝霧女士。據我了解,一個罪大惡極的殺人犯最近來到了杜王町,目前還沒有任何線索,但我們有可靠的情報證明他最近在這附近出沒。」
至此,他微微停頓了一下,青色的眸子直視西爾維婭的雙眼。
「我和仗助都認為,您最好在最近幾天先暫時離開這棟房子,等危機解除之後再重新般回來。」
西爾維婭一下子就聯想到東方警官的死亡。
難道說他去世是因為這個殺人犯的原因?不過她就住在東方仗助的隔壁,如果他和東方家有什麼仇的話,自己確實容易被牽連。
「是的,彌生小姐。」
仗助附和地點點頭。
「我也讓老媽先搬去親戚家裡住了。」
她為難地思考了一下,雖然是這樣可……
「唔,那麼大概需要多久呢?我什麼時候才能回來?」
對面的兩人對視了一下,然後空條承太郎輕輕搖頭。
「我們也不知道,但回盡快讓您恢復正常的生活的。」
這也沒有個期限,這段時間自己應該去哪裡呢?原來父母留下來的房子租給其他人了,每個月的房租一大半能抵現在這個,剩下的便是她多余能攢下來的錢。
可是住酒店的話會不會花銷太高了呢?如果不是信任的東方仗助來說這種事,任一般的人突然上門說會有危險趕快搬走,大多數人也不會相信吧?難不成仗助這個親戚是什麼國際刑警,專門抓各種罪犯的?
見到西爾維婭為難的神色,空條承太郎突然說。
「您是有什麼困難嗎?如果實在不方便的話,可以暫時先住到杜王町大酒店裡,由SPW財團承擔您的費用。」
「不不不。」
她立刻擺手,他和她也不是什麼熟悉的人,怎麼能讓人家無緣無故地替自己付房費。再說,現在小鎮裡出現了殺人犯,他們特意來提醒她也是好心。
「沒關系,我……我去打個電話。」
現在能拜托的就只有那個人了——腦海裡浮現出那個金發男人的身影。
然而對於這件事他會不會答應,西爾維婭心裡完全沒有底。
為此她特意回到自己的房間內才撥通電話,心髒的快要隨著打通等待時的「嘟嘟」聲跳出胸膛。
吉良吉影畢竟是個單身的男性,對於她這種貿然想要上門借宿幾天,說不定會很排斥,她記得吉良是一個很注重隱私的人,他甚至連她想要參觀他的房子都不願意。
可現在她唯一能詢問的只有他了。
電話接通的那一刻,西爾維婭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了,緊張地一時間說不出話。
那邊沒有聽到聲音,試探著提問。
「彌生?」
「……是我。」
她緊張地咽了口口水,拿著電話的手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有什麼事情嗎?」
他聽起來並沒有惱怒的意思,也沒有著急問她到底怎麼了。
西爾維婭閉上眼睛,倒豆子一般迅速開始說起來。
「我能不能到你家暫時借住一段時間呢?我保證不會很久的,對不起吉良,我現在是真的找不到地方。」
電話另一邊詭異的沉默了幾秒鐘,她的心此時已經沉下去了,但還是微微提高聲線繼續解釋著。
「警察找上門來說最近我家附近出現了一個殺人犯,現在他們還沒有抓到他,所以請我暫時先搬出去住,等抓到了我馬上就回去……」
不知道空條承太郎具體是做什麼的,也不清楚他哪裡得到的消息,西爾維婭只能暫時將他歸於警察那一類,反正都差不多不會有什麼錯的。
既然他是仗助信任的人,那麼她也相信他。
「可以。」
最後在電話裡聽到這兩個字的時候,她終於松了口氣。
「我下班的時候路過去接你,你現在收拾一下東西吧,只拿著私人物品就可以了,其他的家裡都不缺。」
「好的好的。」
她忍不住欣喜,輕快地說。
「謝謝你啦吉良,如果這次不是你我真的不知道應該怎麼辦……」
「好,沒事的。那我這邊還在上班,先掛電話了,晚上見。」
東方仗助看見朝霧彌生臉上帶著輕松的笑容走出來的時候,他就知道事情已經解決了。
「找到地方住了?」
「嗯,是朋友家,沒問題了。」
她對他咧嘴笑了一下,就是別墅區離岸邊露伴家有些遠,不過這都是可以克服的小問題,一切當然還是命要緊。
空條承太郎站起來,對西爾維婭輕輕點頭。
「那我們就不打擾了。仗助,我們走吧,還有事情要忙。」
「注意安全,彌生小姐。」
仗助提起嘴角,但卻不是平日裡開朗的笑容,顯然是還沒能走出外祖父離世的悲傷。
「等事情過去了之後我再來看你。」
*
西爾維婭簡單地收拾了一些貼身的衣物和化妝品,裝在一個小拉杆箱裡,頗有點要去旅行的樣子。
窗外的雨終於暫時停了下來,不過剛剛電視上播的天氣預報顯示,三天後可能還會繼續降雨。
大概五點二十分左右,她拉著行李箱在家門口的馬路上等到了吉良的車,金發男人下車幫她把行李放在車後備箱裡,又為她打開副駕駛的車門。
抱著完全不知道會發生什麼的心情,西爾維婭抱著自己的小抱枕有些緊張地坐在座位上——吉良用一種很古怪的眼神打量了一下那個枕頭,西爾維婭只好無力地解釋自己沒有它睡不著。
「你就住在我隔壁的房間,可以嗎?那座房子有些大,你住得離我太遠,可能晚上會害怕,別墅區人口也比較稀疏,你在我旁邊也會更安全一點。」
一陣寂靜之後,吉良突然開口。
「當然沒問題,你說的算。」
西爾維婭點頭,她當然知道別墅區的房子怎麼樣,小時候朝霧彌生失去父母之後,在空曠的大房子裡晚上經常一個人睡不著,對了,當時吉良好像就來到她家陪過她一段時間,就在她小時候隔壁的房間。
現在,事情又用另一種方式回到了起點。
某種程度上,這可能算是同居。
第七十三章
「如果你覺得不方便, 可以使用走廊盡頭的另外一個衛生間。」
說罷,金發男人低頭沉思了一下,然後重新組織語言。
「也許另一個太遠了, 你晚上起夜的話可能會害怕, 等一會兒我把我的用品放到那邊, 你一個人使用這邊離得近的吧。」
「啊,這真的不用,真的太麻煩你了。」
西爾維婭趕緊拒絕,怎麼能因為自己來住幾天就把他擠走呢?
「唔……既然這樣,那麼你可以自由選擇兩邊,我不介意。」
他沒再推拒, 接著領著她走到未來幾天裡將要居住的房間, 很干淨整潔,榻榻米上連灰塵都沒有落下, 基本的家具都有。
「我去拿床褥和被子, 你先把東西放下吧。」
其實她也沒拿太多東西, 幾件換洗的衣服和必要的物品罷了, 西爾維婭把背包放在一個櫃子上, 轉而去看牆上掛著的一幅梅花的畫和前面架著的一把日本武士刀。
他家裡確實很富裕——現在也是, 一個人能夠養得起這麼大的房子。
「那我就先把東西給你放在這裡了。」
聲音突然從背後傳來,西爾維婭嚇了一大跳, 他走路沒有一點聲音, 她完全沒有察覺到他什麼時候走到門口、又在那裡看了多久了。
「你慢慢收拾,等晚餐做好了我再叫你。」
「我去幫你一下吧。」
她立刻說道, 他本就好心地讓自己住進來,總不能再什麼都讓他做吧?哪怕就是幫些忙也好,她實在是過意不去。
「不必, 你先把東西放好吧。」
吉良吉影淡淡地說,順手為她合上門。
不管怎麼說,吉良確實是一個跳不出什麼毛病的男人,等她把行李箱裡的東西拿出來各處歸位走到廚房,他還是穿著上次的那個圍裙,背對著她來回在爐台和案板之間移動。
「已經好了嗎?先在餐桌等一會兒吧。」
陣陣牛肉和濃厚的咖喱味鑽進她的鼻孔,緊接著她的肚子就響起了「咕嚕」一聲。
聽見廚房裡的金發男人似乎輕笑了一聲,她趕緊不好意思地趕緊離開了,臉頰有些發燙。
在有些詭異的氣氛下兩個人沉默地吃完了飯,這次還和上次有些不同,畢竟從今天開始她就要住在他家裡了。
如果吉良沒有在他或她的大學期間有過戀人,那麼也許這也是他第一次和其他的女性居住在一起。
哪怕他們從小關系已經很熟悉了,但這次連吉良吉影也有些拘謹,她能看得出他有些緊張。
難不成他真的從來都沒有過……?
飯後兩個人便各回各屋、互不打擾,西爾維婭覺得沒有意思、又不能叫復生出來聊天,她不確定這裡的房間隔音效果如何。
倒是也有電視可以看,但多數時候是充當背景音,她不怎麼看內容。
從行李箱裡面翻出一本特意帶來解悶的漫畫書,是岸邊露伴作品的單行本——既然現在為他工作,她也想大致了解一下他究竟在創作怎樣的作品。
《粉紅暗黑少年》確實是一部很優秀的作品,怪不得岸邊露伴這麼年輕就已經說「賺了足夠的錢所以不想再留在東京了」。
時間不知不覺就過了許久,而沉浸在劇情裡的西爾維婭完全沒有意識到。
電視還在「嘰裡呱啦」地放著,但她已經左耳進右耳出完全聽不進去了。
「彌生?」
有人在外面試探著敲了兩下門。
「啊,請進!」
她趕忙從書裡抬起頭,然後就看見金發男人打開門,見到電視還開著,她手裡還捧著漫畫書,吉良吉影不贊同地皺了皺眉。
西爾維婭突然想起吉良的作息十分規律,她光顧著看漫畫書,完全忘記時間這回事了。
一個人住完全沒有人管她到底幾點睡幾點起,是辭掉了教師的工作之後,不用再去上班、不用備課、沒有教學壓力之後她幾乎過度地「補償」自己。
尤其她剛剛從「遠古」時代回到現代,更是無所顧忌了。
「額,已經很晚了嗎?」
吉良抬抬手腕掃了一眼時間。
「十點半了,你應該睡覺了。」
「好,我現在就去洗漱。」
西爾維婭立刻從床上爬起來,把書放在枕頭邊上的位置,再把電視機關掉。
「二十分鐘之後我再來看你一眼。」
吉良站在門口,西爾維婭拿著化妝包幾乎就是貼著他的身體走出房間,待到她走遠之後男人搖了搖頭。
等西爾維婭從衛生間裡出來,發現吉良並沒有回去,而是一直在她的房間裡。
枕邊的漫畫書被放在了櫃子上,她換下來的衣服也被規規矩矩地疊好放在一邊,甚至連弄亂的床鋪也重新鋪好了。
「沒有什麼事情就睡吧,我給你關燈。」
吉良吉影環著手臂在門口等著她躺到榻榻米上鋪好的床褥上——說實話,就是上輩子和卡茲在一起的時候,她也沒有被這樣精心照顧過,他居然還會讓她早睡。
恐怕漫畫書被拿遠也是不想她偷偷起來再接著看,西爾維婭只能點點頭,她乖巧地鑽進被窩拉上被子。
「好,謝謝。晚安,吉良。」
但是金發男人又一次接近她,蹲下身為她掖好被角,再把露出來的腳蓋好。
他的陰影籠罩下來,距離這麼近,可她卻也不是第一次發現了,吉良的長相真的十分英俊,不知道為什麼明明是個亞洲人卻有著金發藍眼。
在這個背光的角度,她甚至能看到自己出現在他的瞳孔裡,一個抬頭仰望著他的影子。
男人眼裡的溫柔一閃而過,西爾維婭眨眨眼睛再一次睜開,他又直起身離得遠了。
吉良吉影站起來悄無聲息地走到門口。
「明天需要早起工作嗎?」
「唔,暫時還沒有工作。」
西爾維婭側過頭遠遠望著他。
「好,晚安。」
吉良為她把燈關上,輕輕拉上門,她聽見他走遠的腳步聲和隔壁拉開紙門的聲音,然後就是一片寂靜。
*
忘了把自己的小鬧鐘帶來,第二天早上西爾維婭醒來之後發現天已經大亮了,她看了看昨天晚上代替漫畫書放在自己枕邊的手表,居然已經十點多了。
這個時候,大概吉良應該已經走了?
打了個哈欠,她從床上爬起來,還有些沒睡醒一樣迷迷糊糊地拿著東西去洗漱。
熟系完畢之後,路過餐廳時看見桌子上有什麼東西,西爾維婭走近查看,是蓋著金屬蓋子的圓盤,看不清裡面是什麼東西。
把小化妝包暫時先放在凳子上,西爾維婭輕輕掀開蓋子,裡面是還冒著輕微熱氣的蛋包飯,金黃色的蛋皮沒有一絲破損,表面光滑、閃爍著細小的光澤,上面M字型番茄醬讓一切看起來更加誘人了。
西爾維婭不由得捂著肚子輕輕揉了揉。
突然,她在盤子另一側下面發現了一張紙條,輕輕把蓋子放在一邊,她把壓著的紙條抽出來。
是吉良留下的,字體比記憶中的還要好看,解釋到他猜測大概她醒的時候已經接近中午,於是干脆跳過早餐為她准備了午餐,要記得放進微波爐裡面加熱一下再吃。
她頓時感覺自己多了一位老父親。
吉良吉影實在是太體貼了,明明他要早起上班,但還是抽出珍貴的時間為她做了午飯。
蛋包飯在微波爐裡轉第三圈的時候,西爾維婭突然決定她也需要做點什麼才行。
原本不打算外出的她在吃完飯刷了盤子之後背著挎包出了門。
自去S市上大學四年,再加上回來在葡萄丘高中工作馬上就租了附近的房子方便步行上班,她其實已經很久沒有回到這片別墅區了。
按照從前的印像,她找到了一個小小的商業區,為附近的住戶提供便利,不至於每次都要跑到鎮中心去購物。
青菜的價格倒是比她想像中還要貴一些,日本的菜和水果按照換算本來就比意大利要高,在這片地區的更是比普通的搞上不少。
西爾維婭搖搖頭,真是有錢人才住得起的地方,要是她會開車就好了,可自己現在也沒有車。
其實不太會做料理,根本和吉良的手藝完全沒辦法比,她只好買了一些香菇、魔芋、茼蒿、白菜和一些切好的肉類,洗好放在鍋裡只要再倒一些醬油和提味的濃縮湯汁就能當日式火鍋吃了。
她記得吉良家裡是可以做的,上次她在廚房門口看到了鍋和電磁爐。
等吉良如往常一樣回到家裡的時候,門口的另一雙鞋讓他愣了一下,緊接著屋子裡傳出來的香味不禁讓他加快了腳步。
餐桌上已經放上了煮過,透明的蓋子上布滿水汽,看不清裡面到底有什麼東西,但他能從味道上大致判斷出其中的某些食材。
一種復雜的心情蔓延在心中,他沉默了兩秒鐘,環視一周,既沒有在廚房發現西爾維婭,客廳裡也沒有她的身影。
他快步走到自己隔壁的房間拉開門,西爾維婭還像是昨天晚上一樣開著電視當背景,手裡捧著她那本漫畫書。
家裡從來沒有人這樣等待他回來,他一直都是一個人,也打算永遠都是一個人。
但這次出現的小小「意外」讓他原本的想法出現了某種偏離。
「哦,吉良,你回來了。」
聽見聲音她抬起頭說道。
「我不知道你到家需要多長時間,東西都煮好了,現在是保溫模式,等你准備好就可以直接吃了。」
金發男人攥緊了手裡還沒來得及放下的公文包,他想要說什麼,但是突然梗住了。
「怎麼了,吉良?」
西爾維婭站起來,有些不解。
「……沒什麼。」
半晌,吉良從注視著她的雙眼到移開盯著電視上的畫面。
「以後這些事情不需要你做,我來就好。」
第七十四章
但這次西爾維婭卻有些不樂意了。
「那如果你總是這樣什麼都不用我做的話, 我就不住在你這裡了。」
剛剛還覺得朝霧彌生在家裡等他回來的這種感覺,並沒有之前他想像中那樣令自己排斥,吉良吉影沉默了一瞬, 他一時間還不想讓她那麼快就回去。
不僅如此。
他甚至開始考慮用什麼樣的理由勸說她留下來。
如果警察們一直抓不到那個殺人犯就好了, 這樣朝霧彌生就有了留在這裡的理由。
看到其他女性的時候他永遠只關注對方的手, 只要手不好看,他都不會分給她們任何一點精力。
可她一直都和別的女人不一樣,說實話朝霧彌生的手並不是十全十美的,可他居然暫時覺得那些都是無關緊要的小事,他也不想殺她。
比起她的手,他更想要和這個人相處。
至於他將別的女人用「殺手皇後」引爆並只留下手部這件事……從未有人察覺過, 未來也不會有人發現, 這並不會打擾到他與朝霧彌生的相處,只要自己能夠隱瞞好, 他就能和她一直過著這種平靜的生活。
被自己內心的想法所震驚, 但金發男人面上未顯, 看起來只是沉吟著點了點頭。
「好吧, 既然你堅持。」
西爾維婭這才終於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
「歡迎回家。」
*
和吉良吉影一起生活的日子過得說快不快、說慢不慢, 其實兩個人能見面的時間很少, 無非就是他下班回家之後晚餐的時候。
早上西爾維婭漸漸也開始醒的早了,這都歸功於吉良「強迫」她早睡的緣故。
一個人時她幾乎很少會去刻意控制自己的作息時間, 不過和吉良一起倒是改掉了不少壞毛病, 早餐也開始吃了。
她突然也覺得這樣的日子不錯,可惜過不了多久她就又要搬回租的房子了, 唯一不方便的一點就是別墅區離鎮中心太遠,她辦什麼事情都不太方便。
就比如今天岸邊露伴突然叫她過去,西爾維婭只好選擇步行到最近的車站——其實那裡和自己家也沒多遠了, 然後再乘車去他家裡。
出門的時候還是艷陽高照,可走到半路就突然開始下瓢潑大雨,她都沒來得及反應渾身就濕透了,不知道雨什麼時候才能停,也不能就這樣直接去露伴家裡,西爾維婭沒有辦法只能選擇回家暫時避避雨。
至少先把濕衣服換下來再說別的,還沒進四月份,沒過一會兒她就開始打哆嗦了。
走到家門口的時候西爾維婭還猶豫了那麼一下,但又覺得不至於那麼巧,偏偏就是她回來的這麼一小會兒會碰上什麼殺人犯,還是當下比較要緊。於是便進門先把濕衣服換下來裹上浴巾,再給岸邊露伴打電話說稍微晚去一會兒。
但沒想到漫畫家說下這麼大雨就先別去了,明天再說,西爾維婭松了口氣,終於能放心地先衝個熱水澡,那畢竟是她的新老板——岸邊露伴倒是沒有她想像中那麼苛刻。
不過還記得空條承太郎的話,她打算簡單衝洗之後再打著傘回去,盡量減少在這所房子裡逗留的時間。
然而隔壁的房子裡,承太郎和仗助已經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白衣男人神情莊重。
「原來安傑羅是在等待雨天!」
房間裡所有能出水的地方全部都變成了危險地帶,連房頂都已經被安傑羅破壞了幾個大洞。
曾經被仗助的瘋狂鑽石抓到過一次,他當然不會再上之前的當,這次反而是他殺死這兩個人的絕佳機會。
「不行,仗助,我傷不到這家伙。」
白金之星嘗試了幾次,但都被銀水鏈逃過去了,擁有水無形的特點,每次被打中之後都會散開水珠再重新彙聚,承太郎望向身後的高中生。
「如果是你的話,你會選擇如何突破?」
「嘛,比起對付你們兩個這件事情,還有一個人讓我特別在意。」
那個藍色滑溜溜的替身突然開口說道。
「什麼?你是什麼意思?」
承太郎忽然繃緊了神經,難道現在這棟房子裡還有第三個人嗎?
「三天前的時候,我可是看見你們去隔壁的房子提醒那個女人離開了,她也是你們的熟人吧?」
銀水鏈不懷好意地說道。
「這和你有什麼關系?」
仗助皺起眉,安傑羅那家伙居然連這種事情都知道,他到底監視了他們多久?
「你們恐怕還不知道吧?」
藍色的替身嘿嘿笑起來,快速地向著遠處一堵牆的方向移動。
「因為剛剛下雨的原因,那個女人渾身濕透著又回到了那個房子,現在還沒有出來呢!」
說完,銀水鏈就從一個縫隙中倏地離開,承太郎和仗助對視了一眼,馬上抬腿就向大門口跑去,安傑羅既然這樣說,那肯定是衝著朝霧彌生去了。
怎麼會偏偏就這麼巧?她大概是路過迫不得已要回去換衣服——他們已經提醒她之後,朝霧彌生不可能在故意回去,但偏偏安傑羅等待的就是下雨這個機會。
「彌生小姐,千萬不要有事啊……」
仗助原本還鎮定的神色突然慌張起來,如果是他和承太郎先生的話還有九成的把握,他甚至已經想好了應該怎麼對付他,然而再加上一個朝霧彌生就很難說了,銀水鏈在雨中的速度一定快過他們兩人,他們又都是近距離力量型替身,等趕過去說不定已經晚了。
想到外祖父離去時的樣子,東方仗助加快腳步,這次他絕對不允許自己再晚一步了,他已經眼睜睜看著以為親人離去,他絕對不可以再讓彌生小姐……
他沒辦法再承受更多了。
然而兩個人不能像銀水鏈那樣從縫隙中鑽進去,直接被堵在了門外,怎麼敲門都沒有人回應,除了他們叫她名字和大雨聲以外什麼都聽不到。
難道說他已經得手了……?
「仗——」
還沒等承太郎說出仗助的名字,就見高中生轉身衝到電箱前面,拉開鐵門在角落裡拿出一把鑰匙,插進鎖孔旋轉了一圈半之後居然打開了。
東方仗助心裡默念著道歉的話,那是他無意中發現的「朝霧彌生的小秘密」,她一個人住當然要有放備用鑰匙的地方,以防自己忘帶了進不去屋。
平時他無論如何都不會動這把鑰匙的,但這次是及特殊情況,等之後再想彌生小姐認錯好了。
打開門後承太郎首先衝了進去,白金之星跟在他身後判斷房子裡那裡傳出細微的聲響,等他們走到西爾維婭的臥室,裡面的情形卻完全不是兩個人想像的任何一種。
銀水鏈正和另一個替身對峙。
那是一個純白色的替身,右側臉頰上三顆斜向下的淚珠、頭上有聖母一般的圓圈形星星發飾。
擁有金色長睫毛和同色瞳孔的替身聽見聲音轉過來望向這兩個新闖入進來的人,背後潔白的羽翼扇動了兩下。
空條承太郎和東方仗助都愣住了。
這是朝霧彌生的替身嗎?也不會有其他的結果了,可他們居然是現在才知道她也是一個替身使者!
但當前的狀況不容許他們思考那麼多了,白金之星擋在那個不知名的白色替身前面,揮動拳頭卻幾次被銀水鏈躲開,它「切」了一聲,只能順著牆壁四處逃竄。
「別讓它再跑了,仗助。」
「空條先生、仗助君……?」
浴室的門「吱呀」打開一條小縫,一道微弱的聲音傳過來,是西爾維婭。
「彌生小姐,原來你在這裡!」
仗助馬上拉住她握著門把的手將她從浴室裡拉出來藏在自己身後。
「它會從縫隙中進去,浴室裡面也不安全,你盡量緊跟著我和承太郎先生。」
「朝霧女士,請你不要離開我們的視線。」
承太郎的目光直視掃了一眼西爾維婭就離開了,她還穿著白色的浴衣,頭發一直往下滴水沒有干透。
「把你的替身收回去吧,替身受到攻擊本人也會受傷,太危險了。」
聞言,那個白色的身影看了看戴帽子的男人,又看了看自己的主人,歪了歪頭之後乖巧地扇動翅膀逐漸消失了。
承太郎大致判斷了一下,剛剛朝霧彌生在浴室裡,而替身在臥室中央,看起來長得並不像近距離力量型,纖細而柔弱。這樣的替身如果沒有特殊的能力很難取勝,就連他的白金之星暫時也沒有找到更好的解決辦法。
兩個男人一前一後地夾著她走到客廳,避開廚房和另一個主臥外的衛生間,這裡似乎沒有什麼用水的地方……
「等等,仗助,空氣加濕器!」
西爾維婭立刻轉頭,她回家的時候並沒有打開石門空氣加濕器,然而現在它正以最大的功率工作著,噴出來的霧氣將近能有一米遠。
銀水鏈瞬間出現仗助的臉頰旁,安傑羅一直在等待的就是這個時機,然而卻被仗助早就設計好的計謀,用吞下去塑膠手套在用「瘋狂鑽石」恢復的方法把那個替身捉住了。
「抱歉,我們馬上就回來。」
承太郎看著仗助把那個手套從窗戶甩出去,對面的某棵樹上立刻傳來劇烈的反映,抬腳向屋外走去。
「嘛,已經沒事了,彌生小姐,現在你安全了。」
仗助溫和地微笑著輕聲安慰,但再轉過去看向安傑羅的方向時,眼裡的所有熱度都冷卻下來。
如果是他和承太郎先生也就算了,但他絕對不會原諒威脅到彌生小姐安全的任何人。
至於安傑羅那個家伙,就永遠也別想離開杜王町了。
「對了,既然人已經抓到,那你就可以搬回來住了。」
東方仗助想抬手摸自己的頭發,但又克制地放下。
「即使是短短的三天時間,我也覺得好漫長啊。」
第七十五章
「嘛, 不過就是幾天而已。」
西爾維婭有些好笑,再說了,她又不是住在他家裡, 每天不過是偶爾打個照面罷了。
「我應該馬上就會搬回來住了。」
「那太好了, 你不在我都有點不習慣了。」
仗助笑嘻嘻地說。
「好啦, 哪有你說的那麼嚴重,快跟著空條先生出去看看吧。」
她打趣到,輕輕推了仗助一把,讓他趕緊走。
「要記得把頭發吹干啊,不要著涼了。」
他邊走邊回頭,不忘叮囑。
「到底你是孩子還是我是孩子啊?」
西爾維婭半是惱怒地開玩笑說, 搖著頭回到了自己臥室裡的衛生間。
處理完安傑羅的問題後, 空條承太郎皺眉思考了一下,看向仗助。
「仗助, 朝霧小姐是替身使者這件事連你也不知道嗎?」
「不……之前我從來沒有注意過, 如果不是這次偶然碰上了, 恐怕我也很難發現。」
高中生回憶到, 他是5歲那場發燒之後就擁有了「瘋狂鑽石」, 但在那之後他並沒有留意過其他人是否還有這種能力——有那麼一段時間他以為那是他獨有的。
「……我知道了。」
白衣男人看向那棟寫著「朝霧」名稱的房子, 不知道在思考什麼。
*
這一天吉良吉影回到家裡,本能地發現有什麼地方不一樣了。
晚餐已經照常准備好了, 對於他來說很普通, 畢竟彌生的手藝也就那樣,他倒是不會挑剔。
不過有什麼氣氛不一樣了, 經過這幾天她應該知道自己每天都是准時准點回家,前兩天她都是在餐廳裡等著他,但今天又像是第一天一樣不見了。
仔細判斷了一下聲音, 是隔壁臥室裡傳過來的,金發男人連西裝外套都沒有脫去便走過去,拉開門發現彌生正在收拾東西。
吉良的眉頭不受控制地抽動了一下,聽見開門聲黑發女人轉過身笑笑。
「你回來了?我忘了看時間了,抱歉,馬上就好,你要是餓了就先吃吧。」
他感覺到自己的嗓子變得干澀,心底裡升起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覺,但那絕不好受。
「……你這是要回去?」
西爾維婭先是困惑地歪了歪頭,然後才恍然大悟。
「哦,對了,忘了告訴你,今天下午那個殺人犯被抓到了,他們和我說可以回去住了。」
吉良吉影那雙藍色的瞳孔驟然縮緊,他能感覺到自己的指甲在迅速生長,那是每次他想要殺人之前才會有的預兆,即使耳朵聽不到,他冥冥之中也感受到了那種不正常的「咯吱」聲。
忍不住後退一步,但殺手皇後的影子還是在彌生低下頭的時候在他身旁閃了一下。
「好的,那我先過去了。」
強迫讓自己先說出這句話——這也是對他自身的勸誡,如果現在再繼續逗留在彌生身邊,他很有可能會控制不住殺人的欲望。
不行,他不能殺死她,自己不能這樣做。
一次次在心裡告誡自己,吉良吉影這才勉強從房門前離開,看起來彌生並沒有注意到他的異常,她還在專心地往已經快要裝不下的行李箱裡努力塞那本前幾天被他沒收的漫畫書。
他還沒有問她呢,說不定他提出來之後她不會拒絕。
彌生和別人不一樣,她會讓自己照顧她的……
不過他也可以做出讓步,如果她執意想要回去,只要不是其他的男人——他沒辦法想像也沒辦法忍受別的男人圍繞在她身邊。
但彌生也不是那樣的人,他幾乎算是親眼看著她從小長到大,她的興趣似乎不在那方面上,然而現在她畢竟已經長大了,聽說之前學校裡也有男教師追求她,但都被拒絕了。
坐在餐桌前,吉良吉影忍不住胡思亂想,筷子一下也沒動,西爾維婭好不容易搞定了漫畫書出來發現他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有些奇怪。
「我不是說你先吃嗎,不用非要等我的。」
「……沒關系,我不著急。」
他有些僵硬地說,盡量維持自己的情緒正常,即使現在他很想要衝到臥室裡剪指甲,但他不想在彌生面前暴露任何「不正常」的事情。
但西爾維婭也本能地察覺到有什麼不對勁,盡量安靜吃飯,以為是今天吉良在工作上有不如意的事情,便不再像往常一樣「嘰嘰喳喳」。
吉良吉影突然放下筷子,力氣有些大,嚇了她一條。
「彌生,你有沒有考慮過……」
金發男人頓了一下,猶豫著說道。
「繼續住在這?」
西爾維婭的勺子叼在嘴裡,緩緩睜大了眼睛,然後她慢慢把勺子抽出來、嘴裡的東西咽下去。
「繼續住?」
「你覺得在這裡不適應嗎?我以為這幾天你過的還不錯。」
他淡淡地說,沒有再去看彌生的表情。
「還是說你不喜歡和我在一起?」
她眨了幾次眼睛,開始有些聽不懂吉良到底是什麼意思了,他是在邀請她同居嗎?
「我沒有不喜歡,吉良,我……」
但西爾維婭突然頓住了,垂下眼簾低頭盯著碗裡的米粒。
「但這畢竟不是我自己家啊,我也不能總是麻煩你,況且這裡距離工作的地方有些遠,我一個人的話不是太方便——和你一起住當然很好,我連熬夜的壞習慣都改掉了。」
「……不麻煩。」
最後他只能說出來這幾個字。
他想說沒關系,他不覺得和平時的生活哪裡有太大的不一樣,除了回家不用自己再做晚餐——但他同時要多做一份早餐或者連帶著午餐。
還有那份可有可無的工作,去什麼漫畫家的家裡當助手,這種事情一聽就不穩定,那還是個男人。就算彌生什麼工作都不做,他也能養得起兩個人。
可那些想法他都不能對她說,吉良知道自己一旦說出來就會立刻把她嚇跑。
所以他只是停下吃飯的動作望著彌生。
被那種莫名帶著點可憐的眼神盯著,西爾維婭渾身都開始不舒服起來,好像她做了什麼對不起他的事一樣。
「好吧、好吧,我會考慮的……」
西爾維婭用筷子戳松碗裡的米飯,糾結地思考著,其實這樣想想也沒什麼不好,但總感覺哪裡有些別扭,畢竟他們不是那種關系。
「但我還是想先搬回去住,能讓我再好好想想嗎?」
「當然。」
現在吉良吉影又恢復了之前那副溫和有禮的模樣,輕輕對她彎了彎唇角。
她會回來的。
*
當晚吉良開車把她送回去,還不忘了在臨下車之前「提醒」她慢慢考慮、不用著急。
第二天她終於能夠恢復原先的生活,起來第一件事情就是往岸邊露伴家趕。
到地方之後除了給他整理整理素材、幫忙在路上跑個腿帶點東西以外,最另西爾維婭意外的是他居然讓她找時間去海邊取景。
「光靠想像是畫不出來特別的東西的,這兩天是周刊的特別期,我要多畫封面和插頁,不然就親自去了。所以拜托你一定要找點什麼特別的啊!」
露伴想要的「特別的東西」她沒找到,倒是在海邊見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空條承太郎也在海邊,不知道正在做什麼。
遠遠地她就看見了那個白色的身影,不過並沒有上去打招呼,他時不時蹲下身子像是在查看什麼東西,背對著她根本發現不了遠處的西爾維婭。
這種時候總是有些尷尬,走上去打招呼似乎也不是那麼熟悉,但完全不理會也不是很禮貌。
糾結了一會兒,西爾維婭選擇先給漫畫家拍照片。
膠卷相機是岸邊露伴的,打車費也給報銷,她也算是來海邊看看風景散散心,至於他說的什麼「特殊的東西」,那只能看緣分了。
正當她蹲下研究一個寄居在貝殼裡的不知名生物時,身後突然響起聲音。
「您好,朝霧小姐。」
她嚇了一跳,轉過身去發現是承太郎走過來了,到底是什麼時候的事她完全沒有意識到。
「啊,您好,空條先生。剛剛看到您在忙,就沒有上前打擾。」
「……沒關系,我不忙。」
白衣男人淡淡地說,他和任何她見過的人都不一樣,時間沉澱之後在他身上留下痕跡,安靜而沉穩。
「你這是……?」
「哦,這個啊。」
西爾維婭揮了揮手裡的相機,洗膠卷的錢可不便宜呢,岸邊露伴居然說可以隨便拍,真不愧是頂級的成功漫畫家。
「是工作上的事情啦,老板讓我來拍點照片,可惜我好像拍不到什麼特殊的場景啊……」
「海星可以嗎?」
男人顯得有些突兀。
「啊?什麼海星?」
她有些沒太聽懂,他的話太少了,過於簡潔就導致她很難跟得上他的思路。
「如果你需要的話,我正好在研究海星,你可以拍一些照片。」
他指了指不遠處的沙灘,那上面確實趴著幾個她從未見過又十分美麗的海星。
「……可是您為什麼要研究海星呢?」
西爾維婭不解地說到,他不是抓通緝犯的嗎?
承太郎似乎是輕輕笑了一下。
「難道仗助沒有和你說過嗎?我正在攻讀海洋學的博士學位,現在是一名學者。」
「啊——?」
*
兩個人之間沒有太多的話,承太郎真的就一直陪著她給海星拍照,偶爾也會告訴她一些其他不常見的海洋生物,似乎他的論文任務也不是那麼急。但他終於忍不住拋出了那個問題。
「朝霧小姐,你的替身是什麼時候擁有的呢?」
歪著頭思考了一下,最終她選擇了第一世的答案。
「從我記事起就有了。」
承太郎看起來陷入了沉思,半晌後他的話裡卻聽不出任何情緒上的波動。
「我曾經也有一個……天生就擁有替身的朋友。」
第七十六章
西爾維婭撥弄貝殼的動作暫停了一下, 她搓了搓手指,上面沾著的沙子就隨著動作剝落下來。
「曾經」,她注意到這個詞, 那就說明那個人已經不在了。
「……我很遺憾。」
她輕聲說, 此時反而不知道應該如何安慰——那應該是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吧?
空條先生本職明明是一個學者, 卻做著不屬於他的工作。
就算她現在見到過的替身使者不算多,可大多數都是極其危險的,說不定他的朋友就是在類似上次安傑羅的事件中不幸去世的。
白發男人沉默了半晌,海面已經被夕陽染成了紅色,獨自一人的時候,他還是會忍不住經常想起他們。除了老頭子, 他也再沒有見過波魯那雷夫。
等空出時間的時候, 也許可以去一趟法國。
「謝謝。」
最後他提了提唇角,幾乎看不出任何弧度, 但西爾維婭知道他在微笑, 也許是想起了曾經的朋友吧。
這不是唯一一次他們偶遇, 有時候在鎮上也能看見他的身影, 他不忙論文的時候也會陪她走一段路。
後來西爾維婭知道, 他現在住在杜王町大酒店, 雖然是日本國籍但是經常往返於美國,仗助的父親好像居住在美國。
但即使是和承太郎偶爾的談話也沒法推測出那到底是不是她想要找的「喬瑟夫·喬斯達」, 不過好消息是據說他要來日本。
可這對於仗助來說卻不是什麼好消息, 他又開始糾結起之前那件事情了。
「如果你不想讓他打擾你媽媽的生活,那就不要告訴朋子女士。」
周末的時候在一家街角的咖啡店, 西爾維婭呷了一口冰美式,安慰身邊的東方仗助。
這周岸邊露伴沒給她安排什麼任務,她比較閑, 恰好在咖啡店遇見了出來放松的高中生們。
不過比起他們這桌比較沉悶的氣氛,廣瀨康一和山岸由花子則完全不同,她幾乎都能看到實質的愛心從她身周散發出來。
「是啊,可是據說因為我們母子的事情,那邊也亂了套……」
高中生的神色因此低落下來,像是失落的大狗狗,垂頭喪氣地耷拉著耳朵。
西爾維婭嘆了一口氣。
她怎麼也沒有想到喬瑟夫·喬斯達居然是婚後出軌才有了仗助,據承太郎說因為遺產的問題美國那邊現在一團糟,但比起其他的事情,仗助居然更多的是愧疚。
他太溫柔了,連替身能力也是世界上最溫柔的能力。
「這不是你的錯。」
「好吧,我只是覺得很奇怪。」
他捧著咖啡杯,一口都沒有喝。
「說不定等你見到他就又有新的想法了呢。」
西爾維婭搖了搖頭,小鎮下午的陽光愜意,從陽傘的邊緣照在玻璃桌面上,反射的細小光芒有一瞬間讓她想到了他替身的名字「瘋狂鑽石」。
但在喬瑟夫到來之前,她不得不繼續思考吉良吉影的事情。
其實也沒什麼不好,她現在在考慮要不要貸款買一輛車了,但問題是現在她的工作不算是穩定收入,想要借貸還有些麻煩,但手裡的存款也不夠,這個時候的汽車比她想像中的還要貴一些。
如果退掉現在租的房子,不再把別墅區的老家租借出去,重新回到小時候長大的地方生活也沒有那麼難過——畢竟已經過了那麼久,作為西爾維婭,她甚至已經開始記不清朝霧彌生父母的模樣了。
也許因為是靈魂碎片的原因,她在之後的世界似乎永遠都是沒有家人的,可這卻讓她更加想念那不勒斯了。
父親一定不會放棄尋找她的,哪怕自己已經留給他一封「告別信」。
喬魯諾·喬巴納會遵守他的承諾嗎,讓自己的父親遠離黑幫的危險?她還會再見到那個金發的年輕人嗎……
可一旦要退租的話,她都不知道如何向仗助解釋。
說這次自己要永遠離開了嗎?再也不會回到市中心?也許她會為了貸款買車而選擇一個更穩定的工作,比如龜友百貨中的某個職位,但現在她還沒有做最後的決定。
「您覺得應該如何呢?」
像是約定俗成,他們總是能在海邊碰到,於是偶爾撞見的話西爾維婭便會和承太郎一起散步。
天氣漸漸暖和起來,即使是晚上也不太冷了,有時候他們會沿著海邊走上好遠,撿起來的小貝殼都夠穿一串手鏈了。
他也確實把那些貝殼都拿走了,下次來的時候給了她穿好的手鏈,破損的地方都被打磨好,比以前她在旅游景區看見的任何手串都要好看。
承太郎比她要大上幾歲,看起來沉穩可靠,她忍不住向他尋求建議。
但忽略了吉良吉影的事情,不知道為什麼,總是有一種冥冥之中的力量讓她沒辦法說出口。
「我認為還是穩定的工作比較好。」
承太郎沉吟了一段時間,最後給出答復,再怎麼說當漫畫家的助手看起來也不像是長期的工作,如果想要貸款的話還是先換工作更合適。
「可我才做了沒多久啊……」
西爾維婭有些為難地低下頭,露伴會不會因為這個生氣?
「我該怎麼和他說啊?」
「說出實情就好,他會理解的。」
他從仗助那裡聽說了漫畫家岸邊露伴也是一個替身使者,能力很神奇,但幸運的是他也算是「站在他們這一邊的」。
「唔,好吧……」
最後她點點頭。
「沒關系,我還可以再做一段時間攢攢錢,原來的房子租期還要有一段時間才能收回呢。」
他們兩個都不是話多的人,於是便沉寂了一小會兒,卻沒有人覺得尷尬或者找不到話題。
海浪衝刷在沙灘上的聲音充當了他們的背景音,一直到夕陽完全落到海面以下,天空中開始能看得清星星時,那就是她應該回家的時候了。
「走吧,我送你回去。」
還是如同往常一樣,白衣男人抬腕看了看手表,但是今天他不知道為什麼忽然很想說一句話。
而西爾維婭本來還想說些別的,看到承太郎的表情有些嚴肅,似乎是在思考什麼問題,於是她也沒有再打擾他,低頭盯著自己的腳尖,不知不覺就落在了他身後。
是他今天走的太快了,忘記了他的腿比她長了太多。
「你有考慮過離開杜王町嗎?」
似乎是意識到了,承太郎突然轉身,略顯突兀地問道。
「離開杜王町?」
西爾維婭眨了眨眼睛,有些不解。
「回到S市嗎?」
承太郎噎了一下,隨後嘆了口氣。
其實他想說的是美國,最近他已經不怎麼回到日本來了,但在看到那雙眼睛的時候卻什麼都說不出來了,她和他與仗助都不一樣,有一雙黑曜石一般的明亮眸子。
從高中時期他就覺得女人嘰嘰喳喳很煩,幾乎都沒有正眼看過任何一個,十年來不是在攻讀學位就是在調查迪奧的殘黨,而且朝霧彌生也不是他自以為會喜歡的類型。
但他怎麼能僅僅因為好感就提出讓她和自己一起去美國?
和她在一起的時候,一直奔波停不下來的心仿佛終於靜下來了,他不知道到底是這個寧靜的小鎮、還是她本人的存在,然而不可否認,和朝霧彌生一起在海邊散步時是他十多年來最平靜的時刻。
可這未免太過自私了。
「……不,沒什麼。」
承太郎又搖搖頭,他應該再給自己一些時間,況且自己的生活恐怕一直不會穩定下來,這樣對她真的好嗎?
*
仗助告訴了她喬瑟夫·喬斯達抵達的時間,因為那天他要去看自己的父親。
西爾維婭猶豫了好久,最終決定過去遠遠看一眼,她沒辦法放下卡茲的事情,只要能確定,說不定就會有辦法,她不能放過任何一個機會。
杜王町的碼頭很小,離得很遠就能看到一艘船緩緩向港口駛入,仗助雙手插在褲兜裡,隔著這樣的距離她也知道他在緊張。
而她比東方仗助更加緊張。
那種既期待又害怕的情緒讓她的胃一陣陣緊縮,西爾維婭忍不住抱很大的希望,喬斯達不是個常見的姓氏,然而她也知道期望越大,落空的時候失望也會讓一個人跌落谷底。
隨著船只靠岸,她的心髒幾乎就要從胸腔裡蹦出來,復生出現在她身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輕輕按住,示意她別太過緊張。
然後她看到了一個佝僂著腰的年邁身影。
那個白發老人鼻梁上架著一個鏡片很小的圓眼鏡,帶著黃色的斑點帽子,拄著拐杖小心翼翼地一步步往下走。
不一會兒他身後又出現了另一個身影。
那也是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但第一眼西爾維婭就認出來他的身份。
和喬瑟夫·喬斯達一樣,原本挺直的脊背彎下去了,也再沒有了那身健壯的肌肉,可是他那條獨一無二的發帶和上面的白色小翅膀已經告訴了她他的名字。
西撒·齊貝林。
看清他的一瞬間,西爾維婭早已淚流滿面。
一種巨大的割裂感將她從內到外剖開,八十年前她見過的人們已經老去。她死去了,重新換了一具軀殼回到這個世界,明明對她來說是很短暫的時間,但除了她以外的世間萬物卻拋棄了她繼續前行。
唯一讓她感到欣慰的是,西撒還活著。
她的替身能力一直發揮了作用,她改變了過去、改變了歷史,她還在原來的世界——說不定她一直都在同一個世界,只不過不停地在不同時間點之間跳躍。
而這也說明卡茲還有從沉睡中蘇醒的機會,如果這輩子她能壽寢正終的話,她甚至還能帶回艾斯迪斯。
這樣他們便能重新團聚了。
第七十七章
遠遠地再看一眼, 西爾維婭沒有繼續在附近多加停留——也沒什麼必要,只要知道那個結果就足夠了。她匆匆地趕回自己的房子,這座小鎮裡還不知道有多少替身使者, 她不能讓太多人看見復生。
承太郎告訴他還有不明人士不停在杜王町制造替身使者, 分不清是敵是友, 讓她注意多加小心。
他和仗助也問過她,她的替身能力究竟是什麼,可最後她只是說不太清楚,一直沒有弄明白。
第一世確實是這樣,本以為是「背後靈」一樣的東西,如果不是死掉了一回, 她根本也不知道「復生」能將人復活。
這是無法對承太郎和仗助解釋的, 因為現在看起來「朝霧彌生」還好好地活著,不可能知道自己的替身能力是以自己的死亡換取別人的生命。
她不能再隨意讓替身出來了, 喬瑟夫·喬斯達應該在她上一世最後的時刻看到了復生的模樣, 即使現在他變老了, 可是死去的同伴復活這件事可不是輕易能夠忘記的, 如果讓他再看見復生就麻煩了。
替身能力是精神力的體現, 世界上所有的替身都是獨一無二的, 不可能有重復的存在,但存曾經存在於這個世界的柱人「茜茜」和現杜王町的「朝霧彌生」卻違背了這個原則。
甚至很有可能連大正時期的「歌」也是真正存在過的。
她憂心於卡茲到底在哪裡, 但卻完全沒有任何頭緒。
之前還是柱人的時候, 她能夠深入史前的遺跡、到達人類沒有辦法打擾到的洞穴深處,然而現在自己應該怎麼辦呢?地球這麼大, 她應該去哪裡找呢?
*
最近小鎮上又出現了殺人魔——與其說是出現,不如說一直隱藏在杜王町的慣犯終於露出了馬腳。
一個叫矢安宮重清的初中孩子被殺死了,露伴的調查發現那個男人在杜王町的十幾年來殺死了數十名年輕女性, 小鎮上的替身使者因此集結起來。
西爾維婭聽說之後本來也想要幫些忙,但承太郎和仗助連去都沒讓她去。
「你的替身能力沒有任何一點攻擊力,也不知道具體的能力,他對你來說太危險了,對方的能力似乎很強,而且他隱匿了十幾年都沒有被發現,你不要再參與這個了。」
既然他們這樣說了,那她只好點頭同意,仗助顯得比承太郎更加擔憂。
「彌生小姐一定要小心啊,好像遇害的都是年輕的女性,杜王町的失蹤人數確實比其他地方要多,不行我去和露伴老師說最近你不要去幫忙了,先在家一段時間更安全。」
「或者和信任的人同行。」
承太郎補充。
然而她信任的人……除了眼前的這兩個,應該就只有吉良吉影了吧?
要不要去找他呢?可這好像太麻煩了,前一段時間明明才從他家裡搬出來,這次就不要打擾了吧……況且之前他還問了她那些問題,現在還沒有想好答案,更不知道怎麼面對他了。
*
仗助和億泰遇見了新的朋友,加入了他們的周末咖啡店小分隊。
他自稱其實是來自大麥哲倫星雲的外星人,職業是駕駛太空船,為了維修太空船和搜集地球人樣本而來到杜王町。
「真的嗎?你真的有一艘宇宙飛船?」
這次是西爾維婭和未起隆坐在一桌,她對他實在是太好奇了——顯然仗助和億泰不怎麼相信,但聽說他確實有很不一般的本事,還把不知道怎麼導致露伴的房子被燒了,這下可好,她更不用「上班」了。
「當然,我的職業就是這個啊。」
外星人說話的音調和語氣也很奇怪,不過他是個很耐心的人,對於她的任何問題都樂意解答,並說可以幫她任何忙。
已經見識過替身使者、鬼、柱人之後,西爾維婭已經不覺得奇怪了。
猶豫了一下,她還是不抱期望地問了那個問題。
「那你來到地球之後,有見過除了人類以外的……類人生物嗎?」
她小心翼翼試探著問道。
「?」
未起隆歪了歪腦袋,有些不解。
「你是說黑猩猩嗎?」
西爾維婭無奈地塌下了肩膀搖搖頭,她就不該問這麼蠢的問題。
「算了,你當我沒說。」
「不過我也發現了很有趣的事情,那是在我來到地球之前、還沒有降落時的事情了。」
外星人有些神秘兮兮地說。
「我的飛船拍下來一下神奇的照片,你想要看看嗎?」
她回頭看了一眼仗助和億泰,兩個人的注意力完全沒有在這邊,於是她又湊的近了一些。
未起隆從口袋裡掏出來一些圖片,她居然看不出來是什麼材料的,清晰度很高,哪怕是現在剛剛開始新興大的數碼相機都沒達到那衝程度。
重點是那是宇宙的照片,絕大多數是星雲的圖,她只知道哈勃望遠鏡才能拿拍出這種效果。
說不定人家真的是外星人呢?
他從其中抽出來一張放在玻璃桌上,用食指中指並起來推到她面前。
「就是這個,你看。」
西爾維婭趴過去看,最開始她以為那不過是一塊普通的「石頭」,再仔細看第二眼,她的冷汗立刻就下來了。
那是一個沉睡的「人」,而且好像是她認識的。
「不知道為什麼宇宙中會有這樣的存在,我的飛船告訴我他並不是人類。」
見到面前的女性臉色突然變得慘白,外星人覺得奇怪。
「您感覺到不舒服嗎?」
她盡量抑制住自己的顫抖——未起隆恐怕已經察覺到了,但她不想驚動仗助或者億泰。
「那他現在……還活著嗎?」
未起隆點點頭。
「我認為他還是活著的,只不過進入了休眠期,他應該原本是地球上的生物?抱歉……我沒辦法准確判斷。」
西爾維婭吞了一口口水,心髒在慢慢縮緊,額頭沁出汗珠。
「如果我說……我認識他,你相信嗎?」
外星人眨眨眼,有些困惑。
「為什麼不呢?」
她長舒了一口氣,和未起隆說話反而沒有和其他人那麼費勁,他甚至都不會問「為什麼」,即使看起來無比奇怪而不符合常理,他也依舊會相信。
如果換成哪怕是億泰,都不會這麼輕易地接受她會認識一個停留在宇宙中非人生物這件事。
「那、那你可以幫忙把他帶回地球來嗎?我是說,如果可以的話。」
結結巴巴地說著,西爾維婭開始對這個目前最大的可能性投入最高的期望。
「但是我的宇宙飛船現在壞了。」
外星人遺憾地說道。
「不過如果它有一天能夠不修理就變得可以用的話,我想我能幫上你這個忙。」
西爾維婭直勾勾地盯著未起隆,仿佛是想要確認他說的話是真是假,她太需要一個確定的保證了,既然他提出了可以幫忙,哪怕是最渺茫的希望,她也想要卡茲回來。
哪怕之後他們再也不會相認。
似乎從她的神情裡讀出了堅持,未起隆最後向她承諾。
「我會盡快想辦法修好宇宙飛船的,他對你來說應該是很重要的人吧?」
她點點頭,不知不覺就濕了眼眶,卡茲畢竟和她生活了幾十年,一直在照顧她,即使現在不再是從前的身份,她也忘不了之前一同度過的時光。
「好的,謝謝你。」
說到這裡,仗助和億泰已經開始往這邊看,西爾維婭只好調整好自己的情緒,不讓他們看出來自己馬上就要掉眼淚了,她向未起隆叮囑。
「這件事情可以拜托你保密嗎?我不想讓別人知道,就算是我們兩個人之間的秘密吧。」
「當然。」
長得像精靈一樣的年輕男人點頭,神情依舊耐心溫和。
承太郎的到來打斷了仗助和億泰想要上前問話的動作,也打斷了愜意的周末午後。
他們又要去調查那個殺人魔的事情了,而就在幾個人站在店門口結賬的時候,西爾維婭看見一輛熟悉的車在路口停下等紅燈。
是吉良吉影的車。
右面的車窗緩緩搖下了半扇,金發男人遠遠和她對視,西爾維婭不方便離開,只好對他點頭微笑示意,等他再搖上車窗起步,那幾個人也從店裡出來了。
「彌生,你在看什麼?」
仗助在她旁邊探頭探腦,沿著她的目光看去,卻只有流動的車輛。
「……不,沒什麼。」
她搖搖頭,承太郎聽見這段對話只是往這邊看了一眼,什麼都沒有說。
*
第二日,承太郎和康一在服裝店調查的時候偶遇吉良吉影,金發男人危險地眯起雙眼,他不止一次在她身邊見過他們,甚至昨天的時候還在街角的咖啡店看見他們在一起。
「是嗎……原來你們都是彌生身邊的人啊……」
白衣男人已經渾身是血、意識模糊,聽到那個熟悉的名字掙扎著想要站起來,然而緊接著就陷入了黑暗。
一直到仗助趕來,最後吉良吉影在辻彩的「灰姑娘」美容院改變容貌之後逃走。
「對了,仗助,朝霧女士有危險!」
承太郎抬起頭,青色的眼裡失去高光,吉良吉影甚至親昵地稱呼她為「彌生」,連仗助都沒有這樣叫過她。
他突然想起來幾個月前追捕安傑羅的時候,他提出可以去酒店居住,但被彌生回絕了,最後說是住到了熟悉的朋友家。
現在想想,很有可能就是吉良吉影!
然而現在他們完全沒辦法找到改變了容貌的吉良,也不知道彌生現在在哪裡。
如果她遇上殺手皇後根本沒有反抗的能力,可在鞋店的時候聽到的話……那個男人究竟是什麼意思,他想要殺她嗎?
「我們必須現在就找到她,在吉良吉影找到她之前讓她時刻處於我們的保護之下。」
第七十八章
「怎麼辦, 現在我們是要繼續調查吉良吉影,還是去找彌生小姐?」
遇到這樣緊急的狀況,仗助一時間拿不准主意了。
「朝霧女士的事情更重要一些。」
幾乎沒有任何猶豫, 承太郎脫口而出, 他快步走到附近的一個公共電話亭裡撥通電話。
「喂?我是承太郎, 調查一下一個名為『吉良吉影』的金發男人的住址。」
「承太郎先生,您是給SPW財團打電話嗎?」
矮個子的灰頭發男高中生跑的當然不如195的白衣男人快,他氣喘吁吁地撐著腿上氣不接下氣地說。
「是的。」
承太郎點頭,他猶豫了一秒鐘,想要讓4個人分頭行動,然而最後看了看剩下的三個孩子——都是高中生, 面對吉良吉影的「殺手皇後」不一定能占上風, 他嘆了口氣。
「我們先一起回仗助家隔壁看看有沒有人。」
仗助剛和露伴說過先不要讓彌生再去幫忙,漫畫家也同意了, 現在她沒有工作正常應該在家才對。
吉良吉影逃走之後大概率是先回到自己家, 他們要趁著這個時間先找到朝霧彌生, 不然吉良的下一個目標就很有可能是……
「沒有人!」
從這裡過去用不了幾分鐘的時間, 仗助用力敲了幾下門之後沒有反應, 他甚至連回頭去那備用鑰匙的心思都沒有, 用瘋狂鑽石一拳打穿了防盜門。
億泰和康一面面相覷,承太郎的臉色也難得變白了一分。
「你對於她可能會在哪裡有任何頭緒嗎?」
東方仗助停頓了幾秒鐘, 被打碎的鐵門碎片正在被治愈的能力復原, 然而最後高中生塌下肩膀。
他突然發現自己對朝霧彌生沒什麼了解。
不知道她喜歡做什麼,不知道她常去的地方, 連現在她可能在哪裡都完全想不出來。
「抱歉……承太郎先生,我不知道。」
看到小舅舅的神情就知道他在想什麼,但承太郎現在也沒有時間去安慰他了。
他倒是知道那麼幾個彌生喜歡散步的地方, 可對於現在的他們來說太分散了,就算是SPW的人趕到也還需要好一會兒,他們陷入了僵局。
*
正如同空條承太郎所預料的,吉良吉影從「灰姑娘」美容店離開之後第一件事情就是折回自己家,但他不打算久留,曾經的身份已經再也不能用了。
現在他要作為「川尻浩作」繼續活下去,恢復從前的平靜生活。
但還有一件事他想要知道……有關於朝霧彌生。
他需要弄明白她到底是站在哪邊的。
可剛才自己不小心說出來那句話,已經引起了空條承太郎的注意,他們現在也一定在找她。
如果她現在在家裡的話,恐怕自己永遠都沒有再見到她的機會了,然而黑發男人匆匆從房子裡出來,一轉身就遇到了那個身影,他的瞳孔微縮,看來命運是站在他這邊的。
西爾維婭正從自己父母留下來的房子裡出來,今年的租期就快要到了,她特意來向租房子的那對年輕夫婦說今年不續租了,她打算搬回來住。
不遠處走過一個人,她下意識看過去——那個人和吉良的穿衣風格實在是太像了,身形也十分相似,但仔細再看長相的時候才發現不是同一個人,他沒有金色的頭發,於是她便移開目光,整理了一下挎包打算回家去。
黑發男人離她越來越近,西爾維婭一開始也沒有在意,只當做是普通路過的陌生人。
誰知道他居然站定在她身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輕輕叫了一句「彌生」。
西爾維婭渾身像炸毛的動物一樣抖了一下,難以置信地緩緩轉過頭,目光裡除了驚恐驚訝還有困惑,這確實是吉良吉影的聲音,她絕對不會認錯。
「……你是誰?」
「你知道我是誰不是嗎?」
但黑發男人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淡淡地說,他半是強迫性地從後面輕輕握住她的脖子。
「好了,現在先和我走吧。」
「什麼?」
她皺眉,還處於什麼都沒反應過來的階段,如果這是吉良吉影的話,那為什麼他的樣貌改變了?是替身能力嗎?
「發生了什麼,你真的是吉良嗎?」
「空條承太郎、東方仗助、廣瀨康一,還有虹村億泰……都是你認識的人吧?」
那雙黑色沒有高光的眼睛鎖定她,每一個微小的神情都不放過。
「嗯?你和他們很熟悉?」
西爾維婭猛地反應過來好像有什麼不對勁。
她從來沒有和吉良吉影提起過東方仗助還有空條承太郎的名字,更別說廣瀨康一和虹村億泰了。
而承太郎他們最近正好在調查一個殺人魔,難道說……
「你突然問起這個做什麼?」
他強迫她跟他一起往回走,進入了隔壁寫著「吉良」名字的宅子,男人從口袋裡掏出大門的鑰匙時,西爾維婭終於能確定這就是吉良吉影,他只是強硬地把她往前推,不回答她的問題。
當吉良眼睛緊盯著她,手在身後關上門並反鎖的時候,她終於開始慌神了。
「你要干什麼!?」
西爾維婭用手臂揮開他,後退了幾步和他拉開距離,承太郎的話在腦子裡如同實體出現一般反復出現,「獵殺年輕的女性,十幾年來已經有幾十人死亡」。
不可能的、這絕對不可能……他之前明明對她那麼好,怎麼可能是殺人魔呢?
她搖著頭一步步往後退,即使情感上一直不敢相信,但理智已經告訴她,現在面前這個男人所做的一切都指向了那個唯一的答案。
而見到彌生失望的神色,吉良露出一個有些扭曲的笑容。
「他們都告訴你了,是麼。」
很快西爾維婭便後退到頭,背靠在牆壁上,只能眼睜睜看著吉良一點點接近自己。一個一直在照顧自己的「哥哥」一樣的人物,她甚至剛剛打算同意之前他說的要求,都已經准備要搬回別墅區了,她崩潰地低下頭。
「為什麼、為什麼是你……」
吉良悄無聲息地走過來,她看著那張陌生的臉露出和從前他看她時一模一樣的神情——既深邃又深情,他抬起手想要撫摸她的臉頰,但是立刻被西爾維婭揮開了,她尖聲喊了出來。
「別碰我!」
男人的神色未變,語氣依舊溫和耐心,忽視了她的抵抗。
「你不會再去找他們的,對吧,彌生?」
一瞬間,眼前黑發男人的面容突然和鬼舞辻無慘的融合在了一起,她仿佛又回到了第二世的戰國時代,那個她所傾慕的女性其實是鬼王。
為什麼她總是會遇到這種事情?
但她無論如何都無法接受,他殺了那麼多女人!還若無其事地和她正常說話交流,她還傻到為了躲避安傑羅來尋求他的幫助,她既難過又失望,抱著他還尚存一絲理智的希望,可說了一半就說不下去了。
「你應該去自首,吉良,你……」
他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你知道這足以判我死刑。」
她崩潰地捂住臉,不然呢?
殺了人就要受到法律的制裁,難道他還想要逃脫嗎?她受到迪亞波羅的牽連,被迫接受滾石而死亡的時候說什麼了嗎?
隨即吉良又淡淡地笑了一下。
「和我離開這裡,永遠離開,我們不再回來了,去別的地方開始新的生活。」
如果沒有朝霧彌生,他不可能離開杜王町,這裡是他的家,無論發生什麼他都不願意放棄這裡,在這個小鎮的平靜生活就是他生存最大的意義。
但為了她,他可以做出一些讓步。
西爾維婭只是疲憊地搖頭,她已經不知道應該說什麼了,本來以為和自己生活毫無關聯的殺人魔,只要就像上次一樣等著由承太郎和仗助解決,小鎮就又會恢復安寧。
可這個太超過了,殺人魔就是自己最親近的人,她一時之間根本無法接受這樣的現實。
「沒關系的,彌生,我們還有機會。」
他靠近黑發女人,強硬地拉下手臂不讓她再捂著臉,吉良離她太近了,那雙現在和她同色的眼眸幾乎要把她吸進去,西爾維婭困惑迷茫地看著那張陌生的面孔,他用她熟悉的聲音說話。
「只要你還站在我這邊、不去找空條承太郎和東方仗助……」
吉良溫柔的哄誘著她,他的聲音確實有一種很強的欺騙性,聽得她頭暈目眩。他伸手摸上她的後頸輕輕撫摸,微微側著頭,嘴唇幾乎要貼到她的唇角。
「嗯?我會照顧好你的,你什麼都不用擔憂。」
「不、不行。」
西爾維婭虛弱地說,如果不是吉良的膝蓋已經碰到她的、並把她抵在牆上,她現在就要滑到地上了。
「不可能的,吉良,你知道的……對不起、對不起,去自首吧,我真的不知道應該怎麼辦……」
如果他正面遇上了那四個人還能全身而退,再加上之前承太郎叮囑殺人魔的替身十分危險,她知道自己的替身不可能打得過吉良吉影的。
甚至現在連本人也逃脫不了他的禁錮。
而一想到承太郎轉述玲美所說的那些女人包括矢安宮重清的死法,渾身被炸得一干二淨、神情無比痛苦,她就開始不自覺地發抖。
「放開我,吉良,求求你別這樣……」
「噓、噓。」
吉良溫和地用拇指撫摸她的臉頰,像是哄小孩子一般安慰她,然而他越是這樣她抖得越厲害,開始不自覺地抽泣。
「別害怕,彌生,只要你……,我不會傷害你的。」
男人半是強迫性地把她按在牆壁上,低下頭垂下眼簾仔細觀察她的神色——西爾維婭眨了兩下眼睛,睫毛就沾上了水珠,那雙有些干澀的唇先是吻去了她的淚水,然後印在她的嘴唇上。
她發著抖只能接受,吉良輕輕摩挲著,然後溫柔地撕咬,仿佛他們真的是一對愛侶。
當他們深深吻在一起時,她的淚水終於承受不住重量從臉頰上滑落,吉良察覺到了,但依舊沒有停下動作。
她自己的淚水也混在裡面,又鹹又苦澀。
第七十九章
「別、別這樣, 吉良……」
西爾維婭輕輕掙脫開,側過頭不想再看他,用手背抹去停留在下顎的淚水。
這太奇怪了, 面前男人不僅面容陌生, 內在也讓她覺得陌生而恐怖。
他怎麼能這樣若無其事地說出那些話?仿佛那數十名年輕女性根本不是他所殺害的, 她甚至無法從那雙毫無波瀾的黑眼睛裡看到一絲愧疚。
剛剛他所說的一切都是如何離開這個小鎮、逃脫承太郎他們的追捕。
「那之後你打算怎麼辦呢?換一個地方繼續殺人嗎?」
吉良吉影沒有回答這些問題,他皺著眉繼續用手指撫摸她的臉頰,然後輕輕嘆息。
「不要去想那些,彌生,和我一起離開。」
她搖頭,已經明白了他的答案, 西爾維婭重新捂住臉。
「你知道這不可能的, 吉良,讓我離開吧……」
「讓你離開去找空條承太郎還有東方仗助, 嗯?」
黑發男人提了提唇角, 露出一個諷刺的弧度。
西爾維婭長吁一口氣, 疲憊地塌下肩膀, 為什麼他們就完全正好是相反的兩種人呢?
他和鬼舞辻無慘是同一種人, 不覺得自己有任何錯誤, 哪怕他離開了杜王町也不會改掉殺人的惡習,只不過是荼毒另一個地方的年輕女性罷了。
「好了, 我們應該走了。」
吉良把彌生從牆上拉起來, 空條承太郎他們應該還在找他,留在吉良宅的時間越久, 他暴露身份的危險就越高,他們必須在其他人發現之前離開這裡。
西爾維婭本身就因為震驚與恐懼失去了大部分力氣,踉踉蹌蹌幾乎是被吉良托著往前走, 想要掙脫也掙不開,男人完全無視了她的反抗。
「已經沒有時間了,彌生,聽話一點。」
「別做夢了,吉良吉影!」
她終於忍不住用力吼出來,對他怒目而視。
「為什麼你不能好好聽我說話呢?我都已經告訴你這不可能了!要麼你放我離開,要麼你在這裡殺了我!」
這並非她一定要逼他做出選擇,而是兩個人從一開始就沒有選擇。
在別人和自己之間,任何人都會選擇自己,如果她今天活著離開了,那他的下場不是死刑就是在監獄裡度過余生。
但若是和吉良走,他以後也不會放她自由——他清楚地知道只要讓她離開她的視線,彌生就會用任何方式,報警也好、聯系空條承太郎也好,她不會對他犯下的罪行坐視不管。
她再也不想如同一個囚鳥一般活著了。
西爾維婭清楚等待著自己的是什麼,要麼一輩子囚禁在「他們的新家」裡,要麼今天消失在這兒。
突然,她對死亡已經沒什麼恐懼了,痛苦不過是一瞬間的,等待著她的也許是新的開始。
黑發男人緩緩轉過頭,眼淚沒有光亮,他面無表情地盯著這個他幾乎是從小看著長到大的女孩兒,指甲瘋狂生長。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彌生?」
*
「老頭子,現在把能聯系上的人都找到來幫忙吧,事情比我想像的還要嚴重。」
另一邊,承太郎帶著三個高中生實在沒有頭緒,也不能像無頭蒼蠅一般浪費時間,只好發動鎮上所有的替身使者,調查吉良吉影的同時尋找朝霧彌生。
杜王町說小不小、說大不大,到了現在這個時候只能分頭行動了,承太郎囑咐所有人一旦察覺到有不對勁的地方就先撤退,不要和敵人有正面的交鋒。
東方仗助在她可能出現的地方跑來跑去時,遇到了同樣在找彌生的未起隆。
「仗助君,你知道朝霧小姐在哪裡嗎?」
外星人伸手攔下他,禮貌地詢問到。
「這、這真是個好問題,現在我恰好也在找她。」
仗助氣喘吁吁地說,停下來一秒鐘就重新邁開步伐,現在他們一點時間都耽誤不起。
他古怪地望了一眼未起隆身邊一個高大的紫發男人——他幾乎沒有穿衣服,重點部位用深色的布條擋住,他穿的實在是太少了,但仗助馬上就把注意力收了回來。
知道未起隆是什麼樣的以後,他身邊再古怪的事情他現在也能接受了,以為不過是一個未起隆的朋友。
「是麼……那我和你一起吧。」
未起隆則是不慌不忙地跟著仗助,然而三個人繞了一圈回到起點,大家都沒有看到彌生的影子,也沒有吉良吉影的線索。
此時承太郎才接到SPW的電話,調查結果不禁讓所有人都心裡一沉。
吉良吉影的房子在東北部的別墅區,而他的隔壁恰好就姓「朝霧」,露伴的臉色一下子變得蒼白起來。
「是的……我用『天堂之門』的能力時看到過,她確實是本地人,我居然忘記了這麼重要的信息!」
當時不過以為朝霧彌生只是一個普通人,無法成為他的漫畫素材,岸邊露伴根本沒有把她的事情往心裡放,現在經由提醒想起來,已經錯過了最佳的時機。
「……發生了什麼嗎,為什麼大家都在找朝霧小姐?」
外星人困惑地歪了歪頭,小鎮上的替身使者幾乎都聚集到這裡來了。
而兩個老人看到紫發男人的身影則僵住了身體。
是他們因為歲數太大而老眼昏花了嗎?這個人長得為什麼這麼像卡茲!?
這根本就是卡茲!
無論過了幾十年他們也不會忘記這個長相,但是他不是應該已經死了嗎?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出現在杜王町?
喬瑟夫和西撒都震驚得說不出話來,而原本一直觀察著所有人的卡茲也注意到了二人的目光。
他眯起眼睛仔細觀察,最後視線定格在西撒的發帶以及白色小翅膀上,半晌後他嗤笑了一聲。
「呵……原來已經過去這樣久了嗎,喬瑟夫·喬斯達,你現在居然已經老成這個樣子了啊。」
紫發男人環起手臂,突然失去了想要殺死曾經的宿敵的想法,他扶住額頭,輕聲笑起來,最後變成仰天大笑。
他的同伴都死去了,現在就剩他還活著,雖然不知道為什麼那個金發尖耳的奇怪小子將他救下來,又剛剛回到地球就遇到了老對手,可當他見到老成這樣的喬瑟夫時,一切都已經沒有了意義。
但唯獨有一點他想不通,西撒·齊貝林不是已經被瓦姆烏殺死了嗎?
難道世界上還有什麼手段讓死去的人復活?
只要他能找到這種方法,哪怕放棄究極生物永恆的生命他也願意去嘗試——還有他的茜茜,他感覺不到伴侶的存在,很有可能是他進入宇宙之後她也離去了,他想要把他們都帶回來。
「……什麼,是認識的人嗎?」
承太郎緊皺眉頭,來回打量這個奇怪的紫發男人與自家老頭子,他怎麼不記得有這號人物,哪怕老頭子年輕的時候也從未提起,但剛剛說完這句話他就後悔了。
「不,現在還是朝霧小姐的事情更加重要,我們先往吉良宅的方向趕去。」
其他人也顧不得這個穿著有傷風化、行為古怪的怪人,只要他不是站在吉良那邊的,現在已經顧不得他和喬瑟夫、西撒之間有什麼恩怨了。
而且看起來現在他只是一個冷漠的旁觀者。
但正當他們打算出發的時候,一道白色的身影突然出現在他們面前。
康一的回音和虹村億泰的轟炸空間立刻擺出了戰鬥的姿態,其他人也緊跟著提高了警惕。
「等等!這是彌生小姐的替身!」
仗助連忙大喊到,撥開同伴的肩膀跑到最前面去,為什麼彌生的替身會出現在這裡?
胖重臨死前僅剩的收成者舉著扣子找到他時的場景出現在他眼前,一種窒息感幾乎壓得他喘不上來氣,白色替身那雙金色的眼部就這樣悲傷地望著他,仿佛一個真正擁有感情的人類。
「你、你的主人呢?快帶我們去找——」
話還沒有說完,那個替身突然流下淚水,右側臉頰的三顆淚痣閃閃發亮,渾身開始發出金色的光芒。
所有人都以為它實在發動攻擊,然而只有一個人知道不是。
那一瞬間,喬瑟夫什麼都明白了。
當他擁有了隱者之紫,甚至在遇到了阿布德爾、因為DIO的原因來到日本找到承太郎,看見了人形替身之後,他也從來沒有把西撒復活的原因往替身的方面聯想。
可是現在想想,那就是替身能力。
將西撒重新帶回他身邊的那道白色身影,即使是死亡也不能將那一幕從他腦中抹去。
可是現在它又一次出現了,重復著當年的事情。
為什麼承太郎空中這個他未謀素面的「朝霧彌生」會擁有這個替身?為什麼一個遠古時期的柱人會擁有替身,難道替身的存在早在他們有認知之前就存在了嗎?
可所有的替身都是獨一無二的,即使DIO搶走了他的祖父喬納森的身體,「世界」也是DIO本人精神力的體現。
除非,他們在精神上是同一個人——只有這個看起來最不可能的答案,現在看起來才是最合理的。
「等等!承太郎,你先不要用白金之星!」
喬瑟夫立刻攔下孫子的動作,只見這個不知名的替身把目光轉向了卡茲。
有著金色長睫的雙眼微微睜大,顯得既困惑又震驚,但很快就變得欣慰了——喬瑟夫甚至驚訝能從一個替身的面部看到如此精准的擬人神態。
原本已經暗淡下去的白色身影又掙扎著亮了幾下,更多的星光從她的頭飾上散射出來落到地面上,最後它輕啟嘴唇,像矢安宮重清一樣留下了最後的訊息。
「黑發黑眼」。
「是她,我看見了,朝霧彌生小姐她——」
玲美的身影出現在小巷裡,緊接著她的聲音就戛然而止,那個白色的替身失去最後的光亮,如同被引爆了一般在他們面前爆炸消失了,什麼痕跡都沒有留下。
而星光落地之後形成的人影逐漸清晰起來,矢安宮重清、辻彩,一對不知名的情侶……
還有另外兩個與那個紫發男人風格一樣的半/裸/男。
「什麼?卡茲、瓦姆烏,這是——!?」
「卡、卡茲大人……?」
艾斯迪斯和瓦姆烏還完全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情,周圍全是陌生的人類,曾經的伙伴驚訝又驚喜地望著他們,可緊接著卡茲的笑容就消失了。
沒有茜茜的身影,他的茜茜沒能復活。
「西撒,當年我以為是她身為柱人的特殊能力,但現在看看,也許我們一直以來都錯了。」
已經白發蒼蒼的老人感嘆著對身邊的同伴說著,西撒已經完全沒有了任何話語,從眼前發生的奇跡與喬瑟夫的話裡他已經推測出來70年前的真相。
空條承太郎沒有任何表情,但緊縮的瞳孔早已暴露了他的情緒。
這就是她的替身能力嗎?
十年過去了,現在他28歲,十年前他對於同伴的死無能為力,十年後他也只能站在這裡什麼也做不了地眼睜睜看著關心的人被炸成碎片。
連之前所擔憂的,如果未來她和他一起回美國,他是否會因為自身太危險而牽連到她,也成了一個笑話,什麼都沒有發生之前他就永遠地失去了她。
東方仗助愣在原地,當他看見那個白色的替身被炸得一干二淨時,就已經心如死灰。
主人所受到的傷也同樣體現在替身上,朝霧彌生的下場不言而喻,居然又一次、又一次沒有趕得上,甚至這一次比起祖父更讓他覺得痛恨與後悔。
「……我會為彌生小姐復仇的,吉良吉影……」
高中生的手心已經被掐出了鮮血,滴落在地面上,開出一朵朵紅色的花。
「我一定不會放過你,無論你逃到哪裡,我都會讓你付出代價。」
Part4·杜王町(完)
第八十章
急促地呼吸了一聲, 西爾維婭像是噩夢驚醒一樣猛地睜開雙眼。
身體仿佛還能感受到被從內而外炸開的、一瞬間的刺痛,然後就是湧入耳朵的轟鳴聲。
她大聲地喘息著,引得個別幾個還醒著的人扭頭看過來。
這次是在一架飛機上醒來, 座位上方的小燈都已經關閉了, 過道裡沒有空乘人員, 整個飛機裡的人幾乎都在睡覺,應該是距離起飛已經過了不少時間。
她對斜前面一個轉過頭來的中年男人露出一個有些抱歉的笑容,等他轉回去之後才開始四處打量。
身邊是一個老人,歪著脖子輕聲打鼾,看起來已經睡得死死的了,自己剛才發出一聲驚呼居然也沒有影響到他。
飛機一共有兩條過道, 自己在最左邊兩排的部分, 但沒有靠著窗戶,右手邊則是三個座位挨著的區域。
等她注意到時, 發現和自己同一排隔著過道, 一位年輕的婦人正有些擔憂地望著她。
「你也是從日本出發的吧?我見你是一個人, 沒有人陪同你一起嗎?」
這個紅頭發的女人關切地說, 神色溫和。
西爾維婭迅速地回憶了一下, 目前還只能大致想起來自己確實是一個人踏上飛機的, 沒有人來送她。
現在她甚至都不知道這趟飛機是飛往哪裡的。
「你沒事吧,是做了噩夢嗎?」
女人溫柔地笑笑, 她身旁應該是丈夫的男性也跟著看過來, 對她和藹地點點頭。
「都是來自一個國家的,有什麼困難就和我們說, 沒關系的。」
「好,謝謝。」
西爾維婭眯起眼睛感激地微笑,余光看見自己是黑色的頭發, 露出來的手臂和手背是黃種人的膚色,看來這一次估計也是黑色的瞳孔了。
而坐在這對夫婦的左手邊、離她最遠的第三排坐著一個和母親同樣發色的男生。
他淡漠地看著這邊一眼,紫色的眸子掃過西爾維婭便重新閉上雙眼休息,臉頰一旁的卷發隨著他重新靠在座椅上的動作擋住了大半邊臉。
她長舒一口氣,靠在不算很舒服的椅背上盯著冷氣出風口發呆,半晌後才反應過來要把靠背再調的向後一些。
這是第一次「穿越」之後沒辦法立刻和復生溝通。
飛機上人太多了,即使目及之處大多數人都睡著了,可這並不代表她能隨意召喚替身。
西爾維婭不想再回憶前一世的事情,可最後復生趕到東方仗助和空條承太郎所在的位置時,她看到了熟悉的人。
原來未起隆做到了,他履行了對她的承諾,可能外星人根本不知道這對於她來說有多大的意義,然而現在她卻再也沒有報答他的機會了。
可惜的是她沒能再見上卡茲一面,但把艾斯迪斯和瓦姆烏重新帶回他身邊,她最大的心願已經完成了。
機艙裡的燈光實在是太昏暗了,沒一會兒西爾維婭也開始迷迷糊糊支撐不住了,她任由自己又從座位上滑下去一點,緩緩閉上雙眼。
做了一個不算長的夢。
這一世的她也叫做朝霧彌生,年幼失去雙親,但家裡還算富裕、留下的遺產足夠一輩子使用了,狀況比上一世要好得多。
今年她剛剛升入大學,趁著假期來到埃及旅游,從小到大的生活也算是普通,沒有什麼莫名其妙的奇遇,也沒看見什麼特殊生物和替身使者。
但保不准她本人到來之後的情況如何,畢竟杜王町生活了那麼久,最後居然有了如此多的替身使者——還有外星人,等她「死後」又多了幾個柱人。
說著是希望這輩子不要再遇見什麼奇妙的事情,但她的本能告訴自己恐怕是想得太好了。
半夢半醒之間,西爾維婭模糊地聽見了「開羅」的字眼,機組通報上說就快要到目的地了,機艙裡的燈全部亮起,身邊的人也陸陸續續醒來。
她也跟著把發的飲料喝完,小桌板收起到前座的靠背上,她從隨身攜帶的小包裡拿出一個行程圖——自己是報的旅游團,但是對方在當地機場接機,從日本到開羅這段時間需要自己負責。
沒什麼好需要擔心的,只要跟著機場的指示牌走就可以了,剩下的不需要太操心。
正當她打算把旅行社的行程圖收起來時,剛剛那位紅發女人又一次和她搭話。
「小姑娘,原來你也是出來旅游的,好巧,我們應該報的同一個團。」
她笑眯眯地說道,從手包裡也拿出相同的宣傳手冊向她揮揮。
「我姓花京院,我們是一家人一起出來,沒有人和你同行嗎?還是說你們的座位分開了。」
「啊,那還真的是好巧。」
西爾維婭靦腆地抿了抿嘴唇。
「您好,花京院夫人。我就是一個人出來,我的父母都已經……」
聽到這裡,花京院先生也轉過頭來微微睜大了雙眼,隨即露出一個節哀順變的表情,女人立刻捂住了嘴。
「哦,我很抱歉提到這件事。如果不介意的話,請和我們一起同行吧,一起行動也更加安全一些,對了,你今年多大了?」
「18歲,剛剛升入大學。」
她注意到那個男生的注意力也轉移到這裡,但僅僅是目光接觸了一下便離開了。
「坐在那邊的是我的兒子花京院典明,今年17歲。」
女人做了一個手勢,那個男孩因此不得不重新看向她,禮貌地點頭微笑。
「你們的年齡恰好相仿,路上也能是個伴,我們還在擔心典明和我們一起出來會覺得無聊呢!」
話說道這裡,西爾維婭也不好拒絕了。一個人出門在外、尤其是在陌生的國度,她一個剛剛成年的女孩子確實有人照應更好一些,這對夫婦看起來都十分熱心,只是那個男生似乎很難接觸的樣子……
「那真是太好了,謝謝您,花京院夫人。」
*
從飛機上下來取了行李之後,旅行團帶著去吃了一頓當地特色的晚餐便把大家送到酒店休息,從日本直飛開羅的時間不短,也需要好好休息一下第二日才能更好地游玩。
原本這裡的朝霧彌生一定是興致勃勃地打算游覽異國風情,但西爾維婭卻沒什麼游玩的心情。
她只覺得好累,想要好好睡一覺,這裡的食物也不太符合她的口味,飯桌上基本沒有動筷子。
花京院夫人一定要花京院典明幫她把行李拿到樓上,西爾維婭推拒不過只能同意,但這也太麻煩人家了,而且她兒子看起來並不如他的父母開朗外向。
「我看你也沒怎麼吃東西,是坐飛機時間太久了吧?回去早一點睡覺、好好休息一晚就會好很多了。」
紅發女人憐愛地望著她,最後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
西爾維婭並不敢多看。
她原本從小就失去了母親,即使父親做了再多也沒辦法代替母親的存在,小時候看到其他小孩兒有媽媽疼愛她都很羨慕,但是漸漸長大之後便把這種心情埋到了心底。
但現在她剛剛來到陌生的世界線,陌生的國度,除了知道現在是1987年的8月以外其他的一概不知。
而花京院夫人的關心喚起了她內心最初的渴望。
「典明,你雖然比朝霧小姐小一歲,但作為男孩子要好好照顧女士,幫她把行李送回房間吧。」
說完,夫婦二人就先拿著自己的東西往前去他們的家庭套房,那裡離這裡的大床房區域有一段距離,留下她和花京院典明兩個人在走廊裡大眼瞪小眼。
等兩個人稍微走遠一些,西爾維婭立刻擺手說。
「一路上真的麻煩你了,就放在門口就好,我自己可以拿進去的。」
紫眸紅發的年輕男孩兒沉默了兩秒鐘,輕輕把手裡的行李箱靠在她房間門旁,溫和而疏離地說。
「那我就把它放在這裡了。」
再一次對他道謝,花京院典明點點頭便跟隨者父母路線往前走。
西爾維婭用房卡刷開房間的門,用手裡的一個比較沉的手提袋頂住房門,慢慢把行李往房間裡拖,其實她沒有帶那麼多的東西,也不是特別沉,可酒店走廊裡的地毯使得摩擦力大了幾倍,顯得有些吃力,其中一個轱轆卡在了門框上。
幾乎沒有多想——反正也回到了房間裡面,西爾維婭便叫復生出來幫忙,雖然自己的替身沒有什麼力氣,但是幫忙拉一下行李杆還是可以的。
她便出去查看轱轆到底是怎麼卡住的,然而半邊身子還沒從房間裡出去,就正好對上了又退回來的花京院典明。
「還是我來幫——」
他的話戛然而止,目光落在那個沒來得及收回去的替身身上。
復生也愣住了,金色的雙眼迷茫地望著眼前男人紫色的眸子,同色的睫毛眨啊眨,一時間也不知道是應該回去還是留下——都已經被看見了,回去好像也沒什麼用。
西爾維婭則是心裡猛地一沉,不會這樣巧吧?
「替身使者是互相吸引的」這句話還真是無論在哪個年代都很合適,她猶豫著輕聲問。
「……你能看得見?」
紅發高中生咳了一下,皺起好看的眉頭。
「當然。」
然後兩個人又開始大眼瞪小眼,西爾維婭看不出他有什麼攻擊的意圖,紫色的雙眼裡除了震驚便是茫然。
反而讓她想起自己第一世見到喬魯諾·喬巴納還有蓋多·米斯達的替身時的反映——一度她也曾經認為自己是孤獨的。
「呃、」
見花京院典明還愣在原地,她首先友好地說。
「所以你也有同樣的……?」
他覺得嗓子無比干澀,半天才說出來一句話。
「第一個……你是我見到的第一個,和我有相同能力的人。」
第八十一章
西爾維婭友好地笑了笑, 讓開半邊身子。
「要進來嗎?」
花京院典明猶豫了一下,再一次看向白色的身影,復生乖巧地煽動著翅膀又向前飄動了一段距離, 潔白的羽翼收攏到身前, 碰到了紅發高中生的衣角。
一片羽毛隨著它的動作抖落, 恰好在他身前緩緩飄落,花京院本能地伸出手接了下來。
見他還是愣在原地,西爾維婭則直接轉過身進入了房間內,把手提包隨意扔在床上。
「請坐吧,之前我一直也以為只有自己一個人是特殊的。」
最後他還是虛掩上門,走進來有些拘謹地坐在了窗戶前面的單人沙發上。
「……所以, 還有其他的人?」
她露出思考的表情, 如果說這一世的話,記憶裡似乎還真的沒有見過, 可是前幾世見過的也不少了, 現在是1987年, 雖然不太記得年齡, 但如果是同一個世界的話, 那些人現在應該都存在。
「是的……但我們也只是短暫地相遇, 之後再也沒有過聯系。你難道一個都沒有遇見嗎?」
話雖然這麼說,第一世她的童年確實很孤獨, 也許花京院所經歷的和她也差不多。
後來遇到的第一個替身使者應該是迪亞波羅, 可惜她當時並不知道。
「不,一個都沒有。」
花京院搖搖頭, 他第一次有了遇到同類的感覺,這很神奇——他知道這不應該,但是莫名其妙的就有了一種歸屬感。
復生還一直跟在她身邊, 並不是呆板地漂浮在原地,而是在兩個人之間小幅度地飛來飛去,在主人和這個陌生男性之間來回看著,西爾維婭輕聲笑起來。
「所以,介意看看你的嗎?」
花京院典明也跟著扯了一下嘴角,看起來不再是飛機上那副淡漠的模樣,同樣都擁有替身一下子拉進了兩個人的距離。
「當然。」
那是一個綠色和銀色相間的替身,看起來像是有綠色的液體在身體裡流動,眼睛是和復生很相近的黃色。
「它很特別。」
當然,所有的替身都是獨一無二的,可這個看起來像是他本人一樣溫柔。
「它有名字嗎?」
「綠之法皇。」
花京院說出這個名字的時候還有些不太好意思,不過見到西爾維婭絲毫不奇怪的樣子,突然又釋然了。
「這個名字很適合它。」
她眯起眼睛仔細打量這個綠色為主體的替身,看起來不像是力量型,但是顯得很優雅,像主人一樣安靜,她又看向自己的替身。
「它的名字叫『復生』。」
他還沒來得及問這個名字的含義,虛掩的房門就被推開。
嚇得兩個人下意識地收回了替身,花京院典明甚至直接站起了身。
西爾維婭也跟著回頭看去,發現是花京院夫人輕輕推開房門向裡探。
「哦,典明原來在你這裡啊,我說這孩子怎麼沒跟上來。」
她立刻有些不太好意思,這畢竟算是邀請一個有些陌生的男性到自己的房間裡,但紅發高中生搶在她前面和自己的母親解釋。
「是我沒有注意,抱歉。」
「沒關系,你們年輕人一起多說說話吧,我之前還在擔心典明很冷漠呢。倒是第一次見到他這麼快就和別人熟絡起來,可能是你們恰好年齡相仿吧。」
花京院夫人捂著嘴輕輕笑著。
「你們能玩到一塊去真是太好了,那你們慢慢聊。」
這次是夫人幫忙直接把房門帶上,留下西爾維婭和花京院典明在房間裡大眼瞪小眼。
復生重新出現在她身後,扒著她的肩膀小心翼翼地往房間門口看了一眼,發現人不在了才重新在主人身邊站好。
西爾維婭這才反應過來,如果自己是花京院典明第一個見過的替身使者,那夫人開門時其實不用那麼緊張地把替身收回來的,反正她也看不見。
然而原本沒有注意到這點的紅發高中生則是下意識地跟著她做了同樣的動作。
她忍不住笑起來,逐漸變成大笑,見到西爾維婭忍俊不禁的樣子,花京院也反應過來她在為什麼事情感到好笑,也跟著開朗地笑出聲。
這是只有替身使者才能理解的、不用任何語言去解釋,大家心領神會——有同類在自己身邊的感覺真的完全不一樣。
「你沒有把替身收回的習慣嗎?我總是怕別人會看見,所以剛剛才……」
西爾維婭笑著擺手,看見法皇之綠也重新出現在他們中間。
「不。」
他垂下眼簾遮擋住了那雙如同夜晚星空一樣的紫色眸子。
「我一直在等待一個能看見我的『朋友』的人。」
聞言,西爾維婭的笑容慢慢消失了。
「我小時候不知道,我母親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在那之後不久復生就來到了我身邊。我把她當做最好的朋友,但是在介紹給小學的其他同學時,他們卻說我在撒謊。」
「因為他們誰都看不見。」
花京院補充,苦笑了一下。
「看起來我們都經歷過同樣的事情。」
「是啊,我總是堅持自己沒有撒謊,後來有些人覺得我是瘋姑娘、每天都在取笑我,其他的人雖然沒有說什麼但也漸漸遠離了,所以小時候我一直都是一個人。」
西爾維婭臉上露出回憶時的空洞,那好像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但神奇的是在幾百年的穿越時間累加起來之後依舊那麼清晰,反而是第二世、第三世的事情開始慢慢變得模糊起來。
「不過後來升學之後去了離得遠一些的地方,再也沒有提過這件事情。」
看著她陷入沉思時的樣子,花京院不禁想起來小時候的自己。
其他人什麼也看不到,沒有一個朋友能夠看見這綠之法皇……看不見的人,不可能跟他真正心靈相通的。
看似是短短的幾句話便概括了童年,可其中的辛酸與冷暖只有自己知道,紅發青年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
「現在我們相遇了。」
「是啊……替身使者和替身使者……是互相吸引的。」
似乎每一個後來在她生命裡變得重要的人物——無論好壞,身份都有那麼一點特殊。
可每一次的結局都不盡人意。
這次她累了,只想不再那麼辛苦地簡單地活著,無論對與錯。她現在只想安穩下來,比起游覽埃及,她更想回到熟悉的環境裡,哪怕是一個很小的房間,也好過這個陌生的國度。
見花京院沒太明白自己的意思,西爾維婭重新解釋到。
「是我曾經遇見過的一個和我們有相同能力的人所說的話,以後你肯定會遇到更多朋友的,我相信。」
「但願。」
他扯了扯嘴角,也許遇見這位朝霧彌生小姐就是他的幸運的起始。
可能是因為之前才下飛機沒有什麼胃口的原因,晚飯幾乎沒有動,現在終於坐下了,空蕩蕩的肚子開始反抗起來,在安靜的房間裡響起「咕嚕」一聲。
西爾維婭尷尬地咳了一聲。
花京院站起來四處打量了一下,酒店裡有一些速食的產品以及飲料,但通常都十分昂貴。
「不如我陪你出去再買些吃的吧,這裡有的東西我想現在這個時間吃了也不好消化,女孩子還是有人陪同更加安全一些。」
「啊……不用了,你父母還在等你吧,你都在這裡說了這麼久的話了,我一個人也沒事的。」
她連忙擺手示意不用,卻推拒不過。
「沒關系,今天晚上也沒有什麼安排。」
他主動替她拔下房卡壓下門把手。
「既然我們都擁有相同的能力,那現在也算是朋友了——還是說你覺得……?」
「當然沒有關系!我們的同類實在是太少了,能遇到也算是一種緣分。」
西爾維婭立刻否認——其實有些違心地說,杜王町一個看似平靜的小鎮都有那麼多的替身使者,說不定過幾天自己也會奇跡一般地發現身邊人也都是。
和花京院夫婦打過招呼之後,兩個人就離開酒店來到外面的街道上慢吞吞散步一樣閑逛。
也算是順便在旅行正式開始之前提前體驗一下異國風情,這裡無論是氣候還是人種都和日本完全不一樣、當然,也和意大利差很遠。
街上的婦女大多數圍著頭巾,顯得西爾維婭反而有些顯眼,天色已經全黑了,不過依舊有店鋪開著,酒店處於相對繁華的位置,不至於什麼都買不到。
就是找不到超市的位置。
兩個人手裡也沒有地圖,走到哪裡算哪裡,只要還能走回去就不用擔心,花京院說他記得回去的路,讓西爾維婭隨意、想去哪就去哪。
最後在一個小巷子裡找到了還開著門的超市,她簡單地買了點水、面包還有衛生用品之後走出來,察覺到周圍的環境有哪裡不太對勁。
好像有什麼人在盯著自己看。
剛剛進來之前周圍有這麼昏暗嗎?
附近的幾盞路燈都熄滅了,最開始西爾維婭以為是到了點路燈就自動關閉了,可出現問題的只有靠近超市的這幾個而已,遠處的依舊好好亮著。
她頓時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花京院典明也敏銳地察覺到了不對勁的地方,他快步走到她面前用身體擋住西爾維婭——然而這並沒有什麼用。
她仰頭看去,小巷的階梯上方出現一個男性的身影。
西爾維婭從來沒有見過……在夜裡也可以這樣耀眼的男人,他的金發即使在慘淡的月光下也熠熠生輝,皮膚呈現一種瑩白色,美麗得讓人移不開眼。
一頭在黑暗中蟄伏的雄獅,那雙紅色的眸子盯緊了他的獵物。
然而不知道為什麼,那頭金發讓她想起……僅有一面之緣的喬魯諾·喬巴納。
第八十二章
明明是炎熱的夏天, 但西爾維婭就是莫名感受到一股冷氣,被那雙紅眸盯住的時候連脊背上最細的汗毛都立了起來。
一種從腳底升起來的寒意滲透到四肢百骸,她甚至走都走不動一步。
然而最奇怪的是, 她也移不開自己的目光。
他還在緩緩接近他們, 唯一還亮著的一盞路燈從金發男人背後照在地面上, 其實看不太清他的面容,只有一層金色的輪廓。
如同天神降臨。
可天神卻不會有惡魔一樣的雙眼。
本能已經在她腦海裡瘋狂警告,但西爾維婭卻腳下生根一樣愣在原地。
他過於美麗、也過於危險,她還從來沒有過這種矛盾的感受,她努力把眼睛睜地更大一些想要看清他的長相,但已經放大的瞳孔卻再也無法接收更多的光線了。
花京院典明也同樣望向那個男人, 即使從未見過、也不知道他是誰, 可他有一種預感——他就是來找他們的。
會是……替身使者嗎?他顯得不懷好意。
但很快紅發青年就回過神來,一把拉住還在發呆的西爾維婭。
「我們應該走了!」
她還想要回頭看, 卻半是強迫性地被拉住手腕, 花京院的力氣大得皮膚上一定會留下淤青, 他焦急地幾乎是喊出來。
「快點, 我們從另一邊離開。」
這時候西爾維婭才大夢初醒一樣反應過來, 跟著花京院趕緊往小巷的另一邊跑去, 想要離開這個壓抑的地方。
這段路不算遠,馬上就快要跑到盡頭, 在飄起來的頭發的縫隙中、西爾維婭在余光立看到身後那個金發男人還在不緊不慢地走著。
「是你認識的人嗎?」
花京院壓低了聲音問。
「不、不是, 我怎麼會認得……」
她驚慌地說,對於突然發生的事故有些不知所措, 她看得出來那個男人好像盯上他們了。
腦子裡有關出國旅游的事故全都是一些被當地人坑騙、被團伙搶劫之類的案件,可這個男人手腕上的金鐲子……不像是缺錢啊。
還是說金發的都是殺人魔?
她的思緒已經亂成一團,除了機械地跟著花京院跑以外根本思考不了任何問題。
然而就是這走神的一會兒工夫, 自己就沒有察覺到紅發青年的腳步急停了。
西爾維婭猛地撞在了花京院的後背上,這一下不輕,但他連悶哼一聲都沒有,拽著她的手臂將她塞在自己身後,戒備地擋在她身前。
她越過花京院的肩膀,看見了金發男人的身影。
就站在小巷的盡頭,在他們正前方。
她震驚地瞪大雙眼,緩緩回過頭看去,身後的路燈下空無一人。
他是什麼時候移動過去的?
現在基本可以確定這個金發男人是替身使者了,那雙紅色的雙眼看起來也不像是人類。
「花、花京院……」
西爾維婭的心髒猛地縮緊了,那是空間系的能力嗎?還是什麼其他的?速度太快了實在看不清,但他過於強大,現在應該如何她完全沒有一點頭緒。
「我看見了。」
花京院改為拉住她的手,安慰一般地捏了捏,即使自己內心也感到恐懼,可他不能在一個女生面前退卻。幾乎是本能,他立刻調轉方向拉著西爾維婭往回跑去,速度快到她幾乎是被拖著往前跑。
但是一眨眼之間,金發男人再一次出現在他們正前方,真的只是一瞬間,她發誓自己絕對沒有看漏,但是依舊被堵了去路。
如果第一次還能說是巧合,這一次完全讓西爾維婭的心沉了下去。
「嗯,看來我沒有找錯。」
那個男人帶著一絲笑意輕聲說,原本發紅的眸子變成一種焦糖的蜜色,仿佛之前的一切不過是她慌張時的錯覺。
那道聲音低沉悅耳,帶著說不清的慵懶,緊接著就來到了自己耳後。
還是如同剛剛那樣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一道陰影就從後面完全籠罩了她,西爾維婭驚恐地緩緩回頭,脖子像生了鏽的機器人,他就在自己身後、幾乎完全貼在後背上,她都能感受到從男性身體上傳來的熱氣。
這種近距離的壓迫感讓她喘不上氣,急促而小幅度地呼吸著,花京院握住她的那只手抓的更緊了。
可他的第一個目標是紅發高中生。
「花京院君。」
男人的聲音十分溫柔,像是哄誘小孩子一般充滿耐心。
「你不必害怕,我們來做朋友吧……」
花京院已經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了,喉結因為緊張而上下滑動,瞳孔空洞而沒有焦點。
哪怕是這麼甜蜜的聲音,她居然也害怕地瑟瑟發抖。
從來沒有見過能讓她害怕到這種程度的人,鬼舞辻無慘沒有、甚至最後的時刻面對吉良時也沒有,但這個男人卻令人有著臣服的欲望,她感覺到自己的內心可恥地開始動搖了。
一句話不適宜地跳入腦海,「有些人生而甜蜜歡暢,有些人生而此夜綿綿。」
後知後覺地,西爾維婭發現金發男人的手居然輕輕搭在自己的腰線上。
紅發高中生原本緊攥著她手腕的手漸漸松開,她還沒來得及感受到更多,一轉眼自己又換了地方——不知道對方是如何做到的,但她被故意和花京院分開,身處於小巷的另一頭、坐在冰冷的地面上。
像是電影的慢鏡頭一樣,金發男人身周伸出觸手一樣的東西,其中一根鑽入花京院的前額,他發出一聲慘叫,可這一切在她耳朵裡已經聽不太真切了。
綠之法皇還沒來得及出現,主人本身就已經被那個人拿下了。
西爾維婭想要跑過去幫忙,但無論如何都站不起來,小腿沒有一丁點力氣,連逃跑都做不到,只能眼睜睜地坐在原地看著遠處發生的一切。
花京院典明的神情從恐懼變得淡漠,紅發青年漸漸變得冷靜,他不再止不住地發抖,可眼裡也再沒有了曾經溫和的紫色柔光。
即使不知道那些觸手是什麼,但她猜得出了這個金發男人控制了花京院的思想。
他又一次對他說了些什麼,仿佛是在下達某種命令,然後紅發青年就這樣若無其事地離開了小巷——那金發男人的目光現在落在了她身上。
「茜茜,你還愣著做什麼,快點離開啊!?」
復生焦急地飄出來,扯著她的胳膊想要把主人從地面上拉起來,但那麼小的力氣根本只是把她拖動了一下,它很確定對方就是替身使者、而且是十分強大的替身,它的本能已經感受到了那股危險。
金發男人輕聲哼了一下,聽不出來到底有沒有笑意,他環著手臂居高臨下地望著坐在地面的西爾維婭,若有所思地打量著擋在主人身前的白色替身。
「謔謔,這就是你的替身嗎?」
西爾維婭只能抬頭仰望那雙蜜色的眸子,裡面某種復雜的情感一閃而過,她沒能抓得住。
剛剛目睹了肉色的觸手是如何穿透花京院的大腦,她開始因為恐懼而輕輕抽噎,那和吉良吉影的「殺手皇後」一瞬間所帶來的痛苦應該完全不同,她不想被植入奇怪的東西,也不想被控制思想和行為。
就在她逐漸感到窒息的時候,男人的下一句話讓她的心髒直接漏了一拍。
「嗯?西爾維婭?」
這一次她是真的傻了,茫然困惑地望著頭頂的金發男人,完全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她從來不記得自己有認識過這樣一個男人——沒有人會忘記像他一樣的男性。
可緊接著她察覺到不對勁的地方,無論如何他也不應該叫她這個名字。
在護照和身份證明上,她的名字一直都是「朝霧彌生」,然而就算是第一世認識的人,現在的模樣也改變了,即使是長得相似也不會有人這樣篤定地確認對方的身份。
那他是從哪裡得知「西爾維婭」這個名字的?
處於一種完全混亂的狀態,她已經感覺不到最開始的那種恐懼,而是逐漸變得麻木起來,反正無論這個男人想要做什麼,她都沒有辦法反抗。
金發男人拉起一條手臂——恰好就是剛剛花京院抓住的那一條,手腕處幾條手指捏出來的條狀淤青漸漸顯現出來。
男人的拇指輕輕摩挲那處傷痕,她看見黑色的尖長指甲,但這並沒有傷到她。
「我是DIO。」
他簡潔地介紹,一直保持在臉上的、游刃有余地笑容消失了,他喃喃著自言自語地說著,手指還在無意識地動作著。
「是嘛……原來你還沒有……」
「抱、抱歉,先生……」
西爾維婭結結巴巴地說著,她根本聽不懂這個DIO在說什麼,也看不懂他的意圖,語氣幾乎完全是哀求和懇求。
「請問您到底想要做什麼……事情?」
「我想要做什麼事情?」
像是聽到了什麼可笑的問題,DIO輕輕重復了一遍,自己輕聲笑了起來。
「我想做的事情很多,西爾維婭。」
然後她就陷入了一片完全的黑暗。
再一次睜開眼睛時,自己在一座牢房裡,之所以知道這個看似齊全地像是一個家一樣的房間是一所牢房,完全是因為其中一面牆壁全都是又黑又粗的鐵欄杆,中間的縫隙只夠她伸出一只手。
西爾維婭從不算簡陋——甚至十分柔軟舒適的床上坐起身,牽連著的鐵鏈的響聲讓她一驚。
不知道多久之前先是被花京院捏青了、後來又被那個叫做DIO的男人意味不明地撫摸的地方,卡著一個細細的金色手環,細鏈的另一頭就拴在其中一根鐵柵欄上。
那手環上雕刻著復雜的花紋,還鑲嵌著紅色寶石。
如同一只戴上了腳鐐不得不留在籠子裡為主人歌唱的金絲雀。
第八十三章
像是突然想起來一樣, 她猛地摸上自己的前額,發根的中央處並沒摸到什麼奇怪的東西。
西爾維婭松了口氣,好歹沒有被植入什麼奇怪的東西。
可當前的狀況也不容樂觀。
雖然這個房間裡的家具看起來精致無比, 可鐵柵欄外面則是石磚的牆壁, 幽暗的燭火映在磚縫的青苔上, 在加上有些陰冷的溫度,似乎是什麼地下室或者曾經真正用來關押犯人的牢房。
把她抓到這裡來的那個金發男人是替身使者無疑,這也讓西爾維婭不敢輕易放復生出去探探這棟建築其他地方的狀況。
白色的替身就圍在她身邊,它從地面上撿起那串不知道究竟有多長的鏈子遞到主人手裡。
西爾維婭接過金色的鏈條,牽扯起「叮當」的聲響,拿起來之後才發現它足夠長, 能讓她在這個房間裡自由活動——可說實話, 這沒什麼必要,反正她也逃不出去。
可那聲響讓她覺得心煩意亂, 她試著用牙齒咬了咬其中一段, 發現這不是純金, 而是和黃金看起來差不多的合金, 至少是不可能由復生破壞掉的。
房間裡沒有任何電子產品, 這在飛機已經大規模開始投入民用之後著實不太正常, 屋頂也沒有燈光,唯獨的光亮來自燭台上的三根蠟燭。
可是它們馬上就要燒到底了, 凝固的白色燭淚堆積在同樣是金色的底座上, 如同她心裡所想一樣,燭火跳躍了一下, 最左邊的那根蠟燭熄滅了。
她的嗓子有些干渴,可能是暈過去時間比較久的後遺症,半晌, 西爾維婭終於下定決心一樣趴在欄杆上往兩側看去。
「您好,有人嗎?」
空曠的聲音在不知道多長的走廊裡面回蕩,顯得有些陰森可怖,她立刻就重新坐了回去。
不知道是自己的錯覺還是真的有些冷,她不得不像是醒來時那樣,把被子重新蓋回自己身上,企圖汲取一點熱量——這樣被包圍著也讓她有了點實際上沒什麼用的安全感。
她還是想不明白,自己從來沒有遇到過什麼叫做「DIO」的男人,為什麼他會知道自己真正的名字呢?
難道說是未來的某一次穿越,讓她得以在時間線的過去認識他,只不過現在自己還沒有那段經歷?可是他已經記得了。
自己身上的衣服也被換掉了,一身白色的睡裙,燈籠袖、拖到地面的裙擺,領口和袖口都有繁雜的花紋,有些像是百年前貴族小姐中流行的款式,但總之不是這個時代的東西。
西爾維婭裹緊被子,黑暗中迷迷糊糊再一次閉上了雙眼。
然後是被鑰匙插進鎖孔的聲音吵醒的。
她有些失望地縮回去,不是DIO,這個男人帶著奇怪的綠色高帽、臉上也有幾處淺色的橫紋,他單手托著餐盤,上面蓋著蓋子,看不出來裡面是什麼東西。
「那個男人……DIO在哪裡?」
她看著這個管家模樣的人把托盤輕輕放在不遠處的小圓桌上,目光甚至沒有落在她身上。
「DIO大人現在不在。」
他淡漠地說,還沒等西爾維婭繼續詢問,牢房外面又傳來一道聲音。
「這就是……」
那個棕發男人眯起雙眼上下打量她,然後狀似感嘆一樣說了一句。
「也不過如此,我看不出有什麼特殊的地方。」
他頭上有著和DIO差不多的紫色心形頭飾,身體其他地方也有,看得出來是DIO的手下——即使昏迷之前她只顧著看DIO的臉,但也留意到了那些綠色的桃心。
這些替身使者都有什麼毛病?他們就算了,但就連東方仗助和喬魯諾·喬巴納也都……
「先不要妄下結論,瓦尼拉。」
管家不太贊同地盯著自己的同僚。
「小心不要讓DIO大人聽見你說這種話。」
「哼,達比,我不知道你是怎樣想的,但我只認同DIO大人一位而已。」
瓦尼拉·艾斯嗤笑了一聲便離開了,顯然小達比也不打算與她多加交流,轉身向虛掩著的牢房門走去。
有那麼一瞬間西爾維婭考慮過自己衝出去逃跑的可能性,但想必DIO的手下也一定是替身使者,在不清楚對方的能力之前還是不要貿然行動更好。
也許等那個金發男人到來之後,她好好解釋一下,說不定他會覺得自己抓錯人了,便放自己回到日本,她會承諾不向任何人透露的。
那花京院又如何了呢?被植入了奇怪的觸手之後,那天他神色奇怪地離開了,仿佛完全換了個人。
但自身難保,西爾維婭只能暫時把其他人的事情放在一邊了。
達比像是來時那樣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她依舊靠在床上,盯著柵欄門的鎖孔發呆。
剛剛她記住了這間牢房的鑰匙在鑰匙板上的位置,日後如果必要的話,她會派復生出去偷鑰匙的。
隨著燭火的跳動,金屬餐盤蓋子反射出點點火焰的光芒,明明是溫暖的顏色,但是通過冰冷的金屬反射到西爾維婭眼裡就驟然失去了溫度。
她已經不剩什麼體力了,但卻一點想吃東西的欲望都沒有,她都懶得下地掀開蓋子看看裡面裝的是什麼。
不知道過了多久,久到所有的燭光都熄滅了,在一片黑暗中,她等到了自己想要的人。
完全沒有看清究竟發生了什麼,DIO就從欄杆外來到了他親手打造的牢籠裡。
這次他沒有穿那件黃色的上衣,露出裡面的黑色緊身衣來,只包裹住了前胸,露出結實的手臂和腰背。他環著手漫不經心地靠在一面牆上,蜜色的雙眼似笑非笑地盯著西爾維婭。
他的唇角永遠是向上彎起來的,仿佛有什麼愉悅道他的事情,看著她的眼神甜蜜而危險,如同一只優雅的豹子。
男人輕輕打了個響指,床頭櫃上的三支蠟燭重新燃燒起來,借著火光她終於得以仔細觀察眼前之人。
頸部那瑩白的的皮膚上有顏色更加淺淡的一圈傷疤,好像他的頭曾經掉下來過、後來又被重新接上去,更奇特的是他穿的褲子,綠色有心形裝飾的腰帶松垮地把黃色的褲子系在腰上——但唯獨中間的部分缺少了一塊布料。
……很難不把注意力集中在那個地方。
西爾維婭突然覺得本就長時間缺少水分滋潤的嗓子突然變得又干又熱,她盡量把注意力放在別的什麼地方,比如另一面牆上的書籍。
「先生……我想你可能是找錯人了,我並不認識您。」
「你會的。」
DIO站直身子走過來,在她身邊坐下。
被噎了一下,西爾維婭只好從另一個角度重新出發。
「您到底是誰?把我帶到這裡到底有什麼目的?」
「不,西爾維婭。」
金發男人垂下眼簾擋住那雙突然變紅的眸子,但再抬眼的時候已經恢復成了蜜棕色。
「應該是由我來問你,你到底是什麼人。」
可那卻並非一個問句,他不需要她做出回答,他這樣說僅僅是想要她聽著。
然而西爾維婭除了迷茫還是迷茫,她抱著被子又往裡竄了竄,自己的大腿隔著一層被褥和男人粗壯的大腿分開。
DIO一把抽走了她的被子——嚴格來說,那興許是他的。
好看的白色睡裙沒有什麼實際抵御寒冷的能力,可愛的泡泡袖和層疊蕾絲不過是沒用的裝飾品,突然暴露在空氣中的皮膚染上一層寒意。
他靠得近了一些,一只手撐在她另一側的床上,整個人的陰影再一次將她籠罩住。
奇怪的是,當DIO這個可怕的男人離她如此近的時候,她反而感覺到一股燥熱。
「你的眼神……」
男人輕輕嘆息了一聲,他抬起手撫摸她黑色的頭發。
「你在透過我看別的人……是誰呢?」
西爾維婭眨眨雙眼,她有麼?
但不可否認地,她總是會想起喬魯諾·喬巴納,按照現在的時間算算,他應該已經出生有幾年了。
還有另一個人——卡茲。
他們同樣強大而美麗,僅僅是看著也需要普通人樣式的目光,她折服於他的魅力,這是雌性動物的本能。
她看著DIO一點一點傾下身來,而自己無處可逃,她也不想逃,最後男人冰冷的唇印在她的唇角,西爾維婭不受控制地渾身一抖。
男人的眼睛變成紅色了。
除了自己睜大雙眼的身影,她還能從那雙眸子裡讀出很多。
欲望、渴望、占有、恨意……還有毀滅,她清晰地感知到那股毀滅欲,他想要殺了她,可他同時還想要得到她。
自己應該害怕嗎?
她不知道。
DIO完全傾身在她上方,金發男人眯起眼,她這麼小、這麼軟,在他身下不過是小小一團,能任由他隨意揉捏。
事實上,他的手也漸漸往下探去。
男人寬大的手掌僅僅一只便能完全覆蓋住她的腿心。
經驗豐富的男人只通過外部的刺激便能讓她忘記思考、只能無助地主動攬住他的脖頸哭泣。
「叫我的名字。」
西爾維婭眼裡只剩下令人眩暈的蜜棕色,她想起剛剛那兩個人對他的稱呼。
「DIO大人……」
可金發男人在聽到這個叫法時,手上的動作突然停止了,原本滿意眯地起雙眼欣賞她到達巔峰時神情,現在也完全冷了下來,眼角不再有一絲笑意。
DIO重新坐直了身體,居高臨下地望著她。
有那麼一瞬間,她以為他會殺死她,然而只有一句輕飄飄的話。
「不,我想要的不是這個。」
西爾維婭失去焦點的眸子茫然地望著身上的男人,不知道他究竟想要做什麼。
快意之後的困倦讓她很快就不自覺地閉上雙眼。
耳邊再一次響起那種哄誘小朋友的溫柔語氣,可說出來的話卻完全相反。
「陽光會普照開羅的所有角落,但唯獨沒有這裡……沒有這個房間。」
第八十四章
她盯著DIO的眸子, 明白了男人的意思。
他不會放自己離開,而這裡沒有陽光顯然還有什麼其他的原因,她暫時還不知道是什麼, 所有的地方都是靠著微弱的燭火照亮, 也許這棟房子裡所有的地方都是這樣。
原本就是強行被再次點燃的燭火重新閃爍跳動起來, 西爾維婭本就在疲憊之後覺得困倦了,現在更是睜不開眼睛。
她不想再去管DIO了,看起來他沒有想要殺死她的意思,暫時。
拉過身旁的被子重新蓋在自己身上——剛剛因為某些原因而出了一些薄汗,不再動作之後涼意重新襲來,那個男人身上也很冷。
而DIO只是看著她沒有什麼其他的動作。
身為鬼和柱人時, 她厭惡黑暗, 因為這是自己不能生活在陽光下的證明。
可現在又覺得縮在黑暗裡很安全,仿佛隔了薄薄一層被子、就完全能把自己和DIO分隔開一樣, 那層柔軟的布就是銅牆鐵壁。
很快西爾維婭便閉上了雙眼, 呼吸變得綿長。
絲毫不知道金發男人就一直坐在床邊靜靜地望著她。
她還是和當時一模一樣, 即使在海底沉睡了那麼久, 他也不會忘記她的面容。
然而現在她還不認識他, 而他則在時間的另一側等待, 他們已經重逢了,可他還在等待他們「相逢」的時刻。
失去了最後一簇燭光的地下室變得徹底黑暗, 角落只有一個通風口安靜地旋轉著, 偶爾發出葉片摩擦的聲音,但沒有一扇窗戶。
正如同DIO所說, 陽光照不到這個角落。
再也沒有能夠判斷時間流逝的手段,他就靜默地坐在黑暗中看著西爾維婭沉睡。
吸血鬼良好的視力讓他即使在這種狀況下也能看清她身上每一處細節。纖弱的頸項,脆弱到「世界」輕輕一握就會斷掉, 一截手腕從白色泡泡袖裡面露出來,放在被子上,他忍不住拉起她的手,拇指在光滑的手背上摩挲。
就如同他年輕時所想像地那樣美好。
美好到忍不住讓人破壞、毀滅。
「我等待了100年之久。」
男人輕聲說,說給自己、說給黑暗,但西爾維婭完全聽不到。
等他覺得夠了——實際上是他強迫自己停下,免得再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
現在還不是時候,優秀的獵人都擁有足夠的耐心。
半晌之後,他握著女人柔軟的手把它放回被子裡,剛要起身,西爾維婭似乎是夢裡覺得熱,又把手臂重新拿了出來。
不光如此,她還更過分地伸出來一條腿,跨在外面吧被子夾在兩腿中間側過了身。
雖然他是吸血鬼,這點溫度對他來說不算什麼,可西爾維婭可是脆弱又沒用的人類。
金發男人嘆了口氣,最後還是把被子抽出來重新為她蓋好。
小圓桌上的金屬蓋子已經完全冷了下來,之前因為食物的熱氣而凝結的水汽也不見了。
吸血鬼食指和拇指捏起黑色的把手掀開一角,裡面的食物分毫未動,上好的小羊排上的油脂凝結成白色,全然失去了風味最佳時的食欲,現在看著反而有一種厚重的油膩感。
他重新把蓋子放下,金屬的物品磕在木制圓桌上卻絲毫沒有發出聲音。
男人又像是來時那樣一轉眼就到達了欄杆的另一頭,影子在房間的牆壁上從左至右劃過,而他本人則與之相反的方向離開了地牢。
*
西爾維婭再睜開雙眼時,男人已經不見了。
床頭的燭台上重新擺好了新的蠟燭,現在大概燃燒了四分之一左右,她不太清楚是什麼時間換下去的,也不知道蠟燭燃燒的速度,因此也判斷不出來自己到底睡了多久。
她是凍醒的。
一邊的手臂和大腿都露在外面,輕薄的白色睡衣完全沒有什麼御寒的效果,此時皮膚冰涼得可怕,她覺得嗓子也干澀地發痛,可能是涼到了。
索性DIO不在。
這反而讓西爾維婭松了口氣,她還不知道應該如何面對他。
像是腦子死機了一樣,她居然准許——不、是毫無反抗地接受了他對自己做那種事情,現在她自己也弄不明白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了。
她到底對於DIO是怎樣想的呢?
他所謂的「過去」與「曾經」是什麼?
然而她有一種預感,自己馬上就要知道了。
第八十五章
西爾維婭「不負期待」的生病了。
她又不肯好好吃飯, 沒有體力也沒有抵抗力,在陰冷潮濕的地下室不生病才怪。
小達比再一次往下送食物的時候發現她在縮在床上一動不動,往日裡她都會起身詢問DIO在哪裡, 但今天卻異常的沉默。
管家先生打開金屬蓋, 上次拿下來的東西幾乎沒有動, 頂多吃了幾片沙拉裡面的菜葉子,肉類還是完好無損地放在盤子裡,如同往常一樣油脂的部分凝結了。
「西爾維婭小姐,您怎麼了?」
意識到不對勁,小達比試探著走上前幾步,DIO大人不允許他們和她有直接的接觸, 所以每次他來到這間牢房只是沉默地做完自己的職責就立刻離開——但現在把這個女人的一舉一動都上報給DIO大人也應該是他的分內之事。
沒有回答。
她把自己蒙在被子裡面背對著牢房外, 小達比只好扯起一邊的被角輕輕拉下來一點。女人臉色潮紅,不知道是在被子裡悶的時間長了, 還是真的出了什麼問題。
西爾維婭雙眼緊閉, 呼吸顯得有些急促, 明明額頭上已經沁出了汗珠但還是把被子死死裹在自己身上。
他立刻意識到她可能是生病了, 這下面的溫度就算是對他來說也有些涼了, 更別說是一個穿著睡衣的女人——DIO大人是吸血鬼, 可能沒辦法更加清晰地感知到,所以才會讓這個女人留在這裡。
這棟房子裡的所有人都知道她與眾不同。
曾經所有出現在這裡的女人都是自願來到這裡的, 可西爾維婭不一樣, 她是DIO大人親自帶回來的,他將他關押在這裡。
金發男人昏迷的她帶回來並吩咐將地下牢房准備好時, 他和瓦尼拉·艾斯忍不住對視了幾秒鐘,不知道這次DIO大人心血來潮又是什麼意思。
而在牢房沒有布置好時,她就一直留在DIO大人自己的房間, 沒有人知道裡面發生了什麼。
顯然,他們也不會看到這個女人最後變成一副被吸空了的皮囊——有人打賭需要多長時間,但目前這個結果還沒出現,他看著可能性也不大,那人現在輸得褲兜比臉還干淨。
而且他們原以為這個牢房建好之後才會是西爾維婭災難的開始,可是等到現在也沒發生什麼預期之中的事情。
恩雅婆婆私下裡偷偷對他們說,即使是DIO大人也逃不過這一關。
一旦一個男人開始在意一個女人,而這個女人卻沒什麼回應時,他便只會越陷越深。
「馬上就要出現女主人了」,這種流言蜚語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流傳在這棟房子裡。
DIO大人又怎麼可能不知道?但他什麼都沒說。
*
西爾維婭覺得身上一會兒冷一會兒熱,後背因為過高的熱度而感覺到酸痛不已,頭暈暈沉沉的,如果坐起來可能不用一秒鐘就因為「重量」重新倒下去。
這種感覺很陌生。
自己好像很久沒有生過病了——自從從人類變成鬼以後,再之後是柱人,身為特殊的生物就和這些病痛永遠說再見了,在杜王町生活也不過幾個月的時間,還沒來得及生病人就沒了。
她不喜歡生病,那種身體上的難受讓她願意用所有事情來交換健康的身體。
一股沒由來的委屈突然讓她開始劈裡啪啦往下掉眼淚,順著眼角滲進枕頭裡,洇濕了一大片。
這都怪DIO。
自己本來好好的在埃及旅游,他不但把她擄走還關押在陰冷的地下室裡,甚至還對自己做了那種事——他們之間現在還是陌生人!
說不上那些眼淚裡是否有對自己不爭氣的氣憤,總之她把現在的一切都怪罪在DIO身上,如果下次他再來到牢房裡她一定不會再給他好臉色看了,兔子急了也會咬人。
半夢半醒之間,西爾維婭感覺到有其他人的手臂穿到她下將自己抱了起來,而她卻因為困倦怎麼都睜不開雙眼,只能感覺到一片模糊的金色。
她的頭靠在對方的胸肌上,大臂貼著一部分腹肌,兩個人皮膚接觸的地方異常冰冷。
那是DIO,除了他,別人身上也不會有這麼低的溫度。
意識到這就是害自己生病的罪魁禍首,西爾維婭用力推著對方的胸膛想要離開他的懷抱——而別說是生病時毫無力氣的雙手,就是正常她可能也無法撼動男人一分一毫。
「別鬧。」
一雙微涼的唇貼在她前額上試了試溫度,又將她緊了緊,然後是牢房的鐵門打開時的「吱呀」聲,她能根據兩個人身體顫動的頻率判斷出來是DIO在抱著她上樓。
沒有床鋪在下面接著,西爾維婭也不敢隨意亂來了,免得這個她摸不著情緒的男人一生氣再把她從樓梯上扔下去。
看其他人提起他時畢恭畢敬的態度,她猜測DIO不是一個很好相處的人。
沒過多久之後,她又被放在另一張柔軟的床上,這個房間體感上要暖和得多,可現在她渾身燥熱,即使知道對身體不健康,她還是想要一些能夠降溫的東西。
但手邊似乎只有DIO的身體最涼,她馬上把這個奇怪的想法從腦子裡丟出去,認為可能是自己燒糊塗了。
男人把她放下的那瞬間就消失不見了,西爾維婭在床上翻滾的半圈,打量起房間內部的裝飾。
很空曠,即使是地下那件牢房看起來也比這裡溫馨一些,床頭立著一個紅木櫃子——上面還放著剩了些液體的紅酒杯,以及一個同款三根蠟燭的金色燭台。
除此以外,床正對面的牆壁改成了一整面書櫃,裡面塞滿了看不清題目的書籍,遠遠看去都是上了年月的大部頭,不知道他真的會看還是只拿來當做裝飾。
不同於這幾天她住的單人床,這張四柱床在真正躺上來之後比她想像中的還要大一些,大概160的身高算上頭頂空出來的距離才不過占了一半多一點。
紅色的帷幔有一邊是散下來的,另一邊也是靠近房門的那一側用同色的布料系起來掛在床柱上,厚實的深紅色地毯更是比整個床的範圍還大。
最奇怪的是原本應該是窗戶的位置,現在有一面巨型的落地鏡,但好在屋內光線昏暗,不至於把裡面的內容看得一清二楚。
然後那杯紅酒引起了西爾維婭的興趣。
DIO應該是很挑剔的人,她從味道能夠辨別出來,意大利人雖然不如法國人喜歡喝紅酒,但是他們自己也產,西爾維婭第一世時早就成年了,大學時期不能說太多、但也絕對不是滴酒不沾。
甚至她和迪亞波羅住在一起的時候,紅酒也經常是餐桌上助興的環節,迪亞波羅自己要求很高、也有些挑剔,他有專門用來配牛排的不同紅酒。
顯然DIO也是,她也有點想喝,雖然因為生病身上有些熱、喝了之後可能會更熱,也可能因為勁大而頭暈,但也許蓋著被子出出汗就會好了呢?
於是她沒貼著杯沿、把剩下的半杯紅酒全喝了。
即使和DIO已經有了些更親密的接觸,但這並不能證明他們之間的關系,她也不想無緣無故地跟其他人間接接觸,免得DIO看到了之後又會多想。
直到西爾維婭再一次睡去,金發男人才推門而入。
她醒著的時候,他不能留在她身邊。
西爾維婭對他的影響,比他想像中的還要大。
離開海底之後的這幾年裡,他不是沒有碰過女人,但那些都不過是進食時順帶的,有些時候他甚至提不起什麼興趣,只是單純地吸收能量,讓頭部和喬納森的身體結合的更快一些。
把她帶回來之後第一次下去看她,他就沒能控制住自己。
雖然還沒有完全占有她,可他還是看到了她臣服於自己、沉耽於欲望時的神情——他從年少時就夢寐以求從那張臉上看到的,比他當時想像中的還要美麗。
而就在剛剛,她比平時還要熱的手掌貼在他胸膛上時,他又一次感覺到了想要得到她的欲望。
想要把她吞吃入腹,就這樣揉碎進自己的身體裡,讓她永遠與自己結合在一起。
西爾維婭身上所帶有的,比起其他女人對他更加致命的吸引力、那種血液的甜香,讓他想要就那樣將指尖插入她脖子上的大動脈。
但這樣他又會失去她,她會變成和其他那些送上門來的女人一樣的空殼。
不知道在門口站了多久,最後DIO還是回到了自己床上,側著躺在西爾維婭身邊,支著手臂看向像是依靠在自己懷裡的黑發女人。
似乎是感覺到了他身上的涼意,她無意識地向他的方向移動,在睡夢中將手臂搭在了他身上——就仿佛主動在擁抱他一樣。
如果是西爾維婭主動向他伸出雙手,他怎麼可能拒絕?但為了不打擾她睡眠,他沒辦法回應。
她清醒的時候也能像是現在一樣乖巧就好了,她的性格比他記憶中還要讓人頭痛一些,尤其是她現在還「不認識」他。
可是沒過一會兒,西爾維婭更過分地把腿也跨在了DIO身上,整個人像是八爪魚一樣扒著他,試圖汲取更多涼意,時不時還要在他胸膛上蹭一蹭。
金發男人渾身僵硬了一下。
現在DIO開始覺得,即使是在自己的房間內,隨意不穿上衣——不過那黑色緊身衣似乎也沒多大用處,可能不是一個好習慣。
畢竟現在情況不同了,他身邊還躺著一個他有些在意的女人。
而這個女人沒有一點自覺,把他當做降溫的人形抱枕。
第八十六章
先不說成為吸血鬼, 有了替身能力之後哪有什麼人敢這樣在他面前放肆?
也就是西爾維婭還不知道他到底是什麼人,才會對他不冷不熱。
他甚至讓她到他自己的房間裡養病,而至於其他曾經的那些女人, 不過都是用完就扔了。
就像不會有人記得自己吃過多少片面包一樣, 他都不記得有過多少、她們長什麼樣子。
但只有西爾維婭, 就算她只在他身邊待過十分短暫的一段時光,她的模樣已經永遠地刻在了腦海裡。
找到花京院典明時意外地發現了她,那一刻他承認,那比起「花京院真的可能殺死空條承太郎」這件事還讓他覺得興奮。
因為他終於有機會能夠完全得到她。
就像現在,即使過程不能深究,但結果是她睡在他身邊。
金發男人低頭望向跑到自己胸口處的女人, 她香甜地沉睡著, 顯然是抱著他降溫之後覺得舒服了,臉上不正常的潮紅也逐漸褪去。
黑色的尖利指甲撥去散落在臉頰旁邊的黑發, 露出整個睡顏。
可是一看到西爾維婭現在這副模樣, 他又覺得有些可愛, 其它那些讓他生氣的事情又不那麼重要了。
於是他縱容了她某些出格的行為。
然而DIO沒能料到的是, 這一睡就是長睡不醒。
她明明還在好好地呼吸著, 也沒有其他不正常的地方, 可就是怎麼叫都醒不過來,仿佛陷入了深度昏迷。
醫生也檢查不出任何毛病, 最後DIO不得不認為是替身能力的問題。
所有的手下輪番看過一遍之後, 丹尼·J·達比看出來一點倪端——他的替身能力是通過打賭收集靈魂籌碼,可現在那個沉睡的女人不過是一具空殼。
她的靈魂不見了。
但對於靈魂到底飛到了哪裡, 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沒想到DIO聽到這個理由之後反而不慌張了,他揮揮手,臉上難得有些不知所措的神情消失不見, 恢復了平日裡高深莫測的模樣。
「我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她還會回來的,你們可以先離開了。」
*
西爾維婭好像做了一個夢。
最開始她以為自己是在做夢——第一世身為普通人類時,有的時候她能夠意識到身處於夢境裡,畢竟場景裡出現的內容實在是太超現實了。
然而經歷過一些列替身使者、鬼、柱人以及外星人之後,她有些判斷不了了。
自己站在一條昏暗的小巷子裡,只能大致判斷出來是歐式的建築。
空氣霧蒙蒙的,但那不是來自大自然的霧,而是透著一種不健康的灰色,還有些刺鼻的味道,空氣裡又涼又潮濕。
夢境裡也有有這樣清晰的觸覺和嗅覺嗎?
她下意識地想要快點離開這裡,於是向著巷子外面走去,外面的街道也是同樣的風格,狹窄的石磚路,不遠處是剛剛路過的馬車。
——馬車?這又是什麼年代?
西爾維婭猶豫地邁出步伐,這裡的人都穿著長風衣、帶短檐帽,把領子立起來擋住臉頰神色匆匆地走過。
而她還穿著那套或許是DIO給她換上的純白色水群,在幾乎一切都是灰蒙蒙的街道裡格格不入,顯眼地可怕。
然而緊接著她就察覺到哪裡有些不對勁。
按照常理來說——她估計這應該至少是1988年以前,在人們的觀念還要更加保守的時候,她穿著睡裙站在大街上可不是什麼尋常的事情,但所有路過的人都沒有看她一眼。
就好像她完全不存在。
西爾維婭好奇地看著兩個束腰穿裙子的女人從自己身邊路過,她們都穿著長裙,但既不華麗也不干淨,看得出來原本是粉色的裙子現在已經成了灰粉色,顯得有些髒,前面系著圍裙一樣顏色變得發黃的布。
她們口中說的是英語。
那麼這裡應該就是英國,或者什麼它的殖民地,但這麼大的霧讓她不得不考慮這裡就是倫敦的可能性。
又有一位落單的男性路過,她趕緊走上前去用英語詢問。
「不好意思,先生,請問您知道……」
她的聲音漸漸弱下去,有些不知所措,連內容都沒有說完。
那男人完全沒有理會他,西爾維婭伸出去的手還停在半空,目光呆滯地送那個男人走遠了。
就愣在原地的這會兒功夫——為了搭話她從牆壁旁走到馬路中央,然後西爾維婭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被「穿透」,又一個路過的人就這樣從自己的身體裡穿了過去。
仿佛她就是一個沒有實體的幽靈。
西爾維婭這次顧不得是否禮貌了,直接伸手搭在另一個女士的肩膀上想要叫住她,然而指尖卻完全沒有觸碰到任何東西的感覺,這次她的手臂直接「進入」到了對方身體裡。
她嚇得趕快收回來,發現自己和對方都完好無損。
看起來自己並非是「真正存在於此」的,但如果是平時,她早就驚醒了,可現在還沒有任何醒過來的跡像。
自己真的是在做夢嗎?
接下來她又嘗試了幾回,都是沒辦法觸碰到別人,甚至能從別人身體裡面穿過,她也沒有任何感覺。
後知後覺地,西爾維婭低下頭,驚悚地發現自己腳沒落地——她一直都是飄在半空中的,只不過腳底和地面的距離不大,和平時她正常站立時能看到的高度差不多,才沒有第一時間就發現。
她一激動,半邊身子就「飄」進了身後的建築裡,現在她知道自己也能穿牆了,西爾維婭索性打算直接進去看看是什麼地方。
牆壁有些厚,一陣黑暗過去之後,她來到了一個幽暗的小房間。
三面牆都是上鎖的長方形小格子,最後一面牆正中央有一個巨大的圓形把手——她只在電影裡見過這種東西,大概是什麼銀行的地下室,那些抽屜裡儲存的都是一些機密文件或者貴重物品。
所以自己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兒?
不會是在DIO的地下室生病直接病死了吧?
但這次她不記得復生有發動過能力啊?
說道這裡,西爾維婭的冷汗突然留了下來。
她感知不到替身的存在了,一遍遍呼喚復生的名字試圖叫出那道白色的身影,然而卻沒有任何回應。
從來都沒有過這種情況發生,無論是第一世也好穿越了也好,人類還是特殊物種,復生永遠都陪伴在自己身邊。
可是現在它不見了。
只要復生還在,一次次穿越陌生的環境就沒辦法打倒她,可現在她真的開始慌了。
如果這真的是做夢的話,她想要自己立刻醒過來。
還沒來及再思考更多,一股不可抗力突然拽了她一下,仿佛領口處有個鉤子拉著她往前跑,把她直接從金庫裡拽了出去。
不知道穿了幾道牆之後,她站在了銀行的大廳裡。
即使是她從通往金庫的地下通道裡「飛」出來,也完全沒有任何一個工作人員或者顧客把目光落在她身上,所有人都在忙自己的事情,留下她一個人站在大堂裡面不知所措地發呆。
然後自己的身體又一次動了起來,她又飄到了外面、離開銀行來到大街上。
沒一會兒西爾維婭就察覺到了原因,她好像不得不跟著一個人,只要那個人移動了,她就會被強制扯著跟他一起移動,而她能夠活動的範圍也僅限他周圍一圈。
那是一個金發少年,穿著有些舊的藍色西裝,背對著自己沒有正臉、看不到他的模樣。
第八十七章
思來想去, 自己認識的金發男性一共也沒有幾個。
而之前DIO表達過他曾經認識她,難道就是說的現在嗎?
西爾維婭試著飄了飄,她最遠的範圍大概也就離前方那個男孩子100~150米左右, 然後就會強制隨著他前進而移動。
一開始還好, 大街上的人比較多, 雖然她還穿著顯眼的白睡裙,可也不至於那麼奇怪。
然而漸漸周圍就開始變得荒蕪起來,房子從精致的幾層小樓變成破敗不堪的平房,一下子來到了貧民區。
難不成DIO年少的時候居然居住在這種地方嗎?
之後西爾維婭才察覺到哪裡不對。
她1988年在埃及遇見DIO的時候,他看起來不過二十多歲的樣子,最多不超過三十, 可怎麼年少的時候確實在一百年前的英國倫敦?
那真的是DIO嗎, 她又不那麼確信了——難道說他真的是什麼非人類物種,如同鬼或者柱人那樣擁有遠超常人的壽命?
現在她只想快一些結束這種奇怪的「幽靈」狀態, 重新回到自己真正的身體裡。
城市的石磚路變成鄉村的土路, 周圍的人一旦開始變少, 西爾維婭立刻就脫穎而出, 有那麼一瞬間她覺得那個金發少年是看見自己了, 他在轉彎的時候微微側過頭向她的方向看了一眼, 可是她不能確定。
是因為自己只能跟著他,所以也只有他能看到她的身影嗎?
不過也僅僅就是一眼, 他又立刻向前走了, 走進一個明顯是貧民窟的地方。
這裡和剛才她在街道上看到的還要不同一些,西爾維婭意識到之前她想要搭話的人應該是工廠裡面的女工, 而這裡的人們則更加窮苦,衣服打滿了不同顏色的補丁,有些甚至面黃肌瘦、看起來沒吃過幾頓飽飯。
男孩的金發和藍色西裝與這裡格格不入。
他好像本不應該屬於這種地方, 他應當有更好的去處,對於DIO的一切印像都是如同那頭金發般黃金一樣的男人,寶石、黃金、紅酒……他是被堆砌在這些之上的,而不是這種貧苦而混亂的地方。
然後他停下了腳步,這次終於完全轉過身來望向她。
金發男孩眯起眼睛,快步向西爾維婭走去,這下她知道他能看見自己了,可她卻完全沒有地方躲。
西爾維婭眼睜睜地看著他走到自己面前。
「你為什麼要一直跟著我?」
她不安地飄動了一下,清了清嗓子——只要自己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對方。
「我也不想跟著你。」
男孩上下打量西爾維婭全身,從她還有些亂的發型一直到飄離地面的腳。
「你是什麼東西?」
「?」
這孩子好像說話沒什麼禮貌,西爾維婭輕輕皺眉,已經和她印像裡的DIO完全不同了。
「如你所見,一個幽靈、或者鬼魂?隨你怎麼想,所以你叫什麼名字?」
男孩的棕色眼睛裡閃過一絲懷疑和狡黠。
「詢問別人叫什麼的時候不應該報上自己的名字嗎?」
好吧,他比自己想像的還要難纏一點,普通這麼大的孩子會想這麼多嗎,還是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
「我叫西爾維婭。」
他沉吟了半晌。
「迪奧,迪奧·布蘭度。」
還沒等她再說更多,迪奧重新轉過身大步向回走去,這次西爾維婭大大方方地跟著他飄了。
「其他人都看不見你對吧?你也只能在我周圍一定空間內活動。」
西爾維婭不僅側目,之前她還以為他什麼都沒有看到,結果他居然什麼都知道,現在的迪奧看起來也不過十幾歲的樣子——她十幾歲的時候在干嘛?
可能是剛剛升入新的初中,終於找到了同齡的朋友,還在校園裡無憂無慮地關心八卦和緋聞。
「不管你到底是什麼人,又為什麼出現在這裡、跟著我沒辦法離開。」
迪奧睨了她一眼,顯得有些冷酷。
「不要打擾我的生活,不要靠近我。」
白睡裙女人歪了歪頭,好像說的誰願意跟著他一樣,不過這話也就在心裡說說,她在心裡不停勸自己,現在迪奧是小孩子,她不能和她計較。
「好吧。」
「我的意思是,現在你就可以停下『腳步』了。」
他指了指前面的一個房子,應當是他家,迪奧眼裡閃過一絲窘迫,少年顯然在為自己的家世感到不滿,不過他立刻又很好地將那種情緒隱藏起來,然後反應過來一般又加了一個敬語。
「女士。」
西爾維婭只好停止飄動,目送著金發少年走進屋子裡,而她就停留在能夠離得最遠的地方。
然後她干脆跑到教堂上面的鐘樓裡,假裝自己真的能坐到實體上,在擺鐘旁邊打量這個規模比她想像中還要大的貧民窟。
光是看著迪奧家的外牆,她就能猜得出來裡面也一定家徒四壁。
這裡居住的人們生活水平都差不多,說實話,她從未想過迪奧會是這種出身——畢竟在埃及的時候看他那副奢靡的做派,現在想想可能是將童年時候的落魄過度補償了回去。
DIO對她總是一副紳士做派,即使他做出來的事情稱不上紳士。
怎麼可能有男人會對「初識」的女人做那麼私密的事情,可他偏偏就這麼干了。
最開始在銀行看見迪奧的時候,西爾維婭真的以為他是哪家的小少爺,直到離得近了才看出來藍西裝粗糙的做工和露出來的線頭。
可能這就是他現在最好的衣服了,不過看起來他很珍惜,保養的很好,即使有些舊了也依舊干淨筆挺。
少年迪奧也努力維持著一個小紳士的樣子,雖然她有時候能從那雙蜜棕色的眼睛裡看出來打量和算計,不過這些並不重要。
現在她對迪奧的感覺更復雜了,成年的和少年的在心裡幾乎割裂成兩個人,若不是名字對得上她甚至不相信他們就是同一個人。
然後西爾維婭敏銳地察覺到哪裡不對。
自從出現在這個世界,她對周圍的一切都不是特別敏感,但是唯獨對於現在她世界的「中央」,發生一點異動她都能聽得見。
黑發女人立刻站起身來,遠遠地「站」在巨大擺鐘旁邊,忽略過擺錘和秒鐘的摩擦聲,仔細分辨起那棟房子裡的一切細微聲響。
西爾維婭的臉色難看了幾分。
有男人夾雜著髒話的咒罵、酒瓶雜碎的聲音,少年的反抗,以及巴掌拍在皮膚上可怖的聲響。
如果她沒猜錯的話,迪奧的父親家暴了他。
在她第一世的年代,發生這種事情警察就直接把這個父親帶走了,一直屢教不改小孩便會分到社區,由其他的監護人代為看管。
然而在這個時候的倫敦,警衛連貧民窟裡居民的死活都不管,怎麼可能會管父親打孩子?
她父親對她的溺愛讓她根本沒辦法想像從小到大一直處於這種環境將是何種地獄般的人生,西爾維婭沒有聽見女人的聲音,他母親可能是不在家,或者是已經去世了。
長期遭到虐待的孩子長大之後也可能成為施暴者。
現在西爾維婭回頭想想,DIO直接把她從埃及的小巷子裡擄走,用鎖鏈拴在地下室的牢房裡,好像也不是沒有由來了。
從小就生活在這種畸形的環境裡,他之後可怎麼辦呢?
她想要衝到那個小平房裡制止布蘭度先生的暴行,事實上也這樣做了,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就自動向前飄去。
可是想起迪奧剛剛說的話,又在房門前停下了。
自己進去又能做什麼呢?
她什麼都碰不到、摸不到,連攔下他父親的動作都做不到,除了進去眼睜睜看著迪奧挨打,完全幫不上什麼忙。
於是她臉色慘白地站在門口,不算隔音的屋子裡面,布蘭度先生說話口齒不清,聯想到剛剛酒瓶摔破的聲音,可能是醉酒還未清醒。
根本沒有任何理由,他喝醉了便拿孩子出氣,迪奧剛剛從外面回來才踏進家門,他又能做錯什麼呢?
不管1988年的DIO到底對她做了多過分的事情,現在的迪奧還是一個沒有自保與反抗能力的孩子,西爾維婭盡量把那個不好好穿褲子、上衣也遮不住什麼的成年DIO從心裡抹去。
一股同情和憐憫不由得從心底裡升起來,她為此感覺到難過。
西爾維婭就這樣備受煎熬地在門前不知道站了多久,聽得她都已經麻木了,然後門「吱呀」一聲緩緩打開。
她連忙抬頭看過去。
迪奧的一邊眼眶變得青紫,眼皮腫了起來、睜不太開眼,另一邊的臉頰紅腫,嘴角還有沒來得及擦干淨的血跡,下嘴唇有一處破了。
而這只是她能看見的地方,身上還有多少處傷完全不知道。
金發男孩看見她站在門口也愣了一下,隨即露出一個惡狠狠的表情,但是在現在這張臉上卻沒有什麼說服力——還因為牽扯到受傷的地方因為疼痛不受控制地抽搐著。
「你在這裡做什麼?我不是讓你離我遠點嗎,滾開!」
但西爾維婭沒有動,她猶豫著伸出手想要觸碰男孩的臉頰,立刻被他揮開,發出「啪」地一聲。
兩個人都愣住了,她看著自己歪向一邊的手臂,迪奧居然能碰到她!
「我已經說過了,離我遠點,別碰我!」
可是男孩馬上就反應過來,眉頭皺得很緊,然後那只還能睜開的蜜色眸子裡滿是厭惡。
「還有,別用那種眼神看我,真讓人惡心。」
她知道自己眼裡的同情和憐憫,可是她控制不住,西爾維婭只好放緩了語氣,柔聲說道。
「我很抱歉,迪奧……我只是想看看你怎麼樣……讓我看看好不好?」
第八十八章
迪奧沉默了一下, 可最後還是繞開西爾維婭向後走去。
「不需要,我說了滾開。」
黑發女人絲毫不氣餒地繼續跟在男孩兒身邊,現在換做是她用哄孩子的語氣同他說話了, 西爾維婭盡量溫和輕聲——她知道這很難, 這麼大的孩子尤其是出身於貧民窟, 他早就有了自尊的概念,可是她不能就這樣放任不管。
「迪奧,讓我看看吧,好嗎?」
迪奧的速度很快,他大踏步走著,西爾維婭不知道他想要去哪裡, 只好在後面落他小半步飄著。
「我保證不會弄痛你的。」
男孩的腳步戛然而止。
「有沒有人說過你很煩。」
「沒有。」
西爾維婭老實地說, 還從來沒有人用這種態度對她,好像是她求著讓她看一眼一樣, 不過現在她不想和一個十來歲的毛頭小子計較。
「好啦, 現在讓我看一眼。」
迪奧古怪地看著西爾維婭, 也許是不想讓她繼續這樣煩他, 最後還是嘟噥著什麼同意了, 不過他一字一頓地強調了一下。
「就看一眼。」
西爾維婭滿意地輕笑了一下, 他們停在鄉間的小路上,這一會兒已經離開了貧民窟的居住區, 兩個人站在樹下。
他安靜不說話的時候, 那些刻薄的語句沒從那雙微厚的嘴唇挨個吐出來時,看起來還是一個聽話的好孩子。
金發男孩兒半垂著頭站在那裡, 發絲隨著微風輕輕飄動,同顏色的長睫毛遮擋住了蜜色的瞳孔,一時間看不清情緒。
即使是鼻青臉腫, 西爾維婭也能看出來原來姣好的面容,他長得確實很帥氣,現在還沒有1988年DIO有些誇張的體型,一個在貧民窟脫穎而出的美少年。
「抬起頭來讓我看看。」
現在他們的身份與來到這裡之前完全轉換了,西爾維婭輕輕抬起迪奧的下巴讓他仰視自己——其實現在的迪奧就已經和她有差不多的身高了,不過她飄在半空中,顯得更高一些。
微涼的手指觸碰到對方下巴的時候,迪奧微微偏了一下頭想要躲開,可是又在西爾維婭直直看著他的目光下停住了。
男孩兒馬上錯開視線,盯著她身後地面的某一點,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那些傷口讓她有些不忍心直視。
即使經歷了這麼多個世界,她本身除了懷孕時被鬼殺死以外還沒有見過這樣暴力的時候,不過那時本來她就因為生產半失去意識,記不太清了。
她不敢太用力碰,只是仔細地觀察了一下,輕輕扒開受傷那邊眼睛的紅腫處,好在眼睛本身沒有受傷。
西爾維婭只能深深地嘆了口氣。
「呵,不也只能這樣麼。」
迪奧見到她又放下了手,眯起眼睛有些尖刻地說。
「讓你看一眼又有什麼用。」
不過西爾維婭並沒有理會,她現在算是知道了,這個年齡的迪奧還完全沒能沉得住氣,她得把他和DIO當成兩個人看待。
而對於她扭頭四處觀察看看,然後直接飄走了這件事,迪奧愣住了一下,隨後輕輕搖頭,也不顧她要去哪裡,自己到了平時常去的地方。
西爾維婭自己飄到河邊,看著河水皺了皺眉,這裡一定是離倫敦太近的緣故,河水是髒兮兮的褐色,偶爾還能看到白色的泡沫,木頭碎屑和其他的垃圾更是隨處可見。
這裡的生活環境著實比她想的還要差。
她感覺到迪奧停下了,自己的活動範圍受到限制,西爾維婭只能回去。
金發男孩正坐在一片草地上,微風拂過,一片片綠色的波浪蕩漾著,也把他的發絲吹亂,手臂隨意撐在身後,一條腿曲起來,看起來愜意而放松。
這裡難得還保留著原來環境的模樣,沒有被工業污染,也怪不得迪奧喜歡來這裡,陽光充足而開闊,和壓抑髒亂的貧民窟完全不同。
沐浴在陽光下的男孩看起來那麼美好,可這種美好只是暫時的,他總要回到那裡去。
西爾維婭學著迪奧地樣子——假裝自己真的能碰到實體,無聲無息坐在他身邊。
他察覺到了她的動作,不過完全沒有理會,仿佛她根本不存在。
她就坐在他旁邊,和迪奧望向一同的方向,那邊遠處是和背後的工業城市完全相反的郊區,正值夏季的好時候,放眼望去一片鮮綠色,零星的莊園別墅坐落在岑天的古樹旁邊,有些只能看到一些房頂。
大概能理解他心裡是怎樣想的,迪奧一定也對那種地方很向往,之後他自己確實也住上了這種房子。
「你有手帕嗎?」
西爾維婭突然出聲,金發男孩延遲了幾秒鐘才做出動作,他瞥她一眼,然後從胸前的口袋裡拿出一個淺藍色的手帕扔在她大腿上。
手帕沒有穿透她的身體落在草地上,而是在白色睡裙上就靜靜躺好,四四方方疊的很整齊。本來顏色就淺淡,看不出用了多久,不過沒有褪色,她把它展開鋪好,正中間一道十字的折痕。
把手帕翻過來覆過去,沒有秀上名字。
顯然迪奧也看到手帕能被她觸碰到了,他歪了歪頭。
「你要干什麼?」
「哪裡有干淨的水呢?或者你家裡有沒有酒精?」
意識到男孩因為最後一個詞皺了皺眉,可能是想起來一直酗酒的父親,西爾維婭又立刻補充到。
「消毒用的那種。」
她本來想要去河邊,撕下衣服的一條布,為他至少擦一擦。
可緊接著就想起來,在河邊直接取水用是身為柱人時留下的壞習慣了,現在迪奧是人類,且不說河水干不干淨,就算是看起來清澈的水也可能會把傷口感染,柱人卻完全不用考慮這些事情。
「不用了。」
他嗤笑一聲,掃了一眼手帕便重新把目光放遠。
「以前也都是這樣過來的。」
西爾維婭認真地盯著迪奧。
「那現在不一樣了。」
「有什麼不——」
話還沒說完,迪奧就被她硬拉著站起來,他有些不解,想甩開她的手但也沒有真的那麼用力,就任由西爾維婭這麼拉著。
「你這女人到底想做什麼?」
「跟我先回去啦。」
他的手很熱,至少比她冰涼的指尖好上太多,西爾維婭扯著他往回走,迪奧又試著輕輕掙脫了一下,但沒甩開也就不再亂動了。
然後從她在前面拉著他的手變成了兩個人並排——其他人都看不見西爾維婭,迪奧自己把手臂伸出去顯得太奇怪了,於是金發男孩小跑兩步跟上她的腳步。
沒過多久就回到了迪奧的家門口。
西爾維婭把人拎著往門前一站。
「你去把東西拿出來吧,我就不進去了。」
迪奧慢吞吞地看了她一眼,現在她不再用力,他的手隨著重力便慢慢滑落下去,她又補充一句。
「去吧,我就站在這裡等你。」
屋裡只有男人打鼾的聲音,布蘭度先生睡著了,迪奧沒有發出任何聲響拿到了一小瓶酒精,退出來再把門關好,西爾維婭從他手裡接過小瓶子。
「我猜你沒有碘酒,就先這樣對付一下吧,傷口感染了就不好了。」
她還是把手帕還給了迪奧,趁著他進屋的這段時間從睡衣的內襯上撕下來一小塊。
「你不介意吧?如果介意我也可以再洗一下。」
但是迪奧這回異常沉默,她又拉著他避開人群,回到了剛才的草坪上,西爾維婭把酒精倒在白色的布條上。
「來吧,抬頭。」
金發男孩根本沒動,就一言不發地站在原地,也不看她,也不回答。
西爾維婭只好妥協地嘆了口氣,如同上一次一樣抬起他的下巴,用沾濕了的布條輕輕為他拭去嘴角干涸的血跡。
其他紅腫的地方她也挨個為他擦了擦,現在眼皮開始有些腫的厲害了,消腫可能還需要兩天。
「等你晚上睡覺的時候,用涼水把手帕浸濕蓋在眼睛上,這樣能不那麼難受。」
「……為什麼?」
他突兀地說,抬起眼皮直直地望著女人黑色的眼睛。
「什麼為什麼?」
她的注意力還在他的傷口上,隨口問道。
「你到底是誰?為什麼要做這種事?」
男孩眯起眼睛打量女人的神色。
「還是說你想要在我這裡得到什麼東西?」
「……我有什麼好要得到的?」
西爾維婭奇怪地說,給了迪奧一個眼神,手上的動作不自覺地重了一下,引得他輕輕抽了口氣。
「行了,你別說話。」
等終於弄完了,趁著一會兒她也弄明白了迪奧到底在想什麼。
恐怕從小到大他都沒有接受過這樣的善意,所有他得到的好處都是需要用其他的東西交換的,而恐怕他小的時候母親就去世了,連母親的關懷也沒怎麼體會到。
「這樣就好了,明天後天也要記得給我看看,免得再嚴重了。」
她把酒精干了的布條攥在手裡,終於松了口氣。
「你從哪裡來的?還會這樣多久?」
迪奧沒有表情地看著她,明明他現在還這麼小,可她卻突然看不懂他在想什麼了。
「我也不知道。」
西爾維婭搖搖頭。
「可能我也會像是突然出現那樣,突然消失。」
他沒說話,而是重新望向遠方的某個莊園,她也隨著他的目光看過去。
「有一天你也會離開這裡的。」
「你怎麼知道?」
他猛地轉頭緊緊盯著她,瞳孔縮小。
「我之前就覺得你看著我的神色很奇怪,難道你早就認識我?你是從未來到這裡的?難道真的會有這種事情?」
西爾維婭不得不為他的聰慧感嘆,她自覺幾乎什麼都沒有透露給他,但是他已經猜的八九不離十了。
真是奇妙,1988年她覺得他早就認識她,而現在他覺得她早就認識他,扭曲的時空間將兩個人緊緊聯系在一起。
她什麼時候會回去呢?
第八十九章
「誰知道呢。」
西爾維婭沒有看向迪奧, 輕飄飄地說,目光眺望向遠方。
1988年的時候她遇見DIO,根本稱不上是認識, 現在來到這裡只是看見了少年迪奧, 「早就認識」倒也說不上。
她不知道自己維持這個狀態到底會有多久,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回去。
對於他的未來她一概不知,不知道他長大之後會去哪裡,又為什麼會一百年不死。
她猛然發現自己對DIO一無所知,那棟所有窗簾都緊關著埃及別墅和那麼多替身使者的手下又是為何而存在的,她也什麼都不知道。
迪奧現在沒顯示出自己有替身能力的任何跡像——如果他和她與花京院一樣天生就有替身能力,也許生活也不會像現在這麼困難。
生活在杜王町的幾個月裡, 她從東方仗助和空條承太郎那裡得知了替身使者是可以用「箭」制造的, DIO的那個不知名黃色人形替身說不定也是後來被「箭」射中而得到的。
金發男孩眯起眼睛打量了她好久。
「喂,你這女人——」
「什麼女人不女人的。」
西爾維婭輕輕皺眉, 1988年她真的完全無法從DIO身上看出來一點他曾經的出身, 如果不是現在看到了, 她還會以為他是哪家出來的少爺。
「我有名字, 你不好好叫我我是不會回答的。」
迪奧不滿地哼了一聲。
「我也沒有什麼需要你的地方。」
他自顧自地走了, 而西爾維婭只是慢悠悠地跟著飄在他身後, 一臉無所謂。
她跟他計較什麼,現在的迪奧不過是個陰晴不定的小孩子, 她也沒指望剛剛替他擦傷口的事情就能改變她, 反正她離不開、他趕不走——就是一旦想想之後自己還會回到1988年的埃及,心裡還是有些尷尬的。
能和現在的迪奧相處, 不代表能面對DIO。
一想到她和DIO已經發生了某些比較親密的關系,她看著前面金發男孩背影的眼光更加復雜了。
他是怎麼變成那個樣子的?
成年的他性格真的很糟糕。
*
進屋子之前迪奧帶走了她之前從睡衣內襯上撕下來的布條——美曰其名是別人都看不見她,她又不進到房子裡面, 一塊白布在空氣中飄著多奇怪。
西爾維婭沒太在意,她聽著迪奧回去之後給自己弄了吃的,便飄上了房頂,坐在屋脊上望著另一邊那片鋼鐵森林一般的城市。
天色已經暗了下來,空中還是霧蒙蒙的,一顆星星也看不見。
這裡確實是一道分水嶺,前方是逐漸現代化的都市,身後便是資產階級的莊園,靈魂狀態下什麼也做不了,這次復生也不在自己身邊了,沒有任何事情能做。
她又不能一直把注意力放在迪奧身上,畢竟她說了不進房子就是不想打擾他的個人生活。
即使是這個年齡的孩子也有自己的隱私,不過好像世界上絕大多數父母還沒能搞明白這一點。
貧民窟每家微弱的燈火開始逐漸亮起來,西爾維婭便盯著那些光亮發呆。
半晌,她才反應過來下面有開門的聲音。
她探出頭去,金發男孩正四處打量,漫無目的地尋找著什麼。
「在看什麼,找我嗎?」
迪奧的肩膀劇烈地抖了一下,他深吸了一口氣,轉過頭看著房頂上趴著的黑發女人,露出一個「禮貌」的微笑。
「你在上面做什麼?」
「什麼都沒做。」
她跳下來,有些好笑地捂著嘴,讓迪奧吃癟不知道為什麼莫名讓她心情會變好——可能是因為魂穿到這之前一直被DIO捏的死死的吧。
下來之後西爾維婭才發現他手裡還拿著一塊面包,她對著那雙蜜色眸子眨眨眼,露出一個笑容。
「給我的嗎?」
他重重地咳了一聲,拳頭虛握放在嘴巴前面。
「我不知道你需不需要吃飯,只有這些。」
借著好不容易穿透雲層的月光看清了那個面包,或許那對於布蘭度家裡是蠻好的一餐了,切片的地方能看得出來面很細。
西爾維婭的心忽然就軟了下來。
「謝謝你,迪奧。」
她微微彎起嘴角,忍不住抬起手揉亂了那頭金色的發絲。
「不過我不需要吃東西,你自己留著吧,現在正是長個子的時候,要記得多吃一點,營養也要均衡。」
「喂,誰讓你這女人碰我的頭發了!」
他有些賭氣地拔高了聲音,然而看到西爾維婭唇邊那溫柔的弧度,忽然氣焰就弱了下來。
「……切,沒有下次。」
她忽然覺得迪奧小時候還是挺可愛的,和長大了一點都不一樣,不知道是怎麼長歪成那個樣子的,西爾維婭笑眯眯地說。
「是、是,小布蘭度先生。好了,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不用擔心我,我這個樣子不會有什麼事情的。」
金發男孩咕噥了一句什麼,但是她沒聽清,最後他還是說「好吧」。
關上門之前,迪奧又深深地望了她一眼。
第二天他早上醒來第一件事就是找她,不知道為什麼,看到那個女人從房頂上飄下來,他心裡居然松了口氣。
難道真的是因為昨天那件小小的事,所以他才對她……
「你就在房頂上坐了一晚上?」
他有些不可置信地問。
「關你什麼事……好好管好你自己的事情得了。」
西爾維婭毫不在意地在他面前抻了個懶腰,又打了個哈欠。
迪奧又出門了,她被迫跟著他移動,但是每次都離得遠遠地,她不想像個跟蹤狂一樣什麼都看。
而且對於他每天到底都做些什麼,她也並不是那麼感興趣。
能看得出來迪奧在他面前想要維持一個體面的形像,但畢竟沒有母親、父親是一個什麼都不做酗酒的酒鬼,他想要吃飯就必須自己去工作。
有時候她只能裝作沒看見他的辛酸。
不管DIO是怎麼把她弄暈又帶回去關起來,現在她總是更可憐他一些。
而對於迪奧辛苦的生活,她只能嘆息一聲,一直以來她都過著優渥的生活,且不說一直有人照拂的幾世,就是最後一次完全只能依靠自己工作掙錢,也是父母早就留下了一套大房子。
岸邊露伴又看在她是「他們的一員」,還有承太郎的面子上,在工作上對她很寬松。
她從來都沒有真的吃過苦,不過想一想1988年的DIO,她心裡才會好受一些,這些日子總會過去的。
「我很抱歉,什麼忙都幫不上。」
這一日他回家的路上,西爾維婭默默地飄到他身邊輕聲說。
男孩只是疲憊地瞥她一眼,什麼話都沒說,金色的發絲也變得黯淡無光,看見他這幅樣子,她心裡更加柔軟了一些。
「呃,需要一個擁抱嗎?」
這次迪奧給了她一個古怪的眼神,不過腳步頓下了。
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西爾維婭知道這是「他想要」的意思。
「來吧,雖然沒有什麼實質用處,可至少能讓你好受一些。」
她也記不清究竟是什麼心理學家說過的了,不過社會調查顯示,每個人都應該被擁抱、鼓勵、安慰。既然他沒辦法從別人那裡得到,那麼她給他。
父親永遠只會貶低打罵他,而他所工作的地方——既然會雇佣童工,也不是什麼正經的去處,完全不把他們當做小孩看待,資本壓榨著這些可憐的拉動力,窮苦的孩子毫無童年可言。
西爾維婭溫和地笑笑,對著他張開雙臂。
她看得出他在猶豫,可她堅持著沒有放下手臂。
這些天裡他都避免和她有所接觸,除非必要的時候和她說話才會靠近,其他時間裡都離得遠遠的,但西爾維婭知道他現在需要這個。
最後金發男孩還是主動走到了她懷裡。
他抱得很緊,連靈魂形態她都能感覺到一絲窒息,頭埋在她的肩膀處,屬於人類的溫熱呼吸一時間還讓她有些不適應。
不過西爾維婭立刻回應了這個擁抱,她戀愛地撫摸著男孩的後背,察覺到他的身體由最開始的緊繃變得放松下來,她輕聲安慰道。
「好了,有我在呢。」
「……你身上真涼。」
迪奧毫不留情地說,因為一直趴在她肩膀上,聲音顯得有些悶悶的。
西爾維婭也跟著輕聲笑起來,她直起身子,揉亂了男孩的頭發——這次他沒有再說什麼,而是任由她動作。
「那還真是抱歉了啊。」
「雖然這個問題很失禮。」
他把手從她的後背上放下來。
「你多少歲了?我猜應該也不大吧?」
她迅速地回憶了一下,這一世的朝霧彌生應該是剛剛高中畢業,她還記得花京院夫人說她只和花京院典明相差一歲。
想到這裡,西爾維婭的臉色變了變,DIO把什麼東西植入了花京院腦中,雖然看起來沒有什麼生命危險可是……
而迪奧只是把這當做她不願回答多少歲的反應。
「好吧,既然你不願意說。」
不過他猜測她也不大,看起來沒比他大多少的樣子,在過那麼一段時間他一定就能長得比她還高了。
隱約能猜測出來西爾維婭認得自己,雖然不知道未來究竟什麼時候他才能真正遇見她,不過想必那個時候自己已經成年了。
他不想西爾維婭總把自己當做孩子看待——他清楚的知道現在是這樣的。
但不管怎樣,未來他會找到她的。
而西爾維婭也察覺到了對方神色的變化。
如果說DIO是不屑於掩飾,那麼現在的迪奧還是不會掩飾。那雙眸子裡清楚地寫著渴望和欲望,濃烈的幾乎要燃燒起來。
那是一個男人想要得到一個女人時的眼神,她從很多人眼裡都看見過,迪亞波羅也好、鬼舞辻無慘也好,還有卡茲,甚至是吉良吉影。
原來從這個時候就已經開始了。
第九十章
西爾維婭有些心驚, 她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半步。
是自己來到這裡之後的所作所為才讓後來的DIO一直對她有那麼深的執念,即使是違法□□也一定要把她帶回去嗎?
然而現在迪奧不過是一個12、3歲的孩子,她甚至從未想那麼多。
第一世的時候自己大學畢業沒有找工作, 而是在社區的幼兒園和學校志願服務了一段時間, 她下意識把迪奧也當成了缺少關愛的孩子——事實上也是如此, 如果連她也冷眼旁觀的話,那他未免也過於凄慘了,之後迪奧會成為什麼樣的人也完全沒辦法預測。
她不能那麼絕對地認為自己的出現能在某種程度上改變迪奧本身,但她希望至少能有一些影響。
他接受她的好意時,她本來由衷地感到開心和幸福,然而現在當迪奧用那種神情望著她時, 她又本能地感到害怕。
那應該是一個少年人應該有的眼神嗎?
又或許是他生於貧民窟, 過早地了解了人情世故,她剛剛上初中的年紀當然也知道男女之分, 但絕對還不會想那麼多。
其實西爾維婭本不應當對此過於敏感、甚至是察覺到的, 但唯獨因為1988年DIO先對她下手了, 才導致她總是想著這件事情。
不管現在的迪奧性格是否已經成型, 她只能說他很擅長於偽裝。
迪奧在她面前的時候永遠表現得像是一個好孩子, 西爾維婭甚至從未留意他每天出去工作的時候都做些什麼。
然而一旦開始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就會發現他也有一些很不好的壞習慣,說謊、騙人、打架……有時候他也會一定要得到他看中的某樣東西。
*
西爾維婭突然變得疏遠了, 迪奧敏銳地意識到。
就是從他們第一天有身體接觸之後, 她開始偶爾回避他的目光——當然,她依舊對他像之前那樣關心, 生活上的關照無微不至。
可他就是知道有什麼變得不對勁了。
他認為她察覺到了,又怎麼會不呢?他想要她,無論是哪種方式, 哪怕就是現在這樣也好,他想讓她留下來陪伴自己。
就像是上天的眷顧一般,她來到了自己身邊。
只有他能看見西爾維婭,其他所有的人都察覺不到,她也只能在自己身邊周圍活動,他是她與這個世界唯一的聯系與媒介,仿佛她就是獨屬於他一個人的,這是命運對於他所厭惡的出身和生活的某種補償嗎?
「你真的不知道會什麼時候離開嗎?」
還是在那片他喜歡的草地上,不過這一次金發男孩的眼裡多了一絲陰鷙。
西爾維婭搖搖頭,垂下眼簾。
「就像我不知道為什麼會來到這裡。」
「說不定這就是命運。」
他輕笑一聲,西爾維婭已經隱約能從現在的迪奧身上看到某些日後的影子,不過那一轉眼就逝去了,他又重新露出一個屬於孩子的神情,她根本判斷不出來那是真心的還是偽裝的。
「如果你能一直在我身邊就好了。」
女人沉吟了一下,有些不贊同地說。
「沒有人能陪誰一輩子。」
就像她顛沛流離的旅途一樣,她已經學會了把其他生命裡所有出現的人都當做旅客,他們不過是暫時會和她一起度過某段時間,之後總有一天要分開。
連DIO也是,他們的時間不會長久,她也總要開始下一站的旅途。
「好吧,那就現在。」
迪奧妥協,她總是表現出一種悲觀的、隨時就要離開的態度,西爾維婭也不願意提起這件事,不過他已經開始好奇未來的事情了。
「我能擁抱你嗎?」
西爾維婭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同意了。
她沒辦法說不,在第一次開始之後,如果她現在開始返回那就是她「違約」了,她明明說了那會讓他好受一些,但壞孩子已經開始學會向她討要好處了。不過倒是也沒有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那就是一個能讓人感覺到「溫暖」的懷抱,鑒於她身上是冰冷的靈魂的溫度。
但她沒能看到的是,像之前一樣,迪奧把頭埋在她肩膀上的時候,嘴角露出一個得逞的笑容。
他總是能恰到好處地得到他想要的一切,其他事情也好,西爾維婭也好,他會改變自己的命運,從片土地裡走出去,而正是她的出現讓他更加確定這一點。
最近他就已經在考慮如何弄死他的父親了,他沒有辦法再忍受一天這樣的生活。
他不想再給西爾維婭留下那些印像了,一個試圖長大的男孩總是還在被酗酒的父親家暴讓他無論如何也沒辦法在她面前抬起頭——她的眼神也令他本能地去厭惡,她應當用其他的目光注視他,但唯獨不會是同情和憐憫。
可他也不能讓她知道他內心是如何想的,他不是一個好人,從來都不是。
這些事情西爾維婭都不需要知道,他會在她面前一直做一個「好孩子」。
*
時間從男孩身上輕薄的西裝轉換到御寒的大衣,而西爾維婭身上還是一如既往的白色睡裙,靈魂的模樣不會改變,她甚至連頭發和指甲都沒有變長。
僅僅是小半年的時間裡,迪奧就已經變得比她還要高了。
倫敦的冬天也很冷,但過多的工廠讓雪存不住,很多時候剛剛落到地面上就融化了,髒兮兮地泥濘一層,深夜的時候再因為降溫變成薄冰。
即使迪奧自己的衣服不多,也基本不怎麼御寒,但是他還是喜歡觸碰西爾維婭,哪怕她的懷抱會讓他更冷。
他會在腦海中想像出那種溫暖,他忍不住在夜晚回到家裡、躺在床上時幻想真正的西爾維婭的懷抱會是什麼樣。
不再冰冷沒有溫度,而是如同被窩裡一樣溫暖柔軟,讓人眷戀、讓人想要在那份暖洋洋裡安心睡去。
這比西爾維婭本身預料的時間要長太多,最開始她不過以為幾天罷了,哪裡想到一待就是小半年。
她甚至都開始擔心回不去了。
「在想什麼?」
天還沒有完全亮,男孩就不得不踏上前往市裡的路,說話時呼出的白氣又因為他的步速太快,使得金色的睫毛掛上一層水霧。
最近她沉默的時間越來越多,他開始擔心西爾維婭的狀態了,靈魂狀態下的她每天除了和他說話以外就是發呆,如果讓他這樣的話,恐怕過不了多久也會瘋掉。
然而即使是這樣,心底裡也依舊有一個聲音嘶吼著不想讓她離開。
「不,沒什麼。」
她說話的聲音比一片雪花落在地面上的聲音還要輕,仿佛隨時都要飄走了一樣。
「我剛剛走神了。」
「開心一點。」
他感覺到自己的嘴唇已經因為寒冷變得麻木,不過還是提起一個角度。
「馬上就是聖誕節了。」
他不相信耶穌,也從來不會過什麼聖誕節,屬於家人團聚慶祝的節日只會讓他更惡心。
可西爾維婭來了之後便不一樣了,他有理由邀請她走近那棟不怎麼樣的房子,如果運氣好父親酗酒睡著了,他可以點上幾根蠟燭當做慶祝。
「好。」
西爾維婭點點頭,男孩的手插在口袋裡,脖子上系了一圈圍巾,雙肩瑟縮在一起試圖保存更多的溫度,可這個姿勢他依舊顯得比她高大。
馬上要進到工廠裡的時候,迪奧如同往常一樣停下腳步,但奇怪的是這次就站在那裡打量她,然後走近幾步。
迅速地,他在她的臉頰上留下輕輕一吻。不過馬上男孩就抽身離開,忍不住嘴角得逞的壞笑,還沒等西爾維婭出言訓斥,他就轉身溜進了大門,留下一句散在冷空氣中的話。
「晚上見。」
然而這次他沒能等到她,天再次黑下來之後他走出大門,往常西爾維婭飄著的那棵樹下沒有她的影子。
她不見了。
*
西爾維婭猛地吸了口氣。睜開雙眼,她只記得迪奧「偷襲」了自己,她剛要說他,可聲音怎麼都無法發出來。
金發男孩走進建築的背影開始變得模糊起來,好像有人在身後拉著她的肩膀讓她往後退,她拗不過那股力氣,周圍的景色開始迅速抽離,房屋和樹木快速地移動著,然後陷入一片黑暗。
她躺在一張四柱床上,紅色的帷幔放下來了一半,左手邊的床頭櫃上有三根蠟燭的金色燭台。
眨了幾下眼睛,她才反應過來,這是DIO的臥室,她一下子走了幾個月,都快要忘記這間屋子了。
「你回來了。」
聲音突兀地在她身邊響起,西爾維婭幾乎嚇得跳起來,一轉頭就看見一個成年男性側躺在自己身邊,饒有興趣地觀察她的表情。
她注意到那是一個肯定句。
DIO用完全不同於少年時的眼神注視著她,而現在她終於恍然大悟。
當然了,像是DIO這樣驕傲的男人,他怎麼可能容忍得了呢?
自己目睹了他最落魄的時候,他的那些替身使者手下肯定都不知道他有過那麼凄慘的童年,而她不僅親身經歷了,她還「關懷」了他。
怪不得他總是帶著那種毀滅欲——人長大了之後總會對自己曾經做過的某些事情有所不滿,說不定這一百年來他一直在後悔。
而西爾維婭可悲地發現DIO是對的,經歷了那段時日之後她對他的印像就徹底改變了,即使現在他變得成熟,那張相對稚嫩的面頰和他脆弱的時候總是在她眼前一閃而過。
他的過去對於他來說是致命傷,而她沒辦法忘記這個。
可一旦他們的身份轉化成男人和女人的時候,那段奇妙的經歷機會橫在他們中間——DIO不能這樣,他現在的一切所作所為都讓曾經的回憶變了味道。
他們之間不應該是「這種」關系。
第九十一章
她盯著那雙蜜色的眼睛坐直身體, DIO已經和十歲出頭的是哦戶完全不同了,他幾乎是膨脹了好幾圈,手臂足足有她的大腿那麼粗。
即使是坐在他身邊, 她不過也顯得是那麼小的一團。
「DIO。」
西爾維婭皺著眉, 她四處環視了一下, 然後把雙腿移動到床邊,只坐在最外面的邊緣處。
「你對我的稱謂也變了。」
金發男人挑起嘴角,他的眼神有些復雜,似乎包含著她剛剛想起一切的欣慰,然而還有更多的東西,她一時不願意去解讀。
她從深吸一口氣變成長嘆一聲。
「你不能這樣做。」
西爾維婭沒有直說是什麼事情, 可是DIO明白了。
「我可以。」
他也跟著直起身子, 同樣是坐在床上,現在她卻不得不抬頭仰望他。
這讓她想起了卡茲活著承太郎, 他們都像是一座小山一般, 給人很可靠的感覺, 可唯獨DIO, 她只能從他身上感覺到屬於捕食者的危險——但那並非害怕。
「我能做任何事情。」
DIO抓住西爾維婭的手臂把她拖回來, 然後輕輕挑起一邊的眉毛, 似乎是在說「看,你根本沒辦法反抗」。
男人毫不避諱地在她面前露出替身, 不用看她也知道黃色的近距離力量型替身能裝下好幾個復生。
「世界」很強, 它甚至能和白金之星或者瘋狂鑽石達到同一個級別,那是她自己的替身無論如何都無法達到的。
西爾維婭動了一下肩膀, 沒怎麼用力就甩開DIO的桎梏,不過那是他率先察覺到她的意圖,主動放開了手。
然而這並不代表他讓步了。
「留在這裡, 西爾維婭。」
金發男人屈尊降貴地柔和下聲音,即使是這種語氣,西爾維婭也知道這不過是一個「通知」、或者「命令」,他不是在請求。
「我不會傷害你的。」
「你所做的事情就是在傷害我。」
她固執地皺眉說道,現在這些算是什麼?難道就因為從前的事情、都已經過去了100年,他還要這麼斤斤計較嗎?
「我從來都不是好人。」
DIO輕笑起來,女人的抗拒並沒有讓他覺得愉悅,可是他享受這種把她捏在手裡的感覺,兩個人之間地位的轉換令他滿足。
西爾維婭皺著眉頭盯著他,她一直在後退,不過顯然DIO不想放過她,每次後退一些他都會跟上來,很快她就坐在了床頭,再也無路可退。
她當然知道他不是。
現在男人的身軀已經擋住了大半燭火,將她瘦弱的身影籠罩在自己的陰影中,吸血鬼良好的視力依舊能讓他仔細看到女人臉上任何微小的神色。他抬起手替她整理了一下頭發,貼的和她更近了。
「你應該學會害怕我。」
這真神奇,隨著DIO的靠近她能感覺到那股涼意。
一百年前她身上是冰冷的,現在換成了他。
男人黑色的指甲突然變得尖而鋒利,手順著臉頰的曲線滑下,來到潔白的頸項處,那裡脆弱不堪,甚至吸血鬼輕輕一折就會聽見骨頭斷掉的聲音。
指甲尖的部位劃過細膩的皮膚,西爾維婭感受到了微微一絲刺痛,但並沒有躲開。
她毫不畏懼地抬頭望著眼前的男人,加重了語氣。
「我並不害怕你,DIO。」
「那就試著去學——你會的。」
五指緩緩收攏,DIO並沒有用力,他保持著一種能讓西爾維婭順暢呼吸但又有些難受的狀態,只要他把指甲插入她的脖子,她就會像是那些作為食物的女人一樣迅速干癟下去。
至少有一點西爾維婭賭對了。
哪怕她有些時候恨不得讓DIO掐死他,可是他永遠不會真正傷害她。
「讓我離開這裡。」
她的手搭上男人的手腕,力氣根本無法撼動分毫,她的手太小了,男人隨便一握就能將她的小拳頭包裹在自己手裡,她不過也是搭在手腕上而已,沒辦法一手握住全部。
「我要回家。」
而聽到這句話,金發男人嗤笑了一聲。
「你哪有什麼家——你早就沒有家了。」
西爾維婭瞪著他說不出話。
無論從哪個方面,他說的都是對的,她的家在2001年的那不勒斯,她再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回去,而這一世的朝霧彌生早就失去了父母和親人,每一次穿越她永遠都是孑然一身,除了空蕩蕩的房子以外根本沒有歸處,那些不能稱之為「家」。
「我知道你的父母已經去世了。」
DIO斟酌著說,也許那就是100年前她對他那麼關懷的原因?因為她自己沒有,所以她能夠感同身受,不過現在那種事情都沒關系了,西爾維婭就在這兒。
「這裡就是你的家、它會成為你的家,你還想去哪?」
西爾維婭幾乎要窒息了,她完全沒辦法跟他正常溝通。
總之他不會放任自己離開。
「我不明白,DIO。」
她把手從男人卡著自己脖子的手腕上放下來後,金發男人也跟著松開了手。
「小時候迫切想要得到的玩具,哪怕那個時候再想要,等長大之後也不會再覺得它有吸引力了,那只會成為一種很可笑的東西,現在你感興趣的東西是別的了。」
DIO的目光落到一旁燭台上跳躍的燈火上,燭心發出「啪」一聲輕響,火光熄滅了一瞬間,他蜜色的瞳孔也跟著暗下去了一秒。
她說的話在某種程度上有些道理。
如果拋開西爾維婭的事情,那麼他小的時候只想要離開那個肮髒的家,他成為喬斯達家的養子時,想方設法要弄到的是喬斯達家的遺產。
現在看看,那不過是一筆錢罷了。
他現在有了更高的願望,某些關於天堂或者永生的秘密。
有時候他也會覺得那時候的自己有些可笑——這也是他討厭的一點,看著西爾維婭會讓他回憶起自己的過去,他的曾經,那些被帶入海底並打算永遠葬身於那處的過往。
「但你不一樣。」
DIO的嘴角沒有了那份永遠勝券在握的笑容。
「你不一樣,西爾維婭。」
這次重復更像是在說給他自己聽。
他不喜歡西爾維婭重新拿回掌控權,現在他們的身份轉換了,於是他選擇不再多說。
金發男人把她圈在自己身體和牆壁之間的縫隙中,低下頭,冰涼的嘴唇觸碰到溫暖。
這就是他一直想要的,即使是沉入海底的夢中也一直忘不掉的,西爾維婭的身體對於他來說甚至是滾燙的。
她偏過頭躲開他,視線從他手臂下方穿過,到了對面書櫃牆壁上,其中一本書脊上寫著燙金的標題,Great Expectations,《遠大前程》。
她原本也對年少的迪奧有過「期望」的,但不是這種。
「你不知道我想做這件事情有多久了。」
男人的一根手指輕輕掰回她的臉頰,女人的黑眸因此變得濕潤,粉色的雙唇也因為剛剛他有些用力變得紅腫。那黑曜石一般的顏色幾乎形成了一個漩渦,將要把他吸進去——他已經陷進去了。
從她給了他第一個擁抱的時候,腦海裡就在不停想像此情此景。
兩個人的額頭貼在一起,呼吸也亂成一團、不分你我,他們的身高相差太大,西爾維婭完全仰面,而DIO低垂著頭,像是在擁抱自己。
女人的手推拒著健碩的胸膛,原本放松的肌肉在她的指尖觸碰上時倏地繃緊了。
可對於西爾維婭的動作,DIO只是抬起手將她的按在了自己的胸口,即使身為吸血鬼,那裡依舊緩緩跳動著微微起伏。男人的手完全包裹住她的,DIO上身□□,唯獨大臂上有一個金色的臂環,比手腕上三個金色的手鐲更細。
他握得並不用力,意在讓她感受生命最原始的鼓動,可她還是注意到DIO的肌肉緊繃,大臂上的肌肉鼓起,她幾乎能聽見金屬尖叫的聲音。
她也要跟著尖聲叫出來了,兩個人的正面緊緊地完全貼合在一起,明明傳遞過來的是冰冷的涼意,此刻她卻發現自己的身體在發熱。
「你看,你也想要我。」
金發男人的嘴角掛上勝利的笑容,他根本不屑於對此多加掩飾。
「難道上一次我沒有讓你覺得快樂嗎?」
西爾維婭的臉漲的通紅,如果早知道他們之間有了一百年前那段關系,她那天說死也不會那麼輕易地讓他為所欲為。
可她畢竟也是人,所有人都有欲望,男女之間的事情如同吃飯喝水,她並沒有那麼強的貞操觀念,難得的放縱卻換來現在的難堪。
而她悲哀地發現,DIO是對的。
在這種情況下,自己居然也動情了。不得不承認這個金發男人的幾乎無人能比的魅力,他確實過於英俊而又危險了,並不是說女人不喜歡好男人,可DIO讓她的雙腿發軟。
男人的雙手突然握住她的腰將她拖到自己身下,他的兩只手抓住她時,那幾乎就是西爾維婭身體的寬度了,他幾乎開始懷疑西爾維婭是否能真正容納他。
不會再給她任何反應的幾乎,金發男人再一次低下頭吻住女人的雙唇,不容置喙抽走了所有的空氣。
西爾維婭抵在他胸膛上的手慢慢松了力氣,腦子也因為缺氧地變得暈乎乎起來,她沒辦法思考了——她不想再思考了。
自己無論如何也逃不掉的。
金發男人低頭看向乖乖躺在自己懷裡的女人,那雙黑曜石一般的眸子開始變得迷離而沒有方向,即使西爾維婭現在就在自己身下,可這一刻他突然覺得她離自己很遠。
可他的膝蓋已經頂在了她雙腿中間,現在他停不下來了。
他本以為得到了她,就能讓那雙眼裡只盛下自己的身影。
可惜後來DIO發現根本不是這樣——西爾維婭沒有心。
第九十二章
等西爾維婭醒來的時候, 身邊的男人又不見了。
他總是神出鬼沒,每天都不知道在哪,她以為他至少會在他的房間, 然而卻沒有。這棟房子又那麼大, 她甚至沒有從這個房間或者地牢裡走出去到別的地方去過。
不過幸好他不在, 她一定是昏了頭才會和他真的發生關系,可是現在說什麼也已經晚了。
她又在堅持什麼呢?
她坐起來摸了摸身上,干淨清爽,也許是DIO幫她清理過了——他這樣的男人也會做這種事嗎?
看不大出來。
這讓她想起卡茲。
但是她又再也不能和卡茲相認了,甚至能不能再遇見他也是個問題,也許上一次穿越只是運氣好罷了。她不能總去想過去的東西, 那沒辦法計算, 會令她想起迪亞波羅,還有更多的人, 比如繼國緣一。
他們都已經是她生命裡的過去式了, 她不該總是念著從前的事情。
可她悲哀地發現, 就算她與那些人之間都算得上有親密的關系, 可她真的愛過嗎?即使是對DIO, 也僅僅是她做出了妥協而已。
貼身的內衣是全新的, 她注意到睡衣似乎也是新的,和之前的那件一模一樣。
西爾維婭光著腳站在床邊柔軟的地毯上, 沒有鞋, 她記得也是,之前是DIO親自抱著她上來的, 樓下似乎也沒有——他根本就沒有讓她下床的打算。
不過她不太在意,既然DIO不在,那她隨意走動應該也不會出什麼大問題。
石磚的涼意順著腳底傳到脊背, 西爾維婭抖了一下,她輕輕推開門,外面也和屋子裡一樣黑,一個人影也沒有,他的手下好像很多,可一個都不在,不知道去了哪裡。
沒有四處多走,她沒找到一個樓梯便往下走,沒有迷路就回到了最開始的地下室裡。
牢房的門虛掩著,裡面的東西和她上去之前毫無差別,連灰塵都沒怎麼落下,房間內的擺設她都已經快要忘光了——畢竟她在一百年前停留了那麼久,在這裡可能就是幾個小時、幾天而已。
這棟房子那麼大,卻沒有她的位置,她不想和DIO住一間房,所以只能回到這裡。
現在想想,除了有點冷以外也沒有什麼缺點。
而一到安全的地方,復生就立刻飄了出來。
「茜茜,你到底去了哪裡?昏迷的這段時間你的靈魂離開了,但我知道你是安全的。」
西爾維婭長嘆了一口氣。
「說來話長。」
解釋完來龍去脈之後,復生沉吟了一下,怪不得她對DIO的態度轉變的那麼快而徹底,至於茜茜的靈魂回到了一百年之前這件事……
「我想可能是你的能力進化了,茜茜。」
替身能力本來就是難以解釋的,有的人有一體多個替身,而有的人不同階段的替身有著不同的能力。
西爾維婭的靈魂碎裂成數個碎片之後,每一次吸收了新的碎片,它都能感覺到全新的力量一同湧入,也許在這一次之後,它成長了。
*
吸血鬼從一個秘密的房間裡閃出來,除了他本人以外沒有任何人能夠進入到這裡。
在西爾維婭到來之前,對於進食這件事他近乎肆無忌憚、毫無遮掩,所有的手下都知道他需要吸食普通人類的生命,但他們還是效忠於他。
但事情從他帶回西爾維婭開始就變得不一樣了。
不知道為什麼,他固執地堅持不想讓她知道這件事情,就像年少的時候他也將自己的欲望和黑暗在她面前隱藏。
有不少女人都是自願奉獻生命,偶爾他會和其中幾個人發生關系,但在她來了之後,其他的所有人都讓他覺得索然無味,西爾維婭對他的吸引是致命的。
她將會成為他的弱點。
理智告訴他,既然已經得到她了,那現在那個黑發女人就已經沒用了,童年時最後一個願望已經實現,恩雅婆婆已經不止一次勸過他。
喬納森的子孫是他的敵人,他們總有一天回來找他,他不能留下任何弱點,但情感上卻無論如何也不能傷害西爾維婭一分一毫。
從100年前她來到自己身邊那一刻,他就已經徹底輸了。
哪怕現在看似是他占了上風——在西爾維婭面前,他從來就沒有贏過。
走廊裡靜悄悄的,這棟房子裡不常有人,除了小達比和瓦尼拉以外都不會常留。剩下的有些人繼續為他尋找合適的替身使者,或者為他制造更多的手下。
DIO沿著原路返回,當看到臥室的房門留下一道縫隙時皺了皺眉。
他記得去進食之前是將門關好了。
是西爾維婭醒了嗎?金發男人推門而入,屋子裡空無一人,風帶動燭火跳躍了一下,他僵在原地。
他承認,有那麼一瞬間自己的心跳減速了。
就只是一會兒,他就離開了那麼一小會兒,西爾維婭就不見了。他不太需要睡眠,在為她簡單清理過後便一直在她身邊看著她的睡顏,那無論怎麼都看不夠。
金發男人快步走到樓下,門口也沒有一個人,大門緊鎖,不像是有人曾經出去過的樣子,西爾維婭也不像是能翻那麼高的牆出去的人。
現在是白天,他沒辦法再多向外走,於是便吹了一聲口哨,佩特夏飛落在他伸出的手臂上。
鷹隼歪著腦袋好奇地望著主人,不明白為什麼突然呼喚它。
看來她確實沒有離開,DIO動了一下胳膊把佩特夏放飛,那會是哪裡呢?
唯一的答案湧入他的腦海,只是想想這個可能性他就要心梗了——不知道吸血鬼還會不會得這種病。
帶著一絲莫名的怨氣,DIO來到地下室,果然發現了那抹白色的身影,她身邊還有另一個影子,那是她的替身。
不過他只看到了一個尾巴,從樓梯上走下來的時候他聽見了交談的聲音,他知道有些替身能夠說話,有獨立的意識,也許西爾維婭的替身就是那個類型。
但顯然她不願意讓他看見它,也不想讓他知道她們在說什麼。
DIO拉開房門走進去,西爾維婭只是冷淡地看了他一眼,這讓金發男人更加不滿了,他挑起一邊眉毛。
「你寧可回到這裡也不願意在我的房間?」
「我留在那裡做什麼。」
她一步也不讓,刻薄地說道。
「和你上床嗎?」
本以為兩個人之間變得更加親密無間之後她對自己的態度會有所轉變,倒確實是不一樣了,不過也更加氣人了。
「在你心裡我就是這樣的嗎?」
這次輪到西爾維婭挑眉了。
「不然呢?」
第九十三章
DIO意味不明地哼了一聲, 現在他不想和西爾維婭爭論這些——他知道自己贏不了。
「和我回去。」
「不。」
她垂下眼簾,不願意再去看他。
「讓我回去。」
趁著她想要用被子把自己包裹起來之前,金發男人搶在她前面將薄被扯開扔到地上。
「除了這件事情, 你可以向我提任何要求。」
那雙冰冷的手觸碰到她的臉頰, 男人手腕上的三個金手鐲跟著「叮當」響了幾聲, DIO用拇指撫摸過女人的下顎線和嘴唇。
「我唯獨不允許你再從我身邊離開。」
她什麼都不知道。
當那天他從工廠裡走出來時,沒能像往常一樣看到她身影時的心情。他早就料到會有這一天,然而沒想到居然會那麼快,他一直在自我催眠去逃避,直到現實給了他當頭一棒。
DIO低下頭給西爾維婭一個沒有溫度的吻。
「乖一點,這裡對你的身體不好。」
他到底還是把她帶了回去, 西爾維婭直到自己沒有違逆的余地, 如果變成讓「世界」強行拖著她回到DIO的房間,事情就顯得有些難看了。
仿佛是賭氣一般想要證明自己的話, DIO確實沒有向她所要太多。
多數時候她就在男人的房間看他的藏書, DIO也喜歡讀書, 他每天不忙的時候就會把時間消磨在這件事上。
不過最近也明顯少了一些, 他會在西爾維婭低頭專注於書中的內容時從背後環住她的腰, 當他扶著她的肩膀輕輕推著讓她轉向自己時, 西爾維婭就知道DIO又在請求她的同意了。
然而弊端馬上就顯現了出來,DIO發現他對西爾維婭幾乎一點都不了解。
手下當然能從她的資料上看出她的生平, 然而除了出生年月及家庭情況之外就一無所知了, 他不知道她的喜好、她的興趣,他對自己在意的女人一無所知。
可西爾維婭至少知道他那段隱秘的過去。
這種不平衡開始在兩個人之間慢慢傾斜, 他們的身體越契合,距離反而越遠。而男人對此束手無策,西爾維婭看起來對一切都很淡漠, 她留在這裡的時間越久,眼裡的光芒越發暗淡下去。
即使DIO感到了不安,他依舊不願放她離開,在物質上他可以給她一切最好的,他相信自己會照顧好她的。
時間一轉眼就過了幾個月,馬上就要進入1月份了。
距離喬瑟夫·喬斯達和空條承太郎一行人從日本出發已經快要滿30天了,不知道他們何時會到達埃及,一部分手下已經陸續出去攔截他們,可惜效果甚微。
說不定他們真的能找到這裡,但那個時候西爾維婭也會處於危險之中,一旦他失敗了,所有站在他這邊的人都會隨著他的隕落一起掉入深淵,喬納森的子孫們畢竟和他不同,他們沒有對任何一個人手下留情。
不過在考慮那些事情之前,還有更重要的事情,男人望著把書放在大腿上閱讀的西爾維婭,裝作不經意間提起一樣說道.
「馬上就要到聖誕節了。」
反應了一會兒,西爾維婭才意識到DIO是在和她說話,她輕輕嗯了一聲,視線沒有從書上抬起來。
「你不是不信麼。」
「這是你欠我的。」
金發男人抬起了下巴拖長了聲音,他把書從她腿上搶過來合起放在一邊,讓她將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
「別以為現在就不算數了。」
西爾維婭反而輕笑起來,相處了這麼久,她發現DIO在某些方面異常小氣,從前的事情——雖然她才剛剛經歷過,但對於DIO來說已經過了一百多年了,他居然還真的能揪住某些事情不放。
然後再用這些事向她索求更多。
「好吧,那你想怎麼樣?」
她很自然地直接從DIO身上跨過半邊身子想要把書拿回來,半路就被男人截下來按在自己身上,他攬著她手臂微微用力一帶,西爾維婭就直接順著力度坐在了他的大腿上。
他的鼻尖親昵地貼在她的上,雙手握住她的要,現在她不會再躲開了,對於DIO的觸摸其實並不排斥,他不會真的強迫她,如果不想要的話他便僅僅是攬著她入睡而已。
相擁熟睡的時候西爾維婭也會靠在DIO懷裡,現在她開始變得對他稍微信任和依賴一些了,不過也僅僅就是如此而已。
真的到了平安夜那天,西爾維婭倒是沒有見到任何一點聖誕節的氣氛或者相關的裝飾,DIO對自己以外的任何事物都不信奉,她並不意外。
大束的玫瑰花運進了這棟房子,這裡有用餐的宴會長桌,可她從來沒見到DIO吃過什麼飯,於是那裡便荒廢了,她自己有一個小圓桌,桌上的細花瓶裡不知名的花朵換成了一枝玫瑰,根莖上的尖刺都被細心地修剪過了。
用完晚餐,她抽出那朵花輕輕嗅了一下,沒什麼特別香的味道,花莖在指尖來回打著轉,西爾維婭把花拿在手裡慢悠悠地回到房間。
DIO正在等她,側躺在床上拄著頭望著門口的方向。
床鋪和地毯上都散落著新鮮的紅色花瓣,她一瞬間就想到了第一世。
所有過往裡,對她最特殊的應該就是迪亞波羅了,那畢竟是她的第一個愛人,可就連他都沒有和她有過這樣的時候,也算是奇妙,DIO是一個很浪漫的男人,他比她更適合玫瑰花。
不知道為什麼,心裡反而有一種放松的感覺,西爾維婭看著DIO輕笑起來,她走過去將玫瑰花遞給金發男人,他欣然接受了。
「我的榮幸。」
她被握著腰跨坐在男人身上,最近DIO很偏愛這個姿勢,他喜歡看她閉上眼睛仰著頭享受時的神色——雖然最後還是因為體力原因換成了他在上的位置。
DIO將她拉下來親吻,黑色的長發滑落下來掃到他□□的鎖骨和肩膀處,床上的花瓣混進來,隨著皮膚接觸和摩擦被揉碎,紅色的汁液帶著特殊的香味和一點苦澀。
*
另一邊,埃及對於一行人來說還離得很遠,一路上不停遇到DIO派來刺殺他們的手下。
不過這些都被一一破解了,中途休息的時候,紅發青年顯得憂心忡忡。
「怎麼了,花京院?」
比起被叫到的人,他穿的更加不像高中生了,黑色的帽子只有一半,衣領上垂下金色的粗鏈,若是叫西爾維婭看到,她一定會驚訝地睜大雙眼。
「你似乎一直都有什麼心事。」
那雙紫色的眸子黯淡了一下,他移開目光望向遠方,那裡是埃及的方向,他恨不得立刻就過去,但可恨的DIO卻在不停給他們設置障礙。
他一直沒有將朝霧彌生的事情告訴同行的任何一個人。
但他一定要回去找到她,那日他被DIO植入肉芽之後便直接出發去尋找空條承太郎了,將她一個人留在了那條小巷裡。
雖然現在已經知道了更多替身使者,可朝霧彌生畢竟是他遇見的第一個同類,哪怕認識的時間很短,她對於他來說也是最特殊的那個。
可是他卻把她一個人拋在了DIO前面,即使那非他所願。
除了要戰勝自己的恐懼以外,他的最終任務就是確保朝霧彌生的安全,如果她沒事的話最好,若是像他一樣被DIO控制了,好在隊伍裡還有承太郎,以白金之星的精准度一定能夠救她的。
「承太郎,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沒有向你們說明……」
綠衣高中生猶豫著說道,最終還是打算向同伴坦白實情——這一路上太危險了,DIO又是一個深不可測的敵人,萬一他沒能……
至少承太郎還能代為拯救她。
如果朝霧彌生最後能平平安安的,那他也沒有什麼其他的願望了。
「……好,我明白了。」
黑衣高中生壓下帽子,無論是花京院所說的這個叫做朝霧彌生的替身使者,還是他的母親空條荷莉,他都會保護好她們。
—21日後—
一行人站在一個規模巨大的白色庭院前,這個埃及風格的建築就是DIO所在的地方,經歷了50天的路程他們終於來到了這裡。
馬上就是決戰的時刻了。
黑暗的屋子裡,金發男人沉默地站在落地鏡前面,手不自覺地先是撫上脖子上的傷疤,然後是左邊肩後的那處紫色星型胎記。
西爾維婭就坐在他身後的床上,出神地望著帷幔一角的金色流蘇。
男人輕聲嘆息,像是終於做了最後的決定。
「你……暫時先離開這裡吧。」
聽到這句話,西爾維婭眼裡閃過一絲震驚,隨後露出一個有些悲傷地笑容,她不知道自己在為什麼默哀。
「怎麼,你終於肯放我離開了嗎?」
DIO沒有回應,他望著女人在鏡子裡的倒影,這半年了那個身影已經深深印在了他心上——他不知道能否說自己「愛」她,但他在意她。
他不能想像任何因此受傷甚至出事的可能性,為此他寧可讓她暫時離開。
就連他自己也沒有料到有一天他會為西爾維婭做出這麼大的讓步,如果他更自私一點,那麼就算他敗落了,他也應該讓她和他一起死。
可說出口的話卻是讓她離開。
鷹隼佩特夏在外迎擊,剩下的也只有小達比和瓦尼拉·艾斯了,他沒指望僅憑這幾個人就能解決他們全部,喬瑟夫·喬斯達和空條承太郎不是那麼好對付的,他最終一定會與他們有慘烈的一戰。
而他沒有更多的精力去照看她的安全了。
那雙蜜棕色的眼睛逐漸變紅,他最後看了一眼西爾維婭的模樣。
「暫時而已,你還會回到我身邊的。」
第九十四章
DIO轉過身看了她一會兒, 現在他有好好穿上衣服了,黑色的緊身衣和黃色外套一樣不落,可褲子中間露出來的黑色部分依舊那麼明顯, 綠色發帶也重新回到了金色的發絲間。
「走吧, 我送你出去。」
西爾維婭懷疑地打量DIO, 這是怎麼了?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之前無論多少次提起想要回家的話題,都被他用各種其他的事情搪塞過去,現在居然主動提了出來?
而且還這麼急,她一點都沒有准備,也沒有收拾離開的東西——雖然沒有什麼好帶走的。
應該是有什麼事情發生了,但DIO不想告訴她, 恐怕又是替身使者之間的鬥爭, 她知道DIO有一些敵人。
「我什麼都沒拿。」
她站起身,DIO攬住西爾維婭的腰將她帶到自己懷裡往前走, 不遠處樓梯口的瓦尼拉·艾斯見到便暫時退了下去。
「不必。」
DIO淡淡地說道, 和語氣完全相反, 那雙眸子裡的紅色一直沒有褪去。
「只是暫時而已, 我已經讓小達比定好了酒店, 等事情過去了之後我會親自去接你。」
這下她算是猜出來應該是有人找上門來了, 而且就連DIO也覺得棘手,可「世界」已經是她見過的算是頂尖水平的替身了, 還有誰能夠讓他這麼警惕?
甚至他們之間的戰鬥可能會波及她, DIO是在擔憂她的性命。
「……好吧。」
西爾維婭慢吞吞地說著,這反而讓她開始憂心忡忡了, 那DIO怎麼辦?她不可能一點都不在乎他,那是一種混雜著縱容的復雜感情,她一時間也說不明白了。
有那麼一瞬間她想要留下來, 可話到了嘴邊又說不出來了。
就算在這裡也不過是拖後腿而已,她什麼忙都幫不上,還要DIO分心留意她。
男人說得對,她會「回到他身邊」的。
哪怕心裡還是想要離開,可至少還要回來確認一眼他的安全,不知不覺中她對DIO的感覺也變了質,她開始在乎他了。
DIO只把她送到了後門處。
「從這裡一直向前走,你會在左邊看見一個圓頂的建築,那旁邊就是訂好的酒店。」
他又把她托起來放在自己懷裡,仿佛她就是輕飄飄一張紙,西爾維婭半坐在DIO的一邊手臂上,視野立刻就高出來很多,順著男人指著的方向,她隱約能看見他所說的穹頂了。
「不要去別的地方到處亂走,盡快到酒店房間裡去。」
既然這樣說,看來情形已經很嚴重了,他甚至分不出來一個手下送她一程。
西爾維婭點點頭,走出一段距離之後忍不住回頭看,DIO還站在原地環著手臂望向她的方向,看不清神色。她心情復雜地見到DIO又做出一個讓她快點走的手勢,突然眼眶有些發酸。
原來她已經走不掉了。
一直到道路的盡頭她轉彎,遠處已經看不清身影的男子才從後面的小門處消失。
但西爾維婭到底也沒有到酒店的房間裡,站在門口的時候她才發現那就是自己剛剛到達埃及時和花京院一家入住的地方。
她又一種感覺,花京院典明一定會再回來找到DIO的,他會是這次的其中一人嗎?
一樓的大廳右側就是酒店對外營業的靜吧,零星只在卡座裡有幾個人。現在沒有完全天黑,人們都還沒開始出來活動,而這裡也要比外面的小酒館更昂貴一些,除了住在這裡的客人以外幾乎不會有別的人。
見她坐在吧台,酒保立刻迎了上來,指尖隨意搭在酒水菜單的某一欄上。
冰塊撞進酒杯裡發出清脆的聲響,一小半琥珀色的液體倒入之後,酒保又往裡滴了一些她看不出來是什麼的液體。
她輕輕啜了一口,是波本酒,很久沒有嘗過的味道了。
而一杯並不能讓她暫時忘記DIO和他給她帶來的一切改變,西爾維婭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怎麼了,但這次就算是復生也沒有辦法再安慰她什麼。
她只想要趕緊結束。
大概喝了三杯或者更多一些,一直到酒店外面閃爍著的霓虹燈都關閉之後,她才晃悠著從小酒館裡走出來。
只是有些頭暈,這個身體的酒量比她想像的要好太多,即使喝了這麼多思維依舊很清晰,她甚至還能走直路,卻不能再多喝了。
DIO已經來接她了嗎?外面沒有看到他的身影,還是說他已經上到樓上的房間裡面去了?
不對,她就坐在正好對著酒吧門口的吧台位置上,如果男人路過的話憑借他的能力,他一定會發現自己的。
只猶豫了一瞬間,她就跨出了酒店外面,晚上還是有些冷,似乎是突然降溫了,吹得她發熱的頭腦稍微清醒了一些。
路上幾乎一個人都沒有,她再順著路往回走的時候,另一旁一個小巷子裡鬼鬼祟祟的兩個人就顯得異常明顯。
西爾維婭只是瞟了一眼,在這座城市裡,不應該管的事情絕對不能隨便看。
這裡的女性還多包著黑色頭巾,尤其是她半夜一個人在外面走,應該更加注意才是,她裹緊了衣服加快腳步,然而沒走出一點就停了下來。
其中有一個人的形像太過顯著,她幾乎就要以為是那個人。
而本應該在未來遇見的那位,喜歡穿的是白色風衣,巷子裡的這個是類似的黑衣服。
她迅速地回頭再看一眼,本來想最後看一下就走,哪想到這一看就再也走不動路了。
黑衣青年還戴著樣式熟悉的帽子,只不過這次換成了黑色,其中一邊衣領處連著一個金色的粗鏈子,長褲倒是和白色時不一樣,是緊身褲,之後他穿的是和仗助差不多樣式的闊腿褲。
那是年輕時候的空條承太郎。
西爾維婭的腦子停機了幾秒鐘,她怎麼也沒有想過會在這裡遇見他。
她突然意識到自己對承太郎的過去幾乎一無所知,他突兀地出現在杜王町裡,到來的那一天就對東方仗助的生活有了翻天覆地的影響。
唯一一句有關於過去的,只有那句他早已失去的朋友。
空條承太郎正和波魯那雷夫一起,他們與花京院和喬瑟夫兵分兩路,此時正在小巷子裡想方設法偷一輛摩托車。
而外側馬路上路過的一個女人站在那就不肯走了,讓他們一時間有些難以下手。
「喂,你這婆娘看什麼看,趕緊走。」
黑衣高中生面目凶惡地說,語氣不耐。
西爾維婭站在原地震驚地瞪大了雙眼,現在她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認錯了——她眼前站著的真的是未來那個海洋學博士嗎?
是不是只是……衣服撞了……
「承太郎,你嚇到這位女士了。」
波魯那雷夫則天生就是法國的紳士,那還是一個漂亮的女人,若不是現在自己身負重任,他一定會上去搭訕的,如果這次打敗DIO還能再一次碰見她的話,他一定要上去留下對方的聯系方式。
這個銀色的發型……怎麼看怎麼眼熟。
她站在那愣了好久,然後復生僅僅飄出來一個虛影,悄悄提示了一個線索,「烏龜」。
不屬於這具身體的記憶立刻湧入腦海,她終於知道為什麼自己覺得這個銀發男人那麼眼熟了。
那是喬魯諾·喬巴納身邊曾經出現的男人,靈魂住在一個烏龜的殼上,不過那個時候她也僅僅是看了一眼而已,現在能想起來實屬不易,當時他似乎還有一邊帶著有色眼鏡……
銀發男人這一句話倒是幫她確定了黑衣青年的身份,居然真的是空條承太郎,樣子沒有什麼特別大的差別,不過性格還真的……一點都看不出來曾經居然這麼凶。
原來都是老熟人了,只不過她走在時間的另一側,現在他們都還不認得她。
他們都是替身使者,如果有任何人能讓DIO如此警惕,恐怕就是承太郎的白金之星了,她見過那個藍紫色的替身,和世界、瘋狂鑽石都是近距離力量型替身。
說不定還有其他她未來認識的人,和承太郎與波魯那雷夫一起來的,DIO既然不在,就證明了其他人的存在。
但居然是他們……現在她突然開始害怕會遇到更多她未來會認識的人了。
如果DIO的敵人就是他們的話……
「還看什麼,別以為我不會打女人。」
承太郎又向著那個陌生的女人走了幾步,高大的身軀輕易就擋住了後面的摩托車。現在的狀況危急,他不過也就是嚇唬她一下而已。
沒想到她居然真的連續後退幾步,高中生自己也愣了一下,他長得有那麼嚇人嗎?
那女人轉身就走,步伐絲毫沒有猶豫,他皺著眉望著她的背影,一股奇怪的感覺從心底裡升起,但他還不明白那是什麼。
DIO不在他的房子裡,原本大氣的建築幾乎損毀了一般,幾面強都被打壞,地面上也留下了不知道是什麼的痕跡。
戰鬥比她想像中還要更加激烈一些。
「不,茜茜,別去。」
復生飄出來及時抓住她的肩膀,它有一種預感,這次比每一次都要強烈,如果她執意要介入他們的戰鬥,那她可能就真的回不來了。
可它也知道把茜茜勸回來有多困難,無論是DIO還是承太郎,都算是她生命裡特殊的人。她幾乎就是被夾在中間,命運的天秤還不知道會向那一邊傾斜。
然而未來遇見承太郎就已經在某種程度上告訴了她最後的答案。
西爾維婭有些慌張地從變成廢墟的房子裡跑出來,茫然地望著四周。
她不知道應該去哪裡找DIO,沒有一點頭緒,她應該打破已知的「未來」和既定的「結果」嗎?
遠處的鐘樓突然發出巨大的聲響,她聞聲向那邊看去,只能隱約在樓頂看到模糊的身影。
DIO就在那裡。
第九十五章
「時間」, 對,能同時切斷所有綠寶石水花的只有那一種可能性……他必須趕快把這條訊息傳達給喬斯達先生……
最後模糊的某個瞬間裡,在高高的水塔樓上, 花京院典明遠遠看到一個向這裡跑來的身影。
遲鈍的思緒反應了很久, 紅發高中生用盡全力發射出了最後的綠寶石水花, 沉重的眼皮就要閉上。
他努力睜開雙眼,然後想起來那個女人的名字。
對了,是朝霧彌生。
他被植入肉芽時將她一個人扔在了埃及的小巷裡,除了打敗DIO之外,他唯一的心願就是能看見她平安無事的回家。
可現在他的傷勢……恐怕是不能親自完成了。
但好在路途中的某一天,他將這件事情托付給了承太郎, 如果是他的話, 一定能完成自己的囑托的吧。
西爾維婭氣喘吁吁地終於跑到了鐘樓附近,動靜已經消失了, 似乎人都去了其他的地方, 她來晚了。
塔樓上的巨大鐘表停止了, 不知道被什麼東西打壞, 一地散落的都是建築物的碎片。
她順著那些痕跡一點點向四處打量, 最終目光落在地面的一大灘水上, 埃及這種城市又沒有下大雨,會是哪裡來的水呢?
視線一點點向上抬, 最後黑色的瞳孔緊緊縮成了一個小點。
水塔從中間破了一個大洞, 裡面的水早就傾瀉而出,那個出口處還混雜著紅色, 是血液原本鮮紅的顏色已經干涸了。
半年之前還在自己面前溫和微笑著的紅發高中生靜靜躺在那裡,嘴角留下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永遠地睡去了。
西爾維婭感覺自己的心髒也像是那個水塔一樣破了一個窟窿。
是DIO做的……嗎?
然而除了他以外, 她想不到別的答案。
矛盾感幾乎要把她撕裂,一邊是她和DIO溫存的時刻、那個男人把自己所有的耐心都給了她,一邊是她的良知,即使承太郎那麼凶她,她也知道承太郎的為人,還有花京院——DIO才是這出戲裡的壞人。
*
「謔謔,你想要試試麼,承太郎?」
金發男人眯起眼睛,語氣還是那麼悠然自得,然而心裡是否還是如同表面上那樣輕松隨意,就只有他自己一個人知道了。
他不會與白金之星進行正面的戰鬥,為此特意選擇用鋒利的數把尖刀從遠處攻擊,承太郎能做到全部避開嗎?
時間暫停結束之後,DIO聽見金屬破開皮肉的聲音——那卻並非是承太郎的。
這小子居然能在時停中把他的飛刀全部彈開了!他確實低估了承太郎的潛力,可那聲音究竟是從哪裡……
見到不遠處倒下的身影時,這次他的心跳是真真正正暫停了。
那道熟悉的身影就倒在不遠處,西爾維婭緩緩墜落時身體碰撞的聲音在他的耳朵裡放大的無數倍,他仿佛連金屬和血肉摩擦時的細微聲響都能捕捉得到。
其中兩把刀就那樣直接插入了她的身體裡,一個在胸口處、一個在腹部。
早就熟悉戰鬥,也了解人體,DIO只看一眼就知道西爾維婭沒救了,除非這個世界上還能有奇跡發生,可惜他沒有遇見過任何一個擁有能夠治療傷口能力的替身使者。
就連世界暫停時間的能力也救不了她。
「承太郎!你這個……」
金發男人早已無暇顧及是否會進入到白金之星的射程內,時間再一次凍結,承太郎在靜止中看到DIO徑直衝向那個黑發女人。
他完全沒有注意到周圍還有其他的人,他根本也無暇顧及,想要在時停中躲開DIO的尖刀已經耗費了全部精力,怎麼可能會注意被彈開的刀是否會傷及到無辜的路人?
但那並不是故意為之,他只是沒有注意到。然而生物課本上的知識告訴他,女人恐怕已經沒有多長時間了,兩處全部命中要害……大片暗紅色的液體迅速浸濕了她的白衣,白金之星的精密度能觀察到女人的瞳孔開始渙散。
一個認知讓他的心髒跟著緊縮了一下,「是他害死了這個女人嗎?」
是他將飛刀彈開的,如果一定要算的話,是他做的,光是看DIO的神色就知道他已經把這件事完全算在了他頭上。
那是剛剛路過小巷時停下來看他和波魯那雷夫的人。
DIO居然還會有如此在意的人,這女人是和DIO一伙的嗎?既然如此的話那恰好解決了一個大麻煩,他還不知道這女人的替身能力,萬一她是來幫助DIO的,想來這裡參與戰鬥,那他就是歪打正著,可心裡又有某個聲音告訴他不是——他的直覺向來很准確。
「西爾維婭!」
他落在她旁邊半蹲下身,哪怕當年他的陰謀詭計被喬納森揭穿、手銬即將扣上他的手腕時都沒有如此緊張絕望過,DIO輕輕抱起手上的女人托在懷裡,那雙黑曜石一般的眸子依舊閃閃發亮。
「你為什麼不聽話,我不是叫你在酒店裡等我去接你回來嗎?你又跑出來做什麼,你——」
後面的責備怎麼都說不下去,西爾維婭在他臂彎裡滿足地笑了一下,似乎身上的傷口根本沒有任何痛意,她輕輕抬起胳膊把手放在金發男人的臉頰上。
「我想要看看你有沒有事……」
原本她只是想回到DIO的房子裡,可半路上遇到空條承太郎讓她改變了注意。「DIO很有可能會輸」這個念頭讓她加快了腳步,而在看見花京院典明的遺體之後更是直接來到了戰場。
自己不死的話,其他人也沒辦法復活。
如果DIO在戰鬥中死去,那她至少也要最後再看他一眼,算是自己的私心。
金發男人的面容在眼前慢慢開始變得模糊,他年少時青澀的面容出現在眼前,然後又變成了現在驚慌中帶著一絲驚恐的成熟的模樣。
她一直都知道DIO不是好人,可內心深處某些不知名的黑暗說服了她。那些自願奉獻自己的女人、小達比和瓦尼拉處理的空殼,他冰冷的皮膚和鋒利的尖牙……她裝作不知道、強迫自己不去思考,卡茲所制造的吸血鬼,她怎麼可能不明白呢?
沒有人能將感情和理智完全分開,她累了,不想再去深究那麼多了。
像是每次DIO憐愛地用拇指撫摸她的臉蛋一樣,西爾維婭緩緩眨了眨眼,做了相同的動作,她抽著氣輕聲說。
「沒關系的,DIO,沒關系的……我想一直看著你。」
最後一句話讓DIO一時間失去了聲音。
西爾維婭總是沉默地看著他,100年前也好,現在也好。後來她的反映一度讓他認為這些不過是他一廂情願的,不知道為什麼她以靈魂狀態來到了他年少時的身邊——這是她沒辦法選擇的,而之後他不讓她離開,同樣也沒有給她任何選擇的余地。
現在她終於真正回應了他,可居然是在這種時刻。金發男人抑制住自己微微抖動的雙臂,輕輕把女人放在地面上,他和承太郎的決鬥還沒有結束,而他最多也只能做到這些了,DIO用最溫和耐心的聲音輕聲在西爾維婭耳邊說道。
「在這裡等我,我很快就會回來……我會想辦法救你的。」
西爾維婭扯出一個淡淡的、鼓勵的微笑,一如她第一次給少年一個冰冷的擁抱時的微笑。
「去吧。」
然而兩個人都知道她已經沒有救了。
西爾維婭望著那個遠去的背影,恐怕她也等不到他了。
第九十六章
她感覺身體很沉, 躺在地面上不想動,胸口和腹部黏膩的感覺慢慢散開,衣服變得冷而硬, 她都不想上手去摸。
萬幸的是已經幾乎感覺不到什麼疼痛了, 只是意識在慢慢消散。
不遠處就是一座大橋, 時不時傳來替身之間戰鬥的巨響。
黑色和金色的身影模糊地呈現在視網膜上,她努力睜大雙眼,卻怎麼也看不清到底發生了什麼。
白色的身影飄出來代替了剛剛DIO的位置,復生輕輕抱起主人,小心翼翼避開傷口處,眉毛低垂下來, 神色哀傷。
「茜茜, 你確定嗎?」
這是她第一次自己選擇往槍口上撞,本體真正受了重傷。
多次的穿越讓她現在只是機械地生存著, 等待一下次重新開始, DIO的出現讓她體會了「活著」的感覺, 歡愉亦或是痛苦, 都是她還在活著的證明。
黑發女人沒有正面回應她的問題, 她長嘆了一聲, 盯著復生金色的眼部,長長的睫毛投下厚重的陰影, 西爾維婭嚅囁著說。
「你會……DIO嗎……?」
它知道茜茜想要說什麼。
每次發動能力時, 那都不是她決定真正會復活誰,而是替身本身, 她只是模糊地在它做出選擇之後得知結果,復生自己「挑選」它認為應該復活的人。
白色的替身沉默了半晌,它的手指輕輕梳過主人的發絲, 順著西爾維婭的頭發滑下來,聲音很輕。
「我很抱歉,茜茜,但是DIO他……不能。」
那個金發男人是個徹頭徹尾的壞人,雖然他對茜茜還算可以,但茜茜喜歡他是一碼事,她離開這個世界之後他是否能繼續活下去又是另一碼事。
她是不可能放任DIO或者鬼舞辻無慘那樣的男人再出來作亂的,也許卡茲在某種程度上不一樣,他已經不需要再戰鬥了。
「好,我知道,我只是想確認一下……」
西爾維婭咳了一聲,一絲鮮血順著嘴角流下,半闔雙眼。
「不要再說話消耗體力了,茜茜。」
復生按住主人的肩膀,它甚至能感受到自己的力量在慢慢衰弱,但如果西爾維婭想要完成最後的願望,那現在還不是時候。
「他們還沒有結束。」
過了不知道多久,久到指尖冰冷到發麻,她感覺到復生從自己身邊消失了,然後身體就感覺到地面微微的震動,有人走過來了。
西爾維婭努力睜開雙眼,是一個黑色的身影。
她想要叫承太郎的名字,可是喃喃了半天,嗓子裡全是腥甜的氣息,一個字也講不出來。
似乎是察覺到她有話要說,那男人靠近後半蹲下來,猶豫一下之後還是半抱起她托在臂彎裡。
輕的可憐,承太郎低下頭凝望她,又或許是他一直都很煩湊到身邊來的女同學,也沒有抱過其他人。
這個女人看他的眼神總是讓他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仿佛她很早就認識他了,可自己卻不可能有任何機會知道她。
「你還有什麼想說的嗎?」
她胸膛的起伏已經十分微弱,臉上毫無血色可言,白衣已經看不出曾經的顏色,他能清楚地感覺到她的生命在迅速流逝,承太郎難得用耐心而溫和的聲音輕聲問。
西爾維婭勉強抬起手,只來得及抓住黑衣青年的領子,沒有血色的手把黑色布料和金鏈同時抓在手裡,可那沉甸甸的金屬給她一種是熱的錯覺。
「可以讓我最後看他一眼嗎?」
「……好。」
說完,他便沉默地抱著她站起來,小心翼翼地繞過胸口和腹部的傷口,挪動身體帶動著女人咳嗽幾聲,更多的暗色血液跟著流出來。他的身上也有不少傷口,可似乎那些都不再重要了,從西爾維婭胸口處流出的暗色沾染在了他的衣服上,承太郎並未在意。
西爾維婭虛弱地靠在承太郎懷裡,從這個高度她就能看清了。
那個金發男人安靜地躺在那裡,再也不會坐起來調笑著惡意逗弄她,這或許是認識DIO以來他最安靜的時刻了。
她的心似乎也隨著那把尖刀刺入而完全死掉了,溫度和一切其他的東西隨著粘稠的血液一同流出,再也回不到身體裡。
不肯投入太多就是恐懼分別這一天的到來,然而每次她都太高估自己,她還是會在乎。
望著那個害死了自己的好友、讓他的外祖父生死不明、母親在鬼門關一直徘徊的罪魁禍首,承太郎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復雜,等到天亮他會親自看著DIO在陽光下灰飛煙滅,而不知道為什麼,看著懷裡的這個女人的神色,他的心像被揪住了一樣。
一滴滾燙的熱淚順著女人的臉頰流淌下來,洇入他胸口的衣衫處,燙的他渾身一抖。
一直抓著他領子的手終於沒有力氣落了下去,他低下頭望著那雙逐漸黯淡下去的眸子——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女人的眼睛即使在黑夜裡也熠熠生輝。
承太郎主動低下頭,耳朵的位置更低,湊近她的唇邊想要聽清最後的話語。
「承太郎,你果然是一個溫柔的人啊……」
女人在他懷裡盡力露出一個燦爛的微笑,承太郎的心跳漏了半拍,不知道是因為那個笑容,還是她話語的內容和語氣。
「你——」
青藍色的眸子裡寫滿震驚,但還沒說完就被打斷了。
「咳、花京院他……」
聲音漸漸弱了下去,最終他還是沒能捕捉到最後幾個字,懷裡的女人已經永遠閉上了雙眼,而他還不知道她的名字。
對了!之前在路上花京院曾經拜托過他一件事,是一個年輕的黑發女孩兒,他們在埃及相遇,可是他被植入肉芽回到日本之後就再也沒聽到過她的消息。
忙著與DIO戰鬥,他完全沒有想起來一點這件事,可所有的信息都能對得上,她就是……朝霧彌生嗎?
突然,一道白色的身影出現在他身邊,白金之星立刻也跟著出現,做出防守的姿勢。
主人死了,替身還能持續存在嗎?它渾身上下都是白色的、還有潔白的浴衣,金色的眼部靜靜地望著他一會兒,便開始散發出光芒。
「什麼?這究竟是——!?」
幾團光點從它的星星頭飾散落到地上,凝聚成人形,第一個逐漸變得清晰的身影是橙色的、緊接著是綠色,最後還有一個小小的、動物的影子。
「……承太郎?」
落地一恢復意識,花京院就立刻開口,這是怎麼回事?他不是已經死了嗎?僅僅是瞟了一眼那個已經變得黯淡無光的替身,他的目光就被承太郎懷裡的女人引去。
「彌生!」
*
—1989年1月7日—
地平線後折射出清晨第一道光芒,所有的黑暗如同潮水一樣隨著陰影褪去,金發吸血鬼的遺體放在開闊的尼羅河邊,而在他身邊還有另一個身影。
黑發女人靜靜地靠在DIO的肩膀上,面容安寧地像是陷入了長眠。
喬瑟夫·喬斯達神情嚴肅凝重地望著遠處,仿佛在思考什麼艱難的問題。
血液被還回來之後,他有驚無險地醒來了,而聽了承太郎的解釋,他不由得想起自己年輕時的經歷,有關於一個誰都不知道的、從柱人手裡拯救世界的故事,以及他最好的朋友西撒·齊貝林是如何復活的。
即使沒能親眼看見,他也能想像出承太郎他們口中所描述的那個白色替身的樣子。
世界上本不可能有兩個完全相同的替身,然而這件事卻確確實實地發生了,一模一樣的發動方式,同樣是將人起死回生。
「承太郎,接下來我要說一件很奇妙的事情……」
他盯著那個女子的面容,黑發黑眸,逐漸和當時那個只有幾面之緣的柱女重合起來,說不定這個世界上真的有如此神奇的事情。
*
—1999年7月15日—
杜王町的所有替身使者因為朝霧彌生的死而聚集在一起。
屬於西爾維婭的替身在留下了線索之後帶回了逝去的人們,也帶來了不知是敵是友的三個史前時代的遠古柱人。
就在那個白色的身影逐漸變得暗淡時,28歲的空條承太郎臉色一變。
「等等!有什麼不對!」
他的視線和自己的外祖父相遇,白衣男人一瞬間就知道老頭子也「想起來」了。
有什麼東西從記憶最深處逐漸浮現出來,十年來從未啟封的一段回憶猛地湧入腦海。
不,不是!
那不是他們經歷過又忘記了,而是有什麼東西確確實實改變了,有關於那段埃及之旅,他居然有兩份記憶!
身邊的景色開始轉換,然而停下來時承太郎又發現沒有什麼太大的變化,不過是街邊的幾家小店的牌子改變了,一家牛肉飯變成了藥妝店、馬路上路牌的顏色和其中一條路的路名改了……
這裡還是日本的杜王町。
「承太郎……?」
一個聲音從背後傳來,剛剛聽到這個陌生又熟悉的音線時,白衣男人的後背僵了幾秒鐘,原本這個聲音他只聽到過50年,可轉念一想又是像聽了10年。
他轉過身去,一個紅發綠衣男子靜靜站在那裡,望向白色替身消失的地方,震驚地睜大雙眼。他的雙眼處有兩道豎著的傷疤,但絲毫不影響他溫文爾雅的氣質。
花京院典明,本來應該十年前在埃及身亡的同伴。
到底什麼是真的、什麼是假的?哪一個是真實、哪一個是虛幻?
承太郎青色的眸子裡有了罕見的迷茫。
在世界各地調查替身使者時,他也曾了解過一個概念,有關於時間的秘密誰也解釋不清,但世界上說不定就是有這麼奇妙的事情。
世界線變動了。
*
—2002年4月12日—
那不勒斯海灣邊的一個私人墓園入口處,幾個身材魁梧的黑衣人像是銅牆鐵壁一樣把守著,任何靠近的人都會受到最嚴厲的警告。
如果細心留意的話,車道一旁停著的一溜兒黑色車輛都是低調的好牌子,車標的右下角有一個難以察覺的深色記號。
不過幫派裡的人都知道那個標記。
「熱情」,短短的一年時間裡,這個地下王國就統治了整個意大利。
四月正是剛剛進入春季不久的好時候,若非門口有墓園的標志,也許還會有人以為這裡是什麼花園,郁郁蔥蔥的植物、鮮艷芬芳的花朵,埋葬在這裡的有曾經的市長、政客,還有資本家。
一群穿著西裝的男性呈半圓狀圍在一塊新碑前,它明顯還未經歷過什麼風吹雨打,石碑上的字跡清晰可見。
西爾維婭·齊貝林·塞拉菲娜。
去年的4月6日是新教父打敗曾經的帝王的日子,僅僅是6日之後,幸存下來的人們找到了傳說中老板的情人,她的死亡帶回了一些伙伴,這位女士的忌日也是他們獲得新生的日子。
一年一轉眼就過去了,即使已經擁有了如此龐大的地下帝國,「熱情」在他們眼裡也不過是剛剛起步而已。
可到了這一天,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停下了手裡忙著的事情,無論是教父本人,還是護衛隊、暗殺隊、親衛隊,「熱情」一大半的高層干部都聚集在這裡。
而他們能做的也只有無言的感謝。
墓碑周圍的雜草被清理地干干淨淨,不愧是花了大價錢請人維護的高級墓園。
站在一群人中最前方的是一個金發年輕人,他的手指輕輕動了動,綠色的藤蔓便順著石碑邊緣處緩緩爬上去,綻開白色的花朵。
比起一年前,他的目光裡沉澱了更多堅定,這個額前有三個金色發圈的小教父看起來更加成熟了,原本就不多的、屬於孩子的稚嫩完全從臉上褪去。
斜後方一個與他差不多大的粉發女士有些擔憂地看了一眼一旁的黑色短發神色皮膚男人,他接到這個歌壇裡冉冉升起新星的信號,緩緩嘆了一口氣。
布加拉提輕輕搭上喬魯諾·喬巴納的肩膀,聲音沉穩。
「差不多到時間了,應該回去了。」
金發教父回頭與男人的深藍色眸子對視,他的目光緩緩掃過身後站著的這些人,無論曾經是同伴還是敵人都一同出現在這裡。
所有人都欠她的,他們償還不起,也不知道如何償還。
他最後深深望了一眼鐫刻在墓碑上的名字。
明年的同一個時間,他們還會再來探望她的,只有死神才能阻擋他們的步伐。
Part5·埃及(完)
第九十七章
忍界多年的戰亂也不能打擾這裡一分一毫, 每每天色暗淡下來,紅燈籠就接二連三地點亮。紙屏風後面綽約的身影搖晃著,時不時傳來輕聲細語和嬌俏的笑聲。忍界多年的戰亂也不能打擾這裡一分一毫, 每每天色暗淡下來,紅燈籠就接二連三地點亮。紙屏風後面綽約的身影搖晃著,時不時傳來輕聲細語和嬌俏的笑聲。
曼妙的身姿是常人難得一見的, 女子斟酒時低下頭, 露出纖弱的後頸, 頭上繁雜的發飾伶仃作響,和瓷杯相碰的聲音相映成趣。
街上行走的人身上穿的最差的布料也是普通人家一年辛勤勞作才能買得起的,從未來過游廊的人根本難以想像這樣的景色。
一個背著長方箱子的老年人從長木勺從裡面舀出渾濁的水,用簡陋的蘆葦管在最前端沾上水,另一端放在嘴邊輕輕一吹就能出現折射七彩光芒的泡泡。一些打扮華麗的女子嬉笑推搡著,從老人手裡買來肥皂水在大街上吹著玩, 她們身邊的男人則耐心地等在一旁。
如果說這裡的人間「天堂」, 那外面戰火紛飛屬於普通人的世界則是煉獄。
燃燒的村落、滿地的屍體、成片烏鴉略過的戰場……硝煙的焦味充斥著大陸的每一個角落,但游廊的圍牆內則永遠都是脂粉的香氣。
一個帶著動物面具的白色短發男子背著兩把短劍, 行走在建築之間的縫隙陰影裡。
紅色的雙眼從面具的孔洞裡一閃而過, 男人掃視著街道上的一切, 然而這繁華的一切不過是游廊的表像, 那些藏在光鮮亮麗之後的醜惡和黑暗證明著這裡和其他地方也沒有多大不同。
或許能瞞過普通人, 但無法在忍者的眼睛和耳朵面前躲藏。
裝修精美樓台後面的院子裡有一切人們能想像到的肮髒的事情, 被賣到這裡來還不聽話的女孩兒受到訓誡,年老色衰的風塵女子變為下人或者煮飯婆, 還有游廊裡的男人, 都要從事最苦最累的下等工作。
這是忍者絕對不能沾染的三個事情之一,若非是任務需求, 千手扉間也不會踏進這裡一步。
近內雄是火之國的一位貴族,雖然位不至大名,但也是他們需要示好的家族之一, 他的封地內物資富饒,若是能夠接下他們的任務,或許這次過冬時的物資就不會那麼緊缺了。
但如果是其他方面的合作也好說,可近內偏偏是個好色之人,哪怕是新一輪戰爭剛剛結束,領地內的百姓還沒有恢復生息,他也一定要來游廊。
為了見一個據說是五大國內最美的女子。
游廊裡有不少店家,從前各家之間的競爭也都差不多,誰也不比誰好上多少,但自從那位女子出現之後,一切都變了模樣。
清和屋的新花魁——春日太夫,人們傳言她有傾國傾城的容貌,哪怕是三月櫻花也不比她的唇粉嫩,冬日的白雪也在她瑩白的膚色映襯下顯得黯然無光。
沒有人知道她是何時來到游廊的。
有曾經在清和屋做事、後來離開游廊的自由身說她年少的時候就被買下了,屋主見到她的第一眼就斷定日後她定能大放異彩,可如此美麗的女子若沒能保護得當,恐怕會遭到其他的權貴爭搶。
於是便從未讓她出現在世人眼中,屋主把春日太夫帶到了不知名的地方,教她文學、書道、茶道、棋藝、三味線……一切都是按照最高級別的游女去培養。
若是普通的女孩兒,來到游廊後到了合適的年齡,早就應該跟著高端的游女甚至花魁學習,在她們身邊服侍,然後有一天或許會繼承她們的位置。
但春日太夫跳過了所有人都必須一步步往上爬的規矩,第一天出現便直接是清和屋的新花魁了。
當時正值戰爭的間隙,和平也讓貴族們蠢蠢欲動,至少他們來到游廊的這段路不會輕易遭遇危險,幾乎所有火之國內的名門貴族都想要一睹芳容,可最後誰也沒有爭過大名。
第二日,清和屋便傳出大名想要贏取春日太夫的流言,但最後不了了之了。
倒不是這位春日太夫不夠格——真正的花魁是完全能夠嫁入貴族之家的,即使不能當正房也多是寵妃,有一輩子享受不完的榮華富貴,曾經的花魁們嫁給富商當正室的也不少。
但火之國大名已有正妻,對方又同是位高的貴族,就連他的幾個小妾也都是名門之女,政治因素讓他沒辦法給春日太夫贖身。
不過火之國大名並非個例,新花魁紅極一時、名聲大噪,水之國的大名寧可跨越海洋也要來到火之國的游廊,想要見見這個傳說中當世最美麗的女人。這一來就是幾個月不肯離開,水之國大名十分年輕,還沒有正妻,他甚至提出要明媒正娶,但不知道是太夫自己不願意、還是清和屋的屋主不願放人,大名只能失望而歸。
千手扉間輕哼了一聲,想來也是,屋主就指望著這顆搖錢樹賺大錢呢,怎麼可能在她剛剛當了幾天花魁時就放她嫁人?
可想要見她一面的代價卻是讓人咂舌,若不是這次接下了近內家的護衛任務,恐怕他和大哥一輩子也不知道,想要見花魁一面居然這麼難。
其他的游女都在紅色的格子後面等待客人,但唯獨花魁不同,想要接近花魁,必須要先到一個叫做「揚屋」的茶店,花大價錢購置美食美酒,招其他的藝者表演來展示自己的財力。
此時屋主便會觀察客人到底適合什麼樣的高級游女,然後點知名的花魁來到揚屋與客人見面。
而這段路程就是著名的「花宵道中」。
這還不是全部,如果花魁到了揚屋之後卻對客人不滿意,則完全可以轉頭就走,拒絕接待。許多慕名前來想要一睹芳容的客人連這第一步都沒過去,還沒看到花魁的樣子便只能垂頭喪氣地離去。
可若是得到了花魁的首肯,那麼也僅僅是能遠遠看到花魁的模樣而已。同樣的流程還要有第二遍、第三遍,第三回 見面,如果花魁准備了寫著客人名字的筷子,這時才代表兩情相悅,該晚才能一親芳澤。
春日太夫年輕、眼光又挑剔,可謂是千金難買一次見面,但即使是這樣也依舊有大把的人甘願為之一擲千金。
據說她的熟客都是貴族裡有名的風流美男子,想要見春日太夫的人太多,她一個月裡也不怎麼接見客人,不見客的時候便由名為「名代」的新造代為接見,客人還是需要花一樣的錢。
然而唯獨有一個人例外。
他不僅第一次來到揚屋就受到了春日太夫的青睞,之後再光顧時也會受到優待。
說起來也是他千手扉間的老熟人了——宇智波斑。
所以現在人人都知道宇智波一族的新族長是一位帥氣的美男子,春日太夫連有權有勢的貴族客人都可以不待見,但若是宇智波斑到來,她必定會邀請宇智波斑回到自己單獨的房間。
好在他本人也是一位實力強大的忍者,貴族打不過他,也不願意和忍界二強之一的家族撕破臉面,便只能忍下這件事。
對於這樣一位女子——顯然宇智波斑和這位春日太夫之間是互相傾慕的,千手一族本應該避嫌。
可任務就是任務,既然接下了,他們就應該好好完成,現在他的大哥千手柱間正陪著近內雄在揚屋內等待,為了吸引太夫的注意,近內已經破費了不少,但還沒有等到屋主的消息。
而他則是提前來查看從清和屋到揚屋中間這段路是否有問題的,一會兒若是太夫真的首肯,那他也要留意這段路上參與游街的隊伍裡是否會混進不軌之人,一同跟著進入揚屋就是他的失職了。
不過近內已經年近50,家裡又有好幾房小妾,這都不肯滿足,一定要見春日太夫一面。他連頭發都開始花白了,眼光那麼高的春日怎麼可能會同意,怕是前腳剛剛踏入揚屋就會轉頭便走吧。
扉間倒是期望她能干脆利落地拒絕,無論成與不成,他們拿的都是同樣的任務費,若是可以自然不願意再在這裡多守一晚。
一想到近內一晚就花掉了足以讓千手一族過完這個冬季所有費用的錢,白發男人就不禁搖頭,恐怕都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沒過一會兒,他就接到了在揚屋樓頂蹲點的族人打來的信號,屋主同意了近內的請求,馬上春日太夫就要從清和屋出發。
扉間又發出幾個信號,讓族裡的忍者在各自的位置安靜等待。幾個小男孩兒正在游廊的主街上大聲奔走相告,「春日太夫又要走花宵道中啦!」,幾乎是立刻街道兩旁就堆滿了人。
這也是那些被拒絕的人們唯一能看到花魁真正模樣的時候了,在街上和他們所唾棄的平民擠在一起,在推搡的人群中看上那麼一眼。
扉間站在其中一棟房子的樓頂,視線更加開闊,忍者的視力本也是常人無法比的,自然能看清那個穿著層疊和服、被隊伍簇擁著走在花傘下的女子。
那確實是他曾見過的最美麗的女人,長長的黑發盤起做特殊的花魁造型,小巧玲瓏的鼻子,如同傳聞那樣花瓣一般的粉嫩櫻唇,不過最讓人印像深刻的便是那雙如同黑曜石一樣明亮的眸子。
仿佛只要看過一眼,就再也移不開雙目了。
但若是還有誰能對此毫不心動,恐怕世間也獨千手扉間一家了。
白發男人面無表情地盯著隊伍慢吞吞地走過這段路,沒有出現任何紕漏,他的心也放下一半,正等著花魁將近內拒絕的消息,然後他們結算任務費就能盡早回到族地。
春日太夫確實沒有接待近內雄,但她點名了他身旁的一個侍衛,並邀請他一同回到花魁專屬的房間內,而侍衛居然真的同意了。
打死千手扉間他也想不到,這個侍衛就是他的好大哥——千手柱間。
第九十八章
這真是鬧了天大的笑話。
等到了明天早上, 千手柱間「截了」貴族大名的人就會傳遍火之國境內,對方還是紅極一時的春日太夫。
千手扉間已經完全無法想像事情會發酵成什麼樣子了。
可就連他也必須遵守游廊的規矩,既然花魁已經將人邀請回去, 那麼任何人都不應該再打擾。游廊有自己的保鏢, 倒不是千手一族不能對付這些非忍者, 只是他們不好得罪。
一旦破壞了規矩,也相當於得罪了背後的貴族。沒有人知道屋主們都是什麼來頭,但絕對不簡單,既然能名正言順地在貴族們的手裡撈那麼多錢,還不必擔心會被報復,其中的水一定比他們想像中要深。
所以他也只能咬牙在外面等著, 鑒於裡面是自己的親大哥, 還不能在外面蹲牆角。
等到明天早上,他一定要敲開柱間的腦袋, 看看裡面是不是塞滿了千手一族擅長種植的草藥——說不定還是價值不如那些的雜草。
白發男人沒好氣地摘下動物面具, 對著遠處幾個正在蹲點位置等待二把手發號施令的族人不耐煩地打了幾個手勢, 那些身影便一瞬間就消失在夜色之中。
難道大哥不知道這有多不好的影響嗎?近內雄花出去的真金白銀相當於是給柱間做了嫁衣, 先不說這次還能不能拿到任務費, 出了這麼丟臉的事情, 對方不可能去責怪春日太夫,只會讓千手一族吃下這個苦果, 以後還哪有貴族能願意讓他們再接自己的任務?
忍界獨大的兩家就只有他們和宇智波, 豈不是把好事全都拱手讓給那群紅眼睛了?
還有,明知道對方可能傾慕宇智波斑——她還和斑有那麼一段佳話, 大哥腦子裡到底是怎麼想的?
而且明明之前長老們已經授意要與渦之國的漩渦一族聯姻,雖然還沒有正式定下來,可事情也差不多要成型了, 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出問題,讓人家旋渦一族的人又怎麼想?
一族之長毫不考慮後果,等下次戰場上遇見宇智波的人,他都抬不起頭。
不過想想不是他挨宇智波斑的打,如果斑能把大哥的腦子打清醒了,也不用他再操心這些破事了。
*
西爾維婭緩緩睜開雙眼,映入眼簾的是日式建築,除了天花板上沒有電燈以外、判斷不出來是什麼年代。
緊接著她就屏住了呼吸,除了自己的聲音以外,她還聽到了一個更加綿長而沉重的呼吸聲——自己身邊躺著一個男人。
和她同樣的墨色長發隨意披散著,幾乎到了小臂的位置,膚色偏黑,但仔細看稱得上是英俊的。
但為什麼會睡在自己身側?男人還沒有醒來的跡像,趁著這個時候西爾維婭趕緊留意了一下身上,沒有任何不適的感覺——僅僅只是同床共寢而已,昨天晚上沒有發生任何別的事情。
紙窗外的天色還是黑的,她剛想要起身,身邊的人就敏感地動了一下身子,眼看著人就要醒來,西爾維婭趕緊躺了回去。
還沒有整理好這個身體的情況,她還不想那麼快就面對身邊這個陌生的男人。
側著腦袋眨眨眼睛,發現男人的呼吸又逐漸變得平穩之後,西爾維婭才松了口氣。
打量屋內的裝潢,比起同鬼舞辻無慘一起的日子裡還要奢華,甚至對於正常的人家來說,有過多的裝飾品了。
這個身體的名字同樣叫做朝霧彌生,只不過已經很久沒有人這樣叫過她了,那個被稱作「屋主」的女人給她取名「春日」,等她從一個隱秘的山間小屋裡出來之後,大家便稱呼她為「太夫」了。
而自己現在身處於游廊中的清和屋。
她當然知道游女或者花魁是什麼,幾個世界以前發現鬼舞辻無慘的真面目的那天夜裡,她外出替珠世小姐購買藥材,誤打誤撞進入了那裡的花街。
自己只有在小屋裡訓練茶道、三味線之後的記憶,之後就是在清和屋了,其他的事情並不是很清晰——這個身體本身就對兒時的記憶很模糊,似乎是發生了什麼特殊的事情導致了失憶。
躺在自己身邊的這個男人也不簡單,雖然她僅僅是在昨天在服侍的人提醒下才得知了他的名字「千手柱間」,然而似乎他早就認識她了。
是柱間先認出她的,而自己在看到男人的模樣時,一些零星的碎片畫面出現在腦子裡,所以才陰差陽錯地一定要拋下那個頭發花白的貴族,非要與千手柱間單獨談談。
是這裡的朝霧彌生想要知道自己的身世。
男人也確實帶來了一些重要的線索,而世界上居然真的有這樣巧合的事情,柱間曾經是她的未婚夫。
曾經,也就說明現在不是了。
那個婚約不了了之,隨著她因為不知名的原因流落到花街,自己也再沒有見過千手柱間。
當時她還很小很小,頂多也就5、6歲的樣子,柱間比自己大上2、3歲,那時候他還留著有些可笑的蘑菇頭,跟在另一個黑色長發男人身後,現在想想,也許那是柱間的父親。
如此小就定下婚約,無非就是政治聯姻。
這個世界也有獨特的一類人——「忍者」,千手柱間是忍者,她的「老相好」宇智波斑也是。實力強大身份地位卻十分卑微,在這個大陸上被與普通平民區分開,千年以來一直在持續內戰。
像近內雄一樣,貴族雇佣忍者,雖然同時也畏懼忍者,不過也許是傳統的思想,即使如同柱間或者斑這樣實力強勁的忍者也依舊要向貴族們低頭。
朝霧也曾經是繁榮的忍者一族,居住在風火兩國交界的一個隱秘之處,不然也不會與最頂級的千手聯姻,在柱間的記憶裡,彌生是族長唯一的女兒,自然要嫁給族長的長子。
只不過後來因為不明原因遭到了滅族,等千手的人趕到時沒有發現一位生還者,失去蹤跡的朝霧彌生自然也被當做死亡,兩族之間的婚事也沒有人再提了。
多年過後,當渦之國的漩渦一族拋出橄欖枝時,千手佛間欣然同意了。
老族長在戰鬥中去世之後,柱間繼承了父親的位置,然而曾經與漩渦約定卻遲遲沒有定下來,連長老們都不知道年輕的族長到底在想什麼。
想到這裡,更多零星的碎片回憶出現在西爾維婭腦海中。
雖然留著可笑的發型,但是男孩兒的臉上寫滿堅定,小柱間拉著她的手——手心裡面有紅色的痕跡,是被人責罰之後留下的。若不是他拉起彌生的手,或許誰都不會發現朝霧族長居然會這樣對待自己的女兒,男孩兒認真地望著她很久,最後許諾一旦等到可以成婚了,就立刻前來帶她離開。
這讓她的心小小地暖了一下,不過西爾維婭並不認為自己最後真的能被千手柱間贖身。
他支付不起,即使是忍界數一數二大族的族長,也沒有能力支付這樣的天價,或許真的只有大名或者等級差不多的貴族才可以,但屋主拒絕了水之國的大名。
不過這個男人……居然還在執著多年前已經沒有人在意的承諾,昨天夜裡,他說當時的諾言現在在他這裡也算數,他會想辦法帶她走。
說不感動是不可能的,然而也僅僅如此了。
朝霧彌生一直很清醒,而西爾維婭比自己的靈魂碎片更加現實。
除非死亡能將她帶離這片沒有自由的土地,不然她就會年紀輕輕便在這個虛假的繁榮之城玉損消香。花魁從小就是特殊培養的,吃的食物也只會是讓皮膚更加細膩香滑、身體散發更甜美味道的補品,許多人還不到三十歲就結束了生命,若是一直保持這種生活,她清楚自己的時日也不會多。
西爾維婭沉浸在自己的沉思裡,完全沒有注意到身旁的男人偷偷掀開眼皮瞟了她一下。
千手柱間早就醒來了,就在身邊的人清醒開始眨眼時,不過見她又躺了回去,也沒有想要與他說話的意思,便順著她的動作重新穩下了呼吸。
她好像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是在思考她的……不,現在是他們的未來了嗎?不管有多大的困難,哪怕扉間、長老團還有漩渦一族都制止他,他也不想放棄帶朝霧彌生離開這個想法。
既然向人許下了承諾,那就一定要做到。
無論是與彌生的婚事,還是年少時在南賀川旁與斑所暢享的村落和和平,他都一定要實現。
並非不知道斑和春日太夫之間的事情。
只不過這一次的情況特殊,等下次遇見了斑,如果能心平氣和地好好說上幾句話的話,他會向斑好好解釋來龍去脈的。斑是一個善解人意、心地善良的人,一定會理解他所說的話,他的這位身份特殊的朋友也是遵守承諾的人,他會理解一個男人諾言的分量的。
*
—宇智波族地內—
黑色長發男子的頭發一簇簇翹起來搭在身後,戴著黑色手套的手捏著一疊紙,正靜靜地在燭台下看著。
他身前半跪著一個人,每日清晨向族長彙報四處收集來的情報。
但今天說著說著就卡殼了,宇智波斑輕輕皺了皺好看的黑色眉毛。
「怎麼了?繼續說。」
然而被族長這樣一問,那個年輕人更加尷尬起來,磕磕巴巴半天說不出一個字,臉都憋紅了。見到年輕的族人這個樣子,斑並沒有多加斥責,反而輕笑一聲。
「有什麼事情就說吧,我不會責怪於你的。」
年輕人緊張地吞咽口水,目光死死盯著榻榻米的縫隙不敢抬頭直視。
「昨日千手一族接下了護衛近內去游廊的任務——但最後是千手一族的族長留宿於春日太夫房內。」
第九十九章
一片死寂。
等了好半天, 年輕人冒死抬頭偷偷看了一眼。
男人的目光依舊落在那頁薄薄的紙張上,面上看起來沒有任何變化。
可忍者敏銳的聽覺還是捕捉到了族長的黑色手套與紙張摩擦時那難以察覺的聲響,他注意到黑發男人的兩指捏緊了, 甚至都可以想像得到手套裡面指尖發白時的樣子。
宇智波斑臉上絲毫不顯, 手上的動作卻已經暴露了他的內心。僅僅是抬頭的這一下就被族長捉到了, 兩個人的視線短暫地相遇,年輕人立刻心慌地移開目光,不過男人的聲音卻沒有什麼起伏變化。
「是麼,下去吧。」
「是。」
年輕人把頭壓得更低,打算先不問為什麼今天剩下的情報先不用彙報了——都能在戰場上活下來,他還不想死在這種地方。
人影閃了一下消失以後, 斑幾乎是不可察覺地嘆了口氣。
那張紙輕飄飄地從指尖落下, 「嘩啦」輕響一聲之後掉在了桌面上。
「哥。」
還沒等他有下一步動作,就有另一個身影落在身後不遠處, 是一個同樣是黑色頭發、但在腦後束起一個小辮子, 長相幾乎和族長一模一樣的年輕男子。
「……泉奈。」
這讓宇智波斑的心情更加復雜了幾分。
「你都聽見了。」
這是一個肯定句, 若不是他聽到了彙報, 不可能這樣急匆匆地來找自己。果然, 話音落下的下一秒, 宇智波泉奈就神色憤懣地向前走了幾步。
「哥!千手柱間簡直就是欺人太甚,我早就說過千手一族都不是什麼好人, 哥哥你總是不信, 現在可好,他們怎麼可能不知道春日太夫她和您——」
「好了, 先別那麼激動。」
披散著長發的男人淡淡地說,神色沒什麼太大的變化。
「事情也不一定就是你聽到的樣子。」
泉奈一口氣憋在胸口。
這都什麼時候了,斑哥居然還在替千手柱間開脫, 說不定他就是個道貌岸然的人,表面上看起來憨厚樸實,實際上又好色又虛偽。
一想到這裡,他更是對千手柱間多次向哥哥提起的那個夢想嗤之以鼻。
說不定就是看他哥哥好欺負,在給他們畫圓餅而已。
見泉奈還是一臉不服氣的樣子,宇智波斑輕輕搖頭。
「我了解柱間的為人,他不會無緣無故搶下這種事。還有,彌、春日她……不一定知道忍者之間的恩怨。」
弟弟又無語了幾秒鐘,現在斑哥又開始替春日太夫說話了。
要他說,這個藝名叫「春日」的新花魁也不是什麼好人,無緣無故不知道從哪個石頭縫裡蹦出來,把哥哥迷得「神魂顛倒」,要不是相信斑哥寫輪眼幻術的能力,他甚至都要懷疑兄長是不是中了什麼忍術。
若是叫宇智波泉奈知道現在他和自己的死對頭千手扉間有一模一樣的想法——「春日不知道用什麼妖術勾去了哥哥的心魂」,恐怕早飯都不吃也能去後院嘔上一會兒。
見兄長根本聽不進去他的話,泉奈索性無奈地搖搖頭離開。
但願那個什麼春日太夫和柱間在一起之後從此有了新歡忘了舊愛,若是不再優待斑哥的話,他們也沒辦法再見到她。
若是柱間因此要贖她或者娶她就更好了,他早就聽說千手和漩渦有聯姻的意向,一旦真的結締了關系對於宇智波的影響很大,但是娶一個毫無用處的花魁就不同了,哪怕宇智波沒能找到特別好的聯姻家族,也一定不會在對峙中占了下風。
*
另一邊,西爾維婭重新躺回去之後,閉上眼睛沒過一會兒就睡著了。
她很累,那不是身體上的疲憊,而是靈魂的倦怠,好在她還能感受到復生的存在,這讓她能踏實地睡過去。
而柱間醒了之後便再也睡不著了。
忍者本來也沒有什麼賴床的習慣,小的時候天一亮,家裡的幾個兄弟就會被父親佛間踹出去訓練,加時加點更是家常便飯。
花魁則不一樣了,大多數都睡得很晚,第二天晌午日上三竿才起來。
哪怕昨天晚上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時間也很難改掉這個習慣吧。
男人放輕動作轉過身側躺著,不得不承認,朝霧彌生確實是他見過的最美麗的女人,怪不得那些貴族每次都願意用千金買一次見面的機會,哪怕只是看著也好。
和小時候的樣子完全不同,他還記得和父親一起來到風火兩國交界處一個隱秘結界中時的場景,那個小姑娘躲在自己父親身後內向地低著頭,無論怎樣叫都不肯抬頭說一句話,有些過長的劉海兒遮擋住了一般眼睛,隱約能看出來長相清秀。
現在完全長成了一個大姑娘,正是意氣風發最美的年華,用金錢和世界上一切美好的事物澆灌而成,春日太夫就是一個游廊為男性打造的美夢。
而他想要知道她更真實的樣子。
昨天晚上的時候他看見了,彌生用三根手指輕輕捏著瓷酒杯時的樣子,很難說蔥白的指尖和晶瑩的白瓷到底哪個更加細膩。
他的手指粗糙,常年使用武器還留下了厚厚的繭。他都怕自己觸碰彌生的皮膚是會因為摩擦而留下紅痕——她看起來實在是太脆弱了,不光是對一個忍者來說,彌生就像是微風的嘆息、花瓣的飄落,一切他能想到的脆弱美好的事物。
最後柱間還是放棄了趁睡著的時候輕輕撫摸她臉頰的想法,轉而起身看了看女人另一側的被子有沒有蓋好,又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勢。
做這些事情的時候,仿佛是感覺到身邊有動靜,女人發出一聲輕哼,皺著眉轉了個身,過了好一會兒,緊皺的眉頭才松開。
等柱間注意到的時候,自己已經屏息了好久了。
彌生正好撞入了他懷裡。
不過他還是選擇了稍微動一動——他不想讓彌生醒來時發現自己和其他那些靠近她的男人抱有一樣的想法。
他和那些人的目的完全不同。
到底還是等侍者送來午餐時,西爾維婭才再次醒來。
見到那個黑色的長發男人已經換好了衣服,連紅色的盔甲也裝備完畢,她有點不好意思,也不知道對方等了多久了。
好在他也是昨天才剛剛與自己的靈魂碎片相認,還不至於要立刻知曉平日裡的相處習慣。
若是其他的熟客可就麻煩了。
等侍者擺好午餐離開以後,還沒等她想好要說些什麼開場,柱間便先發話了。
「彌生,既然你曾經也是忍者家族的,那你父親小的時候教過你提取查克拉嗎?」
當時他還是太小了,再加上朝霧一族本來就十分神秘,他們的血繼限界也不如宇智波那麼明顯,他至今也不知道朝霧到底有什麼過人之處。
可當時的小彌生被責罰,就說明一定是有訓練的,可現在卻完全再她身上看不到一點查克拉回路。
西爾維婭的眼神迷茫了一瞬。
查克拉?好像是這個世界特有的能量,忍者們使用一些忍術時所調用的身體能量,再往下具體的就不知道了。自己完全感受不到一點特殊的力量,一直以來陪伴她的只有自己精神能力的外顯體——替身。
「抱歉,我不記得了。」
她遺憾地搖搖頭,這倒是實話,不過以前其他的事情也可以用失憶的理由搪塞過去。
「好吧。」
柱間摸了摸鼻子,最後想了想說道。
「我認為你的體質是沒有問題的,提取查克拉一定能做到,雖然現在對於一個忍者來說有些太晚了,不過對你來說也不能要求那麼多了。」
西爾維婭認真睜大眼睛盯著黑發男人,沒太明白他說這番話的意思。
但緊接著的一席話更是渾身一抖。
「恐怕我很難帶你離開這裡——查克拉是有跡可循的,無論再怎樣小心謹慎,游廊畢竟是這麼大的一個地方,總會留下蛛絲馬跡,有些人想要尋找的話,最後一定會找到是誰帶你離開。」
柱間嚴肅地說道,默默在自己心裡補充上了斑的名字。
「但是如果你自己會忍術、或者一些基本的功夫,想要出其不意的離開這裡並不是難事,只要到了游廊外面、我們可以接應你的地方,其他的事情就無須擔心了,前提是你一定要能做到。」
見西爾維婭還是愣愣地望著自己,柱間也頓了一下。
「還是說……其實你不願意離開這裡?」
她立刻堅定地搖頭。
沒有人想要留在這種地方,自己的靈魂碎片是土生土長在這裡的人,或許會認為花魁便是游廊的人上人了,過著風光的生活,可西爾維婭卻清楚這裡不是能久留之處,這種行業完全是對女性的壓迫,甚至打算盡快離開,在那之前的接待能推便推。
「啪」的一聲輕響,男人手裡便憑空出現一個小小的卷軸。
「這便是提取查克拉的方法,我將這個留在這裡,你空閑的時候認真閱讀學習一定會沒問題的。之後我也會盡快再找機會來看你,到時候再教你一些基本的忍術。」
好,繼替身使者、鬼、柱人之後,自己現在又要當忍者了。
千手柱間留下這段話便走了,看起來還有要事在身,她撥弄著那個卷軸,奇跡一般地發現上面寫著的一些特殊符號自己居然都認得,也許是肌肉記憶,從小就刻在腦子裡了。
一個小姑娘進來伺候她梳頭洗漱,原本西爾維婭並未在意,可是女孩兒說的話讓她僵住了身體。
「太夫,忍界的事情距離我們普通人太遠,您不知道很正常。昨天夜裡我聽那些人說,您留下的千手柱間正是宇智波斑的死對頭,兩個家族都是忍界最頂尖的忍者,千年以來一直在持續內戰,他們之間的糾紛爭鬥已經很久了。」
西爾維婭不僅苦笑一下,現在恐怕又多了一項。
第一百章
「你是從哪聽說的?」
西爾維婭盯著鏡中的自己, 還是熟悉的模樣,但這個身體確實有些不同,或許花魁真的和其他世界裡被撫養的方式不一樣, 皮膚更加光滑, 臉蛋白裡透紅, 幾乎都能趕得上柱人時期的狀態了。
「只是從那些做粗活的人口中聽來的啦。」
小姑娘性格很活潑,手腳麻利,不一會兒就把昨天晚上她自己一個人沒辦法拆卸下來的頭飾一一摘下。西爾維婭跪坐在鏡子前,長長的發絲披散下來,發尾都散開鋪在地面上。
鏡子裡小女孩兒調皮地眨了眨眼睛,春日太夫是她知道的花魁裡最平易近人的了, 既不會特別挑剔也不會故意為難人, 其他屋的高級游女多多少少都會自視甚高,和她差不多資歷的都搶著來春日太夫身邊做事呢!
「您是想要一會兒就沐浴還是再等到晚一些?對了, 屋主托我傳話, 主管有話要和你說。」
她手指梳頭發的動作頓了一下。
大概能猜的七七八八, 無非就是昨天晚上她拒絕了近內雄但又點名了千手柱間這件事, 恐怕還有他和宇智波斑之間復雜的關系。
自己確實不知道一丁點點忍界的形式, 頂多能說出來一些著名的貴族和他們所在的國家, 但也僅僅如此了。
作為需要陪客人的游女,第一件應該學會的事情就是「忘記」, 不要打探不應該聽的事情, 哪怕聽到了也要立刻忘記。
主管並不能直接命令她,不過是替屋主傳話而已, 屋主是個神秘的女人,連她也只見過幾面而已。
「好,我知道了, 那就現在吧,等主管離開之後再把沐浴的水放好。」
「對了。」
在小姑娘蹦蹦跳跳離開之前,西爾維婭突然出聲叫住她。
「今天我不接待任何客人了,如果有人指名我的話,讓『名代』們提前做好准備。」
花魁自然不能每天都出來營業,屋主的意思是要讓她保持新鮮感和神秘感,一個月外人見不到幾次,這樣客人們才會經常來、心甘情願地為此花錢。
而代替她陪伴客人的名代們是不同寢的,客人們依舊要花與花魁相伴是同等的錢,這對於名代自己也是一個積累名聲的過程。
從主管那裡她大致了解到了忍者之間嚴峻的形勢,西爾維婭萬萬沒有想到千手柱間和宇智波斑居然會是死對頭,經常在戰場上打的難舍難分。
斑一定會知道今天這件事的。
*
千手其余的族人除了護送近內雄回城以外——除了二當家之外完全沒有任何人敢和近內對視,頭發花白的貴族黑著臉結算了任務費,一群人灰頭土臉回到了族地。
也沒有人敢早千手扉間面前提到「族長大人」幾個字。
柱間本人倒是像沒事兒人一樣,自己還穿著昨天那副紅色鎧甲晃晃悠悠地回來了。
扉間立刻板著臉迎了上去。
「大哥,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白發男人語氣不善地說,目光裡的職責幾乎要溢滿出來。
「哦,是扉間啊。」
黑發男人點頭。
「我正想找你來著。」
千手扉間立刻露出警惕的表情,每次大哥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准沒有什麼好事。
「你又想做什麼?」
「是這樣,和漩渦一族的婚約就暫且取消吧,當年父親也僅僅是有這個意向而已,趁著還沒定下來,不要耽誤了人家女孩子的前程。」
像是隨意地說出了今天早餐是什麼,涉及到兩個大族的事情就這麼輕易地被敲定了。
扉間目瞪口呆,沒聽清一樣把耳朵又湊的更近了一些,眯起眼睛。
「什麼?」
「這件事必須盡快告訴對方,現在就派忍鷹傳書吧。」
柱間露出微微思考的表情,他現在已經被自家說服了。
「這樣還能顯得我們很有誠意。」
「等等。」
平時轉的飛快的腦子已經被大哥這一句話給砸蒙了,千手扉間現在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立刻就拉下了臉。
「這麼重要的事情長老們知道嗎?你和我們商量過嗎?」
不等柱間做出任何反駁,白發男人的嘴皮子張合地飛快。
「還有,你不打算和漩渦一族聯姻,別告訴我你現在要娶那個花魁——春日太夫了?」
「哈哈,你不愧是我的親弟弟。」
黑發男人憨厚地一笑,欣慰地把手搭在弟弟的肩膀上。
「我剛想說這個事情,你就已經猜到了。」
有時候也不知道他是真的傻,還是就沒有情商,扉間自認為經過多年的鍛煉已經能做到大部分時間都心平氣和了,可這一下子還是氣得他太陽穴突突地跳,他毫不留情地揮開兄長的手。
「不可能。」
而柱間依舊是那副老好脾氣的模樣,仿佛一開始就知道會得到弟弟否定的回答。
「你先別說的那麼絕對,這件事情是經過我深思熟慮的。」
「那女人怎麼?給你施了幻術?」
緊接著扉間又搖頭,宇智波斑的寫輪眼現在對於實力還在迅速增長的大哥也沒有最開始那麼大的威脅了,一個普普通通的花魁又怎麼可能比幻術一族還要厲害?
「不行,總之就是無論如何也不可以,這件事情你不用再想了。」
娶一個毫無用處的花魁,還要花錢供養,她能適應的了在忍者中生活嗎?千手一族的女忍者還不像宇智波,連假扮游女套取情報的資格都沒有——皮膚粗糙、習慣豪放,而那個什麼春日太夫一聽就是細皮嫩肉的,來了千手一族可能活都活不下去。
「這回就先這樣了,近內那邊我再想辦法挽回,你可別再給我添麻煩了。」
況且人家花魁願意和你一個忍者走嗎?哪怕是貴族的後院也要比忍族強上太多了,不說衣食無憂,至少不用受戰爭之苦。千年來的戰爭,現在也望不到頭,誰也不知道何時會結束。
不過這話他不能直接和大哥說。
「扉間。」
黑發男人的神色突然嚴肅下來,扉間見狀微微睜大了雙眼,他知道這代表什麼。
「這件事情我已經決定了,我一定要把春日帶離游廊。」
「……」
難得兄弟之間會有這樣的分歧,但這次大哥的行為太離譜了,換了誰都無法接受,若是和那些長老們說,不知道會亂成什麼樣子。
「你就非要她不可?好,我現在就去殺了她。」
「不,扉間。」
這次黑發男人再一次按住弟弟肩膀的力度確實不容拒絕的了,一旦平時和藹的柱間嚴肅下來,沒有任何人再能撼動他。
「當時你還太小了,所以你不知道。那時候我和父親去了風火兩國交界處,一個姓『朝霧』的忍族,不過現在已經不存在了。你讀了那麼多卷軸,說不定比我還要更加清楚一些。」
他確實知道,而且印像尤為深刻。
千手一族代代流傳下來的一些秘術卷軸中也夾雜著當時記下來的特殊見聞,有關朝霧一族的僅存的短短記錄,卻會讓任何看到的人都毛骨悚然。
那應該是一個年邁的人寫下的回憶,在戰爭頻發的年代,如果有人能活到7、80歲實屬不易,便把自己生平的見聞記錄下,方便自己的子孫。
卷軸裡寫到,他年少的時候曾經跟著族人進入過一個特殊的結界,那便是朝霧一族了,具體是去做什麼事情、發生了什麼都沒有寫。
而將近6、70年後,他再一次無意中路過那個地方,誤打誤撞闖了進去,裡面的一切都和他年少時一模一樣。
無論是物——還是人。
朝霧一族,還維持著曾經的樣子,當年他年少時看見的比自己大的青年,依舊是黑色的頭發,臉上沒有一絲皺紋。
所有人皆是如此。
後來他被驅逐出來,念在是千手一族的份上沒有殺死他,在保證了不把這件事對其他人說後,將他放了回來。
但他還是偷偷把自己的經歷記錄到了卷軸裡,日後有緣分的子孫說不定能發現朝霧一族真正的秘密。
千手扉間的目光逐漸變得懷疑起來,過人的壽命、長生不老,這些詞彙不自覺地從他腦子裡一個個蹦出來。
「這又和春日太夫有什麼關系?」
「她就是朝霧一族的人,小時候父親帶我去,本意是要與他們聯姻的。」
*
西爾維婭能聽見樓下傳來歌舞和喝酒的聲音,不過現在那些和她一點關系都沒有。
復生正靜靜地坐在她身邊,而她正捧著千手柱間留下來的卷軸仔細閱讀。
敏銳地注意到替身渾身突然都僵硬了起來,她卻還沒有察覺到任何異常之處。
抬起頭的時候,一雙紅色的眼睛出現在鏡子裡,不過也就是一秒鐘的事情,之後就恢復成了黑色。
「我聽下面說你今天不待客。」
來人輕聲說,走到她身邊坐下——目光完全略過了復生的身影,宇智波斑看不到替身。
「怎麼了嗎?」
西爾維婭完全不知道說些什麼,她還沒做好這麼早就和宇智波斑見面的打算。
然而還沒等她說話,斑仿佛又聽到了什麼動靜一樣嚴肅地聆聽著,然後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
「來都來了,不進來坐坐麼。」
斑轉頭望向窗外,西爾維婭也跟著不知所措地望過去——這次是她什麼都沒看見了。
「喲。」
一個黑色的身影翻了進來,抬起手輕松地打了個招呼,這次千手柱間沒有穿戴紅色的盔甲。
「我不知道你今天也會來,斑。」
又一道身影從房頂落下來。
「斑哥,你看我說了什麼?怕不是忘不了昨夜,今天就迫不及待地找來了。」
扎小辮子的青年絲毫不畏懼地走上前。
「要麼今天我們兄弟二人就趁著千手柱間一個人的時候——」
「——的時候做什麼,泉奈?」
白發紅眼的男人在西爾維婭完全沒看見的角落裡閃出身影,語氣不善。
她一個不小心沒控制住,把柱間給的卷軸扯爛了。
四個男人的目光一瞬間都落在女人身上。
第一百零一章
扉間眼尖, 又離得最近,一下子就看到了上面的內容,聲音添了幾分不可思議。
「你在學習……」
斑也看見了, 眼裡閃過一絲驚訝。
他沒有給過彌生這種東西, 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甚至都不怎麼提到他身為忍者的事。那麼就是昨天千手柱間給她的了, 露出來的部分是一些最基本的忍術,族裡的5、6歲的小孩子剛剛開始參加訓練的時候會用到。
泉奈的心放下了一半——至少這個女人不會有他想的那麼多陰謀,只要是個普通人的話,再怎麼樣也無法威脅到他們。
但若是千手一族也和她牽扯太深,事情就不一樣了。
而柱間和其他人完全不在一個頻道上,他好脾氣地對著女人笑笑。
「沒關系, 弄壞了下次我再給你拿新的來。」
「你還想有下次?」
扉間眯起眼睛, 語氣不善。
宇智波斑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柱間,沒有說話。
更加年輕的宇智波咬住嘴角把那點笑意憋回去, 心裡幾乎就是在吶喊「柱間下次一定要來」, 要是春日太夫扭頭喜歡上了對方, 那他真的是要燒高香了。
西爾維婭輕輕嘆了口氣, 垂下眸子, 卷軸從指尖滑落掉在地上。
「或許你們來的時候已經聽到了, 幾天晚上我不打算接待客人。」
空氣中安靜了幾秒鐘。
她眉尖輕蹙時有些失望無奈的神色確實惹人憐愛,女人用又長又寬的袖子擋住了下半張臉頰, 眉宇間的憂愁立刻讓原本就很少和女性接觸的千手柱間心軟了下來。
「不是作為客人。」
這是吃斑搶占了先機, 仿佛他終於找回了曾經和她一起相處時的狀態,宇智波一族的族長難得會在死對頭面前露出溫和的神色, 語氣也變得和藹。
「只是我們很久沒有見面了。」
「……好吧。」
西爾維婭干巴巴地說。
看著這個男人的時候,她能清晰地感覺到發自內心的欣悅與歡喜。
自己的這片靈魂真的有些喜歡宇智波斑,他人長得帥氣, 不管外面的某些傳言中他多麼冷漠又不近人情,對待她的時候卻比那些道貌岸然的貴族們好上太多了。他會靜靜地傾聽她彈的三味線,默默喝掉她斟的酒,當提起一些和歌對子時也能接的上,在腦子空空只有色/欲的貴族們中脫穎而出。
柱間對待她也很真誠,同樣是黑色的眼睛,自己的、斑的、柱間的就完全不一樣。
這個平易近人的族長雙眼清澈,他望著她時眼裡除了憐愛和喜愛以外沒有更多的欲望,她很少會見到這麼干淨而又不帶目的的眼神了。他是真心想要帶她離開這裡,而不是因為她的美貌或者身體,為了完成曾經的承諾。
「但是今日我有些疲憊。」
她機械地繼續向下說,希望他們能盡快離開,不是看不出他們之間劍拔弩張的氣氛,兩個族長之間還好,但是他們二人的弟弟——如果眼神能殺死人的話,恐怕這兩個人這會兒功夫就死上幾百回了。
能活到現在的忍者、有是族長和二把手,自然都是人精,當然聽得出女人的逐客令。
可是沒有一個人動。
千手扉間還在在意卷軸的事情,白發男人皺著眉又掃了一眼上面的內容,聽不出來情緒。
「現在才開始學習如何提取查克拉已經太晚了,就算習得也不會成為強大的忍者。」
族裡的小孩子都能輕松給她致命一擊。
想要成為忍者,身體素質就要過關,春日太夫看著柔弱無骨,別說同女忍者比較了,就是他看外面那些做下活的女人也比她有力氣。花魁事事都不用自己操心,她只需要保持自己的美貌就好。
「這點我當然知道。」
西爾維婭平靜地說,可既然柱間說了有可能,那她便一定要試一試。
「比起忍族,普通的……貴族,要更適合你一些。」
他只是站在最客觀地立場上分析,畢竟作為千手的二當家,這點器量還是有的,他不會去刻意為難一個女人,如果她不和自己的大哥以及宇智波斑都牽連在一起,那他也會大方地承認春日太夫確實是一位美人。
這話已經說得比較含蓄了。
他總不能指著大哥的臉說春日不適合他,就在柱間在這裡留宿的時候,他也小小地調查了一下,如果真的能做水之國大名的正妻,那才是對她來說最好的歸宿。
扉間這句話一出,宇智波兄弟也大致知道了千手柱間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只不過弟弟心裡叫好,哥哥倒不知道到底怎麼想的了。
「我也可以自己一個人。」
她的態度明顯地冷下來,不光是對這個一直對她有些敵意的白發男人,也是對在場的所有人。西爾維婭一字一頓、認認真真地說出了下一句話。
「我能獨自生活。」
言下之意,如果她真的能夠學習一些忍術,學會藏匿自己的氣息,說不定可以出其不意地離開。
而非一定要被什麼貴族贖身接進後院,或者被斑還是柱間「拯救」出去。
經歷過這麼多世界,她早就知道萬事只能依靠自己的道理。
除了復生,她誰都沒有真正信任過。
這次輪到扉間閉上嘴了,同時他的眼神也發生了一些變化。
看來之前是他太小看這個女人了,在游廊本身非她所願,春日太夫想要的一切不過是離開這裡,如果她真的能習得基本的忍術——在這個年齡、在這種身體狀況下,那他還要對她表示敬佩了。
宇智波泉奈則是徹底呆住了。
這一切都和他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樣。
只是遠遠的見過一次春日太夫,在花宵道中的路上,之後的一切則是從斑哥的行為和言語中來判斷。
他一直以為這個女人貪慕虛榮、心機深重,央求哥哥贖身帶她離開這裡——說不定會對任何一個接待過的客人這樣說過。
作為弟弟,他當然知道哥哥實際上內心有多柔軟,再加上一夜春宵後,斑哥憐愛她便同意請求,甚至還想要迎娶她。
原來一直是他哥哥更加主動的嗎?
「好,這真是好事。」
心思最直的千手柱間則完全沒有繞那麼多彎彎,既然彌生這樣說了,他就會幫她辦到這一點——與其許諾一些假大空的話,不如真心實意地幫些忙,他一直奉行這種觀念。
「那我一定會認真教會你的。」
宇智波斑則是環著手臂站在一旁看著,垂眸不知道在沉思什麼。
西爾維婭怎麼不敢直視他,一和他對視變回不自覺地心跳加速,也許臉頰也會變得更加紅潤一點。
「十分感謝您,千手大人。」
她真誠地說,依舊跪坐在地面上,上身微微前傾算作鞠躬,披散著的頭發跟著從肩膀上滑落,幾乎遮擋住了全身。
聽到她沒有拒絕,柱間心裡微微松了口氣。
這相當於她准許了他的再次拜訪。
而聽到這個稱呼,一直沉默的宇智波斑嘴角提起了一個不易察覺的弧度。
他依舊占著上風,這次是他贏了。
彌生會直接喚他的名字。
對於其他的一切客人,她都會按照規矩稱呼對方為「大人」,僅僅是這一個稱謂就體現了柱間在她心裡的地位,不過還算是陌生人罷了。
「那麼。」
西爾維婭加重了寫語氣。
「如果沒有其他的事情的話,我想要早些休息了。」
話音剛落,兩個弟弟的身影一閃就消失了,他們本來也不願意來這種地方,也沒有和他們直接的聯系。
只不過她沒能看清兩個人離開之前又互相瞪了一眼,仿佛在說「下次戰場上見」。
兩個族長依舊沒動。
西爾維婭左看看右看看,突然開始緊張,他們兩個不會在這裡又起爭執吧,她這座小廟可容不下這兩尊大佛。
「斑。」
柱間出聲喚了「老友」的名字,他扭頭望向這個年少時在南賀川旁相遇的人,一時間也有些拿捏不准了。
他知道斑的為人,也知道若是朝霧彌生和斑離開的話,他一定會照顧好她的。
可是這一次,他不能讓步,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一定要執著那個多年前早已無人知曉的承諾,可是他沒辦法背叛自己的內心。
然而當著她的面,他不可能和斑明說這件事情。
等下次單獨遇見的時候,再向他好好解釋吧。
「……我還有些話要同彌……春日講。」
宇智波斑淡淡地說道,沒有回應柱間的目光。
但柱間知道,斑並沒有談完之後便離開的意思。
而他只能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先行離開,畢竟在其他人眼裡,他才是後來的那個——無論是今天還是相遇那日。
西爾維婭輕輕嘆了口氣。
她知道自己逃不過這個,斑表面上什麼也沒說,但是不代表他真的會不在意昨天發生了什麼,她總得面對的,那還不如趁現在。
*
「很疲憊嗎?」
男人卸去那身經常穿的紅色鎧甲,顯得沒有那麼銳利了,黑色的衣衫將他整個人都柔和了不少。
他感覺打朝霧彌生有什麼地方變得不一樣了,可這就是他的彌生,他不會認錯。
是因為柱間的關系嗎?昨天晚上他們一定談了很久。那個男人……不得不承認,確實有徹底改變一個人的本事。
身為忍者的感知比普通人敏銳很多,他當然知道昨夜其實什麼都沒有發生,可是無論如何也忍耐不住,立刻就從族地趕到這裡來了。
偏偏在這個時候,他也很想念她。
男人輕輕攬住彌生的肩膀,輕吻落在下頜線和下巴上。
「沒關系,累的話,一切就交給我吧。」
被斑順勢推到躺在床上時,這幅身體的記憶浮現上來,一些曾經的片段不斷在她眼前閃過。
現在她的臉一定已經紅的快要冒煙了。
第一百零二章
「今天這是怎麼了?」
男人輕輕笑了一下, 他覆在她身上,黑色長發隨著重力滑下來,西爾維婭的頭發鋪散在地面上, 一時間分不清是誰的。
「這樣緊張?」
她感覺自己渾身都繃緊了, 男性的身軀要更加火熱, 即使隔著衣服也能感受到對方的溫度,西爾維婭磕磕巴巴地說道。
「沒有……只、只是,我們很久沒有見過面了。」
這倒是確實,忍者之間的戰爭通常從冰雪開化時便開始了,現在又已經進入了秋季,馬上又是落雪的時節了, 算算也有了小半年的時間。
這句話被斑當做了她想念他的證明, 一個輕柔的吻落在她的額頭上。
可這只是對於朝霧彌生來說,宇智波斑於西爾維婭只是一個第一次見面的陌生男人。
雖然腦海中有足夠回憶的事情, 但現在她的大腦已經快要短路了, 一片空白什麼也想不起來。
而且她還不可以拒絕, 必須表現地像是往常一樣。
她知道這裡的朝霧彌生是有些傾慕這個忍者的, 在如此近的距離觀察下, 他確實是個異常帥氣的男人, 眉毛對於男性來說有些纖長,可完全不會顯得女氣, 鼻梁挺直, 眼底的臥蠶顯得眼睛更加明亮深邃。聽說宇智波一族都是帥哥沒人,他的弟弟也十分英俊。
也不是沒有經歷過這些事情, 但面對有些陌生的人還是會緊張。
最後西爾維婭選擇當一只鴕鳥,閉上眼睛微微側過頭不再看他。
男人的唇比她想像中的要更加柔軟一些,浴衣從肩膀上滑落時帶來的涼意不僅讓她縮起了身子, 可又被握著肩膀輕輕掰開了。
輕柔溫和的吻落在肩頭,發絲滑過脖子時帶來的癢意讓她忍不住想要笑,斑比她更早地輕聲笑出來,又在她唇邊補了一個吻。
氣氛一下子就變得輕松起來。
和其他所有花魁的客人都不一樣,斑對待她的態度異常認真,仿佛是真心與她相愛一樣——她當然知道其實沒有,不過他或許就是這樣一個男人。
也只有和斑在一起時,她才能感受到原本應該屬於承歡的歡愉。
可能這也是這片靈魂碎片喜歡他的理由吧,也許在本族裡也有不少姑娘偷偷愛慕這位可靠的族長呢。
油燈裡面的火焰跳躍了一下便因為不知名的緣由熄滅,大概是斑做了什麼,但現在她已經無暇去關注那麼多了,男人的聲音變得暗啞。
「交給我。」
*
兩個人長時間沒有見面,快要天亮的時候西爾維婭才沉沉地睡去。
而斑還完全清醒著,毫無睡意。
不得不承認,柱間的出現讓他有了危機感,尤其是那些不知是有意說給他聽還是僅僅在表達自己態度的話。
那個男人想要的事情恐怕和他一樣。
但他不能輕易放手,只有回到——他把這稱作「回到」,朝霧彌生身邊時,自己才能獲得那來之不易的平靜。
在她身邊時,他總是能輕易忘卻戰爭、家族,還有一切令人煩心的事情,他終於得以清淨片刻,不再是負擔著家族重任的族長、不再是隨時會丟掉性命的忍者,僅僅是作為一個男人。
而他很清楚柱間有多麼優秀,兩個人在戰場上雖然平分秋色,可他知道柱間要更加隨和、寬容,誰知道彌生到底會喜歡什麼樣的呢?
畢竟千手柱間可是世間唯一一個特殊的存在,再也不會有人擁有他那樣的品格,即使作為春日太夫也應當從來沒有見過這個類型,而她的態度……有時間即使是他也摸不太清。
他也不想對她使用寫輪眼。
且不說是否會痛苦,那種行為並不尊重彌生,即使身為忍者,除了在戰場上以外面對普通人的時候也不會輕易亮出來這樣可怖的忍術。
即使他很想知道柱間和她之間究竟有什麼樣的秘密。
他自認為比較了解彌生的性格——他們都已經互相用名字稱呼對方了,她不是性格熱絡的人,面對所有人都保持著若即若離的神秘感。
若是普通的情況,對客人不滿意她一定會扭頭便走,怎麼會再去看客人身邊的其他人?
邀請柱間回去一定有什麼特殊的理由,況且千手柱間也不是那麼隨便的人,尤其是當千手一族和漩渦走的很近時,他輕易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不過這一趟並不是毫無收獲,在看到柱間送給彌生的那個卷軸時他有了一些想法。
他從未想過讓彌生去提煉查克拉、學習忍術,這並非他認為女性不適合,他們族裡有很多優秀的女忍者,更別說千手的三把手也是女性。
只是……她畢竟是花魁。
誰會把花魁和忍者聯系在一起呢?這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連千手柱間也不能——除非他原本就知道朝霧彌生也是忍族出身。
可惜的是他沒有聽過這個姓氏,閱讀過的書籍裡也沒有記載,或許是一些名不見經傳的小忍族吧。
宇智波從來不和其他人結盟,寫輪眼是獨有的血繼限界,任何覬覦的人都會被視作敵人,但千手至少有過一些盟友,他們有時候會庇護一些小忍族,那些家族則為他們從事後勤的工作。
不過即使有也應當是父輩之前的事情了,據他所知,現在是沒有了。
世界就是如此不公平,小的忍族即使有大族在庇護,最後也改變不了滅亡的命運,如今還剩下的都是赫赫有名的忍族了,日向、猿飛……或許他可也再回到書籍庫中再查一查。
男人的目光落在沉睡的女人身上。
她確實說過自己是後來才被帶到這裡的,但是對於曾經發生過的事情已經記不得了,現在想想,或許是一些忍術秘術導致的,他也不知道是否可逆。
或許是感受到了他過於專注而探究的目光,彌生不安地動了動,自己翻了個身,卻跑到他懷裡去了。
被子隨著她的動作滑落,露出紅潤的肩頭,宇智波斑又一次輕輕嘆了口氣,動作輕柔地為她蓋上了被子。
*
身為花魁,西爾維婭也不能一直閉門不見客。
屋主雖然讓她保持神秘感,但不代表可以真的每次都放人鴿子,比如這次來的是一位老熟客了,前兩次他來這裡都是「名代」陪伴的,這一次再推拒便不太好了。
她記得這是個年輕男人,也是小有名氣的貴族,喜歡吟詩作對,卻願意往游廊裡跑。
他倒是奇怪,普通的游女們陪伴的時候,他享受念出自己做的詩句時女人們傾慕的目光,但又瞧不起她們沒讀過書。貴族裡面也有小姐們飽讀詩書,可正經人家的女孩兒怎會忍受他這樣輕浮的人?
於是春日太夫便是最好的人選了,花魁自然是系統學習過文學與詩歌的,她知道他在說什麼,有時也能對上下半句詩,談起一些著作時,兩人的對話也有來有回。
甚至還能在男人作詩時彈上幾曲三味線,若是美人再為他斟酒,那即便這裡是銷金窟,這種男人也心甘情願。
西爾維婭嘆了口氣,這至少比那些只會色眯眯盯著她看的人好多了。
每當這個時候她便更會想起千手柱間不帶任何欲望的清澈眼神。
之後他確實帶來了新的卷軸,甚至還會耐心地為她解答一些困惑,然後他又說學習需要勞逸結合,便為她講一些做任務時游歷五大國的經歷。
那是她從未了解過的世界,對於朝霧彌生來說,最遠的地方也不過就是裡清和屋有段距離的揚屋,然後便是這一隅小天地。
同時西爾維婭也得以了解到,這次她真的是來到了其他的世界。
大陸的形狀是從來沒見過的樣子,哪怕她一定想要把這塊地方塞進某一個時間段的日本也完全做不到,或許她原本那個世界的日本也曾有過忍者,但絕對不會是這樣的。
和柱間相處起來很輕松,他不會讓她做勞累的事情,也不需要她彈三味線或者侍奉他,她只需要身心放松地聽他說話便好,甚至都不必自己費心去找話題談,一切事情他都為她安排好了。
這個男人給人一種無法拒絕的可靠感,或許真的沒有人能夠拒絕他。
但最令人頭痛的事情便是他有時候會和斑撞車。
可算是看出來現在是休戰期,兩個人的速度又很快,從自己的族地到游廊對於他們來說並非是困難的事情,只要族裡沒有事務便會忘這裡跑。
上次柱間給她做一些簡單的結印示範,明明他的手指要更粗、也顯得厚而笨拙,她的手指白嫩纖細,但怎麼都沒有柱間靈活,男人結印的速度飛快,比她的要靈巧多了。
西爾維婭自己都看不下去幾根手指糾纏在一塊時扭曲的樣子,忍不住出聲笑起來,柱間也跟著輕笑時——宇智波斑來了。
這種尷尬的事情不提也罷。
那年輕人終於摸到門路,拉開紙門才看見花魁一眼,便直直在西爾維婭眼前倒了下去。
剛剛要驚呼一聲,有人便出現在她身後,手臂從肩部環繞到前面,一根手指豎起來輕輕壓在她的唇上。
她的呼吸都要暫停了。
「是我。」
熟悉的聲音出現時,她才慢慢松下肩膀。
原來是宇智波斑。
經過柱間的「集訓」,現在她已經知道斑是使用幻術的高手,應該就是斑做的。
「他只是睡著了。」
黑發男人淡淡地解釋到,語氣裡卻有些不滿。
「屋主又強迫你接待客人了?」
話音未落,另一道聲音響起。
「唔,我倒是沒有想過,斑,你這個辦法很好啊!」
……又撞車了。
她有一句話不知道應不應當對千手柱間和宇智波斑說。
要不他們自己商量排個班?
第一百零三章
一時間氣氛顯得有些尷尬, 但這畢竟不是第一次了,來的多了西爾維婭便也習慣了。
或許這也是他們唯一能夠和平相處的時候,她總覺得斑和柱間並不僅僅是惺惺相惜的敵人, 他們或許早就認識了, 只不過她還沒有知道他們的過去。
「請坐吧。」
左手拉著右手的袖子, 露出一段雪白的手腕,她輕輕地又拿出一個小小的白色茶杯,為斑傾倒了一杯茶。
柱間來了之後她便改掉了喝酒的習慣,以茶代酒。
忍者不會輕易沾酒,對於他們二人這樣強大的忍者更是,她這裡原本沒有茶桌, 但柱間用木遁給她做了一個。
西爾維婭又怎麼會知道木遁是十分稀有的能力?她對忍者的認知還停留在大家都能使用各種各樣在她眼裡神奇的「魔法」, 柱間會的斑也會,只不過大家使用出來時強度大小不一樣。
能夠改變山川地貌、使普通忍者聞風喪膽的木遁此時居然大材小用, 為春日太夫打造了一個專門的茶幾。
那是一顆樹木的樹干橫截面, 紋路細膩, 還有一些細小的枝葉沒有修剪掉。
看起來就像是密林裡精靈使用的, 上面會擺著金發生物們喜歡的麥芽酒和蜜汁烤雞, 為此西爾維婭甚至願意喝苦澀的茶水。
當然, 只是第一次柱間就發現了她那麼一下小小的蹙眉,下一次來的時候便帶來了千手一族擅長種植的草藥, 是調配好的比例, 每個都用輕紗布的小包系著細線,可以直接衝泡飲用。
西爾維婭嘗不出裡面的植物都有什麼, 不過她猜測有一些曬干的花瓣,現在她願意主動喝茶了。
當然,同樣的事情到了宇智波斑眼裡就完全變了模樣。
柱間對於查克拉掌控和木遁的能力又增加了, 這樣精細的控制若非是爛熟於心,不可能僅憑忍術憑空捏造如此栩栩如生的東西,其程度連他看了都要暗暗心驚,看了他寫輪眼的修煉也不能落後一步。
同樣是有關於植物的能力,每一次獨自一人看到這個茶幾的時候,她都不可抑制地想到另外的人。
某個在原來的世界、那不勒斯某個角落裡的金發教父先生,擁有相似的能力,卻給人完全不同的感覺。喬魯諾是禮貌而疏遠的,即使微笑很完美,也掩蓋不住他的冷漠,但千手柱間卻不一樣,他能讓每一個靠近他的人都喜歡上他的性格、敬佩他的為人。
她甚至都沒有時間、也不願意去想離開DIO之後的事情。
承太郎、花京院他們又如何了呢?或者還有更久遠的一些人……比如卡茲、艾斯迪斯,她突然發現自己已經記不太清過去的事情了,就像戰國時期的四百年過後,繼國緣一只能在腦海中留下一個模糊的影子。
即使替身能力有在成長——那說明精神力正在逐漸變強,但這對於她來說僅僅是自己更加「堅如磐石」了,無論來到什麼樣的地方、又是怎樣的身份,她都已經不會再焦慮、彷徨,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巨大的空洞感。
可人腦的記憶力還是有限的,尤其是在這句身體不知名的原因下,前世和過去則一起在逐漸模糊。或許她真的應該學會忘記了,早就來到了完全不同的世界,說不定這裡就是她真正的歸宿呢?
而這種對於自身的憂愁被斑和柱間當做討厭游廊的表現。
在談話的間隙、或者只要一沉默下來,彌生總是半垂著目光、面色帶著些許憂愁,不知道在憂心什麼事情。如果這又是一個美人兒的話,別說是男人,恐怕女人見了也要多加憐愛幾分。
為此,男人之間那些無聊的小爭鬥就暫時告一段落,無論宇智波和千手在外發生多大的矛盾,一旦來到了清和屋頂樓的房間,一切便不再作數。
甚至沒有什麼好再比較的了,自從那日彌生親口說出「她也可以自己一個人」的時候,他們就明白了她就只是她而已,從來、甚至未來也不會屬於任何人。
千手柱間所追求的是他的責任,這個男人的愛更像是一種博愛、而非愛情,希望她能遠離讓她煩惱的游廊。
而宇智波斑當然也並非是愛情,他們都不是會把那些虛無縹緲、風花雪月的事物放在第一位的男人,這個沉默而安靜的族長或許僅僅是喜歡和她在一起是平靜的感覺,不過朝霧彌生自然是特殊的,斑不會把目光浪費在其他女人身上一秒。
一旦弄明白這一點,屬於春日太夫的小屋氣氛就不能更加和諧了。
更「過分」的是,現在連千手柱間也能面不改色地敲暈花魁的客人,如果斑在的話可能還會篡改一些記憶,總之,不必再去接待其他的客人讓西爾維婭很滿意。
逐漸步入冬季,忍者們的活動範圍都減少了,除了少數還留在外面做任務的忍者,剩下的人大多數在為來年春天的戰事繼續做准備,衣服、兵器、糧食,都是需要提前備好的物資。
族內的事物繁多雜亂,煩心事一大堆,有時候甚至不用到晚上,茶幾上的小茶壺就開始一輪輪冒白煙了。
柱間在大事情上有決策權,這些瑣碎小事不怎麼管是西爾維婭能預料到的,有時候還會看見面色不善的扉間猛地拉開門不顧掙扎把人拖走。
至於斑,她倒是完全沒想到,他也不喜歡這樣的族務。至於泉奈把兄長勸回去的方式就溫和多了,他只需要一直盯著哥哥看,再帶上那麼點可憐、委屈或者失望,斑最終便會妥協。
現在想想,其實這幾個人的年齡也不大,頂多也就二十歲剛剛出頭的樣子,還不如第一世她死的時候大。
可那個時候她還是涉世不深剛剛畢業的學生,他們卻早已經是統領忍者大族的族長和二把手了。
有時候他們兩個會過於拘謹,神色也不再像是平日裡那麼放松了,說話都繃著臉,多數時候就是沉默。
幾次下來西爾維婭就發現是怎麼一回事兒了,是扉間或者泉奈在外面蹲點。兩位兄長自然不可能當只有三人在時氣氛和諧,畢竟再怎樣千手和宇智波都對外都是敵對家族。
今天空氣裡安靜的可怕,除了傾倒茶水和瓷器互相碰撞的聲音之外便是沉默,弄得她都不想抬頭。
西爾維婭猜今天是兩個弟弟都來了。
為了不顯得無事可做——斑和柱間真的能做到一動不動在哪坐上半天,但西爾維婭自認為還沒有修煉到那個級別,也完全沒有必要,於是在連喝了三杯茶水之後終於忍不住了。
瓷杯落在茶幾上發出一聲不輕不重的響聲,但對於平時一切都十分安靜的彌生來說已經算是大動作了,立刻就吸引了兩個人的目光。
西爾維婭清了清嗓子,特意提高了些音量。
「在外面一直蹲著不會覺得累嗎?」
「……」
宇智波斑面無表情,仿佛壓根沒聽到這句話。
千手柱間則是很給面子地咳了一聲,緊接著說道。
「扉間啊,你也聽到了,既然累就出來吧。」
沒有反應。
西爾維婭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她當然知道忍者的體力有多好,她已經從斑身上體會過這一點了,可為什麼話到了柱間嘴裡就完全變了味呢?
總之,當千手扉間不情不願、磨磨蹭蹭地從不知道哪個角落裡閃出來之後,泉奈的身影也跟著出現。
她都能猜得到最年輕男孩兒到底在想些什麼了,「絕對不能輸給對方」,這大概就是他們兩個人最可愛的地方了。
「請坐吧。」
西爾維婭禮貌客氣地指了兩個墊子,也在茶幾旁邊,語氣比起平時隨意聊天時要更加正式。
泉奈先看了兄長一眼,在得到哥哥幅度並不大的點頭後終於坐下,而扉間則是自己低著頭猶豫,只慢了半拍便已經落後了。
比起第一次劍拔弩張甚至恨不得連她也一塊捅死要好上太多了。
「這不是也可以和平共處麼。」
西爾維婭輕輕搖頭。
「看吧,沒有你們想像的那麼難以忍耐。」
「你根本不知道曾經發生過什麼!」
幾乎是質問的語氣,年輕的泉奈沉不住氣,第一個出來反駁。
「千手和宇智波永遠不能像這樣坐在一起。」
雖然泉奈一直是他的死對頭,可這次扉間同意他的觀點。
「確實,我什麼都不知道,所以才能輕飄飄毫無責任地說出這種話。」
兩個弟弟還想要多加反駁,卻在第一句話就被堵住了。
「但你們的兄長就做到了。」
兩人一時間還想不到反駁的理由,斑和柱間則是有些驚訝地對視了一眼,等待著彌生真正想要說的內容。
「那為什麼不能就從現在、就從你們開始呢?」
泉奈悻悻地閉上了嘴,雖然不願意承認,但是這段時間他也看到了柱間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對於一個游廊花街女子,他的態度就是最好的品格的證明。
即使是他,有時候也會被他堅毅的目光和包含分量與承諾的話語打動。
而扉間也第一次看到了屬於冷酷無情的宇智波一族意外柔軟溫柔的一面——雖然是對著一個女人,但足以證明一些他之前沒有想過的事情。
但,誰又會想到他們幾個會因為一個花魁而暫時放下恩怨和平共處呢?要知道,他們的父親就是在與對方父親的戰鬥中死去的,還有更多這樣的事情,新仇舊恨,維持數百上千年的戰爭便這樣持續下來。
但又怎麼可能因為一個女人停下來?
他們幾個人尚能做到,不代表族裡的其他人也可以,事情不能想的太過簡單了。
第一百零四章
一次千手柱間單獨來的時候, 男人談到了他所暢想的村子。
不同忍族的忍者們放下成見,都居住在同一個村落裡,這是屬於忍者們的地方——當然, 普通人也可以選擇居住進來。
他們再也不會受到貴族的牽制, 也不會再自相殘殺。
柱間又說斑也知道這件事, 不過他的態度一直都很模糊,至於兩個家族的二把手則堅決反對。
「只是還差那麼一個契機而已。」
每次談到這件事情,柱間那雙永遠充滿信心的眼睛就會暗淡下來,他難得有低下頭嘆氣的時候。
「為什麼明明還沒有開始,大家就認為一定不會成功呢?」
這幾個人都知道柱間的理想,可從來沒有真正坐在一起談過——如果沒有朝霧彌生在, 他們甚至不可能「坐在一起」。
西爾維婭選擇直接說出來。
不是無法理解這些忍族之間的仇恨, 只是再這樣下去也沒有盡頭。
原本勉強算得上和諧融洽的氣氛在她拋出這句話之後凝固了,就連柱間本人也一同沉默下來。
「說說你想像中村莊的樣子吧。」
她輕聲說, 沒有理會其他人復雜的目光。
「你一定已經有了很多設想吧?」
「當然, 位置就在小時候我和……」
他語速過快地模糊帶過了, 掃了一眼宇智波斑所在的方向, 一提起這個村子, 千手柱間的熱情就永遠不會消退。
「總之, 就是在一個山崖下面,我已經看好了, 那裡很合適, 在火之國的中心,真的建成了村落之後交通也會很便利。懸崖下就是最中心的地方, 然後不同的區域慢慢向四周擴散……」
那聽起來確實不錯,還有商業街、類似政府、警察局、小學一樣的地方,所有的小孩子從此不再以姓氏區分, 大家都能無憂無慮地成長,再也不需要為如何在戰爭中活下去辛苦訓練了。
連西爾維婭也跟著心動,那已經是非常成熟的想法了,看來柱間平時一定想了很多。
她沒有見過這個世界裡貴族們生活的城鎮是如何的,現在的身份是春日太夫,無論如何她也不應該出現在誰的封地裡。
哪有魚兒自己向網裡游的呢?
最後大家是沉默地解散的。
斑留了下來。
兩個人相處的時候也不會過分地膩在一起,就算是同寢也保持著一個恰當舒適的距離。
她明顯能感覺到斑一直在思考,或許有關於某一年夏天,河邊兩個少年相遇之後的故事。
「彌生。」
過了半晌,斑突然叫了她的名字,他鮮少會這樣正式地叫她,西爾維婭便知道他應該是有很嚴肅的事情問她,於是她側過身子,微微仰頭望著身邊的男人,他比她高一些,躺下時也自然多出一塊。
「我在。」
西爾維婭溫和地回答。
已經完全入夜了,再多的歌舞和酒局此時也散了伙,窗外一片寂靜,只剩下散落一地的繁華的影子。
借著幽暗的月光,那雙和她同色的眸子裡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
他也半側過身來,在黑暗中打量她,西爾維婭知道在這種亮度裡,恐怕斑也是可以看清的,男人沉默了幾秒鐘,語速也較平時顯得更加遲疑。
「你也想在……柱間所說的村子裡生活嗎?」
「我認為那裡聽起來不錯。」
她眨眨眼,語氣還是和平常一樣沒有什麼差別。
「不過沒關系的,斑。你不必有太大的負擔,我只是對那很好奇而已,畢竟除了這裡以外我哪兒都沒有去過。」
可聽了這話之後,斑更加沉默了。
過了不知道多久,宇智波斑無言地伸出手攬住女人瘦弱的肩膀,輕輕用力將她帶到自己的懷裡。
「……我知道了。」
男人拍了拍她的後背與肩膀,一直到西爾維婭迷迷糊糊快要睡著的時候,她又聽到了另一句話。
「之後我會帶你……」
*
然而宇智波斑並沒有等到之後。
那天大家沉默地解散,往後幾天的日子裡西爾維婭一個人都沒有見到。
恐怕是都回家消耗訊息去了,對於他們來說,這一定是難以跨出的一步。
西爾維婭則覺得一定會成功的,柱間會完成他的理想——他就是這樣的男人。
「茜茜,或許你真的能做到。」
復生對她說,語氣既空靈又神秘。
「至少能改變一些事情。」
可當她詢問到底是什麼事情的時候,白色的替身又不肯說了。
有時候她也會奇好奇這些事情到底是哪裡得知的,難道替身還有更特殊的獲取信息的方式?
他們幾個人不來不代表她就能無所事事地閑著了,沒有斑的寫輪眼、沒有柱間的手刀,說明她又要真正陪伴客人去了。
今天來的是火之國一位小有名氣的貴族,從來沒有出現在游廊裡,一出現就點名要她。
在柱間——偶爾還有斑的教導下,現在西爾維婭已經學會了如何辨別普通的家丁和忍者。
對於一個來游廊玩樂的貴族來說,他恐怕帶了太多的忍者了,他本身也沒有大名那樣的地位,到底在保護什麼呢?難道是貴族之間的恩怨嗎?
可上次見過的近內雄也帶了忍者,甚至還有被稱為「忍界之神」的男人護送——雖然最後出了天大的笑話。
西爾維婭雖然覺得有些奇怪,但並沒有特別地關注什麼,或許有的人就是錢多沒有地方花而已,雇佣高級忍者又安全又顯得氣派,那些貴族們哪怕是最簡單的護送任務也一定要找大忍族的忍者才會放心。
等真正坐下之後,她感覺到復生的精神已經拉滿了。
氣氛也逐漸變得冷了下來,西爾維婭本能地感覺到不對勁,直覺讓她趕緊離開這裡,可她就坐在最裡面靠牆的位置,想要出去嚴麼扭頭劈開身後的門、要麼尋找機會從一群人眼皮底下溜走。
可惜的是,下一秒鐘她就知道身後也不再安全了。
四面畫著花鳥的日式牆壁被打破,成批持刀的忍者衝進來,對著所有人無差別攻擊。
還沒等西爾維婭反應過來到底出了什麼事情,她呼吸一滯。
熟悉的鈍痛感從腹部傳來,前幾天她剛剛認得了這個冷兵器的名字——一把「苦無」。
第一百零五章
鈍痛模糊了她的雙眼, 西爾維婭倒在地上,腹部黏膩的觸感顯得那麼熟悉。
上一世她就是因此而死的,空條承太郎的替身彈開的飛刀落在了她身上, 可這次即使面對這樣混亂的場面, 她心裡也沒有多少恐懼。
生與死不過是下一次旅途的開始與結束。
難道這一次死亡到來的這樣快嗎?
不知道突然闖入的到底是哪一族的忍者, 貴族雇佣的忍者完全沒有任何反抗的能力,幾乎就是單方面的屠殺。
那個第一次來這裡的貴族被一刀剖開腹部,腸子和內髒留到地上,其他人的死相也十分凄慘。
可惜的是今天斑和柱間誰都不在。
她雖然也學習了一些簡單的忍術,但那些更加專業的忍者都沒辦法戰勝,更別說她這種半路出家的三腳貓功夫了, 獨自一個人站起來反抗也只會是死路一條, 現在她能做的就只有等待。
到底是什麼人能在這裡肆無忌憚地進攻?
游廊是中立區域,許多貴族都在這裡游玩消費, 也不僅僅只有清和屋一家, 甚至連賭場等地方都有, 這是所有人的共識。
她感覺自己快要因為疲憊而睡過去了, 她多想就這樣一睡不醒, 可每次睜開眼不是繼續著平時的生活便是到達了新的地方。
下腹已經逐漸變得麻木, 感覺不到任何疼痛,西爾維婭只覺得困倦。
「不行, 茜茜, 你現在還不能睡。」
復生顧不得是否還有其他人能看見它的身影,直接飄出來搖晃西爾維婭的肩膀讓她清醒一點。
「現在還不是時候。」
是說她離開去下一個世界的時間嗎?
「那應該是何時……」
「總之不是現在。」
復生模擬出一個無辜的表情, 它把主人抱在懷中,在不引起注意的情況下慢慢講她的身體拖到不起眼的角落裡。
「再堅持一下,會有辦法的。」
不一會兒, 打鬥的聲音逐漸弱了下來,西爾維婭勉強睜開雙眼偷偷觀察,大部分他們這邊的忍者都死了。
而那些站著的人雖然是忍者打扮,但卻和所有火之國內她見過的忍者都不一樣,貴族們通常都雇佣忍者,她跟著也見到不少了,更別說還和其中一些人有特殊的聯系。
「都已經解決掉了嗎?」
其中一個看起來是領頭模樣的人問道,他的口音聽起來也不像是附近的人。
「正在檢查,隊長。」
有人回答他,而西爾維婭驚恐地發現他們正在挨個檢查是否還有活口,並在每一個沒死透還能動的人身上補刀。
這一下就讓西爾維婭徹底清醒了,如果再來一下,她保准死得透透的了。
連帶著傷口處的疼痛也跟著清晰起來,牽扯著渾身的神經、控制不住地顫抖,可即使是最微小的動作也逃不過一個忍者的眼睛,他們還在房間的另一頭,但很快就會走到這邊來,這麼大的幅度肯定會被發現的。
復生能夠做地也只是仗著其他人看不見它,飄往房間的其他部分制造一些混亂,但最後無論如何也會檢查到她這裡的。
等待的過程無比漫長,西爾維婭寧可那些忍者能夠更加敏銳一點,給她一個直截了當的結果,而不是像這樣只能躺在這裡對一切即將發生的事情都無能為力。
「對了,那個女人死了嗎?」
小隊長繼續詢問。
「應該……」
隊員的回答有些猶豫,緊接著地板就跟著大幅度地顫動,有人向她這邊走來。
「女人」?是在說她嗎?
這個房間裡的女人一共還能有幾個?為什麼要特意強調她呢,難道她也是目標之一?
花魁穿著的衣服實在是過於顯眼了,只要在房間裡隨意瞟上一眼就能找到她的位置。
「找到了,隊長,應該就是這——」
話剛說到一半便戛然而止。
西爾維婭原本已經閉上雙眼等待審判,那個忍者的聲音停下之後,緊接著便是一聲連她也能分辨清楚的兵器沒入皮肉的聲音,然後地板跟著狠狠地顫了一下。
連睜開雙眼的時間都沒有給她留下,下一秒西爾維婭就被一雙手輕柔地扶住。
感受到那份觸摸的時候,她已經知道那是誰了。
是斑趕了過來。
而這個時候她才後知後覺地感受到委屈。
人就是如此,若是一直獨自一人承受一切,當面臨困境的時候咬咬牙或許就挺過去了。
可一旦有人用憐愛的目光望著你,因為你感到痛心的時候,心底裡最柔軟的那一塊的某種感情就開始滿滿發酵,當有人訴說傾聽時便不由自主地想要去依靠。
見到彌生虛弱地抬起手臂抓住了他的袖口,斑反握住她的手微微用力。
「好,不會有事的。我已經來到你身邊了。」
男人甚至沒有回頭——也許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他身後想要進攻的忍者就全部倒下了。
她遲緩的思維一時間還判斷不出到底發生了什麼。
難道這就是最頂尖的忍者的真正實力嗎?
或許之前他和柱間為她展示的那些小忍術都太兒戲了,當斑把宇智波一族擅長的一些最基本的火遁術演示給她時,男人輕輕吐出來一個可愛的小火球。
那小小的一團滾落到地上,沒有引燃任何東西,連榻榻米上都沒有留下明顯的痕跡。
她倒是猜到了這因為是給她做示範,所以一定減小了一定的施術範圍和忍術威力,可沒想到之後無意間在千手兄弟面前提起時,扉間告訴她原本「豪火球」的範圍可以達到一整個湖面、甚至更大。
「在這裡等我,不要睡。」
他簡單地翻看了一下她腹部受傷的狀況,情況比他想像中的要嚴重許多,可現在更重要的是解決其他敵人。
看打扮是土之國的忍者,不知道為什麼要在休戰期間來到火之國,分辨不清具體是哪個家族,但在他眼裡都沒有差別。
又幾秒鐘過後,除了他和彌生以外便沒有再喘氣的人了。
可是她的傷勢讓他感覺到前所未有的棘手——他不是醫療忍者,只能暫時先做最簡單的應急處理。
男人半蹲在西爾維婭身邊,淡淡的綠色查克拉包裹著手掌置於傷口處,斑能做的也只有先把那處傷痕用查克拉封起來,至少做到止血,防止進一步感染。
這麼嚴重的位置……女人的呼吸開始衰弱,如果還是得不到及時的救治,很可能她便活不到第二天了。
繼幾個弟弟死去之後,他第一次感覺到如此的無能為力。
第一百零六章
「別動, 彌生。」
斑放輕聲音安慰,連族裡的小孩子都從來沒有聽到過族長如此溫和的聲音,戴黑色手套的手握住西爾維婭沾血的手, 沒有露出絲毫介意的神色。
「我現在就帶你離開。」
有那麼一瞬間, 他考慮過直接帶著她去找千手柱間。
千手一族本就擅長醫療, 當今世上最好的醫療忍者非他莫屬,先不說他在戰鬥中擁有多麼強勁的超速再生能力,就是他帶著木屬性的查克拉也能輕易做到其他醫療忍者無法辦到的事情。
可他不能。
他畢竟是一族之長——最重要的是,他姓宇智波。
他們四個人無論在游廊的清和屋裡發生什麼都不能帶到外面去,哪怕相處暫時很和平,但不能被其他人、尤其是族人發現, 至少現在還不是時候。
冬歇的時候可以安安靜靜地在柱間用木遁做的茶幾上喝茶, 不代表春天再次開戰的時候就不是戰場上的死敵了。
之前本來就因為春日太夫推拒了近內雄,邀請護衛他的忍者千手柱間過夜而在火之國瘋傳了一段時間, 大家都知道宇智波斑和春日太夫走的也很近。
在沒什麼娛樂方式, 大家的精神十分貧瘠的年代, 這種尤其是涉及到花街柳巷的桃色新聞總是大家飯後津津樂道的談資, 兩男一女, 還是傳說中火之國最美麗的女人, 還有忍界兩個頂級的忍者——他們本身也是敵人。
這麼晚了,若是他抱著受傷的彌生獨自前往千手一族成什麼樣子?
恐怕不僅僅是千手和宇智波, 其他的忍者家族都會跟著議論紛紛。
只能先把彌生帶回去, 讓族裡的醫療忍者檢查一下傷勢,他只能大致判斷出情況很糟糕, 若不是他及時感到,恐怕那個出血量馬上就會……
不願意往下再細想,宇智波斑不再猶豫, 盡量維持彌生的平穩將她抱起來。
已經變得暗紅的衣服緊緊貼在男人的黑衣上,他沒穿鎧甲,整個人顯得柔和很多。浸泡在衣服上的過多血液洇進了他的衣服,冷而黏膩。
至於為什麼會有土之國的忍者來到這裡,還無差別傷害了其他人,之後他會慢慢調查。
*
輪班休息的間隙,一個巡邏小隊在一處隱秘的樹林後升起火堆。
天氣逐漸開始冷了起來,就算是忍者也不能長時間沒有熱量,在圍繞著族地巡視一圈之後,幾個人哆哆嗦嗦湊在火堆旁邊,一個人從口袋裡拿出補充體力的兵糧丸。
冬歇的時候除非對方想不開,不然一般不會對整個忍族發動攻擊,不過倒也不會有沒長眼的人來侵犯宇智波一族,但平日裡的巡邏還不能放松。
最近除了和往日一樣平靜以外,倒是出現了一件不尋常的事兒。
那個年輕人遞給每人一顆兵糧丸,神神秘秘一幅要說大事的樣子,其他人見狀便配合地湊過來。
「你們聽說最近族長大人和泉奈大人晚上經常外出的事情了嗎?」
有幾個人面面相覷,但有幾個人了然地點點頭,那年輕人繼續說道。
「前幾天我和三隊的一個人換班,正好看見了半夜的時候族長大人他們從外面回來,好像是連著幾天都是如此。」
「我沒有親眼看見,不過倒是聽說了。」
另一個人跟著附和道,頗有些無奈地笑了笑。
「我妹妹總是對族長大人的一切都很關心,動不動就要看他去了哪,家裡又恰好住的離族長家很近,最近確實經常到了深夜才亮那麼一會兒燈。」
話匣子一下子被打開,剩下的人也七嘴八舌地加入了進來。
「聽說千手柱間和那個之前與族長有些關系的花魁……叫什麼春什麼來著。」「春日太夫,不都說是火之國最美麗的女人嗎?」「對對,就是這個名字。」
「你們說,」
那個最開始給大家發兵糧丸的年輕人臉上帶著八卦的興奮,眼睛裡幾乎都在發光。
「會不會族長大人晚上經常出去就是去找……了?」
「有可能啊,不然還能去哪裡呢?現在又沒有任務,也沒聽說有什麼足以讓族長親自出手的棘手情況。」
「我倒是覺得不會,不然為什麼連泉奈大人也一起去呢?」
突然,一個年齡稍大經驗豐富的忍者站起身來,似乎察覺到什麼一般眺望遠方,他本來就沒有把全部精力投入到談話中去,依舊留意著周圍的動靜。
隨著他的動作,另一個人立刻使用水遁熄滅了火堆。
「有人正以很快的速度靠近。」
話音剛落,感知不太靈敏的人也能捕捉到破開的風聲,所有人都做出戒備的姿態,幾個人散開保持一個特殊的陣型打算迎接攻擊,若是這樣的速度,恐怕有些棘手啊。
來人並沒有隱藏查克拉的意思,只不過移動的速度太快了,一時間感知不到具體的細節,等到那人更加接近的時候,年長的忍者反而松了口氣。
「不用緊張了,是族長大人。」
小隊裡的所有人也跟著松懈下全身的肌肉,他們都已經做好迎戰的准備了,甚至馬上就要發出敵襲的警告。
可他為什麼這樣匆忙?
「不對。」
感知系的忍者輕輕皺眉,事情恐怕沒有想像的那麼簡單。
「還有另一個查克拉。」
隨著越來越近的距離,另一個查克拉也慢慢能被所有人察覺到了。
微弱的可憐,幾乎就要消失不見了,連族剛剛開始接受訓練的小孩子都比那個查克拉更為明顯,緊接著,一股濃厚的血腥味傳來。
年長忍者剛要上前迎接,一道黑影一閃,族長大人已經出現在他們面前。
他懷裡還抱著一個渾身染血的女人,她穿著他們只在護送貴族的任務時在那些小姐夫人身上見過的華美衣裳,即使臉上血色全無,也能看得出來是個極其美麗的女性。
一個名字不由自主地從腦海裡跳出來——「春日太夫」。
眾人都被眼前的場景弄得一愣,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宇智波斑把彌生輕輕放在一塊干淨的石頭平面上,上面還殘留著剛剛其他隊員的體溫,男人拋下一句話就再次不見身影。
「看好她。」
那年長的忍者小心翼翼地上前看了一眼,空氣中越發濃厚的血腥味告訴他們,這個女人的傷勢很重。
等一個人用火遁再次點燃了柴火之後,接著跳躍的火光,看清那腹部上明晃晃反著冷光的苦無,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氣。
幾乎連握柄的地方都完全埋入,她能撐到現在稱得上是奇跡,若是在戰場上,恐怕就要詢問最後想要說的話了。
身為老手,他一瞬間理解了族長大人離去的理由。
她已經不適合再被移動了,而族長大人本身的速度最快,只能由他回到族地把醫療忍者叫過來。
能不能活下去就要看老天是否賞臉了。
*
千手一族在游廊有自己的眼線,當然不是身為游女,只是一些侍女,身為忍者自然有自己收集情報的渠道。
清和屋出事的聲音很大,紙窗不是破掉了就是染了血,還有不停逃出來的人以及尖叫的游女侍女。
不能暴露自己是忍者的身份,她從自己的位置看向出事的位置,恰好是清和屋春日太夫的房間。
最近柱間大人和扉間大人總往這裡來的事情她當然知道,近內雄的事情也當天晚上就聽說了,她知道春日太夫對於兩位大人一定有重要的意義。
幾乎完全沒有猶豫,她立刻召喚了自己的忍鷹,簡單寫下了春日房內出事的情報,讓它立刻送往千手族內。
接到消息的是千手扉間——柱間不怎麼管這類事務,緩緩打開卷軸的時候,白發男人的手僵了一下。
如果春日真的出事、甚至可能死亡,這本來是對千手一族有利的事情。
可反應過來時,他已經出現在了兄長的房間前。
第一百零七章
身體比他的思想要先動了一步。
難道僅僅是因為大哥之前說過的那些話嗎——他想要履行曾經的承諾, 執意要將春日帶出游廊?可他還沒有同意、也沒有和長老們提過……
線人傳來的情報上說情況似乎很嚴重,清和屋的人幾乎全都逃出來了,如果真的發生了什麼事應該盡快趕過去, 說不定她還能有一線生機。
下一秒千手扉間已經不再猶豫, 直接推開了兄長的門, 通常他都會禮貌地敲幾聲等到回應。
「大哥,清和屋出事,春日情況不明。」
柱間的神色由驚訝轉為嚴肅,他立刻拿起之前隨意在桌上放下的盔甲。
即使是他們兩個人的速度,想要趕到游廊也要花上一段時間。
更別說還有線人寫下情報、忍鷹傳信的時間,很有可能他們趕到的時候已經晚了。
*
兄弟二人到達游廊的時候, 清和屋的保鏢們已經在清理場地了。
他們遠遠站在另一棟屋子的房頂眺望, 屬於春日太夫的屋子現在其中一面牆壞掉,紙窗大片沾染了血跡, 都凝固成了駭人的黑色。
不少人熙熙攘攘地擠在樓下, 人頭攢動, 幾乎人人都在議論。
一些語句不可避免地飄進了二人耳中。
「真是可惜了春日太夫……」
「她死了嗎?」
「不知道……說是不見了, 但是恐怕凶多吉少啊……」
柱間和扉間對視一眼, 兩人的臉色都稱不上好。
到底還是晚了, 而且沒想到居然這麼晚了還會有這麼多人來湊熱鬧,他們甚至沒辦法掩人耳目地進去調查。
「讓我進去!讓我進去看一眼!」
一個男人被保鏢死死攔住, 可他還是不顧阻攔想要往樓裡衝。
「請不要這樣, 大人。」
其中一個保鏢說道,表情帶著些不忍。
「裡面的東西恐怕會污了您的眼睛。」
男人穿著華貴, 可此時崩潰的神情和涕泗橫流的樣子已經完全看不出來平時貴族的風範了。
「讓我再看一眼春日太夫吧,求求你們了……」
「很抱歉,大人。春日太夫現在下落不明, 您就算進去了也不能……」
保鏢遺憾地搖搖頭,這已經不是第一個來這裡哭嚎的男人了。
那貴族呆愣了半晌,忽然松開手跪在了地上,用袖子捂住臉喃喃著心上人的名字。
忍者襲擊,大家都知道這意味著什麼,聽說裡面來游玩的人和他雇佣的忍者都死了,即使沒有見到春日太夫的屍體,恐怕她也是凶多吉少了。
從明天開始消息傳開,或許會有更多人陸續前來。
游廊的大多數人也喜歡她,那是個美麗嫻靜的女人,只要見過她便一輩子都忘不了那副容顏了,有時候她會不經意走進夢裡,而那確實大多數人離她最近的時候。
一個鬢角開始泛白的中年女人身著華貴,她沉默地站在清和屋門口許久,最後輕嘆一聲氣離去。
千手扉間一直盯著那個背影徹底消失在人海中,輕輕皺了皺眉。
第一現場恐怕已經被破壞殆盡了,就算等人散盡之後他們還能再偷偷溜進去查看,可能也得不到什麼有價值的信息了。
聽清和屋那些人口中敘述,房間裡沒有春日太夫的身影,那麼她會在哪呢?還是說被襲擊的忍者帶走殺害了?
現在唯一能夠仰仗的便是線人收集到的情報了。
千手美紀便是游廊一帶負責直接向扉間彙報情報的線人,她還有自己手下的下一級線人,但那些人扉間就不得而知了,為了保密工作,通常不同層級的人不會跨級聯系,也不知道對方的身份。
不得不說,美紀有很強的能力,即使是嚴苛的千手扉間也要贊嘆,兄弟二人找上她時,美紀已經根據下線的彙報大致推測出了前因後果。
也只需要一句話。
「近內雄與土之國的忍者有秘密聯系,且死在清和屋的貴族與近內是對頭。」
美紀言簡意賅地說道,恐怕就是傻子都能聽懂其中的意味。
「清和屋裡也有向我彙報工作的人,雖然沒有找到春日太夫的……身體,可是有過她受傷的痕跡。」
她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沒有在臉色越來越差的族長面前說出「屍體」兩個字,而是換了一種溫和的說法,但現在大家都知道這恐怕只是自欺欺人罷了。
「從出血量來看,恐怕不是當場也……」
比起神色逐漸消沉下去的柱間,扉間看起來要更加冷靜一些。
「具體是怎麼回事,從頭到尾說清楚。」
美紀神色遺憾地低下頭。
「事情發生的太快了,等我知道的時候已經人去樓空,我的人只來得及看上那麼一眼,清和屋的保鏢們就上來打掃了。經過層層篩查,最後我們確認唯一與當事二人——那位貴族和春日太夫,有關聯的便只有近內雄一人了,再加上前段時間我也收到了他接觸土之國的忍者的情報……」
貴族雇佣其他國家的忍者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雖然大多數時候他們都選擇就近的本國忍族了,可這也不是什麼新奇的事情,畢竟也可能是近內要出遠門到土之國的某地去,聯系那邊的忍者反而在當地方便行事。
「我當時沒有想過那麼多,便沒有向您彙報……直到剛剛我才得知,那位死去的貴族和近內之前有過一些矛盾,而且他也從來沒有來過游廊,是被其他朋友推薦來的,恐怕也是近內雄在後面推了一把。」
「這確實不是我們能預料的。」
扉間並沒有責備美紀,誰又能想到近內的報復心會那麼強呢?
「之後的事情我大致便知道了,土之國的忍者不可能知道火之國大家默認的規矩,聽信近內雄的話直接在游廊裡動了手,一石二鳥,解決了近內兩個『仇人』。」
現在他明白美紀之前的意思了,無他,只因為他們同為忍者。
當執行這種任務的時候,無論還有誰在場、是否是無關的第三方,為了保密會選擇將所有人滅口,所以即使沒能找到春日在哪,美紀也判斷她已經身亡了。
「是我害死了她。」
千手柱間頹然地說道,忍不住用手擋住了發燙的雙眼。
美紀深深低下頭,在扉間地示意下先行告退了,把空間留給族長和二把手。
她當然也見過春日太夫,雖然沒能親自在清和屋找到位置,可她見過花魁的花宵道中。游廊中沒有女人不羨慕春日,她來到這裡的第一天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從此其他人在她的照耀下全都成為了不能與鳳凰比肩的麻雀。
有些人生來就是要被人捧在手心的。
只可惜其他人沒有她的福氣,也沒有能賜予她們美貌的父母。那些男人揮灑千金只為見她一面、博她一笑,最終能獲得的不過是她的一聲輕嘆,可那種骨子裡的冷淡和疏離反而讓所有人都飛蛾撲火一般飛了上去。
現在,連族長都沒能逃離這個「陷阱」。
而只有她這種本職是忍者、離開了男人的奉養也能獨自生活的女人才知道,春日太夫不過是游廊為所有男人塑造的、最成功的一場美夢,她身上集齊了所有「非良家婦女」的一切極致的浪漫,沒有「好妻子」、「好母親」的負擔,褪去一切之後便只剩下身為女性的本質,而這幾乎是所有男人在家都看不到的。
至於春日太夫本人究竟是否真的如同她示人這一面一樣,她是否喜歡這種一切都充滿金錢的聲音的生活,她獨自一人時眉宇間是否會掛著一絲憂愁,她夢裡又會呢喃誰的名字——
又有誰會關心這些呢?
*
「不,這不是你的錯,大哥。」
身為兄弟,扉間當然知道這件事對兄長意味著什麼。
「你不懂,扉間。」
千手柱間悲哀而短促地笑了一下,那雙永遠充滿了自信和希冀的黑色眸子黯淡了下去。
「就是我害死了她,如果當時我能夠拒絕……」
如果他當時能夠忍住,再多忍耐一會兒,恐怕近內雄也不會對春日心存怨恨。
都已經過去了這麼多年了,還差那一會兒嗎?就算認出了朝霧彌生,他也完全可以再等到沒有人的時候和她相認,而不是高調地當場同意,他當然知道有些男人的心眼有多小。
原本是想要帶著她離開她所厭惡的地方的,可沒想到卻是他的所作所為間接害死了她。
每當她充滿希冀的聽著他所說的一切那個村子的規劃,他都覺得那馬上就要成真了,春日說她日後若是能夠離開游廊,一定會到他建立的村子居住的。
他甚至在斑的眼裡看到了動搖。
春日的存在讓兩族的聯合成為可能,連扉間和泉奈都可以安安靜靜坐在一個桌子前面了——雖然可能只是表面上裝一裝。
對了,斑!
斑已經知道這件事了嗎?天已經蒙蒙亮,或許他還在睡夢之中,可如果一旦他知道了彌生的死訊、再弄清事情的緣由,恐怕他們之間原本緩和的關系又會因此……
他還沒來得及實現自己的諾言。
可其它的承諾,他不會再輕易失信了。
「我們要找到她,扉間。」
黑發男人下定決心,突然抬起頭,目光變得堅定起來。
不僅僅是要找到她究竟身在何處,而且他必須找到斑,並說服他盡快放下仇恨,聯合各個忍族建立新的忍村,他已經沒辦法再等待了。
既然生前沒能將她帶離這裡,那麼死後他也一定要為彌生實現這個願望。
如果是斑……如果是那個男人,一定能理解他的做法,也會甘願為此讓出一步,至少能讓她有一個能夠安眠的地方。
一個「家」。
第一百零八章
「族長大人, 我很抱歉……」
醫療忍者上前檢查了一會兒那女人的傷勢,最後用很輕的聲音說。
她還在睡夢中就被一個人拎著領子叫起來,剛想要大聲呼救的同時反擊, 下一秒就發現原來是族長大人, 可他大半夜來這裡做什麼?
還是說有什麼重要的人出事了?她確實是現在族裡最優秀的醫療忍者, 而能讓族長大人這麼著急的,她能想像到的也只有他的弟弟泉奈大人了。
可在跟著族長大人前往他想要去的地點時,泉奈大人也加入了他們的行列,二把手詢問族長到底發生了什麼,黑發男人只顧著全速前進,沒有時間回答弟弟的疑惑。
然後她便在巡查小隊的固定休息點看到了那個渾身是血的女人。
她猜到了她是誰, 能和族長聯系起來的女人也就只有那位了。
即使是面無血色也能看出她平日裡的美麗, 只不過現在卻像是即將枯萎的玫瑰花瓣,染血的衣服變得軟而發皺, 若不是族地附近都被巡查隊們清理干淨, 那濃厚的血腥味甚至會引來野獸。
直到族長不耐煩敲敲她的肩膀, 醫療忍者才驚醒一般上前檢查。
腹部的傷口深而長, 皮肉外翻著, 呈現一種不健康的白色, 淡綠色薄薄一層查克拉覆蓋在上面暫時止住了流血。可一看女人的幾乎變得沒有的唇色,她就知道她已經失血過多, 而且看那把苦無沒進去的位置, 怕是太深了。
一滴冷汗從她額角上流下來,族長把女人送來的時候已經有些晚了, 錯過了最佳的治療時期,她猶豫地給族長大人打好預防針。
「族長大人,即使是我也不能保證可以完全醫治好, 她的傷勢太嚴重了……」
希望他還不至於失去理智,畢竟醫療忍者也不是誰都能救得回來的,果然,宇智波斑沉默了半晌之後,用微啞的聲音說。
「你盡全力。」
醫忍用工具箱裡消過毒的剪子剪開傷口附近的布料,越是近距離觀察這處傷口,她的心越是往下沉一分。摸摸女人的脈搏,已經快要感覺不到了。
命中要害還能存活這麼久,只能說是這個女人意志力過於頑強。
沒過多久她就下了結論。
「十分抱歉,族長大人,以我的醫療忍術無法治愈這位小姐的傷勢,我的查克拉活性不夠強,已經沒辦法挽救開始壞死的內部組織了。」
然而沒想到聽到這句話,宇智波斑的眼裡反而有什麼東西被重新點燃了,泉奈第一個察覺到了這點——他們畢竟是親生手足,束發的男人搶先喊出來、甚至不自覺地往前走了一步。
「斑哥!」
「那如果是醫療忍術更強的人呢?」
斑的話音要比泉奈後一步落下,他聽到弟弟的警告了,可還是選擇把這句話說完。
宇智波泉奈咬牙瞪著自己的兄長,他當然知道斑哥想要說的是誰。
春日太夫受了這麼嚴重的傷,他同樣也覺得很遺憾,可是為了她去請求千手柱間,這件事情值得嗎?
聽到泉奈的勸阻,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的內心動搖了一下——這是人之常情,千手柱間畢竟是宇智波敵對家族的族長、他在戰場上的死對頭,而他的一舉一動都牽扯著整個宇智波。可馬上想要救活彌生的願望就掩蓋了其他一切想法,只要有一線希望,他就不應該放棄。
如果彌生知道他明明有機會救她,而卻因為其他的事情最後選擇眼睜睜看著她死……
他做不到,無論如何也不可能。
如果任由這種事情發生的話,那他就真的違背自己的內心、再也不認識自己了。
宇智波斑閉了閉眼睛,紅色在他的眸子裡一閃而過。
「泉奈,我已經下定決心了。」
*
沒有任何線索,他們已經把周圍的地區全都找了個遍,就連千手扉間超強的感知能力都無法搜索到。
按理來說春日本身是有查克拉的,那麼就有跡可循,他們卻連一片衣角都沒能發現。
柱間不願意想像她屍首全無的樣子,忍者確實可能在某些忍術下沒辦法留下一丁點遺體,但這完全沒有必要。
有更簡單的辦法就能將一個人殺死,為什麼選擇那麼費力的?除非他們之間又無法解決的深仇大恨——難道近內雄就那麼恨春日,甚至到了連一個全屍都不給她留下的地步?
「要去直接找近內嗎?」
扉間沒有表情地環著手臂,等待兄長的選擇。
千手柱間只思考了一秒鐘便搖頭。
「不是現在,想要找近內什麼時候都可以,現在我要去找斑。」
「……」
白發男人不贊同地皺起眉頭,大哥恐怕已經因為她的死而失去理智了。
「天亮之後宇智波也會收到春日太夫身亡的消息,斑總會知道的,用不著你親自去告訴。」
至於那個男人知道了之後會是什麼反應,會不會再來游廊這裡調查,那都是無關他們的事情了。
況且,如果真的是他們所推測的那樣,春日的死和大哥脫不了關系,恐怕宇智波和千手之間的矛盾又會激化,有這個時間還不如回去多做准備。
「不,扉間,你不明白。」
話音落下的時候,黑發男人的身體就動了起來。
「這件事情必須由我來告訴他,我親自告訴他,不能等斑自己調查發現,不然村子的事情就更不可能……哪怕是空墓,我也一定要在新的村子為彌生立碑。」
扉間嘆氣,作為親弟弟,他知道柱間一旦下了決心就不可能有任何事情還扭得過他,只能無奈的跟上他的腳步。
希望一會兒兩個人真的爆發了矛盾,不要打的太激烈,他會負責留意宇智波泉奈的。
*
「把她帶回到我屋裡去。」
斑整理了一下身上的戰袍,音色沒什麼起伏,然後不忘了囑咐泉奈。
「照顧好她,我不希望等我回來的時候發現她的情況惡化的過快。」
泉奈提著的一口氣憋在胸腔裡,斑哥平時絕對不會這麼尖刻地對他說話的,現在證明他是真的有些生氣了。
束發的年輕人氣焰滅了下來,他點點頭表示讓兄長放心,在這種時候他也不想再讓斑哥多操一份心了。
沒有再被其他事情耽擱,宇智波斑立刻出發。泉奈是個好孩子,既然做出了保證,哪怕他心裡最開始的想法不一定贊同他,但他會照顧好彌生的。
還沒走多久,在半路隔著很遠他就感知到了兩個熟悉的查克拉。
是千手兄弟。
可現在無論他們二人是因為什麼原因出現在離宇智波族地這樣近的地方,他也無暇去詢問了,看來彌生的運氣還沒有那麼差。
顯然,對方也感知到了他的,那兩個查克拉只是稍微暫停了一下便徑直朝他的方向趕來。
千手柱間禮貌地停在一個不遠不近的位置,顯得不會過分緊迫,也不至於說什麼都聽不見。
「斑,我恰好也在找你,是要去游廊嗎?你知不知道清和屋的事情……?」
柱間開門見山地說道,斑只有獨自一人,而他身邊還有扉間,又離宇智波族地這麼近,他不想讓斑誤會,可一時間又沒辦法上來第一句就交代春日的死訊。
「……我知道,她在我那。」
仿佛有感應一般,見到千手柱間的神色和他說話的內容和語氣,他大概能知道對方現在在想什麼,這個男人永遠都是那麼單純,總是輕易地把所有情緒都寫在臉上。聽到他的話,柱間臉上立刻開始由陰轉晴,可是下一句還沒完全露出來的笑容就又凝固住。
「情況不太好,她傷的很嚴重,恐怕只有你的木屬性查克拉才能救她了。」
千手柱間的重新變得沉著而嚴肅。
「其他的話可以等之後再解釋,斑。現在,帶我去你的族地吧,我一定會醫治好她的。」
斑當然知道這句看起來沒什麼的話包含了多重的分量。
柱間是一族之長,現在承諾要帶著二把手走入敵對家族的勢力範圍,他甚至可能完全在騙他,或許這是宇智波的一次陰謀呢?為了一舉殲滅千手的兩個頂梁柱?
然而他毫不猶豫地同意了。
斑從出事以來一直緊蹙的眉頭終於稍微松懈了一點,如果有柱間幫忙的話,彌生就有很大希望了,但在徹底治好之前他還是不能放下心。
他帶著千手兄弟回到宇智波一族,無視了族人訝異的目光、無視了長老們的震怒,一路帶著柱間回到自己屋內。
泉奈見到兄長的身影時立刻站了起來,然而在看到他身後跟著的兩個人時,不自覺地捏緊了拳頭。
可最後最年輕的泉奈還是垂下眼簾和肩膀讓開了路。
面對柱間那雙寫滿了誠意與焦急的雙眼,即使他再苛刻也不能說出什麼不合時宜的話了。
他和兄長以及扉間留出足夠的空間給千手一族的族長醫治,三個人在外面默默等待。
過了不知道多久,一直到庭院內竹筒的影子繞了小半圈,柱間才顯得有些狼狽地走出來,他的柔順的黑發顯得凌亂,眼底也因為消耗過量的查克拉而發青。
能讓千手柱間露出如此疲態,說明彌生真的是在鬼門關走了一圈。斑走上前越過柱間的肩膀向房內探了一眼,看到女人重新變得有那麼一點血色的臉頰,終於忍不住松下了心裡緊繃的弦。
「怎麼樣了?」
「現在已經脫離生命危險了,只要好好調養很快就能恢復過來。」
可說這句話的時候,男人臉上卻沒有相應的喜色,宇智波斑是他多年的老對手了,自然也察覺到不對勁的一點,好不容沉下去的心有一次懸了起來。
「——但她也失去了……生育的能力。」
第一百零九章
宇智波斑愣住了一下。
當然記得那把苦無傷到了什麼地方, 他本人也不沒有受過類似的傷,可卻完全沒有考慮過這方面的問題。
女人的身體要更加特殊一些,重要的器官在小腹, 那種傷勢……當然了。
不過在短暫的驚訝之後, 斑的神色又放松下來。
「這不重要, 只要她活下來就好。」
男人一直緊繃的肩膀終於微微放松,他深深地望了一眼遮掩不住疲態的柱間,他附上對手的肩膀,力道很輕。
「謝謝。」
柱間搖頭。
「不,這本來也是我應該做的。」
「泉奈,帶著千手族長下去休息吧, 要注意待客之道。」
斑淡淡對弟弟說, 輕輕向庭院出口處歪了歪頭。
「我進去看看她。」
「我還有話想對你說,斑。」
柱間站在原地沒有動, 望著斑擦肩而過進入房內的身影, 隨著他的移動轉動頭部, 最後他看向一直站在一旁自己的弟弟。
「扉間, 你就在外面等候吧, 要和泉奈好好相處。」
兩個弟弟互相給了對方一個不善的眼神, 可這種時候也不能再添麻煩了,只能暫時先離開。
一直到他們和平地退下, 柱間才默默關上門。
「有什麼話是他們不能聽的嗎?」
斑已經坐在了彌生身旁, 她安靜地沉睡著,臉色重新變得紅潤, 因為疼痛而一直緊皺著的眉頭松開,眉心留下淡淡的痕跡。
「我只是想要和你商量。」
沒有任何隱瞞,他把關於近內雄的事情全部告訴了斑, 包括之前以為彌生已死時打算將她埋葬在還未成立的村子裡的想法。
「這件事畢竟是由我而起,所以那時候我想……是時候平息戰爭了,大家都需要一個和平的地方。」
宇智波斑面無表情地盯著牆上的繪圖,仿佛那朵牡丹花花蕊的一點紅色從未如此吸引過他。
他明白柱間的意思,只是一時間還不能下定決心。
「我會考慮的。」
見到斑沒有把話說死,千手柱間懸著的心放下了一半。
他們的注意力重新回到女人身上,柱間嘆了口氣。
「她的狀態還很不穩定,我會經常來探望她的。」
「怎麼?還會留下其他的後遺症嗎?」
斑皺眉,他身上有些陳年的傷口也會在降溫的雨夜隱隱作痛,大抵所有的忍者都必須忍受這個,彌生腹部也不是小傷。
「我盡量多次治療徹底根除病症。」
這是沒辦法的事情,及時有些病痛連千手柱間都不能治好,如果他能夠代替她就好了。
「但比起這個,我更擔心她的心理狀態。」
生育畢竟不算是小事,就算他們都認為比起能否有孩子,她本人活下來才是最重要的,但就怕彌生自己跨不過這道坎。
連忍族的女性也逃不過生養後代的任務,他們家有四個兄弟,板間和瓦間小時候就死去了,剩下他和扉間,他記得斑是五兄弟,現在也只有泉奈了。
而且哪怕他本人並不在意,不代表長老和整個群族不在意,族長有著最優秀的血統,理應留下後代。
他離他的承諾又遠了一步。
「……如果真的建立忍村,不再有戰爭的話,那麼後代也就顯得沒有那麼重要了。」
宇智波斑望著彌生,他牽起女人放在被褥外面的手輕輕握住,指尖還有些發涼,而他的掌心很熱。
生育對於曾經的人們像是一項繁重的任務,更多的孩子等於更多的戰鬥力,越是優秀的血繼限界越應該留下更多的後代,這樣才能保證一個忍族繁榮昌盛。
不過他的志向從來都不在此。
「比起這些,先解決你和漩渦之間的問題吧。」
斑毫不掩飾地諷刺,連眼神都沒有分給身後的男人一個。
他多少能猜到柱間的心思。
不過這種事情,還要看彌生怎麼想,哪怕現在她和他的關系更加親密,也不代表她就想要嫁入宇智波一族,更別說是千手柱間了。
*
西爾維婭感覺到腹部傳來暖暖的熱流,之前模糊之中感覺到的疼痛和冰冷的黏膩感已經完全消失了,仿佛泡在溫暖之中。
緩緩睜開雙眼,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男人黑色的長發,不聽話的發尾翹起來,然後是紅色盔甲的一角。
「斑……?」
她緩緩轉動眼珠,看到了跪坐在她身邊的宇智波斑,男人的眼底發青,臉上有遮掩不住的疲憊。他還穿著全套的盔甲,僵硬地坐在原地,其中前面的腹部沾染了大片干涸的血跡,盔甲本身沒有破碎,西爾維婭反應過來那也許是自己的血。
後知後覺地,她發現自己的手被緊緊握在男人寬大的手心裡,他原本微微向前傾身,另一只手放在她的腹部傳送查克拉,見到她醒來之後便坐直了身體。
「我在,現在你已經沒有事了。」
比起優先詢問到底發生了什麼,西爾維婭忍不住反握住斑的手。
「你看起來很累,應該去休息了。」
「不,我沒事。」
男人用另一手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不必擔心自己,然後把她的手臂放進溫暖的被窩,她總是這樣,比起自己的事情更關心他的。
然而女人固執盯著他時那種有些失望和不贊同的目光讓他坐立難安,現在她學會如何拿捏他,他已經被她牢牢套住了。
「……我會去的。」
「但是——」
斑清了清嗓子,神色變得嚴肅起來。
「有兩件事情要向你說明。」
西爾維婭怔了一下,他獨自一人時鮮少會在她面前露出這樣正式的態度,多數都是放松而慵懶的,除非還有其他人在,例如他的弟弟和某些敵對家族的兄弟。可能是有關為什麼她會受傷,還有昏迷之後究竟發生了什麼,她露出一個溫和帶著些安撫意味的微笑,無論發生什麼她都能如常接受。
「好。」
「將你從清和屋帶走之後我回到了族地,但是宇智波的醫療忍者沒辦法治療你的傷勢,是千手柱間為你醫治的。」
說這句話的時候斑沒有直視她,而是望著空中虛無的一點。
「治療用了很長時間,之後柱間也在這裡留了許久,他才剛剛離開,不得不回到千手了。」
沒有任何隱瞞,他把事情的經過原原本本地說了出來。
是柱間的醫療忍術救的,那就是柱間的功勞,他還不至於小心眼到連這種事情還要隱瞞。可涉及到近內雄利用土之國忍者行刺這件事,他反而不打算提及了。他不想在彌生面前說柱間的「壞話」,如果那個男人堅持一定要讓她知道真相的話,那就讓他自己來說明好了。
西爾維婭倒是沒有太驚訝。
她知道自己的傷勢有多重,甚至要不是因為復生的勸阻,她很可能就打算閉上眼睛放棄了。恐怕除了千手柱間以外,也沒有人能救得了她了吧。
垂下眸子仔細思考了一下,她才發覺其中的不對。
既然說「柱間回到千手了」,又是斑將她帶走的,那說明這裡不是一處單獨的房屋、就是宇智波族地,西爾維婭迅速地掃了一眼房間的內飾,足夠作為一個族長的房間了。
千手和宇智波原本是忍界最大的兩個死對頭,可現在因為她的傷勢,其中一個族長來到了另一個忍族的大本營。
這對雙方都是巨大的風險,柱間需要冒著身亡的可能性,而宇智波族地內部則被敵人看了個一清二楚。
西爾維婭的臉色立刻開始發白。
「我很抱歉……斑,一定給你添了不少麻煩吧,其實不必這樣——」
「那些話就不要再說了,彌生。」
斑眉頭緊蹙打斷了女人的語句,眼裡帶著責備,仿佛在指責她怎麼能說出這種話。
就在她逃避一般回避男人的目光時,斑微不可察地嘆息一聲。
她現在才剛剛醒過來,經歷了對於她來說那麼可怕的事情,恐怕從小到大她甚至沒怎麼見過鮮血吧?昨夜現場的慘烈他也見到了,有那麼一段時間她可能都會因為噩夢睡不好覺,或許他剛剛不應該那麼嚴厲的。
「我沒有指責你的意思。」
他輕聲說,忍不住憐愛地用拇指摸了摸她的臉頰。
那個時候見到她渾身浴血、臉上毫無血色的樣子,他的心跳真的暫停了,不知不覺中,彌生居然已經在他心裡占據了這麼重要的位置。
若是沒有發生這件事情,恐怕他都還沒有發現,只有明知道馬上就要失去時,才開始陷入極度的惶恐之中。然後他便為人生中從小到大以來的選擇感到慶幸,在南賀川旁遇見了千手柱間,就算現在是敵對的關系也沒有完全裂絕,有關那個兒時的夢想甚至現在成為可能了。
他想要的無非也就是沒有戰爭的和平的世界而已,族人能過上安穩的生活,優秀的戰士不必再陷入寫輪眼的困境當中。
這件事情連泉奈都不知道,他的萬花筒已經開始逐漸衰弱了,恐怕最後必定會有失明的那一天,而柱間還在不停地進步,那個時候宇智波和千手的天秤是否還能平衡就很難預測了。
趁著現在這個契機,也許是最好的機會。
他甚至開始想像和平之後終於安穩下來的生活,彌生也會和他繼續在一起,他不必擔心有一日前往戰場就再也回不來,或許柱間的提議可以真正提上日程了。
西爾維婭完全不知道對面的男人心裡已經想到了哪一步,她點點頭。
「那麼第二件事是什麼呢?」
斑拇指撫摸她臉頰的動作僵住了,西爾維婭心裡也跟著緊了一下,這是不好的征兆。
男人的眼神開始變得有些閃躲,他不肯直視她,顯得過於猶豫不決了。
她反而先放松了神色,輕快地說道。
「沒關系的,請告訴我吧。」
第一百一十章
「你傷到了腹部。」
斑皺著眉, 猶豫了半天才吐出一句模棱兩可的話。
西爾維婭眨眨眼睛,馬上就反應過來男人想說什麼。
這確實是他會覺得不方便提及的話題,拋去他的實力和地位, 宇智波斑也不過是一個年輕男人而已。
「我知道了。」
她的聲音並沒有明顯的波動, 反而在關切地觀察斑的神色。
「應該是不能做母親了吧?」
黑發男人垂下眼簾, 輕輕「嗯」了一聲,緊接著又加了一句補充。
「很難。」
她反而忍不住輕笑起來。
「沒關系,這種時候就不用再安慰我了,我沒事的。」
聽到彌生的笑聲,宇智波斑怔了一下,抬眼去看女人的神色。
她看起來真的沒有他和柱間想像中那麼……絕望, 仿佛生育之於她來說不過是一件可有可無的事情。
是真的不在意嗎?
還是僅僅是在他面前不想露出脆弱的模樣, 用她的話說,「不想再麻煩他」?
若是真的, 那這當然是好事, 她不需要他們的幫助就能自己調整好心態, 反而讓他稍微松了一口氣。
他想安慰說他也不在意她是否能生孩子, 可這時候提起來似乎有那麼點……奇怪, 仿佛在暗示什麼事情一樣——他也確實有這個心思。
現在他不能否認了, 其實他和千手柱間一樣。
恐怕在為她治療時,柱間就更加堅定了他的想法吧。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柱間一直那麼執著的想要把彌生從游廊帶走並娶她為妻, 不過又發生了這件事, 那個男人一定會把她受傷和不能生育的緣由歸結在他自己身上,而為此做出的最好的選擇就是讓她成為千手的族長夫人。
既然是千手柱間所下定的決定, 他知道他一定會想辦法做到。
那麼他宇智波斑也可以,沒有什麼不能的,說起來他的勝算應該更大一些, 畢竟彌生原本就和他更親近一些——當然,這都是建立在彌生願意的基礎上,如果她提出暫時還不考慮結婚的事情,他當然會尊重她的想法。
但若不是,她現在的雲淡風輕都是為了安慰他、甚至不在場的柱間,不想讓他們有更大的負擔和負罪感而選擇獨自默默承受,那他就更應該對此負責了。
究竟是哪一種,他還要用更多時間去觀察。
「我去吩咐讓人給你准備一些食物。」
沒有再提及更多關於那一點的話題,宇智波斑點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站起身打算暫時離開。
其實他只要一個響指便能將其他忍者召喚至門口,他只需要隔著門下達命令即可,不需要本人離開。
但現在他想要留給彌生一點空間,這樣也能更好地觀察她的反映,即使出了這個房間,任何嗚咽或者抽泣的聲音也絕不會逃過他的耳朵。
「好的,謝謝你,斑。」
西爾維婭溫和地說,露出一個帶著些感激的笑容。
「……以後你我之間不必言謝。」
扔下這句有些僵硬的話,男人的身影一閃便消失了。
等感覺到徹底沒有了動靜,宇智波斑應該是真的離開了,西爾維婭臉上的笑容緩緩消失,呆呆地望著天花吧。
並不是因為他們所擔憂的原因。
除了第一次穿越以外,她還是第一次面臨這個問題——有可能會懷孕生子的境地。
現在她很慶幸自己不能生育了,不然根本就沒辦法解釋她不願意結婚、也不願意再生孩子這件事。
或許結婚是可行的,她也沒有那麼排斥這件事情,畢竟對於這個世界的女性來說,結婚恐怕是唯一一條出路。
但是生育……那會讓她想起自己唯一有過的孩子,她才剛剛生下來不久就夭折了,甚至連名字都沒有起。
她不可避免地會因為失去和繼國緣一的孩子感到難過,即使已經過了那麼久、她的身份都換過好幾次,還是忘不了知道自己的寶貝死去時那種絕望的情緒。
這裡又是那麼危險的世界,誕下忍者的孩子,或許有一天她又會面臨同樣的結局。
而且不知道她何時會死亡、穿越到下一個世界,自己可能隨時都會離開。
她已經學會不把新到達的地方當做新的歸屬了,本身就游離在世界和規則之外,自然也不想再留下更多的牽絆。
現在的結果對於她來說恐怕是最好的選擇了。
這恰好是她想要的。
而且看見斑那麼為難的樣子……
西爾維婭明確知道柱間是一直都想要娶她的,而宇智波斑的態度則比較模糊,現在又出了這種事情,恐怕更是會打消原本就不強烈的念頭,至於柱間是如何決定的,她一時間還摸不太清。
總之,等傷養的差不多快好之後,她就離開這裡吧。
在清和屋時候分給她的錢都有好好存在類似銀行的地方,足夠她生活很久了。
只要復生還在,她能在任何地方繼續活下去。
婚姻或許能給她帶來某些好處,但隨之而來的是更多束縛和責任,不見得就是好事。
宇智波斑在房間門口站了很久也沒有等到他一直緊張著的聲響。
一直到其他忍者帶著做好的食物端上來,他才終於稍微放下了一點心。
或許彌生是真的不在意的。
她畢竟是花魁,以與普通女性完全不同的方式撫養成人,又生活在特殊的環境裡,還沒有被灌輸「女人一定要結婚生子」的概念。無論是因為什麼原因,她不會因此感覺到遺憾和難過都是最好的結果。
*
西爾維婭在宇智波一族養病期間,千手柱間來了不少次。
是對她的傷口做復查,也是來探望她怎麼樣了。
即使只在族長的院落裡活動,她也知道此刻外面一定亂了套。
不僅僅是其他宇智波是如何看待的,恐怕千手一族甚至其他的忍族心裡都會覺得奇怪,千手族長成天總往宇智波跑是什麼意思?宇智波族長也沒有趕人的意思,這是要握手言和了?
除了第一天的一小隊巡邏忍者有幸見到了族長心上人的模樣,其他人都不允許接近。
斑親自照顧她,然後就是趕來的柱間接替了,偶爾實在沒人的時候便是扉間或者泉奈,但是兩位兄長都會盡量減少弟弟們與彌生接觸的時間,他們知道她不被那兩個人喜歡。
就連親生兄弟都礙於情面、不想和兄長產生分歧才不直接明說關於朝霧彌生的事情,就更別說族裡的其他人了。
這也是為什麼斑堅持不想讓她接觸除了他們以外的任何人。
現在本來就是她脆弱的時候,偶爾夜裡會因為噩夢驚醒,即使有他在身邊安慰照顧,一時間也很難恢復。
他不想讓她處於流言蜚語之中,一個同時讓兩個敵對忍族的族長在意的女人,恐怕注定不會有什麼好名聲的,即使他們自己知道那並不是彌生的問題。
至於春日太夫之死更是在五大國掀起了軒然大波。
不僅僅是火之國的許多貴族前來哀悼,曾經說要娶春日為正妻的水之國大名揚言此生不會娶妻,以此證明自己的一片痴心。
不過這一切都和西爾維婭沒有什麼關系了,她現在唯一在意的事情便是柱間經常來探望她。
他第一次來的時候便得知斑並沒有選擇告訴她真相,於是毫無隱瞞地全部都說了出來,即使西爾維婭一再強調這不是他的錯,男人也一定要把責任攬在自己身上。
然後他提起了那個理想中的村落,在他以為她身亡時甚至選好了墓碑的位置。
雖然現在這樣說有些不吉利,但西爾維婭懂得柱間的意思,可這不是她能夠決定的。
「我聽柱間說,你們在考慮握手言和了。」
聽見彌生這樣說,斑有些驚訝地抬起了一遍眉毛,他沒有料到她會選擇主動向他提起這件事情。
「還沒有最終確定。」
半晌過後,宇智波斑垂下眸子,聲音很輕,他不會除了彌生以外的任何人露出這種情緒,連泉奈也從未看見過。
「……我不知道這個選擇是否正確。」
「哪裡會有那麼多明確知道正確與否的事情呢?」
西爾維婭彎了彎眼睛。
「你現在做出的選擇是從來沒有過的,你和柱間便是第一個嘗試的人。沒有人知道未來會是什麼樣子、忍村最後能建立到什麼程度,這些都是未知的,所以也很難界定什麼是好與壞。」
原來一直都是他當局者迷了。
其實不應該想那麼多,只要去做就好了。
「一直以來你都繃得太緊了。」
她握上斑的手,耐心地說道。
「身為宇智波一族的族長一定很辛苦吧,適當放松一點也不會有人責備你的,你已經做的很好了。」
父親對他的期望是成為強大的忍者,為死去的族人報仇。長老們希望他能帶領宇智波走上更高的位置,尚且還年輕的弟弟等待著他的領導和指引。勉強稱得上是友人的對手想要與他合作建立新的制度和村子。
只有彌生關心的是他本人。
也只有她,不會把他所負擔的一切重任當做理所當然,想要讓他也能輕松一點活著,不會用實力、財富、地位去衡量他的價值。
她眼裡的僅僅是最原本的宇智波斑而已,一個連他也模糊了、記不得面容的男人。
現在他終於在她的黑眸裡看見了自己真正的樣子。
又能叫他如何不心甘情願地愛上她呢?
被突兀地攬進懷裡時,西爾維婭有一瞬間的驚訝,男人的手臂逐漸收得更緊,熾熱的呼吸隔著衣服噴在肩膀和鎖骨處,燙得她忍不住抖了一下。
她回應了宇智波斑的擁抱。
再堅強的男人也需要一個能拋卻所有煩惱的溫暖港灣。
而當他選擇在她面前露出這份柔軟時,西爾維婭就知道自己也牢牢地和這條歸港之船拴在了一起。
第一百一十一章
千手與宇智波握手言和了。
原本還對忍者十分輕蔑的火之國大名和貴族們開始重新正視這個群體, 最強的兩族不再自相殘殺,無論如何世界原本的格局也會發生改變。
同樣,兩個最強忍者不再在戰場上廝殺、選擇將矛頭一致對外時, 就連大名本人也要退讓幾分。
當斑和柱間一同提出想要火之國中心部位一片懸崖下方的地皮時, 大名幾乎沒怎麼提條件便同意了。那畢竟只是一塊除了森林什麼都沒有的地, 況且他們要的區域也不算大,當做人情送出去問題也不大。
他更像知道他們究竟能做到什麼程度。
忍者不務農、不經商,從古至今一直從事低賤賣命的工作,現在沒有任何人幫助指導,居然想要建立屬於自己的村落?
五大國都等著看他們的笑話。
等到他們裂絕的那天,忍者便又會成為貴族的奴隸。
一些與千手關系較好的忍族選擇加入, 例如猿飛、山中、奈良等, 比較中立的大族日向還在繼續觀望。
選擇參與結盟的忍族都派出來一部分人參加村子的建設,人一多起來, 村子建立的進程比所有人想像中都要快很多, 但也遇到了衝衝困難。
西爾維婭也想去, 她不止一次向斑提起這件事了。
宇智波現在沒有了最大的威脅, 休戰期間斑也不必一直坐鎮族地, 留下泉奈處理日常的族務, 他本人則去新的村子與千手柱間和大家一同建設。
除了斑和泉奈以外她誰也不認識,泉奈忙族務、對她的態度也一直不冷不熱, 還不如直接去新的村子, 或許還能幫幫忙。
況且她也有自己的私心。
對於外界來說,春日太夫已經死去了, 她好不容易離開了游廊,肯定不會再回去。
而自己也沒有去處,她不可能永遠都留在宇智波一族, 現在她也沒有真的和宇智波斑確定關系,他都沒有明確邀請,還是到時候自己先主動離開比較好。
新的忍者村對她來說是最好的選擇,這個世界的交通方式步行便只有馬車,若是去其他地方又危險又麻煩,不如就在熟悉的火之國安家落戶。
有存款的好處就在此,她可以請人蓋屬於自己的房子,不然就又要寄人籬下。
「不行。」
斑嚴肅地說,這幾天照顧她的時候都是放緩了語氣,很少有這麼強勢的時候。
「你的傷還沒有痊愈,就先好好在這裡休息吧。」
可看到彌生無辜又可憐的眼神,他又勉強補上一句。
「……不是說不讓你去,只是那裡離這兒有些遠,你現在還不適合走那麼遠。」
「我已經沒什麼大事了。」
西爾維婭貼上去環住斑的手臂輕輕搖了搖。
「況且我會很小心注意的。」
男人不動聲色地把自己抽出來,可內心卻開始變得不那麼堅固了,一旦彌生用這種語氣開始說話,那就證明他離「失敗」不遠了。
「我不會讓你冒任何風險的。」
彌生沉默了幾秒鐘,斑移開目光,天知道他覺得這段時間有多麼難熬,直到她再一次開口。
「可是我在這裡誰都不認識,每天也沒有人和我說話。」
前半句話當然是真的,不然她也不會這樣央求他了,但復生倒是經常會在沒有人的時候出來陪她說說話。
不過她還是要爭取出去的機會,一旦真的留在了後院,那以後就真的離不開這個位置了,她需要有事情做,最好是一份有報酬的工作。
見到他表面上還是「無動於衷」——斑有些閃躲的眼神已經證明了他的動搖,西爾維婭最後放出了殺手锏。
「斑,我想和你在一塊兒。」
「……」
除了妥協他還有什麼別的選擇嗎?
最後斑嘆了口氣,不抱什麼希望地說。
「那裡的條件不好,現在還很簡陋,村子剛剛開始建設,都沒有成型。」
果然,彌生完全沒有任何退縮,簡直就是志氣滿滿地望著他。
「沒關系,很快就會變好的。」
無奈地發現沒有任何辦法再把她勸回去——既然他已經開了這個口就不能再拒絕了,男人沉思半晌,最後做了新的決定。
「有柱間的木遁,建造房子變得沒有那麼困難,甚至都很少需要就地取材。」
彌生眨眨眼,沒太明白他的意思,斑繼續說道。
「你把貼身的物品簡單收拾一下,等到了之後請柱間幫忙先建一個臨時住所,你就不要來回在兩地之間往返了。」
他也不用每天再多跑了,柱間幾乎就像是長在新村子的土地裡,若不是擔憂彌生的狀況,他也就直接在那裡歇下了。
忍者當然沒有什麼好計較的,堅硬的土地、窄小的樹干上、甚至是雪窟都住過,新的村落已經算是很好的地方。可對於彌生來說就不同了,但願柱間先前拜托他弟弟購置的床鋪被褥以及一些簡單基本的生活用品都已經送過來了。
她想要過去其實比想像中的還要麻煩一些,彌生畢竟是女人,有些事情不可能像他們一樣隨便就應付了,肯定還需要很多一時他想不到的東西。
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斑完全沒有察覺到身邊人的靠近。
一個吻輕輕落在他的側臉。
「謝謝你,斑。」
男人下意識地抬手捂住了被親吻過的地方,那裡逐漸在變熱變燙的感覺實在是太糟糕了,他握著空心拳放在唇邊掩飾什麼一般咳了一下。
「……我已經說過,以後不必再向我道謝。」
*
來來回回檢查了好幾遍,斑不放心又叫來了族內的醫療忍者,確定她的傷口不會因為他抱著她高速移動而掙開,這才同意了彌生不想走過去的提議。
西爾維婭倒是覺得他太緊張了。
「柱間還在那邊吧,如果又掙開了也能請他幫忙再愈合。」
隨口這麼一說,但在意識到男人看過來的視線之後,西爾維婭才察覺到自己又說了不該說的話了。
她露出一個無辜的表情,咬著下唇抬起眉毛盯著地面不再多嘴。
斑再次給了她一個充滿警告意味的眼神。
「好吧,我會注意的。」
西爾維婭干巴巴地說,如果斑真的嚴厲起來的話,她還是挺害怕的。
有忍術還是方便,她一開始都沒怎麼敢收拾東西,怕斑又要帶她又要拿東西不方便移動。
然後在斑皺著眉問「只有這些?」並掏出了一個卷軸之後才恍然大悟,西爾維婭抱歉地笑笑,即使學習了如何提取查克拉和一些最基本的忍術,她的思維還完全沒有轉換到忍者身上。
然後她不客氣地加了不少東西,都是這段時間以來慢慢置辦的,有些是柱間詢問千手族裡的女眷後拿給她江湖救急的衣物,還有後來斑從城裡為她買的用品。
來的時候只有一件染血的衣裳,其他所有的衣服和首飾都扔在了清和屋,不過現在的朝霧彌生已經不需要那些東西了,她和其他人一樣穿普通布料的深色衣服,也不需要梳繁雜的發型了,就簡單地披散在背後。
儼然一副不打算再回來的樣子。
宇智波斑只是挑了挑眉,沒有多加評論。反正之後宇智波一族也要全部遷到新的村子,不留在這就不留在這了。
封印好卷軸之後,斑也褪去了自己的紅色鎧甲封印好,打橫抱起彌生便上了路。
有時候他的心思也很細膩,比如他知道靠著冰冷堅硬的盔甲一路上會很難受,西爾維婭的手臂環上他的脖子,在斑懷裡找了一個更舒適的位置。
斑是一個溫柔可靠又強大的男人,現在連她也挑不出什麼缺點了。
又有幾個男性能做到無微不至地照顧病人呢?甚至會有很多不屑去做的,認為那是女人們的工作——醫療忍者也多為女性。或許柱間也可以,但那個男人絕對不會像斑一樣細心,這個多數時候都沉默寡言的族長幾乎是完美的。
這讓她開始擔憂,萬一宇智波斑真的開口……,對柱間她可以說那是多年前的約定,現在已經不算數了,他可以選擇不用強迫自己兌現,而對著斑她可能會不忍心拒絕。
但過了一會兒她又覺得那是自己想多了,雖然他們之間很親密、也斑一直隱隱在和柱間較勁,可他從來沒有真正在她面前提起過。
連續的穿越帶來了無論怎樣都沒有一丁點安全感的後遺症。
一旦有人對她好,西爾維婭就像陷入沼澤的迷途者,無論怎樣掙扎都沒辦法脫離困境,她幾乎要完全陷進宇智波斑為她編織的溫柔陷阱裡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宇智波一族的族長帶了個漂亮女人過來。
新奇的是, 千手的族長居然也表示歡迎,甚至親自為她建了一個臨時居住的小木屋。
其他族有八卦的忍者知道那兩位與清和屋曾經的花魁春日太夫之間的事情。
現在春日死了,他們就又這麼巧喜歡上了同一個女人?而且這才過了多長時間?
不過這是人家的家事, 大多數人探討幾句便過去了, 千手一族的族長毫不吝嗇地為所有加入的忍族都建造了房子, 他想要再為誰建一個,其他人自然沒有意見。
況且那確實是一個很美麗的女性,不像是忍者出身,身形輕盈地像是一片花瓣、一只蝴蝶。
兩位族長大人忙碌的時候,她會在臨時建立的辦公室裡整理文件,甚至學著處理一些簡單的事務。
最讓人驚訝的不是她同時受到族長們的信任、能夠接觸到村子最核心的公務, 而是著名難以接近不好說話的千手二把手扉間居然也能在辦公室與她和平共處。
扉間大人已經罵哭過不少人了, 去做文書工作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他看不上的毛病,不是丟三落四就是粗心馬虎, 現在正是成立村子的關鍵時刻, 怎麼可能容許每天有這麼多錯誤出現?
而那個女人做了一下午, 居然沒有收到一句斥責, 報告任務的忍者回來甚至認為扉間大人的心情變好了, 桌面上堆積成山的文書也不見了。
「那麼簡單的事情有什麼難的, 不是長眼睛有手有腳就能做嗎?」
偏偏就有人要陰陽怪氣,猿飛一輝是猿飛一族這代裡面實力最強的年輕人, 平時說話總是毫無遮攔, 在自己族裡也就算了,到了這裡也依舊絲毫不改。
「喂, 你少說兩句吧。」
「沒看見之前三隊的人垂頭喪氣回來了嗎?肯定沒有你想的那麼簡單的。」
「說了又能怎樣?」
猿飛一輝不滿地翻了個白眼,絮絮叨叨地繼續把水緩慢和泥土混在一起。
「我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嗎?」
他旁邊有人笑到。
「那你這麼明白,你來說說吧?」
「不就是她是族長喜歡的女人嗎?所以給她安排了最輕巧的活兒, 至於什麼傳聞說辦公室的工作不好做,都是忽悠你們的罷了,再難能有體力活困難嗎?」
他嗤笑一聲,有些不屑,他就不信了,那看著像是個花瓶的女人真能做出來什麼他們這些頂尖的忍者都沒辦法完成的事情?
注意力都在這件令他不滿的事情上,猿飛一輝完全沒有注意到旁邊的人臉色都不太對勁。
直到實在是死寂了很久,他才若有所覺地抬起頭,緊接著臉色也白了幾分,但剛才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說了那麼多話,就算是面對兩族的族長,這個年輕人也不會馬上打自己的臉,他梗著脖子一言不發地站在那裡,臉上的神色把「我沒有錯」這句話演繹的活靈活現。
「你對朝霧彌生有意見?」
斑面色不善,聲音也陰沉沉的,看起來比平時更有壓迫感了。
「沒有。」
猿飛一輝短促地說道,身為忍者他當然知道自己和宇智波斑的實力相差多少,對方甚至因為不滿而泄露了絲絲查克拉出來,壓力足以讓沒上過戰場的菜鳥忍者完全動彈不得。
千手柱間攔住了馬上就要踏出一步的斑。
「等等。」
斑不滿地橫了一眼身邊的男人,而柱間則是好脾氣地笑笑。
「這位同志,如果你真的對工作分配有不滿意的地方,當然可以向我們提出來。」
話音未落,一個聲音打斷了他。
「柱間,你這樣和他說是沒有用的。」
只見一個穿著藍色盔甲戴白色毛領的白發男人拎著一個女人的後衣領輕輕把她放在了地面上,正是前不久話題裡的兩個主人公。
一部分人的注意力完全落在了女人身上,她看起來比站在這裡所有人加起來還要明亮耀眼,甚至有第一次見到她的人一下子就明白了為什麼她能得到兩個族長的喜愛。
可另一部分則暗暗心驚。
扉間大人的速度又變快了,現在他們甚至很難說那是瞬身術——他們明顯是從辦公室過來的,而瞬身術可維持不了那麼長的距離,也不是一次次傳過來的,不然一定會感覺到逐漸靠近的查克拉。
「就是你說我的工作簡單輕巧,是嗎?」
西爾維婭並不看周圍人的目光,自己落地站穩之後就仰起頭直直望著那個愣住的年輕忍者,語氣比她平時說話要更加尖刻一些。
其他人也完全沒有料到這個看起來溫婉的女人居然會如此直截了當,甚至有些咄咄逼人。
宇智波斑在短暫地愣住之後反而輕輕笑起來,看來她能把自己照顧的很好,根本就不需要他們。她自己一個人也完全不會吃虧,更不用在「受欺負」的時候讓別人幫她找回來。
聽到這種完全可以理解成「挑釁」的話語,猿飛一輝原本被族長們撞個正著而快要熄滅的氣焰又重新燃了起來。
「難道你還有什麼可解釋的嗎?」
在他眼裡,她就完全不應該頂嘴,文職要更加清閑不是所有人都默認的事情嗎?
可她這次居然還真的又有話可回。
「多說無用。」
西爾維婭言簡意賅地說道,同時詢問地望著千手扉間。
「那麼就讓我們試一試,兩個人都做同樣的工作,看看誰能做的更好,可以嗎,扉間?」
白發男人點頭,有點忍不住微微上揚的嘴角了,簡直就像是看笑話一樣。
「沒問題,正好下午的工作是清賬記賬,為了保證准確我正想要再找一個人做,現在就由你們同時進行吧,結束之後也方便核對。」
為了公平公正,西爾維婭沒有回到辦公室樓內,就和猿飛一輝坐在一起,在大家的共同監督下工作。
於是原本看起來沒多大的事情,最後弄得留在這裡工作的大部分忍者都跑過來圍觀,一個是好奇兩個族長都有好感的女人的模樣,一個是來看看結果到底如何——還沒有正式開始的時候,比賽就傳遍了本就不大的忍村的每個角落。
剛開始,猿飛一輝還能游刃有余,然而在報備的物品多了之後就開始手忙腳亂,不僅做的事情沒有系統條理了,記下來的賬更是亂七八糟。
反觀朝霧彌生那邊,她事先列好一個表格,把所有物品都有條理地寫進去,有的是收入、有的是支出,不同的項目寫在不同的行和列裡,看起來輕輕松松。同時,她還在一張白紙上用直尺比量著劃線,一直過了好一段時間,才有人看出來那隱約像是地圖一般的東西。
太陽在空中轉了小半圈,光線開始變得暗淡的時候,朝霧彌生的不僅賬本記得清清楚楚,那張圖紙也看得出究竟是什麼了。
原來是村莊的規劃圖。
雖然選定了位置,但對於村落的道路如何設計、房屋如何分布,柱間到現在也沒有定下來。讓他用木遁建房子可以,這種事情可就頭痛了,連一向他覺得對於這類事情沒有問題的扉間都拿不准究竟應該怎樣做了,讓他設計也不是不行,只是或許有更好的選擇。
好在現在還是清理森林,將平地劃出來的階段,房屋只是臨時給這些來工作的忍者們居住的,不會算在最後的規劃裡。
現在,朝霧彌生直接拿出了規劃好的設計圖。
大家的眼神立刻就變得不一樣起來,恐怕這個女人根本不像表面上看著那麼簡單,應該是讀了不少書、知識淵博的貴族小姐吧?忍者連男性都不怎麼讀書認字,更別說是女性了。
就連柱間和斑也完全沒有料到,彌生居然能做到這種程度。
但已經和她一起工作的有段時間的扉間卻絲毫的都不驚訝、也沒有時間去驚訝,他的第一反應是幸虧她選擇主動站出來幫忙,不然這些方面的事情不知道還要鍛煉多少人才能做到現在的水平。
現在若是大哥還總是提起想要娶她為妻的事情,他千手扉間第一個不同意。
既然有這樣的才華就應該奉獻給村子,結婚生子把經歷都放在生兒育女上去,實在是太浪費了,她的位置不應該只是那小小一方院子,而應該和他們一樣站在最前線,雖然忍術和查克拉完全不能和他們比,但拋開這之外可能他們反而要趕不上她了。
看來作為花魁的時候,她讀書並不僅僅只在文學方面,也不是為了討好男人才去記那些在他看來完全沒用的風花雪月的詩句,朝霧彌生是真真正正在學習知識,為了有一天離開游廊之後也能靠學識活下去。
宇智波斑把她帶到這裡的時候,他還在擔心她是否會融入不進去、覺得條件艱苦,可現在看看,建立村莊這件事除了柱間本人以外,屬她最開心了。
千手柱間正要上前說幾句話,前來傳信的忍者打斷了他的動作。
「族長大人,漩渦一族的使者團快要到了,現在正在東南方向的森林裡。」
男人的臉色露出一絲困惑。
「扉間,他們有提前說要來訪嗎?我怎麼不記得了?」
若不是派出去的巡邏班發現了動靜,怕不是到了村子門口他們才會發現使團?
是看到好些與千手關系不錯的忍族都加入了聯盟,他們也想要居住到村子裡嗎?
千手扉間淡淡嘆了口氣,光是看兄長的神色,他就知道大哥完全沒有弄明白人家的來意。
原本千手和漩渦一族的聯姻基本就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結果他突然宣布那是上一輩的承諾、可以一帶而過了,漩渦一族當然會急——恐怕這次就是來質問聯姻的事宜的。
第一百一十三章
漩渦一族來了不少人, 看起來氣勢洶洶。
沒時間再去關注恨不得把自己埋進土裡的猿飛一輝,西爾維婭跟著扉間回到辦公樓簡單地收拾出來一個能用來待客的地方——現在的村子實在是太簡陋了,東西都隨便堆疊在一起沒什麼條理, 能找到一個看著還算可以的地方就很不錯了。
千手柱間已經被推出去接待訪團, 扉間在會客室裡等候。
斑當然要對此避嫌, 可是他也沒地方去,最後和彌生回了柱間臨時用木遁為她搭建的小屋。
有那麼一瞬間,他想詢問她到底是如何想的。
柱間單獨和她在一起的時候曾經說過想要娶她嗎?她本人又是怎樣打算的?現在漩渦一族已經來到這裡,事情馬上就應該蓋棺定論了。
他本來是打算向她求婚的。
可現在又不那麼確定了。
彌生迫切地想要來到新的村莊,到了之後在又建設方面忙裡忙外,之前在游廊的時候她也明確表明了自己「一個人也可以」。
恐怕她不是那麼想結婚, 無論是他還是柱間都想的太多了。
還有一件一直埋在心裡的事情, 現在恐慌的種子終於在和平期生根發芽。
即使近期根本沒有戰鬥,他的寫輪眼依舊在惡化, 而且越來越嚴重了。
有的時候眼前的景物甚至會變得模糊, 晚上偶爾眼睛干澀發痛, 時不時還會像使用瞳術時不自覺流出血液那樣流出清淚。
這是只有萬花筒寫輪眼出現之後的症狀, 他沒有去詢問泉奈是否出現了同樣的問題, 弟弟的萬花筒比他的要後開不少時間, 戰鬥中對戰千手扉間也沒有那麼大的消耗,可他有一種預感, 泉奈一定也會面臨這種問題的。
千年以來, 宇智波裡能開萬花筒的人不算多,有關的記錄也很少, 但不是沒有線索。唯有族長有權限翻閱的資料裡,他找到了自己需要的答案。
如果血親能提供雙眼的話,一切萬花筒的後遺症便會消失不見, 甚至還有可能得到更高的進化。
如果未來不再需要戰鬥,如果可以的話……他想要把這雙眼睛留給自己的弟弟。
泉奈是他僅存的親人了,他原本也是他最小的弟弟,所以比起自己的未來,他更害怕泉奈不得不永遠活在黑暗之中,至於他如何——沒有視力他也能依靠感知繼續活下去。
一旦有一天他真的做出了這個選擇,就相當於在泉奈和彌生的未來中選擇了他的弟弟。
對於一個宇智波,親情永遠排在愛情前面。
這並非是他不在乎彌生,只是比起他們兄弟二人注定灰暗的未來,彌生還有更加光明的機會。
泉奈只剩下他了,而彌生有很多選擇。
按照泉奈比他晚開萬花筒的時間算算,離泉奈的眼睛出現問題也用不了太久了。
彌生完全沒有必要選擇和一個注定會瞎的男人度過一輩子,即使他愛她、她也傾慕他,可現在斑覺得於心不忍了。一個男人既然說愛一個女人,那就應該讓她做出最合適的選擇,而不是強行因為自己的意願把她留在自己身邊。
如果最後真的面臨這樣的困境,哪怕彌生親口說出她不介意,或許他也不會同意的。
一個什麼都看不見的人再怎麼樣也是需要人照顧的,哪怕他是宇智波斑——現在忍界最強的忍者之一,都要比一個健全的人付出更多的心神,他不想讓彌生過的那麼辛苦。
無論如何他都不能眼睜睜看著泉奈陷入黑暗,他必須也只能這樣選擇。
宇智波斑只好安慰自己,或許朝霧彌生本來就和他沒有緣分,她注定是不會屬於他的。
那麼千手柱間呢?他最後能如願以償嗎?
漩渦一族可不是那麼好應付的,他們和渦之國的貴族很親密,他甚至聽說過他們本來是同源的傳聞,類似於日向一族宗家分家的制度,只不過一個後來成為了貴族,一個成為了忍族,可究其根本還是一家人。
如果真的成立了只屬於忍者的村子,那麼政治又是永恆無法回避的話題。
火之國大名的態度很清楚,他不會明言自己支持他們,卻也不會做什麼阻礙的事情,隔岸觀火,看最後他們能做到什麼程度。
村子坐落在火之國境內,卻得不到自己國家的支持——他們還得罪過一個貴族,這時候強大可靠的其他國家的伙伴與同盟就顯得很重要了。
況且千手本族的長老也給了柱間不小的壓力,他們想要一個忍者的後代,一個繼承人。在宇智波,誰的寫輪眼更強,誰就可以成為族長,他恰好接替父親的位置不過是一個巧合罷了,可千手一族看起來似乎很注重血統。
他記得柱間的母親也是大忍族的優秀忍者,更強的父母就能生下更優秀的孩子,一代加上一代,最後到了千手柱間這裡,族裡出現了一個天才。
屬於千手的盛世並非巧合,這是必然的結果,是所有人都堅持一個模式之後獲得的回報——普通的族人也都是強強結合,千手一族普遍都身體結實、查克拉量充足。柱間繼承父親的族長的位置時,內心就應該有未來一定會聯姻的覺悟了,不知道他究竟會在這之間如何選擇。
按照他對柱間的理解,彌生嫁給他未嘗不是一件好事,那個男人一定會照顧好她的。
只是他宇智波斑也會有私心,在內心某個黑暗隱秘的角落,他甚至隱隱希望彌生能夠堅持單身。
提起千手一族的族長一定要聯姻這件事,他似乎隱隱窺見了柱間與彌生相識的真相。
漩渦和千手搭上也不是很久之前的事情,就幾年吧,但斑下意識覺得不應該那麼晚,千手佛間應該很早就替兒子選好未來的妻子了。
可是無論怎樣在資料庫中都查不到任何有關「朝霧」的名字,或許是宇智波從沒有遇到過這個姓氏的忍者——畢竟大陸的面積很大。
也有可能和她的失憶有關,朝霧根本就是她被買下來之後屋主隨意為她取的名字。
入夜之後,柱間敲開了彌生的房門。
西爾維婭正要睡下——宇智波斑也在房間裡,不過一個在床上,一個打了地鋪,柱間進來時還不至於那麼尷尬。
「我先回避一下。」
宇智波斑理解地說,沒什麼表情地點點頭,看來柱間的成敗在此一舉了。
說完,炸著頭發的男人就消失不見,不知道去了哪。
西爾維婭正要掀開被子翻身從床上下來,只見柱間抬手制止了她的動作。
「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
他違心地說,拉過自己的木遁做的木椅放在床邊坐下。
「只是來問一問……你是否還想要完成小時候父母所定下的婚約。」
西爾維婭愣了一下,沒想到這次柱間這樣直接地說出了這個問題。
漩渦一族恐怕真的就是為此而來的,這次她必須要給出一個明確的答案了。
*
那天晚上沒有人知道千手族長到底和那個新來的女人說了什麼,第二天早上,漩渦的使者團滿意離去了。
於是大家便知道了最後的結局,千手馬上就要有新的夫人了。
「喂。」
有人在路過她桌前的時候敲了敲桌面,余光裡看到那雙手,西爾維婭就知道那是千手扉間,他的膚色是她在這個世界裡見過的忍者中最白皙的了。
「你在發呆。」
「哦,抱歉!」
她立刻把思緒調整回來,有些不好意思又慌亂地整理桌面上的文件。
白發男人只是皺了皺眉就走了,沒有再說責備的話,她很少會有這麼不在狀態的時候,恐怕和昨晚的事情有關。
西爾維婭則覺得扉間頗有一位老板的意思了,現在她已經自動把他當做了自己的上司,被抓到走神還有些緊張。
等他走了之後,她卻又不可避免地陷入了自己的沉思之中,
……只是連她也未曾見過如此特別的決定。
千手最終到底決定於漩渦聯姻了,而其中究竟如何則是外人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的。
在她表達自己暫時沒有結婚的意願時,一個紅頭發的年輕女孩兒在得到柱間的允許後再次敲開了她的門。
漩渦水戶,一個十分優秀的忍者,擅長封印術。
她就是被選出來要和千手聯姻的人,而這個開朗外向的女孩兒一上來就說出了在長老們看來「大逆不道」的話。
她說她知道彌生就是千手柱間傾心的人,而她本人也已經有戀人了,可是長老們根本不管那些,她是這一代最優秀的女忍者,聯姻注定只能由她來。
「這樣反而好辦了」,那女孩兒這樣說,「我們可以各取所需,來之前我還在擔心自己最後會不會成為叛忍呢!」
這最後一句話反而讓西爾維婭立刻喜歡上了這個女孩兒。
她知道「叛忍」是什麼意思,如果最後的結果沒能如願的話,或許她會和自己的愛人私奔也說不定。
在西爾維婭眼裡這種僅僅是合作的婚姻方式不算是什麼新奇的事情,然而對於這裡的人來說,恐怕也只有千手柱間這樣的男人才能理解和包容了。
而這是能交給雙方忍族最滿意的一份答卷。
西爾維婭沒想到思想如此落後的世界裡還能有水戶這樣的女性,她還有許多話想要問她,比如她的戀人怎麼辦,是要留在這裡還是回去?以後若是談到繼承人的問題又該如何?
可是漩渦水戶匆忙離開了,又為她和柱間留下了單獨的空間。
她沒有想到柱間能做到這種程度。
西爾維婭本以為她沒辦法生育這件事就算是和柱間的結局了,千手是絕對不會允許族長娶一個沒有生育能力的女子的——雖然族長本人並不介意。
正因為不可能,所以她忽略了柱間對她的感情。
她就以正常的態度去面對他,如果特殊對待反而顯得奇怪。
可現在黑發男人卻在她面前說。
「你不必愧疚、也不必對此回應,這只不過是我的執念而已。」
第一百一十四章
西爾維婭完全不能理解這份執念從何而來, 就算柱間說他們幼時相識,她也完全沒有當年的記憶,只能回憶起一些模糊的片段。
或許他把喜愛與責任混到了一起, 彼此再也分不開了。
千手柱間望著這個依稀能看得出當年模樣的女孩兒——不, 現在已經是女人了。
那雙黑曜石一般的眼睛如同曾經一樣明亮, 在游廊的揚屋坐在近內雄身後時,春日太夫一出現就奪得了所有人的目光,而他眼裡只剩下那雙熟悉的眼,連牆壁上裝飾的貓眼石都黯然失色。
十多年前,她躲在父親身後的時候畏縮地看向他和自己的父親千手佛間。
然後他看見了那雙眼裡寫地清清楚楚的「救救我」,那種求生的欲望他只在戰場上瀕死的族人變渾濁前見到過。
從那個時候就下定決心, 無論如何他也要「拯救」彌生。
可現在他已經永遠失去這個機會了。
「柱間……」
西爾維婭還想說點什麼, 然而張開嘴之後只能嚅囁兩聲,所有的想法都在一瞬間消失不見了。她覺得很愧疚, 無法回應對方的感情, 但柱間選擇了一直默默守護她。
黑發男人輕輕笑了一下, 不同於之前她見過所有的、或開朗或憨厚的笑容, 那裡面混雜著的憐愛、欣慰、遺憾以及許多她看不懂的東西, 讓西爾維婭窺見了「忍界之神」的一角。
是啊, 在她面前的時候,無論是誰都會把自己在戰場上露出的鋒芒小心翼翼地包裹起來收好, 把最柔軟的地方面對她。
柱間輕輕摸了摸她的頭發, 輕嘆一聲。
「你應該睡了,彌生。做個好夢。」
她正巴不得從這個有些尷尬的氛圍裡掙脫出來, 立刻順從地重新躺回被子裡。
「晚安,柱間。」
見到她已經閉上眼睛,男人又在原地停留了兩秒鐘, 深深把她的模樣記在心中。
等到婚後的時候,恐怕就不能這麼隨意地來探望她了——如果她真的和斑在一起了,那就又是另一個故事了。
緊接著他立刻自己搖了搖頭。
不知道為什麼,他總有一種預感,有什麼大事快要發生了。
輕輕推開門打算退出去,剛動了半個身子,柱間就看到了環著手臂靠在門扉旁邊的男人。
是宇智波斑,剛才漩渦水戶離開的時候還不見他,而他也沒有一直開著感知能力,不知道他在這裡站了多久了。
斑正仰望著星空不知道在想什麼,一條腿曲起來神態放松,他總是很難直接從面上看出這個男人究竟在想什麼。那雙眼睛沒有帶著不詳圖案的紅色時,顯得不是那麼鋒芒畢露。
「新婚快樂,柱間。」
他的聲音很輕,帶著一股意味不明的情緒,那不是幸災樂禍、也不是嘲諷,似乎只是在陳述一件事實。
而柱間只能無奈地扯扯嘴角,身影在黑夜裡一閃便消失了。
*
「你今天已經發呆一上午了。」
一道聲音突然在她耳邊響起,嚇得西爾維婭立刻把面前的文件擺正,握著筆的手也放在紙面上,卻完全不知道應該寫什麼。
白發男人從她身後繞到前面來。
「所以你打算下午也這樣度過?用不用給你放個假?」
西爾維婭訕笑一聲擺擺手。
「不用不用。」
扉間只抬眼看了一下她身後牆壁上掛著的書法——很像是在隱晦地翻白眼,可能是最後才忍住了太大幅度的動作,他「啪」一聲把手裡的文件拍到了桌面上,引來旁邊宇智波泉奈不滿地一瞥,可他並沒有理會。
「好了,村子的正式名稱申請下來了,就叫做『木葉』,你可以現在就把之前的記錄補上題頭了,記得之後再寫需要存檔的資料時也都要寫上。」
「……『木葉』?這是什麼名字,樹葉村?」
泉奈露出一個古怪的表情,眼角抽搐地望向彌生桌子上的那摞文件,最上面一頁紙上明明白白寫了兩個大字。
千手兩兄弟都在這裡忙,於是宇智波斑也把自己的弟弟叫了過來,村子就按照彌生做出來的規劃圖建設,以懸崖底的辦公樓為正中心向遠處擴散,整體呈半圓形。
這總是能讓西爾維婭想到杜王町,那個以火車站為中心延伸到海邊的小鎮。畫的時候她滿腦子都是小鎮的模樣,最後完成時才發現驚人的相似。
傲嬌又認真的漫畫家,夏天草莓冰激凌味的甜心高中生,海邊的夕陽和貝殼手串……還有那個平靜的上班族。
一切仿佛都是很遙遠的事情了。
現在他們就在這個臨時辦公樓裡,最高指揮人是扉間和泉奈,兩個弟弟原本就在自己的家族裡擅長管理事務,自然也接替了木葉的這部分工作。
至於兩個族長,估計又跑到不知道什麼地方,以「設置村子的周邊結界」為由跑出去偷懶了吧。
西爾維婭也抬起眉毛不可置信地望著那兩個字。
「木葉」?柱間起的名字嗎,倒像是他的風格,難道說他會使用木遁就這麼喜歡木系?
「不。」
扉間臉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她就沒見過這個男人臉上有什麼特別誇張神情的時候,那雙石榴紅的眼睛冷淡地掃過繁雜的「木葉」二字,最後落在宇智波泉奈身上。
「是你兄長起的。」
「咳,好啊,真不錯啊。」
泉奈尷尬地咳了一聲,抬手摸了摸鼻子。
「很有寓意。」
他顯然是想要再找些理由為最後一句添點看起來更有說服力的話,然而呆坐在那半天也沒想出來。
西爾維婭不客氣地笑出了聲。
原本扉間和泉奈互相看不對眼,現在好上許多了,畢竟千手和宇智波不再敵對,大家又都是為了同一個村子服務,都坐一個辦公室——現在的臨時辦公樓還沒有分化的那麼細,要先把不同忍族的地點劃分好,讓普通忍者們先住進去才是主要任務。
於是除了每天互相嘲諷幾句之外,一切看起來還意外和諧。
尤其是提到自家大哥是如何不愛處理族務,每天白天要忙村子的事務,回去還要解決家族裡的事情,兩個人相見恨晚。
見到兩個人又把目光轉移回自己身上,西爾維婭趕緊抿上嘴唇掩住笑意,裝作對「葉」字的寫法很感興趣——說起來還要感謝最開始的鬼舞辻無慘教她認字。
隨手翻了翻扉間拿來的文件,是有關木葉的第一期計劃,她畢竟是個現代人,沒親自見到過一個村莊城鎮的建立也見過建成之後的,西爾維婭稍微給出一點「提議」,扉間和泉奈馬上就能明白她的意思。
優秀的人在哪方面都很優秀,他們的學習能力都很強,只是出身的特殊階級束縛了他們。
「那我就先走了,你們加油。」
忙完手裡的事情,西爾維婭向另外兩個人擺擺手,今天難得不打算加班了,不知道出門能不能巧遇漩渦水戶,是來到這裡之後難得一見的女孩子,她自然而然想要和對方拉近關系。
「我想早點出去透透氣。」
扉間連頭都沒抬,「嗯」了一聲算是放人走了,泉奈則是不甘心地揮了揮手裡的筆。
「喂,你不要去打擾我哥哥工作啊!」
也不知道是誰打擾誰。
西爾維婭才出了辦公樓沒走多久,身邊就落下一個黑色的身影,她真該叫泉奈來看看,免得他總是冤枉她。
「今天這麼早。」
其他的忍者見到他大多都會點頭問好,有些人也向彌生點點頭,現在她也算是半個木葉的高層了,宇智波斑禮貌地一一回應,最後目光落在身邊的女人身上。
「我偶爾也想要偷懶一下,不要告訴扉間。」
西爾維婭輕笑起來,故意壓低聲音只讓兩個人聽見。
最近她變得開朗了許多,眉宇間也不再有那麼多愁緒了。
即使每天千手扉間都毫不留情地給她留不少任務,她忙的團團轉,也依舊能露出真心實意的笑容。和在清和屋的時候不同,那時他去見她是,總是無所事事地發呆望著屋子裡面的裝飾,或者在窗前一坐就是一個晚上。
大概這就是自由的魅力。
不經意間抬頭,他看到了經常和柱間去的那座懸崖,就在正前方,她一定還沒有上去過。
「這就是我說的,小時候和柱間做了約定的懸崖。」
男人似乎沉在了回憶裡,不過馬上就從過去掙脫出來,望著彌生的目光又柔和了不少。
「想要上去看看嗎?」
在她點頭之後,宇智波斑還是如同往常打橫抱起她——西爾維婭自己的速度對他來說確實太慢了,而且她對查克拉的把控還沒有那麼精細,踩到樹干上之後很有可能會掉下去。
可是走到一半的時候,斑突然把她放下了。
他走到不明所以的彌生前面半蹲下來。
「來我背上吧。」
經歷了這麼多世界,還從來沒有人背過她,西爾維婭趴在男人的肩膀上時忍不住這樣想。
和身前的人貼合的很緊密,斑身上的溫度一直要比她高一些,她覺得熱氣也逐漸爬到了自己的臉頰上。
斑走的速度很慢很慢,仿佛有一輩子那麼久。
她盯著男人的側臉,他的睫毛很長,宇智波們確實都有很漂亮的眼睛,過了不知道多久,也許是她的視線太過明顯了,一直努力想要忽略它的人終於忍不住轉過了頭。
「你在看什麼?」
現在他們離得很近了,都能感受得到對方輕柔而謹慎的呼吸,西爾維婭眨眼時覺得自己的睫毛擦到了斑的臉頰上。
「你真好看。」
她直截了當地說,語氣飽含贊美,嘴唇輕輕在宇智波斑的嘴角處貼了貼。
即使在日本生活了那麼久,她骨子裡還是一個意大利人。
第一百一十五章
「……咳。」
宇智波斑沒忍住咳嗽了一聲, 趴在他肩膀上的西爾維婭敏銳地發現男人從黑發裡露出的一點點耳朵尖變紅了。
「沒有的事情。」
她忍住了沒笑出聲,可是震動的胸膛還是暴露了笑意。
他無奈地蹲下身子松開手把她放下來,不自覺地開始皺眉。
「好了, 以後不要再提了。」
他故作嚴肅地說, 把彌生直來直去的說話方式歸於她受到的教育於常人不同, 再怎麼樣他也沒見過這樣直白說話的,尤其是對他本人。
「嗯?提什麼?」
西爾維婭明知故問,現在她又開始覺得宇智波斑不如外表那麼老成了,於是故意逗弄他起來。
這次宇智波斑只能挫敗地嘆了口氣,拉過她的手腕把她帶到懸崖邊。
「……看,這就是木葉。」
她的目光也被眼前的景像吸引。
或許是因為有柱間的木遁和猿飛一族土遁的幫助, 村子建成的速度比她想像的要快很多, 平時只在下面完全看不出來,而只有來到這裡的時候才能看見他們宏偉的計劃和夢想在一點點實現。
「這就是你和柱間……」
剩下的話沒有說下去, 她喃喃幾聲音量便弱了下去。
「看來他對你說了。」
男人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西爾維婭愣愣地望著山下, 那即使是她親手繪制的圖紙, 建成的時候也顯得那樣陌生。
山頂起風了, 沒有束縛的發絲瞬間就飄到身前, 懸崖上的風很大,西爾維婭毫無准備, 跟著被風帶動不由自主地向前走了兩步。
更加接近這場他們一起編織的夢。
宇智波斑從身後攬住她的腰, 制止了她繼續向前的腳步,他微微低頭在她發頂落下一吻。
「從此以後, 這裡就是你的家了。」
*
村子的房屋和道路修好之後第一件事情便是千手柱間和漩渦水戶的婚禮。
小半個漩渦族都從渦之國遠道跋涉而來,除了新郎本人以外其他幾個人也忙的不可開交,現在漩渦算是木葉的盟友, 連宇智波都不得不去處好關系。
當然,這只是表面上而已。
宇智波和其他搬進木葉的忍族依舊很疏遠,他們劃分了村子最邊緣的一塊地當做族地,完全不像是千手和猿飛等族住在辦公樓附近。
除此以外與大家保持不近不遠距離的還有日向。
倒是很好理解,這兩個家族的血繼限界特殊,瞳術和眼睛是他們看的最緊的東西,其他靠近的人都會被視為想要窺探寫輪眼和白眼的秘密。
只是如此一來……原本加入木葉的就大多都是千手一族的盟友,現在宇智波和日向獨立在外,頗有千手一家獨大的樣子。
西爾維婭知道宇智波斑不得不這樣做,有些事情不是他一個人能改變的,況且木葉現在看著是一個忍村、是一個整體了,誰知道是否有人還在覬覦瞳術呢?
明明同為族長,柱間就是比斑更加受到普通人的敬佩和愛戴。
一開始木葉的成立是兩族聯合,可現在看起來更像是……宇智波「歸順」的千手。這樣下去遲早會出大問題,可西爾維婭一時不知道應該如何對斑說,他自己都沒有提到這個問題,也許她太過關心反而不太合適,再說,她也沒有什麼很好的解決辦法。
比起那些令人煩躁的政治問題,她更關心的是婚禮本身。
除了千手桃華以外她就是木葉的數得上數的女性了,可朝霧彌生畢竟是曾經拋頭露面的花魁,雖然現在已經「死了」,她也不會再穿那麼華麗的衣物,但還是怕被人認出來會招惹麻煩,參加婚禮的賓客實屬不少,於是她便沒有怎麼再去幫忙。
婚禮當天早上,在准備的地方她單獨為新郎和新娘送上了祝福。
柱間穿上和黑羽織,顯得前所未有的正式,新娘的頭發在白無垢的帽子裡露出火紅色的一縷。
然後她看見了一個年輕的男性,陪伴在水戶旁邊,和她有著同樣的發色。
那應該就是她的戀人了。
正當西爾維婭打算告辭回到自己家裡時——最後柱間在辦公樓附近給她蓋了一間質量很好的溫馨小屋,漩渦水戶叫住了她。
「請留步,彌生小姐。」
原本大家都以為她們想要說些女人之間的話題,幾個男人便自動回避了,哪知水戶向她的戀人說要拿兩杯酒。
等到她把其中一杯遞給彌生的時候,大家都開始困惑。
而水戶神色如常坦蕩地笑了笑,她很正式地用雙手舉杯,一手拿一手托,毫不避諱地說。
「我先敬你一杯,彌生小姐。」
西爾維婭愣住了幾秒鐘,復而理解地露出一個了然的微笑。
這句話包含了太多,包括她與千手柱間的合作婚姻,還有彌生立刻接納並把她視為朋友的舉動,甚至還有因為她的存在她才得以繼續和戀人在一起。
「不,不必言謝了。」
她回敬一杯,仰頭一飲而盡,高度數的釀造酒辣的她眼睛發痛,她很少會喝這種的,火辣辣的感覺順著食道滑下去,連耳膜都鼓了起來,可是西爾維婭的語氣卻很輕松。
「就請叫我『彌生』吧,從此往後我們都是一家人了。」
那最後一個詞令宇智波斑給了她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可不管怎樣,她不想錯過漩渦水戶,以後她們會親如姐妹的。
至於千手繼承人的問題,扉間幫忙答試驗應用科技和忍術結合是否能解決,白發男人說問題不大。
他本來也是經常自己創造忍術的天才。
就像昨天,西爾維婭在自己的辦公桌上發現了一個特殊的黑色印記。
她從來不會隨意往桌子上寫字,那個符號又那麼特殊,導致她覺得那一定是什麼特殊的忍術。
甚至因此先借用了其他人的桌子,生怕誤觸了什麼陣法,弄得桌子上的文件全沒了,扉間一定會繞著木葉追殺她的——事實上肯定是連跑都沒跑出去就被逮回去。
然後千手扉間憑空出現在了那個標記附近。
白發男人說那是新發明的忍術,他打算給它起一個單獨稱呼,有關時空間的忍術向來很復雜,幾乎沒什麼人研究,就算他此時真的成功了,能真正運用它的也沒有幾個人。
而復生卻因此莫名其妙地變得焦躁起來。
仿佛馬上就要有什麼事情發生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現在千手扉間無論出現在哪都使用新忍術了, 美曰其名在練習和實驗穩定性。
只要將符號事先印刻在某個位置,發動忍術便能瞬移到想去的地方。
西爾維婭見了立刻開始眼饞起來,雖然現在家離辦公樓根本不遠, 但誰上學的時候沒幻想過有一個傳送的法陣直接把自己傳送到校門口呢?
如果現在能像扉間一樣直接到辦公室……
「別想了。」
白發男人毫不留情地戳破了西爾維婭幾乎實質一樣飄出來的美夢泡泡。
「你現在連在樹上都會掉下來, 不用說這種高級忍術了。」
她趴在書桌上認命地嘆了口氣。
「好吧, 看來我是無緣『飛雷神』了。」
後來西爾維婭才知道,目前為止只有千手扉間本人能使用這個忍術,連柱間都做不到,需要很高的時空間忍術造詣、也要對查克拉有精准的把控。
最重要的,這是扉間發明的忍術,如果還是之前以家族為單位的時候, 一定就當做家族秘術了, 不可能說什麼教給她的。
整個村子還沉浸在千手和漩渦的聯姻中,宇智波泉奈突然病倒了。
毫無由來, 仿佛生命的火焰被人從半路掐去了燭心。
最開始是族裡的醫療忍者, 然後是千手柱間本人, 誰都沒有任何辦法, 查不出任何理由, 就是身體突然衰弱了。
連柱間充滿生命能量的查克拉都毫無作用——那之前都能把瀕死的彌生從死神手裡搶回來, 然而現在無論怎樣都毫無作用。
宇智波斑只能把這歸結於泉奈受到訓練的時候太小了,還沒有完全發育便上了戰場, 他開單勾玉又那麼早, 恐怕早早就虧空了身體。
一旦不再戰鬥放松下來,所有的病痛全都找上來了。
但身為宇智波一族的族長, 還未成型的村子的事務不能放下,泉奈不在,他就要承擔弟弟在辦公室的公務, 還要分精力去管理族內的事情。
西爾維婭第一次來到木葉屬於宇智波的族地。
白色的圍牆圈出面積不小的一塊地,上面印著宇智波的團扇的族徽,只有她到達的時候,緊閉的大門才緩緩打開。
裡面更是讓她大吃一驚。
映入眼簾的是繁華但整潔的商業街,食物、布料、忍者用的工具……所有的東西一應俱全。
其他的地方也規劃的整整齊齊,公共區域和住宅區,還沒有聯合的時候她沒從斑的院子裡出去過,現在想來應該都是差不多的樣子。
儼然是一個獨立的體系,就算不搬入木葉也可以生活的很好。
可這……總覺得完全沒有要融入大家的意思,怪不得她在街上很少能看到背後印著團扇的人,因為他們大多數都不會離開這裡,也完全沒必要。
然而千手則完全不一樣了,他們生活在村子中心,沒有固定的族地範圍,大家都選擇了自己喜歡的位置,隨處可見背後千手族徽的人路過,在市場、商店,哪裡都有他們的身影。
聽說還有不少千手的人選擇和外族人結婚了,雖然在西爾維婭眼裡完全沒有外族的概念,可有些忍者還是把這個看的很重。
聽說日向也從來不會和外人通婚,對於這種嚴守血繼限界的忍族,恐怕生下來的畸形兒也不會少,難道就要永遠都這樣閉塞下去嗎?
情理上她當然能理解這兩個忍族的做法,可現在不是聯盟了嗎?
宇智波裡有那麼幾個人是認得彌生的,當時她渾身是血地被宇智波斑帶到了族外巡邏小隊休息的點,但在那之後就被保護得嚴嚴實實再也沒見過。
他們都是忍者,基本都被派出去執行任務賺取賞金了,基本族裡就沒有人再知道她真正的身份。
倒是都知道朝霧彌生是在辦公樓裡工作的,直屬上司是千手扉間。
只需要這一點就足夠西爾維婭走在街上時收到懷疑警惕的目光,那些黑頭發的人都看她一眼便轉過頭去和身邊的人小聲交談,仿佛她就是被扉間——木葉派來打探宇智波一族內部狀況的特務。
可她僅僅是自發地想要來看看泉奈,如果需要她幫忙的話她可以照顧泉奈,如果這能讓斑覺得輕松一些的話。
宇智波對她的態度就如此,更別說對其他那些千手和猿飛的人了。
這樣一想,在辦公樓裡的人除了泉奈便沒有什麼高層了,剩下的外圍不足以接觸到核心內容,而斑要忙的事情那麼多,不可能對木葉的萬事都了然於心。
不知不覺中,事情居然達到了西爾維婭難以想像的地步。
明明一切在她看來都好好的,村子正欣欣向榮地發展,連許多平民普通人都選擇搬進這個村子以求免於戰爭的庇佑,可光明之下還隱藏著這麼復雜的狀況。
是宇智波一族因為血繼限界主動選擇了遠離,還是事情恰巧變成現在的樣子?
或許連斑和泉奈本人都沒有意識到,千手柱間當然也不可能了。
那扉間呢?他那麼細心的人,會不知道嗎?
被自己的思緒所困擾,西爾維婭不知不覺來到了斑所說的過了商業街的第一個院子,那就是他和泉奈的新家。
庭院還是和之前差不多的風格,一些看起來都很新,新的像是根本不怎麼住人。
斑不在家,估計還是在和柱間忙木葉結界的事情,還有許多西爾維婭根本沒辦法想像的政治問題,要和火之國的貴族來往,要和附近的其他城鎮村莊有貿易來往……
柱間一個人不太行,他不是適合交涉的風格,有時候被人坑了都不知道,必須要有人盯著他才行,現在這個重任落在了斑身上,若非如此他們兩人能分頭行動的。
斑要麼就是沒回木葉,要麼就是留宿在彌生那裡了,也不怎麼回到這裡,便把正對著門口的正房給了泉奈。
泉奈有時候加班就對付對付在辦公樓的沙發上睡了——就連她也睡過幾次,他原本就是忍者,不怎麼在意在哪裡休息,若不是這次生病,恐怕這裡一點煙火的氣息也不會有。
西爾維婭沿著石子路走到門口,剛要抬手敲門,便聽到了一聲「請進」。
推開紙門,泉奈正躺在被子裡,緊挨著裡面的牆,離門口遠遠的。
「我聽到你進來時的聲音了。」
泉奈在用力喊完剛剛那一聲之後又恢復了虛弱的聲音,他故作輕松地笑了笑,打趣道。
「可真是稀客啊,扉間那家伙居然會放你出來,不容易。」
而西爾維婭看清陰影裡的泉奈的第一眼,眼眶就開始發酸。
他瘦的厲害,眼底發青、黑眸裡也失去了往日的光亮,連一直都不怎麼聽話翹起來的頭發都軟踏踏地趴下了。
她勉強忍住了聲音的顫抖。
「啊,他一個人攬下了我們的工作呢。」
從包裡小心翼翼拿出一個盒子,西爾維婭把它放在泉奈身邊,輕聲說。
「我會在這裡照顧到你好了再離開的,喏,這是你喜歡的三色丸子,不過不能多吃哦。」
泉奈懨懨地掃了一下那個盒子,語氣沒有任何起伏。
「謝謝你,彌生。但是這些天我已經吃過很多了。」
她剛想要斥責他,宇智波都喜歡吃甜食,連宇智波斑也是如此,泉奈格外喜愛吃這個,所以她冒著會被斑說教的風險給他帶來,哪知道他不顧身體自己在偷偷吃,這個又那麼甜,他怎麼好得起來?然而緊接著泉奈就繼續說著,仿佛放棄了一切一樣望著天花板。
「如果現在不吃的話,恐怕以後就沒有機會了。」
西爾維婭梗住了,但立刻就反應過來。
「在說什麼瞎話呢,泉奈,你很快就會好起來了。」
男孩兒淡淡地笑了一下,反而給了她一個安慰的目光。
「不用再欺騙你自己了,我知道自己身體的情況,我好不起來了。」
說完,他的精神又不太好了,仿佛這會兒是勉強才打起精神和她說話,泉奈閉上眼睛,睫毛地陰影投在消瘦的顴骨上,她那一瞬間仿佛已經看到了一個骷髏頭空洞的眼眶。
為什麼上天偏偏就如此不公呢?
她呆坐在那許久,不知道到底過了多長時間,泉奈好像在小憩過後又醒來了,他偏過頭望著外面。
西爾維婭沒有拉上紙門,現在太陽落山了,陽光長長的從門口一直拉到了正對面的牆壁上,白色為主的紙門和牆都被染上溫暖的橘色。
「可以請你把門關上嗎?落日總會讓我想起自己。」
泉奈溫和地說,完全沒有指責她為什麼沒有關門的意思。
她站起來背對著他走向木制回廊時,他的聲音再次響起。
「知道為什麼我要靠的這麼向裡嗎?」
沒有回應,西爾維婭也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
她沉默地把紙門拉上,屋子裡恢復了黑暗,眼睛剛剛直視過光亮,她轉過身目光直直地望著虛空好一會兒才適應這片漆黑。
「我不想被看到陽光,溫暖落在我身上的時候,我就會想到可能再也沒有幾次這樣的機會了。」
也許是黑暗給了他張開口的勇氣,又或許是彌生終究是一個外人,一個他可以傾訴的人——斑是他的兄長,他不可能再把這樣絕望的情緒帶給自己的哥哥,於是在他面前只能故作堅強、充滿希望。
「彌生,我真的好不甘心啊。」
那一瞬間,望著房間裡這個黑影的輪廓時,西爾維婭看見了她自己。
同樣不可避免又突如其來的死亡,她的人生才剛剛開始就要被迫落下帷幕,他也是一樣,才從戰爭的苦海中脫離出來,享受不到來之不易的和平了。
她就是宇智波泉奈,宇智波泉奈就是她啊!
第一百一十七章
又有誰知道她是否甘心呢?
被迫接受自己死亡的命運, 被迫來到別的世界,被迫一次次接受新的生活。
「滾石」所預言的死亡是不可回避的,這一點喬魯諾·喬巴納沒必要欺騙她。
自己什麼都不知道, 不知道迪亞波羅的真實身份, 不知道什麼是替身, 她又能對新的教父有什麼威脅呢?況且他幫她毫無痛苦的死去,又答應照顧她的父親。
想要回到意大利,想要回到那不勒斯。
無論每次到了哪裡,是否有對她很好的人,那都不是她的歸宿。
幸運的是,她還沒來得及恐懼。
也沒有留給她時間思考那麼多, 她不想歷經痛苦地死去, 「滾石」所顯現出的形狀幾乎認不出她的模樣,石人扭曲的表情證明她死亡時的慘烈。
但宇智波泉奈卻沒有這樣的運氣了。
他只能眼睜睜地等待自己的死亡。
「我死之後, 你應該就是最親近斑哥的人了。」
他突然這樣說, 西爾維婭卻完全再說不出反駁的話, 然而她和斑的關系再親密, 有怎麼可能代替兄弟之情呢?
「有一件事情, 斑哥應該從來沒有對你說過。」
他自顧自地往下說到, 一幅交代後事的語氣。
「他的眼睛已經看不清了,是寫輪眼的副作用, 或許過不了多久就會什麼也看不見、完全陷入黑暗之中。等到了時候, 我也會面臨這樣的困境。」
她驚訝地睜大雙眼,她只知道有時候使用瞳術會流出血淚, 也知道查克拉對於眼部的負荷很大,那附近畢竟布滿了細密的毛細血管和神經元。
然而卻不知道已經到了這樣嚴重的地步,正如泉奈所說, 宇智波斑從未在她面前提起一字,更沒有表現出過看不清事物的時候。
「唯一一件讓我欣慰的便是,如果我死了,我的眼睛就能移植給斑哥,這樣他就不會失明了。」
泉奈的聲音很輕,如果不努力去分辨,根本聽不清。
「那……」
西爾維婭張了張嘴,話卡在嗓子裡說不出來。
「啊……是的,需要在我活著的時候移植。」
他淡淡地說,仿佛根本不是在談論有關自己身體的某個部件。
「斑哥一直不同意,但我們都知道這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
「泉奈,我……」
她幾乎要窒息了,宇智波沉痛的宿命也連帶著壓得她喘不過氣。西爾維婭不敢想像,如果泉奈沒有生病、沒有無緣無故地虛弱下去,那麼他們兄弟二人的眼睛要怎麼辦呢?恐怕斑會選擇把光明的機會讓給弟弟——不,一定會的,他就是這樣的男人。
「照顧好他——」
泉奈的雙眼突然明亮起來,仿佛她就是最後的希望了,黑眸中的希冀讓她本能地渾身戰栗。
「拜托你了,朝霧彌生,或許你是唯一一個能走進斑哥心裡的人了。」
*
幾天後,宇智波泉奈去世。
不光本族的人來參加了葬禮,許多木葉曾經共事的人也一同前來哀悼。
西爾維婭站在斑身邊,年輕的族長顯得前所未有的疲憊。
在長長的袖子下面,她拉住了黑發男人的手,他的手從未這麼涼過,熱度一點點從她的指尖散去。
更加年輕束著小辮子的男孩眼睛上蓋著白布,或許所有人都認為那是為了讓逝去的靈魂安息,而只有零星幾個知道內情人的盯著微微凹陷下去的布條,更加悲痛地低下了頭。
一直過了很久很久,西爾維婭的手才被反握住,握得很緊。
在那之後斑更不怎麼回到族地了,熟悉的景色會讓他抑制不住地想起泉奈,本來白天就十分奔波,如果夜裡再休息不好,可能他的身體也會垮掉。
於是他暫時搬入了彌生的小屋。
「一切都會過去的。」
西爾維婭回抱住把頭埋在她肩窩裡的男人,最近斑的動作難免不會像往日那麼溫柔體貼,可她並不責怪他。
但也僅僅如此了,唯獨只有在她懷裡的時候,他才能夠稍微真正放松下來。
沒有眼淚、沒有崩潰,宇智波斑很快就調整好了情緒——他不得不這樣,木葉還有那麼多需要建設的地方,宇智波一族也不允許倒下,現在他是唯一一個能帶領他們前進的人了。
可有人覺得他冷漠,認為他冷血無情,自己的親生弟弟死了還這麼若無其事地跑任務、辦公務,「果然宇智波一族都是沒有感情,只在乎實力的怪物」。
柱間不止一次提醒不許這樣說,可他管得了自己的族人,管不住其他人的嘴。
斑也確實變得更加沉默寡言了,弟弟的去世加上繁忙的事務讓他根本沒有精力再去應付其他事情,例如對其他人良好的態度和禮儀。
他臉上也很少再能見到笑容,除了西爾維婭知道他還是曾經那個會背著她爬到懸崖上俯視木葉的男人,其他人都認為他變了。
事情並沒有像她想的那樣變得更好,木葉到了必須選出一個領導人的時候,而除了部分宇智波以外幾乎所有人都支持千手柱間。
他本人倒沒有一定要當的想法,可架不住所有人都這樣期望。
西爾維婭一直上的都是貴族學校,小學畢業後轉入了另一個地方的中學,以擺脫其他人對她「瘋姑娘」的評價。
到了新學校,她發現同學們基本都互相認識,因為大多數人直接從當地的小學直接升入。當老師提到要選班長時,所有人內心都有了一個人選,但那個孩子最開始心裡並不願意。
許多同學就說她「傲慢」、「目中無人」,於是她不做班長又成了孩子們眼裡的「罪行」了。她明明是最合適的,大家也期望她成為班長,老師也對她很滿意,為什麼她偏偏不呢?
最後迫於各方壓力,那個孩子最終成為了班長,但她當的並不快樂,做的也沒有大家想像中那樣好——如果不是真心喜歡、願意,又怎麼可能做好呢?
柱間當然能勝任這個位置,畢竟有扉間輔佐,可一旦是大家推上去的,事情就變了個味。
木葉明明是千手和宇智波的聯合促成的村子,現在由於種種原因疊加在一起,頗有千手一家獨大的勢頭,這是柱間不願意看到的,可是他已經沒辦法再改變什麼了,宇智波本身排外,其他人也因為宇智波的高傲而不喜歡他們。
同族之間不抱團似乎也有不小的問題,千手自己也處於迷茫期。
許多人和其他忍族的忍者通婚了,還有和普通人結合的,打破了原來夫妻必須強強聯合的方式,以另一種手段融入了村子,但又成了一盤散沙,再也凝聚不起來,千手的沒落也是注定的了,扉間已經選擇把重心從家族放在了村子上。
宇智波斑更是不上不下,原本兩個地位相等的族長,現在一方成為了村長「火影」,另一方成為了被人們懼怕的存在,還有家長用寫輪眼來嚇唬不睡覺不好好吃飯的小孩子。
在這種情況下,西爾維婭和漩渦水戶走的更近了。
她是局外人,從遙遠的渦之國來到這裡,又不是真心實意地結婚,她和自己的地下戀人就旁觀者這個新建立的村子暴露出種種缺點,最後水戶對她說。
「彌生,你不要卷進去,你會性命不保的。」
斑和柱間,甚至是扉間都會給她優待,但不代表其他忍族的族長就會把她劃分在外。
其他的國家也學習了火之國的一國一村政策,五大國之間又隱隱平衡了,新的秩序建立,所有的人都蠢蠢欲動,忍界遠沒有表面上那麼平靜。
西爾維婭也確實不願意卷入他們之間的爭鬥,她辭去了辦公樓——現在叫做「火影樓」——的工作,去新建立的忍者學校當通識課的教師。
第一世她原本也就是干這行的,這些出身忍族的小孩子們早熟又聽話,對於她來說生活比在權力中心的漩渦沉沉浮浮時輕松得多。
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是宇智波的背叛。
斑認為木葉不是他想要尋找的最終答案,世界上一定還有什麼其他辦法能達到真正的和平,而這絕對不是一個忍者的村子就能做到的。可宇智波雖然排外,可所有人都已經習慣了和平、不想再發動戰爭,族長被族人孤立,沒有人再追隨與他了。
復生說,它能感覺到宇智波斑的「進化」,泉奈將自己的雙眼移植給兄長的同時,更強力量的覺醒與失去親兄弟的悲痛讓他性情大變。
就連西爾維婭也能感受得到,雖然他們還在一起生活,斑還是對她依舊體貼,可他的內心逐漸對她封閉了。
「看來有些事情能夠改變……而有些事情是注定的啊。」
白色的替身感嘆到,茜茜的存在加速了千手和宇智波的聯合,提前了木葉的建立,可命運到來的那一天誰都躲不過。
宇智波泉奈到底還是死了,斑也還是走上了孤身一人的道路。
它能夠在一切結束之後改變故事的結果,可對於正在進行的卻無法干涉——一切可以說才剛剛開始,這是命運的枷鎖,即使是神也要遵守世界的規則。
西爾維婭還沒來得及詢問復生這一切到底是什麼意思,宇智波斑先找到了她。
「我打算……離開木葉了。」
她愣了一下,但沒有太過驚訝,她早已料到了這個結果,只不過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樣快,西爾維婭放下手中備明天忍者學校的課的書本。
「好,那我去收拾一下東西。」
「不。」
男人按住她的肩膀讓她重新坐回扶手椅裡。
「只有我,你留在這裡。我是來向你……告別的,彌生。」
第一百一十八章
「為什麼?」
西爾維婭感到不解, 如果他想要離開的話,那她就陪著他走,她現在不過是忍者學校一個可有可無的教師罷了, 少她一個也不會怎樣。
「我可以與你一起離開。」
「不。」
宇智波斑依舊很堅持, 開始露出只在其他人面前時嚴肅的表情。
「就連我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想要找什麼, 彌生,這可能是很漫長的旅途。」
話沒有繼續往下說,西爾維婭就理解了隱藏在字面下的意思。
他可能會游歷五大國,走遍這個世界的每一個角落——再帶著她的話就太不方便了。
她畢竟是個半吊子忍者,只會一點三腳貓功夫,和能降伏尾獸的柱間和斑沒有辦法比。
再說, 朝霧彌生被當做花魁撫養大, 她根本就沒有吃過苦,也沒有經歷過所有忍者有過的在樹上、角落、房頂的日子。原來他不是想要換一個地方繼續生活, 而是打算像是一個幽靈一樣在這個大陸上游走。
「我明白了。」
她低下頭, 然後再抬起來望著面前的男人。
宇智波斑要去追尋自己的理想了, 沒有任何人和事能夠阻攔他的腳步, 朝霧彌生不能, 千手柱間也不能。
他終究選擇了這一步。
「等我找到了答案, 我一定會回來接你的。」
他對她許諾,雙手捧起彌生的臉, 仔細看著這個陪伴自己走過最低谷的女人, 他又怎麼舍得她跟著他吃苦呢?
「柱間和扉間不會允許木葉的派系鬥爭牽連到你,只要你還留在這裡、還在他們的庇護之下, 就沒有人能夠威脅你的安全。」
他和柱間理念的分歧是一碼事,對於彌生的態度又是另一碼事。
就算他不在木葉了,彌生也會在這裡過得很好, 現在他給不了她的東西,柱間可以給她。
斑把一半積蓄留給西爾維婭,自己帶著另一半上路。
她沒打算用這筆錢,她之前在清和屋時存的還剩下很多,雖然現在在忍者學校不比在火影樓了,但工資對於一個單身的女人在木葉生活還是綽綽有余的。
「那麼,武運昌隆。」
而西爾維婭能為斑做的也只有送上祝福了。
在她看來,柱間的理想確實不存在,可斑想要尋找的也不實際。
這並非忍者一個群體的事情,哪怕所有人從今天開始都不再學習忍術,人人都成為普通人,戰爭也依舊會存在,只不過在這個世界裡,忍者便是戰爭依托的形式。
她來的那個世界也一樣醜惡,如果不算替身使者的話,大家都是普通人,戰爭一直都是從古至今的話題。
如果算上後來的、不知道是否是同樣的時間線,她也在身為鬼和柱人時親身在一戰和二戰時生活過,柱間和斑想要尋找的只是美夢一場。
西爾維婭希望斑能夠在旅途中悟出答案,他是找不到什麼解決辦法的,在木葉的柱間也沒辦法做到維持永遠的和平,但至少所有人共同努力過了。
那是人類的本性,只要人類還存在一天,這個問題就沒辦法解決,並不是忍者的問題。
第二天早上傳來消息,夜裡宇智波斑與火影千手柱間裂絕,叛逃村子,被列為S級叛忍。
立刻有人要求調查朝霧彌生,嚴格審訊。
比起宇智波的族人,斑與她之間要更親密一些,大家多多少少都知道他們的關系。
按照常理,此時西爾維婭確實應該被帶到審訊室,交代出一切斑離開之前的言行。
但在其他忍族的族長正式發言之前,扉間的暗部先把朝霧彌生的小屋圍了一圈,任何人不得靠近半步。
確實如同斑所說,千手兄弟不會讓這件事牽連到她,他都算得清清楚楚。
可為了表態,西爾維婭的生活還是被嚴密地監視起來,為此她辭去了忍者學校的工作,減少同其他人的接觸來避嫌,暫時在家裡閉門不出。
這段時間裡,她能去的就只有水戶那兒,到火影夫人處做客總不會是什麼違反規定的事情。
「斑……」
提起獨自離開木葉的宇智波前族長,漩渦水戶嘆了口氣。
「像他們這樣的男人總是這樣的,他沒有選擇帶著你讓你一起吃苦可能也並非壞事。」
西爾維婭並肩和紅發女人一起坐在回廊上,望著火影夫婦的兒子在院子裡跑跑跳跳,那是扉間通過試管和細胞培養生育出來的,有著千手和漩渦共同血統的孩子。
她與柱間是協議婚姻,這也代表了她永遠無法擁有和戀人之間的孩子,而她的愛人也是個很好的男人,把這個孩子視為己出,於是這個男孩得到了父輩所有人包括西爾維婭和扉間的愛,成年人的世界就是這樣模糊而復雜。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柱間和斑是同一種人。」
水戶說了一句西爾維婭聽不太懂的話,然後又輕輕拍了拍她放在大腿上的手背。
「好啦,現在你不要想太多了,一個人反而清淨,好好享受屬於你自己的生活吧,這可是大家羨慕不來的。」
過了幾個月,所有心存不滿的人終於確認宇智波斑是真的離開了,而且再沒有聯系朝霧彌生的意思,西爾維婭才終於在監視中脫身。
然而夢想中的清淨生活並不屬於她。
扉間不止一次來做她的思想工作,想要她回到火影樓裡。
「你的才華不來這裡真的很可惜,現在木葉沒有人,泉奈去世、斑叛逃,其他人要麼不能全然信任、要麼沒有能力。之前你去了忍者學校,斑在的時候我也沒辦法明說,現在你應該回來了。」
最開始建立村子的人少了一半,但又有越來越多的人來到這裡,柱間每天忙得焦頭爛額,扉間的暗部剛剛成立不久,也是亂套的時候。
其他的四個國家拿著尾獸也不見得安分,都虎視眈眈地等待暴風雨之前的平靜。
「原本大哥是想要水戶過來幫忙的。」
白發男人皺著眉對她解釋。
「雖然我們清楚是怎麼回事,但大嫂畢竟是火影夫人,現在為了維持平衡不能再往裡塞『火影派系』的人了,而你身份清白,甚至是偏向宇智波的,只有你可以。」
扉間說的沒錯,即使現在西爾維婭不在權力中心的圈子裡她也看的明明白白,宇智波下一代沒有出挑的,千手一族馬上就快要散了,其他忍族的下一代也沒有培養起來。
他們倒是收了幾個徒弟,她知道,猿飛和志村家的孩子,也是曾經在忍者學校畢業、她教過的學生,但現在未免還太年輕了。
於是就這樣,西爾維婭重新回到了火影樓,繼續自己之前的工作,凡是與派系鬥爭無關的、外交或者貿易她能上手的事務基本經由她,小事情就直接做決定,不再由扉間本人查看。
春去秋來,柱間的兒子成婚了,他的徒弟們也成了獨當一面的忍者。
都已經過了這麼久,朝霧彌生還是當年在游廊前往揚屋的花宵道中時驚鴻一瞥的模樣,時間一點都沒有在她身上留下痕跡。
人們好像早就忘記了還有宇智波斑這個人,多年的和平讓所有人的精神都松懈了。西爾維婭一直在觀望,畢竟斑說過他會回來接她,她相信了,卻沒有收到任何斑的消息,連柱間都不知道那個男人到底身在何方。
她還是少女的外表,不少年輕人不知道西爾維婭的年齡,向她求婚的人不是少數,殊不知她也只比火影大人年輕那麼幾歲而已。
千手扉間忍不住回去查找曾經看過的、記載了「朝霧一族」內容的卷軸,卻怎樣都沒辦法找到,或許是在遷入木葉的時候跟著一些資料不慎丟失了。
現在大家只知道木葉的三把手是個漂亮女人,在管理和貿易方面造詣很高,雖然忍術並不出彩,但現在已經是和平年間了,忍者們也都是賺取任務費和佣金度日,甚至有些原本就很小的忍族不再當忍者了,他們的後代就成為普通人在木葉村裡繼續生活。
又有誰會猜到,朝霧彌生曾經就是名揚天下的春日太夫,傳說中大陸最美麗的花魁呢?
一直到柱間的孫女小綱手跟著爺爺學會賭博了,在一個月亮變成血紅色的夜晚,那個男人回到了這裡。
宇智波斑帶著九尾襲村,火影千手柱間迎戰。
木葉的一角輕易就被九只尾巴的狐狸踩碎,站在火影樓裡的西爾維婭忍不住握緊了拳頭。
斑,這就是你的答案嗎?
你與千手柱間親手創立的村子,現在你又想要毀了它,然後你能得到什麼呢?
可那種級別的戰鬥已經不是她能夠插手的了。
「彌生,你在這裡不要出去。」
白發男人已經穿上了藍色的盔甲,木葉已經啟動了最高級別的警戒,忍者們在四處疏散平民,他馬上就要帶著徒弟們設下結界,柱間和斑戰鬥的地點離村子太近了,他們兩個的高級忍術連山川河流都能輕易改變,更別說這個小小的、脆弱的村子。
「斑不會主動傷害你,在這裡你會很安全,但如果主動靠近的話一定會被波及到。」
扉間來不及再多說便離開了,只剩下西爾維婭隔著玻璃遠遠望著血月下的狐狸和巨大的木人。
她不應該站在這裡的,窗戶的玻璃很有可能被衝擊波震碎,可她就是忍不住想要看。
在清和屋的時候,她身邊坐著不對付的千手和宇智波兄弟,礙於她在的面子上他們只能維持假惺惺的和平。
西爾維婭以為那就是最壞的時候了,又怎麼能預料到在聯合成立木葉之後的這一天,斑和柱間又一次站在對立面上?
輸了他會死,斑是動真格的,柱間不會放過任何威脅木葉的人。
那贏了呢?
無論輸贏,他也無法兌現當初的承諾了。
他根本就沒打算「接她走」。
第一百一十九章
最後宇智波斑戰敗並被千手柱間所殺, 柱間本人也受到重傷。
西爾維婭只來得及看到那個多年不見的男人倒下的身影,就被趕來的學生們半拉半扯勸了回去。
扉間也沒有精力去照顧她的感受了,他馬上就要投入村子的戰後恢復, 兄長又受了那麼重的傷, 如果不是徒弟已經帶出來足夠可靠, 恐怕都會選擇冒著生命危險使用影分身之術超負荷工作。
她知道現在自己不應該停下來,要多多少少去幫些忙,她畢竟是木葉的三把手。
可某些東西已經碎掉了,再也恢復不成以前的形狀了。
之所以留在木葉這些年,除了千手兄弟所拜托的事務,恐怕還有宇智波斑那句「我會回來接你的」。
「我發誓, 無論之後經歷多少個世界, 我都不會再真正投入感情了。」
一個故事的旁觀者,這或許是最好的選擇。曾經她太自信了, 茫然地認為自己也是繪卷的一部分, 然而或許根本就不缺畫上她故事的這一筆。
斑擁有永恆的萬花筒寫輪眼, 他的遺體沒有經過外人之手, 直接被緊密地看護起來准備下葬。
可不知道什麼時候, 棺材變空了。
只有西爾維婭知道是怎麼回事。
千手扉間從百忙之中抽出時間來檢查時, 她幾次想要張口說出實情,但不知道為什麼猶豫了, 白發男人完全沒有留意她的神色, 只揮揮手吩咐那就下空棺。
二把手已經下了命令,暗部們匆匆補上封印便先行離開, 還有許多其他的事情要做,只留下她一個人站在漆黑的地下室,半掩著的門縫透出一縷光, 卻照不到西爾維婭的衣角。
宇智波斑沒有死。
「我感覺不到他的靈魂。」
復生在她身邊發出淡淡的熒光,借著它身上微弱的一點點光亮,西爾維婭能看清棺板上復雜的封印紋路。
「和當時卡茲一模一樣。」
這句話一說出來,她就知道斑一定是在世界的某個地方還活著。
屍體根本就不是被竊走的,是他自己離開的。
可是什麼都沒有,她沒有等到宇智波斑的一句話,他還活著,卻欺騙所有人他死了,連對她的承諾也一並隨著封棺被埋葬了。
他還會來接她離開嗎?
千手柱間的身體狀況一落千丈,也許真的是在和宇智波斑的戰鬥中受了無法恢復的致命傷,又或許是不得不在村子和好友之間選擇一個,親手殺死宇智波斑讓他一病不起。
火影的重任全部落在了扉間身上,現在西爾維婭的狀態也不好,完全是他一個人在維持木葉的運轉。
「我自己就是木葉最好的醫療忍者。」
她去探望柱間的時候,黑發男人感嘆一樣說道,長長嘆了口氣。
「我知道自己到底如何了。」
病院裡的醫忍都說火影大人不會再好起來了,柱間自己也開始囑托後事,他第一次在對著朝霧彌生說話時沒有認真看向她的眼睛。
「我的時間到了,彌生。好消息是我終於可以真正休息了。」
望著躺在病床上的千手柱間,她仿佛回到了泉奈生病的時候。
忍界之神蒼老了,眼角開始出現細紋,她第一次意識到這個強大的男人離死亡是如此的近。這一切都發生的太快了,斑的回歸、九尾襲村、柱間的衰弱……快到讓一直都是慢節奏生活的西爾維婭反應不過來。
「這次是我們之間沒有緣分。」
柱間露出那種她熟悉的包容一切的溫和笑容,和從前她一眼在那個已經忘記姓名的貴族身後望見的意氣風發的年輕男子一模一樣。
「下次吧,彌生。」
初代目火影去世那天,床邊圍滿了人。
有他的親人、朋友、徒弟……柱間確實是傳統意義上一位成功的忍者了,但或許他內心一直對殺死自己的朋友抱有遺憾。
最後,他叫水戶、扉間和彌生留下,紅發女人知趣地先行離開。
「柱間已經沒有什麼再要和我說的了,我給你們留下一些單獨的空間。」
扉間環著手臂站在一邊,西爾維婭側著坐在病床的邊緣,她的手隔著被子覆在男人手上。
與宇智波斑不同,過了這麼久,比起朋友,她和千手兄弟更像是親人。
「別再為斑的事情耗損心神了,彌生。」
最後的時候居然是他反過來安慰她。
「我不知道他臨走之前對你說了什麼……離開木葉的那一晚,在和我見面之前,他一定對你說了些話吧。」
西爾維婭沒有回答,只是淡淡地垂下眸子。
千手柱間真是一個溫柔的人啊。
「扉間,如果彌生不願意的話,之後就不要再強迫她留在火影樓工作了。」
他轉而半是認真地斥責自己的弟弟,被點到名字的白發男人不情願地點頭,然後他的目光重新落在這個和初見時一模一樣的女人身上。
「之後就為你自己而活吧,彌生。這是我一直以來的願望,可惜我身為忍者,這只能是奢望了,我也不能對扉間說這種話,唯有你,彌生,你要為自己活下去。」
她含著淚點頭。
就像他所說的,這次是他們沒有緣分,或許下輩子是柱間與她先相遇相識。
最後的時間留給了扉間,西爾維婭離開關上門時,她隱隱約約聽到了。
「我們所不能完成的事情,只能由你和後生們……」
千手柱間的葬禮很隆重,連許多其他國家的忍者都不遠萬裡趕來參加,他是一個偉大的忍者,結束了千年的戰亂促成五大國的和平。
他的偉業值得被後人銘記。
天黑之後,人群漸漸散去,柱間的兒子輕輕拍了拍母親的肩膀,於是水戶抱著小綱手搖搖頭離開了。
墓碑前留下兩個孤零零的身影。
「現在就只剩下你和我了。」
不知道為什麼,西爾維婭忍不住凄涼地苦笑一聲。木葉才成立了多久,墓園就已經這樣大而滿了?這就是忍者的宿命嗎?
空氣裡寂靜了好一會兒,才響起回答。
「……或許很快就只有你了。」
千手扉間繼任兄長的位置成為二代目火影,因還在哀悼期間沒有舉行換屆儀式和典禮,現在的形式和狀況也不容許弄這些花裡胡哨的東西。
柱間一死,忍界就又開始恢復蠢蠢欲動。
沒有了忍界之神的絕對武力鎮壓,戰爭的爆發是遲早的,一旦開戰,木葉首當其衝。
這樣嚴峻的形勢下,西爾維婭不可能在這個節骨眼上真的如同柱間所說的「為自己而活」,她無法眼睜睜的看著扉間和他的徒弟們——也是柱間的徒弟、她的學生們,在這個火坑裡苦苦掙扎。
而且,她還是抱有那麼一絲期望的。
宇智波斑還活著,如果他有一天要回來找自己,那時候她不在木葉等著的話,他又應該去哪裡找她呢?
和平沒再維持幾年的時間,忍界第一次大戰如期而至。
即使戰況慘烈,扉間也憑借著他的第一神速和眾多忍術在戰爭中帶領木葉取得勝利。
「就只剩下和雲隱村的雷影結盟了。」
西爾維婭松了口氣,忍不住在座位上抻了個懶腰,這次是扉間過去,帶著日斬、團藏以及鏡等人,戰爭已經收尾,和平再一次回歸。
「真正把契約簽訂下來之前還不能松懈。」
白發男人敲了敲她的桌子,沒什麼表情地說道。
「是、是。」
她無奈地搖頭,給自己的茶杯裡續上新的熱水。
「我會在這裡好好等火影大人回來的,快去快回吧。」
都沒有站起來送別他們,西爾維婭只是隨意在辦公桌後的座位上揮了揮手,就當做說了再見了。
三天後,她的茶杯裂開了一個小口,還沒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白瓷杯就整個裂成了兩半,茶水灑了一桌子,好幾張文件都損毀了。
西爾維婭僵在原地,死死地盯著那個杯子一動不動。
過了不知道多久,那依舊細嫩的手指捏起碎片收拾殘局的時候,鋒利的邊緣在指尖的皮膚上開了個口子,鮮血留個不停,然而她像是沒有感覺到一樣。
復生飄出來那一刻,西爾維婭坐在辦公室裡死死咬著牙才沒有掉下眼淚。
周圍還有暗部,她不想讓任何人看出倪端,按理來說她現在不應該得知千裡以外的這個消息的。
「千手扉間死了。」
白色的替身做出最後的審判,至此,屬於他們的那本書終於合上了最後一頁。
幾天後,他的徒弟們沒有缺少任何一人、完好無損的回來了。
二代目火影口諭,命猿飛日斬繼任第三代火影的位置,然而年輕的三代目連老師的遺體都沒能帶回來。
扉間的空棺下墓,西爾維婭參加這個算得上熟悉的流程時。只覺得內心一片空洞。
她面無表情地望著兩塊挨著的墓碑,柱間和扉間葬在了一起,原來扉間早就料到了自己的死亡,特意把兄長的墓旁留出了自己的位置。生前並肩的兄弟死後也離得這麼近,不知道投胎轉世的時候柱間能不能在路上等等他的弟弟。
「您……您沒有事吧,老師?」
猿飛日斬尊稱朝霧彌生一聲老師,但絕不僅僅是因為忍者學校時那短暫由她來教的日子,現在西爾維婭是木葉忍村實質上資歷最老、地位最高的人了,可她看起來比自己的學生還要年輕。
「我想,也許是時候離開木葉了,日斬。」
西爾維婭淡淡地說,她已經沒有再留在這個傷心之地的理由了,所有的羈絆都已經被斬斷。
在木葉二十余年,現在她終於能夠為自己而活。
至於那個人,她不想再等了。
第一百二十章
「老師, 您……?」
轉寢小春拔高了聲音,連宇智波鏡都睜大了雙眼。
「現在三代目剛剛上任,您不再留下來一段時間嗎?」
秋道忍不住詢問, 正是交接的時候, 二代目臨時把重擔交給了日斬, 之前關於火影的事務完全沒有過任何培訓,所有的東西都要他們自己來摸索,如果朝霧老師在的話,至少他們心裡有底。
「既然這是老師的選擇,那就不要再為難了。」
志村團藏沉聲說出這句話,猿飛日斬只是一直沉默。
「我也沒有什麼好教你們的了, 扉間的事務與我不重合, 恐怕一切都要靠你們自己了。」
西爾維婭淡淡地說,從寬闊的玻璃窗戶望向窗外這個二十年來慢慢壯大的村子。
「時代已經變了, 或許你們也應該用新的方式——自己的方式去做了, 當初柱間定下的規矩也不一定適用於現在, 要記得與時俱進。」
新任年輕火影神色嚴肅地點頭。
「放心吧, 老師, 我們一定不會辜負您的期望的。」
「您還會回來嗎?」
小春充滿期待地問。
「我不知道。」
她的聲音輕到幾乎聽不見, 喃喃著又說了一次。
「我不知道,小春, 可能我再也不會回來了。」
年輕人們都一陣沉默, 西爾維婭又輕笑起來,神色輕松。
「你們總要長大的, 不可能有人能陪你們一輩子,能讓我留在這裡的人都不在了,所以我應該走了。」
能夠永遠都陪伴她的也只有復生了。
自己沒有一點衰老的跡像, 這在之前身為普通人類時也是從未發生的,西爾維婭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可就連小綱手也快成為一個大姑娘了,她繼續留在這裡,也只能一次次送走年輕人,然而現在她已經承受不起這個了。
「這一天還是來了。走吧,彌生,走得越遠越好。」
最後道別的人是漩渦水戶,女人聽說她要離開的消息,最後只能輕輕嘆息一聲。
「但如果有一天你覺得累了,要記得這裡是你的家,木葉其他的地方我不知道,我這裡永遠都歡迎你。」
猿飛日斬執意要留下彌生的小屋,不肯讓她把它販賣給別人,期望有一天自己僅剩的老師還能再回來看看——如果真的連家都沒有了,她一定再也不會有回來的心思了。
西爾維婭帶走了畢生的積蓄,還有幾件換洗的衣服,脫下屬於木葉忍者的綠色馬甲,把護額平整地放在玄關處便上路了。
其實她也沒有想好到底應該去哪,總之應該先離開木葉村。
路上遇到了商人運送貨物的車隊,西爾維婭付了點錢搭個便車,連目的地都沒有問就進了車廂,無論是哪裡,一切都隨緣吧。
沒想到來到了一切開始的地方。
現在這裡有了新的名字,叫「短冊街」,樣式也改了,曾經的游廊減去了一大半,成為了商業街和溫泉。她沿著繁華的道路向前走,兩邊全都是吆喝的商販,多數都是平民,也有忍者打扮的人匆匆從房檐上路過。
西爾維婭認得這條街。
這是曾經通往揚屋的路,無數數不清的花魁一代又一代在這裡用繁雜的步伐走過,向世人展示自己的美麗,她也走過那麼一次。
前面的樓也完全認不得曾經的樣貌了,她走近了好些,才在一棟樓門口的牌匾上看清了「清和屋」的字樣。
這裡比曾經更加氣派豪華,她望著這處火之國最大的銷金窟,無論外表變成什麼樣子,內裡還是與曾經一模一樣。熟悉的屏風上的影子,歡聲笑語與酒杯碰撞的聲響,還有女人的嘆息……一瞬間,她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年前,自己剛剛穿越到這裡時,也是一樣站在此處迷茫而不知所措。
「彌生,是你嗎?」
身後突然響起一個蒼老的聲音,西爾維婭一愣,會用這個名字稱呼她的人一直都不多,她記得的都應該已經死去了——或者在世人的眼裡「死去」。
她慢慢的轉過身,眼前是一個鬢角變得花白,但臉上的紋路淺淡、妝容精致的女人。
「……屋主?」
屬於靈魂碎片的記憶慢慢覆上來,那是把她從人販子處帶走的女人,清和屋的屋主,教給她詩歌、文學和三味線的「師傅」。她露出一個慈祥的微笑,眼裡是淡淡的欣慰,眼角掩飾不住的細紋證明了她的年齡,可她已經保養的很好了,西爾維婭隱約記得她的年齡。
「當年你果然沒有死。」
她一時失語。
當時自己一心想著逃離這種地方,受了重傷被斑帶走,在外人眼中是受到貴族爭鬥的牽連,她偷天換日好不容易離開,又怎麼會立刻就回來?時隔這麼多年,她早已以為不會再有人記得她了,哪知道清和屋的屋主還活著,並且一眼就認出了她。
「我們進去說吧,這裡人來人往,說些貼心話也不方便。」
女人為她掀開入口處寫著「や」的簾子,西爾維婭猶豫了一下,還是跟著女人進去了,她畢竟是當年買下她的人,說不定對於這具身體的身世也略知一二。
可她到底還是抱了太多期望,屋主也不知道,只是她上了年紀,遇到曾經的人忍不住想要說說話,西爾維婭望著這裡的裝潢,華美而虛幻。
木葉村讓她的生活讓她回歸樸實,她突然記不得上次穿和服是什麼時候了,柱間兒子的婚禮?還是小綱手滿月?
「在那之後,整個游廊也再沒有出過一個像『春日太夫』這樣的人物。」
屋主感嘆到,沉浸在自己的回憶之中,忍不住打量她現在的模樣。
「孩子,你的氣質變了,雖然不知道在哪之後你去了哪裡,但現在看到你還活的不錯,我也就放心了。」
西爾維婭不是很懂,之前屋主不還一直不同意她離開嗎?
還是說她已經記不清從前的事情了?
「我曾經說過一句話,不過你可能早就已經不記得了。」
女人微微一笑,嘆息著望向窗外繁華的街道,無論過去了多少年,這裡對於困在此處的女人都是一樣的。
「只要你還有這身皮囊,這世上總會有男人願意供養你,或許除了在床榻上要辛苦一些,其他的事情你便不必再擔憂了。」
「我記得當年水之國的大名,他是想要娶你為正妻吧?」
她繼續自顧自的說道,仿佛那還是昨天的事情。
「我年輕的時候……也是花魁,我一輩子都在游廊,見過太多男人、也見到了太多自以為做了正確選擇的女人,從這裡離開的,沒有幾個有真正的好下場。彌生,你太『完美』了,這樣的你是無法進入貴族的,你不去爭不去搶,便是死路一條。」
西爾維婭愣住,她確實不會做出那樣的事情,本來就是穿越而來的「過客」,對於一個毫無感情的男人,她還要去爭搶什麼呢?
甚至不會有人值得她這樣做。
「不管你遇到的是誰,你都很幸運。」
遇到宇智波斑是幸運的嗎?她不知道,她好像從來就沒有幸運過,從迪亞波羅開始,最過分的就是吉良吉影,這個世界的結局還是未知數。
曾經屬於這的春日太夫早就死了,或許朝霧彌生也死去了,現在剩下的是西爾維婭。
她離開了這個度過了小半個青春的地方,繼續向南方出發,一直到海邊才停下來。
過了海岸就是波之國了,這裡不算太平,小國麻煩就麻煩在這種地方,然而再往下走就是渦之國的半島,是漩渦水戶的家鄉。
最後西爾維婭選了一個折中的辦法,兩國的中間處、南賀川的入海口,她請波之國的工匠為她建造了一座小房子。
同樣是木頭的,卻和當年柱間用木遁做出來的樣子完全不同。
她特意讓每一處都和火影樓旁邊的那個屋子一點都不一樣,這樣就不會想起在木葉的生活。
這裡靠近海邊,離最近的村子也有一定的距離,或許對其他人來說過於孤僻,可對於西爾維婭來說反而是一個理想的環境。
沒有人會知道她在這裡,就算是曾經的學生們也不會料到老師身為一個獨身的女性竟然會選擇隱居。
歲月沒有在她身上留下痕跡,只有經歷風吹日曬慢慢變舊的小木屋,以及隔壁村子的雜貨店店主從父親變成了兒子,才能提醒西爾維婭時間在迅速的流逝。
忍界的和平果然沒能維持多久,忍界第二次大戰爆發了,柱間的孫女綱手和她的兩個隊友自來也、大蛇丸在與「半神」山椒魚半藏對峙時被賦予了「三忍」的名號,還有「木葉白牙」旗木茂朔等人,最後木葉還是獲得了勝利。
西爾維婭沒有選擇回去。
綱手畢竟是柱間的孫女,實力很強,不需要她再擔心了,看起來猿飛日斬所帶領的木葉依舊能在五大國中占據優勢。
她沒有一點時間的概念,忍界第三次大戰爆發的時候,即使戰況慘烈,西爾維婭也堅持沒有回到村子看過一眼。
木葉有有了新鮮的血液,聽說連綱手也離開了,她的那批學生也有人壽寢正終了,猿飛日斬退位,是她完全不知道的年輕人波風水門成為了第四代火影。
改變她生活的是一件沒有料到的事情。
那天她正在海邊散步,天色暗下去正要回到屋子裡時,西爾維婭在岸邊的沙灘上看到了一個趴著的男孩兒。
那不是戰爭期間,正常不應該有屍體再順著河流衝入大海了。
腳步停頓的那麼一瞬間讓她看清了黑色衣服背後的標志,她恐怕已經將近60年沒再見過那個標志了——宇智波一族的族徽,紅白團扇。
第一百二十一章
以前她從來不會管這些事情的。
她不可能幫助見到的每一個人, 戰爭期間成堆的屍體甚至會染紅河水,那些忍者多數早就在掉入河中之前就死去了,剩下的也因為溺水堅持不了多久而身亡。
或許是因為那個熟悉的圖案, 西爾維婭只猶豫了一秒鐘就上前查看, 不管她與宇智波斑最後的結局如何, 這個姓氏確實對她有著特殊的意義。
他還有微弱的氣息。
這些年裡,西爾維婭也不是什麼都沒有做,雖然她能夠提取出來的查克拉有限,可終究還是能使用的。
在木葉的時候,她不是在教書就是忙村子的事務,一直也沒有時間能好好研究一下忍術, 不過已經過了這麼久, 她多多少少也悟透了一些道理,至少可以使用一些醫療忍術了。
顧不得什麼其他的事情, 她立刻把男孩兒從水裡面拖出來, 扒掉他身上的衣服尋找傷口。
然而並沒有預期中的外傷, 他的身體完好無損, 西爾維婭把他翻過來, 試探著壓了壓胸口, 果不其然,受到外力之後男孩吐出了一灘水。
居然是溺水?
是什麼情況能讓一個宇智波的忍者因為溺水瀕死?
不過現在已經沒有時間去思考這個復雜的問題了, 救人要緊, 她回憶著不知道多少世之前的知識,只能盡力將胸腔的積水壓出來, 然後間歇地進行人工呼吸。
可或許是她終究忘記了正確的搶救方法,最開始男孩兒還能一點點向外咳水,後來就什麼動靜都沒有了, 即使她還能感受到微弱的呼吸和脈搏,此時也完全不知道還能做些什麼。
西爾維婭跪在地面上,茫然地望著這個有些熟悉的面容。
即使是臉色發白、雙眼緊閉,她還是能在他身上看到某個人的影子,她曾經的學生之一——宇智波鏡。
眼睜睜看著他變得虛弱又讓她想起了泉奈,記憶中那不甘心的眼神讓西爾維婭渾身一顫。她不想再有人在她眼前死去了,想到宇智波斑所說的、當年柱間為她治療時的做法,她不抱希望地把自己的查克拉注入這個男孩的身體。
不管是什麼原因讓這個年齡不大的忍者選擇在水中自我放棄,她都應該再盡力試一試。
就在她真的放棄一切希望的時候,男孩主動咳嗽了幾聲,她欣喜地抬眼望去,卻又立刻僵住了身體。
之前她光顧著救人,完全忽略了他凹陷的眼窩。
這個男孩的眼球不見了。
他是……什麼狀況?難道也是兄弟之間因為萬花筒的原因,不得不有其中一個主動給出自己的雙眼,還是說他被強奪了眼球、最後不管不顧地被扔進了河裡?
這恐怕要等他醒了之後才能知道。
可西爾維婭卻感到無比後悔,她應該救他嗎?說不定對於這個男孩來說,最好的結局就是死在南賀川裡,萬一這是他自己選擇的呢?如果他醒過來之後又面臨著無法預料的困難改怎麼辦?
可能是在看到那個標志之後,她太衝動了。但現在也沒有辦法,人都救活了,她不可能再操刀把他殺死。
然而男孩醒了之後,西爾維婭也沒能得到想要的答案。他只說自己的名字叫做「止水」,除此以外便對一切守口如瓶。
「算了,這畢竟是你的私事,你不願意說我也不會強求。」
西爾維婭嘆了口氣,對於宇智波一族的固執她倒是早就見過了。
「等傷養好了之後,你離開也無所謂。」
他對這些話也毫無反應,就安安靜靜地坐在床上,看不出任何情緒。
她盯著止水閉上的雙眼,心裡難過的皺起來,泉奈當時也是這個樣子。
「現在木葉的火影依舊是波風水門嗎?還是說已經選了五代目了?」
聽到這話,一直無動於衷的男孩兒,終於抬起了頭。
「什麼?您到底是誰?在哪裡救起的我?」
止水面向聲音的來源,謹慎地問道。
「如果你什麼都不說的話,那我也有權利不回答你的問題哦。」
見他又一次沉寂下去,西爾維婭倒是不出意料,她就沒指望過能撬開他的嘴巴,這樣說只不過是不想回答他的問題。
於是宇智波止水就暫時留在了她這裡,多一個人也不是養不起,況且他現在的狀況也不適合離開。
他學習如何擺脫視力的限制繼續生活,身為忍者能夠感知到物體真的幫了不小的忙,可當他終於覺得差不多想要離開的時候,卻發現自己走不了了。
無論怎樣,止水都無法離開這個小屋太遠。
仿佛明明之中有某種力量牽制著他,不允許他再出現在其他人眼前。
在止水茫然不解的時候,反倒是西爾維婭一下子明白了其中的緣由。
她又救下了不應該救的人,止水不能離開恐怕是世界本身的意志,他是已經死去的人,卻被她這個外來者救下,可她能做的也僅僅只有這些了,世界的意志不允許她再因這個宇智波的少年改變更多。
「你的眼睛我會想辦法的。」
在確認了止水無論用什麼辦法都不能離開之後,西爾維婭終於下定了決心。
止水很有禮貌,對於她的幫助一直以來都很感激,除了不肯說出究竟發生了什麼以外哪裡都很好。這次他真的開始疑惑了,從最開始被救上來,他就在思考這個不清楚模樣的女人的身份。
但一點也摸不著頭緒,他也算是三代目和團藏信任的暗部了,卻完全不能想出任何一個能對得上號的人,聽她的聲音應該是一個年輕女人,可哪還有什麼年輕女人能如此了解曾經的木葉?
「……什麼辦法?」
沉默了半晌之後,止水還是問出了這個問題。
「你不用管了。」
西爾維婭淡淡地說,這個想法在她腦海中也只有一個雛形,但她實在是看不下去那撐不起來的眼皮了,泉奈的臉總是在夢裡出現,現在她必須試一試任何可能性。
「總之,你現在照顧自己是沒問題了,在這裡等我回來吧,我也不知道到底需要多長時間。」
時隔這麼久,她不會料到自己最後是因為一個失去雙眼的少年而決定回到木葉的。
也是時候回去看看了。
木葉的樣子變了很多,但仔細瞧瞧也基本沒變,建築幾乎都翻新了一遍,地盤也又擴了好大一圈。
這次回來西爾維婭沒有通知任何人,畢竟她是來「偷東西」的。
思來想去,她打算直接給止水弄一雙原本就屬於宇智波的眼睛。
但這種東西哪裡是那麼好弄的,如果有,要麼是宇智波本族保存的,要麼落在木葉的高層手裡,她還偏偏不想讓木葉的人知道自己救下來一個宇智波。
村子剛剛成立的時候,扉間的臨時實驗室幾經搬遷,最後才確定下來安在火影樓的某個地下室裡。
那個地方她肯定是進不去了,裡面的東西也一定會被嚴加看管,可她知道之前幾個廢棄實驗室的位置,現在她就只能祈禱那個永遠都細心縝密的千手扉間也有出現紕漏的時候了。
進入那些地方並不是什麼難事,看來現在木葉沒有任何一個人知道這些地址,入口積的厚厚一層灰說明自從這裡關閉之後就再也沒有人來過。
裡面還留著扉間的一些手稿和散亂的卷軸,她小心翼翼地從能落腳的地方走過,檢查櫃子裡和架子上有沒有她想要找的密封瓶。
不知道到底是她的運氣好還是止水的運氣好,西爾維婭在倒數第二個實驗室找到了一個密封很好的寫輪眼保存標本,總應該比普通的眼睛要好——若是普通的,她倒是更不知道應該去哪弄了。
迅速地封印進隨身攜帶的卷軸裡,在沒有驚動任何人之前就打算離開。
可走著走著,她不知不覺就又一次回到了曾經的住址門前。
這裡顯得與整個木葉都格格不入,火影樓周圍早就翻新了幾次房子,只有這個小屋還是最質樸的紋路和樣式。
門牌上寫著「朝霧」二字,竟然沒有落灰。
難道現在還有人在看管這裡嗎?還是單純為了木葉的形像才……?
「抱歉,這位女士,這裡是禁止入內的。」
身後突然傳來一道聲音,讓西爾維婭頭暈目眩,她回過頭去,卻不是期待中紫色長發的男人,他是個人類、忍者,白色的頭發歪向一邊,戴著一個遮擋住下半邊臉的面罩,護額擋住了左眼。
真是熟悉的聲音啊。
第一百二十二章
等女人回頭望過來時, 旗木卡卡西也愣住了一下。
那是一個很美麗的女人,他還從來沒有見過這種……不食人間煙火的女子,仿佛世界的一切喧囂都與她無關。
「額、您這是……?」
見到她直勾勾地盯著自己, 卡卡西不知道她是被嚇到了還是沒有聽清自己說話, 於是他好脾氣地彎了彎眼睛。
「您是來木葉旅游的游客嗎?現在可不是什麼好時候啊……不過這裡是規定禁止入內的, 如果喜歡的話還可以去中間的商業街看看。」
他謹慎地觀察了一下女人露在外面的手指,沒有任何拿過武器的跡像,忍者的手不可能這麼干淨。
變身術?也不像是,什麼樣的人會選擇變成外表如此顯眼的女人大搖大擺地進來?只要她走在街上,到了哪裡都會成為人群的焦點。
西爾維婭眨了眨眼,反應了好一會兒才明白面前這個只有聲音像卡茲的白發年輕男人在說什麼。
「不是好時候……?這是什麼意思?」
她和善地笑了笑, 帶著一絲抱歉的意味, 從朝霧的小屋子前的台階上走下來,沿著道路繼續向前走, 疑惑地望著青年, 一邊找理由解釋自己的行為。
「我只是很好奇, 這個屋子看起來很老了, 和其他的地方都不一樣, 所以就過來看看。」
卡卡西點點頭, 也陪著女人前行,這是常有的事情, 這個地方是三代目下令「封鎖」的, 木葉的居民早就已經習慣了,不會有人前來打擾, 倒是像這個女人一樣的游客總是會上前查看,以為會有什麼特殊的地方。
實際上他也不知道,只是這樣規定了, 所以忍者們值勤的時候會驅趕游客,他曾經編入負責這個的小隊時也做過這個工作。
於是他跳過這一點為她解釋上一個問題。
「看來女士不是忍者,也一點都不關注這方面的事情啊。」
男人一邊的黑眼睛垂下去幾秒,然後輕輕嘆息了一聲。
「宇智波一族出現了叛忍,將全族屠殺後離開了,所以說最近根本就不會有旅客來木葉。」
暗部們就是都緊急去處理這件事情了,所以今天才哪裡都沒有人。
他平時不會說這麼多無關的話的,只是……面對著這個女人,不自覺地放低了戒備,把宇智波滅族的事情說了出來。雖然這個消息總會傳遍五大國,可現在才剛剛發生,卡卡西決定從現在開始守口如瓶。
西爾維婭震驚地瞪大了雙眼,宇智波?滅族?
看這個男人就是木葉的忍者,他應該不會騙自己才是,可那個宇智波……怎麼會落得如此下場?
「是那個擁有寫輪眼的宇智波嗎?」
她忍不住繼續問道,仔細觀察白發男人的神色。
卡卡西意味深長地給了女人一個眼神。
「看來您也不是毫無了解啊。」
西爾維婭沒有理會他帶著點探究的模棱兩可的回答,這不奇怪,宇智波的名號傳遍整個大陸,稍微有點常識的人都會知道。
「怎麼會呢?為什麼?」
「很抱歉,我們也不知道內情。」
他搖搖頭,此時就算是知道也不可能說出來吧?況且木葉僅剩的第三只寫輪眼就在他身上,他現在應該避嫌才是。
「好吧。」
西爾維婭妥協到,知道現在自己再問什麼都不會有結果了。
那止水呢,是滅族留下的幸存者嗎?
還是其中有更深的內情,遠遠比這個還要復雜?新任的波風水門在做什麼,滅族這麼大的事情肯定會有預兆,難道連猿飛日斬都沒能察覺嗎,他是怎麼選的繼承人?
西爾維婭望向不遠處的火影牆,上面還是只有四個人,她貌似不知道一樣指著最後一個試探著問道。
「那是現在的火影大人嗎?這可是不小的事情了吧,應該怎麼解決呢?」
旗木卡卡西古怪地皺了皺眉,有些困惑女人是真的不知道還是怎樣,她看起來不像是忍者,但對於某些事情還了解那麼一點,這麼著名的事情……他的老師的犧牲為什麼會不知道?
「……四代目火影大人在多年前的九尾襲村事件中身亡了。」
這次輪到西爾維婭的腦子轉不過來了,她脫口而出。
「那沒有五代目?現在還是日斬當火影嗎?」
那一瞬間她想到了太多事情,當年宇智波斑也是操控著九尾襲擊木葉村的,那這次呢?
斑還活著嗎,還是導致四代目火影死亡的另有其人?是不是她太久沒有與外界聯系,所以連這麼重要的事情都錯過了,或許她應該離開那個海邊重新回到人群之中了。
旗木卡卡西警惕地眯起眼睛,會有多少人直呼火影大人的名字?這個女人……總感覺有哪裡不對勁。
「是這樣。」
西爾維婭沒有再多問,她已經引起了懷疑,再繼續逗留在這裡恐怕會引起更多人的注意,她還不想被那幾個學生知道自己回來了。
隨便找了個理由匆匆離開,剩下的事情恐怕就只能從宇智波止水那裡得知了。
*
暗部的會議結束後,其他人都散去,唯獨一個帶著狐狸面具的白發青年留在原地,頭發已經蒼白的猿飛日斬頓了一下。
「是卡卡西啊,你還有什麼事情嗎?」
「……是的,我有事情要報告。」
旗木卡卡西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決定把這件事情告訴火影大人。
那女人離開之後,他一直站在房頂看著她的行蹤,直到她搭乘商隊的馬車離開木葉。
只是去買了一些紀念品和日用品,再也沒有什麼奇怪的行為,可是那句「日斬」還是久久不能讓他放下疑慮。
猿飛日斬與志村團藏對視一眼,隨後三代目火影清了清嗓子。
「說吧。」
「今天有一個奇怪的女人出現在那個火影樓附近寫著『朝霧』名字的小屋前,因為您之前吩咐過要留意不讓外人靠近,可她還詢問了現在的火影是誰,還提到了您的名字。」
卡卡西著重咬住後面這兩個字,火影大人的名諱可不是誰都能隨隨便便叫的。
「所以我就……」
「什麼!?」
猿飛震驚道,連他身後的幾個長老也驚訝地站起身來。年輕的暗部忍不住更加挺直了後背,果然是有問題嗎?
「她長什麼樣子?」
志村團藏立刻問道。
「是一個很優雅美麗的女人,年輕,黑色長發,眼睛像是……黑曜石一樣。」
從動物面具的孔洞裡,卡卡西能看到木葉的最高幾位統治者訝異的神情。
「……是老師回來了嗎?」
轉寢小春忍不住喃喃,可又重新失落地坐回了位置上。
「卡卡西,那麼她現在在那裡?」
三代目馬上就轉換好了態度。
「已經離開木葉了,是搭商隊的馬車離開的,我只知道是通往波之國的,沒有留意更多的細節。」
聽見暗部的報告,志村團藏忍不住暗暗握緊了拳頭,偏偏是這個時候、在這個節骨眼上,朝霧彌生一定知道了宇智波的事情。
猿飛日斬給了同僚一個眼神。
「好了,我們知曉了,你先下去吧,卡卡西。」
*
她沒有在路上拖延時間,回去的時候止水正在屋子裡用火遁生火做飯。
西爾維婭站在門口看了很久,一直到男孩出聲詢問「怎麼了」才進到屋子裡去。
一時間不知道如何開口,她清晰地記得將近一個月之前自己把他從南賀川的入海口救起來時的樣子。
詢問滅族的事情,會不會掀開他的傷疤?
「有一件事情我想詢問你,止水。」
於是她選擇換一個問題。
「畢竟你是木葉的忍者。四代目火影和九尾是怎麼回事,多長時間之前的事情?」
黑發男孩沉默了一下,這種時候總是讓她想起扉間幾個徒弟裡最乖巧聽話的宇智波鏡,他從生火處離開,用一種陷入回憶的聲音講述。
「那大概是6、7年前的事情了,當時我還很小。」
一個身份不明的黑衣人攻擊了木葉,九尾被上次柱間打敗宇智波斑收服之後封印在水戶體內,後來轉入了同為漩渦一族的四代目夫人身體內,卻被強行拖出來控制住,最後夫妻二人都犧牲,僅留下了剛生下來就成為人柱力的獨子,之後便重新由猿飛日斬擔任火影。
「因為目前知道的手段裡,只有寫輪眼才是能夠控制九尾的,所以自那之後,宇智波一族和木葉之間的矛盾就更大了。」
「他是誰,襲擊木葉村的人?」
西爾維婭忍不住問,她實在想不到別的答案了。
「他們都說那個男人叫做『宇智波斑』。」
第一百二十三章
回應止水的只有一片寂靜。相處的時間久了, 這個叫做「彌生」的女人畢竟救了他的命還照顧他,黑發男孩關切地詢問。
「您怎麼了嗎?」
西爾維婭死死咬住嘴唇忍住不發出任何聲音,努力平復自己的心情, 深呼吸一口氣之後繼續說。
「沒什麼, 我知道了。」
見她不肯說實話, 止水就靜靜坐在那裡,安靜的面容對著她的方向輕蹙眉頭。
仗著對方看不見又察覺不到,復生悄悄飄出來拽了拽主人的袖子。
她從懷裡掏出一個卷軸扔給止水,男孩敏捷的接過,即使看不見也不會妨礙他的本能。
「喏,這個給你。」
止水拿在手裡擺弄了幾下, 最後判斷出來這是存放東西的封印卷軸, 解開之後通靈出一個玻璃罐子。
「這是什麼?」
「你的新眼睛,是你們家族的。」
西爾維婭淡淡地說, 仿佛那是一副普通的眼鏡。
男孩的臉色立刻變了, 他猛地抬起頭、眉頭緊皺, 和一直以來雲淡風輕的樣子完全不同。
「你從哪裡得到的?」
「認識的人保存的, 可能也要有至少50年以上的歷史了吧, 我也不知道是否能用了。」
說著她站起身向外走去, 正好復生似乎有話對她說,她也想要冷靜冷靜。
「我對這方面一竅不通, 你自己試試運氣吧。」
關上木門一直走出去好遠, 西爾維婭才停下來。復生跟著飄在主人身邊,猶猶豫豫地不知道到底想要說什麼, 她嘆了口氣。
「到底怎麼了,你說吧。」
「宇智波斑已經死了。」
最終,復生選擇不再繞彎子, 直接說出這個消息。
西爾維婭苦笑了一下,她大概能猜得到為什麼復生一直不肯告訴她,自己確實也應該早就把那些過去的事情放下了,如果她沒記錯,日斬和團藏他們也都應該是老爺爺了,就連小綱手也五十多歲了吧。
「什麼時候的事情?」
「大約18年前。」
復生回憶了一下,只能給出一個模糊的時間點,主人都過著渾渾噩噩的日子,更別說替身如何能記住具體的時間了。
「是嘛……原來真的就只剩下我一個人了。」
她望著天空中在海邊飛翔的水鳥,最開始是一隊,然後慢慢分散開了,只剩下孤零零一個繼續向前飛。
「我還是太高估自己了啊,我還有放不下的事情。」
一直到天色完全黑了下來,西爾維婭聽見海風中夾雜呼喚她名字的聲音。
是止水出來找她了,他不能離開得太遠,估計是用感知能力察覺到了她的位置,她起身拍了拍沙子,最後一抹日光落入地平線以下,整個海邊都沉入了一瞬間的黑暗。
「我回來了。」
那個少年現在完好無損地站在那裡,幾乎和鏡一模一樣。
「謝謝您,彌生小姐。」
那是一雙黑色的眼睛,西爾維婭知道有必要的時候那會變紅,止水現在站在這裡的時候和她一樣,也是被世界遺忘的人了。
「我不知道應該如何報答您的恩情。」
「不必。」
她擺擺手。
「是我一意孤行非要將你救起的。」
剩下的話不必多說,她從來沒有問過止水本人的意願——就算宇智波沒有滅族,他一個人被囚禁在這裡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走出去,甚至也許一輩子都等不到命運放過他的機會,說不定是她做錯了。
可是再來一次的話,她還是沒有辦法眼睜睜忽略背後有團扇族徽的人在眼前死去。
「不論怎樣,我都很感激您。」
止水陪著這個他才看清模樣的女人走回小屋,他和聽到聲音時的想像中一樣,是個美麗優雅的年輕女性。
然而她給他的那根玻璃瓶上卻有著二代火影的標志,曾經在暗部工作的時候,他認得這個圖案,千手扉間的禁術很多,許多都要保存甚至銷毀,他們就靠這個來辨認。
彌生剛剛又說那是「認識的人」,可是二代目早就已經在他出聲很久之前就去世了,她究竟是誰?
*
時間一轉眼就過去了6年之久,這次西爾維婭學到了教訓,她不再與外界完全封閉——這棟小木屋當初選址在波之國附近,離木葉的距離也不算遠,只要稍微留意就能在村子裡打聽到忍者村的消息。
況且現在也有止水在,哪怕他無法回去,也不肯說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但內心還是牽掛家鄉的,有時候也要留意一下重要的新聞。
可下一件重大的事件直接砸暈了西爾維婭,木葉受到砂隱村和音隱村的聯合攻擊,雖然最後木葉本身沒有什麼太大的災難,可還是有一個悲痛的消息。
三代目火影猿飛日斬去世了。
「恐怕我必須要回去看看了,止水。」
這次的狀況似乎比她想像中還要嚴重,事發突然,恐怕連下一任火影都沒有選出來。
「我會讓人定期送食物和生活用品,你一個人沒問題吧?」
「您不用擔心我。」
止水微微笑了一下,還是那麼讓人省心。
「只不過有一件事情我想要拜托您……能幫我看看一個叫做『佐助』的孩子現在如何了嗎?」
「佐助?還有個孩子叫做佐助嗎?」
那不是日斬的父親的名字嗎,不過西爾維婭點頭答應。
「好,我會留意的,等到了木葉我就給你寫信,記得不要回—我不想讓其他人知道這個地方。」
*
西爾維婭到達木葉的時候恰好趕上三代目火影的葬禮。
現在村子裡的忍者變得很多了,普通的平民也來哀悼,聲勢比初代目火影的葬禮還要浩大,猿飛日斬一輩子都兢兢業業為木葉奉獻,受到所有人的愛戴。
火影樓的樓頂,水戶門炎和轉寢小春為曾經的同班主持悼念,現在就只剩下他們兩個人和團藏了。
還是孩子們的小忍者一個個為三代目送上白色的菊花,長長的隊伍排了一長溜,在隊伍結尾處站著一個同樣被雨淋濕的身影。
一直到她把手中的花放在照片前,撥開因為雨水而沾在臉頰上的黑發時,小春在看清這個女人是誰。
「老師……!?」
門炎也跟著睜大雙眼,一幅不可置信的樣子,就連一些資歷老的忍者們都沒有見到過顧問們如此失態的樣子。
「您終於回來了,朝霧老師。」
西爾維婭抬起頭望向照片中蒼老的老人,沒有任何表情。
「我終究還是回來晚了啊。」
人群中的成年人——尤其是忍者們忍不住開始竊竊私語,老師?能讓顧問們稱呼老師的人,恐怕應該也是三代目的老師吧?
可火影大人的師父不應該是二代目大人嗎?
而對幾年前那件事還有印像的卡卡西忍不住微微向前探了一步。
真的是那個女人!忍者的聽力當然足以讓他捕捉到顧問們說的話,「朝霧」,難道她就是住在那個房子裡的人嗎?
葬禮結束之後,木葉召開了緊急會議,所有部門的隊長、甚至現在是帶隊忍者也被召集了過來。
坐在曾經火影大人的位置上的是一個年輕的女人,更加詭異的是,顧問們對她的態度很尊敬。
「五代目的人選你們心裡有數了嗎?」
聽見曾經的老師這樣問,團藏立刻就想要開口自薦,卻被同僚打斷了。
「請您不必擔心,我們馬上就會物色出一個合適的人選。」
門炎看了一眼坐在巨大圓桌某一處的「三忍」之一自來也,目前看來就只有他能夠勝任了。
「所以這位女士的身份究竟是什麼呢?」
下面其中一個人問道。立刻就有人跟著附和起來,這女人看著實在不像忍者,而且似乎現在村裡沒有任何人認得她的身份。
「就算是顧問也不能這樣隨便安排人坐在主位上吧?三代目剛剛去世,你們這是大不敬!」
「這位是朝霧大人,我們的老師、同時也是三代目火影的老師。」
一提到這個姓氏,大家多多少少都想起來了——他們沒有人不認得這個姓氏,那畢竟是三代目一直嚴格執行的命令,所有人都好奇火影樓旁那個與現在的木葉格格不入的房子是屬於誰的,可她既然是三代目火影大人的老師,為什麼這樣年輕?
見到大家都沉默下來,小春繼續宣布。
「既然都沒有問題,那麼我們一直認為朝霧大人應該暫時代理火影的事務,直到五代目火影正式繼任,還有任何人有意見嗎?」
火影的老師收到尊敬可以理解,但暫時代理火影這個職務?
一個連忍者都不像、幾十年沒有出現在村子裡過的女人實在是不太能讓人接受吧?
「就算是這樣未免也……」
一個帶著動物面具的人說,西爾維婭猜測他屬於暗部。
「是的,兩位顧問大人,如果是長老團一致做出的決定我們可以執行,但現在這樣恐怕……我們是直屬於火影的暗殺部隊。」
他身邊的人也跟著附和同伴的意見,就差明說要違抗命令了。
「那麼,這樣東西你們是否覺得可以呢?」
西爾維婭沒有在乎門炎和小春擔憂的目光,從懷裡拿出一個像是護身符一樣的東西,那兩個暗部見到之後都乖乖閉上了嘴。
所有忍者進入暗部都要恪守規則,而在正式加入之前,每個人都要看一本小冊子,據說上面的內容是二代目火影成立暗部時親自定下來的規矩。
其中第一頁就是有關於這個「護身符」的。
那是暗部最高命令的像征,見到這個符如同見到火影本人,如果兩者兼在的時候,聽命於符的持有者。
沒有人真正見過這個護身符,大家都以為早就不存在了,沒想到有朝一日還會出現。
志村團藏見到之後忍不住握緊了拳頭。
扉間老師居然把這個給了她嗎……?
第一百二十四章
待眾人看清之後, 西爾維婭再次把護符收回手裡,忍不住苦笑一聲暗自搖頭。
扉間真是好算計,他知道自己在他身死之後一定會離開木葉的, 便用這個東西想要繼續束縛她留在這裡。
「兩者同時存在時, 聽命於護符的持有者」。
仔細想想這條命令就知道其中蘊含的多少東西, 無論繼任的火影是誰、出身於哪個家族、是哪個派系,護符持有者只會是彌生一人,她絕對不會把這麼重要的東西托付給其他人——她也沒有什麼能信任的人了。
朝霧彌生是創立木葉隱於千手和宇智波兄弟身後的第五人,那是她親自設計的藍圖,無論如何她都不會背叛自己的村子。
只要她還活著,就能強制把走上歪路的木葉帶回正道, 全部暗部的戰力甚至能從火影處分來權利, 連逼迫火影下台或者掀起政變都做得到。
他們兩個還真是一個敢給,一個敢拿。
對於扉間的信任, 西爾維婭一時也不知道應該怎樣回應了, 她確實沒能留下來繼續看著自己的村子是如何發展的, 她離開了太久, 而木葉似乎發生了一些她無法理解的事情。
於是西爾維婭就暫時接下了代理火影的任務, 與風之國和砂隱村談判, 處理戰後的村子。
當年斑帶著九尾來襲之後,她也跟著一起做過恢復建設, 有一個領頭人總比現在木葉的一盤散沙強。
自來也是猿飛日斬的徒弟, 這一點西爾維婭在他們三個人「三忍」的名號傳遍天下時聽到過,但她離開木葉的時候, 猿飛班還沒有成立,自然是沒有見過的,也不知道這次襲擊木葉的主謀大蛇丸是什麼樣子。
他不肯成為火影, 想要讓綱手來做這個職位,這件事情不能她來溝通,門炎和小春幾次勸自來也未果,只能同意由他帶著鳴人去尋找不知身在何處的千手綱手。
比起這些,又發生了一件意料之外的事情。
據說是殺死宇智波一族的凶手宇智波鼬——宇智波佐助的哥哥回到了木葉。
若不是因為這個,忙到焦頭爛額的西爾維婭都快忘記了止水拜托自己的事情。
消息剛剛報上來的時候,她立刻打算親自去會一會這個宇智波鼬,特別上忍阿斯瑪和紅報告他是一個擅長幻術的危險男子,可她還是執意想要去,無法從止水那裡得到的答案,說不定能在宇智波鼬這邊得知一些內情。
*
「所以,您又是誰呢?」
面前這個黑袍上有紅色祥雲圖案的年輕男人禮貌地詢問攔住他和同伴去路的女人,很難想像一個看起來如此和藹的人居然會是殺害全族同胞的惡魔。
鬼鮫連防御的姿勢都沒有擺出來——她看起來實在是太不像一個忍者了,沒有忍者會穿哪怕是簡化之後的和服。
況且那雙露出袖口外的手上沒有任何拿過武器的痕跡。
「你就是宇智波佐助的兄長,宇智波鼬吧?」
見到對方警惕地眯起雙眼,黑色的勾玉緩緩在紅色的眼瞳裡轉動,西爾維婭做了一個無意攻擊的動作。
「我只是有一些疑惑想要請你解答。」
「哼,無聊。」
鬼鮫甩了甩袖子,鮫肌跟著在他背後動了動,她身上都沒有能夠吸收的查克拉。
「鼬先生,我們就不要在這種事情上浪費時間了吧?」
「……不,我要聽聽她想問什麼。」
一反常態的,宇智波鼬居然理會這種事情,鬼鮫有那麼一瞬間的驚訝。
而只有這個剛剛發動了幻術的年輕人自己知道發生了什麼——他確確實實是使用了寫輪眼了,如果僅僅是平民,連他一根手指用處的幻術都無法抵御,可為了保險他還是用了雙眼。
然而這個女人居然一點反應都沒有,毫發無損!
她對他的幻術免疫。
能逃脫宇智波的寫輪眼的幻術,這世界上能有幾個人?恐怕是當年和宇智波的先祖斑戰鬥的初代火影大人千手柱間都不一定能做的到。
現在宇智波鼬開始懷疑她的身份了,只見她神色淺淡地說出了仿佛一顆炸彈丟入他內心的話。
「既然是你殺死了同族的所有人,那麼宇智波止水也是你殺死的嗎?你為什麼要拿走他的眼睛?」
僅僅是這一句就足以讓他的氣息全亂。
能推測出來的信息太多了,她怎麼會認識宇智波止水?而且還知道了他死去時已丟失雙眼的事情?
可另一個不速之客沒能給他進一步拷問她的機會,宇智波鼬轉身,這次鬼鮫開始進入狀態了。
「是卡卡西前輩啊。」
白發男人擋在西爾維婭身前,警惕地推開擋在左眼前的護額。
「朝霧大人,這兩個男人都是S級叛忍,對於身為代理火影的您太危險了,從現在開始這裡還是交給我吧。」
宇智波鼬再次眯起雙眼,默默記下了女人的名字。
代理火影嗎?是個完全沒聽過名字的人物呢,看來他離開木葉的這些日子在情報上還是有些紕漏。
在這之後,他會繼續調查這個女人,並弄清她為什麼會知道止水的事情的。
還有,是否她僅僅對幻術免疫,其他忍術能否能傷害她,明明看起來完全不像是忍者卻能成為代理火影……這個女人身上的疑惑太多了。
一日後,一只飛出木葉的忍鷹腳上綁著一個卷軸。
「重傷,其兄回歸,尋姬様。」
宇智波佐助的兄長回到木葉重傷了他,現在正在尋找千手的公主姬,止水一定知道綱手是醫療忍者。
西爾維婭怕半路忍鷹被攔截,不敢把內容寫得太清楚,打算等自來也帶著綱手回來,就衝新回到海邊,小綱已經是個獨當一面的女忍者了,成為火影後不會喜歡其他人在她身邊指手畫腳的。
「您真的不考慮留下來成為顧問嗎?」
三忍決戰歸來之後,用百豪之術維持著年輕容顏的綱手出現在西爾維婭面前,她望著這個依舊如同記憶中一樣美麗的女人,目光哀傷。
「不了,小綱。」
她淡淡地微笑一下。
「現在是屬於你們的時代了,我本來也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
最開始她以為自己可以的,然而坐在這裡工作只會讓她想起過去的日子。
或許外表從未改變過一絲一毫,可她的心已經蒼老了,她不可抑制地想起曾經的人們,泉奈也好、柱間也好,最後離去的扉間,還有那個人……宇智波斑。
她還是在乎的。
無數個日日夜夜她會夢見宇智波斑,還有他臨走前的承諾。
「您又要離開了嗎?」
在木葉的大門口,被綱手治好的旗木卡卡西出現在她身邊。
「是卡卡西啊。」
西爾維婭難得好心情地笑起來,因為相似的聲音,她總是控制不住對他多加偏愛一些。
「你身體好些了?」
白發青年點點頭,朝霧彌生似乎是一陣停不下來的風,第一次出現神神秘秘就消失,現在也說走就走,仿佛對這裡毫無眷念。
可即使沒有那只寫輪眼他也能看清楚女人的眼神,她深愛這裡——不如說,深愛曾經在這裡的人們。
「這次多久才會再回來呢?」
他雙手插在褲兜裡,神色輕松地問道,好像兩個人是熟知很久的好朋友了。
「我不知道。」
西爾維婭再一次說道,上一次她說出這句話時,面前的猿飛日斬還是剛剛繼承火影之位的青年,現在他已經蒼老之後犧牲了。
「可能我再也不會回來了。」
*
三年後,西爾維婭的身體突然虛弱下來。
宇智波止水毫無頭緒,他雖然不是專攻醫療忍術,可在暗部那麼久,好歹也知道一些基本的醫療知識,她看起來沒有任何問題。
復生搖頭嘆息。
「不是你的問題,茜茜,是這具身體,你的精神力還一樣是全盛時期。」
可再強大的精神力也需要憑借一個依托才能活躍,西爾維婭開始陷入間斷的沉睡。
是一點點虛弱的,每次多一些,仿佛她身體裡的能量,被分成了幾份,一次丟失一些。
而世界規則的束縛對止水慢慢松懈下來,他的活動範圍更大了。
一日西爾維婭醒來,發現木屋裡出現了新的客人。
「好久不見了,宇智波鼬。」
她歪歪頭,還記得這個外貌出色的年輕人,他的神色依舊些迷茫,於是西爾維婭偏頭看向小屋裡的常住人。
「止水,是你把他帶回來的嗎?」
宇智波止水點點頭。
「他也是本應該死去之人。」
「宇智波的命運真是坎坷啊……」
西爾維婭忍不住嘆息一聲。
「所以,既然大家都不是應該繼續活著的人,你們可以告訴我滅族之日到底發生了什麼嗎?」
止水早就已經把他是怎麼活下來的、如何得到眼睛,這些年就在這裡生活的事情告訴了小鼬,他已經完成了自己對於佐助的使命,現在自然也沒有什麼好再隱瞞的了。
聽完之後,西爾維婭沉默了許久。
「……不,那不是斑。」
她糾正了兩個青年故事中的漏洞。
「斑已經死了,所以不管那個人是誰,都不可能是宇智波斑。」
西爾維婭也講述了自己的故事,她和千手、宇智波的族長如何相識,又怎樣建立的木葉,宇智波一族在木葉創設時的命運……
可三個人順著時間線縷,也找不出那個帶著漩渦面具的神秘人究竟是誰。
「會不會那個人也像我們一樣,是『已死之人』?」
她突然醒悟。
可宇智波鼬似乎又想起了什麼重要的事情。
「說起來,止水,你還記得朝霧小姐身體衰弱下去的具體日期嗎?」
止水愣了一下,隨後點頭。
「大致知道。」
黑色長發青年詭異地沉默了一下,然後用模糊的語氣說道。
「那是『曉』每次成功捕獲尾獸並吸收於外道魔像之中的日子。」
第一百二十五章
「捕獲尾獸……?什麼意思, 我記得當年千手柱間在第一次五影會議上把尾獸分給了各個國家。」
西爾維婭眯起眼睛,但她的身體又和尾獸有什麼關系?
「『曉』的計劃就是要收集九只尾獸,並發動戰爭統一忍界。」
宇智波鼬解釋道, 輕輕嘆了口氣, 按照當年三代目的命令, 他本應該阻止的,可是因為佐助的事,他不得不現在主動放棄自己的生命。
他的眼睛已經給了佐助,止水是在那之後將他帶回到這裡的。
止水說他原本是不想鼬的遺體遺落在外,打算如果有一天他的活動範圍能達到木葉村那麼遠,就將他葬在宇智波的族地。可一進入到這裡, 他的意識就恢復了。
「你現在只是行屍走肉, 並不能算真的活著。」
西爾維婭觀察了許久之後得出結論。
「不然你也會缺少眼睛,如果是靈魂的狀態的話就沒問題了。」
「剛剛你提到了與初代目大人他們的相遇, 可是卻沒有說您自己以前的事情。」
細心的止水發現了這一點, 蹙眉思考著。
「你說得對。」
她也跟著塌下肩膀, 有些泄氣。
「那之前的記憶我想不起來了, 我一直以為會隨著時間慢慢恢復, 可到了如今也沒有一點頭緒。」
「『朝霧』……既然您剛剛說, 當時屋主告訴您這是您的姓氏,那麼我猜測這不是她後來取的。」
宇智波鼬跟著分析, 關於她的疑點有太多了。
「止水, 你之前聽過這個這個姓氏嗎?」
「……很可惜,沒有。」
止水搖搖頭。
「況且朝霧小姐的時代已經很久遠了, 許多忍族早在木葉成立之前就已經消失——我們甚至連木葉初期的歷史都無法全部了解,更不用說這個大陸某個地方的某段歷史了。」
「在這個時代裡還有博學的忍者嗎?像是扉……二代目那種?」
她寄希望於能夠詢問其他人,既然柱間說他真正到過朝霧一族的族地, 那一族曾經存在過就一定會留下痕跡,在某個地方的書本、卷軸上一定記載了當年的事情。
「……大蛇丸。」
長發青年輕輕吐出這個名字,面色不善地皺眉。
「如果有誰可能知道朝霧一族的事情,恐怕也只有那個男人了。可惜,他已經被佐助殺死了,在我與佐助最後的決戰時,我用十拳劍封印了大蛇丸最後留在佐助身上用於復活的刻印。」
見到彌生臉上失望的神色,宇智波鼬又不忍心把所有的希望都掐斷。
「不過那個男人是一個很狡猾的人,說不定在其他人身上也留下的術式,那就再等待一個機會吧,這段時間我們應該再觀察一下,『曉』的計劃還沒有執行完畢,剩下的八尾與九尾也是他們的目標。」
而正當西爾維婭打算重新回到木葉再次尋找相關的資料時,她發現自己也不能離開了。
宇智波止水也是,當初他明明還能帶回小鼬,現在最遠只能走到最近的村子處。
「外面應該又發生了大事吧。」
止水感嘆地說著,比起他和彌生這樣毫無牽掛的人,小鼬總是略帶憂愁地望向窗外。
如果真的死去了倒也不再擔憂了,可活著的話難免會想佐助在做什麼、他怎麼樣了,是否按照他期望的那樣回到木葉。
看著如此擔憂弟弟的兄長,西爾維婭又想起了宇智波斑。如果沒有之後的事情……泉奈沒有死的話,說不定現在一切都不一樣了。
宇智波止水和宇智波鼬都是很溫柔善良的孩子,和失去弟弟之前的斑一樣。
也許他們一族不應該這樣凄慘落幕的,上次她回到木葉時,千手家居然也只剩下綱手一人了,沒想到百年前繁榮的兩大忍族最後居然落得這種下場,忍者村的制度……真的如同柱間想像中那樣正確嗎?
在這個與外界隔絕的時空間裡,三個人幾乎完全沒有時間概念,直到有一天宇智波鼬身上突然出現白色的光芒,長發青年低下頭驚訝地打量自己的身體,然後恍然大悟。
「這應該是某種忍術,我被召喚了。應該是某種通靈術,除了二代目大人的穢土轉生,我一時間也想不到其他的可能性了。」
沒過多久他就又回來了,事實上這比西爾維婭和止水想像中還要短,鼬神色嚴肅地落地。
「戰爭又開始了,現在外面是第四次忍界大戰。」
「有許多去世的忍者都被『穢土轉生之術』復活了。」
他回憶著之前隱隱約約在其他戰場上感受到的查克拉,有一個陌生而強大的人,可是他不認得。關於這次的戰爭,他總覺得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我想出去看看。」
西爾維婭的目光逐漸堅定起來,她有一種預感,自己就快要找到一直追尋的答案了,這次戰爭就是絕佳的機會。
如果現在不離開去弄個明白,她一定會後悔的。
「止水,鼬,也是時候我們離開這裡了,我們已經在這裡等待夠久了。」
*
「想要創造一個完美的世界,『無限月讀』是必須的。」
已經成為十尾人柱力的宇智波帶土傲然說道,現在他已經從宇智波斑手裡奪過了主動權,他就快要成功了,馬上他就能創造一個有琳的世界了。
「雖然八尾和九尾沒能成功回收,可是只要有它們兩個的一部分也能完成,時間長一點罷了。」
「現在的狀況很不好啊……」
漩渦鳴人咬著牙說。
「剛剛我被吸走的很多查克拉,可惡,如果當時我能及時躲開就好了。」
「現在離神樹開花的時間還有……五分鐘。」
十尾人柱力又操縱著球道玉向人群發出攻擊。
「不要再反抗了,你們已經什麼都做不了了!」
戰場的另一邊,宇智波斑正和曾經的老對手千手柱間對峙,斑不耐地看了一眼另一邊。
「帶土那家伙……居然能做到這種程度嗎?」
現在柱間還在牽制他,可他必須馬上去解決帶土,代替他、自己成為施術的人。
看來剛剛他的估計有誤,剛才帶土居然吸收了那麼多八尾和九尾的查克拉,他原本以為還要十五分鐘,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
在這五分鐘裡,忍者聯軍無論使用什麼辦法都沒能破壞掉神樹的根,眼看著帶土所說的期限就要到了,一旦神樹之花綻開,世界將陷入無限月讀之中。
已經沒有任何阻止的辦法了。
「可惡!還是沒來得及嗎?」
千手綱手不甘地望向天空,她身邊的其他四影皆是如此。
「等等,斑!你究竟要做什麼!?」
柱間一路追隨改變路線向十尾人柱力移動的宇智波斑,他知道斑一直想要親自完成那個夢想。
「『無限月讀』並非能真正讓所有人幸福的術啊,和我一起阻止那個宇智波家年輕的孩子吧!」
可宇智波斑裡已經完全沒有其他人的影子了,他睜大了雙眼望向即將綻開的花朵。
「最終完成『無限月讀』的人必須是我,帶土你——」
可他的動作已經晚了,時間到了,宇智波帶土剛要露出勝利的笑容,卻發現事情有些不對勁。
他的笑容凝固在臉上,神樹並沒有像預期中那樣開花,仿佛被人按下了暫停鍵,依舊保持著花苞的樣子——那確實比之前要更加飽滿了,是含苞待放的狀態沒有錯。
所有人都跟著愣住,連宇智波斑奔向帶土的腳步都慢了下來。
發生了什麼?是有人做了他們沒能察覺的事情、阻止了神樹的下一步動作嗎?
「怎麼回事?」
帶土詫異地回頭,聲音裡難免帶上一絲氣急敗壞。
「為什麼沒能開花,到底是哪裡出現了問題!?」
「……按理來說,它確實應該綻放的。」
感知能力最強的千手扉間沉聲說道,查克拉積累的量已經達到巔峰,按照他預期中的設想,宇智波帶土所說的五分鐘是正確的時限。
「——除非還滿足另外的開花的條件。」
宇智波帶土也反應過來,難道是宇智波斑還留了最後一手?為了防止他的背叛,他故意沒有告訴他開花的全部條件?
「喂,斑,你到底還藏了多少後手!?」
而被點到名字的人的神色慢慢恢復冷靜,他停下腳步沒有再靠近,連千手柱間落在他身邊都沒有理會。
「不,我將所有都告訴你了,如果剛剛換做是我,我也會認為應該開花了。」
緊接著宇智波斑就敏銳地反應過來。
「黑絕,是你!」
黑色的影子從土地裡升起,他不能依附任何人,只能暫時與某個白絕合為一體,黑絕站在宇智波帶土身後,眯起眼睛發出尖利的怪笑聲。
「不愧是你啊,斑,居然能發現這一點。」
可它的神色也不怎麼好看,顯然是被打亂計劃後十分不滿。
「如果不是這個時候暫停了,恐怕你一直都不會發現我……不是你的意志的化身!」
「這都是什麼跟什麼啊!?」
漩渦鳴人抱住腦袋不解地晃來晃去,事情進展到他完全沒辦法理解的地步了,什麼黑絕什麼誰的意志,他們到底在說什麼啊?
見到宇智波斑面色陰沉沒有說話,黑絕默默向後退了幾步,拉開和宇智波帶土的距離,一邊思考著說。
「連我也沒有想到,居然會卡這個步驟嗎……原來是這樣,恐怕也只有這個原因了。」
「黑絕,你又知道什麼了?」
宇智波帶土焦急的詢問,他明明已經離琳存在的世界更近一步了!
「呵呵,這件事情你可不應該來問我啊。」
黑影依舊在怪笑著,遠處正有幾個查克拉迅速靠近,所有的演員都已經到齊了。
「你說是吧,朝霧彌生?」
第一百二十六章
「……什麼意思?」
西爾維婭喃喃著, 這裡有太多熟悉的人了,仿佛她又回到了當年,然而那些人眼睛中的黑色和臉上的裂紋清晰地告訴她他們早已死去。
她感知不到那麼遠的查克拉, 是宇智波鼬憑借著和兜戰鬥時的位置大致判斷的了戰場的方向。
止水背著她走過了大部分路程, 然後換鼬, 西爾維婭自己一個人趕不上他們二人的速度——他們兩個人都是頂尖的忍者,想要快速到達戰場,這是唯一的辦法了。
越是接近,她就越能感受到那幾個熟悉的人。
他們又「回來了」。
宇智波止水、宇智波鼬還有朝霧彌生遠遠地站在一處懸崖上,下面密密麻麻還有不少忍者聯軍,她熟悉的木葉忍者正和五影、復活的先代們和一個渾身白色的男人對峙。
還有那個穿著紅色鎧甲的身影。
「彌生……?」
宇智波斑皺起眉, 即使隔著這麼遠他也能看清, 朝霧彌生和他們這些穢土轉生的死人不同,依舊是那副年輕的容顏, 時間沒有在她身上留下一點痕跡。
「你沒有死?」
他說話的聲音很小, 西爾維婭只能隱約看清宇智波斑的口型在動, 她太想聽清他在說什麼了, 情不自禁地往前走了一步, 止水見狀主動矮下一邊肩膀。
「朝霧小姐, 我帶您下去吧?」
「她當然沒有死。」
黑絕黃澄澄的眼睛慢慢轉向宇智波斑。
「既然她出現的話,那我就不再有顧及了, 宇智波斑, 你一直以為我是你意志的化身,嘻嘻……是我騙了你, 朝霧彌生一直活著。」
「朝霧彌生?」
帶土不耐煩地皺起眉,揮動手裡屬於六道仙人的武器。
「她又是誰,和這些有什麼關系, 我在問你為什麼不能施展無限月讀!」
隨著止水帶著彌生從遠處的懸崖落在更加靠近的戰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這個女人身上——除了宇智波佐助在看自己的哥哥。
她與整個戰場都格格不入。
那是一個十分美麗的女人,不、僅僅是用美麗與漂亮這樣的詞彙去形容實在是太貧瘠了。
她身著只有在浮世繪裡才能見到的衣裙,裙擺和外褂上的花朵仿佛下一秒就要綻放、蝴蝶就要翩翩起舞,但這若是穿在別人身上一定會喧賓奪主的衣物在她身上卻不能遮蓋一絲一毫原本的美麗。
黑色的長發如同瀑布一樣披散在身後,黑曜石一般的眼睛熠熠生輝,挺直的鼻梁和不點而紅的櫻唇,連畫上也沒有這樣美麗的女子,貴族的公主也沒有這份優雅而哀傷的氣質,讓人見到她的第一眼就想要答應滿足她所有的要求,甚至為她獻上自己的生命。
這樣的女人為什麼會出現在戰場?她那可憐的查克拉量連選入忍者聯軍的條件都不夠格,可看起來居然有不少人認得她的模樣?
千手扉間暗暗心驚,他是隱約知道朝霧一族生命更加漫長的,年少時在千手一族看見過記載此族的卷軸在搬遷至木葉之後怎麼都找不到了,可難道她連100歲的時候還會如同花季少女一般嗎?
況且他活著的時候,彌生絕對沒有到達這種程度,那種美太尖銳、太具有攻擊性了,帶著一種強烈的魅惑與迷惑性,這段時間究竟發生了什麼?
而比起那些,現在有關於上一代的事情又顯得不那麼重要了,西爾維婭迫切地望著那個提到自己名字的黑影。
「你是什麼人?你剛才提到了我的名字,你知道我是誰?」
柱間歪了歪腦袋,對於彌生的困惑有些不解。
「之前我不是已經告訴你關於朝霧一族的事情了嗎?當年我和父親還親自去了你的族地。」
「哦呀哦呀,關於朝霧一族的事情,我之前可是很感興趣呢。」
一個嘶啞的聲音響起,西爾維婭聞聲看過去,那是一個長發男人,眼窩和前眼角處有不詳的暗紫色花紋,金色的豎瞳讓他的模樣看起來更加可怖,如同一條吐著信子的毒蛇。
「大蛇丸,你知道?」
扉間挑起眉,猴子的這個徒弟能從他散落的卷軸和漩渦一族遺址中找到從屍鬼封盡的死神手裡接觸封印的方法,說明他和自己應該是差不多的人,他居然已經博學到這種地步了嗎?
「你就是鼬說的大蛇丸?」
西爾維婭驚訝地睜大雙眼,不忘看向站在身邊的宇智波鼬,得到了長發青年的點頭默認,這個男人確實如同他的名字一樣。
「沒想到鼬先生居然還記得我,真是榮幸啊。」
大蛇丸看著這個自己曾經眼饞但沒能得到的容器,又回味了一下在「曉」時遇見剛剛加入年僅13歲的鼬,那個時候他的幻術就已經很強了。
「大蛇丸,不要再說沒用的話了。」
猿飛日斬皺眉,現在時間緊迫,如果他能為老師解決困惑更好,但如果說不出來什麼新的東西,還是不必浪費時間了。
「朝霧一族,隱居在風之國與火之國交接的神秘結界中的忍族,壽命比普通人更長久,身體素質也更好,不容易得任何疾病。如果說普通人類都是逐漸衰老的話,那麼朝霧一族能延緩這個過程,並積攢再一同釋放出來。」
這次金瞳男人終於認真地解釋起來。
「也就是說,他們一直都以年輕的面貌示人,然後有一天耗盡生命的能量死去。」
「居住在風之國的邊界?」
風影我愛羅跟著喃喃地重復,低下頭仔細思考,然後恍然大悟地說。
「確實有這樣一個忍族,我成為風影的時候曾經偶爾在資料庫裡看到過講述『朝霧』一族的資料,可惜的是後來我派忍者去尋找的時候,無論怎樣也無法找到任何蹤跡。」
風影的確認加深了這件事的真實性,西爾維婭聽得很認真,這就是這具身體一直不老的秘密嗎?
可一定還有什麼……為什麼朝霧會滅族?
「是的,這位朝霧小姐,您難道沒有發現,從記憶開始的時候您就從未生過病嗎?」
大蛇丸跟著點頭,說著一邊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西爾維婭愣住,似乎真的是這樣,她根本不記得自己生過病,連小小的感冒都沒有過。
過了這麼久,她甚至都忘記了生病的感覺。
「看來確實是如此了,沒想到朝霧真的這樣神奇……」
見到她頓住的樣子,大蛇丸就知道自己說對了,不禁感嘆到忍者的神奇,但似乎意識到自己的話題轉遠了,大蛇丸又重新把注意力放回這個女人身上。
「初代大人所說的,應該是千手一族想要聯姻的事情吧,以前的史料記載,千手確實曾經和朝霧結合過,以尋求更加強健完美的體魄,看來當年能找到這個與世隔絕的忍族的也只有千手了。」
宇智波斑看了一眼不遠處熟悉的女人,她還沉浸在得知自己家族的震驚中,於是他把目光轉向柱間,打量地眯起眼睛,見到曾經的好友露出這幅神情,柱間苦笑著解釋。
「確實是這樣,斑,我的父親佛間曾經想要尋求與朝霧的聯姻。我小的時候穿過了復雜的結界進入那個神秘的族地,並與彌生的父親定下了未來的婚約——至於後來的事情你也知道了,朝霧一族不知因為什麼原因滅族,彌生流落在外,直到遇見你我。」
「唔,還真是可惜啊,這樣優秀的一族居然消失在時間的洪流裡。」
大蛇丸惋惜地哀嘆,忍不住再一次看向這個唯一活著的朝霧。
「若是我當時能早些發現,或許就不會去追尋其他的容器……」
可惜的是當時他根本不知道朝霧還有活著的人,她是他老師的老師,初代二代時代的人,誰能想到她還活著呢?
等三代目死去時,她回歸木葉,他又被自來也和綱手聯手打敗,等緩過來一些時,這個女人再一次離開了。
哪知道這一句話引得初代二代三代、宇智波斑,還有那兩個跟著過來的宇智波的小輩一起不滿地看向他。
這還真是……他也不敢真的這樣做,忘記這位還有這麼多「護花使者」了。
「開玩笑的,畢竟朝霧小姐可是……」
他笑了笑並沒有說出後面真正的內容,掩飾地咳嗽兩聲。
「世人皆知你的另一個名字,朝霧彌生。」
終於輪到黑絕說話,他獰笑著,黃色的眼睛變成兩個彎彎的月牙。
「你留下的傳說可毫不遜色於『忍界之神』啊,是吧,花魁春日太夫?」
原本像是在聽故事一樣雲裡霧裡的其他人,包括四代目和木葉的忍者、五影,甚至連宇智波止水和宇智波鼬都訝異地睜大雙眼重新審視這個似乎和先代們糾纏不清的女人。
原來野史中流傳的千手柱間和宇智波斑與花魁春日的故事是真實存在的!
比起正經八百記錄在書本上的正史,人們永遠對模棱兩可不知道從哪裡傳出來的野史更感興趣。
忍者聯軍裡也一下子炸開了鍋。
「真的是花魁春日嗎?她竟然還活著,不是在受到貴族鬥爭的牽連後死了嗎??」
「那就是五大國最美麗的女人?」
「我聽說有小國的君主為了見她一面、取悅她,花光了一國的錢財,最後那個國家也因此敗落了。」
「後世也沒有任何再能超越她的傳說的女人了,老一輩的人都說想要再回到從前看一眼活著的春日太夫,沒想到我們今日居然能夠一睹芳容。」
「這世間一切都有因果,朝霧彌生。」
黑絕循循善誘,它設下的圈套已經套牢了這個困惑迷茫的女人。
「為什麼偏偏是你成為了大陸上唯一的傳說,你就一定是最美的女性?集這片土地之所有孕育而成的唯一一朵花啊,你就不想知道嗎?」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在b站看了mmd,bv號是BV19s411V7g8,真的是太帥了嗚嗚嗚帥慘了
然後我就在想,為什麼柱間扉間和斑這三個人不能同時得到呢?可惡的jj
決定了,成年人我選擇全都要!
火影部分的番外打算弄一個現代AU,Alpha柱Alpha扉Alpha斑與Omega茜茜的發(和諧)q(一家人)期小故事!
可能到時候建一個小小的群扔裡,沒最後決定,說起來還欠大家一個茸(……),我還記得嗚嗚
第一百二十七章
「花?」
宇智波帶土耳朵裡只能聽到這個字, 他根本不關心眼前這個女人是誰,無論什麼大陸上最美的女人、她又和先代的忍者們有什麼傳聞故事,他在乎的只有那個臉頰上兩道紫色的女孩兒。
原本以為那只是一個比喻句的其他人因為帶土將那個詞拿出來單獨強調之後警覺起來, 千手扉間喃喃地重復著這句話。
「……集這片土地之所有孕育成的唯一一朵花?」
柱間不好意思地咳了一下, 撓著腦袋憨厚地笑著。
「要不是扉間你剛剛有認真在聽, 我恐怕就錯過了這麼重要的信息。」
宇智波斑皺起眉不耐煩地瞟了一眼身邊這個總是神經大條的男人。
「不要說無關的話打斷思路。」
西爾維婭更是一頭霧水,她自己根本都不知道外界的傳言居然能變成這個樣子,更別說這個黑漆漆的東西說的這些雲裡霧裡的話了。
「什麼花?」
而黑絕則是用問題回了一句看似完全無關的話,它不光向朝霧彌生一個人提問,也是在向所有牽連到這次戰爭中的忍者提問。
「你就沒有想過為什麼,其他的所有尾獸都擁有自己的意識, 而偏偏只有十尾……沒有自己的感覺和思想?」
漩渦鳴人率先點頭, 雖然不知道這個黑絕到底是哪邊的人,可這句話說得十分合理。
人柱力們痛苦的根源不僅僅是同村人的恐懼, 還有來自尾獸本身的惡意, 像八尾那樣與人柱力和諧相處的還是極少數, 他小的時候也只能感受到九喇嘛的恨意, 更別說體內有守鶴、一直無法入睡的我愛羅了。
千手柱間和宇智波斑對視一眼, 無論之後兩個人是如何分道揚鑣的, 可曾經一起捕捉尾獸的日子還歷歷在目,它們確實早就有自己獨立的意識了——全部都對人類充滿仇恨。
然而十尾看起來就是一個沒有任何思考能力, 只通過龐大的查克拉量隨心所欲為所欲為的怪物。
西爾維婭只在當年宇智波斑帶著九尾襲村時遠遠見過一眼那只九條尾巴的狐狸, 當時九尾還是受到寫輪眼的壓制,就是宇智波鼬說「曉」在捉拿人柱力抽取尾獸的力量, 也沒聽說過任何有關的事情,但這又和她是誰有什麼關系?
「……你到底想說什麼?」
「呵呵……神樹是查克拉的起源,世界上所有自然存在的事物的始祖, 接受大陸上所有人的朝拜。突然有一天,神樹結了果實,據說那是用了上千年才孕育而成的,當時的人們雖然不知道其用途,但約定俗稱任何人都不允許摘取那顆果實。」
黑絕緩慢地解釋著,千手柱間望向身邊的老友,那和剛剛在戰場上宇智波斑向他描述的幾乎一模一樣,他說那是寫在宇智波一族的石碑上,可是這個黑漆漆為什麼又會知道千年前的歷史?
「從遙遠地方到來的公主大筒木輝夜為了獲得勝利,向神樹乞求,最終摘下了果實並吃下,因此也成了查克拉之祖,並用絕對的力量平息了戰亂。」
宇智波斑眯起眼睛,那確實和他知道的相差無幾。
「然後輝夜誕下了兩子,其中一個就是開創忍宗、並將查克拉的真諦傳授給人們的『六道仙人』,這些我都已經知道了,然後呢?」
除了這兩個人以外,其他戰場上的所有人都像是聽故事一樣聽到了查克拉和忍者的起源,有些人還聽過其他的版本,不過大體上都是相同的故事,忍者聯軍中傳來竊竊私語。
「原來是這樣……」「忍者居然是這樣來的嗎?」「所以我們擁有的查克拉最開始都來自一棵樹?」
「你還是沒有抓到重點,宇智波斑。」
那雙沒有焦點沒有瞳孔的黃色眼睛轉向這個桀驁不馴的男人,黑絕咧開嘴角。
「既然神樹結下查克拉之果,怎麼可能沒有開花呢?」
「唔,開花結果,開花結果……」
漩渦鳴人捏著下巴自言自語,然後恍然大悟一樣握拳拍手。
「對啊,卡卡西老師,如果要結果的話,一定得先開花吧?」
「……這倒是確實。」
旗木卡卡西額角留下一滴冷汗,他的學生能想明白這個也真是不容易……
「原來如此。」
聰慧的宇智波鼬一下子就明白了症結所在。
「你是說,朝霧小姐就是這朵『花』嗎?」
「真不愧是宇智波鼬啊,看來沒有什麼能瞞得過你的眼睛。」
黑絕有所期望地想著西爾維婭的方向邁了一步,用更加循循善誘的聲音說道。
「當然了,世間所有自然事物的『母親』、查克拉的始祖,天地精華用了上千年才孕育綻開的一朵……神樹之花、世界之花。」
在西爾維婭震驚的目光中,它繼續自顧自地說下去。
「連我之前都忽略了,完全沒有考慮過這一點,我以為只要九只尾獸的查克拉集齊就能重現當年之景,卻完全沒想過——神樹開花自然需要你本人的同意,朝霧不過是你的軀殼罷了,彌生,能實現通往真正的和平道路的人是你啊!」
「……什、什麼?我不明白……」
她喃喃地說道,周圍所有人望向她的目光幾乎要把她穿成篩子,那一瞬間她感受到宇智波斑看過來的熾熱的視線,西爾維婭忍不住倒退一步。
「這怎麼可能呢?」
黑絕在眾人沒反應過來時拋棄那個白絕潛入底下,再出現時附在山中井野身上。
「自己看看吧。」
山中家的秘術心傳身之術將所有人的思想都連接在一起,秋道丁次剛要衝上前去解救井野,卻被鹿丸攔下。
「等待,丁次,看起來現在井野還沒有危險,先看看黑絕到底要展示什麼。」
一個模糊的片段出現在眾人的腦海裡,那是來自遠古的記憶,遙遠的海上生長著一顆不知道年齡的森天巨樹,樹下的草地上黑壓壓跪著一片,那是來到此處朝拜的心靈虔誠乞求和平的人。
不知道這是屬於誰的視角,靠的離神樹更近了,先是來到了樹根附近,然後一點點向上,在分開的枝杈旁停下。
一顆被嫩葉包裹的粉色果實靜靜生長在那裡,於是人們知道這段記憶屬於來自遙遠過度的輝夜公主。
可不僅僅如此,果實附近的樹枝上還坐著一個人。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光裸的足,皮膚細膩光滑,幾乎在散發著瑩白的光,纖細的腳踝、線條優雅的小腿,之後是純白的衣裳……視線抬到最上方的時候,是那張與最後來到戰場上、被稱呼為「朝霧彌生」的女人一模一樣的面容。
視線的主人——大筒木輝夜向著樹上的年輕女人伸出了手,一個邀請的手勢。
畫面被猛地切斷,可人們還完全沒能反應過來。
這太超現實了,如果連記憶也能捏造的話,又怎麼可能那麼栩栩如生?
「從未離開過神樹的世界之花,當有人能夠來到你身邊,並邀請你去外面更廣闊的世界看看時,渴望自由的你自然會同意公主的請求。」
黑絕松開山中井野,丁次立刻衝上前去接住意識迷離的隊友,那黑漆漆的東西重新變成一灘,在地面的縫隙中移動。
「輝夜摘下了查克拉之果,也斬斷了將你束縛在神樹上的鎖鏈,為了感謝給予你自由的人,你准許輝夜吃下果實獲得絕對的力量,而她也確實沒有辜負你的期望,平息戰亂,從此世界恢復和平。」
這聽起來是一個邏輯嚴密又合理的故事,可西爾維婭無論如何都沒辦法相信,見到她懷疑的神色,黑絕回到之前的白絕身上,靠近神樹繼續說道。
「歷史是可以被篡改的,『六道仙人』大筒木羽衣為了獲得輝夜的查克拉之力,最後背叛了自己的母親,自封為查克拉之祖,同時也抹掉了你的存在——他是第一個十尾人柱力,為了維持自己完美的形像,他又怎麼可能容許真正的查克拉的主人存留於歷史中呢?」
「彌生,你的位置應該在這裡。」
黑絕站在神樹上,對著西爾維婭伸出手,如同千年前的大筒木輝夜一樣。
「難道你不想拿回屬於自己的東西嗎?讓我們一起重現往日的輝煌吧,是忍者竊取了你的果實,那些男人不過都是過眼雲煙罷了,輝夜才是你真正能夠依賴的伙伴啊!」
「不,彌生。」
柱間跳到西爾維婭身前,神情嚴肅,緊接著二代三代火影也來到她身邊。
「不要聽信它的讒言,真相究竟是什麼我們根本無法確定。」
「你就是朝霧彌生,或者,這僅僅是個代號而已。」
扉間環著手臂,他認出來彌生身邊的這兩個孩子,一個從長相上看應該就是鏡的後代止水,另一個看那個宇智波天生邪惡的小鬼的反應,就知道一定是宇智波鼬了。
「你就是你自己,記住這一點。」
無論是誰在對她說話,西爾維婭都沒有動彈一步,事到如今這已經完全超過她的預期和接受能力範圍內了,可唯獨在聽到那個聲音之後,她還是循聲望去。
「黑絕,那麼當獲得她的首肯、神樹之花綻開後,彌生本人……會怎樣?」
「我不知道,可能會死吧——」
黑色的影子惡劣地笑了一下。
「不過那又有什麼關系呢?等花開之後,無限月讀之術就能正式發動,你所期望的通往和平的道路終於打開,你也會在自己的夢中與她團聚的。」
有那麼一瞬間,宇智波斑動搖了,懷疑自己一直所追尋的道路是否正確。
可在看到宇智波鼬身邊的佐助時,泉奈的影子又浮現在他眼前,他的人生裡不僅僅只有她一個人,還有他的弟弟,如果他就此放棄了,泉奈又該怎麼辦呢?
「來吧,到我身邊來吧,彌生。」
斑開口邀請,但如果她真的因此死亡,在施術之後他也會以死謝罪,他不會讓她一個人的。
第一百二十八章
「斑!」
還沒等西爾維婭做出任何反應, 千手柱間就率先開口阻攔,神情和剛才笑呵呵的模樣完全不同,這是真正的「忍者之神」的樣子。
「現在本末倒置的人是你!為了死去的人們和虛幻的夢境, 你居然想要放棄活著的人, 醒醒吧吾友, 雖然你說我的方法並不完美——這一點我承認,可是你的方法也未必正確。」
柱間擋在西爾維婭身前,高大的半邊身子掩去了她的身影。
「和平只有通過這一種道路才能實現。」
宇智波斑淡淡地說道,被柱間這樣否認,他心裡的火氣反而蹭蹭往上躥。
「到我身邊來,彌生。」
西爾維婭忍不住向前走了一步, 他總是離得那麼遠, 好不容易重逢之後她還沒有靠近好好看看他的樣子。
她發誓她只是想再看看他而已。
千手扉間「啪」一聲抓住了彌生的手腕,把她扯得後退幾步。
「你做什麼去?聽不懂他的意思麼。」
「不, 扉間……我只是……」
她迷茫地望著白發男人, 喃喃地說著, 一時間她已經分辨不出自己到底應該做什麼了, 最開始她只是覺得能看到熟悉的人才請止水和鼬帶著她來到這裡, 完全沒有預料到事情居然會脫軌成這種模樣。
「別再廢話了。」
帶土的表情稱得上是陰沉, 他又向前飄了一段距離,球道玉形成的六道仙人法杖指向眾人, 卡卡西站在自己的學生們前面, 神色肅穆。
「把她交出來。」
「帶土,趁著還沒有釀成大錯, 現在收手還來得及。」
木葉技師望著自己本應該死去多年的好友,這場戰爭裡最痛心的人應該就是他和自己的老師波風水門了,黃色閃光正垂眸皺眉不知道在思考什麼。
「帶土, 不要以為你背叛我的事情就算了。」
斑冷冰冰地說。
「最後能完成這個術的人只能是我。」
現在這個時候還起內訌?漩渦鳴人扁扁嘴,但感覺無論是哪邊他都沒辦法插上話,總之就先跟著先代的火影們保護那個什麼「神樹之花」吧,來回來去他也就只聽懂了這一點。
只要保護好那個大姐姐——不、不對,說起來她應該比綱手婆婆還要大了吧?但是對著那麼年輕的面容他又怎麼叫得出「奶奶」兩個字啊?
「朝霧小姐,您自己是怎麼想的呢?」
和其他人不同,宇智波止水柔聲問道,他畢竟和她生活了幾年,彌生現在的狀態看起來不怎麼樣,她的黑眼睛從來都是充滿堅定的,可是現在卻變得不確定起來。
「我不知道……止水,我只是想來見一見……」
西爾維婭的眼簾垂下,她總是說自己不在意、不在乎了,可即使是插進心裡的刺□□也會留下痕跡,不論怎樣她都想要得到一個答案。
「那些什麼其他的事情,我根本就不感興趣。」
止水輕輕嘆氣,她確實什麼也不在乎,至少他們相處的時候他能感覺到這一點,仿佛她活著就是為了某個理由、為了等待某一天。
事情也確實超越了他們能想像的範圍了。
望著遠處那個穿著紅色盔甲,陌生又熟悉的身影,宇智波斑快要變成她不認得的樣子了。
明明從前是那麼溫柔的人,她還記得他輕松地微笑著撫上她肩膀時的模樣,木葉村剛剛成立之後,路上有小孩子摔倒,他去扶起的動作比柱間速度還要快。
可現在他的眼神淡漠,眼睛變成了紫色圓圈的輪回眼,更看不出原來本就不多的溫柔了。
宇智波斑見彌生遲遲沒有動,便知道她的選擇了,果然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人能理解他,如果泉奈還在就好了。
斑放棄了,不代表帶土和黑絕會放棄,可現在帶土被斑糾纏,他想要拿到十尾人柱力的身份,親自施展無限月讀,黑漆漆依舊站在神樹上勸她加入他們。
「朝霧彌生,別看現在他們都充當你的護花使者……他們可是你的敵人,忍者搶走了屬於你的查克拉,而對於他們來說,你是千年鬥爭和忍者一切痛苦的根源,若不是你當時同意了輝夜姬的請求,後世也不會留下這這麼多亂子。如果你真的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打敗了我們,最後忍者的刀刃也會對著你的,他們會殺了你。」
西爾維婭痛苦地閉上雙眼,她想不明白,雖然千年前的事情和她一點關系都沒有,可那畢竟是自己靈魂的一個碎片。
如果復生這個時候能出來就好了,可她還是不敢在如此多的人面前召喚它,萬一真的有人看見了呢?
「不要被它的話迷惑,朝霧小姐。」
鼬冷靜地說,他永遠都處變不驚,黑絕所說的話幾乎影響不了他,甚至還能迅速思考一遍。
「雖然黑絕說的看似很有道理,可其中還是有些隱蔽的漏洞,恐怕它還有其他的目的,不僅僅是幫助帶土或者斑完成無限月讀——它能得到什麼好處?」
同樣是輪回眼,同樣是宇智波,帶土到底還是不敵斑的實力,哪怕現在他擁有仙人之力,尾獸被強行抽出來又馬上被斑吸走,十尾人柱力的尾獸被剝離之後不會立刻死亡,還能苟延殘喘一段時間,黑絕趁機覆蓋了他半邊身體,控制他使用輪回天生真正復活了宇智波斑。
幾代火影立刻衝到前面去,如果剛剛還在猶豫地觀望斑和帶土最後究竟誰能勝出,那現在的敵人就明確只剩下一個了。
西爾維婭晃了一下身體,止水立刻上前扶住她,尾獸的波動也會讓她的身體跟著變虛弱,她難受地捂住胸口,艱難地望向斑所在的地方。
視線變得模糊起來,兩個同樣紅色盔甲黑色長發的男人已經分不清誰是誰了,只能看出扉間的藍色和四代目的黃色。
「原來如此。」
宇智波鼬也跟著蹲下查看,看來之前他們推測的和尾獸被捕捉抽離的時間相同是正確的。
「因為是『神樹之花』,尾獸的力量和您牽連,才會受到這樣的影響。等尾獸再次穩定下來或許狀況還會好轉。」
無論如何他們都不會讓斑帶走彌生,他所謂的夢中完美的世界實在是太虛無縹緲了,那絕對不值得再有人去犧牲自己的生命去實現。
剩下的年輕人留在西爾維婭身邊,卡卡西猶豫地望向帶土,他已經奄奄一息了,身體受到黑絕的控制,剛剛有那麼一瞬間他想要殺死帶土,那是他應該付出的代價,然而看到自己的老師臨上陣前回頭望向他的目光,他又退卻了,水門老師終究還是舍不得,或許到最後他也沒辦法真的下手。
旗木卡卡西退回西爾維婭身邊,深吸一口氣看了眼曾經的同僚,鼬原先和他算得上是同僚,止水雖然不和他一個隊,但也算是熟人,猛然看見兩個人真的活生生的站在自己眼前,他只覺得忍界第四次大戰過於魔幻。最後他嘆了口氣,和斑的戰鬥就先交給火影們。
「朝霧小姐,請您一定——」
——不要離開我們的視線這句話還沒有說完,宇智波鼬就突然預測到什麼一樣難得有些慌神。
「卡卡西前輩,寫輪眼!」
白發男人的寫輪眼自動旋轉起來,彎鉤飛速轉動,「神威」發動了,既然不是卡卡西,那一定是另一邊的帶土,剛才他被黑絕控制著發動了輪回天生,那寫輪眼的攻擊也同樣都能做到。
傳送到這裡,它瞄准了彌生!
即使宇智波鼬事先察覺並警告,可還是太晚了,卡卡西恰好在彌生正面,離得過於相近,黑絕包裹著帶土直接落在女人面前,就連瞬身止水的速度都沒能格擋下那一擊。
不知道是戰場哪處撿到的苦無,上面還沾著其他人的血,直直插進了西爾維婭的心髒。
那刺的不夠深,可對於還處在虛弱狀態的她來說足夠了,電光火石之間卡卡西和佐助就鉗住帶土的雙臂強迫壓在他身後,佐助的劍抵在帶土的脖子上。
「不許輕舉妄動!」
見到鳴人和小櫻還愣在原地,卡卡西焦急地對女學生說。
「櫻,為她治療。」
整個過程不過是幾秒鐘的事情,遠處的戰場卻因此停下,宇智波斑率先頓住身體,望著彌生的方向睜大雙眼,千手扉間也察覺到了,甚至比斑還要早——他本身就是感知忍者,可沒有絲毫猶豫也沒有停頓,瞬間在斑身上留下一處傷痕。
柱間先是察覺到了斑的不對勁,然後才在余光裡看見了瞬身到彌生身旁的黑絕和帶土,可他的動作已經收不住了,短刀同樣落在了斑身上。
可已經變成白發的男人卻如同完全沒有察覺到一樣,下一秒就消失在幾個人面前,扉間立刻回頭。
「他去那邊了。」
黑絕獰笑著說「已經晚了,神樹之花綻放的條件完成了」的時候,仙人化的宇智波斑瞬身到了彌生附近,止水托著她的身體沒辦法動,鼬和鳴人想要先下手為強,可黑色的球道玉攤開了兩個人的攻擊,也清掃開了彌生身邊的所有人。
止水和小櫻飛了出去,在西爾維婭即將落到地上、復生馬上就要現型接住她的時候,斑的手臂攬住了她的背,現在她被抱在他懷裡了。
「彌生!」
斑慌了神,那不是什麼致命傷,粉頭發女孩兒的綠色醫療查克拉早就讓那處傷口復原,可他還是能感覺到彌生的生命裡在迅速流失。
西爾維婭咳了幾聲,想要開口說些什麼,斑立刻「噓」著阻止了她,聲音比他自己想像中會有的還要輕柔溫和。
「別說話,看著我,彌生,看著我的眼睛。」
當她真的快要離他而去時,早已變得冰冷堅硬的心驟然縮緊了,宇智波斑以為自己會無動於衷的,可現實和身體自動做出的行為狠狠嘲笑了他的決心。
他根本辦不到,他不可能眼睜睜地看著她死。
第一百二十九章
「你做了什麼!?」
卡卡西厲聲問道, 佐助抵在黑絕脖子上的劍又緊了幾分,可畢竟它還包裹著帶土,不能真的下手, 若不是四代目還在……
「呵呵。」
黑絕就是依仗這一點才敢為所欲為, 它已經完成了自己的任務, 什麼都不在乎了,那雙黃色的眼睛轉向一邊,那是神樹的方向。
除了斑以外的其他人都跟著望過去,不知道什麼時候一個白絕已經把那枚剛剛刺穿了彌生的皮膚的苦無插入了神樹的樹干中,能在土地中隨意移動這一點讓他們沒能迅速而准確地掌握它的位置。
神樹頂端那朵巨大的花正在緩緩綻開,斑所說的「無限月讀」馬上就要實現了, 他們沒能在五分鐘之內砍倒神樹, 現在也已經來不及了。
「神樹之花的心尖之血,現在已經注入了神樹中, 你們已經無法阻止輝夜的復活了。」
黑漆漆的人影獰笑著, 嘴角幾乎咧到帶土的耳根。
「朝霧彌生, 我真是不知道該如何感謝你啊, 若不是你還活著……你不知道我用了多少辦法阻止你死去。」
「你什麼意思?」
斑皺起眉, 神情陰鷙, 即使是隔著黑色的手套他也能感覺到觸碰到的身軀正在逐漸變冷。
她和宇智波的那兩個後輩出現在戰場上時,他震驚的是彌生還活著, 而不是像他和柱間那樣是穢土轉生而來的。
這世間除了輪回眼的「輪回天生」, 他還不知道有什麼起死回生的手段。
當年他帶著九尾回到木葉村敗給千手柱間,但伊邪那美之術扭轉了他的死局, 加上他趁柱間不注意咬下了一塊他的血肉,卻用了遠遠多出意料的時間才勉強恢復。
可是當他走出地下、再次悄悄回到木葉時,忍界第一次大戰已經結束了, 千手扉間在木葉雲隱的結盟上和雷影遇到政變死於金角銀角手中,之後朝霧彌生不知去向。
火影樓旁的那棟小木屋空了,連生活用品都沒留下,搬得一干二淨。
不久之後,三代目火影猿飛日斬下令將其封鎖,而他不可能去詢問木葉的高層,只能從人們的口中推測她離開了,也有人說她死了,總之沒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那麼多年過去也從未主動和木葉聯系過。
最開始他不肯放棄,一直在正片大□□處尋找,如此美麗的女人一旦來到某個地方開始新的生活,不可能沒有一點風聲,可一切都像是投入海中的石子,再無可尋之跡。
直到他老了,然後黑絕出現,告訴他彌生早就死去了,她本就是花魁,被用特殊的方法撫養成人,不可能像他活的這樣長久。
「斑,你太自負了,你一直以為我是你意志的化身,我可是大筒木輝夜——母親的意志!」
木已成舟,現在它已經不介意把當年的真相告訴這些愚蠢的忍者了。
「我告訴你朝霧彌生已死當然是騙你的,就連宇智波的石碑也是我更改了內容,你所堅信的通往和平之路的方法不過是我用來復活母親的手段。至於她,真是有趣啊,一個是因為你的承諾……千手一族記載朝霧一族的卷軸也是我拿走的,只要一天沒能解開自己的疑惑,她就不可能甘心放下一切安然離去,這才給了我真正復活母親的機會。」
「什麼!?」
千手扉間緊皺眉頭,怪不得他想要的資料一直沒能找到,他以為是搬遷至木葉的時候遺失了,沒想到居然也是這個黑絕摻和了一腳,它到底還在暗中做了多少他們不知道的事情?
然而西爾維婭已經聽不到後面的話了,知道了自己究竟是誰、等到了一直以來的答案,已經沒有什麼能再讓她留在這裡的東西了。
逐漸變得冰冷的指尖被白色長發男人握住,他現在的樣子是那麼陌生,可這個懷抱又那麼熟悉。
「是嘛……原來是你不知道我還活著啊……」
她望著那雙紫色的眼睛輕聲說,嘴角提起一個滿足的微笑,這一世很漫長,不知不覺就過去了近百年的時間,而其中現在她還能回憶的起來的就只有和斑一起短暫而美好的日子了。
「不要再多說話了。」
斑握著彌生的手放在自己心口,自從被柱間的刀刺穿之後哪裡就一直空落落的,但現在的酸楚和痛苦提醒著他自己的心一直在跳動。
「我會想辦法救你的。」
月光開始變得如同日光般明亮,除了宇智波佐助的須佐能乎將自己身邊的人護在陰影裡,還有穢土轉生的人不受影響,其他所有人都進入了「美好」的夢境,被卷入白色的布條中,成了巨樹的養分。
現在所有人的敵人變成大筒木輝夜了。
「不,你沒有辦法了,我的時間已經到了。」
西爾維婭抓住斑的衣領,當復生不顧是否還會有人看到,出現在她身邊並用那種憐憫的目光望向她時,她就知道自己應該離開了。
「去吧,斑,去完成你的戰鬥吧,你還有機會……」
她的聲音逐漸弱了下去,宇智波斑慌張地搭上彌生的脈搏,雖然微弱但還有氣息。
是她陷入了無限月讀的夢境。
她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美夢。
木葉村成立之後,宇智波泉奈沒有死去,柱間的陽之力治好了斑和泉奈的萬花筒寫輪眼,斑成為第二代火影,扉間是第三代火影,柱間一直活著,沒有一二三次忍界大戰……她在木葉穩定下來不久就與斑成婚了,他們沒有孩子,可是把族裡的其他小輩視作己出……
然後場景變換,她回到了意大利的那不勒斯,父親正在陽台喝下午茶,他難得沒有課也不必寫論文,到她的房子來做客。
不,那不是她的房子,一個粉色長發的高個子男人走進臥室,他頭發上有奇怪的綠色斑點。
現在她意識到自己在做夢,迪亞波羅已經死了。
那只是最初第一世裡自己所期望的生活罷了。
再醒來時,宇智波斑依舊抱著她,可看起來一切已經結束了,他變回原先黑發的樣子,眼睛也變成了黑色,低頭望著她的目光顯得既深情又悲傷。
「你醒了。」
西爾維婭看向周圍,不遠處不知道為什麼飄著一個奇怪的白色老頭,其他人都站在他周圍,尾獸們圍成一圈把他們所有人包裹在中間,五個村子歷代的影形成的法陣在地面上閃爍微弱的光芒,然後那個白色老頭開口。
「時候到了,你們應該回到自己所在的地方了。」
然而斑拉住她的手攥得更緊了。
他不能讓彌生看著他走,他必須等到她先離開才能放心死去。
「……再給他們一些時間吧。」
千手柱間嘆息一聲。
斑的手指撫上她的臉頰,有些粗糙,但很真實,垂下的眼眸遮擋住了眼裡的光亮,如果他不是忍者的話,如果他不是宇智波斑,或許還能和彌生有一個不同的結局。
可惜的是世界上沒有如果。
「彌生,我……」
他想說些什麼,可這幾十年的一切都哽在喉裡,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沒關系,斑。」
西爾維婭釋然地輕笑起來,現在她已經不再糾結了,反而一身輕松。
「不用解釋,我都明白了。」
另一邊,波風水門目光復雜地望著自己的兒子,鳴人已經長大了,日光從地平線處鑽出來。
「生日快樂。」
漩渦鳴人把媽媽玖辛奈曾經囑咐過自己的話都重新和爸爸講一遍。
「總之,到那邊一定要告訴媽媽,讓她不要擔心,我生活的很好。」
其他人的目光都很欣慰,西爾維婭轉過頭,勉強看清了黃發男孩兒的身影。
「漩渦鳴人……嗎?既然今天是你的生日,那就送給你一個生日禮物吧。」
只有在發動替身能力的時候,復生才能真正被人看見,白色的身影驟然出現在她身邊,宇智波斑渾身的肌肉都緊繃了,下意識想要攻擊,可又在彌生拉著他的手背搖頭時停下來。
「那是我本人的能力,不要擔心。」
隨著五國之影和穢土轉生之人、本不應該復活的止水和鼬的靈魂回歸淨土,復生的翅膀展開,雙手合十做出祈禱的動作,淚珠落下與臉上的水滴形痕跡重合,腦後的星星頭飾發出一道道光芒。
越來越多的人出現在漩渦鳴人身邊,他的父母,白色長發、臉上有兩道紅色痕跡的好色老師,宇智波佐助的父母、鼬和止水也再次回到了他身旁,而卡卡西的父親、琳和帶土,綱手的戀人,雛田分家的哥哥,井野和鹿丸的父親,還有很多在第四次忍界大戰中犧牲的忍者……
最後是千手柱間、千手扉間,以及那個讓斑忍不住睜大雙眼的身影——宇智波泉奈,他不可置信地喃喃。
「泉奈?這是……?」
許多剛剛才與親人朋友道別的人再一次回到現世,還沒摸得清頭腦,大家都面面相覷,只有原本就在這裡的木葉原第七班震驚地說不出話來。
那些是活生生的人,像是輪回天生一般真的復活了。
「彌生,你到底做了什麼?」
斑忍不住抬高了聲音,不論她到底使用了什麼方法,可他知道這世上一切都需要交換、要付出代價。
「是我送給你的禮物。」
西爾維婭彎了彎眼睛。
「這一次,好好與家人和朋友在木葉生活下去吧,只是我要先走一步了。」
「你……」
他明明已經抓住了她的手,也將她攬在懷裡,可彌生還是狡猾地從他身邊溜走了。
「如果能重新回到當年的話,」
西爾維婭頓了頓,用最後的力氣說道,她的靈魂正在被抽向下一個世界,恍惚間她看見了一個通體黃色的影子。
「我還會再一次選擇離開游廊,與你們一起建立一個叫做『木葉』的忍村。」
Part6·木葉(完)
第一百三十章
房間裡安靜的出奇, 除了壁爐裡木頭燃燒時偶爾發出的「劈啪」火星聲響,其他一切都被嚴嚴實實封在窗外。
屋外空中飄滿了鵝毛大的雪花,洋洋灑灑地落下, 根本看不清遠處的風景, 窗簾沒有拉上, 明明是白天屋子裡也昏暗無比,純白的床單在外面透進來的一點點光線下變成灰壓壓的顏色。
床上的女人正睡得香甜,或許這樣的暴雪天氣就是適合白天在家裡睡大覺。
一直到天色徹底暗下來,外面的落雪才堪堪停下,地面上積了厚厚一層雪,外面光禿禿的樹枝都被直接壓斷, 這個天氣應該有一段時間不能出門了, 堵在門口的雪連推開門都困難。
放在床頭的手機突然「嗡嗡」震動了兩下,黑發女人猛地驚醒。
她下意識地抓住手機看了一眼, 上面是來自學校的短信通知, 「因大雪, 明後兩日課程暫停。」
意識還沒有完全清醒, 被打擾睡眠正十分不爽的西爾維婭扔下手機打算就著困意再次入睡, 然而腦袋剛挨上枕頭就察覺到有什麼事情不太對勁。
這是哪來的手機?
西爾維婭刷地一聲坐起來, 薄被順著身體落下,感覺到微微涼意, 她又馬上把被子拉上來。
這裡不是木葉, 也不是任何她知道的地方,自己大概又來到了新的世界。
目光立刻就被窗外吸引了, 暖黃色的燈光鋪在雪面上,旁邊的一整面牆都是落地窗,白色幾乎堆到了四分之一的位置, 天地間所有的棱角都被厚厚的雪圓潤成了可愛的弧度。
木葉不下雪,意大利也不會有這麼大的雪,恐怕此刻她的位置已經接近極圈了。
她在屋子裡環視兩圈,只看到了復生飄出來的身影。
房屋是淺色木頭制成的,有一點點像是柱間當時為她蓋起的小屋,不過是現代的北歐裝修風格,所有的物品放眼望去都是白色或乳白色,壁爐裡燒著的火是真的,對面的沙發和前面厚厚的白色絨毛地毯看起來就很暖和。
整座房子被包裹在白色中,像是童話故事中的小屋。
第一世的時候,她在雜志上看到過這樣的房屋,阿爾卑斯山景區半山腰的酒店,她原本還打算和迪亞波羅一起去的,可後來因為兩人相繼死亡不了了之。
西爾維婭剛開始覺得自己這次是一個普通的在校學生——雖然現在還弄不清到底是什麼學校,可緊接著腦海裡湧上來的記憶越發詭異起來。
現在她是一個「正在出差的公務員」。
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她現在的身體是假的,一種叫做「義骸」的東西,實際上她是一個真實存在的靈魂,居住在屍魂界,真正的身份是「死神」。
隸屬於護廷十三番隊中的第十三番隊,目前在人類世界中的位置是俄羅斯的摩爾曼斯克。
最久遠的記憶就是她生活在一個被稱為「流魂街」的地方,人們死後的靈魂都會前往屍魂界,慢慢忘記前世的一切、組成新的家人,再一次死去之後重新投胎。
她被分到了第70區,治安很亂,若是普普通通倒也罷了,一般的靈魂「整」感受不到飢餓,只有有靈力的靈魂才會有飢餓感,她一直都吃不飽肚子,只好去考人們口中所說的「死神」。
當時她甚至不知道「死神」是做什麼的,只聽說有工作能吃飽肚子,後來稀裡糊塗被分到了第十三番隊,這個番隊主要是把隊員們派去現世並進行淨化工作,將死去的人們的靈魂帶回屍魂界。
這已經不是自己第一次來現世了。
其他的事情都模模糊糊,她在隊裡也是一個默默無聞的小人物——除了臉長得好看了點,其他也沒有什麼再能引人注目的事情了,連靈壓不是很強大。
現在的這個房子就是花隊裡公款給租的,她自己可租不起這麼大裝修又好的房子,臨走之前浮竹隊長說是因為這片地區人口稀疏,有什麼動靜一走都要跑好久,特意為她弄了一個舒適的休息處。
不過俄羅斯的好處就是事情也少,都沒有人,哪來那麼多死人呢?
為了融入人類的社會,還弄到了技術開發局的最新款義骸,能夠讓人類看見她、也能食用人類的食物——主要是為了後面這一點。現在她的身份就是轉入地區高中的新學生,當然身份一類的東西都是假的,她其實是突然蹦出來的黑戶。
這次的輪值期是五年,前幾天她才剛剛去新學校報道,這還沒上幾天學就因為暴雪而雪休了。
現在能做的事情也只有在家繼續蒙頭睡大覺了,西爾維婭剛要躺回暖和的被窩裡就聽見「滴滴」的警報聲。
剛剛說什麼來著?俄羅斯地區的事情少?
可前幾天確實無所事事啊。
西爾維婭找了半天才發現這個身體熟悉的警報聲到底是從哪傳出來的,她脫下來的衣服下面壓著一個像是手機一樣的定位器,上面的屏幕顯示了自己的位置和事發地點的位置。
有大量靈魂出現。
這意味著同時有許多人死亡了,難道是出了什麼事故?她能想到的只有火災和車禍,必須立刻過去淨化解決,以免時間拖得長了靈魂會變成名為「虛」的怪物。
糾結了半天,西爾維婭打算脫掉義骸。
外面看著安靜美好,實際上出去恐怕會凍掉耳朵,她還是不冒這個險了,按照記憶來看靈魂狀態至少不會那麼受氣溫影響的限制,還能用瞬步跑過去,用人類的身體在沒有清掃積雪的道路上,可能要再次天亮才能走到目的地。
復生先飄出去看了一眼,貼心地提醒她不要走門,外面的積雪太多,以她人類身軀的力氣肯定推不開。
最後是打開窗戶跳出去的,一瞬間她就慶幸自己剛剛做了一個多麼明智的決定,她原本還不知道這個摩爾曼斯克到底是個什麼地方,但估計這時候潑出去一杯水都能瞬間結冰了。
這次外派還沒有幾天,她不太熟悉附近的地形,也不知道目的地到底有什麼東西,只好從房屋頂上一個個瞬步過去,隨著越來越接近定位器上顯示的位置,一個港口映入眼簾。
現在她大概知道自己處於什麼樣的地方了,俄羅斯唯一的「不凍港」,即使身處北極圈,沒有結冰的水面也依舊允許此處通貨船。
屏幕上標志著靈魂的原點還在繼續增加,她必須趁著靈魂的味道沒引來虛時先引導他們進入屍魂界——至於他們是如何死去的,那就歸人類的警察而不是他們管了。
這是個很大的港口,堆滿了貨物和集裝箱,在這兒發生戰鬥可不是什麼好主意。
路上她就開始看見徘徊在此處剛剛成為靈魂的人了,多數表情都十分迷茫,似乎還沒有意識到自己死去,連她用刀柄印在他們的前額上進行淨化必要的儀式都沒什麼反應。
這太奇怪了。
好在靈魂的數量暫時不再增加,她把視線內的全部解決完之後,還是打算去看一眼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可能是搬運貨物的工人發生了事故,或者是港口有船沉了,然而等她找到正確的位置,那只不過是一個看起來十分普通的集裝箱。
合金制造的藍色門虛掩著,看不清裡面裝的貨物,西爾維婭下意識覺得裡面有人。
她蹲在集裝箱上靜靜聆聽,果然裡面有模糊的說話聲,可惜的是她現在沒穿義骸——聽不懂俄語。
那些人的話在她耳朵裡就是「嘰裡咕嚕」的一大串,是不是帶上那麼幾個大舌顫音,西爾維婭覺得自己還是不要多管閑事的好。
死神不允許插手人類的事情,這是他們的規矩。
而她的性格有絕對不允許自己袖手旁觀,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指給很照顧她的浮竹隊長添麻煩,她決定下去最後看一眼還有沒有飄在地面上漏掉沒有解決的靈魂。
下一秒她就十分後悔自己的決定。
落地的時候沒能站穩,她結結實實地摔在了雪堆裡,此時恰好集裝箱的門打開了,裡面走出來幾個人。
打頭的是一個黑發帶著白色皮毛帽子的瘦弱青年,見到她在自己面前掉下來,微微睜大了雙眼。
西爾維婭尷尬地撓撓頭,不知道為什麼這些人類居然能看見她的身形!她咳了一聲,只能若無其事地站起來,拍拍屁股上沾的雪,蹦出來一句英文的「抱歉」。
那青年身後的人又嘰裡咕嚕說了幾句話,白帽子又做出了回答,可她什麼也聽不懂,只能愣愣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自己現在是否應該轉身就走。
然後她就看到了不該看到的東西,集裝箱裡又有些人出來,神情看起來是被脅迫的,那白帽子看起來像是頭領的青年走過去用手挨個碰了一下他們,那些人的靈魂就離體了。
西爾維婭眼睜睜地看著青年走到自己面前,他面無表情地碰了她一下。
更加尷尬的事情是——無事發生。
她畢竟已經是個死神了,本來就是死的靈魂,除了同為死神或者敵人虛的攻擊,除了特殊種族比如滅卻師之外的人類,任何攻擊都是無效的。
那青年看起來更加震驚,語氣帶著些激動對著同伴又說了些什麼,後面那些和他一伙的人眼裡也難掩詫異。
她猜測是這個青年的特殊能力是碰人一下就會殺死對方,可能她是第一個被碰到還沒死的人。
或許自己正好撞上了什麼滅口的事件。
西爾維婭不太確定地看看那些倒在地上的空殼,現在比起淨化那些逝去的靈魂——
她現在是不是應該躺在地上裝死?
第一百三十一章
但似乎來不太急了, 那些人在被他觸碰之後立刻就死亡,她都能看見他們靈魂離開身體飄向空中的過程,可是她還在這尷尬地站在原地, 愣頭愣腦地望著那些人的屍體。
那個白帽子的年輕人已經察覺到她不會受到他能力的影響了。
「額……抱歉?」
西爾維婭踟躕了半天才用英語憋出來一句, 現在她只想趕緊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雖然現在是死神,並不會害怕這些看起來就不是好人的罪犯的攻擊,可這不代表她想惹麻煩。
那幾個人還是在說俄語,狂熱又感興趣的目光時不時落在她身上,西爾維婭覺得大事不好。
她慢慢、慢慢地往後退,想趁機趕快溜走, 可青年卻迅速又准確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這次他的神色認真起來,黑色的雙眼盯著她一字一句地說了句什麼。
西爾維婭一個勁兒搖頭往後躲, 想要掙脫開他的桎梏, 可青年的力氣比她想像的要大, 她還不敢太用力, 雖然作為死神完全能掙脫, 可正常她這種體型個頭的女孩子不應該有那麼大的力氣, 西爾維婭不想變得更加特殊了。
其他倒是沒有什麼特殊的原因,她怕這幾個人一定要想辦法將她滅口, 當掏出來刀或者槍對著她來一下並發現依舊毫無作用的時候, 事情就更「有趣」了。
她緊張的連意大利語都快飆出來了,臨說出口才轉換成磕磕絆絆的英語。
「讓、讓我走吧, 我什麼都沒看見,真的,我發誓!」
可這話她自己聽著都有點假——不, 是非常假,通常這樣說的時候一定是看到了什麼,她也確確實實看到那些人死了。
然而如果是正常人類的視角,可以強行解釋說是那些人暈過去了,總之她還不想用武力解決問題,按照規矩她不可以傷害人類。
那黑發青年居然真的微微松懈了力道,薄唇輕輕吐出一個單詞。
「Name.」
「啊?」
她困惑地看著他,那雙黑眼睛裡燃燒著他看不懂的東西,仿佛她就是一直以來他在尋找的某樣事物。
「Your name.」
他耐心地重復了一遍,語氣居然柔和下來。
西爾維婭覺得只要她回答這個問題,他就會放她離開,於是她猶豫了一下,最後說出了自己的名字。
「朝霧彌生。」
青年用帶著點俄語口音的別扭發音重復了一遍她的名字,最後輕輕點頭,松開了手。
這一次她慢慢試探著往後退,青年只是放下手站在原地微微歪著頭望著她,在他身後的其他人也不再露出不滿的神色。
費奧多爾望著那個黑發的亞洲女孩兒在見到他們不再有阻攔之意後,迅速地從一個集裝箱後面溜走,好像他們是什麼來自地獄的惡鬼。
但剛剛他們所做的事情確實也差不多。
朝霧彌生,青年細細地品味這個非本族人的名字,她還是他遇到的第一個讓「罪與罰」失效的人。
曾經他真的以為世界上不會有無罪之人,現在他找到了。
若不是今天還有事情沒有辦完,他一定不會就這樣讓她簡單地離開。
既然已經知道了她的名字,那麼就不怕找不到了。
*
「他們怎麼會看到我?」
離開那些人的視線之後,西爾維婭忍不住發問,她確實是卡在這個時間點來到這個世界的,可基本的關於「死神」的知識還是能從身體的記憶中准確回憶的。
復生飄出來微微沉吟一下。
「難道說是因為他的特殊能力?」
「通過觸碰別人就能令對方死去?」
當時環境太黑暗,碼頭的燈光到了集裝箱區域內已經暗淡的看不太清具體的細節了,她只看清他觸碰別人的動作了。
「但是後來他也再一次碰了你。」
白色的替身搖頭,指的是後來青年拉住她的手腕。
「也許是類似於替身能力的特殊異能,需要用意念或者精神發動,況且如果真的只需要觸碰的條件的話,我想這樣的人是不會有同伙的。」
西爾維婭嘆了口氣,現在她只想把剛剛錯過沒有解決的靈魂淨化掉,然後回到自己的小屋裡,希望再也不要碰到類似的事情。
最好以後除了任務也不要出遠門了,她真的想不明白自己的這片靈魂當時為什麼非要為了那口吃的而一定要融入人類的社會。
因為道路上的積雪過於難以清理,原本兩天的假期延長到了四天。
第五天,就在家裡的糧食宣布告捷,西爾維婭不得不選擇出門購買食物和必備品時,學校恢復上學了。
這裡不是俄羅斯的熱門城市,即使外國人來留學首選的也是莫斯科,她之前辦理手續轉入的學校很少能見到亞洲人的面孔,所有人都對新來的同學充滿好奇。
這在她第一天去的時候就感受到了。
「嘿,幾天不見。」
西爾維婭坐上校車的時候,坐在第一排的男同學熱情地對他打招呼,他的頭發是淺金色的,藍色的眼睛像是一塊貓眼石,不得不說,這裡的男性大多數長得都像是男模一樣好看。
但壞處就是——她會臉盲。
現在跟她說話的人她只記得剛來學校的那天,他很熱心地為她指了路,甚至在發現她還是找不到時選擇主動為她帶路,可名字卻記不太得了。
雖然穿上了義骸之後就能聽懂俄語了,可不代表她就能記住大家的名字,尤其是他們的名字又長又拗口,不好好認真區分的話,大部分在她眼裡都是「XX斯基」。
不過好在同學們大多都很友善,並沒有她想像中有那麼嚴重的歧視。
「剛剛轉入就放假,是不是已經記不清學校裡各個教室的位置了?」
男生輕笑起來,指了指自己身旁的座位。
「確實有點。」
西爾維婭從善如流地坐下,露出一個友善的笑容,可剛剛維持了幾秒鐘,在看見下一個站點上來的同學時就僵住了。
先映入眼簾的是白色的毛皮帽子,然後是記憶中的黑色短發,以及淡漠沒什麼感情的雙眼。
是那天在港口遇見的年輕人。
他居然還是一個學生!
西爾維婭甚至不知道她應該先驚訝他的身份,還是感嘆世界居然就這麼小。
原本他上車的時候目不斜視,好像車上的一切都與他無關,顯得冷漠而疏遠。
直到她身邊的男生因為她突然愣神而叫她的名字。
「朝霧,你在看什麼?」
男生好奇地看看她,又看看因為他這句話而頓住腳步的費奧多爾,忍不住問道。
「你們是一個班的嗎?」
「……不、不是。」
她喃喃地說道,看見青年的目光從她身上掃過,那一瞬間背後的寒意忍不住讓她渾身僵了一下。
後面又傳來其他同學的聲音。
「費奧多爾,你今天怎麼做校車了?」
出乎西爾維婭的意料,這個現在她才知道叫做費奧多爾的男同學居然真的有好好地回答,她甚至開始覺得是不是只是長得像的人。
他說他的車送去安裝雪地胎了,今天的雪格外大。
然而下一秒她就打消了這個想法。
在身邊座位上男生看不到的死角,費奧多爾突然轉過頭深深看了她一眼,西爾維婭馬上錯開了目光——碼頭那天就是他。
……浮竹隊長,現在她申請轉區還來得及嗎?
至少把她調去一個沒有奇怪的人的地方吧。
一路上西爾維婭內心都忐忑不安,連身邊男生的問題都回答的很敷衍,下車之後她本以為自己會被費奧多爾攔下,然而青年居然只是路過她身邊,和看著像是他同學的人一起先進入校園了。
她目光復雜地盯著他的背影,但願她真的會讓那件事就這樣過去,兩個人誰都不再提、誰也不尷尬。
唯一一點能讓她倍感欣慰的就是費奧多爾和她不是一個年級的,不然無論怎樣上課都都能碰得上,這個學校不大,選修課足夠讓他們兩個碰見了。
好不容易熬過一天,下課鈴剛響,西爾維婭就衝出教室想要先做到校車上,最好再找一個靠窗戶的位置,戴上耳機假裝睡覺。
可惜事與願違,在樓道裡往下衝的時候,拐彎處正好撞上她在躲的人,這下無論如何也避不開了。
「等等。」
她剛要裝作無事發生轉身就走,身後就響起了青年的聲音。
西爾維婭的腳步頓住,其他的同學已經陸陸續續在下樓了,甚至他們兩個這樣一前一後地站著吸引了許多人的目光,怕得不到回應他繼續做出更出格的事情,她只好深吸一口氣,轉過頭露出一個禮貌的微笑。
「同學,你有事情找我嗎?」
「朝霧。」
他叫她的名字,聲音比他的外表要更加柔和一些,雖然相比於其他俄羅斯人,他可能要稍微纖細一些,但和現在是亞洲骨架的西爾維婭比起來還是高了不少。
「之前我不知道你是這個學校新轉來的學生。」
她在心裡翻了個白眼,她也不知道他是啊!
如果她知道,肯定會趁著雪休期間立刻辦好退學手續,收拾收拾卷鋪蓋回到屍魂界找浮竹隊長給她調區。
惹不起她還躲不起嗎?
第一百三十二章
「所以, 你找我有什麼事情呢?」
西爾維婭露出一個自認為完美無缺的微笑,但是費奧多爾硬是從裡面看出來幾分咬牙切齒的意思,他不是看不懂別人臉色, 只不過是現在刻意忽略了。
可他還真的沒有什麼可說的——主要是不適合在學校裡說, 又有誰會知道看似品學兼優的好學生費奧多爾·D會是犯罪組織的一名成員呢?青年猶豫了一下還是松開了手。
「……你的書落下了。」
「?」
她困惑地看著他真的打開自己的書包從裡面掏出一本書, 抻著脖子在封皮上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他是什麼時候拿走的?
不對啊,她清楚地記得自己下課之後把書放進書包,還拉上了拉鏈,他是如何做到的?
「……好吧,謝謝你。」
西爾維婭只好道謝,聲音不知不覺弱了下來, 這樣看起來反而是他好心撿到了她的書, 而她一直在咄咄逼人。
「費奧多爾。」
他有些突兀地說。
「我的名字。」
現在青年走上前來與她並肩,西爾維婭也只能順著他的意思跟著同學們隨大流往外走, 費奧多爾把她和其他人隔開, 形成一個小小的真空角落。
她注意到其他同學都會謹慎地不要和他挨著, 可是另一側卻毫無顧忌地和其他人擠在一起。
在學校他絕對不會露出之前在港口的那一面, 相反, 他甚至稱得上溫和, 與同學們相處和諧,可別人的反映也告訴她, 他實際上沒有表面那麼好接近。
她不知道他到底想要什麼, 既然那天放她走了,就說明他真的相信她「什麼都沒看到」, 她也給出了保證,還有什麼值得再次有所交集的呢?
「你到底想要什麼?」
西爾維婭見到其他同學不再關注這裡,壓低聲音說, 可是見到對方的神情,她又只好補充上名字。
「費奧多爾?」
他沒想要什麼,這一點他可以發誓。
只是,這個女孩兒是第一個沒有被他的異能力「罪與罰」帶走生命的人,他忍不住想要接近看看她到底有什麼不一樣。
「你現在又能聽得懂俄語了?」
青年露出一個很淺很淡的笑容,若不是西爾維婭離得近,她根本不會察覺。
注意到女孩兒的臉色因此一下子變得慘白,費奧多爾就知道自己又說錯話了。
他的本意不過是想要調侃一下那天她裝傻的事情,可是話說出來之後再反應一下,似乎真的有那麼點威脅的意思。
西爾維婭想的則完全不同,她根本忘記了義骸能夠自動識別語言、也讓她能說出流利俄語的設定了。
這可真是天大的漏洞,現在她開始後悔那天沒有穿義骸出去——主要她不知道那天晚上他們到底說了什麼。其實只要趕在變成虛之前淨化靈魂就行,為什麼她一定要這麼積極勤快呢?
她最後看了一眼黑發青年,加快腳步低下頭迅速向前走,這一會兒他們已經一起出了校門,西爾維婭二話不說地跳上校車,找了一個女生旁邊靠窗的位置坐下。
隔著窗戶,費奧多爾還站在原地,一手把著書包帶,另一手虛握成拳放在唇前咳了幾聲,然後便抬起頭直直地望著她。西爾維婭立刻換了一邊,幾乎都要靠在身邊女生的肩膀上了,轉過頭去不再看他。
必須想個辦法馬上離開。
她的本意是在這裡當一個普通的高中生,可再這樣下去他一定會發現自己的身份,人類知道死神的存在可是大忌,一點犯下這樣的罪行,恐怕整個十三番隊都要受到牽連。
回到家關好門之後,西爾維婭立刻召喚出地獄蝶,將「有特殊能力的人類能看到死神狀態下的她」這個重要情報交給第三席。
浮竹隊長身體不好,平時都是那兩個她根本記不住名字的副官來處理大部分事務,自從上一位副隊長戰死之後,那個位置至今空到現在。
黑色翅膀上有藍色亮粉的蝴蝶穿過憑空出現的和氏風格木門,往更加黑暗的斷界中飛去,穿過這個隔絕不同世界的縫隙便是死神和靈魂的居住地——屍魂界。
只在記憶裡見過那個世界的樣子,雖然不知道這次什麼時候會離開,但西爾維婭還是想親自看一看。
果然,還不到午夜的時候她就收到了回信,是席官的第一次回復,他們已經將此事報告給浮竹隊長,不出意外的話會立刻把她召回屍魂界,因事發緊急,還要必須找到下一個接管這個轄區的死神,她才能離開。
西爾維婭只祈求能把她換到一個正常的位置。
第二天早上她沒去上學,隔著窗簾只拉開一條縫的窗戶,西爾維婭看見校車停在這裡又駛去,緊接著一個停在路邊的白色轎車也離開了。
最開始都沒有注意到,以為是鄰居家誰在暖車,外面已經冷成這個樣子,必須先把車發動起來等熱了之後再開走,不然一路上都會很難受。
現在想想,說不定那就是費奧多爾的車。
他昨天提到了自己的車送去安裝雪地胎,而那輛白色轎車恰好有全新的輪胎,印在雪地上的痕跡清晰可見。
這並不奇怪,在俄羅斯16歲就能拿到駕照,在這樣的小地方學生自己開車上學也經常能看見。
況且,除了學生的身份他或許還有更特殊的職業,那輛價值不菲的沃爾沃就是證明——這裡的其他學生可沒有開這麼好的車,而且費多爾奧還打探到了她乘坐校車時的下車點。
用不了多久他就能找到這座房子,只要向周圍打聽打聽新搬來的亞裔女孩兒、就讀於附近的高中,恐怕就只有她一個了。
與其說是對她本人好奇,西爾維婭猜測費奧多爾在意的是她當天沒有死亡這件事,所以才一直這樣耿耿於懷。
如果像是第一世那樣,她擁有替身能力,找上門來的喬巴納和米斯達也有同樣的能力,她可能就直接坦白了。
然而費奧多爾的能力她一點都看不出來是什麼,沒有看到替身的影子,也不知道如何發動,總之不可能和她是同類——或許是這個世界裡特有的異能力。
即使換一個管轄區也有可能遇上這樣的異能力者,可她還是想要盡快擺脫現在的困境。
剛過中午,一個穿著死霸裝的男性隊員就從穿界門裡走出來,西爾維婭記得他好像是隊伍裡的席官,十名到十五名的樣子,看來隊裡對這次出現的事故還是很重視的,特意派了一位實力較強的人來。
「那個人叫什麼名字?」
隊員問到,西爾維婭倒是覺得這次如果他不去港口晃悠,可能不會惹上這樣麻煩的事情——他已經中年了,就算使用義骸融入人類也不可能裝作高中生。
「費奧多爾,我只知道他的名字,不知道姓氏和其他的信息。」
可她還是謹慎的叮囑,對方的能力詭異,就算是死神也不能小看,況且西爾維婭總覺得那個青年沒有表面上看著這麼簡單,那天在港口雖然沒有仔細留意,可他的同伴們應該不是普通人。
「總之,給你一個建議,如果不是虛出現的紅色警告,沒什麼必要趕到現場。」
她還不知道這個世界裡有多少這樣的異能者,而人類每天都在死去,死於犯罪也絕對不是少數,死神即使看見了也不能插手,還不如等著靈魂飄入空中之後再淨化。
於是她就這樣如願以償地回到了瀞靈廷。
沒想到才回去就被人給堵了。
*
那個轉學沒幾天的亞裔女生又離開了,聽說是她的一個親戚來學校代為辦理的入學手續,好像是要回到原來自己的國家了。
大家都覺得可惜,只有一個人聽到這個消息之後沉默了許久。
費奧多爾面無表情地聽著後桌說出這個消息,原本手裡攥著的書本被用力捏出了褶皺。
他才剛剛找到這樣一個無罪之人——說不定是世界上唯一一個,可現在她居然就這樣逃跑了。
即使知道這絕大多數可能是因為自己的原因,可他還是忍不住生氣,他剛剛覺得自己離理想中的世界更進一步時,那一點點希望就又從指縫裡溜走。
不,他會找到她的。
「朝霧彌生」。
黑發青年默默地念著這個名字,對於他來說有些過於拗口了,可一旦接受了其實還算好聽。
最開始他不過以為那是一個普通的轉學事件,直到同為「死鼠之屋」的那些人告訴了他有關朝霧彌生的調查報告。
她的身份是假扮的,仿佛憑空出現在這個世界上,之前沒有任何能追蹤到的痕跡,在這他們的小組織裡還是第一次發生。
後來那個為她辦理退學手續的男人也是一個「不存在的人」,在離開學校之後就「人間蒸發」了,至今也沒有再找到他的影子。
他們去她等待校車的站點附近打聽,確實有一個才租出去不久的房子,房主告訴他們前幾天有人來退租了,慷慨地支付了本來約定好的一年的租金,並說接下來不會再住這裡了,他可以隨意再次將房子出租。那間算是高檔的獨立屋子幾乎沒有留下任何個人的痕跡,房主是如何布置的,她離開的時候還是一模一樣。
若不是他們幾個人那天都確確實實看到了,整個學校的學生也有關於轉校生的記憶,這仿佛就是他們做的一場夢,一覺醒來發現自己還沒有去港口處理事務。
一種失落混雜著被欺騙的感覺湧上心頭。
費奧多爾清楚這不應該,朝霧彌生本來也沒有向他解釋一切的義務。
日本……嗎?總有一天他會去的。
第一百三十三章
「我帶她去見浮竹隊長!」
「剛才隊長說的是我, 讓我!」
西爾維婭有些汗顏地看著面前兩個幾乎要打起來的副官,他們兩個總是互相搶活兒干,浮竹隊長也不管,甚至還每次都一臉慈祥地看著他們兩個拌嘴。
可她慈祥不起來。
「所以……我現在是?」
她禮貌地詢問, 還沒等兩個人回答, 身後傳來一個溫和的聲音。
「是十三番隊的朝霧啊, 剛剛從現世回來嗎?」
西爾維婭不認得這個聲音,可對面的虎徹和小椿卻馬上停止了拌嘴, 連神色也變得恭敬起來。
那是一個長相也溫和敦厚的高大男子, 棕色頭發,嘴唇微厚,老式有些土氣的鏡片遮擋了眼裡的光芒, 正站在一邊看向他們這裡,白色的外袍證明他隊長的身份。
從記憶裡調出來有關於這個人的記憶,是五番隊的隊長藍染惣右介。
她和他不熟,之前也沒有什麼交集, 即使偶爾在路上見到面也只是她禮貌性地打個招呼,藍染隊長點點頭回應罷了。
甚至幾乎都遇不到,十三番隊和五番隊完全是兩個方向。
他來這裡做什麼?
而且還停下了腳步,沒有打算離開的意思。
「藍染隊長, 您找朝霧嗎?」
虎徹好奇地問,視線來回在兩個人中間掃來掃去。
西爾維婭現在和小椿困惑的表情差不了多少,她以為他是來找副官們的, 有事情想要見浮竹隊長。
「應該不——」
「嗯, 麻煩你們了,現在我可以單獨和她說幾句話嗎?」
棕發男子點頭,抬腳向他們的方向走來。
她心裡的警鈴立刻全力拉滿。
經過了這麼多世界, 西爾維婭學會了一個道理——看似老實敦厚的人,實際上可能是什麼反派的大BOSS,雖然不適用於任何場合,可多留一個心眼畢竟不會出錯。
而且對於一個隊長來說,他太溫和了,對於隊員的態度也比其他隊長好很多,能和他比的就只有浮竹隊長。
然而那種溫和卻又很疏遠,不仔細觀察一定會以為他是一個很好接近的人。
「啊?啊,好的,那我們先不打擾了。」
小椿擠擠眼睛、給了她一個古怪的眼神,拉著一臉興奮還想說些什麼的虎徹走了。
這下子解釋不清了。
她和藍染隊長根本不熟,五番隊雖然是支援隊,可現在十三番隊也不需要任何支援,她剛剛「結束」任務從現世回來,才踏入屍魂界瀞靈廷,棕發男人就出現了。
除了他們想的那種可能性,還會有什麼呢?
「朝霧彌生和藍染隊長有很神秘的關系,只有十三番隊內部才知道換了人的任務,可朝霧剛回來藍染隊長就來接她,還要單獨與她說話,都來他們這劫人了。」
至於這個「神秘」的關系,大家自然就心照不宣了。
可天知道,他們根本不熟,之前都沒有單獨說過話,西爾維婭心裡打鼓,這不是黃鼠狼給雞拜年嗎?
虎徹和小椿離開為他們創造了一個單獨的空間,這裡是通往隊長室「雨乾堂」的路,平時若是沒有人有大事找隊長,根本不會有人來。
見到棕發男人向自己走來,她感受到一種奇怪的壓迫感——不是靈壓,而是心理上,仿佛他已經窺見了她的某種秘密。
「藍染隊長找我能有什麼事情呢?」
西爾維婭故作輕松地笑笑,隊長都是高高在上的人,這片靈魂還從來沒接觸過其他與浮竹同等級別的人。
「我倒是想不出來有什麼事情值得您親自跑一趟。」
男人的唇角微微勾起一個弧度,他靠近,陰影完全籠罩她,可西爾維婭硬是站在原地沒有後退一步——她沒有什麼好退縮的。
「這件事情難道你自己不知道嗎?」
聲音富有磁性又迷人,怪不得當年在真央念書他特聘教書法課的時候有那麼多女孩子對他痴迷,如果不是那個老土的發型和眼睛,再重新好好包裝一下,他一定會更受歡迎。
不如說,現在有些刻意「扮醜」了。
之前她也不是沒有見過這樣的類型。
吉良吉影,實際上很優秀,卻想方設法讓自己變得普通,不是有什麼秘密就是有什麼目的,看來藍染也一定一樣了。除了她這樣經歷太多的人,還有誰會懷疑最溫和的藍染隊長會是壞人呢?
棕發男人眯起眼睛輕輕哼笑一聲,明明是和藹的笑容,西爾維婭偏偏從裡面看出一絲不懷好意,她懷疑地眯起眼睛。
「您在說什麼呢?我不懂您的意思。」
他現在離得太近,眼鏡片反著白光看不清眼裡的神色,藍染幾乎是貼在她耳邊輕聲說出這句話。
「你的小秘密我已經知道了,為什麼不考慮來五番隊呢?如果我開口要人,浮竹隊長不會駁我的面子的,但我還是想等你親自做出選擇。」
西爾維婭的心髒漏了半拍,根本想不起什麼時候和這個危險的男人有交集,剛剛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回憶裡也沒有什麼特殊的事情啊?
她的小秘密指的是什麼?身上有太多能稱得上是秘密的事情了,她的一次次穿越,能夠將人復活的替身能力……而藍染惣右介想要說的又是那一點?
棕發男人滿意地看見女人的瞳孔微微放大,他不打算把她逼得太緊,就算是兔子急了也會咬人——不過朝霧彌生可不僅僅是只毫無傷害的白兔。
他還沒有等到最佳的契機,只要在那之前她同意加入,他便不會使用強迫的手段。
不如說,也許他還威脅不了她呢。
這個女人隱藏著的實力恐怕不下於她,甚至更加隱秘,他因為出色的靈力和能力現在擔任隊長,他躲都躲不開的職務,朝霧卻還在十三番隊當一個普通的隊員。
「藍染隊長?」
西爾維婭越過男人的肩膀看到已經從「雨乾堂」裡出來的浮竹十四郎,他的表情也難得帶著點驚訝。
「我感覺到靈壓就出來看一眼,沒想到……」
浮竹的眼神也和小椿一樣來回在他們之間掃視,任何人見到這個組合都會覺得奇怪的。
她立刻和藍染拉開,保持一個安全的距離。
和自己的水平不一樣,西爾維婭知道藍染這樣的級別一定能感覺到同為隊長級別靈壓的靠近。
他居然已經囂張到這種地步,見到其他人也毫不回避。
「我聽說朝霧從現世臨時調回,有些私事找她想要談一談,沒有提前和您打招呼實在抱歉。」
棕發男人真誠地說,只有離得更近的西爾維婭才能看見鏡片後面的雙眼裡沒有任何溫度。
這個男人真的太可怕了。
她沒有再理會他想要說什麼,徑直走到自己隊長身邊,浮竹又因此愣了一下,他已經看不太懂了。
見她尋找靠山一樣回到浮竹身邊,藍染「好脾氣」地笑笑。
「朝霧,好好考慮一下我說的話吧。」
最後他對白發男人點點頭,轉身離開。
西爾維婭恨得牙根癢癢,這句說的更加讓人浮想聯翩了。
見到她神色有些不對,浮竹試探著問。
「怎麼了,藍染隊長找你有什麼事?之前我倒不知道你和他認識。」
「……不,沒什麼。」
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將具體的內容告知自家隊長,不知道如何解釋「小秘密」,她自己都不明白藍染到底在說那件事。
「好吧,如果遇到了什麼困難一定要和我說,至少我與他同級。」
只是表面上是同級而已,藍染不過是幾百年前才成為副隊長,百年前平子真子他們出了那件事情之後才成為隊長,而他和京樂春水是瀞靈廷剛剛成立時山本總隊長的學生。
她很高興浮竹隊長比她想像地更加敏銳,也能看出來他們之間絕無關,白發男人接著說。
「這次把你派到生活習慣差不多的地方,日本。」
「哪個地區呢?」
「橫濱。」
西爾維婭點點頭,其實到底去哪裡無所謂,本來她還想要在瀞靈廷多逗留一段時間,現在看看,算了吧。
躲過一個還有下一個,說不定到了現世才能真的清淨。
*
這裡和她想像中的日本橫濱不太一樣,第一世的時候她所在的世界日本絕對沒有連橫濱都達到如此發達的地步。
港口的幾個摩天高樓直通天際,她從未見過的更加現代的都市。
而現在她在的地方卻與遠處眺望得到的高樓截然相反。
橫濱租界,不知道為什麼中間有一塊巨大的凹陷,裡面建的像是她曾經在地裡雜志上見到過的巴西貧民窟,由上至下緊挨著建立一個個簡陋的平房,和地上的世界完全不同。
擂缽街,這裡的名字,她能感受到的靈子濃度最高的地方。
也是報告上經常有虛出沒、有大量靈魂需要淨化的位置。
橫濱,這裡與表面的欣欣向榮與和平截然相反,只有死神才能看到無時無刻飛向天空的靈魂。
這個城市不知道埋沒了多少罪惡。
死神狀態下的西爾維婭站在擂缽街的其中一間平房上面眺望遠方,根本沒有注意附近的人類,然後就聽見有人對她喊話。
「喂,你站在那上面做什麼?」
她低頭看去,那是一個穿著帽衫,雙手插兜的橘發男孩,看起來年齡不大的樣子。
明顯是一個人類。
這次西爾維婭學會不要感嘆什麼「你能看得見我?」這樣的傻問題了,那只會讓原本覺得沒什麼的人開始感到懷疑,她淡淡地眺望了一眼遠方。
「我只是在看橋的另一邊而已。」
意料之外的回答,中原中也頓了一下。
這裡確實經常有新來的無家可歸的人,最後他們都會成為伙伴。
「你叫什麼名字,什麼時候來到這的?我之前沒有見過你的面孔。」
第一百三十四章
他明明看起來也不算大, 可是卻主動問起這樣的問題。
貧民窟的孩子通常會有小頭領,可這個纖細的少年實在是沒有她印像中孩子王會有的樣子,反而看起來十分清秀。
「我今天剛剛來到這裡。」
西爾維婭笑笑,可心裡想的就完全不是這一點了——為什麼到哪都能有人看得見她?
「我不可以站在這裡嗎?」
「……沒。」
中原中也摸摸鼻子, 又迅速地瞟了她一眼。
她的穿著打扮……都和他見過的人不一樣。
原本誰站在房頂上、是不是新來的人、會不會成為未來「羊」的成員, 他根本就不關心, 這個小組織想要把他奉為首領,最近連外界也有這樣的傳言, 可他完全不感興趣。
只是這個女孩兒站在高處眺望遠方的神情讓他停下了腳步。
那是無家可歸的人的眼神, 他莫名能感覺到這一點,明明在這裡的都是無家可歸的孩子,然而只有她給了他異樣的感覺——那一瞬間仿佛看到了自己。
都在尋找某個歸處, 卻一直無處可歸。
「羊」接納了他,但這也不是他的家。
還有一絲迷茫,她正在被什麼事情困擾著,或許是過去, 或許是……她自己的身份,他都能感覺得到。
人就是這樣一種動物,一旦見到了同類便能分辨出來、嗅得出同類的氣息。
「下來吧,如果摔下來就不好了。」
他莫名其妙地說了一句, 連自己都不知道是帶著什麼樣的心情說出來的。
西爾維婭挑挑眉,她還以為他會說類似於收保護費之類的話呢,沒想到居然在關心她的安全。
看起來是一個有點凶的男孩兒, 第一句話的語氣也算不上和藹, 實際上居然是個溫柔的人嗎?
「好吧。」
最後她說道,從善如流地從房頂跳下來站在他身邊,他們差不多高——這一世她的模樣還是沒長大的女孩兒。
屍魂界的死神擁有遠超普通人類的壽命, 據說山本總隊長已經有上千歲了,而那些隊長們少說也都是幾百年的「高齡」。
隊裡和她差不多的女孩兒朽木露琪亞也是小姑娘的模樣,她比自己還早一段時間入隊,據說那個時候副隊長志波海燕還活著,自己也不過是一百多歲的年齡罷了。
仔細算算,從第一世到現在,她真正活著的時候也過了幾百年了。
這個年輕的身體裡面裝著一顆傷痕累累的心。
「你——!」
中原中也驚訝於她居然直接從那麼高的地方跳下來,而且毫無懼色,難道她就不怕把腿摔斷嗎?如果是和他一樣無家可歸的人,可沒有地方給她醫治。
還是說她也有特殊的能力?
他聽說港口那邊的許多人有和他相似的特殊異能,不過「羊」中沒有這樣的存在。
「怎麼了?」
西爾維婭疑惑地「嗯?」了一下,有些不解地望著這個橘發男孩兒,看見他眼裡的詫異才反應過來,似乎普通人類絕對不會做出這種莽撞的行為——尤其對於一個看著比較瘦弱的女孩子來講,從那樣的高度跳下來,膝蓋一定承受不了這樣的衝擊力。
上個世界裡的人都是忍者,別說從一層樓上跳下來了,從懸崖上都能直接往下跳。
不做普通人好多年。
「……沒什麼。」
說起來他自己也能做到,中原中也搖搖頭,是不是一直以來他都把自己看得太特殊了?
「好,那下次再見啦,橘發的少年。」
感受到連接租界與港口的橋對面又有新的靈魂出現,西爾維婭對著這個不知名的男孩兒輕輕一笑,腳下一用力就「飛」到空中,在他訝異的目光中離開。
現在有任務在身,她沒辦法與他聊得太多了。
可她不知道這並非是唯一一次見面,接下來的時間裡,她甚至和他混熟了。
這次為了不再多惹麻煩,西爾維婭沒有選擇再使用義骸,語言相通就沒必要再用那東西了,也不差那點吃的,身為死神幾乎不怎麼累,疲憊的時候隨便找一個樓頂對付一晚就結束了。
第二次出現在擂缽街的時候,她再次遇見了那個少年。
他看似無所事事地靠在一個電線杆旁邊,水泥表面貼滿了小廣告,留著電話的紙條在風中被吹得「嘩啦啦」響。
聽到房頂的劣質鐵皮輕輕響了一下,立刻回頭,見到了那個還不算熟悉的身影。
他在刻意等她?
少年還是像上次那樣穿著連帽衫,不過這次雙手插在衣服前面的兜裡,鈷藍色的漂亮眼瞳迅速略過她,有些不自然地咳了一聲。
西爾維婭再一次跳下去,有些好笑地轉到他扭過頭去的方向,想要看清他的神情,不過為了給這個年齡不大的男孩兒一個台階下,她主動先開了口。
「好巧啊,又見面了。」
他看起來松了一口氣,露出一個淺淡的微笑。
「是啊。」
「你就住在這附近嗎?」
打量一圈周圍的建築,大概上次她的猜測是對的,如果不是住在這,誰會天天往這種地方跑呢?能想辦法離開的一定都到租界外面去了,不會再留在這裡。
橘發少年點點頭,看似不經意地問道。
「你呢?」
她頓了一下。
「我沒有住處。」
這說的是實話,每天她就在這個城市裡漂泊,除了租界以外的地方也看了個遍。
少年看她的眼神立刻就變了。
「中也。」
他再一次摸了摸鼻子,咳了一聲。
「中原中也。」
「朝霧彌生。」
按照禮貌也回了自己的名字,然後突然意識到,他是不是把她也看做無家可歸的人了?
「要和我去附近轉轉嗎?」
他把手從衣服兜裡抽出來放進褲兜,聳了聳肩膀。
西爾維婭跟著他的腳步,第一次真正在擂缽街裡仔細觀察,走路的時候他又零星問了她不少問題,等問到她在哪休息,回答碰到哪在哪的時候,橘發青年看著她的眼神更加憐憫了。
……可她確實說的是實話啊。
「這附近有一個名為『羊』的組織,你聽過這個名字嗎?」
見到她點頭,中原中也松了口氣,那這樣的話他就不必更細地解釋了。
「都是和我們差不多的人……所以,如果你覺得沒有去處的話……」
沒有把話說滿,她畢竟是個女孩子,他怕傷了她的顏面,萬一他和他們不一樣呢?
但如果是真的,就像當時他們接納他一樣,「羊」也會接納她。
「謝謝你的好意,中也。」
說這句話的時候,眼角看到身邊的橘發男孩兒僵了一下,西爾維婭緊接著補充。
「或許一會兒你就知道為什麼了。」
遠處走過來兩個和他們年齡差不多的男孩兒,還沒接近就開始喊中也的名字。
「喂,中也,你聽說港口黑手黨的事情了嗎?」
中原中也剛要開口向他們介紹身邊的女孩兒,就看見那兩個人目不斜視地向他走來,眼神都沒有像旁邊飄一下。
仿佛她根本就不存在一樣。
他忍不住偏頭看了她一眼,兩個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西爾維婭露出一個「你看我就說吧」的表情歪了歪頭,而那兩個人表情困惑。
「你在看什麼,你身邊有什麼東西嗎?」
橘發男孩兒張了張嘴,最後艱難地說。
「……不,沒什麼。」
在再次提問之前,中也搶先打斷了他們的話。
「我突然想起還有些事情,一會兒再來找你們。」
他轉身就走,雙手插在褲兜裡走的飛快,西爾維婭也跟著飄在他身邊,忍不住回頭看看那兩個人依舊茫然的表情。
一直走出視線之外,中也的腳步猛地停下了。
「……怎麼回事?」
這句話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那雙鈷藍色的眼睛變暗。
「如你所見,他們看不見我。」
西爾維婭淡淡地說,語調沒有什麼起伏,仿佛橘發男孩兒太過大驚小怪了。
「恐怕這樣解釋你會更加清晰一點吧——我是一個靈魂,已經死去了,你能看見我恐怕是因為你有什麼特殊的能力吧?」
這不是她在橫濱遇到的第一個和那個俄羅斯青年一樣的人。
當時她在港口附近徘徊,最開始不知道為什麼那裡總是死人,後來聽說那是黑手黨的地牌。
說起黑手黨,她會忍不住想起迪亞波羅和喬巴納。
這是她身死與一次次穿越的根本原因,本能地對這個詞感到厭惡。
路過一條河邊的時候,西爾維婭看見一個穿著黑色風衣的年輕人,身上多處纏著繃帶,連一邊眼睛上都有。
他正雙手插在外套的口袋裡,仰頭看著一個高壓電線上掉落一半的電線,露出來的線頭時不時劈啪閃著駭人的電火花。
可是年輕人毫無懼色,她甚至在裡面看到了一種渴望的神色。
在那裡站了不知道有多久,就那樣盯著半截電線,就在他的手指微動,身體前傾的時候,同樣等待多時的西爾維婭也摸上了腰際的斬魄刀。
這是一個尋死的人。
與其一會兒還要折回來淨化他的靈魂,不如直接在這裡等他自殺之後直接做好,也免得她多跑一趟。哪知道等了半天他也不動彈,他到底是不是真心想死?
可西爾維婭終究也不是能上去「幫他一把」的性格,就老老實實站在一邊等。
誰知那青年最後卻轉過頭來。
「小姐一直站在那邊看我,是因為愛上我了,想要與我殉情嗎?」
他用一種輕浮而飄飄然的語氣說道,對著她笑著歪頭。
……比起糾結能不能看見她這件事,西爾維婭想直接掏刀把他砍了。
所以說為什麼橫濱也會有這麼多奇怪的人啊?她想回俄羅斯。
第一百三十五章
「抱歉, 你說什麼?」
西爾維婭露出一個禮貌的微笑,忍著沒拔出斬魄刀。
太宰治站在原地,雙手在外套兜裡動了動,衣服的下擺和風衣的系帶隨著他的動作飄來飄去, 他笑眯眯地再一次說。
「小姐真是一位美人呢?能否請求小姐和我一起殉情呢?」
雖然離得遠, 但那雙鳶色的眼睛裡毫無笑意和溫度。
這個世界裡好多怪人。
可是比起剛剛想說的拒絕的話, 臨到嘴邊又變了樣。
「好啊,可以考慮, 等我哪天心情好的吧。」
反正總有一死, 雖然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可上一世那麼久,這次總該快一些了吧?
有藍染惣右介盯著, 她總覺得自己活不長。
這個回答反而讓那個棕發青年頓了一下,似乎是沒想到能得到這樣的回應,他愣在原地一時間沒有接上話。
太宰治眯了眯眼睛,這個女人……雖然表面上還是一個少女, 但那可不是什麼屬於涉世未深的孩子的眼神啊。
衣服也不是見過的樣子,倒是和武裝偵探社的社長福澤諭吉有點像,但還不完全相同,像是改過的和氏衣服, 腰間別了一把□□。
現在日本允許佩刀嗎?她就這樣大搖大擺在街上走?沒有聽說過橫濱哪裡多出來新的勢力。
不過那笑容在他臉上剛剛要消失,馬上就變得更加燦爛,現在那個漏電的高壓線不再能引起他的注意了。
棕發青年快速來到西爾維婭面前, 有些好奇地打量。
「真的嗎, 真的嗎小姐?」
雙手合十露出一副期待的神情,聲音像是讓她想起蜜糖或者絲綢,普通心智的女孩子一定會抵擋不住這樣風流而有些頹唐的氣質吧。
「那我們就約定好了哦, 要交換一個聯系方式嗎?」
「……我沒有手機。」
西爾維婭大方地說,看見青年臉上的笑又暫停了一秒。
「不過等我打算死的那天,我會來找你的,我知道在哪找你。」
他身上有靈力——費奧多爾也是,只要是能看見她的這幾個人類,或多或少都有些特殊的靈壓,而這就能夠與普通人區分開,「靈絡」是能夠具像化像是帶狀的靈氣,用來區分死神和普通靈魂,死神的「帶子」是紅色的,普通人白色,可現在她能夠通過特殊的手段加以區別了。
之前在俄羅斯的時候只對「靈絡」有概念,在真央念書的時候有學到過,可當時她根本沒有往那方面想——那是只有上位死神才能看見的,作為一個普通的隊員怎麼可能使用這種方法呢?
然而來到橫濱之後,試探著想要嘗試時卻發現可行,這個管轄區裡只有她一個死神,可紅色的「靈絡」卻一點也不少。
甚至多到了讓她暗暗心驚的地步。
尤其集中在幾個地方,一個是港口,一個是某間不起眼的偵探社,其他就是一些零散分布沒有找到組織的,這些人應該全部都有類似於費奧多爾那樣的特殊能力。
眼前這個青年又是什麼呢?
太宰治明智地跳過了這個問題,身為黑手黨,他早就不會再問這些不應該牽扯到自己的秘密了。剛開始用余光看見這個女人的時候,以為她是自己的同類,現在想想似乎不是。
「好吧,那至少要告訴小姐我的名字才行,太宰、太宰治。」
「朝霧彌生。」
對著湊過來打量的青年,西爾維婭忍不住往後躲了躲,太宰治臉色白淨,露出來的皮膚上沒有任何傷口,她猜測那不過是某種「裝扮」用的繃帶。
「仔細看的話,」
他又在用那種甜蜜的音調說話,可是吐出來的話語卻冰冷無比。
「小姐似乎沒有『心』呢~」
西爾維婭皺皺眉,不明白他的意思,那雙鳶色額眸子裡多了探究,這個青年正在期待她的反映。
沒有「心」?那是什麼意思?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這是他的特殊能力嗎,可是她的心髒還好好在胸腔裡跳動。
「嘛,我也不知道啦。」
太宰治突然眯起眼笑,仿佛剛才露出來那一絲冰冷的尖銳不是他本人一樣。
「只是突然這樣感覺,小姐就當我在胡言亂語吧!」
她緊皺的眉頭就沒有松開過,因為禮貌問題才沒有露出「這人是不是有病」的表情。
難道說能看見她的人都不太正常?
在那之後就因為遠處傳來虛的聲音而趕緊離開了,沒有再去留意那個青年後來去了哪,不過她有預感,他們還會再次見面的。
話說回來,可面前這個橘發青年看起來就很正常。
「你已經死了?」
中原中也的表情十分嚴肅,再一次上下打量面前女孩兒的一切,可是除了穿著打扮稍微和他們有些不同之外,也有好好呼吸、好好站著。
靈魂是真實存在的嗎?
可如果真的人人都有靈魂,死後都會徘徊在人世間,朝霧彌生卻又是他唯一見過的靈魂。
見她坦蕩的點頭,中也只能在心裡說服自己這件事是真的,那兩個「羊」的成員看不見她是事實。
「那我能觸碰到你嗎?」
西爾維婭抬起一條手臂,死霸裝寬大的袖子掃過中也的手背。
「看,應該是可以的,你有感覺吧?」
他忍不住再一次仔細觀察這套衣服,絕對不是現在的款式了,哪怕是橫濱中心的步行街上也絕對不會有這樣的打扮,再加上她的佩刀……
她死了多少年了,是在限刀令出現之前嗎?可那都已經過去了一百多年了,她就一直徘徊在這裡嗎?有那麼一瞬間他想要開口詢問,可又不知道在哪裡聽說過,詢問女孩子的年齡是一件沒有禮貌的事情——就算已經成為靈魂了,那也算是女孩子吧?
見中原中也還是似懂非懂、若有所思,她干脆打斷他的思考。
「嘛,總之就是這個樣子,你習慣就好啦,這件事情就像你有特殊的能力一樣沒有為什麼,所以我還不知道你的能力是……?」
「類似於操控重力一樣的能力吧。」
橘發青年快速地嘟囔了一句,似乎不是很想提及,見狀她也沒有再細問,似乎也有人不喜歡特殊呢,會被特別的能力困擾之類的。
當時西爾維婭還不知道中原中也確實比較特殊,和其他人的異能比起來,他的異能還真的有「為什麼」。
「看來你的朋友還有事情要和你說,我就先不打擾你了。」
遠處剛剛那兩個孩子正四處尋找他,還沒等中也做出回答,西爾維婭輕輕一笑便輕而易舉地飛上了房頂,沿著擂缽街由下至上的平房一路到了租界上方公寓的樓頂。
那抹橙色已經變成了小小的人影,看不太清了。
中原中也看到朝霧彌生停在那裡不動,這才轉過來,那兩個男生說完之後,他的臉色變得凝重起來。
「是麼……港口黑手黨居然又……」
看見對面兩個人帶著期待的目光,他心裡沒由來地感覺到一股煩躁,不想成為首領卻偏偏被推上這個位置,然後所有的事情都全部依賴他。
他不是神仙,他也會感覺到疲憊,那不是身體上的,而是心靈上一點點施加的壓力。
那種感覺越來越繁重,可是剛剛和朝霧彌生談話的時候,卻如同把那些煩惱全部忘記了一般,渾身輕松,他已經很久沒有感到那麼輕快了。
這會兒那些惱人的感覺又回來了,怎樣都甩不掉。
如果可以的話,他還想再多和她說幾句話,卻不知道如何挽留。
現在他們也只是交換了名字的陌生人而已。
因為是靈魂所以看起來更加漂泊不定嗎?她確實看起來輕飄飄的,說話的聲音也很空靈,從房頂跳下來的身影輕盈的像一只豹貓,當他每次想要追上那抹身影的時候,她就又輕快地飄遠了。
而他只能留在原地——留在這個名為擂缽街的地方,等待下一次相遇。
等三個人說完有關港口黑手黨的話題,中原中也再回過頭,租界上方那棟房子上已經沒有了矗立的身影。
她又消失不見了。
第二天中午,他正打算解決自己的午飯時,聽到房頂輕微一聲「嘎吱」的響聲,那於風吹時鐵皮呼扇的聲音完全不同。
中原中也離開站起身來,然後透過窗戶看到了他一直在等待的身影。
他本來想等吃完飯之後就去每次見到的那處碰一碰運氣,哪知這一次她直接找到了他家。
聽見敲門聲時,橘發青年嘴角忍不住露出一絲笑意,他把面包放在礦泉水瓶旁,走過去開門。
「我就猜你在這。」
西爾維婭剛一從打開的門縫裡看見那抹橘色就感嘆地說,然後對上那雙鈷藍色的眼瞳。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就打擾了。」
「當然。」
中原中也的目光不自覺地柔和下來,拉開門讓開身。
「請進吧。」
她打量一圈這個不算大的房子——但說實話,按照她對日本的了解,這其實很不錯了。這個世界裡的橫濱也是寸土寸金的地方,市中心的小公寓可能還沒有這裡寬敞呢。
家具意外的少,生活用品也是,要不是她知道中也就住在這裡,還以為這會是一個待租的房子。
目光一下子就落在了桌面上剛剛打開包裝袋的面包和旁邊的一瓶礦泉水上——實在是太顯眼了,西爾維婭不太贊同地皺皺眉。
「這是你的午飯嗎?」
中原中也咳了一聲,點點頭沒作聲。
他一直也是這麼過來的,在這裡的所有孩子都是,有那個做飯的時間還不如去多做些工作賺錢。
「這可不行。」
幾乎是用責備的語氣在說。
「男孩子現在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只吃這些怎麼可以?」
「不注意營養均衡會長不高的哦!」
她恐嚇到。
第一百三十六章
中原中也尷尬地咳了一聲。
「……我不會做飯。」
「不會可以學。」
她嚴厲地瞪了他一眼, 走進去檢查屋子的內部,有一個開放式的小廚房,簡陋但足夠弄一些簡單的食物,看起來格外整潔, 一看就是從來都沒有用過。
橘發青年抿了抿嘴唇沒有說話。
他從一開始就沒有記憶, 睜開眼就在擂缽街, 然後被「羊」接納,能學會生活就不錯了, 還哪有心思花在做飯上呢?不過朝霧彌生不知道這一點, 他不會去責備她的話。
「那就煩勞中原先生和我一起去購買一些食材?」
加重了「煩勞」二字,西爾維婭背過手去眯起眼睛笑,他到底還是一個沒長大的男孩兒, 不過過了這麼多世界,現在她能很好地照顧自己了,當然也能稍微幫襯一下中原中也。
青年迅速地瞟了她一眼,不知道為什麼臉色有些泛紅, 一定是關上門之後屋子裡太熱了。嗓子裡一直有一種莫名的癢意,他今天一定咳嗽太多次了。
「叫我中也就行。」
身邊跟著一個「幽靈」很新奇,有其他人在的時候他們避免說話,沒有人的時候中也才放開聲音, 其他所有人都看不見,可是旁邊確確實實有一個陪伴者。
「羊」雖然接納了他,可從來沒有人與他一起做過這樣的事情——去超市采購。
不是便利店, 而是大型超市, 以前就算來這裡他也絕對不會往這片區域走,而且突破他的印像,生鮮區域實際上有很多他以為絕對不會看到的身影。
比如西裝革履的上班族, 穿著時尚的年輕人,不知道為什麼給他印像深刻的還有一個穿著復古風格偵探一樣的黑發男人。
「看吧,沒有你想像的那麼難。」
西爾維婭輕笑起來,她大概能想得出一些年輕人的心思,第一世她上學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也會和其他同學一樣覺得來超市或者市場買生鮮食品是很「丟臉」的事情,當時她更喜歡買各種零食。
考慮到是她的出現耽誤了中原中也的午飯,她打算弄一個快速簡單的意大利面。
在杜王町的時候,跟著吉良吉影——雖然她現在很不想提起這個名字,也學習了不少日式食物的做法,上班族雖然忙碌可生活精致,但那對中也的小廚房可不怎麼友好,少而多的菜式恐怕空空的肚子也等不起。
這個其他人看不見身形的同伴盯著他買了肉餡,指導他挑選西紅柿,最後從貨架上拿了一袋意大利通心粉和調好的意面醬。
然後跟在他身邊默默地排隊結賬。
一切都和他想像的完全不同,如果沒有朝霧彌生的話,他絕對不會有今天這樣的經歷,也絕對不會想要經歷這些。
可是和她在一起的時候,這些都變得可以接受了。
朝霧彌生在小廚房裡忙碌的時候,中也在她背後的某個裝碗筷的櫃子裡找到一把叉子,然後注意到她明顯只煮了一人份的面條——差不多是他的食量。
「你不吃嗎?」
西爾維婭詫異地挑挑眉,仿佛他問了一個為什麼太陽不從西邊出來的傻問題。
「我是靈魂啊,我沒辦法吃東西的,也不需要。」
實際上是需要的,但是自從成為死神之後她能很好的控制飢餓感,橫濱這個城市濃郁的靈子也能讓她長時間感受不到飢餓。
只是她不想吃中也的東西,本來他就是孤身一人,若是開了這個頭,豈不是每次她來幫忙做飯都要蹭點吃的?這不是她的本意。
「呃……好吧。」
橘發青年干巴巴地說,最後只能無所事事地坐在餐桌前等待。
熱氣騰騰的肉醬意面端上來時,他忍不住想,上一次吃熱的食物是什麼時候呢?
記不太清了。
那時候他毫無記憶,剛剛來到擂缽街,下大雨的時候在便利店外面避雨等待天晴,一直到晚上也完全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收銀台打工的小姐姐為他加熱了一份打折的便當。
為了不讓一個人吃飯的中也覺得尷尬,西爾維婭轉頭去了一邊的另一個桌子,隨手拿來一張空白的紙,在征得同意之後寫下了今天意面的做法。
「我把今天的步驟先寫給你哦,還有一些很簡單不需要基礎就能做的,其他的等之後再慢慢加上吧。」
「之後」。
他抓住了這個詞,還會有之後嗎?
連西爾維婭也沒想到的是,這確實持續了一段時間。
她甚至有時候會直接在中也的房頂上休息下了。
*
如果不是任務目標出現在這裡,他絕對不可能到這種地方來。
本身就與這裡的一切格格不入——包裹了一只眼睛和露出來雙手的繃帶,還有那郁郁寡歡的眼神,和其他神色或匆忙或欣喜的人群完全不同。
即使站在人群中,他也無法融入進去。
或許這就是他還留在港口黑手黨、沒有真正找到歸宿的原因吧,又有什麼地方能接受這樣的他呢?
太宰治最後在貨架之間的縫隙裡看了一眼任務目標,看起來還要在冰櫃前糾結好一會兒酸奶的牌子,他打算在這裡自己逛逛,只要盯好收銀台的幾個口看他什麼時候離開就可以了。
超市這種地方,他一直都不怎麼喜歡。
那些臉上露出滿足笑容一起出來購物的家庭或者情侶,哪怕匆忙的上班族們與在辦公室裡死氣沉沉的樣子相比也變得朝氣蓬□□來。
可他什麼都感覺不到。
不知不覺走到了生鮮區,最開始他討厭這個地方,認為所有的蔬菜水果也好,魚類肉類也好,都是生命的一種形式,那和他所追求的完全相反。
可後來他就不這樣想了,那些在貨架上整齊排列的食品,都在慢慢的凋零,生命已經凋謝了。蔬菜和水果會知道自己死亡了嗎?他開始羨慕它們能夠這樣輕易地死去。
然後在不遠的過道處看見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實在是過於顯眼,從頭到腳的黑色和氏衣服,大搖大擺在腰間掛著的□□——只要能看見她,恐怕不會有目光不落在她身上。
可是所有路過的人都沒有抬頭看她一眼。
太宰治眯起眼睛,除了他以外其他人都看不見這個叫做朝霧彌生的女人?
既然無法被看到,那她在這裡做什麼?
緊接著他就察覺到了離她最近的一個橘發青年,不如說是朝霧有意在靠近他,隔得太遠,他看不清女人的嘴唇有沒有動。
但是橘發青年一直在低頭挑選蔬菜,從來沒有過回應。
她是在跟著他嗎?上次就覺得她的穿著打扮不像是這個時代的人,其他人都看不見的話……死人?幽靈?
還是說那是她在意的人,即使成為了靈魂也要繼續守護在他身邊?
真是狡猾啊,不是人類還答應要和他一起殉情……
這不是明明就有在意的事情嗎,怎麼能那樣輕易地答應要和他一起去死呢?
到時候恐怕也只有他一個人會死掉,可怕的騙子小姐,他能隱約感覺到她「沒有心」,如果是普通人的話遇見有輕生念頭的人一定會加以勸阻吧?可是她卻冷漠地站在一旁觀看。
不,還有的人會在打算跳樓的人下面起哄說「怎麼還不快點跳?」「到底跳不跳?」「真是愛作秀」。
永遠都能一眼看穿對方的天賦仿佛在朝霧彌生這裡就不好用了,有關於她的一切,他都推測不出來。
余光看到任務目標推著購物車走向收銀台,他先一步向無購物出口通道走去,最後看了一眼黑發女人和橘發青年一人一鬼的奇妙組合。
即使未來兩個人被稱為黑手黨的「雙黑」、成為了默契的搭檔,這一段小小的插曲也被他埋在了心底裡,再也沒有提及。
他不知道中也是否知道朝霧彌生的存在。
中也被森首領帶回來之後,他再也沒在橘發青年的身邊看到過她。
*
他早就習慣了這種生活,朝霧彌生在小廚房弄吃的——有的時候他也會上去搭把手,但今天這個他什麼都不會,中原中也在一旁的書桌上拄著臉頰研究彌生寫下來的菜譜。
突然,一只從窗戶飛進來的黑色蝴蝶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擂缽街怎麼可能會有蝴蝶?這裡連一朵花都生存不下去,至少他生活在這裡的時候從未見過。
而且那只蝴蝶帶著點微藍色的閃光,托著亮粉尾巴,一點點飛到朝霧彌生的手背上。
西爾維婭立刻停下了動作,中原中也注意到她的神色變得前所未有的嚴肅。
「怎麼了?」
「……突然有些事情。」
她皺眉,地獄蝶用來在死神之間傳遞信息,而她接到了一個一級警報,屍魂界瀞靈廷受到攻擊,所有駐扎現世的死神立刻返回。
迅速摘下圍裙,西爾維婭把手裡的鍋鏟塞給站起來的中原中也。
「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先不用等我了。」
沒有等待他的回應,西爾維婭跳出窗外飛向天空。
穿界門為她打開,斷界裡的黑暗看起來沒有盡頭。
「別動。」
身後突然傳來一道聲音。
第一百三十七章
有些熟悉, 可是想不起來到底在哪裡聽到過了。
西爾維婭緩緩轉過頭去,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視野裡。
棕色的發絲,老土的黑框眼鏡,斷界裡幾乎毫無光亮, 只能在盡頭看見一點白光, 剩下的只能用地獄蝶來辨別方向, 她根本看不清男人的神情。
渾身下意識地緊繃起來,連復生也做好了攻擊的准備。
「沒有重大狀況的時候, 隊長不可能到現世去的吧?」
一邊摸上腰間的斬魄刀, 她毫不掩飾自己的敵意,犀利地說道。
根據記憶,在護庭十三番隊工作的這些年裡, 從來沒有這樣的先例,況且隊長級別的靈壓對於現世也不是什麼能夠承受的東西,除非有緊急情況,不然總隊長不可能允許隊長擅自離開。
那為什麼藍染惣右介會出現在斷界之中?
緊接著, 她發現自己似乎太著急了。
地獄蝶飛到她手上的第一時間,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就選擇了回到屍魂界。
可是現在想想,瀞靈廷受到攻擊的可能性會有多大?
如果轄區裡還有其他人能夠確認情況就好了,可惜整個橫濱只由她一個人負責, 找到最近的也需要前往其他城市。
「正如你所說的。」
棕發男人推了推眼鏡,唇角忍不住掀起一絲笑意。
「別那麼緊張,朝霧, 我只是想和你單獨談談。上一次被浮竹隊長打斷了, 瀞靈廷沒有隱私,或許只有在這裡,我們所說的話才能完全保密。」
「所以, 瀞靈廷受到襲擊是假的?你在我的地獄蝶上動手腳!?」
他看起來一點也不著急,沒有想要回到屍魂界的樣子,如果真的出了事情,隊長應該是主要戰鬥力——要麼他根本不在乎什麼瀞靈廷,要麼他就是發動攻擊的人。
「一點小手段。」
嚴重不符合外表和他平時給人留下的印像,藍染在鏡片後面眨了眨眼睛。
這個男人……比她想像的還要棘手一些。
地獄蝶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動的東西,那是屬於第一番隊的管轄範圍內,由山本總隊長帶領千年前就掌控的技術,而他居然能在不引起注意的情況下偷偷更改訊息,還不被總部追蹤。
大家都是隊長,可各位的實力不盡相同,其中公認實力最強的應該是十一番隊——戰鬥番隊的隊長更木劍八。
藍染平時並不出什麼風頭,只不過是默認平均的實力,難道他竟然隱藏實力到如此地步嗎?
西爾維婭戒備的姿勢並沒有放松下來。
「有什麼話是不能讓其他人聽到的?」
「呵呵。」
藍染幾乎是好脾氣地笑了笑,對著其他隊員時他絕對不會這樣縱容,連現在的副隊雛森桃都不行。
「我沒有什麼可隱瞞的,主要是你自己的原因啊,朝霧,看來你是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
「……」
懷疑地眯起眼睛,這雲裡霧裡的話快要把她繞蒙了,從最開始她就不知道藍染到底看上她什麼秘密了。
「我應該記得什麼?」
「如果你信任我的話,就和我去虛圈看看吧。」
他順勢做出了一個邀請的手勢,通往虛圈的撕裂口被輕易打開。
……鬼才會信任她。
可是為了知道藍染執著於她的原因,西爾維婭猶豫了一下還是跟上了他的腳步。
這是她第一次來到虛圈,荒蕪的沙漠,永遠黑暗的夜晚,凄涼的下弦月,所有的一切都很欣欣向榮的屍魂界截然相反。
只有墮落的靈魂才會變成虛,最後前往這個屍魂界和現世的夾縫之中。
然而詭異的,西爾維婭發現自己有一種「回到家了」的感覺。
這讓她脊背發涼,好像她本應該屬於這裡,屍魂界和現世不過是她最後漂泊到的地方,落葉歸根,她最後還是要回到這裡。
「看來不需要我提醒,你自己就已經發現了。」
藍染輕笑一聲,見到她震驚的神色,嘴角終於彎起一個滿意的弧度。
就在西爾維婭愣在原地的時候,他向她走去,抬手輕輕用食指撥開她死霸裝一邊的領子,露出大片皮膚,而在左側鎖骨結束的位置,心髒的正上方,有一個可怖的圓形空洞。
順著藍染的指尖看去,她也看到了那個東西。
屬於虛的空洞。
「即使變得再像死神,這裡。」
棕發男人微微停頓一下。
「也沒有辦法掩蓋起來,一旦回到虛圈,這個就會顯現出原形。」
「……你怎麼會知道?」
她聲音干澀,沒有音調起伏地問出這句話,對這件事自己都毫無印像。
「我當然知道。」
這次藍染臉上有了更明顯的笑意,看著她的眼神裡帶上了些莫名的驕傲。
「你可是我第一個成功的作品……也是最優秀的一個。」
「百年前,我嘗試死神的虛化,可以說是失敗了。然而你的存在讓我看到了信心,死神化的虛,連十刃的破面也達不到你這樣的程度……完全褪去了面具,一絲不剩,這麼多年在護庭十三番隊都沒有人懷疑你是一只虛。」
他為她整理好衣領,那身黑色的死霸裝現在看起來不過是嘲笑死神們的一個天大的笑話。
「你已經在屍魂界逗留了足夠久的時間了,現在是時候回到虛圈……回到我身邊了。」
可對於西爾維婭這個半路插隊進來的來說,不僅不記得一丁點從前的事情,她也不可能服從於藍染惣右介。或許靈魂碎片的人格不足以完整到擺脫藍染的控制,但現在不一樣了。
「不管你到底是怎麼想的、又有什麼計劃,但休想讓我再站在你那邊。」
她迅速用瞬步與藍染拉開距離——不,現在既然她真實身份是虛,那就應該叫做「轉響」了,然而自認為速度較快的西爾維婭卻完全甩不開藍染的腳步,僅僅能夠做到領先於他一點點而已。
自己盡了全力,而身後的棕發男人看起來還游刃有余,像是貓捉住老鼠之後再抬起爪子悠然看著它想要逃跑一樣,貓咪當然有自信能夠再次抓住。
本意是想要拖延時間,現在西爾維婭也確定不了自己能堅持多久了。
地獄蝶既然被動了手腳,那一番隊肯定無法發現異常,還以為她好好地在現世,能夠祈禱的只有有人發現藍染不見了。
「雖然我想誇獎你足夠聰明。」
藍染幾乎是一眼就看破了她的想法,他輕笑起來。
「但是,這一切不過都是『鏡花水月』的能力而已。」
西爾維婭的心跳漏了半拍,「鏡花水月」,這個名字她聽到過,是藍染的斬魄刀的,但招數未知、能力未知。
「你做了什麼?」
「一切皆為幻像,我本人身在屍魂界,『發現藍染隊長消失』這件事本身就不會存在,你等不到救援的,服從於我吧。」
她眼前的場景開始扭曲,幻像?類似於寫輪眼的幻術嗎?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她完全沒有意識到,難道是從她上一次回到屍魂界、在十三番隊隊長室的道路上?
一股恐懼不由自主爬上心間。
那可能嗎?中原中也……還有太宰治,都是她自己的幻想、藍染為她准備的夢境?
「要麼就沉浸在這無限的幻覺輪回中。」
男人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她感覺到眩暈,還有不真實的光暈。
「十三番隊隊員朝霧彌生,從現世返回屍魂界的路途中,死於斷界的拘突與拘流。就算你能掙脫我的『鏡花水月』,瀞靈廷裡也不會再有你的位置,死去的人復活,十二番隊將你帶走的同時也會得知你是一只虛,對於天敵他們可不會手下留情。」
這就是意識中最後存在的東西了。
她還真是完全被藍染擺了一道啊……總有一天她會找回來的。
*
再一次回到車水馬龍的城市裡是那麼不真實,眼前呼嘯而過的車破開空氣的聲音也只是模糊的一道,西爾維婭沒有把注意力放在上面。
她感覺自己用了最快的時間破解了鏡花水月的幻像——上一世面對寫輪眼時,她多多少少能從宇智波斑那裡知道一些原理,只要人的精神足夠強大,最後一定能掙脫那個虛幻的世界。
現世看起來也沒什麼太大的變化,她不知道具體過了多久。
斷界中的時間不穩定,無法與現世或者屍魂界同步,在斷界中一年、界外兩千年都是有可能的事情,等她掙脫幻境才發現自己依舊在一片漆黑中。從地獄蝶引路想要回到屍魂界的時候,鏡花水月發動了,她從未去過虛圈,一切都是藍染為她編織的夢境。
正覺得無處可去、不知所措的時候,一個帶綠色帽子穿木屐的大叔找到了她。
前十二番隊隊長兼技術開發局局長浦原喜助,為她提供了暫時能夠使用的義骸,講述了百年前那場隊長大換血的變動,一切都是藍染的陰謀,而他還在繼續規劃著什麼。浦原喜助之所以現在還監測屍魂界的一切,就是為了找到藍染真正的目的。
「謝謝。」
為他提供的所有幫助道謝,原本他們一個是死神、一個是虛,現在為了同樣的目標也相同的目的聚集在一起。可當浦原提出她可以留在他的商店裡時,西爾維婭婉拒了。
以一個普通人類的身份回到橫濱,這裡看起來有些變了,可還是曾經的樣子,租界、擂缽街、港口、偵探社……
穿上義骸能夠被人類看見,等打聽過後西爾維婭才發現,中原中也不在這裡了,甚至「羊」也早就解散了。
有些迷茫地站在原地,這幅義骸限制了她的靈力——浦原喜助說最好不要使用任何能力,以免屍魂界發現她的存在,這也證明她沒辦法再用靈絡去定位那些有特殊能力的人了。
應該去哪裡找呢?
「你終於回來了,騙子小姐。不知道七年前你說過的話是否還算數呢?」
第一百三十八章
騙子小姐……是在叫她嗎?
西爾維婭緩緩轉過頭, 不由得微微睜大了雙眼。
他看起來更加成熟了,和之間見到的頹喪模樣完全不同,雖然現在眼神裡依舊還殘留著某種陰霾,但有什麼改變了。
「太宰先生?」
黑發青年聞聲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眯起危險的鳶色眸子, 但下一秒就放松下來, 他湊到西爾維婭身邊,風衣隨著他的動作輕輕擺動, 他還是這個風格和口味。
後知後覺地, 她才反應過來太宰治的話,七年過去了?
斷界與外界的時間差居然能有這麼久嗎?在鏡花水月制造的幻像中好像只是度過了幾個小時而已,西爾維婭愣愣地喃喃道。
「七年……?」
怪不得中原中也不在擂缽街、「羊」解散了, 那樣的組織又能維持多久呢?
普通人的一生能有多少個七年,然而對於死神來說不過是一眨眼間的事情,比如太宰治就從青少年變成一個成熟的成年男人了。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朝霧小姐『死而復生』了——」
棕發男人敏銳地注意到其他人落在她身上的目光,這說明她現在至少看起來與他無異, 普通人類的模樣。
「不過這麼久沒有見面了,我理應請你喝一杯才是。」
他做了一個邀請的手勢,兩個人一同走向身後的咖啡館,太宰治紳士地為西爾維婭開門, 擦著他身前走過時,男人低下頭輕聲在她耳邊說。
「朝霧小姐身上有好多秘密。」
熱氣吹在耳垂上燙得她半邊身子都麻酥酥的,西爾維婭忍不住縮了縮脖子。
她給他一個古怪的眼神, 太宰俯視時鳶色的眸子變深, 她仿佛被吸入了什麼深淵或者泥潭,或許這個人比藍染還要危險。
不由自主地拉開和他之間的距離,開始後悔同意和他喝杯咖啡的提議。
意識到自己似乎太過心急, 太宰治歪了歪頭,重新露出那副笑眯眯的樣子,帶頭坐在了某個卡座裡。
「……所以,你有什麼想問的呢?」
在棕發男人張開薄唇之前,她率先補充道。
「但是事先說好,恐怕有很多我沒有辦法回答。」
太宰治的笑容消失了一秒鐘,然後若無其事地抬起唇角。
「那好吧,過去的事情不提,只問現在——朝霧小姐現在在橫濱居住嗎,從事什麼工作呢?」
第一個問題就叫西爾維婭卡了殼,才從空座町來到橫濱,兩手空空,既沒有住處也沒有工作,她無辜地搖頭。
「沒有住處、沒有工作。」
太宰治詭異地沉默了幾秒鐘。
「那打算在這裡定居嗎?」
她猶豫地點點頭。
「可能吧。」
除此以外也沒有別的地方可去了,況且還有想要找的人,既然無法使用靈絡,那從這麼大一個城市裡大海撈針一樣尋找中原中也可不是什麼簡單的事情。
手裡還有上一次——七年前的任務經費,雖然算得上充足,可總不能混吃等死坐吃山空,況且還要還浦原喜助那奸商的高額義骸費用,合適的住處和工作是必須的。
可能是沒有想到從第一個問題開始就出現意外,剛剛還說不問從前,這包括其他人看不見她、她是否有異能的事。
這麼多年過去了,唯一一個讓他看不透的人還是只有朝霧彌生。
多年前的約定其實他早就拋在腦後了,「殉情」的話恐怕誰都沒有當真,唯一讓他鍥而不舍的就是這份看不透。
或者說發生在她身上的事情超脫了他的理解能力範圍內。
「那你沒有什麼問題的話……」
見到對面的男人托著下巴似乎一直在思考自己的事情,西爾維婭緩緩撐著桌子慢慢站起來。
「失態刻不容緩,我需要去找房子和工作了。」
「房子的話我恐怕不能幫你。」
主要是最近剛剛安排了中島敦和泉鏡花那兩個孩子,暫時他也不能吧朝霧塞在那個地方,像她這樣的單身女士應該喜歡獨自居住才是。
「工作的話是否需要我幫忙介紹呢?包你滿意哦~」
剛要抬腿賣出去的腳重新落回地面,西爾維婭拋給太宰治一個懷疑的神色。
「你知道靠譜的工作?」
他雙手十指交叉抵在下巴下面,笑眯眯地抬起臉對她笑,她頓時更懷疑了。
太宰治真正的工作不會是人販子吧?
然而下一秒,咖啡廳的門被大力踹開,裡面為數不多的客人都嚇了一跳,其中太宰治的反映最大,馬上西爾維婭就知道了為什麼,一個出離憤怒的聲音傳來。
「你這繃帶浪費裝置!又在這裡翹班,不知道上面有多忙嗎?」
「哎呀……不是新來了兩個孩子嗎?敦和鏡花那兩個孩子很能干吧,還用得著我來嗎?」
棕發青年的腦袋歪向一邊,無精打采地嘟囔。
國木田獨步不客氣地掏出他的小本本在太宰治頭上不輕不重警告地敲了兩下。
「不要總想著讓別人替你完成工作,況且你好意思讓他們兩個孩子自己做事嗎?」
西爾維婭嚴重懷疑他好意思,這個金發眼鏡的帥氣男人對她露出一個溫柔抱歉的微笑。
「真是麻煩你了啊,這位小姐。這個人就是這樣,無論他說了什麼冒犯的話都請不要放在心上,我一定會好好教訓他的。」
其實這些倒是無所謂,只是太宰治說的……「新來了兩個孩子,還用他做事」這種事,現在她只覺得太宰治拉她去自己的單位工作就是為了壓榨新人之後偷懶。
這咖啡廳都比太宰治介紹的地方好。
「不要忘記好好考慮一下啊!我就在樓上的偵探社哦~」
被國木田拖走還不忘了一邊向她揮手,門再一次「碰」一聲關上時,世界終於清靜了,連其他的店員小姐臉上都一副松了口氣的神情。
等等!
這個偵探社不會是之前她留意過的那個、有很多異能力者的武裝偵探社吧?果然,不是什麼適合平靜生活的工作。
又灌了兩口已經開始變涼的咖啡,很正宗濃郁,但是對西爾維婭的口味來說有點發酸發苦了,即使是正經意大利人那一世,她也不喝濃縮。
工作的事情就暫時再說吧,最重要的還是住處。
除了咖啡廳以後,西爾維婭在某個廣告牌上看見了出租房屋的信息,根據「七年前」的記憶慢慢推算,最後找到了一家適合居住的房子。
離港口不遠,是個小高層,還能看看海景。
就在聯系了中介公司等到電話可以開始參觀房間時,就在大馬路上,隔著車水馬龍的街道,西爾維婭於一雙鈷藍色的眸子相遇。
那個人根本沒有顧忌是否有斑馬線、也不顧來去的車輛,直接穿過馬路走到她面前。
「……所以中也還是沒有按照我的囑托好好吃每一餐啊。」
沒忍住第一句就這樣說道。
第一百三十九章
西爾維婭馬上就意識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
有些尷尬地揉揉鼻子, 她傻站在那裡愣愣地看著對方,兩個人相顧無言。
雖然嘴上那樣說,可他還是長大了,原來半長不短的橘色頭發在腦後束成低矮的一束, 垂在左側肩膀上, 換了一頂黑色禮帽, 低下頭時帽檐遮住了鈷藍色瞳孔裡的光亮。
風衣沒有好好穿在身上,松垮地搭在肩膀, 裡面是短西裝小外套和灰色背心, 白襯衫的領口敞開了兩顆扣子,還是與從前一樣,喜歡把手插在口袋裡。
「你長大了, 中也……」
她不由得喃喃地說道,臉上不自覺地露出歉疚,對於她來說短短的幾個小時,中原中也經歷了7年, 她急促地吸了一口氣,話忍不住脫口而出。
「我有去擂缽街找過你、我——」
可是後面的話被青年打斷了,他眼裡露出無奈與溫柔讓西爾維婭垂下眼簾,中也的聲音也很溫和。
「好, 我都知道。」
她想說「你不知道」,可是自己又能對這空白的7年作出什麼樣的解釋呢?即使他不想讓她說,西爾維婭也要堅持把這件事說完。
「可是你已經不在那裡了, 我不知道去哪裡找你, 我正打算——」
中原中也跨上前一步拉近了兩個人的距離,現在西爾維婭看清他手上戴著黑色的手套,只到手腕處, 他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又一次重復了之前那句話。
「我知道。」
這讓她再也說不出來其他了,張開的嘴巴不由得緩緩合上,自己一定讓他失望了。
一種愧疚的情緒填滿了心間,她扔下一個剛剛與她建立友善關系的15歲的孩子,沒有任何解釋與說明,憑空消失在了橫濱的某一處。
中也有找過她嗎,會不會擔心是她出了什麼事情?
然後再一次次滿載著失望而歸,最後不得不因為沒有任何消息而放棄,離開擂缽街去了別的地方。一想到這些可能性,手慢慢攥成拳頭,西爾維婭咬住嘴唇,有那麼一瞬間她想要逃避,還沒有做好這麼快就相遇的准備,可是能夠偶遇重逢又是多麼大的運氣?
橘發男人低下頭找到彌生的眼睛,帽子隨著他的動作往下滑了幾分。西爾維婭聽見耳邊傳來一聲輕輕的嘆息,隨後她的手就被戴著黑色手套的手握住了,有力的指節有些強硬地掰開她攥緊的手指。
「好了,抬頭看著我。」
有些忐忑地抬起頭,他還不如大聲質問她去了哪,然而聽到的卻是完全沒有想過的話語,那雙鈷藍色的眼睛認真注視著她的。
「你當時不是說了,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先不用等你了嗎?」
7年前隨口說過的一句話,中原中也居然能一字不差地記到現在。
對於她來說,那是只發生在幾小時之前的事情,她當然能記得清清楚楚,可是他又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情在這些年裡一遍遍回憶這句話的呢?
「我……」
她嚅囁著,深陷在那抹藍色裡掙扎著無法跳出。
「別再想那些事情了。」
他故作輕松地笑笑,禮貌地松開西爾維婭不再攥緊的手,跨過一步與她並肩,不經意地轉換了話題。
「什麼時候回來的?來港口這邊是……?」
「今天白天。」
她干巴巴地解釋,然後突然想到什麼一樣,從挎包裡拿出來從空座町到橫濱的車票在手裡揮舞,展示一樣把它放到中也眼前。
「才剛剛到這裡,你看。」
黑手套接過車票,中也仔細打量了一眼上面的始發地和時間,點點頭沒說話,很自然地把票塞進了馬甲和襯衫縫隙中的暗袋裡。
西爾維婭縮了縮脖子,反正也沒有用了,不拿回來就不拿回來吧。
「那就是一到這裡就立刻去了擂缽街。」
不知道為什麼,說這句話的時候,她覺得中也的語氣終於有了點變化。
她下意識略過了這一點,回答上一個問題。
「我還沒有定居下來,剛才在中介的廣告上看到附近有房子,就打算去看看。」
「附近?」
他挑挑眉,轉過頭打量了幾個印像中附近新建好的公寓。
「現在就是在去看的路上嗎?」
見到彌生點頭,中原中也從褲兜裡拿出手機,用手機的一角指了指不遠處。
「我去打個電話,馬上回來,在這裡等一下我。」
橘發青年走到不遠處的路燈下打電話時,西爾維婭就四處打量附近的環境,可能是因為附近新蓋的這幾個超高層公寓,商場和超市一類的地方一應俱全,還有健身房,交通也比較方便,如果房子看了也滿意的話,基本就在這裡住下了。
記得之前港口附近不是什麼安穩的地方,不過現在……既然這裡都這麼繁華了,不會再有那麼亂的事情了吧?
沒過多久中也就雙手插兜走了回來,他輕輕向之前她走的方向歪歪頭。
「走吧,我陪你一起去,看房子還是不要自己一個人比較好。」
身為女性她當然知道這句話什麼意思,有男性陪同的話,至少遇到奇怪的房東能夠脫身,以後也不會被各種惱人的事情打擾,獨居的女性確實需要在這種方面多加注意。
中也真是成長為一個溫柔可靠的男人了啊。
「不過,現在中也在從事什麼工作呢?」
現在天還沒有黑,雖然這一世沒在橫濱待多久,可是前幾世對於日本的了解,大多數社畜可不會這麼早就下班。
「不會耽誤你的事情嗎?」
「剛才打電話已經解決過了。」
橘發青年不在意地說道,時隔多年好不容易再次遇見了她,當然是她更重要一些。
「好吧。」
見到中也自己都這樣說了,而且一臉不在乎的樣子,西爾維婭只能點點頭。
「那麻煩你了——你就在這附近上班嗎?」
他詭異地沉默了一秒,忍不住抬手把帽檐壓低一些。
「……嗯,在港口的一家公司。」
「那太好了,你一定對這附近比較熟悉吧?到時候就請你幫忙參考一下啦!謝謝你,中也。」
可聽到這句話的之後,中也就又開始頭疼起來,他雖然是港口黑手黨的干部,可這幾年多數時間都在出差,根本不在這附近活動。
「港口一家公司」的老板森鷗外盯著放在桌面上的手機,上面掛斷的電話還顯示著聯系人的名字,五個干部之一的中原中也。
黑發中年男人雙手交疊在一起墊在下巴上,陷入沉思。
這麼多年,中也從來沒有推過一個任務,可是今天居然直接給他打電話要把任務交給別的組完成,他有私事。
倒不是不能給假,看在他為港黑盡心盡力這麼長時間的份上,他可是一位好首領。
只是,什麼樣的私事能讓中也請假呢?
他不對勁。
第一百四十章
公寓比她想像的還要好一些, 復式公寓,精裝,拎包就能入住,專門為附近的上班族打造的住房區——港口算得上是橫濱除了中心部位最發達的地方了, 面對這樣的一群人來說, 價格也很美麗。
西爾維婭對哪裡都很滿意, 但是在價格上有點猶豫,除非她能找到與此匹配到的工作, 不然房租的壓力還是太大了。可這裡又是附近唯一一個有電梯, 新樓房,整體環境不錯的地方。
「你覺得怎麼樣?」
中原中也耐心地問道,忽略了中介人有些不耐煩的神色, 其實看房子就是這樣,總要考慮地全面一些。
「唔……其實我覺得可以。」
她咬了咬嘴唇,最後看了一眼高高的落地窗和二層陽台上的沙發、地毯、落地燈和書架組成的一角,就連裝修風格都符合心意。
「你覺得呢, 中也?附近好像也沒有更好的地方了。」
橘發青年點點頭,看向中介人。
「那是就在這裡簽合同還是需要去你們的中介公司?」
「在這裡就行。」
那個男人從公文包裡翻找之後掏出一份紙質文件甩在桌面上,唰唰翻開幾頁到簽字處。
「喏,要租的話就在這上面千字吧。」
西爾維婭細心地拿起合同翻看前幾頁, 她正低著頭,錯過了男人眼裡的一絲不滿,可中原中也捕捉到了, 有些危險地眯起眼睛。
這些小手段……還是瞞不了他這個黑手黨干部的。
果然, 還沒等到他出聲,彌生自己就找到了問題所在,她皺眉指著其中款項那條。
「等等, 這裡寫的價格和你們在廣告上的不一致吧?」
「小姐,你看錯了吧?廣告上說的應該是『價格起』,這套房子這麼好,肯定要貴一些啊。」
中介翻了個白眼。
「你到底要不要租?」
西爾維婭臉上禮貌的微笑消失了,她拿出手機——浦原喜助傾情贊助的,打開相冊,裡面的照片清清楚楚地照下了廣告裡寫著的就是這套房,比合同低了三分之一的價格,沒有什麼「多少日元起」的字樣。
「那你這樣的話,我就不租了,中也,我們走吧。」
被叫到名字的男人鈷藍色的眼睛暗下來幾分,可是見到彌生自己沒有說什麼,只好點頭跟上,在她看不見的地方,手套被他捏的「咯吱」作響。
要不是在她面前……
那男人不滿地「嘖」了一聲,橫跨一步擋在西爾維婭身前,拖長了聲音,終於露出一副混混的模樣,連話裡都帶上了彈舌音。
「等等,你們不會以為折騰我們一趟,也不租房子,就能這樣離開吧?」
中原中也的腳步馬上頓住了,可男人此時還沒有意識到危險,西爾維婭的注意力完全沒有放在他身上,而是警惕地看著這個中介人,沒有關的房門外面響起了多個腳步聲。
幾乎是立刻,門口就被幾個人堵住了,看中介人的表情,他們是一伙的。
那個變了臉的男人從玄關上輕輕把一個裝飾花瓶推到地上,脆弱的瓷器接觸到地面的那一刻就碎裂成好幾片,他惡劣地笑著說。
「你們兩個來看房子,不小心打碎了高昂的收藏品,現在還想就這麼簡單地離開?天下沒有這麼好的事情吧?」
不能使用靈力,就代表鬼道和斬魄刀都不能使用,然而西爾維婭也把握不准這裡的人到底能否看見替身——中也本身是有特殊能力的,萬一和替身能力屬於同源呢?
她還是盡量不想把復生暴露在其他人面前。
有人在身後扯了扯她的衣角,與輕柔的動作對比,聲音裡簡直是淬了寒冰。
「彌生,你先到樓上的臥室裡去,我有些……話要和這些人說,沒等我說可以之前不要下來。」
西爾維婭猶豫了幾秒鐘,在中也給了她一個安心的眼神之後,最終打算信任他,還不忘囑托到。
「你要小心,自己注意安全,不要受傷啊。」
那幾個中介公司的人聽到這句話都陰陽怪氣地笑起來,就這個看起來很年輕的男孩兒?這個小身板,都不用他們動幾下手就趴下了吧?
等女人的身影從樓梯拐角處消失之後,中原中也緊了緊自己的黑色手套。
「你們知不知道這是在誰的地盤上,嗯?」
他的聲音很輕很輕,似乎是不想讓樓上的人知道他在說什麼。
「敢在這裡做這種事,膽子不小啊?」
樓下傳來「叮裡咣啷」的巨響,西爾維婭想到剛才中也的囑托,還是忍住了自己的好奇心。他大概是想要使用自己的能力吧?這種事情還是很私密的,有很多人的能力一旦使用就會暴露自己的弱點,中也有這樣的警惕性是好的。
哪裡知道港黑干部是不想讓她看見自己動手時的模樣?
過了一會兒,下面徹底安靜下來,然後她聽到了有人走上來的腳步聲,一開始西爾維婭還緊張地屏住呼吸,再仔細辨認一下,這樣穩重不慌不忙的腳步也只屬於中原中也了。來人禮貌地敲了敲房門,他紳士地微微欠身。
「見笑了,稍微和他們談了談。」
……好像在她不知道的時候,中也點亮了什麼可怕的屬性呢。
能若無其事地微笑著對她伸出手邀請她一起下樓,會是什麼……普通港口的某家公司的員工嗎?
心裡閃過一絲疑問,等到了樓下看到滿頭大汗,神色緊張、畢恭畢敬的中介人時,懷疑值達到了巔峰。
西爾維婭不由得給了中也一個古怪的眼神,然而那雙藍眼睛裡清澈地能看見她自己的倒影,她頓時又說不出什麼話來了。
剛才還跋扈的男人現在出汗出得像是剛從水裡撈上來,其他人都不見了,她嚴重懷疑是被中也打飛了……或者怎麼樣,中介人哆哆嗦嗦再一次拿出合同,現在上面的價格處被直接劃掉了一個0。
「這位小姐,您看現在這個價格還滿意嗎?」
西爾維婭的眼神立刻變了,她看看淡然的中也,又看看根本不敢與自己對視的中介人。
「這……」
「簽。」
中原中也抬了抬下巴,雙手帥氣地插在西裝褲兜裡,形像頓時高大了許多。
「這不、不太好吧。」
雖然剛才發生了那樣的事情,但是為了避免麻煩她原本打算另尋住處的,誰知道等中也走了之後還會不會發生類似的事情呢?她可不想每天提心吊膽地住在這裡,然而中介人的話讓她不由得抽了抽嘴角。
「這位小姐,我求求你簽了吧,我上有老下有小,您就當做件好事吧!」
中介人眼神飄向橘發青年,不到一下立刻彈了回來,臉上露出哀求的神色,就快給西爾維婭跪下來了。
「……」
她好像間接知道了很不得了的事情啊。
最後到底還是簽了,人家中介還包辦了其他缺少的物品和生活用品,並承諾之後有任何問題都可以聯系他們,一定全力解決。
原本兩個人打算一起吃晚飯的,可是在中也接到一條信息之後,他的神色就變得凝重起來。
「你要是有工作要忙就去吧,我一個人沒問題的。」
西爾維婭擺擺手,已經耽誤了他這麼長時間,再霸占著不松手也不合適了。
中原中也欲言又止地張張嘴,最後輕聲嘆了口氣。
「自己注意安全,尤其是最近……盡量少出門,橫濱恐怕又要有大事發生了。」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可既然中也沒有解釋,就說明她不適合知道,他一定是好意才會提醒,她點頭,男人也對她回禮,壓了壓帽子打算離開,可走了幾步又退回來。
「對了,如果你見到一個纏著繃帶的不正經的怪人,記得不要理他,趕緊走。」
……這說的是太宰治嗎?如果是的話,他們已經見過面了,晚了。
不過西爾維婭還是輕聲說好。
因為身份是偽造的,不能去找需要查詢學歷的工作,第二日西爾維婭最終決定去一家正在招聘的咖啡廳,等按照地址找到交彙的路口時,這才發現就是太宰治口中的偵探社樓下,也是昨天他們喝咖啡的地方。
但這是她現在能找到的最好的工作了,就是硬著頭皮也得干。
之後的一段時間裡到底受到太宰治多少次「騷擾」,上次他口中的新來的孩子多少次勸他回去工作未果,他的同事國木田先生多少次暴怒地進來把人拖走……
西爾維婭已經數不清了。
「唔,原來如此。」
她把一杯咖啡端給客人的時候,那個穿著和服的中年男人點了點頭。
「這就是太宰總往樓下跑的原因啊。」
正當西爾維婭覺得困惑的時候,另一位店員小姐姐邊擦杯子邊解釋到。
「這位就是偵探社的社長福澤先生,難得作為客人出現在這裡呢。」
她似懂非懂地點頭,說實話,雇佣太宰治這樣總是摸魚的員工,偵探社沒有倒閉的秘訣到底是什麼呢?如果學會了這個秘訣,她干什麼都不會破產。
福澤先生放在桌面上的手機震動了兩下,她下意識看了一眼,然後就發現社長先生的臉色微變。
居然過了這麼久他才收到這條消息,一定是有人故意隱瞞偵探社的所有成員。
福澤諭吉再次掃過那條簡短的信息,眉頭越皺越緊。
有人在黑市上以200億的高價懸賞一個「異能力為白色女性身影的少女」。
之前人虎被懸賞70億已經十分離譜了,各方勢力為了不同的目的都卷了進來,這次駭人的價格恐怕會吸引更多的貪婪之人——比如就港黑絕對不會放過這塊肥肉。
而他所知道的,唯一一個符合這個能力描述的人,就是社裡新來的女孩兒泉鏡花。
但那個孩子的能力……頂多能用來暗殺,值得這樣高昂的價格嗎?
第一百四十一章
估計那孩子還什麼都不知道, 和中島敦在一塊工作呢吧?
明明才剛擺脫和港口黑手黨的糾紛,過上相對穩定的生活,又了新的同伴和歸處,這個時候又遇上這種事情……
福澤諭吉雙手插在袖子裡, 不由得嘆了口氣。
既然她現在已經是偵探社的一員, 那作為社長就必須履行自己的責任。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心裡一直有一個聲音, 對這個黑市上懸賞之人的真正身份存疑。
連太宰都打了保證,夜叉白雪已經不再被視為危險的怪物了——即使是需要殘暴類型的異能力, 200億的價格未免也太過離譜了。
況且, 現在的夜叉白雪也未必比得上港口黑手黨那幾個壓箱底的異能,比起那些經驗豐富的能力者,泉鏡花還太年輕了, 心思也單純,對於能力的運用還不熟練。
這件事從頭至尾看來都很詭異,處處都透露著不和諧,但無論怎樣, 一場爭奪戰馬上就要開始了。
最大的問題是,這次港口黑手黨是否會和他們偵探社統一戰線。
尾崎紅葉畢竟只是個干部,她對泉鏡花的感情不能代表整個組織,一切還要看森鷗外的意思, 200億就算對日漸強大的港黑也是一筆很大的數目了,沒有人會不心動。
說實話,在面對其他未知的勢力時, 能不和港黑起衝突就不起, 一是他心疼自己的社員,一是他們本身人少、對面確實不好對付。
總之,先讓國木田帶著兩個孩子一同轉移吧。
等西爾維婭把菜單拿回吧台時, 門口的風鈴聲響起,她回頭看去,只見到了偵探社社長的一個一角。
桌上的咖啡一口未動,托盤下壓了兩倍價格的錢數,杯子裡震蕩的水面還未完全停下。
「真是辛苦啊。」
另一個店員小姐姐拄著下巴拖長音感嘆。
「連喝杯咖啡的時間也沒有,果然手下有太宰先生這樣的員工就要操心啊。」
西爾維婭盯著早已關上的玻璃門,直覺告訴她這回和太宰治一點關系都沒有。
她清楚地知道樓上偵探社的那些人絕大多數都是異能力者,想起前幾天中也說的,橫濱最近會有大事發生,心裡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而她心想之人恰好就站在外面,在對面樓房巷子裡的陰影處,面無表情地看著咖啡廳——而不是偵探社,雙手依舊插在西裝褲兜裡,只是不常見地叼了一根煙。
自從離開擂缽街之後,絕大多數這樣的嗜好都改掉了,只會偶爾喝一點紅酒,但沒有癮,可今天不太一樣。
橘發青年身後站著很多西裝革履的黑衣人,黑壓壓的在巷子裡居然一眼望不到頭,看來這次首領真的是勢在必得。
武裝偵探社,敵對多年的老對手,非特殊情況下不會互相「打擾」。
中原中也最後狠狠吸了一口煙,紅色的點一明一暗,戴黑色手套的食指拇指掐住煙蒂扔下,鞋底碾了幾下徹底熄滅了。
他緩緩吐出白色煙氣,肩膀跟著沉了下去。
森首領的命令是速戰速決,他們一直在封鎖消息,今天終於等到了那女孩兒出現在偵探社裡的機會,裡面還沒有任何動靜,現在便是最好的下手時機。
至於為什麼要速戰速決——芥川帶著人按照命令堵了尾崎,羅生門對上金色夜叉的結果還真不好說,紅葉大姐一定會拼盡全力,說不定就能突出重圍趕到這裡。
「要現在進攻嗎?」
其中一個屬下問道,重型武器都被帶到這裡,一個不少,要是想要動手的話這面牆肯定是保不住了,但黑手黨又怎麼會在意是否有其他傷亡呢?
「……不。」
中原中也幾乎是咬著牙說道,額角隱隱留下一滴汗。
「黑市上的要求是活捉,槍炮不長眼,那女孩兒出事就麻煩了。」
只有他自己知道遲遲不肯攻擊的理由。
朝霧彌生就在偵探社樓下的咖啡廳工作,他都沒來得及通知她就被趕鴨子上架一樣派到這裡,怎麼偏偏就是這兒?果然和那青花魚沾上的就沒有好事。
在中原中也看不見的死角,另外一棟樓的樓頂,火箭筒已經對准了偵探社的窗戶。
一個帶著不符合季節的白色皮毛帽子的黑發青年嘴角露出一個古怪的弧度,他輕輕哼笑了一聲,抬手用望遠鏡觀察偵探社內部的狀況。
在咖啡店內的西爾維婭還一點也沒察覺到危險正在靠近,她端起那杯福澤諭吉一口沒喝的咖啡,有些為難。
「哎,好浪費啊,一點都沒喝,難道就要這樣全部扔掉嗎?」
店員小姐姐遺憾地點頭。
「店裡的規定,不允許吃客人剩下的東西,主要是店長覺得不衛生才這樣說的,可是社長他一點沒動倒是……」
話還沒說完,玻璃門被猛地推開,風鈴激烈地叮當作響,像是在不滿地抗議來人粗暴的動作。
西爾維婭被這一下嚇得渾身一抖,手一哆嗦,滿滿的咖啡就灑出來一些,不偏不倚地濺在了工作服的圍裙上。
雖然沒有蹭到自己的衣服上,也是自己弄灑的,可心裡就是沒由來地一股火氣,來人的動作未免太突然了,猝不及防一定會被嚇一跳,她不滿地轉過頭去,看到是太宰治的時候心情更是差到了極點。
「你怎麼這麼突然呀,我都——」
「朝霧小姐。」
而棕發青年的神色是前所未有的認真,好像突然沉穩下來了一樣,鳶色的瞳孔變成幽暗的神色,大跨幾步來到她面前直接抓住了她的手腕。
「現在先別管什麼圍裙了,聽我說,因為偵探社的原因,你們最好暫時先離開這裡。」
西爾維婭不明狀況地眨眼,另一個店員小姐卻了然地抬抬眉毛,仿佛這種事情已經不是第一次發生了,她嘆著氣解開圍裙。
「別問為什麼,照做就是了。」
難道又是因為和港口那些能力者的糾——
思緒被打斷在這裡,牆體被炸開在她眼裡仿佛是慢動作一般,可是身體卻跟不上這樣的反應速度,西爾維婭看見太宰治敏捷地擋在她身前,掐住她手腕的手用力一抖,那咖啡杯連著托盤就被甩了出去,青年的手臂壓在她頭上強迫她矮下身子蜷成一團,蹲下身用自己的軀體和吧台為她搭建了一個臨時的庇護所。
緊接著,近距離產生的爆炸導致的耳鳴讓她頭暈目眩,仿佛聾了一樣什麼也聽不見,聽不見碎磚塊落在地上的聲音,聽不見接連爆炸的聲音,也聽不見石塊打在身上時男人的一聲悶哼。
可是兩個人的身體緊貼在一起,西爾維婭感受到太宰治胸腔的震動了。
「太宰!你沒有事吧!?」
即使她用盡全力喊,自己的聲音仿佛也是從遙遠的天際傳來,根本聽不真切。
太宰治怎麼能傻到用身體為她擋下呢?
她的身體不過是一具義骸,即使壞掉了也能換成新的,然而無論怎樣,他也是一個普通的人類之軀。
可是他不知道。
千鈞一發之際,他毫不猶豫地就這樣選擇了。
一直到「嗡嗡」的耳鳴聲結束,男人才緩緩動了動,原本撐在她身上的身體不小心因為手臂沒有支撐住而壓了她一下,太宰馬上又直起身子,這次西爾維婭聽清了他苦笑一聲之後喃喃說的話。
「我啊……我最害怕疼了。」
西爾維婭張張嘴,說不出話來。太宰治低下頭,看見她的表情又忍不住欣慰又無奈地笑了一下。
「好了,先別管我了,快點離開這裡。」
看到火箭筒的炮彈無差別地對著樓體正面牆進行轟炸的時候,中原中也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他身後的黑衣人們顯然也因為突然的變故愣住了,直到干部幾乎是怒火攻心地吼出來「查出來是誰干的,去看4點鐘方向的樓頂是什麼人!」才知道要跑動起來。
剩下的人也沒心思再隱匿在巷子裡了,既然有人先動手,那就證明鬥爭已經打響了,立刻衝出去想要在這不知名的敵人下手前先把那女孩兒搶到手。
中原中也咬咬牙也跟了上去,比起那個他一直在出差,根本沒在組織裡見過幾面的泉鏡花,他更像知道朝霧彌生怎樣了,有沒有受傷——
然後就看見廢棄裡,穿風衣纏繃帶的男人護著她緩緩站起的身影。
……怎麼回事,他不是千叮萬囑要她離那青花魚遠點嗎?但狀況緊急,他也來不及再計較這些了,看到太宰治身後的她除了神色有些驚慌之外毫發無損,心裡居然松了口氣。
一群黑衣人自發將太宰治圍起來,黑漆漆的槍口指向廢墟中心的幾個人,等待干部的指令。
中原中也不著痕跡地嘆氣,結果到底還是在彌生面前暴露了黑手黨的身份。
「泉鏡花在哪?」
他沒有表情、音色沒有起伏地說,沒有選擇去看女人的反映。
太宰治笑眯眯地舉起雙手,聲音蕩漾地說。
「我不知道哦~大概是今天沒來上班吧,總之現在我也不知道在哪裡呢~還請你們移步去別的地方找吧。」
社長剛好卡在最重要的時候通知國木田帶著敦和鏡花離開,現在或許在城市裡的某個下水道中,他又怎麼會知道在哪呢?
中原中也吸了一口氣剛要開口說話,就被另一個滑膩冰冷的聲音打斷了。
「那女孩兒今天到過這裡。」
陀思妥耶夫斯基雙手插在白色外套的口袋裡,好不畏懼一排黑手黨的槍支指著他,旁若無人輕松地走向這裡。
太宰治的眼睛又暗下來幾分,居然是他。
事情真是難辦了啊。
而直到這時,俄羅斯人才看清太宰治懷裡的身影,他微微睜大雙眼,一絲真正的驚訝從中劃過,青年用不熟練的發音一字一頓地叫出女人的名字。
「朝霧彌生?」
西爾維婭的臉色白了白,費奧多爾又怎麼會在這?
中原中也「嘖」了一聲,她到底招惹了多少不應該招惹的人啊?
第一百四十二章
「是嗎……」
太宰治似乎是感嘆一般地輕笑了一聲, 可西爾維婭完全沒有在那雙眸子裡看到一絲笑意。
「連陀思妥耶夫斯基都……看來不光是中也啊,在不知道的時候你似乎去過很多地方呢。」
她不動聲色地從棕發青年的攙扶中脫身。
「我們說好了不提過去的。」
中原中也聽到這句話,一下子就反應過來太宰和彌生也早就認識這件事。
既然自從她7年前從他的窗戶跳到外面之後就再也沒有回到過橫濱,緊接著又是他加入港口黑手黨, 說明要麼就是她早就認識太宰了, 要麼和他差不多的時間。
而且太宰治居然知道他們相識的事情。
在港黑合作的那麼久, 那條青花魚居然一點都沒提到過——比起同為社員的泉鏡花,這種時候居然在保護朝霧彌生的安全, 足以說明一定事情了。
連那個俄羅斯人都卷了進來, 他可不是什麼好惹的人物啊。
「彌生,你……」
西爾維婭不安地瞟了一眼中也,她想解釋自己和另外兩個男人其實沒有一點關系, 只是相識罷了,可現在的場合似乎不太適合說這個。
費奧多爾帶著的人拿著的火箭炮還毫不留情地指著她和太宰的方向。
陀思妥耶夫斯基不由得向前走了一步,整整將近8年的時間,他一直在尋找。
離奇失蹤的、沒有留下任何痕跡的少女, 如果不是當年的同伴親身經歷了在不凍港港口的事情,他恐怕都會以為那是自己做的一場夢了。
死鼠之屋一直留意日本的動靜,當年關注查找了在那之後將近一整年的日本入境記錄,都沒有「朝霧彌生」這個名字, 最後他們不得不認為她離開去了日本和俄羅斯以外的國家。
在全世界範圍尋找如同大海撈針,一段時間沒有任何消息之後,他只能放棄。
沒想到今天居然能在這裡遇見她, 她是偷渡回來的嗎?但這些他都不怎麼在意, 唯一一個「無罪之人」重新回到了他的視野裡,這件事情就足夠振奮人心了,甚至比馬上就要得到的200億還要讓人興奮。
只是唯一一點令他有些不滿的是, 朝霧彌生居然和兩個異能者相識,看他們的神色,應該是熟識才對。
「中也。」
西爾維婭毫不猶豫地叫出了這個名字,向橘發青年的方向走了一步,又馬上被身邊的男人扣住手腕。
「你去哪?」
太宰治揚起一個完美無缺的笑容,可她看著莫名有些毛骨悚然。
「現在的中也可是敵人,朝霧小姐難道看不見那麼多黑漆漆的槍口都在指著你嗎?」
那個名字從她嘴裡脫口而出的時候,太宰治就知道她的選擇了——彌生更加信任中原中也,哪怕現在他顛覆了之前刻意維持的紳士形像,成了作惡多端的黑手黨,她的腳步也向他邁出。
而一直讓他比警惕中也還要多用上幾分心思的陀思妥耶夫斯基就顯得更加可笑了,她除了第一下甚至都沒有再給他一個眼神。
「中也不會傷害我的。」
西爾維婭篤定地說,雖然她知道太宰治也不會傷害她,可是有時候他暗下來的神色想要讓她下意識遠離,至於費奧多爾,她可忘不了自己是如何離開俄羅斯的。
當時他們都差不多大,中也還是一個在擂缽街沒有完全安定下來的少年,在高壓電線杆下想要尋死的太宰治眼裡也有一閃而過的迷茫。
唯獨費奧爾多,那個時候他已經學會殺人滅口了。
棕發青年嘴角的弧度淡了幾分,又立刻彎成一個有些誇張的笑容。
「我建議朝霧小姐不要加入任何一方,現在就立刻離開這裡,到安全的地方去。」
三方對峙反而對他有利,任何一邊都不會率先動手——還真是多虧了這個女人,不然那個俄羅斯人一定會毫不留情地轟炸了這裡,這個男人是個真正的瘋子。
雖然不見得會受到什麼重傷,可在這樣的情況下會給他添不少麻煩,現在他不得不按照社長的指示去看看敦和鏡花那兩個孩子的狀況了,他一旦離開,另外兩方也會跟著他的腳步而去,朝霧彌生倒是能因此脫身。
聽見太宰治的話,西爾維婭不可避免地掃了一眼中原中也,現在她也不知道應該如何選擇了,讓她有危機感的是費奧多爾,誰知道他們會不會直接在這裡打起來呢?
自己不會受傷,頂多拋下義骸以靈體的狀態出現,可在如此多的異能者因為懸賞聚集到橫濱的特殊時刻,這可不是什麼最佳選擇。
中原中也難得有一次同意太宰治的話,他沉著地點點頭,目光落在彌生身上時難得柔和下來幾分,對著早已空無一人的街道抬了抬下巴。
「去吧,找一個安全的地方,事情解決之後我會去找你的。」
「等等。」
還沒等到西爾維婭轉身開溜,一個東西就被陀思妥耶夫斯基扔了過來,比起她下意識伸手去接的動作,太宰治警惕地想要扯過她的手腕,可是另一個人的動作更快一些——在體術上,本來就是中也要更強,然而因為距離較遠,等他抓住彌生的時候,她已經握住了那個東西。
一個看似普通的手機。
三方的人都靜了幾秒鐘,見到沒有響起「滴滴」聲,也沒有冒出可疑的白色煙霧,才都松了一口氣。
這要是一顆炸彈,今天他們三個恐怕就交代在這了,不至於死也一定是重傷。
只有西爾維婭自己一個人知道費奧爾多不可能立刻解決她的理由,他還有問題和困惑沒能解開,當年她不死的理由,也是他一直鍥而不舍尋找她的動力。
「你啊你……」
太宰治搖搖頭嘆息一聲,似乎對於她毫無防備的樣子很無奈。
中也只是哼了一聲,掃了一眼陀思妥耶夫斯基,從彌生手裡接過那個手機檢查了幾下,又隨手拋還給她,輕聲說。
「沒什麼問題。」
陀思妥耶夫斯基沒有理會另外兩個人的防備,仿佛當他們兩個人根本不存在一樣,直直盯著黑發女人的雙眼,她還和上次見面時一模一樣,容貌外表沒有絲毫變化。
「裡面寫了地址,能否請你先去那裡等我呢?我有些話想要單獨對你說,朝霧小姐。」
仔細定下神來重新思考,他又對她「無罪」的身份有所懷疑。
一個人能做到毫無變化嗎?即使是亞洲女性顯得更加年輕也不太可能,她又和這些異能者混在一起……
「別去。」
不待彌生做出回答,中也就緊皺眉頭駁回了俄羅斯人的請求。
「不要說出來你馬上要去的地方,也別回家。」
西爾維婭匆匆點頭,根本沒有打開看那個手機的心思,把它還給了中原中也,頭也不回地離開。
她本來也不想卷入什麼麻煩的事情,既然他們暫時都沒有要對她動手或者滅口的意思,還是走為上計,誰知道一會兒會不會有人變卦呢?
可是等到遠離了那些人的視線外,她又不知道應該去哪了。
不知不覺就又一次走向了那個地方,一抬眼的時候,自己就在長長的橋邊,對面是橫濱租界,最中央的地方是擂缽街。
朝霧彌生的身影一從街拐角消失,三方的氣氛就重新變得緊張起來,太宰治笑眯眯地舉起手。
「抓我沒有用,我現在也不知道泉鏡花在哪裡,比起現在還在這裡浪費時間,我建議你們馬上分頭去找更快哦~」
中原中也「切」了一聲,隱晦地翻個白眼轉身。
誰也不可能從太宰治嘴裡撬出一點東西,還不如直接自己去找,他現在沒有更多時間能夠浪費了,解決完泉鏡花的問題,他還得去找彌生,免得她被那個俄羅斯人盯上。
陀思妥耶夫斯基沒有感情的眸子掃過前港黑被稱為雙黑的組合,轉身帶著自己的人打算離開。
那部留在中也手裡的手機和中也部下的通訊器突然同時傳來聲響。
一個黑手黨成員從口袋裡掏出通訊器,看見上面的內容後臉色一變,額頭滲出汗珠,一時間不知道是否應該把這個交給中原中也。
橘發青年不耐煩地從他手裡奪過,他手底下的人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優柔寡斷了?
可是當他看見那條訊息的時候,完全僵在原地。
任務指令有變更,目標對像換人了,受到懸賞的人有了更加具體的信息和資料。
陀思妥耶夫斯基立刻拿出另一部備用的手機,一打開就彈出來一份新的圖片文件。
照片裡的主角正是剛剛才離開的女人,她穿著咖啡色的圍裙,正在吧台後面低頭做些什麼,一般人可能還認不出來這是誰,可對於在場的每一個人都在熟悉不過了,剛才朝霧彌生身上也有同樣的小圍裙,只不過那上面有了污漬。
「情報有誤,懸賞之人並非是偵探社擁有夜叉白雪異能力的泉鏡花,而是那個名為『朝霧彌生』的女人,能力同樣為白色女性身影。」
看著這一行白紙黑字,陀思妥耶夫斯基咬緊了牙。
之前他一直以為她沒有異能力。
「罪與罰」無法帶走她的性命,那就說明她本身無罪。
可是對於他自己來說,異能力本身就是罪惡的化身,他一直想要的就是創建一個沒有異能力的完美世界。
然而他一直奉為這個完美世界的縮影的女人本身,居然是一名異能力者。
天下沒有比這更加滑稽的事情了。
不知道是在生自己的氣、還是認為自己受到了背叛,陀思妥耶夫斯基幾乎要把手裡的手機捏碎。
「找到她,這一次『罪與罰』不會再放過她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中原中也一把搶過手下的通訊器, 看見上面的內容直接把那個可憐的電子設備捏爆了。
朝霧彌生身上有太多秘密,之前他只以為那有關靈魂和生死,可這個類似泉鏡花的「白色女性人形」能力又是什麼?
這不是他暴怒的理由,「污濁」的異能和自己黑手黨的身份從來都沒有告訴過彌生,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從她突然消失離開那天他就知道了這一點。
只是現在因為那個高額的懸賞, 太多人會盯上她了。
7年前在擂缽街的時候她看起來並不弱小,身上還帶著佩刀, 然而這次以人類之身回到橫濱之後, 就再也沒見過那把刀的影子,她本人看起來也變得小心翼翼。
仿佛在刻意逃離回避什麼。
「計劃有變,你們先撤下吧。」
中也淡淡地對著部下們說, 若是還帶著他們只會礙手礙腳。
「……不繼續追捕朝霧彌生嗎?」
其中一個黑衣人戰戰兢兢地問道,看見橘發青年眼裡的狠厲又猛地縮回來。
中也忍不住又在兜裡摸煙,想起剛剛在巷子裡抽的是從手下的煙盒裡抽出來的一根,他因為戒煙早就不帶煙和火了, 不耐煩地「嘖」了一聲。
首領一定會追加一條命令他們抓捕朝霧彌生。可是現在他已經把通訊器破壞了,再也接收不到了,想來加入港口黑手黨這麼多年,或許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違逆命令。
即使什麼消息都沒有接到, 太宰治也從中原中也和陀思妥耶夫斯基零碎的話語和大變的神色裡推測出到底發生了什麼。
事情真是變得越來越復雜了,除了需要保護她的安全之外,他更好奇的是朝霧彌生究竟有什麼樣的能力, 值得懸賞200億美金。
但最麻煩的還不是這個, 即使這次的風波過去了——前提是他們能找到發布懸賞的人並解決掉他,日後這個女人也會因為這次事件被眾人銘記。
人們會永遠好奇她的能力,直至有一天萬不得已暴露, 她的異能若是真的值這個價,那她的日子又不能安生了。
一個無解的死循環。太宰治苦笑一下,抬頭望向曾經的老搭檔。
只需要一個眼神橘發青年就了解了他的意思,陀思妥耶夫斯基這樣外來的異能者不知道有多少個,現在他們最好的選擇就是合作,找到剛剛離開的朝霧彌生並把她帶到安全的地方去。
至於這個俄羅斯人,要現在就在這裡解決嗎?
他看起來和彌生認識,可誰也摸不准他真正的態度,也許下一秒就會變卦,稱得上是這些年裡遭遇過數一數二的敵人了。
「……我們暫時有相同的目的。」
費奧多爾的臉色也很難看,他居然要和兩個異能者站在統一戰線,為了一個模棱兩可的「無罪之人」。
「首先不能讓她落入其他人手中。」
*
她總覺得路上有人在看她。
西爾維婭立起工作服襯衫的領子,把下半張臉擋在後面,盤起來的頭發散開,又把髒了的小圍裙扔進垃圾桶,加快了腳步。
是剛才在偵探社樓下暗中觀察的其他方人士?
不去調查泉鏡花的位置,跟蹤她干什麼呢?
有那麼一瞬間,她都想要扔下義骸直接以靈魂的狀態脫離困境,只能被異能力者看見也比帶著那麼多普通人類跟在屁股後面好。
可腦海中又想起浦原喜助千叮萬囑「能不出來就不出來」的話,只要靈魂有大的波動,她就有可能被藍染找到。
對上藍染,她一定沒有勝算。
然而要是與異能力者動手,不可能不使用靈力,復生沒有戰鬥能力,人類之軀在強大的異能面前脆弱的就像紙片。
可沒想到,沒走出幾步,跟蹤她的人變得更多了。
復生幾乎不顯現外形,透明薄薄的影子漂浮在身邊,近乎無限的精密動作性感知後傳回本體,身後有一隊人,從左側接近的一隊,房頂一隊,從遠處趕過來的更多。
幾乎是從上到下都把她給包圍了,西爾維婭只能幾乎是小跑一樣從唯一的出路正前方加速離開這段路,走到步行街的大道上去。
就算是再遲鈍也能意識到事情不對勁,好像現在她也成為什麼事情的目標了。
正當打算脫下義骸——雖然在其他路人眼裡會變成「年輕女性在大街上跑步猝死」,一邊的某一家店鋪突然被打開,一只胳膊伸出來將她拉了進去。
西爾維婭下意識就要攻擊,手腕馬上就被用力捏住。
「是我,別緊張。」
中原中也緩緩松開手,神情嚴肅,她注意到他身後還有兩個人。剛才還劍拔弩張的三方,現在怎麼湊到一塊了?
「這是怎麼回事,又發生了什麼?」
見三個人的臉色都不太好,西爾維婭也跟著緊張起來。
「你變成懸賞的人了,不是泉鏡花,情報有誤。」
太宰治的聲音顯得有些空洞,陀思妥耶夫斯基只深邃地看了她一眼,隨即轉身向店鋪的後門走去。
「懸賞?我?」
她現在徹底蒙了。
「懸賞我什麼?」
「你的能力。」
前面的俄羅斯人沒有回頭,語氣中帶著一點諷刺,動作不那麼溫和地推開玻璃後門。
「『人形女性白色』異能。」
即使現在太宰治走在她前面,中原中也墊後,沒有比這更安全的保護,西爾維婭還是忍不住白了臉色。
不可能。她下意識就是這個想法,在這個世界裡她甚至從來都沒有真正讓復生在公共場所內出現過,怎麼會有人看到她的替身?懸賞,那證明對方知道她的替身能力,會是藍染嗎?不見得,上次見面時他只說了她是第一個成功完全死神化的虛,看起來不像知道替身能力這回事。
那還能有誰?
見到朝霧彌生陷入沉思,神情變得和他們一樣緊張,陀思妥耶夫斯基就知道了他一直追尋的答案。
她根本不是什麼「無罪之人」,恐怕和太宰治一樣,擁有某種能讓異能無效的能力,或者用了某種手段逃脫他的「罪與罰」的攻擊。
但比起落入懸賞人手裡,他要先弄清楚她的能力——然後親手殺死她,在這之前還要解決身後的兩個男人。
不過,或許這個時候太宰治已經知道他的打算了。
他們迅速從這家服裝店出去,據中也說這是黑手黨的生意,幾個人趕往碼頭,那裡有能夠暫時離開橫濱市內到海面上的游艇,是費奧多爾的,現在這個狀況,遠離此處才是最好的選擇。
有些人跟丟了,但更多的還是源源不斷湧上來、想要拿到200億懸賞金的人。
「聽著。」
他們邊大步快速在街上走,太宰邊回頭對她說。
「無論一會兒發生什麼事情,你都不要使用自己的能力,如果被其他人看見就功虧一簣了。再讓人得知你的能力,即使這個懸賞人被解決,日後你也擺脫不了逃亡的日子。」
「不用擔心,我們會保護你的安全。」
中原中也可靠地說,比起之前都是她為他帶來歸屬感,現在他長大成人了,能夠為她帶來安全感了。
「至於你。」
太宰治眯起眼睛望向依舊跟著他們步伐的陀思妥耶夫斯基,鳶色的眼睛暗下來。
「我想我們現在還不至於這麼早就產生分歧。」
他能從戴白帽子的青年眼裡看見那種瘋狂的恨意和殺意,他在彌生面前瞞得很好,不代表能逃過他的眼睛。
這個男人一直都很瘋狂,可現在他們同樣需要他的震懾,還有他的游艇。只要到了海面上,基本就能脫離他本人以外的危險了。
黑發輕男輕哼了一聲,沒有給出肯定的回答,但也沒有否認,他半眯著眼審視地打量這個還沉浸在自己思考中的女人。
「所以,你確實有異能力。」
西爾維婭古怪地斜了他一眼。
「雖然我不知道你說的這個異能力是否特指你們這樣的,但我想我從來沒說過自己沒有。」
陀思妥耶夫斯基不滿地皺眉,這倒是確實。
一切都是他一廂情願認為、自己推測逃脫「罪與罰」的就是沒有罪、等於沒有異能的人,直到遇見太宰治是第二個,才讓他真正重新回頭審視自己的想法。
步行街原本就在碼頭附近,到游艇停靠區域的距離並不遠,一路上中也偏離了好幾次大部隊去解決不得不干掉的敵人,總體上是沒有什麼危險。
陀思妥耶夫斯基拿出身份證明打算進入到游艇區域,幾個人正站在等候處等待,太宰治和中原中也留意碼頭上其他人的動靜,只有西爾維婭察覺到了一閃而過的紅色。
她猛地回頭望向遠方,對面的高樓大廈不少,在碼頭上風大,迎面吹來帶著鹹味的海風,努力睜大眼沒一會兒就會自動淌眼淚,完全看不太清樓頂是否有人。
但她知道那是准星在對准他們的位置。
人類的眼睛看不見,但復生的精密性能感知到,在某棟寫字樓的樓頂架了不少□□,都不是在瞄准她本人,而是想要解決她身邊的幾個男性,之後再由或許就在碼頭上等待的同伙帶走她。
復生聽到槍響的一瞬間,西爾維婭已經顧不得太多,詠唱破棄喊出了招式的名字。
「縛道之八十一·斷空!」
一堵半透明的空氣牆擋在四個人身前,子彈殼打在上面被攔截在半空中,又隨著重力的吸引「丁零當啷」掉落在地上。
余光裡,比起他們三個人驚訝的神情,西爾維婭看到不遠處的空間,仿佛畫布被撕破,出現一個黑漆漆的口子。
是「黑腔」,虛來到現世的通道。
穿界門是死神使用的,一旦開啟就會在總部和技術開發局留下痕跡,只有通過這種手段,藍染才能不驚擾任何人找到她。
果然,一個看起來憨厚溫和的白色身影突兀的出現在黑色的洞口中,巨大的色差對比讓三個異能者也看過去。
太宰治心裡的警鈴一下子拉滿,說這個男人是他目前為止見到最危險的人也不為過!
第一百四十四章
西爾維婭渾身都緊繃起來, 上一次交手是她大意了,可這不代表她和藍染之間實力的鴻溝能夠跨越。
恐怕瀞靈廷裡實力在他之上的,除了山本總隊長和他當年的那幾個學生這些「老怪物」以外就抓不出來了。
尤其是在身邊還有其他人的時候,中原中也或許擁有她現在所在的人類世界中頂尖的戰鬥異能, 可這不代表對上死神之後他還能有還手之力。
就更別說看起來適合智鬥而非武鬥的太宰治和陀思妥耶夫斯基了。
「聽我的話。」
她的聲音因為過於緊張而顯得有些失真, 眼神死死盯著不遠處的藍染, 不肯錯過男人任何一個微小的動作。
「快點離開這裡,別回頭, 能跑多遠就跑多遠。」
擁有異能力的三個人顯然也見到了那個穿著打扮十分奇怪的、戴黑框眼鏡的棕發男子。
外袍是寬大的白色羽織, 背後的正中央好像有什麼圖案,在這個方向看不太清,裡面的黑色和服很像7年前朝霧彌生穿著的款式, 腰間佩戴一把符合他身高的□□。
他們是一類人。
這個想法不約而同地出現在幾個人的腦海中,見她如此緊張警惕的神色,恐怕這消失的7年就與這個男人有關。
詭異的是,明明那個黑色的空間撕裂口在碼頭上顯得如此突兀, 根本無法忽略,可其他人還是在看著他們幾個,看著那些因為憑空出現在空氣裡的牆壁而掉落下去的子彈殼。
正如當年其他人沒辦法看見朝霧彌生。
「跑?」
中原中也的嘴角裂開一個弧度,現在他終於不用在她面前掩飾身份, 自然也掩飾不住高昂的戰意。
「彌生,你在讓我們『逃跑』嗎?」
不遠處的藍染只是淡淡地微笑了一下,他沒有看向她身後的其他人, 仿佛他們都是不值得留意的螻蟻, 向彌生溫和地說。
「原來這就是牽絆住你的腳步的人類。」
比起與他接著廢話,西爾維婭選擇直接發動攻擊,盡可能拖延更多的時間讓中也、太宰治和費奧多爾離開, 雖然詠唱破棄會導致實力大幅度降低,可現在也沒有那個功夫再給她詠唱,接連三個縛道攻向站在原地沒動的藍染。
「縛道之六十一·六杖光牢!縛道之六十三·鎖條鎖縛!縛道之七十五·五柱鐵貫!」
先是光柱將他本身定在原地,然後是粗壯的鎖鏈緊緊纏繞,最後是從天而降的五根鐵柱砸向藍染所在的位置,人的體格在鐵柱面前顯得渺小無比,若是普通人類,僅僅需要其中一根就會被碾成肉泥。
西爾維婭自知速度不夠快才連發三道,藍染明明有躲開的可能性,他卻絲毫沒有躲避的意思。
這幾下幾乎破壞了大半個碼頭,中也看向彌生的眼神立刻變得嚴肅起來。
7年前他大體有一個「她很強」的概念,可現在彌生即使有這樣的能力卻依然懼怕那個男人,他身邊除了她還有太宰和陀思妥耶夫斯基,恐怕……沒有他想像的那麼簡單。
「走啊!」
一轉頭,見到他們還是站在原地,西爾維婭幾乎氣得吐血。
「這已經不是你們能夠參與的戰鬥了!」
太宰治反而突然輕松地笑了起來,他彎了彎嘴角。
「我們怎麼可能拋下一個女孩子就這樣只顧著自己的性命逃跑呢,朝霧小姐?這樣看,『明知危險也要繼續戰鬥』的自殺式行為,似乎也是不錯的死法呢。」
「你的『罪』必須由我來親自審判。」
費奧多爾也一步不讓。
「真是一群瘋子……」
西爾維婭喃喃地說,緊接著臉色一變,她的縛道被強行破壞了,不可置信地看過去,她以為會十分牢固的封印正在一點點松動,幾乎貫穿天地的鐵柱慢慢碎裂開露出裡面男人的身影。
毫發無傷。
她心裡跟著一沉。
藍染一點生氣的神色都沒有,仿佛就是她在玩鬧一般輕輕拍打了他一下,甚至稱得上是縱容。
「好了,彌生,你已經離開了這麼久了,鬧也鬧夠了,和我回去吧。」
終於脫去義骸,西爾維婭重新恢復了穿著死霸裝的靈體狀態,身體的外殼缺少靈魂的支撐轟然倒下,不過現在碼頭上除了他們幾個以外已經沒有別人了,也不會再有人因為這麼詭異的「猝死」驚訝。
斬魄刀出鞘,她已經做好了戰鬥的准備。
「站在你後面的那幾個人類似乎不是普通人,能看得到身為靈魂的我們。」
他感興趣的眯起雙眼打量這幾個戒備地望著自己,想要擋在彌生身前的年輕人,語氣裡流露出絕對不會在瀞靈廷中出現的興奮。
「只不過……他們知道你以人類為食嗎?」
她忍不住握緊了手裡的刀,心裡的怒氣蹭蹭上漲。
「我從來沒有吞噬過人類的靈魂!你少污蔑人了,藍染。」
棕發男人好脾氣地笑笑,滿意的看見幾個人睜大望向她的雙眼,除了他以外還有誰能如此縱容她呢?她只能在他身邊,她唯一的容身之處便是虛圈。
「你又在說傻話了,彌生。所有的虛都是都是人的靈魂經過長年累月的哀怨折磨之後墮落而成的,一個最高級別的虛『瓦史托德』成型的路途中,一定會現實吞噬普通人的靈魂,再與其他虛融合,而這就是現在的你啊。你現在失去記憶不記得了,不代表你沒有做過。」
中原中也眉頭緊皺,比起那個男人,他的注意力依舊放在彌生身上。
什麼吞噬人類的靈魂,他並不會因此就懼怕她、遠離她,比起這個……他更關心的是另一點——「經過長年累月的哀怨折磨」。
不管虛到底是什麼邪惡的東西,哪怕是「怪物」也好,他此時也不會從她身邊離開半步。
只是,想要知道她曾經到底經歷過什麼。
現在,就是永遠都游刃有余的太宰治和陀思妥耶夫斯基也看不清事情的全局了。
大致只能猜得出她曾經受到這個棕發男人的控制,為了逃離他來到橫濱躲避,現在他要她回去。
「……不可能。」
比起徒勞的解釋,她選擇直接跳過這個話題,干巴巴地說,但是語氣篤定,仿佛她現在就已經知曉了未來。
「我不會選擇站在你那邊的,藍染,像你這種人最後不會成功的,你永遠也不可能成為真正立於頂端之人。」
「是嘛……是他們影響了你的選擇嗎?」
話音未落,高大的棕發男人就在一瞬間出現在他們面前,是「瞬步」,而且速度完全在她的反映之上!
「或許解決了他們,你就能——」
話沒有說完,藍染堪堪躲過一記飛踢,是中原中也發動了攻擊,在西爾維婭還未提起斬魄刀時,橘發青年就踢了過去,出腿的速度完全不必死神揮刀慢。
藍染向後退了兩步,眼裡閃過一絲驚訝,這幾個人確實又一些微弱的靈壓,或許在人類中算得上十分出挑了,可是在他這個級別的死神眼裡不過是螻蟻級別,最開始通過黑腔來到這裡的時候他甚至沒有在意他們幾個。
「有趣。」
男人的語氣冷了下來,他能夠縱容朝霧彌生對他的「小打小鬧」,他舉起袖子,白色的隊長羽織劃開了一個細長的口子。
「不過也到此為止了。」
強大的鋪天蓋地的靈壓驟然出現,西爾維婭立刻感覺到身體很沉、很重,仿佛處於一個特殊重力場的時空間內,壓得她幾乎就要跪下,呼吸跟著變得困難無力。
這就是藍染的靈壓。
怪不得隊長級別的人物未經允許不能私自來到現世,余光裡,中原中也還能勉強站直,太宰治和陀思妥耶夫斯基已經倒在地上,無法承受來自靈魂的重量。
可他們的意識還是清醒的,不至於直接被這股靈力震得昏迷過去。
「看到了嗎,彌生?這就是我……不,我們與他們的差別,人類是如此渺小。」
都不屑於用「弱小」這樣的詞語,在他眼裡,即使有點特殊能力,也不過是一只螻蟻,一粒無法在他的人生中留下痕跡的塵埃。
「他們不值得你為此停留,虛的生命那麼漫長,而他們對於你來說只是眨眼一瞬。」
男人的聲音充滿磁性,耐心地對自己最優秀最滿意的作品循循善誘。
「況且,你連心都沒有,不要真的以為自己擁有感情。我看是你去屍魂界的時間太長了,真的以為自己是個死神——跟著我,你會有更廣袤的天地,我向你承諾,等到我統一了虛圈和屍魂界,我會將虛圈的管理權交給你。彌生,你會是我唯一信任的人。」
如果這是她的第一世或者穿越的第二世,說不定就相信了。
藍染看起來是可靠成熟的男性,即使打扮有些土,不過那也是她最開始一直向往的,他能夠給她平靜安寧的生活,在一個新的世界裡不至於顛沛流離,有一個溫暖的避風港。
可現在已經太晚了。
她大致猜得出來自己這一片靈魂最終「墮落」為虛的理由,她已經離最初的自己太遠了——上一世她甚至對天發誓,她再也不會將自己的命運交付給別人,再也不會付出真心了。
西爾維婭慢慢松懈了緊握斬魄刀的力度垂下頭,看起來不再固執。
藍染惣右介忍不住露出一個滿意的微笑,到底還是一只虛,本能就是向上爬、進化,把其他的虛都踩在腳下,一聽到能夠掌控虛圈便不再任性、終於回到他身邊了嗎?
下一秒,刀刺入血肉的聲音。
藍染要感謝這麼多年毫不松懈的訓練,和自己超出常人的反應能力,能在彌生一瞬間舉刀刺向他腹部的時候徒手握住刀刃,手心的傷就不必多說,腹部被刺透了將近5釐米左右。
棕發男人虛偽的笑容終於真正消失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你……是真的想殺我。」
藍染握著刀劍鋒利一段的手慢慢握緊, 溫和的棕色眸子終於變得毫無溫度,連聲音也是沒有起伏的冷漠強調。
西爾維婭抿了抿嘴唇,忍不住哼了一聲,嘴角提起一個諷刺的弧度。
「不然呢?眼睜睜看著你在這裡把無辜的人類殺掉, 再把我帶回去做你的工具嗎?」
「我說過, 我們是合作的關系。」
男人用力把斬魄刀推出自己體內, 鮮紅的血液染髒了白色的腰帶。他迅速退開,躲避來自中也的攻擊。
「漂亮。」
橘發青年稱贊她的奇襲, 但始終皺著眉, 神情嚴肅認真。他瞟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太宰治和陀思妥耶夫斯基,似乎還有意識,這個棕發男人施加了類似「重力」的東西, 所以才壓得他們兩個人起不來,但又不能說和他的類似。
「別信這種人,彌生,他看起來就不是什麼好東西。」
五番隊隊長維持不住自己淡然的態度了, 西爾維婭畢竟是瓦史托德級別的大虛,即使自己不記得了,戰鬥的本能還在,再加上那個橘發的人類……
不, 那真的是人類嗎?
「你還不知道吧,藍染?」
西爾維婭揮刀,將刀尖上的血液甩出去, 落在地上成了幾朵血花。
「我從斷界逃脫出來之後, 遇見了一個人——前十二番隊隊長兼技術開發局局長浦原喜助,你不會不認識他吧?」
「是嘛……原來你已經知道了。」
藍染摘下黑框眼鏡,脆弱的塑料在他手裡被輕輕一捏就全部粉碎, 連玻璃碴再次傷害了本就受傷的手掌也沒有在意。用另一只手將頭發的劉海兒梳起來,變成干淨利落的背頭,後背挺直,整個人氣勢上立刻變了,似乎成了另一個人,鋒芒畢露、目光凌厲。
她再一次握緊了斬魄刀。
原來第一世的漫畫沒有騙她,超人和克拉克·肯特真的完全不同。
「之前的隊長們……你究竟還害死了多少人?你還打算對瀞靈廷做什麼?」
即使作為穿越者,本體對屍魂界毫無歸屬感,西爾維婭也忍不住詢問,為什麼她總是能碰到這種反派BOSS一樣的存在呢?她究竟是倒了什麼大霉?
身體不能動,太宰治也沒有停止思考。
「瀞靈廷」,從來沒有聽過的名字,別的世界、異空間嗎?朝霧彌生和那個男人使用的「法術」和戰鬥技巧都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早在百年前人們就舍棄□□了。
陀思妥耶夫斯基也立刻構建出有關於朝霧彌生的一切。
一個穿越者,能夠撕裂時空間來到別的位面,或許她真的沒有「異能力」,所以罪與罰才沒辦法懲罰她,若是另一個世界人人都有的東西,那倒也無法稱之為「罪」了。
「已經和你無關了。」
棕發男人露出傲慢的笑容,他將眼鏡的殘骸隨手扔出去,握上了腰間的斬魄刀,他也不得不認真了。
「因為你再也無法回去了。」
既然沒辦法為他所用,那就現在殺掉吧,以免日後成長起來又成為他的敵人。
光是浦原喜助那男人就夠他頭疼的了,更別說四楓院夜一身為貴族,不可能和屍魂界斷的一干二淨,經常藕斷絲連中央四十六室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他居於一隊之長的高位,也無法對貴族的事情插手。
女人的每一次攻擊都充滿力量,處處向著要害襲去,中原中也不由得稍微睜大了雙眼。
外表真的一點都看不出來,之前還以為是安靜柔弱的類型,實際上美麗又強大,她從來都不需要其他人的保護,一開始也是作為更加成熟的存在出現在他的人生裡。
瞬步加上轉響,兩個人的身影幾乎捕捉不到,只有偶爾暫停下來的間隙才能看清朝霧彌生正逐漸變得狼狽。
如果她真的能超越他,那也不能算是他的「作品」了。
「中也,帶著他們離開吧,這已經不是你能插手的了。」
橘發青年剛要反駁,又被她立刻打斷。
「這是屬於我的戰鬥,請讓我完成它。」
藍染專注於戰鬥,不再用靈壓去壓迫其他人,普通沒有異能的人早就失去意識在碼頭上暈倒,只有太宰治和陀思妥耶夫斯基重新站了起來。
西爾維婭沒忍住看了一眼依舊纏著繃帶的青年。
那一眼飽含了很多內容,歉意、無奈,還有道別……
太宰治忍不住將後背挺得更直,身體微微前傾,似乎想要說些什麼。那份歉意……是她沒辦法完成之前答應的事情了嗎?
『好啊,可以考慮,等我哪天心情好的吧。』
即使過去了7年,他也依舊清晰地記著這句話,雖然他從來沒有指望過能成真。他邀請過許多姑娘和自己一起殉情,朝霧彌生是唯一一個答應的,在她之前沒有,之後也沒有,於是他一直等到現在。
「你比我想像的要更加冷靜。」
氣息先亂的是藍染,朝霧彌生的實力其實並不能威脅他,只是他也不會贏得那麼輕松簡單,但這女人的神情……即使是當時在鏡花水月的環境中得知自己身份真相的時候,也沒有他想像中的那種痛苦。還以為能充當救世主的角色「拯救」她,演一場好戲呢,可惜她根本不吃這套。
然而比起棕發男人凌亂的氣息,西爾維婭已經狼狽不堪了。
詠唱破棄的鬼道速度雖然快,可是架不住使用的量多,靈力在迅速流失。而且這個可惡的男人,每次在她用了某一號之後他就會立刻模仿,而藍染詠唱破棄的水平能達到她算上詠唱的巔峰狀態,炫技嗎?還是告訴她她根本就贏不了?
黑色死霸裝的一邊肩膀處被鋒利的刀刃破壞了,微微滑落下來,也將她的胸口暴露出來。
在鎖骨的下方,之前被衣物遮擋住的地方,露出來一個黑色的空洞。
那是身為「虛」的證明,太宰治在見到她的第一面時說得對,她確實沒有心。她忍不住笑起來,完全不像一個即將輸了戰鬥的人。
「你忘了嗎?我是虛,我沒有心,又怎麼能感覺到其他情緒呢?」
她終於暴露出原本的模樣。
戴白帽的俄羅斯人將她冷漠的雙眼看的一清二楚,面對死亡的坦然與滿不在乎,沒有一絲一毫畏懼,也沒有任何對世間的留念。
即使胸腔裡還有被稱作「心髒」的東西在跳動,可是她已經完全感受不到那份熱度了。
虛的身份其實並沒有太過驚訝她,一次又一次的穿越早就磨平了一切,如果不是她足夠堅強,恐怕第一世失去孩子的時候就沒辦法活下來了吧?而這個世界的靈魂碎片,早就以殘缺破敗的形式等著她的到來。
應該結束了,雖然不知道下一次在哪,但每次的死亡對她來說算不上真正的終結。
就算沒辦法回到最初的世界,但總有一次是能夠平靜下來安穩生活的吧?
「……我不會殺死他們。」
藍染惣右介終於松口,他現在才弄明白她一定要戰鬥的理由,這個女人根本就不怕死,甚至還期待著死亡,讓她不肯松懈的是另外幾個人的存在。
「你很特殊,或許你身為虛的能力、或者還沒有發現的斬魄刀的能力就是扭曲時空間,這個世界……不是真正的所謂的『現世』,原本特殊的人類只有滅卻師,可現在又有了異能力者。只要你不復存在,死神就再也不會來到這裡,一切錯誤都會被修正、融合的世界也會恢復原樣,我根本沒必要解決他們,這些人對我的計劃……根本無關緊要。」
西爾維婭已經來不及弄清藍染的話的意思了。
什麼扭曲時空間,世界融合?她沒有這樣的能力啊,但說起時空不對等,她莫名其妙到了DIO年少的時候,又一次次在有替身能力的世界中不同的時間點來回跳躍……她甚至遇到了不同時期的喬瑟夫·喬斯達和空條承太郎。
僅僅是精神上松懈了一秒,鏡花水月就貫穿了她的身體。
藍染沒必要在這種狀況下欺騙她,以他的能力,還不屑於連三個威脅不到他的人類也要當做籌碼。
確認她從指尖的部位開始逐漸消散,藍染眯起眼睛掃了一眼不准許被插手戰鬥的三個人,最後冷哼了一聲。
他還要回去處理傷口和衣物,已經離開五番隊太久,他不能再引起更多懷疑了。
那道高大的棕色身影消失在撕裂的黑腔當中,西爾維婭終於轉過頭望向咬緊牙關的中原中也,比起其他兩個人,他更加心有不甘。
如果加上他的能力,說不定她能贏的。可是他也必須尊重她的選擇。
「謝謝你,中也,讓我完成了自己的戰鬥。」
她如釋重負地輕笑起來,或許是身體逐漸開始變成灰屑了,反而輕飄飄的。
「你已經長大了啊,不再需要我了呢。」
橘發青年張了張嘴,最後只低頭壓下了帽子。
微啞地「嗯」了一聲。
然後她轉向只有幾面之緣的俄羅斯人。
「費奧爾多,雖然不知道你一直有什麼樣的誤會,但我確實是有特殊能力的。不過,或許即使世界上真的所有異能都消失了,也依舊能發現罪惡吧。」
就像宇智波斑一開始所追求的就是不存在的完美世界一樣,沒有忍者也依然會有戰爭和黑暗。
不過都是懷抱著過於美好夙願的理想主義者罷了。
「對了。」
像是突然想起來什麼一樣,西爾維婭對太宰治抱歉地笑笑。
「當初答應你的事情恐怕做不到了呢。」
大半邊身體都已經隨著風被吹散了,她依靠最後的意識說出那句話,白色的替身出現在她身旁。
「作為補償,臨別之前就送給你一個小禮物吧。」
繃帶青年的棕色瞳孔裡倒影出發光的白色女性人影。
那是懸賞中所說的能力,價值200億美金,潔白的羽翼慢慢展開,露出裡面天使模樣的擬人面孔,確實和泉鏡花的夜叉白雪有些相似,它有著金色的眼部,臉頰上的三顆淚滴鑽石一樣在夕陽西下的港口的橙色陽光中熠熠生輝。
腦後的星星頭飾上某一顆開始發光,一道流星般的光芒發射出來落在他身邊的地面上。
隨著朝霧彌生最後的嘆息聲消散在空中,那個人形天使仿佛也完成了自己最後的使命,迅速變得灰暗下來,雙手合十交叉與胸前,和主人一同化為灰燼消失在三個人面前。
那團光逐漸變成一個人影,就站在太宰治身旁,熟悉的輪廓讓繃帶青年指尖忍不住發抖。
是一個活生生的人,紅發男子自己還弄不明白情況,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著他們。
織田作之助,為他指明方向的人啊,居然以此為契機重新回到了他身邊——他從未有過這樣的奢望,可是朝霧彌生為他帶來了。
復活……是她的能力嗎?太宰治望向連灰燼都被吹走的方向,久久未能言語。
Part7·橫濱(完)
第一百四十六章
她從黑暗中醒來。
空氣沉悶地很, 仿佛很久都沒有通過風了,甚至還帶著點土腥味,又潮濕又冷。
身下硬邦邦的,不像是躺在床上, 好像是什麼木板, 寒意順著脊背深入身體裡, 西爾維婭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最開始以為是天黑,而眼睛還沒有適應昏暗的環境才什麼都看不見, 過了一小段時間才發現並非如此。
這就是一個完全黑暗的環境, 沒有一絲光亮,西爾維婭伸出手四處摸索,最後確定自己躺在一個木頭箱子裡。
慢慢變得渾濁的空氣提醒著她, 這是一個密閉空間,自己必須盡快離開這裡。
「復生,你還在嗎?」
她試探著問道,過了好一會兒, 白色的替身才出現在她身邊。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能感覺到這次復生有些不太對勁,似乎有些回避她的眼神,但眼下她也沒有精力去仔細思考到底是為什麼。
即使作為替身的主人——這還是之前那個金發的小教父告訴她的概念, 一直以來她都把復生當做自己的朋友。
從最開始以為是陪伴在身邊的幽靈,到能夠復活其他人的生命,它身上有太多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的能力了。
上一世復活的人……意識消散之前, 她看到了那個紅發男子, 然而她都不認得他,也不知道他的名字。
西爾維婭只能從太宰治偶然流露出的神色裡判斷他一定失去了對他重要的人,當時復生在她耳邊輕聲提醒, 所以才說「最後時候送給他一個小禮物」。
可是復生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扭曲時空間是復生的一部分能力嗎?
「這裡是一處……墓地。」
空靈的聲音通過意念傳來,西爾維婭也通過替身的視覺共享看到了外面的環境。
用鳥語花香來形容一個墓園似乎不那麼合適,可這裡確實是這樣的。黑色的鐵柵欄外面樹枝上才冒了綠尖,可這裡儼然是夏季的景色了。
白色和淡粉色的花朵圍繞著墓碑生長,似乎是前不久才有什麼人來過,石碑前放了花圈和花束,還有一些祭品,可是花朵已經枯敗地差不多了。
「西爾維婭·齊貝林·塞拉菲娜
1979-2001」
上面刻著這種字樣。
所以,這是……她的墓碑?
下一秒,西爾維婭就意識到自己正躺在墓穴當中,而之前她以為的木盒子實際上就是棺材!
盡量讓自己冷靜下來,她艱難地向復生傳遞自己的想法。
「我所在的位置距離地面能大致估算出來嗎?你能幫我打開棺木嗎?」
如果當時下葬選擇埋在6英尺以下,那今天她估計就交代在這兒了,恐怕是所有穿越經歷中最短暫的一次。
可是她不能就這樣放棄!如果這個墓碑是真的話,那是不是說明她回到了原來的世界呢?
最開始的世界……她唯一的遺憾就是當時還沒有跟父親道別。
他收到自己的道別信了嗎?
喬魯諾·喬巴納有按照當初承諾的那樣,照顧好她父親並讓他遠離黑手黨的幫派紛爭嗎?
無論如何她也必須要去確認這一點。
好不容易才回到了最初一切開始的地方,絕對不能錯過這次寶貴的機會。
就在她考慮復生的行動範圍最遠是多少,它在墓園外面遇到替身使者的幾率有多大,對方又是否值得信任、能不能相信她們並挖掘這個一看就是高檔私人墓園的墳墓時,復生做出了肯定的回答。
「我想是可以的,茜茜。你的靈魂已經回歸完整,這裡應該就是旅途的終點了,而你的精神力在碎片聚集後大幅增長,我的能力也增強了。」
西爾維婭還在思考「旅途的終點」這個短語的意思時,復生直接回到棺材裡,雙手向上推緊閉的棺木。
而那塊木板真的松動了,白色的身影再次用力,棺材蓋就破土而出,掀開在一邊,帶飛了不少泥土,在安靜和諧的墓園裡添了難看的一筆。
她幾乎是目瞪口呆。
復生之前一點戰鬥力也沒有,現在居然有這麼大的力氣?不對,棺材埋得淺,棺木上只有薄薄一層土也說不太過去啊?
「能力增強了?」
西爾維婭愣愣地說,開始後知後覺地慶幸這裡沒有守墓人,不然可能會把對方嚇死。
「這也算是增強的一種嗎?」
白色的替身無辜點頭,金色睫毛呼扇呼扇地眨著。
力量源源不斷地湧上來,現在除了找到茜茜應該去的地方,它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會一會空條承太郎的白金之星——如果他還活著的話。
這部分思維是復生與她共享的,西爾維婭剛想要吐槽「別了吧,那可能還不至於」的時候,想到一個非常嚴重的問題。
無論是那一次穿越都避免不了——現在是什麼時候,在哪。
身體沒有湧現更多記憶,加上墓碑上的名字,她可以解釋為這就是自己原本的身體。
有沒有腐爛這件事情已經不想去細想了,穿越這麼多世界她早就知道地球根本不歸牛頓管,死了的人也能用碎紙屑當容器復活,她重新擁有□□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
那現在唯一的問題就是,距離她死去之後過了多久。
萬一、萬一她的父親已經過世、連喬魯諾·喬巴納都壽寢正終了呢?
慌張地從棺木裡出來——西爾維婭注意到自己還穿著死前那身白色的睡衣——奇怪的是,她居然對這一點記得如此清晰。
這還是迪亞波羅為她買的,復古的褶皺搭在胸前,還有泡泡袖,雖然不太適合穿到外面來,會顯得有些奇怪,但至少能見人,她松口氣。
提到那個男人……
西爾維婭心裡有一點復雜,或許當時她是真心傾慕他的,迪亞波羅又高大又帥氣,雖然年齡比她大很多,可是對她也不錯,她從未想過一個看起來很普通的人怎麼會是黑手黨「熱情」的BOSS呢?
快速掃了一眼一塊看起來嶄新的墓碑,上面死者的逝世年份為2007,她忍不住松了口氣。
這個墓園還有新的位置,再怎樣也不會比2007年過去太久,一切都還來得及。
總之,首要的任務是先離開墓地,確認自己到底在什麼地方。
是父親為她選擇的墓園嗎,明明當時她留下的信裡說要離開很久,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去啊?那位教父先生還選擇對父親說出真相了嗎?
*
即使成為了「熱情」的二把手干部,布加拉提依舊有曾經還是個小混混時保留下來的習慣。
今天也盡職盡責地在那不勒斯巡邏,只不過現在他不再負責那些零碎的活計了,只是因為熱愛自己所在的這座城市。
快要走到海邊的那座墓園的時候,黑發男人忍不住放慢腳步。
前幾天是那位小姐的忌日,還是像每年一樣,「熱情」的全體高層成員包括教父本人都會去緬懷,風雨無阻。
而一個更加沉重的任務還一直壓在他們身上。
整整8年過去了,一位執著的父親還在固執地等待著女兒的歸來。
喬魯諾下了死令,任何人不允許對塞拉菲娜先生透露西爾維婭小姐的死訊——那是她的「遺書」上寫著的為數不多的要求,那封信就是她死前唯一留下的東西了。
無論如何,他們也必須遵守當時的承諾。
可是對於她的父親……他們承諾會想辦法帶回他「失蹤」的女兒,然而8年過去,他們在全世界的範圍內尋找替身使者,喬魯諾知道了喬斯達家族,與空條承太郎相認,還得知了更多替身使者的存在。
但沒有一個人能夠將逝者起死回生。
轉過一個彎,平時安靜的墓園前面堆滿了人,似乎都在向裡看著什麼,還有人大聲吵嚷。
「哎,現在都是什麼人啊,連墳墓都挖!」「難道會有人不知道這裡是……」「可憐的小姑娘,只活了22歲,死後居然還要經歷這種事。」
布加拉提皺緊眉頭,快速走上前去。
附近但凡有點常識的人都知道每年誰會來這裡——即使他們已經很低調了,甚至因為這個原因,墓地的價格也大幅上漲,不僅是因為十分安全、沒人有敢動這裡的心思,還有這裡埋葬的女孩兒是教父一生中唯一的愛人類似的傳言。
「發生什麼事情了?」
男人向其中一個人提問,憤憤不平的老婆婆見到是布加拉提,像是終於找到一個能解決問題的人一樣,讓開半個身子讓他能看見墓園裡的景像。
那個熟悉的、他們特意挑選位置最佳的地方,現在棺木被掀開,泥土散落了一地,棺材裡空空如也。
其他人見到斑點西裝男人逐漸冷下來的表情都收了聲,大家都知道這個人是誰,即使平日裡和藹可親,可他真正的身份到底還是一個幫派分子。
「不知道是誰把墓挖了!」
剛剛那個老婆婆帶著譴責地說,布加拉提是值得信賴的人,如果是他的話一定能處理好這件事情的。
「好,我知道了。」
男人冷靜地說,然後露出那種令人熟悉的、可靠的微笑。
「請大家不要聚集在這裡了,我會調查清楚究竟發生什麼的。」
人群散開之後,布加拉提遲疑了一下,還是拿出了手機。
這件事情……還是讓喬魯諾知道比較好,人人都知道「熱情」很重視這個墓園,居然還有人敢在這裡動手,還恰好就是那個位置,這是他從未預料到的。
幾聲「嘟嘟」過後那邊接通。
「布加拉提,有什麼事?」
聽完陳述之後,那邊沉默了幾秒,電話失真模糊了喬魯諾的語氣,一時間他也聽不出他的是否真的動怒了。
「我知道了,馬上派阿帕基過去協助你調查。」
第一百四十七章
把無關人士都清理走, 把臨時叫過來的手下將墓園門口把守好之後,布加拉提抬腕看了看表。
阿帕基的管轄區在那不勒斯的另一片地方,和墓園完全是相反的方向,就連總部都相對要近一些。首先他的憂郁藍調往前倒就要花費一段時間, 來的越晚那個盜墓者就可能跑的越遠。
白色斑點西裝男人在同伴沒有趕來的時候選擇繞著墓地先走一圈, 稍微觀察一下不久前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
他倒是一點都看不出來那個人是怎麼下手的, 按理來說至少應該用什麼工具從某個地方開始,但完全看不出這樣的痕跡。
草皮是成塊掀開的, 凌亂地散落在四處, 毫無規律,棺材的木板歪在一邊。
……就好像,是那個棺木自己突然彈開了一樣。
不過他馬上就打消了這種念頭。
不可能的, 都過去八年了,即使是替身使者也不應該有這麼異想天開的思路,這對西爾維婭小姐並不尊重。
布加拉提托著下巴站在原地思考,沒一會兒聽見了大功率摩托車靠近的聲音。
大概是阿帕基嫌慢直接選擇了摩托, 他從門口看見那個人摘下頭盔大步向自己走來,白發男人整個墓園裡只剩下他們兩人,才放心地放出替身。
紫色的柔軟替身站在原地,腦門處的數字開始向前調時間, 隨著數字越來越大,那個替身逐漸變成什麼其他人的模樣。
那是他們一輩子都忘不了的長相。
淺金色的長發垂到腰際,從大概一半開始時是大卷的波浪, 淺綠色的眸子, 穿一身白色的睡裙。
如果不是額頭前突兀的數字,加上喬魯諾黃金體驗的能力在剛入4月份就制造出的夏季景像,那好像就是密林間偶然被人類看見蹤影的精靈。
可這正是墓的主人的模樣。
在即將返回人間的時候, 他們見到了那個女人的樣子——不,八年過去,現在她對於他們來說反而是小姑娘了。
「這、這怎麼可能……?」
阿帕基紫色和黃色漸變的瞳孔裡充滿了震驚,與布加拉提對視一眼,顯然這個總是有主意的男人也有些慌亂了。
「再把時間倒回去看看究竟發生了什麼。」
布加拉提艱難地說,然後眼睜睜看著憂郁藍調以西爾維婭的模樣躺進了墳墓,閉上雙眼安靜地睡去。
播放速度太快,中間的細節沒有看清,但這已經足夠兩個人冒出冷汗了。
「慢速正放。」
現在阿帕基才暫停了時間的倒退,而在喊停之前,憂郁藍調一直安靜地躺在墳墓裡,睡著了一樣無比安寧。
即使這樣想有些冒犯,可是人死了安葬之後不是應該……早就腐爛了嗎?
憂郁藍調緩緩睜開眼,然後摸了摸面前,似乎是在判斷自己的位置,神色開始變得驚慌起來,再然後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她居然就這樣坐了起來,站起身邁出墳墓,最後看了一眼墓碑上的內容,神色復雜地離開了。
布加拉提和阿帕基再次對視,兩個人不約而同地邁開腳步。
不管到底發生了什麼,總之先把人追上再說。
幸虧阿帕基有憂郁藍調,不然他們的思維一直都會局限在誰挖掘了墳墓上,又有誰能想到是棺材裡的人「起死回生」自己跑出來的呢?
*
西爾維婭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不知道這是哪裡,不遠處就是景色優美的海邊。
明明剛才還那麼急迫地想要去看看父親如何了,可現在又有些退縮。
自己應該如何解釋一走就是這麼長時間呢?
況且,父親是否還住在那裡都不一定了。母親過世之後他再也無法忍受之前的房子,便匆匆搬到了其他社區,或許這次也是一樣,父親會睹物思人,而他又失去了生命中第二個對他十分重要的角色,或許他已經離開意大利也說不定。
身後有快速靠近的腳步聲,她沒有理會,以為和自己沒有關系,她「初來乍到」,什麼人都不認識,這片街道的一切喧囂本都應該與她無關。
可偏偏那腳步聲在她身後停下,有人搭上了她的肩膀。
「打擾一下,小姐。」
西爾維婭轉過身,是兩個穿著打扮……有些奇怪的男士,一個斑點西裝黑頭發,一個開胸白色長發、虹膜的顏色很奇特。
「請問……你們有什麼事情嗎?」
是完全不認識的人,她的目光來回在兩個人之間打量,可他們看著她的神色有點奇怪。
「西爾維婭小姐,您不記得我們了嗎?」
聽到這句話,她立刻警覺起來,第一世不記得自己見過這樣的人,他們為什麼會知道她的名字,而且還十分篤定?對於這個世界的人來說,她應該已經失蹤很久了。
見到女人依舊迷茫的神色,一時間布加拉提也不知道應該如何了。
她確實不應該記得他們。
那時候他們已經死去了,本不應該再看到人世間
西爾維婭再次打量這兩個裝扮奇特的男人,那有些熟悉的心形開胸裝到底還是讓她在自己腦袋裡找到了一個名字。
喬魯諾·喬巴納,帶來迪亞波羅死去噩耗的人,「熱情」的新任教父。
思緒慢慢開始變得清晰起來,好像在最後的時候——在觸碰滾石之前,她確實見到過幾個靈魂狀態的人,那時候還不知道復生的能力,根本沒有留意過他們是誰,也沒有心思去記住他們長什麼樣。
可是眼前這個妹妹頭的南意人,她確實看著有些眼熟的。
「喬魯諾·喬巴納是你們的什麼人?」
西爾維婭開門見山地說,不打算和他們繞彎子。
黑發男人看起來像是松了口氣的樣子,他露出一個禮貌而無害的微笑,藍眼睛和他身後的大海有著同樣的顏色。
「我叫做布魯諾,布魯諾·布加拉提,喬魯諾是我們的BOSS。請您不要擔心,我們對您並沒有敵意,但是能麻煩您和我們走一趟嗎?我想BOSS應該十分想要見您一面。」
她皺起眉,忍不住望了一眼看起來不怎麼好惹的白發男人,腳下生了根一樣不想動。
「你們還有什麼事情要和我說嗎?現在就在這裡說好了。」
「這裡恐怕不是談話的好地方。」
他注意到剛才女人漫無目的的腳步和現在眼裡還沒來得及掩飾的迷茫困惑,或許連她自己也不清楚為什麼會在墳墓中醒來。
「還有關於您父親一事……」
猶豫了足夠久的時間,布加拉提也沒有催促,一直等到西爾維婭考慮好點頭之後才打電話向什麼人——她估計是喬巴納——說明情況。
沒過多久,一輛黑色的車停在幾個人面前。
布加拉提紳士地位她打開後門,等她坐好之後,白發男人坐在副駕駛,他自己就坐在她身邊。
南意人貼心地提醒司機打開空調,剛入4月的天氣,再怎樣說一個睡裙也太過單薄了。
窗外的景色逐漸向後褪去,人煙越來越稀少,植被和獨棟的建築開始多起來,沿著海岸線繼續向前開。
她的思緒飄了出去。
西爾維婭清楚他們對她構成不了威脅,復生的能力看起來變強了不少,況且她也算是「救了」他們這些人一命吧?
但是提到那個新的教父……恐怕他就是打敗迪亞波羅的人,不然也不會是他坐上那個位置,迪亞波羅當時身為「熱情」的BOSS做盡了惡事,這點連對黑手黨一無所知的她都知道,那喬巴納就會是好人嗎?都說黑手黨一定會履行自己的承諾,但願他能做到。
像是剛踩油門就接著踩了剎車一樣,沒開出去多遠車就停下來了。
那白發男人率先下車為她打開了門,這一點西爾維婭倒是有些驚訝,她還以為他會是那種很不好惹的人呢,禮貌地說了一聲「謝謝」。
比起市區裡都集中在一起的密集米色房頂白磚小屋,這個建築居然獨立坐落在小山坡腳下,雖然身後的地形比較復雜,但前面並非懸崖,而是能直接下到海灘的一片私人沙灘。
周圍被爬滿綠色植物的圍牆圈起來,偶爾能看到一兩巡邏的黑衣人。
他們站在噴泉前面,西爾維婭望著這個像是什麼幾個世紀前貴族來度假時的莊園,一時間不知道應該如何評價。
按照一般印像來說,黑手黨的總部也不會是這種正大光明的樣子吧?
她被領到了一個會客室一樣的房間,黑色真皮沙發,米色茶幾,上面的白色小花瓶裡還有幾朵新摘的花朵。布加拉提對她露出一個歉意的笑容,讓她在這裡稍微等一小會兒,並讓人送來了咖啡。
西爾維婭沒有喝,而是一直站著觀看沙發上面的畫,從這裡也能一眼望到大海。
她剛畢業的時候也想要住在海邊,那時候迪亞波羅的房子在很靠裡面的中產社區,不過當她提出來,男人同意了。
本來他們也挑選好了想要搬去的地方。
門扉被輕輕扣響,西爾維婭轉過身,一時間怔住了。
走進來的人確實是喬魯諾·喬巴納,她絕對不會認錯那獨一無二的發型,三個金色的發圈在額前,不過比起當時束在腦後的編辮,現在剩下的頭發散落在肩膀上。
只有這個時候她才真的相信時間已經過去了那麼久。
那個時候他還是個身高和她差不多的男孩兒,現在她必須抬頭仰視他了——喬巴納長大了,而且不可避免地讓她想到一個人。
迪奧·布蘭度。
她在喬巴納身上看到了那個男人的影子,轉瞬即逝。
奇怪,她有那麼思念DIO嗎?
為什麼這個時候會想起他,難道僅僅是因為相似的發色和身形嗎?可是仔細打量……似乎還有其他人的影子,他的五官和面部的輪廓,如果忽視發色,很像空條承太郎或者東方仗助。
第一百四十八章
「西爾維婭小姐。」
他禮貌地問候, 語氣溫和,如果不是明知道他的身份,完全無法想像他會是一個教父。
「您好,喬巴納閣下。」
西爾維婭按照禮數回答, Don是意大利語中對位高權重的人尤其是帶有幫派色彩的人物的敬語, 熱情當年就是一個很大的組織了, 既然現在過了這麼久,他還穩坐這個位置, 那就說明他掌握了當時迪亞波羅都沒有的東西。
他望向她的目光帶著戒備。
緊接著布加拉提和剛剛那個一起的白發男人也進入到會客室裡, 跟著的還有其他人,她皺起眉,不知道他們擺這個架勢是想要做什麼。
「請坐吧, 女士。」
金發男人率先坐在對面的沙發上,西爾維婭只好也跟著坐下,布加拉提坐在他右手邊,還有的人就站在他們後面。
布加拉提對她露出一個不必擔心的笑容, 她聳肩,目光轉回喬魯諾身上,氣氛顯得有些僵持。
她不知道這份警惕是哪來的。
「小姐,您對8年前的事情還有印像嗎?」
他顯得溫和而疏遠, 雖然語氣緩和,但氣勢上卻絕對不容置疑。
她遲疑地點點頭。
「你找到我,對我說迪亞波羅是『熱情』的BOSS, 而他在幫派鬥爭中……去世了。」
「那您還記得當時同我一起的人是哪一位嗎?」
說著他做了一個手勢, 讓對面的女人看一圈房間裡的人。
西爾維婭的眼神最後落在一個穿緊身毛衣、露出腹部的戴毛帽子的人身上。
「蓋多·米斯達。」
金發男人看起來松了口氣,他站起來伸出手重新露出一個抱歉的微笑,綠松石的眼睛裡終於染上一絲溫度。
「很抱歉, 西爾維婭小姐,我們不得不謹防任何形式的替身攻擊,請您諒解。」
西爾維婭不在乎地點點頭,同樣伸出右手和喬魯諾握手,這倒是可以理解,一個已經死了的人從墳墓裡爬出來,他們確實有理由懷疑。
看起來他們自己也經歷了不少次類似的攻擊。
不打算再繞圈子——他們打敗了迪亞波羅,而她是前BOSS的情人,能夠這樣和平地坐在一塊說話倒是也顯得很奇怪,西爾維婭開門見山。
「我想見我父親。」
「當然。」
教父先生整理了一下領帶,他倒是沒有再穿曾經那種開胸的衣服,顯得穩重了許多。
「稱呼我喬魯諾就好,這位是布加拉提,你們已經見過了,剩下的人我們路上有機會再慢慢介紹吧。」
她記得當時他還沒有他那個戴毛線帽的朋友高,現在已經是幾個人中最高的了,或許已經能趕得上卡茲或者空條承太郎。
金發男人第一個出門,然後是她,其他人陸續跟在後面。
「您的父親現在在瑞典。」
路上邊走喬魯諾邊向她解釋。
「您……離開之後,哈羅德先生不肯相信那封信的內容,執意想要等您回來。可是一直留在那不勒斯,或許是睹物思人,他的身體不太好。我們通過一些手段……總之,您父親是高升到了瑞典的一所大學。」
「……好吧,我知道了。那我之前的財產都……?」
西爾維婭試探著問,不知道他們有沒有把那些都保留下來,沒有抱太大的期望,畢竟當時情況那麼緊急,也根本就沒有考慮過還要整理那些東西。或許自己的銀行卡還在,但問題是裡面根本就沒有多少錢——當時幾乎全部開銷都從迪亞波羅那裡出,剩下的都是放在房子裡的現金。
沒有身份就算了,沒有錢根本就是寸步難行,她應該怎麼從這裡到瑞典呢?
甚至連父親都聯系不上,沒有手機或者通訊工具。
「那棟房子……沒有為您留下。」
喬魯諾猶豫了一下,說實話,誰也沒想過有一天她還能回來,況且那是迪亞波羅曾經住過的地方,他們留著那個地方做什麼?即使所有人都復活了,可當時心中的恨意永遠都不會消失。
「不用擔心,您所有的費用都由我們承擔,這是我們應該做的。」
「不用。」
西爾維婭奇怪地看了一眼走在自己身邊的成年金發男子,雖然莫名和迪奧很像,可給人的感覺完全不同,又溫暖又可靠,即使這不太符合她對一個黑手黨教父的印像——雖然迪亞波羅也完全看不出來。
「您不必這樣,當時的情況……我從來沒有想過主動這樣做,你們完全可以當做這是一場意外,所以也不用感謝我。」
金發男人有些驚訝地微微睜大了雙眼,不過馬上調整好了情緒,溫和地笑笑。
「不,您如何看待是您自己的選擇,但是有些事情我們必須做到位。」
「好吧。」
那既然這樣說,她也不想繼續和他爭執,況且現在真的需要他的幫助才能見到自己的父親,既然他對父親的行蹤了如指掌,那說明一定暗中照顧了很久,他至少做到了當時的承諾,想到這裡,西爾維婭對喬魯諾的態度緩和了一些。
「那就麻煩您的人幫忙定一下火車票了。」
「西爾維婭小姐。」
布加拉提從後面快走幾步到她身邊,喬魯諾轉過頭去和一個穿漏洞衣服的金發男人說些什麼,她注意力在眼前的妹妹頭男人身上,聽不大清他們的對話。
「我們一同乘車前往,對於您的父親我們也好有一個交代。」
「布加拉提先生也要和我一起去嗎?」
她有些驚訝,現在的黑手黨都這麼閑了?他們沒有工作的嗎?不過如果是布加拉提的話,她還可以接受,這個男人看起來最和藹、最好說話。至於喬魯諾,雖然他一直都彬彬有禮,但她可不會忘記當年他敲開她的門時的樣子,一個冷到骨子裡的人。
「我們都一起。」
說著,一行人已經再一次回到了莊園門口,前面陸續停了幾輛車,最前面的是一輛黑色加長,布加拉提紳士地為她打開門,西爾維婭從善如流地坐進去,黑發男人緊接著跟上。
之後是白發男人,後來她知道叫阿帕基,還有之前她說出了名字的米斯達,以及一個戴橘黃色發帶的青年,叫納蘭迦。
喬魯諾站在外面還在和那個據布加拉提介紹叫福葛的人商量什麼,時不時看向車內,隔著黑色的內膜其實應該什麼都看不到。
又有人開門送進來一件黑色的皮夾克,布加拉提接過來遞給她。
「這是我們一個女性同伴的衣服,西爾維婭小姐暫時先對付一下吧。」
而他絕對不會說出這是迪亞波羅的女兒放在這的外套。
事實上,這還是太奇怪了,現在的西爾維婭看起來、不,是實際的身體年齡要比特裡休還小了,當年他們所有人都不及她大,但是現在他們變老了,她還保持著當年的模樣。
不久後喬魯諾和福葛終於也加入他們的行列,她坐在正後面的座位,喬魯諾和布加拉提分別在她身邊。
西爾維婭看到「熱情」總部又陸續出來了好幾個人,沉默地目送著車隊緩緩離去,其中一個白發紅瞳的高個子男人很顯眼,不過她不認識他們,也是當年復生復活的人嗎?
意大利到瑞士還是太遠了,一天不可能到,就算是全程高速也需要20多個小時,半路他們必須要停下來休息。
可是在商量這件事情的時候,西爾維婭靠在車座後背上睡著了。
距離她與藍染戰鬥才不過幾個小時,精神上的疲憊根本承不住,她顧不得車裡有些尷尬的氣氛,這輛車的質量一定很好,路上一點顛簸都沒有,很快就沉沉地睡過去。
喬魯諾神色復雜地看著她,如果不算她「死去」的8年,現在他自己甚至比她還要大一歲了。
金發女人看起來全然無害,安靜睡著的模樣甚至讓人忍不住憐惜。
怪不得連迪亞波羅那樣的男人都會為她停留,一個連女兒都想要抹去的冷血無情的BOSS,居然和一個看起來平平無奇毫無背景的女人在一起。
她的死亡也讓他們感到遺憾,明明沒有犯下任何錯誤,卻因為毫不知情的情人的過錯受到牽連,被迫在年紀輕輕的時候離開人世。
這和他們所有人都不一樣。他們是做好的一切准備,最終決定背叛老板的,然而一開始她的命運就由滾石書寫好了。
他們必須做出補償,不僅僅是她的父親,那根本就不是他們把她帶回來的,而是她自己因為不得而知的緣由復活,除了感激她將自己的同伴們都帶回自己身邊,還必須從此接手她的一切事情。
正因為她清白無辜。
喬魯諾脫下自己的外套遞給布加拉提。
「將這個蓋在她膝蓋上吧。」
第一百四十九章
西爾維婭一路上睡得很沉, 除了在某個她根本不知道的國家中轉了一下,在酒店休息上一晚上,第二天早上很快就出發。
可能是他們也能看得出她的焦慮和急迫,一路上車速根本就沒有降下來過。
瑞典是中立國家, 兩次世界大戰都沒有參與進來, 黑手黨的鬥爭也是同樣。喬魯諾將西爾維婭的父親「安排」到瑞典也有這樣的考量。
大量的同伴復活真的給了他和米斯達很多幫助, 人手一下子就足夠了起來,不然僅僅只有波魯那雷夫的靈魂在龜背中進行指導, 連熱情內部真正統一也需要很久。那件事發生後, 沒到一年的時間熱情就拿下了整個意大利,然後慢慢收攏了南歐。
可即使這樣也不能代表他們一個敵人都沒有,而一個大學教授受到黑手黨的庇護實在是太顯眼了。
清楚情況的知道那是已經去世的前BOSS情人的父親, 不知道的會以為是熱情內部某個重要干部的親人,不得已之下福葛最後才會想辦法將哈羅德先生調去瑞典的大學。
「西爾維婭小姐,醒醒。」
半夢半醒中聽到有人這樣叫她,勉強睜開眼睛, 是喬魯諾在對她說話,手扶在她的肩膀上——在真皮座上她幾乎都要整個人歪到在另一邊了。
「我們馬上就要到了。」
金發女人迷茫地眨眼,顯然是還沒有睡醒。
喬魯諾嘆了口氣,請司機將車窗打開一個小縫透透氣。
西爾維婭還沉浸在自己的夢中, 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夢見了很久沒有見過的人,繼國緣一。
夢裡他們已經是一家人了, 都穿著現代的衣服, 緣一懷裡抱著一個看不清長相的小女孩兒,才幾歲左右的樣子。她在緣一懷裡咯咯笑,黑發男人溫柔地低頭看她, 問她媽媽在哪。
很真實,真實到她醒來之後一時間都緩不過來。布加拉提探身仔細瞧了瞧,女人眼底有很重的疲憊之色,仿佛很久都沒有好好休息過了。
他輕輕嘆息一聲,總覺得西爾維婭小姐的復活沒有這麼簡單,可她又確確實實是本人,這一點喬魯諾已已經確認過了。
一個22歲時就死去,還沒有踏入社會、在像牙塔、父親和男朋友羽翼下長大的女孩兒,即使復活了也不應該有那麼滄桑的眼神,可現在的西爾維婭小姐看起來卻很漠然。
當時他們被復活的時候,心裡既興奮又驚訝,甚至過了許久都沒有緩過來,能夠重新和同伴們相聚、再次回到人間是多麼難得的機會,稱得上是神跡。然而她卻連一點喜悅的心情都沒有,被帶到熱情的一路上十分冷漠,稱得上過於冷靜了,只有提到她父親的時候,那雙淺綠色的眸子裡才會有一絲波動。
「西爾維婭小姐,我們就快要到了。」
布加拉提試探著拉回女人的注意力。
「您……想好一會兒應該說些什麼了嗎?」
金發女人愣住,目光凝固了一會兒之後緩緩垂下,她搖搖腦袋,最後低下頭去。
是啊,她應該如何解釋不告而別的8年呢?
「沒關系,請不用擔心。」
教父先生對她露出一個鼓勵的笑容,雖然很奇特,但是或許現在他應該學會轉換視角去看待她了,無論她是否真正死去,消失的8年裡又經歷了什麼,到底也是一個還會近鄉情怯的小姑娘。
「我們都會陪在您身邊的。」
西爾維婭點點頭,她開始思考自己是不是不應該把喬魯諾和DIO聯系在一起——他們是完全不同的人,喬魯諾在陽光下熠熠生輝,連聽見他說話都都會感覺更有力量、受到了鼓舞。
這就是新的首領的魅力嗎?
車隊漸漸在小鎮邊緣的一座紅頂房子前停下來,這裡是典型的歐洲小鎮,坐落在山腳下,風景優美,遠處還能看到點綴著山峰的白色羊群。
一個適宜居住的好地方,如果父親在這裡過得好她就放心了。
其他人沒有跟著下車,只有布加拉提和喬魯諾陪在她身邊,西爾維婭用很慢很慢的速度靠近那座小房子,已經到了這裡,她居然想要轉頭逃跑了。
「布加拉提先生,我還是——」
黑發男人從身後輕輕推了她一下,另一邊喬魯諾也溫和地笑,不過都落了她半步,南意人用充滿耐心的語氣安慰。
「別怕,你父親已經等你很久了,去吧。」
深呼吸了好幾次,她終於做好心理建設,手指按上門鈴,「叮鈴」的聲音響起,她的心也跟著縮緊了。
門還沒有打開,裡面已經響起聲音,西爾維婭不安地一次次回頭看,喬魯諾對她揚了揚下巴,她聽見鎖被打開,一看見那個身形,眼睛就開始發酸。
「爸爸……」
他看起來蒼老了許多,人也沒有之前精神,西爾維婭嘆息著上去抱住他。
「我很抱歉,發生了那麼突然的事情,連道別都沒有,我——」
她說不下去了,話都堵在嗓子裡,眼淚在眼圈裡打轉。哈羅德先是僵住了身子,然後緩緩睜大雙眼,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人,她還和上一次見面時一模一樣,沒有絲毫變化。
是他的小姑娘回來了。
「茜茜,是你嗎……?」
他顫抖地撫摸女兒的臉頰,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是真的。
「是我,爸爸,我回來了。」
下一秒她就被緊緊地抱住,丟失了許久的珍寶又重新回到了自己身邊,他等了太久了。
一直過了很久,重逢的父女兩人才慢慢分開。西爾維婭有些哽咽,她回頭看了一眼站在不遠處的喬魯諾和布加拉提,轉回來磕磕巴巴地解釋。
「對不起,我之前受到一些事情的牽連,只能不告而別,爸爸,我不能讓你也處於危險之中。但是現在沒事了,我終於回來了。」
哈羅德仔細看女兒淺色的綠眼睛,充滿了滄桑和疲憊,聲音也因為激動和傷感變得不穩。
「好,好,回來就好。」
沒有去問究竟是因為什麼,雖然從小到大他一直都無微不至地照顧著茜茜,可並不代表他不信任她。茜茜已經長大了,他知道一定會和那個叫做迪亞波羅的男人有關系,然而現在他不想再提不開心的事情了。
哈羅德憐愛地摸了摸她的頭發,把西爾維婭抱進自己懷裡,還像小時候一樣讓她靠在自己肩頭。
「你一定很累了吧。」
一瞬間,所有的委屈都湧上心頭。
因為迪亞波羅而不得不死去,再也沒有回來的繼國緣一,暗無天日的四百年,被至親之人反過來炸死,遙遙無期的等待,一次次的穿越……
太久了,真的太久了。
對於他們來說是八年,她卻度過了幾輩子,再也沒有力氣繼續前行了。
西爾維婭埋在父親懷裡,像小孩子一樣控制不住情緒委屈地大哭,終於有人永遠不會拋棄她,永遠都會在原地等她回來,她終於回家了。
溫暖的大手一次次拂過後背,她不記得自己哭了多久,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眼前發黑,哈羅德只是耐心地安慰著她,輕聲在她耳邊叫她的小名。
等到終於宣泄完了情緒,她才想起來自己還站在家門口,後面好像還有人在看著。
西爾維婭吸吸鼻子,一扭頭才發現那兩個跟著下車的人早就站的遠遠地,在車旁邊說話,等她看過去的時候才似有所覺地望向這邊。
「那是……布加拉提先生嗎?」
哈羅德探頭看了看,他還記得自己曾經去找過那個男人,但最後也只是了無音訊,沒想到時隔這麼久,他的茜茜終於回來了。
「是他們送你來到這裡的?」
「唔。」
她胡亂地點頭,不太想解釋和他們的淵源,現在和父親重逢,她已經不想再和什麼黑手黨糾纏在一起了,只想過自己的小日子,從此安安穩穩再無風波。
「算是吧。」
「那我一定要向他們道謝。」
說著,哈羅德就要向他們走過去,西爾維婭馬上攔住了父親。
「不用了,和他們的事情我來解決吧,爸爸就不用再操心了,我能處理好的。」
事情到此為止,她也應該和他們道別了,他們本來也不是一路人。
而再轉過頭,喬魯諾和布加拉提已經走了過來,哈羅德一定要邀請他們進來,布加拉提給她一個「放心吧」的眼神,西爾維婭很小聲地說。
「有什麼話不能我們之間說嗎?」
喬魯諾輕輕搖頭,那雙綠松石的眼睛仿佛會說話,她只好扁扁嘴。
「那好吧,別說不該說的。」
四個人坐在客廳,這個組合顯得還有些奇怪。布加拉提率先看了哈羅德一眼,兩個人視線碰撞時就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他們都不打算再提8年前哈羅德曾經去找布加拉提想要找回自己的女兒的事情,至少不能在她面前說。
「哈羅德先生,今天的見面十分偶然,我們也沒有做什麼准備,十分抱歉。」
喬魯諾不打算繞彎子,直接把出發前跟福葛安排的事情全部告知這對父女。
「瑞典畢竟不是你們的故鄉,如果條件允許的話,我想你們可能更想搬回意大利。西爾維婭小姐應該還不會說瑞典語吧?在這裡突然開始新的生活肯定不會習慣,我們已經安排好了你們的住處——當然,哈羅德先生,您原來的學校我已經派人問好了,您可以隨時回去,工作上的問題不用擔心。」
西爾維婭挑了挑眉毛,看來「熱情」能辦到的事情比她想像的還要多很多,效率也足夠快。
從他們見面到現在不過也就是一天多一點,這麼多事情都安排好了,可她不想欠「熱情」的人情,和黑手黨講人情這種東西,等同於自尋死路,因為你永遠都不知道自己有一天要用什麼來償還。
「喬巴納先生。」
她控制住自己不要把「閣下」的敬稱在這裡說出來,至於他的名字,她想他們還沒有那麼親密。
「我覺得父親好不容易穩定下來了,我就在這裡陪他就好,況且這也太麻煩你們了,沒有必要的。」
「問題在於,哈羅德先生,您的女兒現在回來了。」
布加拉提意有所指地說,他們兩個知道不可能從西爾維婭這裡突破——這個女人比他們想像的還要固執一些,於是轉而對著中年男人勸說,神色有些遮掩。
「她之前畢竟和……有關系,或許還是在那不勒斯更加安全一些。」
他們這一路走的並沒有遮遮掩掩,車還沒開出意大利,各種勢力一定都已經知道教父本人離開了,想要順著線索找到這裡不是什麼難事。
於是這裡也變成了不安全的地方。
「熱情」內部的自己人知道是怎麼回事,可不代表外面的人也明白。
這看起來就像是干部們陪著教父與一個女人回家見了家長,而他們不可能挨個過去解釋,說那實際上是前BOSS的情人——聽起來更加奇怪了。
「西爾維婭小姐,這是我們的責任,請務必。」
這次喬魯諾很認真地看向這個現在看起來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女人。
「您的銀行卡功能已經恢復,我們已經為您補辦好了,只是我想在瑞典或許沒辦法使用。如果您還有任何問題都可以隨時聯系我們。」
她有點不太明白他們一定想要讓她和父親回到意大利的理由。
是因為愧疚和想要感謝和補償嗎?可是她之前都已經說過了她不需要,當時她根本也不知道復生的能力,一切不過都是巧合罷了。
因為布加拉提所提到的有關迪亞波羅的事情,愛女心切的哈羅德一聽到還可能有危險,考慮了許久還是打算回到那不勒斯。
他不能再一次失去她了。
於是兩天後,哈羅德轉回原來的學校,搬回了曾經的家。
西爾維婭站在「熱情」為自己置辦的房子面前——和她「死前」住的差不多大小,雙層、對一個單身女性有點太大了,裡面已經裝修好了,是她喜歡的歐式田園風格。
這還是個海景房,看地段應該是她一輩子都買不起那種,但說實話……她不是很想住在裡面。
之前喬魯諾提到的銀行卡裡面也已經存好了即使她下半輩子不工作也足夠過優渥生活的錢,似乎是那幫人已經打定主要要把她這丟失的八年補償回來。
喬魯諾還不止一次邀請她,說組織裡還有人想要見她一面,親自和她說話。
對於「熱情」的攻勢,西爾維婭一時間不知道應該如何回應了,她還沒想好自己到底應該怎麼做。
縮在父親家裡當了幾天不肯出殼的烏龜之後,她實在是找不到其他理由推拒,最後決定先離開意大利出去散散心。
況且她也很想知道,自己原本的世界裡日本到底是什麼樣子。
第一百五十章
在飛往日本的飛機上, 西爾維婭望著窗外的景色,沒過一會兒放下了遮光板。
現在她反而不知道應該去哪了,落機地點是東京,酒店沒有定好, 也並非是想去什麼景點。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來做什麼, 或許只是心中的執念, 她還想再看一眼是否有相似的地方吧。
一覺醒來模糊地聽見空乘人員的提示音,飛機馬上就要降落了, 外面已經是晚上。和起飛的意大利完全不同, 鋼鐵森林裡燈火通明,然而這裡沒有任何一盞是為她亮起。
跟著人群隨大流走出機場通道,其他人要麼就是有人接機, 要麼就是目的很明確,只有她一個人緩緩放慢了腳步。
直到被推銷酒店旅館和風景區的人纏上,西爾維婭才匆忙加快腳步,拖著小小的行李箱離開。
完全不知道這全部都落入了不遠處一個白發男人的眼裡。
「扉間, 你在看什麼?」
另一個黑色長發男人從他身後探出腦袋,茫然地尋找弟弟到底在看誰,卻只看到了一個金發女人拖著行李箱遠去的背影。
「唔,外國人嗎?」
自從莫名其妙來到這個時空之後也見得不少了, 難道扉間還在大驚小怪嗎?
「怎麼,你終於開始對實驗之外的事情感興趣了?」
「不……不是。」
扉間不滿地看了自家大哥一眼,轉過頭去拎起其中一個行李箱沒再搭理柱間。
千手柱間就當做是自己日常遭到扉間嫌棄, 低著頭消沉時再一次錯過了女人轉彎露出的熟悉的側顏。
走在他身旁的扉間低頭露出思索的表情, 那是朝霧彌生嗎?可是發色和瞳色完全不同,面容也有些微小的差別。可是實在是太像了,那一瞬間他以為那就是她, 而這個世界似乎還沒有什麼……能改變瞳孔顏色的技術。
穢土轉生之術結束之後,他們一度以為這就是死後的世界,可後來發現這是另一個時空,如果木葉能夠繼續發展的話,想必科技也能達到這種水平。
既來之則安之,他們的能力都沒有變,可是社會的規則改變了,他們也只能選擇融入進去——當然,宇智波的寫輪眼幫了不少忙。至於曾經的恩怨在新的生活面前都已經一筆勾銷,大家知道一切都是黑絕的錯後也能勉強相處,除了偶爾需要適應過快的飛速發展以外也沒有什麼煩惱。
如果朝霧彌生也和他們一樣「死去」了,那是否也會來到這個世界呢?
他們被穢土轉生歸還靈魂來到這裡時恰好是巔峰時期,而到達已經有了幾年了,一直都沒有她出現的消息,最後宇智波斑不得不接受她真的沒能一同來到這個時空。
現在他還處於不確定的階段,這個世界裡人口基數如此巨大,長得像也是有可能發生的事情。
要告訴宇智波斑嗎?可萬一那不是,期望越大失望越大,還不如從最開始就不知道。
最後扉間謹慎地定下結論,還是應該再觀察觀察。
至於大哥,他這個性子還是算了吧……知道了一定會衝上去探個究竟的。
*
渾渾噩噩的西爾維婭完全沒有注意到身後的視線,可是一直跟隨者她的伙伴看到了。
復生只微微歪出來一個淺淡的輪廓,保證不會有偶然的替身使者看見的程度,遠遠地看著兩個兄弟倆走向另一個方向。
事情似乎有些不妙啊……
如果藍染惣右介說的是對的,茜茜本身有扭曲並連接時空的能力,那這個世界恐怕並不如看起來那麼簡單,再加上之前已經確認過所有替身使者都來自同一時空,既然喬魯諾等人都存在,那說明其他人也一樣——看起來茜茜還沒有反應過來這件事。
總之,這趟日本之旅注定不會輕松了。
連忍者世界的人都出現在這裡,如此不符合常理的事情都真實發生了,說不定還會遇到更加意想不到的人。
西爾維婭漫無目的地走著,出了機場跟著人們去往最多的電車站上了車。
直至此時還沒有決定好到底要去哪,她打算先在東京四處看看。說起來,即使在各種不同的情況下來了日本那麼多次,似乎一次東京都沒有去過。第一世的時候日本對她來說只不過就是東方的某個島國,只知道首都是東京,但也就僅此而已了,又有誰能想到後續會發生這麼多事呢?
現在不是高峰時段,電車上人不算太多,但西爾維婭走到哪都會有很多人看過來,可能是因為她與眾不同的長相和發色。
即使母親有東方血統,可整體看來她還是西方人的骨骼和面相,除了面部有些東方人特有的柔和以外,淺金的發色和淺綠的瞳色都說明她不是本地人。
西爾維婭在網上訂了酒店,選在一個相對繁華但又沒那麼擁擠的地方,打算晚上出去轉一轉。
看攻略介紹,附近有小吃街,吃喝玩樂一應俱全,她打算出去散散心。如果不是因為答應了父親這才再也不會離開,或許她會選擇再一次在日本重新開始。
到酒店放好行李之後就下了樓,透明的電梯在樓梯外部緩緩下降,地面變得更加接近了,煙火的氣息也再一次觸碰到她的裙角。
今天夜裡風有些大,西爾維婭只拿了一個手包,戴一頂用來壓頭發的漁夫帽,好在在這種超級城市裡,孤身一人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
步行街人有不少,許多穿著制服的學生跑跳著路過,西爾維婭看見幾個女高中生滿臉笑容地舉著冰淇淋,討論雜志上的衣服和化妝品、學校裡的男生和未來想要實現的夢想,突然覺得自己好像變老了。
她的青春還沒怎麼開始就在一次次穿越中磨平了,幾輩子加起來也活了將近600歲了,早就沒有了年輕時的心態。
而另一邊,即使已經放學很久了,灶門炭治郎和朋友們還在外面沒有回家,明天就是周末,今天在外面呆的久一點也沒有關系。
喜歡睡覺的禰豆子早就趴在哥哥後背上睡著了——倒不是累的,只是她喜歡睡覺,連每天早上上學都要哥哥背著去,再在炭治郎身上補一覺。
我妻善逸正滿眼愛心地捧著臉看禰豆子,嘴平伊之助還是敞開衣裳不肯拉拉鎖,露出大片的胸膛和腹肌,如果被體育老師富岡義勇在校期間抓到,肯定又要挨一頓罵。
幾個人手裡拿著各種小吃,享受課後難得的閑適生活。
不遠處是曾經的柱們,蝴蝶忍年紀小,還穿著校服,混在老師的人堆裡顯得有些奇怪,不過站在生物老師蝴蝶香奈惠身邊,兩人一看就是姐妹。
歷史老師煉獄杏壽郎正和神色平平的數學老師不死川實彌精神滿滿地說些什麼,美術老師宇髄天元旁邊是依舊在神游的學生時透無一郎,跟在最後的富岡義勇今天也沒有發覺小團體裡沒有人和他說話。
義勇遠遠地回頭看了一眼吵鬧的學生們,忍住了沒有再去揪伊之助的領子。
放學之後確實不是他管的領域,等在校內發現再說吧,他那個喜歡裸著上半身的習慣不是一天兩天能改變的,天知道當時產屋敷大人……不,是校長用了多長時間才勸住他不要再戴那個頭套。
好在大家「轉世投胎」之後,沒有曾經的悲劇再次發生,琴葉沒有死,伊之助有人撫養,炭治郎家裡也很幸福,不過大家都或多或少地保留了上一世的習慣。
那個說法是產屋敷所說的,至於具體到底是怎麼回事……總之,能在和平年代生活已經是很幸運的事情了。
又一陣大風吹過,時透無一郎手中拿著吃空了的小吃包裝紙趁他溜號手上沒用勁飛走了。義勇恰好在最後面,反應最迅速,眼睛盯著紙片飛向身後轉頭的同時,看到炭治郎像是感應到什麼一樣猛地抬頭,義勇看向他是錯過的一瞬間恰好沒抓住。
飛在半空中的東西吸引了伊之助的注意力,他下意識迅速抓住,有些奇怪是哪裡飛過來的,就聽見炭治郎的語氣突然變得嚴肅。
「善逸,幫我扶一下禰豆子。」
他把妹妹從背上放下,小心翼翼地將她靠在黃發男孩身上,可禰豆子還是被過大的動作弄醒,輕哼了一聲。
「喂,等等啊炭治郎,你又看到什麼了?」
可是話說到後面一半的時候,炭治郎已經路過老師們跑向前面,衝進人堆裡看不見身影了。
他連余光看見之前的柱們都是腦子裡等了幾秒之後才反應過來的,然而已經完全顧不上解釋什麼,上一次……上一次扔下禰豆子半路去追別人,還是吻到了鬼舞辻無慘的氣味。
這一次,嗅覺異於常人的他再一次聞到了十分熟悉的味道,他絕對不會忘記的,那是把他的親人帶回來的、鬼的靈魂的味道。
朝霧彌生,他一邊想著這個名字,一邊在人群中狂奔,試圖順著氣味找到源頭。
他絕對不會認錯的,每個人的靈魂都有同樣的氣味,這一次他絕對不會錯過,他們所有人還都欠她一句謝謝,如果當年沒有她的血鬼術,不知道還有多少人要一輩子沉浸在過去裡。連那個男人……鬼舞辻無慘和本應該下地獄的鬼都「轉世投胎」來到了這個世界,沒有理由朝霧彌生不會來。
現在他終於找到了。
視線集中在正前方一個帶著漁夫帽穿長裙的女人身上,連想都沒有想,炭治郎就伸手搭在那人的肩膀上。
「朝霧小姐,您——」
聲音戛然而止,炭治郎愣在原地,那女人因為突然被拍到而猛地回頭,可卻不是他記憶中熟悉的長相。
是一個外國女性,金發碧眼,正用有些震驚疑惑的眼神望向他,兩個人都頓住了。
她不是他要找的朝霧彌生。
第一百五十一章
「真、真的十分抱歉!對不起, 把您認成認識的人了!」
少年的臉一下子變紅了,磕磕巴巴地對金發女人道歉,迅速地鞠了幾躬之後慌忙逃走。
而西爾維婭還站在原地,愣愣地望著男孩兒離開的背影。
灶門炭治郎, 即使沒有見過那孩子幾面, 他顯眼的斑紋疤痕也讓她記憶猶新, 幾乎和繼國緣一一模一樣。
為什麼……他會在這裡?
當時她記得按照公歷來算,等到炭治郎他們出現的時候已經是二戰時期左右了, 即使是通過復生復活了一部分人, 也絕對活不到這個年代——不,應該說他們現在正是年輕的時候。
猶豫地再一次望向炭治郎離開的方向,已經什麼都看不見了, 人群重新把剛剛裂開的縫隙合上,之前因為他們而停下來看熱鬧的人也重新抬起了腳步。
他消失在茫茫人海裡,可西爾維婭知道他絕對不會是一個人。
既然他存在,那他的朋友們、甚至那個世界的人可能都會出現在這裡。
而她根本不知道應該如何面對他們, 甚至想要馬上離開日本。
炭治郎猛地看見金發碧眼的人當然不會把她看做朝霧彌生,匆匆忙忙就跑掉了。可是等他緩過來,會不會發現她與「朝霧彌生」的長相很相似?
畢竟每一世除了發色和眸子不一樣之外,臉部其實差不太多、只有一點微小的差別, 萬一他又反應過來想要找她怎麼辦?
幾乎是立刻,西爾維婭轉身就走,再也沒有閑逛下去的心思了。
可是……就這樣離開日本還有些可惜, 說不定還可以去別的地方看看, 箱根或者京東、北海道、衝繩這樣值得一去的著名地點,權當做度假了。
最後思考一小會兒,邁開腳步打算先回到酒店。
殊不知剛剛的這一切都被人看在眼裡。
不遠處有一輛車停在路口, 步行街的障礙讓它只能停在外面最接近的地方,倒是能把街上發生了什麼看的清清楚楚。
右後方座位上的男人穿著白色西裝,黑色襯衫,沒有一點折痕的銀色領帶上有繁雜的花紋。同色的禮帽下面露出微蜷的卷發,奇異的梅紅色雙眼緊緊盯著金發女人的背影,一直到她完全被人群擋住再也看不見一絲一毫才終於移開視線。
他身邊坐著一個黑色長發束高辮子的男人,如果西爾維婭能看到的話一定會嚇一跳,他長得實在太像繼國緣一了——不如說是繼國緣一長得像他。
原本無論對什麼東西都很淡漠的雙眼帶上幾分驚訝,甚至連身體都微微離開了座位的靠背。
而坐在前座的橡色頭發男人眼眸的顏色更加夢幻,居然是七種顏色構成的,連映出的商業街的各色霓虹燈都比不上他原來的眼睛好看。
嘴角露出一抹似有非無的笑意,眼睛微微眯起、可除了看熱鬧的興奮以外卻毫無溫度,身體斜歪著靠在車門上,裝模作樣的嘆息了一聲。
開車的司機只是一個普通手下,此時已經被車裡突變的氣氛嚇得大氣不敢喘一下,眼神試探著看向倒車鏡,卻碰上了右後方紅色的視線,立刻轉移開目光乖乖縮在駕駛座裡。
「無、無慘大人……」
比起曾經的鬼王的訓斥,童磨笑嘻嘻地從鏡子裡望著無慘,手裡常年握著的扇子擋住臉頰下半部分。
「無慘大人不上去調查個究竟嗎?」
鬼舞辻無慘冷冷地盯了他一眼,語氣毫無起伏。
「開車。」
可心裡卻並沒有表面上那麼平靜。
他當然記得當年灶門炭治郎是如何在城鎮夜晚的街道上找到他的,那個時候他偽裝成人類,那男孩兒居然僅僅通過氣味就能定位距離如此遠的他,找到那女人一定有什麼特殊的理由。
靈魂的氣味……是不會變的。
但他們畢竟在人群中間,離得距離又有些遠,隱約能看清那個女人的長相,從外形輪廓上與任何他們認識的人都不一樣,但是那張臉……是他心中的執念太深,以至於看起來那麼相似嗎?
罷了,當時沒有下車一探究竟就說明已經錯過了。
梅紅色的雙眼冷漠地劃過喧囂的人群,最後視線垂下。
然而在他身邊的男人卻有了另一種想法。
繼國岩勝當然知道朝霧彌生是誰,童磨能猜得出來那個女人像誰,他自然也能。不過這一世不同的是,他沒有和弟弟裂絕,也沒兄弟之間的背道而馳。
鬼舞辻無慘現在是個生意人,雖然脾氣不怎麼好,而本屬於同族的產屋敷耀哉是那所無慘大人特別忌恨的學校的校長。
無慘大人沒有要仔細打聽的意思,可是繼國岩勝卻在猶豫是否要把這件事情告訴緣一。上一次……他們之間有太多遺憾了,如果那真的是朝霧彌生,或許他們之間至少可以再說上幾句話,解開之前的誤會。可連無慘都不能確認的,他跟沒有辦法保證她就是,又怕因此給緣一太大的希望之後又殘忍的收回。
等無慘大人不再關注這件事情之後,他再去詳細調查吧。
只不過那就更加需要看緣分了,一個外國人到時候還是否在東京都不好說了。
*
回到酒店,西爾維婭難得有些慌張。
還是從同樣的電梯上樓,她隔著透明玻璃盯著腳下的世界慢慢變小,一時間不知道下一步應該去哪。
說實話,她有些慌了。
「復生,你還記得藍染所說的融合時空間的能力嗎?你有什麼頭緒嗎?」
金色替身只是無辜地搖了搖頭。
但是她也不敢跟自己的主人說還見到了千手柱間與千手扉間——這意味著宇智波斑也不遠了——怕茜茜她承受不住這個消息。
一旦她真的被發現,連想要躲的地方恐怕都沒有,首先「熱情」那邊就會一直關注她的位置,很可能不會再給她什麼逃之夭夭的機會。
況且以這幾個世界中茜茜招惹的那些人的能力,想要抓她實在是太輕而易舉了。
不暴露很難做到,可只要死不承認、裝傻充愣,或許還能把這件事糊弄過去。
沒想到剛來日本第一天就會遇到這種問題,萬一之後立刻就遇到其他人呢?
比起復生的煩惱,西爾維婭想了一會兒就把事情拋在腦後了。
她打算明天一天都不出門,第二天用一整天的時間去考慮下一站應該去哪,再做出發的准備。
第二天一大早,西爾維婭接到了一通來自意大利的電話。
是布加拉提,他說他們馬上就要去日本應邀參加一場活動,那天她見過的那幾個主要干部都會來,當然教父本人也是。
「一個商業舞會,不是很正式,我想您會喜歡的,是散心的好去處。」
沒說出口的是,他們認為現在的西爾維婭需要適量的社交,不能與外界切斷聯系,他們沒想到也猜不透為什麼她要先去日本,不過恰好他們也有生意要談,可以過去看看她現在怎麼樣。
她現在正需要逃避,或許是還沒有決定下一站去哪,或許是布加拉提的聲音太有勸導性,和他沒聊一會兒西爾維婭就莫名其妙答應了他的要求。
「那麼這個舞會是在哪裡舉行?」
「我們會負責將您送過去的,這點不用擔心,等我們到達日本就去接您。」
電話那邊的布加拉提這樣保證,不想再讓西爾維婭操心這些零碎的事情。
第二天她就等到了遠道而來的黑手黨們,似乎是有人在這邊接應,下飛機的時候她不知道如何,反正從接到她開始一路上都安排的很妥當。
福葛說是舉辦這次舞會的組織的招待。
西爾維婭注意到「組織」這個詞,有些驚訝地挑挑眉。
「日本的黑手黨嗎?」
布加拉提輕笑起來,似乎把西爾維婭的反應誤會成擔憂了。
「都是合法合規的活動,受到邀請的並非只有我們,日本本地許多有名望和地位的商人也會出席。」
那她差不多明白了舞會的性質,並不是真的想讓大家跳舞。這只不過是打了一個幌子,讓這個階層和圈子裡的人聚在一起交流交流罷了。
以前她也從父親那邊聽到過類似的活動,不過她以前不太夠格,從來都沒有真正參加過。
恐怕能讓「熱情」這麼多高層出席的舞會不可能太簡單,她估計喬魯諾他們是來談生意的,聽說她自己來了日本順便帶她來玩一玩,這樣的活動總是無傷大雅的。
西爾維婭自己也很好奇,如果能在這裡認識新的朋友,說不定還能被介紹一些值得一去的地方。
直到司機宣布馬上就抵達目的地,西爾維婭望向窗外,看到了熟悉的港口高樓,以及隔海相望的、凹陷下去一部分成為貧民窟的租界。
她有一種立刻衝下車逃跑連夜飛回意大利的衝動。
可是答應都答應了,臨門一腳了說不去倒也顯得很奇怪。
日本的黑手黨,她怎麼就沒想到呢?連那些看起來更加不會與這個世界融合的時空間的人都出現了,還會少了港黑和武偵?
第一百五十二章
但最重要的問題是, 不能在「熱情」這邊的人面前露出任何倪端。
在他們眼裡——不,是任何人眼裡,她都應該是土生土長在意大利,一直到死都沒有離開過家的女孩兒, 甚至連日語都不應該會說。
即使把會說日語解釋成母親是日本人、一直在自學, 也沒有理由在這個時候不去參加舞會。
一旦露怯就會被懷疑, 現在她必須自己不能先慌了。
哪怕真的遇到了曾經認識的人,她也必須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打死都不能承認。
當車緩緩停在一個五星級酒店門前時, 西爾維婭開始祈禱但願不要遇到熟人,港黑裡見過她面的一共也沒幾個,不會真的那麼巧就……
這裡比她之前在東京住的還要高上一個檔次, 大堂裡金碧輝煌的,明明現在裡面站了很多人卻並不吵鬧,估計也是來參加聚會的客人。大家都是西裝革履,很多女士甚至都穿了晚禮服。
西爾維婭低頭看了看自己純色印著卡通圖案的衣服, 感覺自己和這裡格格不入。
裡面已經有人出來迎接和喬魯諾說上話了,今天教父先生穿了白色西裝,整個人顯得欣長優雅,哪怕在這麼多俊男靚女的環境裡也能做到讓人一眼看到就移不開不目光, 西爾維婭轉身去了布加拉提身邊,黑發男人看出來她有話想要說,貼心地微微底下了頭。
「布加拉提先生, 你看我穿成這樣……要麼就不去了吧?」
就算她自己也有晚禮服, 那也都在意大利。這真是一個絕佳的逃跑理由,她都以為布加拉提會在打量一下她的衣服之後點頭同意,沒想到男人抬手招來一個服務生。
「帶這位女士去換晚禮服。」
這個酒店居然考慮到這樣的狀況並且做了准備, 她第一次開始覺得五星酒店太過貼心的服務也有招人煩的時候,跟著侍者去換衣服的時候,差點被備選的衣服弄花了眼。
幾乎沒有猶豫,西爾維婭選了一件簡約白色禮裙,沒什麼特別多的裝飾。前面是平的摸胸,胸口有仿真鮮花胸針裝飾,寬緞帶當做腰帶在身後打了一個蝴蝶結,剩下的就只有手腕上一條同色緞帶系了胸針同樣的花朵當做裝飾。
這是酒店為這些客人准備的禮服中最簡單的一套了,本來就不想過於顯眼,她當然是越低調越好。
發型師簡單為西爾維婭弄了弄頭發,讓它們變得更加順滑,又補了點妝之後才放她離開。布加拉提他們還貼心地在大堂裡面等她,沒有乘坐電梯先上去。
西爾維婭畢竟是他們邀請來的,不可能讓女士單獨行動,見到她已經換好禮服走出來,已經和招待的人談好等會就上樓的喬魯諾走上來,看見她一出來就打了個激靈。
屋子裡面很溫暖,可大堂因為不停進出賓客總是會吹進來冷風,這個月份還沒有那麼暖和,肩膀和手臂都露在外面還是會感覺到冷。
喬魯諾將自己的西裝外套脫下來蓋在西爾維婭身上,只穿著和外套同色的西裝馬甲,白襯衫袖口是和他眸子一樣的綠寶石袖扣。
「別著涼了,等到了樓上再還給我就好。」
金發男人紳士地伸出手臂讓西爾維婭挎著自己,這才帶頭走進電梯裡。
看著液晶屏幕上數字一點一點向上跳,她感覺自己的胃已經提到嗓子眼了,不可避免地開始緊張,害怕一會兒見到什麼老熟人。
「不用那麼緊張,一個普通的舞會而已。」
站在她身邊的喬魯諾低下頭安慰,女人抓住他小臂的手用力將襯衫弄皺了,被他出聲提醒才松了力道。
「等到進去了,如果不喜歡的話去人少的角落,或者到外面的露台上,就不會被人打擾了。」
西爾維婭深呼吸一口氣,再緩緩吐出來,點了點頭。
隨著「叮」一聲提示音,舞會的樓層到了,電梯門緩緩打開,露出後面金碧輝煌的世界。
她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一個高個子黑發中年男人身後的中原中也,喬魯諾低頭輕聲在他耳邊說那是港口黑手黨的首領森鷗外,然後他們就上來迎接打招呼了。
森鷗外與喬魯諾友好地握了握手,而西爾維婭再一次握緊了金發男人的手臂,盡量控制著自己不要看向中也,可是余光裡橘發青年一直在盯著她看。
無數人的目光都落在他們身上——至少是喬魯諾身上,他太顯眼了,她就該料到和「熱情」這些人一同進來會吸引多少視線。
西爾維婭已經看不清會場裡其他人的面孔了,她愣愣地望著森鷗外,一時間僵在原地。
森鷗外當然也看見了這個金發女人,據說「熱情」的BOSS從來不帶女伴,可他不僅帶了,西裝外套也在她身上。
「那這位是……?」
「西爾維婭,一位朋友。」
他沒有過多的介紹,只是簡單地說了名字,森鷗外理解地點點頭沒有多問。
「那請玩的開心,有任何事情或者問題都可以來找我們。」
港黑首領客氣地說,轉身再去和其他人一一打招呼。
西爾維婭把身上披著的外套還給喬魯諾,隨手指了一個方向,余光裡看到中原中也終於移開了目光,她一直屏著的呼吸才松開。
「我想去那邊自己站一會兒。」
「當然沒問題,但我還想把您介紹給另外幾個人。」
他帶著她走向另一伙人,都是高個子,其中最近且背對著他們的黑發男人穿著一身白色長風衣,頭發從半個帽子裡露出來。
而他對面的兩個人顯然看到了走過來的喬魯諾,從那男人身後探出頭來。兩人都是年輕時的模樣,一個棕發,一個金發、臉頰上有兩塊紫色。
西爾維婭感覺自己要吐了。
「空條先生。」
喬魯諾加快速度走了幾步,被叫到名字的男人聞聲轉過頭,藍眼睛先是落在金發教父身上,但馬上就看向了她。
空條承太郎、喬瑟夫和西撒都在看著她,眼神裡既有驚訝也有困惑,似乎是注意到了幾個人都在打量身邊的金發女人,喬魯諾解釋到。
「這位小姐叫西爾維婭。西爾維婭,這是空條承太郎,喬瑟夫·喬斯達,和西撒·齊貝林。」
西爾維婭僵硬地點頭問好,裝作看不懂那幾個人探究的眼神,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像第一次見到他們一樣,目光裡帶著打量與好奇。
實際上,大家都是老熟人了。
他們都對她點頭問好,就是氣氛越來越奇怪,她不知道喬魯諾是否察覺到了——她根本就不敢轉頭,盯著西撒淡紫色的領結,也不想與他們任何一個人對視。而喬魯諾似乎做完介紹之後自己才注意到,半是打趣地說。
「說起來,西爾維婭小姐的中間名是『齊貝林』,說不定您與西撒先生還有血緣關系呢。」
「是嗎?西爾維婭小姐是意大利人?」
西撒有些驚訝,聞言她胡亂地點頭,滿腦子都是如何把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糊弄過去。
好在喬魯諾沒打算拉著她與他們說太多話,他好像還要有生意上的事情要忙,在與承太郎寒暄幾句之後終於邁開步子帶她離開了這個氣氛古怪的小圈子。
然而人生向來都是福不雙至,禍不單行。
她正要與喬魯諾分別,自己找一個地方呆會兒,就看見又有幾個人走上前來。
為首的人也穿白色西裝,領帶是他一直都喜歡的繁雜花紋樣式,在屋子裡倒是沒有帶禮帽,不過他拿在一邊手裡,梅紅色的眼睛饒有興趣地望著他們,像是捕獵者見到了有趣的獵物。然而喬魯諾可不是什麼獵物,被緊盯住的只有她一個人而已。
鬼舞辻無慘毫不避諱地同金發教父打招呼,眼神卻一直在看她。
「早就聽說過您的名諱,今天終於真正見到了。」
喬魯諾同樣也很客氣,他甚至都沒有詢問對方是誰,想來大概是來日本之前早早就調查過大概有哪些人會來,心裡已經大致記下來了。
「您過獎了,鬼舞辻先生。」
而在看見他身後還跟著一個與繼國緣一長得特別像的黑色長發男人,以及橡色頭發七彩眼睛的笑眯眯男人時,西爾維婭最後一絲僥幸也被打碎了。
現在她感覺自己反而冷靜了下來,什麼都感覺不到,人已經麻木了。
或許是因為不太熟的關系,喬魯諾沒打算和他們說太多,正要離開時卻被再一次叫住。無慘毫不掩飾地望著西爾維婭,眼裡的感興趣和貪婪與溫和的語氣截然相反。
「喬巴納閣下不介紹一下女伴嗎?」
喬魯諾望了望西爾維婭,又看看鬼舞辻無慘,最後依舊只簡單介紹了名字。
難道是因為她確實相貌出眾,大家都對她很感興趣嗎?
她挎著小教父的手臂微微用了用力,喬魯諾明白了這個暗示,對鬼舞辻無慘點點頭。
「抱歉,她有點怕生。」
兩個人即使轉身離開,西爾維婭也能感受到背後的視線。她松開攬著喬魯諾的手,有些不太好意思地說。
「你不用一直照顧我了,去忙吧。正好我也有點累了,想要一個人休息一會兒。」
喬魯諾探究地看了她一眼,真的當她是疲憊了,她看起來有些呼吸不暢,或許是第一次來這種場合有些不適應,於是讓她看向休息區。
「那我就先失陪一會兒。」
等他離開回到布加拉提那一堆兒裡,西爾維婭嘆了口氣,一個人向休息區走去,可是一抬頭就看見幾個直勾勾盯著自己的人,腳步一下子就頓住。
哪怕是被四個不認識的西裝男人盯住了瞅也會有挺大的壓力,更別說那些都是老熟人了。黑長炸、黑長直以及他們的弟弟小辮以及白短炸,其中宇智波斑望著她的目光很復雜,似乎是因為她的長相想起了什麼其他的人。
西爾維婭停也不是,繼續走也不是——再往前就會直接撞到他們身上,只好腳步僵硬地轉了個彎,到一旁的桌子上拿了一杯飲料,趕緊喝一口壓壓驚。
救命啊爸爸,她想回意大利。
第一百五十三章
那些目光就像扎在後背上一樣, 西爾維婭覺得必須給自己找點什麼事情干,不然她一定會忍不住回頭。
如果、如果不是有那麼多人就好了。一旦承認就不是一個兩個的問題,她欠下了太多「債」,根本沒有辦法「償還」。
人世間本來就沒有那麼好的事, 什麼下輩子再續前緣, 那都是天方夜譚, 有時候人生就注定是遺憾的。
只不過似乎她的運氣不太好,每一次的結局都不怎麼完美。
迪亞波羅說是去羅馬出差就再也沒有回來;緣一出去找產婆也沒有再見到最後一面;與無慘相伴了幾百年注定不能有結果;卡茲即使成為了究極生物也沒能與她共生;上班族最後在她與平靜生活之間選擇了後者;邪惡的吸血鬼注定要消散在太陽光下;因為歷史原因和他人的欺瞞斑沒能兌現承諾;而她那一世沒有「心」, 注定無法在橫濱繼續生活……
而不知名的原因將大家都聚集在一起, 又會給他們希望。
可是她只有一個人,不可能劈成八瓣,而且再也不想卷入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了——西爾維婭甚至從來沒有想過還會與誰再一次見面, 所以每一次穿越的時候都做好了重新開始生活的准備,哪有人還能一輩子都沉浸在過去呢?
那些遺憾她原本都打算讓它們就這樣過去,一旦到了新的世界就會強迫自己去忘掉上一世的事情。
況且,她的替身能力「復生」若是被心懷不軌的人知道, 還不知道會出多大的亂子。
最重要的是,她每一次都是認認真真的去對待新世界的感情,從前的事情就相當於是過去了,而現在時空間融合在一起, 對他們來說卻不是這樣。
等到他們知道了她一次次穿越,每一世都有了「新」的伴侶或者情人,又會怎麼想呢?
「這位女士。」
身後突然傳來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路, 是陌生沒有聽過的聲音, 西爾維婭提起來的心稍微放下一些,以為是自己擋了其他人的路,便回過頭去, 哪知道下一句話並不是她期待的內容。
「您自己一個人嗎?」
見到她一時間有些支支吾吾回答不上來,這個高大的黑發黑眸陌生男子善解人意地笑了笑。
「我叫做花沢蒼太,是花沢財團的第二十二位繼承人,不過我想您既然是外國人,一定沒有聽過我的名字。不過沒關系,現在我們可以認識一下——不知道您是同誰一起來的呢?讓女士單獨一個人可不是什麼紳士的行為啊。」
西爾維婭眉頭輕蹙,雖然她是意大利人,但也不代表就會喜歡這麼直接的搭訕,況且現在她正被煩心事困擾,語氣難得硬氣一些。
「抱歉,是我想要一個人獨自待一會兒。」
然而男人似乎並沒有聽懂她的逐客令,依舊有些不依不饒。
「舞會這麼熱鬧,小姐一個人肯定很孤單吧,您介意我邀請您跳一支舞嗎?」
她已經開始有些維持不住笑容了,眼神只緊盯著眼前的黑發男子,並沒有注意到花沢身後和自己身後分別都有靠近的人。
深吸一口氣,剛要說出「介意」,就被其他人給搶先了。
「喂,你。」
那聲音冷冰冰的,緩慢而富有磁性,仿佛一條蛇慢慢纏在人的脊背上,冷不丁聽到都會打哆嗦。
「沒有看出來她不願意嗎?」
花沢臉上的笑意反而因此加深了,他微微錯開身子露出身後人的身影,是剛剛上來同她和喬魯諾打招呼的鬼舞辻無慘。
曾經的鬼王目光沒有落在西爾維婭身上,而是不滿地看著花沢,熟悉他的人——包括西爾維婭都能看出來他馬上就要動怒了,如果還在上一世,恐怕下一秒花沢就要人頭落地。
花沢蒼太當然完全不知道如果換一個環境他會處於多麼危險的境地,反而挑了挑眉毛,眼裡似乎帶著些輕蔑。
「原來是鬼舞辻先生,我還在想是誰呢。」
「花沢。」
無慘依舊沒有絲毫溫度地叫出了男人的姓氏,也沒有加上任何敬語。
「不過『無限城』作為一個新興的公司,您已經做得很好了。」
花沢用一種老道的過來人語氣,像是誇獎小孩子一樣隨意評價了兩句西爾維婭猜測是無慘現在產業的公司。然後他的目光越過她的肩膀看向他開始同西爾維婭說話就走到他們後面的另外一伙兒人。
「當然,『木葉』也是,宇智波先生。」
聽到這兩個詞彙連在一起,西爾維婭忍不住閉了閉雙眼,現在她並不想回頭看身後到底有誰,但大體上已經能猜測得到了。
高大的黑發男子若有所思地觀察她的表情,余光看見喬斯達家的幾個人似乎也一直在注意這邊的動向,耳朵支楞著,互相沒有交談,安靜地聆聽這邊到底在說什麼。
「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另一個聲音插進來,是中原中也。作為東道主組織的干部,發覺這邊氣氛越來越奇怪,立刻過來查看發生了什麼,沒想到和那個長得很像朝霧彌生的女人有關。
「沒什麼需要讓人擔心的,中原先生。」
花沢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對著西爾維婭舉起酒杯,像是在敬她。
「只不過是我與這位小姐說幾句話,引起很多人不滿而已。說起來,一位第一次出現在這種舞會裡的女士,馬上就吸引了這麼多人,真是不一般的魅力啊。」
西爾維婭的臉色徹底冷了下來,這個人說話一直有些陰陽怪氣的,她不知道花沢在針對自己什麼。這不是「熱情」的主場,又是在其他國家,她還不好意思就這樣發火。
然而似乎有人先一步察覺到了,替她說出了那句話。
喬魯諾像是救星一般出現在他們中間,走到西爾維婭身邊讓她再一次把手搭在他的小臂上,神色溫和但語氣絕不柔軟。
「花沢先生,您對我的同伴有什麼不滿嗎?」
一邊等待著對方的回答,喬魯諾一邊暗暗掃視了一圈周圍到底有哪些人。
哪怕沒有全部都說過話,可至少都是認識的面孔。這些年「熱情」和日本的生意多了不少,其中就有和這些新興的公司合作的,當然,「熱情」也是才雄起不久的組織罷了,輪資歷來說還真的比不上花沢祖上流傳下來的家產。
只是,無論怎麼看,這個組合都有些太過奇怪了。就連承太郎先生和喬斯達先生都一直關注著這邊的狀況,更別說直接走上來為西爾維婭開脫的鬼舞辻無慘,以及沒來得及搶上的宇智波斑和千手柱間,還有看似解圍實際查看狀況的港黑干部中原中也。
是在他不知道的時候發生了什麼其他的事情嗎?
「當然沒有什麼不滿了,喬巴納閣下。」
花沢彎彎嘴角,眯起眼睛依舊是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情。
「剛剛在不遠處聽到您介紹這位美麗的女士叫做西爾維婭,我只是有些好奇罷了……西爾維婭小姐的日語如此流利,難道是之前在日本生活過一段時間嗎?」
她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她以為不會有人注意到這個的,哪知道花沢就這樣直接拋出了這個問題。
在喬魯諾他們的印像裡,自己應該是從沒有來到過日本的,可是她說話的方式已經遠遠超出了第二外語的範疇,幾乎和本地人沒什麼區別,連外國的口音都沒有。喬魯諾本人能說得出來是因為他兒時同母親在日本,但布加拉提他們說的就很費勁、也帶口音。
而她沒有料到喬魯諾會主動為她解圍。
「西爾維婭小姐的母親是日本人,因為思念已故的母親而想要學期母親國家的語言也是可以理解的事情。」
有些誇張地抬了抬眉毛,花沢用一種感嘆地語氣說道。
「原來西爾維婭小姐的母親是日本人,我說為什麼您的長相有東方特有的柔和呢。那西爾維婭小姐沒有日本名字嗎,您的母親貴姓呢?說不定我還聽說過。」
她幾乎就要背過氣去了,這個問題對於她來說是「大忌」,無論被問到什麼她都不想提及這個事情。
可是喬魯諾在身邊,恐怕這幾年裡他已經把她的狀況都調查了個底朝天,連撒謊都撒不了。
不能撒謊,也不能躲避。
一旦她自己開始虛了,其他人馬上就會更加懷疑,但天下還會有這麼巧合的事情嗎?說出去她自己都不信,更別說其他人了,她都不敢用余光去看剩下的人的反映。
「……朝霧,母姓朝霧。」
西爾維婭咬著牙說出這句話,感覺身邊的一切都暫停了,似乎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放輕了呼吸。
花沢像是完成了什麼任務一樣,忍不住露出一絲勝利的笑容。
「好的,朝霧小姐,您——」
「不要用這種方式稱呼我!」
幾乎是脫口而出,說出來之後她才意識到自己的情緒過於激動、聲音太大了,西爾維婭快速地呼吸幾下,勉強露出一個禮貌的微笑。
「抱歉,這會讓我想起已故的母親。」
她垂下目光避開其他人的視線,他們的目光幾乎要在她身上燒出來一個洞,自從她說出了那個姓氏,整個身邊的氣氛都變得不一樣了。
而她怕的就是這個。
西爾維婭扯了扯喬魯諾的袖子,輕聲說。
「走吧。」
金發男人沒有多問,帶著她離開了漩渦中心,主動為她擋去了其他人的視線,關切地低下頭安慰。
「你覺得不舒服嗎?是否需要我帶你先離開?」
她搖搖頭,不想麻煩喬魯諾更多。
「沒關系,我去露台上透透氣吧。」
第一百五十四章
她拒絕了喬魯諾的陪伴, 一個人去了露台。
不過小教父先生到底還是把西裝外套借給她了,西爾維婭站在微涼的風裡,這才覺得快要爆炸了的腦袋終於降溫下來一些。
這確實超出她的想像了,剛剛幾乎是落荒而逃, 現在想想至少不應該有那麼大的反應。
那個花沢是誰?為什麼會句句話都說在刀刃上?
現在思緒很亂, 可是情緒上逐漸穩定下來了, 已經到了這麼危機的時刻,她反而有點破罐子破摔的意思。
只要裝傻不承認就好了, 她能做到的, 無論是誰。
果然還沒清淨一會兒就有人找上來了,意料之中鬼舞辻無慘會是第一個。
黑發男人推開玻璃門,目不斜視地看著她走出來, 徑直走到她身邊,這次西爾維婭毫不畏懼沒有任何回避地與他對視。
「好久不見了,彌生。」
唇角染上一絲笑意,無慘的語氣緩和下來, 斜著靠在欄杆上,顯得放松愜意。他根本就沒有再詢問更多的話,打定主意她就是他想要找的人。
西爾維婭的腦子開始飛速運轉起來,如果是不認識的人應該作何回答呢?
「彌生是誰?先生, 您是不是認錯人了?」
她感覺自己的情緒前所未有的冷靜,仿佛從那一瞬間開始什麼都感覺不到了,心裡沒有絲毫畏懼, 她只是站在這裡, 誰也不能把她怎麼樣。
即使無慘曾經確實有對她好的一面,特殊的一面。
「不用跟我裝傻。」
男人輕聲嘆息,梅紅色的眸子淡淡地掃過金發女人臉頰, 他抬手松了松領帶,解開黑色襯衫的第一個扣子。
「我當然認得你,你變成什麼樣子我都認得,彌生。」
現代都市的夜景成為他的背景板,西爾維婭一時間看得有些呆了。
不得不承認,拋去一切其他因素,鬼舞辻無慘確實是一個帥氣的美男子,這次他不再是鬼王了,只是一個普通的生意人,如果真的被揭穿身份,她或許也沒有什麼能夠再拒絕他的理由。
畢竟那幾百年一起度過的時間是真實的,而看起來現在他也依舊沒有放棄當時的感情,他望向她時的目光總是會比對著其他人時柔軟上許多。
即使現在還沒能最終確定她的身份。
可是她不能心軟,西爾維婭露出一個禮貌疏遠的微笑。
「您說的我什麼都沒聽懂,我想您確實認錯了。」
無慘的笑容依舊維持在臉上,直起身子緩緩逼近她,西爾維婭不想在氣勢上輸掉,一步都不肯退,兩個人離得越來越近。
「為什麼不肯承認呢?你在害怕什麼?」
那雙曾經如同黑曜石一般的眸子現在變成淺綠色了,但還像是當年一樣會說話,他明明已經從裡面看出來她認得自己了,那種打量的神色根本不是在看一個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
他不明白她一直逃避的理由。
男人垂眸望著金發女人,看不清眼裡的神色,或許那真的是一個男人在看自己的珍寶的神情——如果是不知道隱情的人見到了這副畫面,一定會感嘆西爾維婭的幸運。
而正當他抬手即將撫摸上她的面頰時,動作又被開門的聲音打斷了。
「你這樣做又和剛才的花沢有什麼區別呢?」
她的視線完全被無慘擋住了,曾經的鬼王恨不得把她圈在自己和護欄之間,不過西爾維婭認得這個聲音,剛才他沒有上去為她解圍,現在終於忍耐不住了。
宇智波斑確實是這樣直來直去的性子。
鬼舞辻無慘挑了挑眉毛,若有所思地轉過頭,剛才他就發現了,關注彌生的人不止是他,還有好幾波人,彌生認識他們嗎?他怎麼不知道這些?
「宇智波斑。」
無慘緩緩念出這個名字,似乎是在細細品味,他的公司成立不久之後,「木葉」也逐漸有了不小的名氣,他以為不過是興起一時的小公司罷了,沒想到居然能發展到可以與他抗衡的程度。
「您有什麼事情嗎?我以為您不會是這種……不識時務的類型。」
「放開她。」
宇智波斑無視了無慘挑釁一般的回答,大踏步走到他們身邊,掐住無慘抬起的手腕將這個黑色短發男人從她身上扯下來。
「斑,你別太衝動,現在還不能——」
柱間一推開門就看見兩個人僵持在一塊誰也不肯服誰的模樣,頓時有些著急了,斑的脾氣他最清楚,如果是在之前的世界,他甚至可能不分青紅皂白就直接動手了。但在這裡不行,況且還當著他們認為是朝霧彌生的人面前。
「抱歉,我想可能你們是有什麼誤會。」
西爾維婭抿抿嘴唇,這已經完全在她的預料之外了,從來沒有想過其中有人會因為她而產生衝突,無慘和斑都不是什麼脾氣好的人,或許兩個人在她面前已經很克制,矛盾再激化的話場面就會很難看了。、
「宇智波先生不會也是把我當成什麼……『彌生』了吧?」
她扯扯嘴角,果然看見斑皺起了好看的眉頭。
「雖然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不過也許我長得確實和你們口中的人很像,但顯然是你們認錯了。不好意思,那我就先失陪了。」
西爾維婭盡量維持自己若無其事地從才分開的斑和無慘中間穿過,即使路過了千手柱間也沒有看他一眼,頭也不回地向屋內走去。
斑果然沒有再說什麼,他本身也就是這樣的性格。
可是在她看不見的地方,鬼舞辻無慘默默握緊了拳頭。
他一定要想辦法讓她承認,無論是什麼原因,他都必須讓彌生回到自己身邊,越快越好。
無論她是如何認得宇智波斑或者千手柱間這些人的,在他眼裡都沒那麼重要。
他有更加棘手的「敵人」,上一次就一直活在那個男人的陰影下,這次他不想了。必須要搶在繼國緣一之前,他甚至必須要想辦法制止緣一知道彌生來到這裡這件事,畢竟那個男人有誰都沒有的籌碼——一個還沒出生的孩子。
關上玻璃門也隔絕了身後的爭執,不過一回到溫暖的室內,她就察覺到小門旁邊還站著什麼人。
熟悉的白色風衣一角因為帶進來的風觸碰到了她的裙角,不用抬頭西爾維婭也知道是誰站在那裡。
「西爾維婭小姐,有時間……談一談嗎?」
那聲音不算大,但她聽清了。
空條承太郎,她對這個男人的感情一直很復雜。先見到了他更加成熟時的樣子,然後是青澀的18歲,在埃及。不過若是在這個時空間的話,他曾經失去過的朋友們一定又回到他身邊了吧?
比起朝霧彌生,對他更重要的事物應該另有其他才對,她不明白承太郎也想要與朝霧彌生重新相認的原因。
站穩腳跟,她回過頭露出一個抱歉的笑容,對上黑發男人復雜的神色,青藍色的眸子裡包含了太多她看不懂的東西。不過她累了,不想去弄明白到底是什麼了。
「我想,我有些不舒服,需要提前離開了。」
承太郎沉默了幾秒鐘,眉頭輕蹙地點點頭,沒有再做更多的挽留。
但以西爾維婭的了解,他是不會在這裡就放棄調查的,可隨他怎麼查——即使看起來他與喬魯諾的關系不一般,她也相信喬魯諾不會把復活那麼重要的事情往外說。
沒有再更待他說更多話,西爾維婭就點點頭離開,現在她已經暫時解決了一些令人不快的小問題,打算先一步到樓下去了。
她找到喬魯諾把外套還給他,提出要先離開時恰好被港黑的首領森鷗外聽見了。
「看來是我們招待不周了。」
他禮貌地笑笑,比起他的游刃有余,中原中也則一直在他身後板著臉,毫無表情。森鷗外當然察覺到中也的情緒不對勁,可現在不是詢問的最佳時機。
自從那次追捕那個200億的目標最後失去懸賞對像死亡,沒能完成任務之後,他就一直處於這種狀態。工作倒是能好好完成,但是個人生活方面嘛……
那日在港口究竟發生了什麼他不知道,可唯二的其他目擊者就是太宰治和陀思妥耶夫斯基了,即使是他現在想要再從太宰治口中撬出什麼東西,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西爾維婭·塞拉菲娜……嗎?
看起來是這次漩渦中心的人物,一切矛盾都是從她身上引起的,等舞會結束之後就開始調查到底是怎麼回事吧。
「當然不是,是我自己有些疲憊,舞會很有趣。」
金發女人搖頭,更靠近了喬魯諾和布加拉提一些,原本她打算逃避的人現在居然是她唯一想接觸的人了,說起來還真是奇妙。
喬魯諾永遠都充滿耐心,即使這次舞會上她三番兩次地出些「小問題」,他也沒有任何怨言,一直都在力所能及地照顧她。
他們一落地除了接上她以外就是直奔橫濱,自然也打算直接在這個酒店休息下,此時天色已晚,也不可能在單獨安排人把她送回東京了。
「要麼您今晚就先住在這裡,單獨為您開一間房,回意大利也好去其他地方也好,等明天早上用了早餐之後再做其他打算。」
西爾維婭認為她說的有理,沒怎麼細想就答應了。
應付那些人已經花費了她大半精力,現在她也沒有力氣再跑來跑去了。喬魯諾親自把她送到房間門口才回到會場,舞會進行了還沒有一半,後半場他們肯定是要意思意思喝些酒的,現在把她送下來也好,免得到時候沒能照顧周到。
但如果她能預料到第二日早上還會有其他人聞訊趕來,一定說死也不會答應在這裡住的。
第一百五十五章
這一晚上根本也沒怎麼睡好, 總是斷斷續續夢見以前的事情,醒了好幾次,差點沒有趕上早餐時間。
西爾維婭有點睜不開眼睛,但還是決定先去吃點東西再出發, 昨天晚上偶遇了那麼多人, 她有點不太想繼續在日本逗留了, 不管喬魯諾他們是否還要留在日本做生意,她都要先一個人回意大利。
洗漱加上把行李收拾好, 打算用餐之後直接回房拿著東西走人, 確認沒有東西落下之後一開門,西爾維婭差點嚇到心髒暫停。
一個十分高大的金發男人正站在門口,背對著靠牆、手臂環在胸前, 聽見開門聲後只是歪了歪頭。
他還是穿著自己最喜歡的那種黃色衣褲、黑色打底衫,看起來和在埃及時一模一樣。
在屋子裡的時候完全沒有聽到任何聲音,她也不知道DIO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就站在這裡的。
西爾維婭深吸了一口氣,有點咬牙切齒——任誰出門被嚇了一大跳, 心情也一定不會好。
「這位先生,請問您站在我房間門口是有什麼事情嗎?」
金發男人誇張地嘆息了一聲,她這才看清DIO手裡還拿了一個蘋果,顏色很紅, 像是童話故事裡惡毒的皇後哄騙白雪公主時那樣漂亮的蘋果。
男人的拇指輕輕摩挲紅蘋果的表面,似乎是故意要給她看一樣,西爾維婭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這會讓她情不自禁地想起兩個人還在一起的時候。
「西爾維婭……唉, 茜茜,為什麼要躲著我呢?」
說著他就轉過了身,攔在她面前不讓她走, DIO實在太高大了,堵住了全部去路,西爾維婭剛想要往後退,卻發現不知不覺之間房門已經合上了。
即使回到了自己的身體裡,她也不得不抬頭仰望這個男人。
蜜色的眸子變紅,他幾乎快要貼在她身上,男性的軀體散發出來的熱氣就在她臉前,飽滿的胸肌馬上就要懟在她臉上了。黑色長指甲捻起一縷顏色稍淺淡一些的金色發絲細細在手裡把玩,DIO輕輕聞了聞那縷發,閉上雙眼。
他毫不掩飾自己的占有欲,將她圈在自己懷裡,另一只手在她肩膀上撐著門。
「和我回去,茜茜。這一次不會再有討厭的人來打擾我們了。」
「您真是在說笑。」
西爾維婭不留情地把那綹頭發從DIO手裡搶回來,也不顧會不會弄痛自己。
「抱歉,我不認識您。」
可DIO完全不吃這一套,被抽走了把玩的東西,他的手還停留在半空中。
「茜茜,你一定要讓我做點什麼幫助你想起來嗎?」
冰涼的手指落在西爾維婭的臉頰上,DIO作勢就要親下來,被她不客氣地推住了他的下巴,而走廊盡頭又響起了另一個男人的聲音,帶著很明顯的不滿。
「迪奧·布蘭度。」
她推著他下巴的手頓住了。
這個聲音……西爾維婭從來沒有想過還能再次聽見。
紫色長發男人永遠都學不會好好穿衣服,露出大片的胸肌和腹肌,背光加上紫色耳朵眼影讓他顯得有些邪魅。
在他身後落了半個身子的是她那一世的親生哥哥艾斯迪斯。
比起DIO——雖然這樣說似乎很對不起他,可是西爾維婭自認為她和卡茲、艾斯迪斯之間的感情要更加堅固。
身體忍不住微微前傾,想要更加靠近那兩個人一點,卻又被金發男人按回門板上。
「卡茲,原來你也是她的『其中一位』嗎?」
DIO似是嘲諷地笑笑,低下頭挑眉看著這個金發女人。
「怎麼,不想認我,但可以重新回到他的懷抱嗎?」
表面上一直面無表情,西爾維婭默默在心裡回答了他的問題,「不能」。
卡茲……他已經是完美的究極生物了,而現在她只不過是一個平平無奇的普通人類,甚至連柱人也不是了,人類不過是他們眼中的螻蟻,卡茲又怎麼會再看一眼她呢?
「夠了,DIO、卡茲,放開她。」
出現在走廊另一邊盡頭的人永遠不會用這種嚴肅的語氣對她說話,西爾維婭轉過頭,空條承太郎不止是一個人,喬魯諾也在他身邊。
「謔謔。」
DIO傲慢地挑起唇角,即使承太郎打敗過他一次,現在他也絕對不會在他面前退縮,甚至直接在他面前開始冷嘲熱諷起來。
「承太郎,你居然還敢出現在她面前啊?」
承太郎緩緩皺起眉頭沒有答話,是喬魯諾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目光來回在幾個人身上打轉,不過問候的語氣卻顯得冷冰冰。
「父親。」
這個稱呼讓西爾維婭渾身一顫。
DIO居然是……喬魯諾的父親嗎?怪不得她會覺得兩個人莫名相似,居然有這麼近的親緣關系,她從來沒有想過世界會這麼小。可如果這樣看的話,當時她穿越到埃及的時候,喬魯諾貌似已經出生了,可她從來沒有在DIO的住處看到過任何類似喬魯諾的母親的人,甚至連女人都看不到,當時DIO已經知道喬魯諾的存在了嗎?
「茜茜,你不會忘記了吧?」
高大的吸血鬼打斷了她的思路,猛地把目光拉回懷中的女人身上。
「導致你死亡的人就是他啊,是空條承太郎殺死了你……你不會到他那邊的,嗯?」
這次連卡茲和艾斯迪斯都忍不住向前走了一步,紫發男人的語氣不悅。
「DIO,你都知道什麼?」
「喬魯諾。」
西爾維婭叫小教父的名字,伸手推拒DIO的腹肌讓他離開自己,回避了承太郎一直望著他的目光,拒絕再管這一攤爛事。
「我們上樓用餐吧。」
DIO不滿地哼了一聲,可是這裡已經有這麼多人了,他也不能真的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
況且……貌似還不止這幾個人。
在電梯裡,喬魯諾本能地覺得有什麼很不對勁,一時間又不知道如何去詢問。
從小在繼父家裡長大,很早就學會了察言觀色,他當然能看出來父親看向西爾維婭的目光裡包含著什麼,那種□□裸的占有欲讓任何人看了都不會覺得舒服。可她之前不是迪亞波羅的……又怎麼會和DIO扯上關系?就連時間都對不上。
當年第一次被承太郎先生找到的時候,他知道了自己的家世以及父親的過去。
即使後來發生了他們都理解不了的事情——承太郎先生隱約提到了一嘴,不過沒有細說,只談到了曾經失去的朋友再一次回到了自己身邊,同時也有一些其他人……回來了,包括他的父親DIO。現在再回頭看看,這個「回來」就值得細細品味了,說不定這就與西爾維婭消失八年之後離奇回歸有關。
「無論遇到什麼,您都可以向我們尋求幫助。」
最後斟酌一會兒,在電梯即將達到餐廳那一層之前,喬魯諾只能這樣說。她看起來對一切都很回避,不僅是剛剛什麼都沒有解釋就離開了,昨天晚上也是如此,對誰都是那一種態度。
「謝謝,但是……這是我一個人的事情。」
她清楚喬魯諾幫不了她,誰也幫不了她,這是她自己一個人的事情,而除了逃避之外,她現在還沒有找到更好的解決辦法。明知道這樣拖下去是不行的,可無論怎樣都跨不過心裡那道坎。
害怕,怕的不是有哪個人會對她怎樣,即使他們真的知道了一切也無所謂。
她一直害怕的是自己會心軟,會想起以前的事情,即使一次次告訴自己她沒有真的動感情,可相處的時間和經歷卻是真實的,看到卡茲和艾斯迪斯那一瞬間的衝動把她自己也嚇到了。
酒店的早餐是自助式的,她不想跟喬魯諾分開——這意味著會被其他人糾纏上,於是拿了盤子之後兩個人就形影不離。
卻總是有不長眼的非要往上湊。
昨天晚上那個讓她沒有什麼好印像的花沢又一次出現在他們面前,似乎是故意的,她想要拿什麼他就非要在前面擋一下,次次都跟她搶東西。
可是昨晚他也沒有做什麼出格的事情,現在看起來也只是在挑選食物罷了,西爾維婭還真的挑不出來什麼錯。
她只好心情不怎麼樣地跟在他後面慢悠悠地走,用玻璃杯接了鮮榨蘋果汁,喬魯諾正在給自己倒橙汁,西爾維婭沒怎麼留意,因為手裡拿不了更多了,便隨手把自己的杯子放在一邊去盛別的食物。
用夾子加了點意面的功夫,一扭頭杯子就不見了,她抬眼望過去,花沢正把一個裝蘋果汁的杯子放回去。
「抱歉,我不小心和自己的拿混了,這就給您放回來。」
話音未落,花沢的手臂就被人掐住。
「這不是剛才她的那杯。」
宇智波斑的雙眼似乎有些泛紅——那也可能是眾人的錯覺,他的聲音冷酷,盯著那杯蘋果汁手上又用了些力。
「你把杯子換了,你在裡面放了什麼?」
西爾維婭警惕地皺眉,喬魯諾放下盤子杯子走到她身邊,似乎有意要為她充當靠山討要一個說法。
花沢吃痛,不得不松開手,玻璃杯被宇智波斑搶過去。
「你憑什麼說我往裡面放東西,你看見了?」
花沢眯起眼睛反問宇智波斑,西爾維婭猜測斑用寫輪眼看到了什麼,但是在這種場合下沒辦法說,斑自己一時間也頓住了,不知道應該怎麼證明自己是對的。
「算了,我不吃了。」
她把盤子放在一邊,這個男人似乎有意和她作對,即使現在還不知道為什麼,但總之還是謹慎觀察比較好,不知道自己的食物裡面是不是也被動了手腳,西爾維婭打算一會兒直接去機場吃點。
「等等,朝霧彌生。」
剛剛轉身就被叫到了這個名字,西爾維婭微微睜大了雙眼,心跳漏了半拍——不僅僅是因為這個稱呼,一個頭發上帶著些斑點的粉發男人出現在她的視野裡。
第一百五十六章
但比起迪亞波羅——或者什麼其他的人, 西爾維婭猛地轉身,不敢置信地望著身後的男人。
她敢確定自己從來沒有在花沢面前提起過「彌生」這個名字,就算這次重新回到自己的世界,也都是大家自說自話地這樣叫她而已。
「朝霧彌生?」
西爾維婭眯起眼睛, 在她的杯子裡面放東西也就算了, 這是有什麼話要說嗎?還是說另有目的?
他明顯是知道些什麼, 不然也不會故意在所有人面前叫這個名字。
不知道為何,她心裡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怎麼, 不敢承認嗎?」
花沢扭曲地笑了一下, 甩開宇智波斑又向她靠近了一步。
「你在害怕什麼?」
西爾維婭說不出話,這個男人一定知道些什麼。
看他如此篤定的語氣,恐怕手裡握著什麼證據, 她說的越多錯的越多,還不如等待他說出自己真正的目的。
迪亞波羅……哪怕是她現在才發現同樣在場的繼國緣一也已經不那麼重要了。
她只想擺脫這個令人討厭的男人盡快離開。
「為什麼……不讓大家看看你的替身呢?只要看了這個就能明白了吧?」
花沢一步步靠近,一種病態的瘋狂出現在他臉上,西爾維婭忍不住向後退。
「替身?」
到這一步已經離真相很近了, 她警惕地望著黑發男人,猶豫著想要說個謊圓過去。喬魯諾他們還在,肯定都知道她是替身使者,現在就看他們能不能會意她的態度, 什麼都不過問地帶她離開。
「你在說什麼替身?」
「很久不見了,彌生。你還是這麼喜歡裝傻,那麼不想承認自己的過去嗎?」
餐廳的入口傳來一個讓西爾維婭渾身一疼的聲音, 按照她自己的時間線, 她與他的戰鬥才剛剛結束幾天。
「藍染惣右介……」
西爾維婭喃喃著棕發男人的名字,忽然拔高了聲音。
「你和花沢是一伙的嗎?!」
這句話一旦說出來就相當於承認了自己的身份。
可是比起這兩個男人的目的,她已經顧不了被其他人認出來了。
忽然有人攬住了她的肩膀, 余光裡她看見一抹粉色的發尾,下意識就向他靠去,這個懷抱變得有些陌生,可是對於她來說卻難得可靠。
「西爾維婭……哦……我的茜茜。」
然而花沢卻冷笑一聲。
「迪亞波羅畢竟是你的第一個男人,下意識尋求他的幫助可以理解,不過你難道忘記了一切開始的理由了嗎?」
西爾維婭渾身僵住了。
粉發男人安慰般地上下輕撫她的肩膀和大臂,這卻引起了其他人的不滿。
「西爾維婭小姐。」
除了重回這個世界第一次見面喬魯諾懷疑她的真實性以外,他還從來沒有這麼嚴厲地對她說過話。
「您不記得這個男人曾經做過什麼事了嗎?」
花沢和喬魯諾說的不是一個事情,喬魯諾只是單純地認為迪亞波羅是無惡不作的黑幫老板,「一切的開始」卻真的說到了點子上。
如果不是因為受到迪亞波羅牽連,她也不會年紀輕輕就被迫死去,更不會開始一次次的穿越,也就沒有現在這麼多麻煩。
西爾維婭默默地往旁邊挪了半步,從迪亞波羅懷裡掙脫出來,目光緊盯著花沢、余光觀察藍染的動作,試圖判斷他們到底想要做什麼。
「那關你們什麼事?你們想要什麼?」
「你的能力……真的很神奇。」
藍染語氣溫和地說,走到花沢身邊,而後者只是挑了挑眉。
「如果不是花沢提醒了我,我很可能就這樣錯過了。他說的是什麼,『替身能力』嗎?沒有聽過的名字呢,那看來應該是其他位面特有的技能。」
「能將死人復活,把逝者帶回人間……多麼『無敵』的能力,就相當於有了第二次生命。」
花沢自我陶醉地說著,仿佛已經把這份能力握在了手裡。
「現在在這個房間裡的人,有多少和你沒有關系呢?」
「……你什麼都不懂,花沢。」
那可不是什麼簡簡單單就能將死人復活的能力,付出的代價是她自己的性命,雖然因為不知道的原因一直在不同的世界之間穿越,可她畢竟每次都真的死去了一回。
「哦?我什麼都不懂?」
那黑發男人危險地眯起雙眼,舉起自己的右手。
「那為什麼不讓我們一起看看呢,嗯?」
無數紅色的絲線從他的袖子裡鑽出來纏繞在手臂上,像是有自己的生命一般四散開來,從地面、牆壁上迅速向房間裡的每個人靠近。
一時間五花八門的替身都出來進行防御,沒有替身的人則連天照或者微型忍術都用上了,可是無法對絲線產生任何影響,砍不斷、燒不掉,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它們纏在自己的手臂上。
「這是我的替身能力『因果線』,能將世間一切因果追溯到源頭,作用於靈魂上。」
花沢滿意地看著那些絲線的一端都纏在西爾維婭的手臂、手指上,另一端在分散在不同人那裡。
紅線的粗細深淺各不相同,西爾維婭只需要看一眼就大致能判斷是如何區分的。
如果是普通的交情,比如布加拉提和「熱情」的其他人,還有曾經的上弦一上弦二,或者喬瑟夫和西撒都是又細又淺。而剩下的人則不同了,繼國緣一、鬼舞辻無慘、卡茲、DIO、承太郎、宇智波斑、中原中也……都是正紅色微粗的絲線。
屬於迪亞波羅的那條線是深紅色的,如果是因為在花沢眼裡那是他認為的「第一個男人」的原因,還勉強能解釋。
可最讓西爾維婭困惑的則是與喬魯諾·喬巴納的那一條。
那根線在所有絲線裡面最明顯,顏色紅到幾乎是血紅色、同時也是最粗的,仿佛她與喬魯諾之間的「因果」是最深厚的。
然而死前他們卻只有一面之緣。
「看到了嗎,西爾維婭?原本應該還有更多的,只不過演員今天沒有到齊,如果把你復活的人都算上……可惜我看不到那副場景了。」
花沢扯著絲線將西爾維婭拽的向前踉蹌了幾步,聲音中透著狠厲。
「『朝霧彌生』……是你母親給你起的名字吧?也多虧了你一直不肯放棄這個名字,我才能一直順著這個線索找到你。我……一直都注視著你。」
「原來如此。」
中原中也身後突然走出來一個穿風衣纏著繃帶的青年,語氣顯得輕飄飄的。
「黑市上懸賞的200億就是你的手筆吧,怪不得一直沒有撤銷掉,原來你早就算到了她還會再次出現。」
「他們說的到底都是怎麼回事,彌生?」
距離最近的宇智波斑忍不住詢問,來到這個世界已經很奇怪了,可有關她的事情讓他更聽不懂。
西爾維婭啞口無言,難道還要她挨個去解釋是她穿越到不同世界,從來沒有想過會重逢,請不要再來打擾她嗎?
而且有的人……她只能回避,根本說不出那麼絕情的話語。
「看來你把所有人都隱瞞地很好啊,西爾維婭。不過那些都是過去時了,我來找你也不是因為那些無聊的事情……比起普普通通地活下去,為什麼不到我——」
男人瞟了身邊的藍染惣右介一眼,改口道。
「到我們身邊來,實現你更偉大的價值呢?」
話說道這裡,她終於明白花沢想要的是什麼了。
怪不得他要一直強調什麼「第二次生命」,原來是想要讓她在他某一天死去的時候將他復活。
「不可能,你做夢去吧。」
這次輪到西爾維婭冷笑了,她已經向父親承諾再也不會離開,最後這回無論是誰也休想讓她再一次使用復生的能力。
「別拒絕的那麼快。」
花沢這個時候倒開始充滿耐心了,柔和下來語氣循循善誘。
「我可以給你任何想要的東西,即使你再一次去了別的世界,我也能通過『因果線』找到你,而你只不過是換了一個環境生活而已,沒有想像的那麼困難。」
「你想要永生?」
西爾維婭提高了聲音,第二次生命在常人看來已經是很貪心的要求了,而花沢想要的更多,怪不得會和藍染聯手。
「真是可笑,你永遠都得不到的,因為你不配。」
黑發男人的臉冷下來,環視一周看著這些被紅色絲線纏繞的人。
「那他們就配嗎?別忘了他們都是如何對待你的,當時沒有珍惜,現在再假惺惺地找到你想要彌補過去的遺憾,你不覺得惡心嗎?」
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西爾維婭不想說傷人的話,回避了這個問題。
「就算你綁走我也不會有任何結果的,我的替身能力……那些是『復生』自己判斷的,與我沒有任何關系,即使你控制了我、哪怕你殺了我,『復生』也不會將你復活。」
花沢手指移動,她突然感覺到有一股巨大的力量順著絲線傳來,像是要把什麼東西從她身體裡扯出來。
白色的身影終於緩緩出現,「因果線」強制將「復生」拖了出來。
「如此美麗的替身……我從未見過這樣完美無瑕的存在。」
男人眼裡充滿贊嘆,擬人形態的替身擁有潔白的羽翼,金色冰冷的雙眼被寶石淚滴點綴,這就是他見過的最強替身了,空條承太郎的「白金之星」也無法與之媲美。
「你錯了,花沢。」
空靈的聲音響起,會說話的替身是鳳毛麟角,一時間所有的嘈雜都安靜下來,整個餐廳裡只剩下復生自己的聲響。
「茜茜的能力並非是自己穿越換取其他人復活,而是用自己的死亡作為代價,每一次她都是真正死去了。」
突然,白色替身的面部轉向自己的主人。
「很抱歉,茜茜。這件事情一直都瞞著你——我可以解釋你和喬魯諾·喬巴納的因果線。」
第一百五十七章
「……復生?」
西爾維婭完全愣住, 有些不可置信地望著自己的替身,有什麼事情是她不知道的嗎?
「抱歉,茜茜。」
替身垂下金色的眼簾,原本沒有情感的雙眼裡流露出幾分歉意。
「這件事情我從來沒有和你商量過, 當時情況緊急……沒有經過你的允許就擅自做了決定。但是, 請相信我,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更好。」
「到底……是怎麼了,你做了什麼?」
聲音不可抑制地有些顫抖, 其他人也好陌生人也好, 她遇見過的這些人無論做了什麼事情,到了現在她都能看開了,可唯獨一直以來的精神支柱復生說出這種話才會讓她感覺到害怕。
復生轉身望向喬魯諾, 然而金發小教父也是一臉迷茫的樣子。
對於他來說,最開始西爾維婭是他的敵人,當年同米斯達一起找上老板傳說中的情人時,他心中想的只有殺了她, 為同伴們報仇。
可是到了那棟房子,金發女人打開門的時候,一時間他也迷茫了。
之後知道她很無辜,卻無法避免滾石的命運, 以及後來她的父親哈羅德先生尋求布加拉提的幫助想要找回「失蹤」的女兒,他只覺得遺憾。現在她回來了,他們終於能對當年的事情做出補償, 可是這個擁有復活能力的替身說出的話也讓他心裡跟著緊張起來。
畢竟已經當了8年的教父, 即使內心稍有慌亂,但在這種場合下他不能再帶給西爾維婭壓力了,於是盡量用平穩的聲音解釋。
「抱歉, 西爾維婭小姐,這件事我也毫不——」
「你當然不知道。」
復生打斷了喬魯諾的話,又向著他的方向飄了一些。
「你不可能知道,這件事情是『我們』的約定,它答應了我不會告訴你的,所以我也沒有告訴茜茜。」
剛才已經出現在喬魯諾身邊、用來抵御花沢的「因果線」的黃金體驗鎮魂曲終於轉動了紫色的眼睛。
「是我。」
「……什麼?」
這次連喬魯諾也愣住了。
自從在羅馬的決戰他的替身收蟲箭影響、進化成了鎮魂曲之後,他就很少再使用替身能力,除非萬不得已,就算用了也會十分謹慎。
黃金體驗鎮魂曲的能力連他也摸不透,對於唯一的被使用者迪亞波羅,他也僅僅只是知道,在迪亞波羅掉進運河中之後,不必麻煩再去找他了,因為他再也達不到「真實」。可是其中的過程和原理,卻並不如黃金體驗「生命的能量」那樣清晰明了。
難道說……在他不知道的時候,西爾維婭也被判決了無法達到「真實」嗎?
是什麼時候的事情,無法到達怎樣的真實?
「那個時候茜茜才22歲,就這樣因為無聊的理由死去……我沒辦法接受。」
復生的聲音有些激動,猛地望向迪亞波羅,仿佛那是她畢生的仇人,如果不是這個男人的身份,茜茜也不必受這麼多苦。
「所以在茜茜觸碰滾石之前,我找到了喬魯諾·喬巴納的替身『黃金體驗鎮魂曲』。」
可是迪亞波羅的注意力全在喬魯諾的替身上,暗綠色碎裂的瞳孔裡淬了劇毒一樣,還有一絲難以掩蓋的恐懼,他啐了一口。
就是這個替身,讓他一直在生與死之間的灰色地帶徘徊,算不上活著,也不能真正死去。他的茜茜……他輸了,所以西爾維婭才會落進這只臭蟲手裡,他居然敢對她用鎮魂曲的替身能力!難道他的茜茜也一直像他一樣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嗎?
「即使沒有人知道會發生什麼,我們最後還是決定這樣做了。」
黃金體驗鎮魂曲的聲音機械冰冷,毫無感情。
「我以復活喬魯諾·喬巴納死去的同伴為條件,換取黃金體驗鎮魂曲讓你永遠無法達到死亡的真實,以此來逃避滾石的命運。」
白色的替身輕聲說,愧疚而憐惜地望著自己的主人,西爾維婭完全愣在原地,沒有任何反應。
「這確實生效了,只是我從未想過你會離開這裡……前往別的世界。」
也沒有想過她會一直遇人不淑。
每一次結局是遺憾的一生,直到最後等待著她的那片靈魂碎片已經失去了「心」變成虛。
「原來如此……怪不得,怪不得我每次都要前往不同的位面尋找你。」
花沢若有所思地點頭,審視那個全身黃色的替身。
「我一直都很困惑,明明你的替身能力是將其他人復活,為什麼還會不停地穿越,原來是其他人的能力一直作用在你身上。」
「可是這樣的話。」
藍染的聲音依舊溫和,現代裝扮的他依舊戴著老土的黑框眼鏡,此時詭異地反光。
「那麼實際上朝霧彌生的能力,應該一生只能使用一次的,只不過是其他的能力在影響才能一次一次以穿越為代價使用。如此一來,我們可不能讓黃金體驗鎮魂曲的能力解除啊,花沢。唯獨這個男人不能動,其他人就無所謂了。」
復生冷冷地望著藍染,他完全只在乎自己,不愧是想要端坐於霜天之上的男人,可惜的是它絕對不會讓這兩個人利用茜茜的願望實現。
「現在茜茜已經回到了自己的世界,所以,黃金體驗鎮魂曲,請你解除你的能力吧,已經不再需要了。」
「不行。」
喬魯諾斬釘截鐵地說,用意念控制替身的行動。
「這樣的話,豈不是一旦西爾維婭小姐再次發動替身能力就會真的死去,哪怕是穿越也比真正的死亡要更好吧。」
「不是這樣的……」
西爾維婭喃喃地說,下一句突然放大了聲音。
「根本不是這樣!」
「喂,茜茜你——」
迪亞波羅皺著眉搭上金發女人的肩膀,他熟悉西爾維婭,現在她的情緒有些不對,哪怕是花沢試探著揭穿她的「小秘密」時也沒有這樣。
「別碰我!」
她猛地揮開迪亞波羅的手,戒備地向後退了幾大步,遠離所有人,警惕地環視餐廳,像一只炸了毛的貓。
「茜茜,別這樣。」
復生向前飄了一端距離靠近自己的主人,從黃金體驗鎮魂曲的身邊離開。
西爾維婭望著這個一直陪伴著自己經歷無數個世界的白色身影,它是她的朋友、她的支柱、唯一能信任的人。
可是現在她感受到了背叛。
哪怕理智上能告訴自己,復生或許是真的為了她好,不想讓她年紀輕輕就因為男友的牽連死去,然而情感上完全做不到。
如果復生沒有去找黃金體驗鎮魂曲,或許自己就不用受那麼多苦了。
「為什麼不和我商量呢?」
聲音控制不住地帶了顫音,她感覺到自己的眼眶發熱發燙,卻沒有一滴眼淚。
「為什麼沒有問問我願不願意呢?」
在場的所有人都死一般的寂靜。
看她的反映就知道,她對那些次穿越一點都不滿意,而這說明是他們做的不夠好。但無論曾經發生過什麼,現在又有機會去補償了。
「我還不如當時就死了!」
她崩潰地尖叫,一想到過去的種種苦難,心裡就無比委屈,她明明可以不經歷那些的。
「我寧可死掉!這麼多次,我能算真正的活著嗎!?我只是、我只是——一具還能呼吸的屍體。」
「別這樣說,茜茜。」
紫發的究極生物沉下聲音,他自認為從來沒有虧待過她,只是命運沒有站在他這邊,他輸給了喬瑟夫·喬斯達。可是現在他回來了,還有艾斯迪斯。
「難道與我們一同度過的時光,就讓你這樣厭惡到無法忍受嗎?」
西爾維婭邊搖頭邊後退,她沒辦反否認,但也沒辦法承認。
「從來沒有人給過我選擇,我一直都沒有選擇。」
在場的人都不是傻子,明白「穿越」的含義。
一定是從某個時間開始的,可是對於他們自己的世界來說,時間已經流動了,故事已經開始,她來到這裡的時候就已經注定了結局。
「西爾維婭,到我身邊來吧。」
花沢微笑著接近她。
「你看,這些人要麼做了對不起你的事情,要麼最後拋下你一個人,如果我是你的話,就不會再相信任何一個了。但是我不一樣,我永遠不會離開你、背叛你、拋棄你。」
「……看來在安撫她的情緒之前,先要解決的人是你啊。」
宇智波斑閉上雙眼,再次睜開時已經是血紅的寫輪眼,這個花沢虛偽地讓他難受。現在他大致明白怎麼回事了,有很多其他人都像他一樣是朝霧彌生某一次穿越中的過客,可是比起他們想要彌補遺憾,花沢只是單純地想要一個復活的機會。
如果那個黃金體驗鎮魂曲的能力某一天真的解除了,那換句話說,花沢想要讓她死。
而他絕對不允許她再一次死在他面前了。
西爾維婭正是警惕性最高的時候,這個時刻她抵觸任何人的接近,現在已經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得到她全然的信任了。
可還是有一個人緩緩走近。
「歌。」
金發女人僵住,這個稱呼……獨屬於一個人。
第一百五十八章
「緣一, 我……」
西爾維婭張了張嘴,轉過身卻只能叫出男人的名字。
她還沒想好應該怎麼面對繼國緣一。
那個時候……獨自一人留在小木屋裡,最初沒有害怕,可是天色漸漸黑了下來, 緣一一直沒有回來。後來被鬼襲擊, 身體被撕咬、孩子死於腹中, 她不是沒有想過為什麼緣一沒能回來。
只是後來在漫長的孤獨中想明白了一件事——恐怕當時緣一在也改變不了什麼,甚至可能死的人會多一個。
那一世無慘總是覺得她在思念緣一, 或許當時是, 可是後來經歷了那麼漫長的時間,總有些過去隨著時間的流逝慢慢消散了。
只有這個黑發男人重新站在她面前的時候,她才能想起來兩個人一同生活的回憶。
那短短的一年與和無慘度過的幾百年相比實在是太短暫了。
「不, 你不用說什麼。」
繼國緣一淡淡地微笑,如果是其他人的話很難看得出那麼淺淡的笑容,可是西爾維婭能。
「如果有什麼想要做的事情,直接去做就好, 大家都會支持你的決定的。」
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還能這麼幸運地再次遇見歌。
哪怕她的名字變得陌生、模樣也不再相同,可她就是她。在那個年代,不用說身為波紋戰士了,就是普通人也極少能有活到他死去的歲數, 而一直到死他都一直在想著歌。
上一次沒能保護好她,這一次哪怕不能做出什麼補償,也一定不能再讓她受那次的苦。繼國緣一對著花沢和藍染的方向輕輕推了推西爾維婭的後背。
「去吧。」
西爾維婭遲疑地點點頭, 最後轉向花沢。
現在最重要的事情是解決這個男人, 不然她永遠都別想得到安寧。還有太宰治所說的,懸賞仍然沒有取消,應該是順延到這個世界了, 她的替身能力一定不可以泄露到這個餐廳外面,否則肯定會有許多和花沢一樣的人覬覦。
「斑說得對,應該先解決掉你,花沢。」
她用另一只手扯住纏繞在自己右臂和右手手指上的紅色絲線,卻發現無論怎樣都拿不下來,難道「因果線」還有什麼其他玄機?
「我說過的吧,朝霧彌生?『因果線』的能力可以追溯到世界上一切事物的源頭……能力當然是作用在靈魂上的,不然你覺得我是如何憑借這個能力找到你的呢?」
花沢一幅得逞的表情,現在整個餐廳裡的人都被絲線纏繞,他想要控制的靈魂就能控制誰,再加上藍染的鏡花水月……哪怕是宇智波斑那雙傳說中能解開一切幻術的輪回眼也不能拿他們怎樣。
「乖乖到我這邊來吧,這樣我還能饒他們一命。我知道你雖然表面上不顯,但心裡還是做不到完全無視他們的吧?這些人如果再一次死亡,那你連使用復活的能力導致的一次次穿越的意義都消失了,你的人生根本就是一塌糊塗。」
他只是想盡辦法勸西爾維婭站在他身邊,可是被他這番話一點,她反而明白了。
一直以來,她更加看重的都是「結果」。想要和伴侶平靜地生活下去,最開始只是這樣一個簡單的心願而已,卻無論如何都沒辦法完成。直到現在從來沒有成功過一次,她知道自己永遠都得不到了。
然而仔細想想,每一次令她覺得萬分痛苦的穿越,「過程」中也有值得讓人懷念的東西。人生不如意之事本就十有八九,是她把一切都想的太美好了,畢竟第一世死去的時候還只是一個連步入社會都沒有的小姑娘,從未經歷過什麼苦難。
在人生的旅途當中,大家的心意她已經收到了,無路結局如何,或許那些都是無法抗拒的命運早已書寫好的。
復生和黃金體驗鎮魂曲已經幫助她擺脫第一次死亡,她的命運就是反抗命運。
「不,你錯了,沒有意義的人是你。」
「彌生,你打算怎麼做?」
宇智波斑環起手臂,他的靈魂被禁錮住,像屍鬼封盡一樣,在原地沒辦法離開,雖然遠程的忍術也有,可是規模太大了,整棟樓都沒辦法承受。
西爾維婭沉默了兩秒鐘,輕聲說。
「必須要把花沢和藍染解決。」
「『解決』?」
鬼舞辻無慘沒有起伏的聲音響起,慢條斯理地重復西爾維婭的話。
她沒有回應,可是垂下的眼簾同時也暴露了她的意思。
這裡是現代法治社會,再也不能隨意像什麼戰國時代、忍者世界那樣隨意取人性命,況且這和她一直以來的價值觀不符。但像是花沢和藍染這種人,除非有什麼契機能夠永遠打消他們的念頭,否則會一直眼饞她的能力。
「你……變了。」
空條承太郎沉聲說,並沒有指責的意思,只是單純在陳述一個事實。
「我變得堅強了。」
西爾維婭抿抿嘴唇,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也看不出來情緒。
「堅強到能承受住我所經歷的一切。」
忽然,迪亞波羅輕笑起來,那雙破碎的綠色瞳孔裡第一次在和除了多比歐以外的人說話時露出欣慰的神色。
「確實,你成長了,再也不是那個什麼也不懂的小姑娘了。」
「我應該為此感謝你嗎?」
西爾維婭冷漠地回應,這都是托誰的福?
如果可以,她希望自己能一輩子都做一個什麼也不知道的傻女孩。
知道的事情越多,人就會失去更多的快樂。
廢話西爾維婭再也不想多說了,復生試圖扯開緊密的紅色絲線,可惜它們依舊紋絲不動。
承太郎的白金之星也在用力,可不同的是,在力A的條件下,絲線居然真的開始震動緊繃,連花沢本人都微微睜大了雙眼。
見到白金之星的動作,復生用了更大的力氣,紅絲肉眼可見地開始一點點從最外層開始迸裂,越來越細越來越薄。
白色身影看起來柔柔弱弱,誰都沒有想到它的面板居然能達到力A。
承太郎皺起眉頭,他確實記得在杜王町的時候,復生是沒有任何戰鬥力的,不然也不需要他們從安傑羅手裡保護她了。
難道成長居然也能達到這種地步嗎?
眼看絲線就要被斷開,花沢終於露出一絲慌亂。「因果線」與復生和滾石一樣,都是因果系的替身,除了能困住靈魂以外沒有什麼戰鬥的能力。
「喂,藍染,現在應該輪到你了吧?」
見藍染惣右介沒有任何要出手相助的意思,花沢向地上啐了一口。
他就知道藍染這種人根本不靠譜,但他還是他選擇範圍內最好的合作伙伴,沒想到關鍵時候居然會旁觀。不論是打算離開還是打算獨享,其他人也不會作壁上觀。
「等等,西爾維婭。你不會忘記了還有懸賞吧?只要我想,我可以告訴天下所有人你的替身能力。」
顯然已經破罐子破摔,花沢完全不擇手段,他得不到的東西,其他人也別想得到。告訴其他人不代表真的有人能搶到。
這句話確實說到了點子上。
無論是不是再告訴其他人,光是已知她能力的這些人就已經夠麻煩了。絕對不想因為能力後半輩子不停被打擾,她必須想一個辦法來解決復生的問題。
最好再也不能復活任何一個人。
「難道就沒有什麼能夠改變替身能力的辦法嗎……?」
西爾維婭喃喃著自言自語,可這句話卻被就在身邊的黃金體驗鎮魂曲聽見了。
前身是黃金體驗,它當然記得自己進化的過程,而這些年與主人一起,他也知道了各種「箭」的存在。
其中「蟲箭」是最特殊的。
危急情況下,也有別的辦法能夠進化替身,例如吉良吉影的殺手皇後就在危難時刻進化出了「敗者食塵」。
可顯然西爾維婭現在還沒有這樣的征兆。
「蟲箭」反而是最好得到的,因為它就在「熱情」手裡。
米斯達手裡捧著一個龜殼上有紅寶石鑰匙的烏龜,她所尋找的答案就在裡面。
「波魯那雷夫先生應該……」
一聽到黃金體驗鎮魂曲的名字,喬魯諾就反應過來它說的是什麼意思。
可是替身進化成鎮魂曲的變數太大了,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
銀色戰車之前看起來就是一個普通的戰鬥型替身,可進化之後卻給範圍內的所有人都帶來了無可回避的麻煩。
現在在這個餐廳裡的人非富即貴,即使是對他們擁有的公司和組織、乃至能夠影響到的所有普通平民著想,他也不應該任由這種事情發生。
當初把「蟲箭」交給波魯那雷夫先生就是為了防止有人亂用。然而面對現在的西爾維婭,他說不出來拒絕的話。
「喂喂,波魯那雷夫先生,你到底有沒有睡醒啊?」
米斯達的聲音從牙縫裡往外鑽,盡量搖晃手裡的烏龜。
喬魯諾早就為波魯那雷夫做了新的身體,可他還是習慣了呆在龜背裡的日子,經常在裡面不出來。
昨天大概是見到承太郎與曾經的朋友了,所以歡慶到很晚,早上說了「不用管他」就一頭鑽進龜背裡再也沒有動靜。
壓縮空間裡的波魯那雷夫只感覺到一陣天旋地轉。
他忙從鑰匙的紅寶石向外看,發現場面嚴肅的不行,一時間卡在半路,既沒有完全出去,也沒有重新縮回去。
「……等等,這個人我怎麼好像見過?」
西爾維婭仔細地觀察白發男人的長相,看到他往承太郎那邊看時,才猛的想起來什麼。
那時候是在埃及,承太郎偷車時身邊的法國朋友,復生一見到了波魯那雷夫便焦急地催促西爾維婭。
「他手裡有能夠改變一切困擾你的東西。」
第一百五十九章
「什麼?」
西爾維婭連忙問, 轉頭望向這個只見過一面的男人。
「『蟲箭』,波魯那雷夫先生,是『蟲箭』。」
喬魯諾冷靜地解釋,如果是他來說明的話, 或許波魯那雷夫先生能夠同意。
可白發法國人的神色卻突然變得嚴肅。
「喬魯諾, 這件事情是我們之前商量好的, 沒有極其特殊的情況,不能讓任何人的替身再進化為鎮魂曲。」
「現在就是特殊狀況。」
金發教父瞟了一眼西爾維婭, 最後下定決心。雖然無法保證替身究竟會進化成什麼樣, 可至少他能夠確認西爾維婭絕對不會是那種利用替身能力作惡的人。
「我和承太郎先生都能向你做出承諾。」
西爾維婭打量這個男人,在杜王町的時候她好像聽到承太郎提起過曾經的朋友們,然而後來到了埃及才知道說的是花京院典明和波魯那雷夫, 之前她沒有留意,但現在看來就是他了。
無論他們口中的「蟲箭」是什麼,她都一定要試一試,誰也不能阻攔。
「把『蟲箭』給我, 讓·皮埃爾·波魯那雷夫!」
她焦急地喊道,衝他伸出手。
「難道那個時候我沒有把你的朋友們『還給』你嗎!?」
「還給?」
他皺眉重復這兩個字,不一會兒之後恍然大悟。
「花京院、阿布德爾還有伊奇,原來和布加拉提他們一樣, 那也是你的替身能力嗎?」
「看來你意識到了。」
西爾維婭淡淡地說,手又往前伸了一些。
「把它給我。」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波魯那雷夫終於緩慢地從烏龜的替身空間裡拿出了蟲箭。
那和她想像中的完全不同, 只是一個箭頭, 上面有不知名的金色蟲子的浮雕——就是這麼小小的一個東西,真的能拯救她與水火之中嗎?
「你瘋了,波魯那雷夫, 你居然行了這個女人的瘋話?等她拿到了蟲箭,還不一定會做出什麼樣的事情,難道你忘記了自己的銀色戰車鎮魂曲嗎?」
花沢幾乎要抓狂,西爾維婭的復生原本就差不多能扯開他的因果線,如果進化了,他們的形勢就會出現大逆轉,他可以說是毫無勝算。
然而西爾維婭根本不在意花沢想要動搖波魯那雷夫的行為,復生猛地扯開紅色絲線,在波魯那雷夫還沒反應過來之前衝到他面前搶走了蟲箭,白發男人還在暗暗心驚它的速度能與白金之星媲美時,她宣告一般面對所有人說。
「無論發生了什麼,與花沢之間……是我一個人的戰鬥。」
她再也不需要別人去保護了,再也不用活在其他人的羽翼之下,現在她終於能掌控自己的命運。
白色替身緊緊握住蟲箭,鋒利的邊緣刺破了手掌,西爾維婭自己的手心裡也滲出血痕,一滴滴紅色摔碎在地上。
似乎正是這個舉動無意間觸發了蟲箭。
小小的金屬薄片從復生手中脫落出來,像是被吸引一樣從復生的手腕處進入,西爾維婭疼的輕輕「嘶」了一聲,用力握住自己的右臂,目光死死盯著復生的變化。
然而很快她就堅持不住,模糊的痛意滲透到四肢百骸,整個右臂已經失去了知覺,恍惚間看到蟲箭順著復生的手臂一點點向上,然後西爾維婭短暫地暈了過去。
整個人摔到地面上時,她有立刻醒了過來,目睹了復生變化的整個過程。
復生從金色的擬人眼部開始碎開,像是蛇褪皮一樣,整整一層外殼連帶著身後的翅膀都一起褪去,像是重生一般完全變了樣子。
那是一個金色長發女性的模樣,眼部蒙上一層白布,雙手各多了一樣物品。
右手是天秤,左手是利劍。
西爾維婭在記得小時候在神話故事裡看過這樣的形像,可一時間想不起來到底是什麼女神了。
復生用劍挑斷了其中幾根紅色絲線,冰冷而沒有感情的聲音響起。
「花沢蒼太,現在開始對你進行審判。」
復生高高舉起右手中的天秤,此時花沢已經察覺到事態不對,想要趕快溜走,然而從他身體裡飄出來兩個光團,一黑一白,慢慢向天秤的兩端飛去。
這一舉動仿佛抽走了花沢的靈魂,男人雙腿一軟便跪在了地上。
「什、什麼!?為什麼我不能動?」
花沢驚恐地四處張望,從前一直都是他用因果線去控制別人,從來沒有這樣失去對一切的掌控,然而現在他只能跪在進化之後的復生面前,等待命運的審判。
那兩團光分別飄到兩側的托盤裡,一黑一白,正對應著人的善與惡。
才剛剛接觸到托盤,天秤兩端就失去了平衡,明明是大小相同的光團,可黑色那一邊卻如同玄鐵一樣沉,一下子就落到了低,白色光團被拽得高高拉起,兩端一高一矮,最後達到了平衡不再晃動。
「看來……你還真是一個罪大惡極之人啊,花沢。」
西爾維婭輕聲說,雖然復生已經進化,可那還是自己的替身,她從替身的通感處得知了花沢的罪行。
在一次次穿越不同世界尋找她的時候,他草菅人命、無所不為,為了找到她的蹤跡不惜殺人犯法,所做的一切只為了能得到永生的機會。
她一直困惑忍者世界中朝霧一次到底是如何滅族的,現在才知道是花沢用因果線殘忍地殺害了全族人,只為了得到尚且年幼的她,然而當時那個身體的家人還是拼盡了最後一絲力氣讓她從復雜的集結中逃走,又中途被吉原裡清和屋的屋主撿走,從此成了春日太夫,這才逃過一命。
地下世界200億美金的懸賞也是他掛上去的,她身為死神來到現世執行常駐任務,短暫地出現在俄羅斯和橫濱也被他用因果線知曉,卻因為藍染從中作梗突然消失。
可花沢不知道她杳無音信的原因——花沢是活人,就算因果線能抵達屍魂界或者虛圈,他也找不到她。為了在這兩地打聽更多與她有關的東西,花沢也壞了不少規矩,驚動了當時的武裝偵探社、港口黑手黨以及死鼠之屋。
「可惜的是人只能死一回,真是便宜你了。」
西爾維婭厭惡地說,一想到他的貪婪與執念,以及他所犯下的罪行就渾身不適。
「這可不一定。」
喬魯諾似笑非笑,黃金體驗鎮魂曲在他身邊揚了揚腦袋。
然而這一切都無法影響復生審判的進程,它冷酷地宣判花沢蒼太有罪,右手舉著的天秤落下,緊接著左手舉劍高高抬起。
「這是你應得的。」
連求饒都沒來得及,鋒利冰冷的鐵劍落下,直直刺入了花沢的心髒處。
溫熱的鮮血濺了出來,西爾維婭躲都沒躲,任由其中幾飛濺到自己的臉頰上,很像復生進化之前面頰上的三顆淚珠裝飾,冷漠的綠眸望著他垂死掙扎的樣子,心裡居然莫名感覺到快意。
花沢臉上驚訝憤怒的表情似乎是定格了,慢慢低頭望著胸腔前沒入了大半的利劍,還在不甘地喃喃著「這不可能,我不可能輸,到底為什麼……?」
「噗嗤」一聲,劍被復生抽了出來,男人抽搐地倒在地上,而復生只是如同機械一樣拿著劍,任由鮮血一滴滴從劍上滴落,直到全部紅色都褪去才放下手臂。
倒地的男人漸漸不動了,可就在西爾維婭以為他已經死透時,花沢居然又咳嗽著醒了過來!
她詫異地瞪大雙眼,正以為花沢還有什麼壓箱底的保命手段,復生先一步扭頭看向了喬魯諾身邊的黃金體驗鎮魂曲。
「是我。」
金色的替身永遠都如同主人那樣淡定,那雙冰冷機械的紫色眼睛會是永遠無法到達真實的人永遠的噩夢。它看向復生微微點頭,沒有解釋更多,很難說那是主人的命令還是它自己的意願。
隨著花沢蒼太第一次死去,替身能力也解除了,房間裡的紅色絲線全部消失,眾人也恢復了自由行動的能力。
但事情還沒有結束。
復生轉身望著依舊雲淡風輕的藍染,沉默了幾秒鐘。
「藍染惣右介,既然身在第八獄無間地獄中服刑,最好還是不要讓你的刀出來亂跑了。」
棕發男人淡淡地微笑了一下,推推眼鏡。
「果然還是瞞不過你的眼睛,朝霧彌生,看來鏡花水月已經對你完全沒有用處了。我只是有些過於無聊了,出來再一次會會你罷了。不過這次也看到了很有趣的事情——只要與你有關,總是能讓我收獲更多的意外之喜。」
「別油嘴滑舌了,藍染,回去好好反省你的罪行吧。」
西爾維婭輕笑一聲,突然覺得一身輕松。
復生能夠復活別人的能力消失了,花沢一死,無論是喬魯諾還是中原中也一定會想辦法把黑市上的懸賞抹掉,從此復生徹底轉換成為了進攻型替身,而她也不必再為了其他人想要得到她的能力而心驚膽戰。
這個房間裡的事情一定會傳出去,而不會有幾個人想要在天秤上衡量自己的善與惡,並得到審判的。
「西爾維婭小姐,您——」
喬魯諾伸出手,盯著她的臉頰似乎是想要說些什麼,然而被她搖頭打斷了。
她知道自己臉上有干涸的血跡,就這樣離開的話或許會嚇到其他人,可是現在她不在乎了。
這有什麼不好呢?
她環視一周,似乎每個人都有話想要和她說,一個個一幅欲言又止的樣子,但又不敢上前來,可能是被她突然變得有攻擊性的樣子「嚇到」了——這些男人當然不會真的害怕,只是,現在開始他們需要考慮她的心情了。
「我想自己一個人離開。」
沒有再理會其他人會有什麼反應,西爾維婭與繼國緣一擦身而過,推開餐廳的門大步向外面走去。
那扇門關上時,仿佛也把一切沉重的過去關在了裡面,從現在開始她徹底自由了。
【正文完】
第一百六十章 番外
搬家工把最後一波家具和紙箱從貨車上卸下來, 從瑞典拿回來的東西算是齊了。哈羅德站在需要修整的草坪上對工人們道謝:「辛苦了,只需要把家具歸位就好,紙箱裡的東西我可以自己整理。」
那裡面裝的都是對他來說十分重要的物品。妻子的遺照,還有女兒「生前」的照片——不過現在只能算得上是過去的舊照片了, 誰能想到八年之後西爾維婭居然還會回來呢?
從最開始找到布加拉提先生, 到接連幾年都杳無音信, 其實他都已經放棄希望了,只不過一直在自己欺騙自己, 不肯放下心中的執念。
現在終於重新回到了意大利的那不勒斯, 之前的大學還同意他回來繼續任教——當時他走的時候學院就很遺憾,他們家族一直都在這所大學任教,來自日本的妻子也是在語言學院認識相戀的, 當女兒去世時候哈羅德再也承受不住,打算忘記一切在另一個國家重新開始。
時光好像偷偷溜走了八年,他的茜茜還是離開時的模樣,哈羅德知道一定是有什麼他不能理解的事情發生了, 可是他不在乎,有什麼比茜茜能夠回來還重要的事情呢?他又一次回到了之前的工作崗位,除了自己的頭發變得花白一些,似乎一切都沒有變過。
哦, 還是有些事情變了的。
現在茜茜應該是單身了。之前她交往的男朋友……他很不滿意,先不說他年齡到底比西爾維婭大多少,光是沒有穩定工作這一點就令身為大學教授的他無法接受, 那個叫迪亞波羅的男人看起來也不缺錢, 誰知道那些錢是怎麼來的呢?
可他也不是那麼保守的父親,對於女兒與誰交往也只能提出自己的建議,沒有多加阻攔也是因為當時茜茜看起來確實很開心, 過的也不錯。想來當時他把茜茜失蹤的緣由都歸結到迪亞波羅身上,或許是一直以來的偏見。
哈羅德嘆了口氣,蹲下身把最後一個紙箱子抱在懷裡,望了一眼令人絕望的草坪。八年過後這裡雜草叢生,有的地方幾乎都有半人高了,也是鄰居們知道當年他的情況,才沒有向社區提出意見。現在他回來了、打算重新開始繼續好好生活了,也應該從整理房子開始,首先就要從草坪下手,不過這可不是什麼簡單的活。
「嘿,爸爸。」
哈羅德艱難地打算關上房門的動作停下來,向聲音發出的地方看去,西爾維婭正拖著一個小行李箱站在石子路上看著她。年輕的金發女人快速走到門前,行李箱的滾輪在石子路上「哢噠哢噠」響。
她從哈羅德手中接過紙箱:「我來幫你拿這個,爸爸你把行李箱拉進來吧。」
這一切都像是回到了從前,他的茜茜從未離開。
忽略眼裡的濕潤,金發裡混雜了白色發絲的中年男人笑了笑:「怎麼突然就回來了?我還以為你會在日本留的更久。」
「啊,這個嘛……」西爾維婭含糊地說,半天也沒有說出來什麼理由,她把抱著的箱子摞在地上的箱子堆上,拍了拍手上的灰塵。
「遇到不開心的事情了?」哈羅德挑挑眉,試圖從女兒的神情裡讀出更多信息,她看著確實沒有離開之前開心。「需要傾訴嗎?」
「不……其實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兒,我打算過段時間再去一趟。」她不打算把那些復雜的事情告訴父親,免得又要為她擔心。
這次匆匆忙忙就離開了,是她完全不想面對和處理那些麻煩的事情,連喬魯諾和布加拉提他們幾個都沒等,先一步回了那不勒斯。
可是仔細想想,她怎麼也應該去看看珠世小姐的,那個時候受了頗多照顧,卻一直沒有時間好好感謝她。既然大家都轉世了,珠世小姐應該也在,說不定就會在灶門炭治郎念書的學校和大家一起當教職工呢!
等風波暫時過去了再去日本,也能真正放松一下。
「可以去你母親的故鄉看看,也是著名的溫泉之鄉箱根,那邊還有親人。」聽見父親這樣說,西爾維婭點頭,不過在此之前應該先處理好回那不勒斯的繼續生活的事情。
「當然,我會去的。所以,這裡基本沒有變過?」她環視一周,除了有些地方空了以外基本和她離開以前一模一樣,從瑞典拿回來的東西也不算多,都是一些電器,剩下的家具都在當地的二手市場賣掉了。
「我當時離開的也很匆忙。」哈羅德笑笑,不打算跟女兒解釋太多當時的狀況。
西爾維婭只好越過這個兩人都不想再提及的話題,聳了聳肩,目光落在通往二層的木制樓梯:「我可以住我以前的房間嗎?」
男人正蹲下把一個紙箱上的膠帶撕開,聽見這話驚訝了一下:「我以為你會另尋住處的——你當然可以住在這裡,我是說,以前你總是喜歡往外跑。」
往外跑?她不過是大學的時候選擇寄宿,畢業之後去了迪亞波羅那兒。不過在意大利和男友同居是很尋常的事情,或許是當時父親一直不喜歡他,所以才覺得難以接受?
「好吧,」她移開目光咳了一聲,靠在開放式廚房的吧台上,「現在我想回來了。」
「隨時歡迎,」哈羅德從箱子裡一件件往外拿東西,多是一些小擺件和辦公用品,剩下的搬家工人已經幫忙歸位了,「但是作為父親,我建議你還是應該回到社會中去,而不是和我這個沒有朝氣的老年人一起生活。」
西爾維婭輕笑起來:「你還不到五十歲,不要說自己老了這種話。」
「所以,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呢?繼續讀書?還是找新的工作?生活總要步入正軌。」哈羅德把烘焙用的厚手套放在烤箱上,順便打開冰箱門看了一眼,裡面一干二淨,「看來我們需要一次大采購。」
她倒是從未想過這件事情。
穿越到那些奇奇怪怪的世界,好想也沒有幾次是正經工作生活了的,不是時代不合適就是根本沒有讀書工作的機會。
在穿越之前,她畢業之後只是去社區當了服務志願者打發時間,沒有正式工作,每天就是和朋友逛街、喝下午茶——那時候她的覺悟還不夠高,認為有迪亞波羅在一切就不用擔心了。可是在經歷了那麼多之後,她才明白女人只能靠自己。
見到女兒低頭沉默地思考,哈羅德安慰:「沒有思路的話也可以繼續深造,我可以給你寫推薦信,但是入學測驗只能看你自己了。」
思考了好一會兒,最終西爾維婭輕輕點頭:「好吧,我會去試試的。」
她幫忙把另外幾個箱子挨個打開,順便把裡面一些明顯知道位置的東西歸回原位。房子應該是來之前請家政公司打掃過了,不然不可能一點灰塵都沒有。
見到女兒沒有再多做打算的意思,哈羅德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應該由他來提起這件事:「茜茜,你應該出去與其他人溝通交流,多和同齡人接觸。」
她畢竟是他的親生女兒,哪怕盡力隱瞞自己避世的消極態度也瞞不過父親的眼睛。
西爾維婭含糊地「嗯」了幾聲,哼哼唧唧不願意在這件事上多談。
她巴不得避開那些瘟神或者與各種奇奇怪怪的人接觸,還會自己主動出去找事嗎?
「我看上次送你到瑞典的那兩個年輕人就不錯。」哈羅德在腦子裡回憶了一下,滿意地點點頭。
西爾維婭這下完全摸不著頭腦了:「哈?」
他是在說喬魯諾和布加拉提嗎?雖然還有好幾個人都一起陪同她去了,可下車最後進到房子裡的只有這兩個。
「那個叫喬魯諾的年輕人和你年紀更相仿一些吧?布加拉提對你來說似乎有些大,不過也算相配的年紀。」畢竟更大的也不是沒處過,哈羅德把後半句憋在心裡,沒再拿這件事點西爾維婭。
「啊?」這才她更大聲表現出了自己的疑惑,「等等,爸爸,你知道他們的身份是什麼的吧!?」
他們可不是什麼普通的年輕人啊!就算是走到社會中去和同齡人接觸,也怎麼都不應該和黑手黨扯上關系吧?這也太過深入社會了。
「我想我知道。」哈羅德露出一個狡黠的微笑,對著西爾維婭眨眨眼睛,「但這並不妨礙他們都是優秀的男人。」
明明當時還對她大學時與社會人士交往很不滿意,現在回來了又開始擔心這種事情了?她磕磕絆絆地想要解釋:「可是——」
「長得也很體面,」哈羅德自顧自地往下說,若有所思,「又有名望。」
「不不不,爸爸,這怎麼想都不可以啊,絕對不行的。」她怎麼能和黑手黨接觸呢?正常人一旦知道了身份也一定會敬而遠之的吧?
……雖然在不知道的時候也有在和黑手黨老大交往就是了。
「說不定人家也對你有意思呢。」一想到就是他們把自己的女兒送了回來,哈羅德越發覺得滿意了。黑手黨自然也有不一樣的,他一直都知道「熱情」與眾不同。
「……」西爾維婭已經啞口無言,「你絕對是想多了,我們根本不熟。」
才見了兩面而已。
喬魯諾還為她置辦了一個獨棟小別墅的事情絕對不能讓父親知道,不然這就更沒辦法解釋了。
最讓她頭痛的是,自己的銀行卡雖然回來了,可是裡面卻被打了一筆巨款——讓她下半輩子無論怎樣揮霍都花不完那種,而她完全不記得之前自己的存款有多少了,因為迪亞波羅當時也往裡打了不少錢。
提起迪亞波羅,西爾維婭頭疼地嘆了口氣。
第一百六十一章 番外
她從未想過有一天還能再次見到迪亞波羅。西爾維婭一直對喬魯諾的話深信不疑, 以為他早就死於幫派鬥爭,沒想到他居然也和她一樣是「無法到達真實」的人。
他就那樣毫無征兆地出現在了日本,不知道之前在哪裡——DIO似乎也是同樣的狀況,明明在自己的世界裡死掉了, 然而又出重新在這個世界, 現在也不知道人在哪。
「在想什麼事情嗎?」哈羅德見到女兒再一次陷入沉思, 忍不住詢問,她看起來總是憂心忡忡的, 一天天不知道在為什麼事情發愁。
「啊!沒什麼, 只是在想接下來改怎麼辦。」隨便搪塞了一個理由,西爾維婭打算先陪著父親收拾好房子,也能讓自己有個能馬上住下的地方。「剛才你是不是說要出去采購來著?我陪你一起去吧!」
哈羅德淡淡笑著搖頭:「這些事情我自己也能做, 比起這個,我想你應該先去找一個落腳的地方——想要好好學習的話,最好找一個僻靜但又有氛圍的新環境。現在是5月份不到,離開學說遠也不算遠了, 應該早做打算才是。」
「……租房?」思索一會兒才明白父親的意思,看來他是執意想要自己趕緊盡快地投入新的生活。
「我記得今天剛好恢復了訂購報紙和雜志的服務。」哈羅德把手裡的貓頭鷹擺件放在地上,起身開門出去,穿過已經被雜草覆蓋了一部分的石子路, 打開咯吱作響的郵箱,掏出裡面的一摞衝著西爾維婭揮揮,「一起來看看上面的信息吧。」
兩個人在租房信息的頁面看了好久, 用紅筆圈圈劃劃, 最後在西爾維婭打算報考的學校旁邊選了幾個位置不錯的公寓,但具體還要她自己去看。
哈羅德堅持要兩個人分頭行動,讓她先去看看有沒有合適的房子, 西爾維婭最後只好妥協。當然能理解一部分父親的心情,她新的生活確實需要一個良好的開端,而不是躲在父親身邊當一只縮頭烏龜。
去了幾個位置便利、帶電梯的公寓樓,大致對於價格也有了一定了解,心裡有了兩個最終選擇之後,西爾維婭還是決定回到家裡和父親再商量商量,讓他幫忙出出主意。
在家門口的停車位看到一輛黑車時,她還沒有想過那麼多,隱約看見駕駛位有人,就當做是路過的人暫時停在路旁,一會兒就會開走了。父親的車停在車庫裡,只要不擋在車庫必經的路口,一般也不會特意去留意太多。
一個奇怪的思路從腦中一閃而過,不知道為什麼她偏偏留意了一下車的牌子,並不是「熱情」經常使用的公務車。
或許是剛才哈羅德一直在提那兩個人,所以一時半會兒腦子裡還沒有把他們的身影抹掉。
然而一開門西爾維婭立刻就發現了不對的地方——門口的地毯上多了一雙皮鞋,從未見過的樣式,明顯是什麼其他人的,她離開的時候還沒有。
難道是父親的老朋友舊同事聽說他要回來了趕來慶祝?也不太像啊……那是年輕人更偏愛的款式,而哈羅德在這兒的朋友絕大多數都比他本人還要大了。
「哦,茜茜,你終於回來了。」把鑰匙仍在玄關處的置物台上,西爾維婭就聽見父親的聲音從客廳裡傳來,還明顯帶上了一層喜色。
她有些困惑地把手包掛在衣架上,忍不住探頭往裡看,哈羅德繼續說:「我們剛剛還提到你了呢!」
「……提到我?」完全摸不到一點頭腦,一直到進了客廳才終於看到一抹熟悉的黑發。
微微蜷曲、中分,半長,正背對著她坐著,父親坐在單人沙發上,茶幾上放了白色禮貌。
「說很久不見似乎也不怎麼合適。」男人轉過頭來,禮貌地微微一笑,仿佛真的是什麼有名的紳士一般,穿著得體,嘴角的弧度也剛剛好。
「誒——!??」西爾維婭忍不住發出很大一聲質疑的聲音,立刻惹得哈羅德先生不滿了。不過她完全忽略了父親的感受,愣愣地望著怎麼想都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男人。「鬼、鬼舞辻無慘?你為什麼會來這兒!?」
哈羅德對鬼舞辻無慘抱歉地笑笑:「見諒了,她對客人還這麼沒有禮貌,真是麻煩你從日本遠道而來。」
緊接著他立刻扭過頭板住臉對西爾維婭說,帶著些呵責的意味:「你在日本遇見了這樣的朋友,為什麼不告訴我呢?現在連客人到家裡做客也不知道去倒些飲品招待!」
……這到底是什麼和什麼啊!?即使還搞不懂鬼舞辻無慘出現在這裡的理由,為了不讓事情進一步惡化下去,西爾維婭還是選擇去廚房倒一些果汁,咖啡現煮也來不及了,況且她猜無慘一定是茶派。
鬼舞辻無慘可算不上什麼朋友,也絕非這次日本之旅認識的,不知道他到底什麼時候來的、和父親說了什麼,騙的哈羅德先生團團轉。
她用托盤端了三杯橙汁,有些沒好氣地放在茶幾上,沒控制好力度,聲音有些大。西爾維婭已經懶得在父親面前再掩飾什麼了,坐在另一邊的單人沙發上一句話也不說。
氣氛一下子冷了下來,哈羅德見狀立刻和女兒解釋:「我們不是說好了要分頭行動——你前腳剛走沒幾分鐘,我正要打算去采購,就遇到了這位先生上門來找你。」
西爾維婭挑起一邊眉,眼神復雜地看了無慘一眼,然而男人還是那副十分有禮貌的樣子,她的怒氣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默默捏緊了手裡的玻璃杯。
「說起來,我原本打算先讓這位先生在家中稍候片刻,哪想到這個年輕人居然陪同我一路,回來的時候還幫我拿了不少東西。」哈羅德越說越覺得滿意,忍不住點了點頭。雖然不知道茜茜是什麼時候認識他、兩個人到底又是什麼關系,但這並不妨礙他對鬼舞辻無慘有一個滿分的初見印像。
「哪裡。」黑發男人禮貌地對哈羅德點頭,似笑非笑地瞟一眼還低頭不肯說話的金發女人,「這都是我應該做的,之前也受您女兒不少照顧,今天的事情都不值得一提。」
西爾維婭從鼻子裡出氣哼了一聲,顯然是在鄙夷無慘的說法。
男人並沒有感到惱火,反而好脾氣地笑笑,伸出手從女人手中抽出那個可憐的、馬上就快要被捏爆的玻璃杯:「弄到身上就不好了,還是先放下吧。」
最讓她生氣的就是,她還真的沒辦法在禮數上挑出他一點毛病來。
真是狡猾啊,不愧是曾經的鬼王。明明她已經先一步扔下所有人走了,可他居然能這麼快就調查出她飛回了哪裡,家庭成員的住址。
無法從她這裡下手,就先一步打動她的父親。哈羅德現在看起來對無慘滿意的不得了,連她不給他好臉色都會收到父親斥責的目光。
趁著父親低頭喝橙汁的時候,西爾維婭趕緊給無慘使眼色,頭都快要甩出去了,示意他沒有事兒趕緊走。
可是令她萬萬沒有想到的是,等哈羅德再抬起頭,無慘居然清了清嗓子,那雙玫紅色的眸子此刻居然顯得溫順恭良:「哈羅德先生,看起來西爾維婭還有話想要同我單獨說,那麼,失陪一會兒。」
西爾維婭差點一口氣沒上來。
當著父親的面又不能那麼明顯,只好瞪了一眼黑發男人,率先站起身來向門口走去,走到半路又覺得不對勁——怕是會被父親誤會趕客,硬是停住腳步往樓梯的方向去了。
一從哈羅德的視線裡消失,從樓梯拐角處西爾維婭就扯著無慘的胳膊,恨不得托著他往上快點走,要是情況允許的話,她一定會順著這個力道把他從窗戶扔出去。
沒進自己的房間,而是拐進書房,她讓無慘先進去,自己在後面關好門才終於忍不住大聲質問:「你為什麼要來這裡?你到底想要什麼?」
一邊說,一邊毫不掩飾自己打量他瞳孔、指甲處的動作,生怕他還有一絲便成鬼的跡像。
她倒是一點都不再害怕鬼王的能力了,可是他居然趁著她不在的時候接近哈羅德……不可原諒,一旦出什麼事情她根本無法承受。
「放松,」無慘舉起雙手放在身前,像是在給她投降一樣,「我現在是人類。」
見她還是不肯說話,只是用眼睛瞪他,鬼舞辻無慘終於嘆了口氣:「我只是看你離開得匆忙,想來看看你有沒有事而已。」
真的就這麼簡單?西爾維婭懷疑地眯起眼睛上下打量,過去的無慘無論做什麼事情都帶有明確目的,說他毫無緣由就跑到那不勒斯來,她一定是不會輕易相信的。
「那我沒事,你看到了,現在你可以走了。」她干脆地說,挑釁地看著無慘。
「如今,我已經得到了上輩子耗時千年所追求的事物,西爾維婭,」黑發男人認真盯著女人淺綠色的眸子,和朝霧彌生的黑曜石般的雙眼完全不同了,可對他來說的感覺還是一模一樣,「茜茜——我聽到他們這樣稱呼你,現在除你以外我已經別無所求了。」
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現在已經能夠像普通人類一樣在陽光下生活,那之前沒能得到的就是他唯一的心願,上一次他等了四百年都沒能如願,這次一定要……一定要趕在那個男人之前。
他們一同出現在這個世界時,繼國緣一身邊無緣無故出現了一個嬰孩——直到後來所有人才知道並不是沒有理由,那女孩兒有一雙黑曜石般的眸子,現在她已經7、8歲大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番外
鬼舞辻無慘明確地知道自己只是西爾維婭人生中的一個過客, 在港口黑手黨的酒店,居然還有那麼多人都等著與她……重歸於好。
像宇智波斑和千手柱間這樣的人、商界的後起之秀,他知道他們,印像中比他的事業晚起步幾年。
現在看看, 應該是晚於他們來到這個世界。
而他們的動作都太慢了, 他的速度是最快的, 搶在所有人之前來到這裡,因為他清楚西爾維婭一旦見到那個女孩兒……說不定內心就會開始動搖。
或許比起繼國緣一本人, 她更在乎的是未出世就死去的孩子。
她日夜消沉過度悲傷、他不得不用特殊手段拿走她的記憶以保證朝霧彌生還活得下去時, 他就已經大致知道了那個女孩兒在她心裡的地位。後來他又從其他人類的家裡……「帶走」了類似的嬰孩,可她卻並不想要,又對他大發脾氣。
那個時候他無法理解這種情感——現在也不能, 遺憾或者是愛,他從來沒有過,可他明白這件事的重要性。
來到這個世界後,鬼舞辻無慘只知道繼國緣一的存在, 但從未接觸過,離開日本趕到那不勒斯之前他破天荒地與緣一再次對峙。
花沢死亡、西爾維婭摔門離開了,剩下一片死寂的餐廳,過了許久才有人陸陸續續離開, 然後港口黑手黨和那些意大利人去處理花沢和一系列之後的事情。
繼國緣一離開以前,他攔住了那個看起來永遠毫無波動的武士。
然而他知道,即使是這個男人也做不到保持冷靜, 如果他是繼國緣一, 一定會帶著那個女孩兒去找西爾維婭——而他絕對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見到鬼舞辻無慘擋在必經之路上,緣一只是淡淡地望著曾經的敵人,等待他的下一步動作。
「繼國緣一, 不要以為你有孩子當籌碼就能脫穎而出,這次你贏不了了。」前鬼王露出一抹有些扭曲的笑容,輕輕哼了一聲。
這個男人一直在撫養那個女孩兒,甚至還自己給她起了名字。「朝霧桃紀」,隨母姓,她當時的名字「彌生」在日語裡是陰歷三月,而桃花……正是代表三月的花。
「我從來沒有想過……要拿桃紀當做籌碼。」緣一抬起眼簾,如果是熟悉他的人一定會發現他變得更加嚴肅了。「我和你不一樣,鬼舞辻無慘。」
「不,我們一樣。」無慘篤定地說,臉上帶著些諷刺和自嘲,「我們所有人都一樣。」
緣一眉頭輕蹙,沒太明白他的意思。
「剛才你也聽到了,她從來沒有過選擇。」見到對方還是沒抓到重點,無慘直截了當地說,「一切都是注定的、命運早已寫好的,所以她離開我之後只能『回到』你身邊、與你結婚生子,是因為她無處可去,明白嗎?她先『遇見』你,並不是你比我多了什麼,只是一個巧合。」
命運總是這樣不公平,他天生就是病秧子、而繼國緣一天生就如此強大,彌生在年幼時就與他相遇、早早定下了婚約,當他以為自己是先來那個人時,現實狠狠打了他的臉。而在他們之前甚至還有別人,那個高大的粉色長發男子,其名為迪亞波羅,花沢說「他畢竟是她的第一個男人」。
「……如果歌不希望有人再去打擾她的生活,我自然會尊重她的選擇遠離。」根本沒有理會無慘挑釁一樣的行為,緣一沒什麼表情地再看一眼已經開始憤怒的卷發男人,徑直繞過他離開了。
「但願你能說到做到。」無慘冷冷地回頭,緊盯男人離去的背影,緣一沒有反應,但無慘知道他聽見了。
另一個人從拐角處消失不見,只剩下他站在原地,半晌後狠狠錘向牆壁,留下一個深深的凹陷。
思路回到現在,西爾維婭就站在他面前,還什麼都不知道。
他不能刻意讓她回避這件事,如果哪天西爾維婭知道是他從中作梗不讓她與女兒相認,事情反而會更麻煩,於是只能先來找到她,盡量吸引她的注意力,如果她沒時間去應付別的男人——尤其是緣一,就不會發現這件事情。
「不,這只是你的錯覺而已。」西爾維婭有些不可置信,難道過了這麼長時間無慘還在糾結這種事情嗎?「你已經得到了全部你想要的,至於我,只是一個意外。」
「彌生,果然我還是更喜歡這樣稱呼你,」男人來回看著她的雙眼,顏色不同也不會改變裡面的內容,「你根本不知道你對於我來說到底有多麼……特別。」
他步步緊逼,直到把西爾維婭逼到背靠在書架上,忍不住想用手撫摸她的臉頰,然而就在即將碰到時,女人拉住了他的手腕制止了這個動作:「夠了,到此為止吧,無慘,趁我還沒有生氣之前——我父親還在樓下,我不想和你在這裡動手。」
「當然。」無慘依舊好脾氣地說,舉起雙手做了一個投降的動作示弱。
現在不比當時,風水輪流轉,如今換成他不敢惹她一點不開心了,如果逼得太緊反而會得不償失、前功盡棄。
現在彌生的態度還很抵觸,可她的父親就不同了。
西爾維婭深吸一口氣緩和自己的情緒,在哈羅德看不見的地方毫不留情地趕客:「好,那麼現在我們下樓吧,你也在這裡逗留夠久了。」
率先走出書房,也不顧無慘是否跟了出來,她徑直走向樓梯,在完全暴露在父親面前之前露出一個得體的微笑。
哈羅德當然了解自己的女兒,見到這麼標准的假笑挑起眉毛:「你們在樓上都說了些什麼?」
「鬼舞辻先生說他還有些私事沒有處理,現在打算回去了。」西爾維婭面不改色。
西裝男人沒忍住輕輕提了提唇角,這種行為……甚至稱得上有趣。
不過面對哈羅德時,他又拿出來上輩子裝人類時的認真模樣,禮貌地對彌生的父親點頭:「還請諒解,那在下就不多打擾了。」
中年人立刻站起身:「這就要走了嗎?我還想要留你一同用晚餐——你是客人、還幫了那麼多忙。」
「有機會一定。」他主動伸出右手與哈羅德相握,西爾維婭在兩個人看不見的地方翻了個白眼。
「不知道你在那不勒斯還留多久呢?」
「會有一段時間。」在與朝霧桃紀相關的事情定下來之前,他都會一直在這裡。
「那太好了,」哈羅德瞄了一眼已經開始毫不掩飾皺眉的女兒,「我們現在就把時間定下來吧,這周六我覺得很合適,我們一同用晚餐。」
這次鬼舞辻無慘是真的輕聲笑起來:「當然沒有問題,十分感謝。」
被迫送無慘出門的西爾維婭在男人臨上車之前撐著車門警告:「你可別想著對我父親下手,不然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似乎是聽見了什麼蠢問題,無慘給她一個無奈的眼神:「到現在我再做這種事情對我還有什麼好處呢?」
「你知道最好。」西爾維婭冷冷地說,摔上了車門。
*
原本打算和父親商量租房的住址,現在她完全不想說了,免得他再透露給不該告訴的人——比如某前鬼王。
「到時候我會經常來看你的,爸爸。」之前還磨磨蹭蹭不想走,現在西爾維婭主動開始收拾行李,其實要帶的東西也不多,基本都要現買了。
主要是防止其他人再來打擾父親,她知道自己租了公寓也瞞不過那群精明的男人,應該早早地先搬出去才是最好的選擇。
後知後覺地才反應過來,如果是鬼舞辻無慘的話說不定還是一件「好事」,若是遇上穿兜襠布的卡茲、艾斯迪斯或者穿開襠褲的DIO什麼的……那事情就更有趣了。
光是想一想就讓人血壓上升。
她嘆了口氣,最後拎了拎不算沉的包:「那我先去簽合同,然後過去開始簡單收拾一下,等生活用品和家具電器都到齊了就搬過去。」
「需要我幫什麼忙嗎?」哈羅德關心地問。
「不用不用,」西爾維婭嚇得連忙擺手,「我自己一個人就可以,又不是小孩子了。」
等看完最終中意的房子簽了合同之後,她拖著包到了未來暫時居住的小公寓,算是很干淨,畢竟要一直讓可能是未來租客的人參觀,她需要做的只是把帶來的物品歸位,簡單擦擦灰而已。
正在臥室收拾床頭櫃時,突然聽見窗戶響了幾聲,西爾維婭一驚,連手裡的抹布都掉在了地上。
有陰影遮擋住了大半扇窗戶,她抬頭望過去,先入眼的是精壯的腹肌和大腿結實的肌肉,以及一抹少得可憐的紫色。
「……」有那麼幾秒鐘大腦短路,西爾維婭都沒有起身去開窗戶,而是直接開口說——她知道卡茲能聽到,「能請你至少『扮演』地像一個人類嗎?這裡還是都市,外面有路人、我也有鄰居。」
紫發男人乖巧地點頭,又伸出手敲了敲窗戶,示意她讓他進到屋子裡去。
第一百六十三章 番外
西爾維婭猶豫地看了一眼窗戶, 這是舊式的公寓,那麼小的地方……卡茲能進來嗎?
不對,她為什麼要讓卡茲進來?
「你快走吧。」她狠狠心低下頭,蹲下身撿起掉下去的抹布, 聲音很輕, 可她知道再輕的聲音卡茲也可以聽到。
然而那道映在地面上的陰影未曾有過移動。
忍不住再次抬頭看過去, 紫發男人正溫柔地望著她,有那麼一瞬間, 仿佛周圍的樓宇和大廈全部都消失不見, 他們又回到了那個什麼都沒有的遠古時代。月光柔和地傾斜下來,紫發男人的皮膚居然泛著淡淡誘人的光芒,那和金發吸血鬼的瑩白還有些不同, 是會帶給人溫暖的。
西爾維婭不由得看呆了。
這就是……究極生物,世間最完美的存在。他很美,一種超越性別、超脫認知的美麗,耀眼地讓人無法移開目光。
他的一切都在吸引著她——不僅僅是她, 人類本就是視覺生物,或許其他人,無論男女,在看見他的時候都會不自知地傾慕。明知道他很危險, 可美麗的事物難道大多不都是致命的嗎?
況且他們還曾有過一段關系,她的心怎麼可能不再次悸動呢?
卡茲沒有離開過她、沒有拋棄過她,更沒有殺死她, 即使在西爾維婭自己看來, 她不過是可有也可無罷了。艾斯迪斯的拖油瓶妹妹,明明也是柱人,卻弱的可憐、身體也不好, 然而卡茲卻因為一個承諾一直履行自己的責任。
至少當時她是這樣認為的。
比起艾斯迪斯直接的關心或者瓦姆烏默默的守護,卡茲永遠都是……淡淡的,感情內斂又很少會直接表達出來,她一直以為是看在父親和艾斯迪斯的份上——他一直是一個重情義的人。說實話,到現在她也不懂為什麼卡茲也會對她這樣執著。
比起危險又強勢的DIO,或者是讓她「一見傾心」的宇智波斑,她與卡茲似乎跨過了許多步驟直接到了最後「老夫老妻」的階段。
見到金發女人已經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卡茲不由得再次向前飄了一些,胸膛貼上冰冷的玻璃,他並不在意這些小小的細節,耐心地再次敲響窗欞。
西爾維婭勉強回過神,周圍的景色又重新出現在身邊,這裡是公園兩千年後,樓房拔地而起、在夜晚再也看不到滿天星河了。
「卡茲,我……」剛喃喃地說出這幾個字,她猛地驚醒一樣轉過身去,「抱歉,請你回去吧。」
她怕自己再看著他就忍不住心軟了。
忍不住攥緊了手裡的抹布,本來是用溫水浸濕,現在早已變涼,寒意一點點順著指尖入侵,就像那抹紫色的身影一點點沾滿她的心房。已經下了兩次逐客令,按照她對卡茲的了解,像他這樣高傲的男人早就應該不屑地離開了,可余光還是忍不住去看月光投下來的陰影。
從窗邊消失了。
這不就是她想要的結果嗎?自己應該打起精神才對,既然已經決定了一切都要重新開始——
「哢噠」一聲輕響,微風從後面吹起她的頭發,緊接著她就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幾綹紫色微蜷的長發隨著男人的動作落在西爾維婭身前,卡茲從身後完全籠罩了她,雙臂環在女人的腰部,既沒有特別用力,也不至於松垮到她能輕易逃脫。
感覺到男人的下巴卡在肩窩處,臉頰被溫熱的呼吸吹拂,微微的癢意弄得她忍不住輕聲笑了出來:「什麼啊,真狡猾……明明不用叫我也可以自己進來的不是嗎?」
這是一個太久都沒有過、一旦重新擁有便讓她幾乎渾身都顫栗發抖的擁抱。
「茜茜。」卡茲原本有很多話想說——這其實不太符合他的性格,可他有太多的事情必須要說出來,但一旦擁她入懷時一切都消散不見。
終於失而復得了。
她的樣貌變了,但也沒變的太多,還是同樣的長相,只不過皮膚變得白皙、頭發從銀白色變成淺金色。身體不再如同柱人時那樣修長健美,可無論變成什麼樣,這都是他的茜茜。
成為究極生物、立於世界的頂端,原本他不需要伴侶,因為頂點只需要一個存在就夠了,可當他真正帶上鑲嵌了艾哲紅石的石鬼面,從柱人蛻變成新的物種時,屬於柱人那忠貞不渝的一小塊並沒有消失。
他原本也想要讓茜茜和他的同伴們也一同都……可惜的是最後竟然只剩下了自己。
但現在,所有人又可以團聚在一起了。
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從前,他們依舊是親密無間地一對兒。紫發男人輕嗅她頭發的香味,嘴唇虛貼著鬢角一路從臉頰的線條滑落,最後落到肩膀上。
西爾維婭忍不住撫上攬住自己腰肢的粗壯手臂,這是最溫暖可靠的懷抱——即使在那之後她又經歷了那麼多世界,現在也能夠這樣篤定地說。
得到女人的回應,卡茲扶住她的肩膀輕輕將西爾維婭轉過來面對著自己,重新把她摟入懷中。
她就要回抱住他了,習慣性下意識地詢問:「艾斯迪斯和瓦姆烏呢?他們沒有和你一起來嗎?」
男人的胸膛整個輕顫了一下,是愉悅的輕笑:「他們現在可沒有我的速度。」
這句話像一盆帶冰碴的冷水,直接把西爾維婭潑醒了。已經攏起了半圓的手臂僵住,忽然,她掙扎著從這個懷抱中離開。
這提醒了她,現在卡茲是完美的究極生物了——不老、不死,幾乎永恆的生命,或許容貌也會一直保持這種樣子吧?
而她連柱人也不是了,沒有上萬年的生命,對於卡茲看不到盡頭的生命來說,自己不過是彈指一瞬。
況且,一開始人類對於柱人也不過是螻蟻一般的存在,只有波紋戰士才能讓他們打起精神,如果她還有理智的話,現在就應該到此為止了。
「怎麼了,茜茜?」卡茲有些不解,明明剛才一切還好好的,現在她又轉變了一個態度。
「不、不……卡茲,現在我們不同了。」西爾維婭故意咬重了「不同」的讀音,連續後退幾步與他拉開距離,注視著他的淺色綠眸竟然染上了幾分悲傷。
擁有極高的智商,紫發男人用了不到一秒鐘就弄明白了她在說什麼。
之前他一直覺得,只要讓他們也都帶上鑲嵌艾哲紅石的石鬼面,生活就會一直像之前的幾萬年那樣繼續下去。
可如今的茜茜有了新的身份,也有了……新的家人。他不可能再提出這種要求,又或者直接強迫她轉變,那樣一來一切就都失去意義了。
卡茲輕聲嘆息,再一次接近西爾維婭,抬起手輕撫女人淺色的柔軟發絲:「你已經很久沒有再見過……那個時候的星星了吧?」
「嗯?什麼?」完全沒有反應過來這個轉化,西爾維婭輕輕皺眉,他在說什麼?
沒有過多的解釋,他一直都是想做就直接動手,從來不屑用語言去解釋的人。打橫抱起茜茜——就像從前做過的無數次那樣,卡茲輕車熟路地讓她靠在自己的胸膛上,穿過臥室和客廳到了公寓另一邊的陽台上。
男人背後長出生物的翅膀,雙翅展開輕輕拍打幾下兩個人就離開了陽台的瓷磚。
西爾維婭馬上抱緊了卡茲的脖子,雖然也當過半吊子的忍者、在林間穿梭過,可這個什麼都沒有經歷過的身體還是讓她下意識緊張起來。
「我會抱緊你的。」感覺到她渾身的肌肉都繃緊了,卡茲輕聲安慰、也像是在對她保證,「不會松手。」
一直到很高很高的地方,空氣開始變得寒冷而稀薄,腳下城市的燈火變成星星點點,紫發男人才終於停下。不知道是屬於什麼生物的羽毛覆蓋了她的身體、隔絕了一切冰冷,但這些西爾維婭都沒有注意到,一直抬頭望著滿天的星河。
她再一次看見了屬於遠古時期的景色,只有到達離地面如此遠的地方,她才終於能夠重新拾回曾經的感覺。腳下的一切都那麼渺小,她自己也跟著變成了毫不起眼的存在,星雲和星河在遠處靜靜閃爍著,她看到了很多星座的形狀,所有的喧囂都遠離了,天地之間只剩下了他們兩人。
柱人,一個如此浪漫的物種,伴侶一旦結合便會忠貞不渝。漫長的生命、稀少的數量和艱難的繁殖注定了這樣的命運,就像她身為柱人時的母親在生下她之後去世,父親無法承受獨自一人的孤獨相繼離開,那卡茲呢?如果成為究極生物之後他屬於柱人的那一部分沒有摒棄他……
西爾維婭摟緊了男人堅實的頸項,在宇宙中孤獨的近百年,他又是如何度過的呢?曾經的戰友和伙伴也接連失去,除了擁有已經毫無用處的究極生物的身份,他已經一無所有了。
一個吻輕輕落在她的臉頰。
「回到地球之後……我重新審視了自己和這個星球。」紫發男人看似淡淡地訴說著,「我攀過每一座山峰、游過每一條河流,抵達了身為柱人時也不能前往的每一個角落。一花一石、一鳥一木也無法令我駐足。」
他本以為自己會獲得祈望了千年滿足感,可事實上只有巨大的失落與空虛。艾斯迪斯和瓦姆烏重新回到他身邊也依舊沒能填滿那如同黑洞一般的縫隙時,他明白了。
那是因為他失去了最重要的東西。
「我已經活了足夠久了,見過世界上所有值得一看的景色。」卡茲憐愛地望著她,他放下西爾維婭讓金發女人站在自己的腳背上,巨大的翅膀將她收攏入懷裡,低下頭深深吻住他的茜茜。
沒有她之後的漫長生命也不會有意義。
他甘願為她放棄永生,以普通人類的身份與茜茜相守,直至一同死亡將他們分離。
第一百六十四章 番外
「所以,你是怎麼找到我的呢?你拜托別人去查飛機票了?」說完西爾維婭自己也感覺不對,能幫卡茲的也就只有手指頭數的過來的幾個人,若是這樣的話他們也應該過來才對。
卡茲眯了眯眼睛,仿佛這是一個引人發笑的問題:「我記得你的氣味,也記得你的心跳聲。」
她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自己身為柱人時期也做不到這種程度,看來究極生物的世界已經不能再用人類狹隘的思維去衡量了。西爾維婭扒著卡茲的手臂側著向腳下看去,星點的燈光勾勒出整個地中海的輪廓,忍不住喃喃道:「真美……」
「如果喜歡,我可以經常帶你來看。那個時候……你身體不好,我們也沒有帶你去過太多地方,不過現在可以了。」紫發男人將西爾維婭攬得更緊一些,免得她不小心摔下去——雖然他也能接住就是了,「艾斯迪斯和瓦姆烏也很快就會趕過來。」
突然,她心裡浮現出一個疑問:「不對,你什麼時候到這裡的?」
自己剛到公寓放下東西,打算把臥室先收拾出來,卡茲就到了,好像他特意在等著一樣。
「下午。」男人淡淡地說,不知道為什麼回避了西爾維婭的目光。
下午?等等,那不就是……無慘在的時候嗎!?可是他什麼都沒問,一個字都沒提。
這會成為所有人之間不得不回避的話題,她沒辦法避開,也知道有些人不可能放棄,現在她只希望大家能夠和平相處了。
比艾斯迪斯和瓦姆烏先到的另有其人,也是西爾維婭最害怕見到的——並不是恐懼他本人,而是不知道如何面對。
花沢口中的「她的第一個男人」。
門鈴響起時西爾維婭還在賴床,卡茲大概先一步比她醒來,搖了搖她的肩膀,她還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茫然地抬起頭看著紫發男人。
卡茲指向門口的方向,緊接著鈴聲又響起來一次,西爾維婭顧不得窘迫趕緊套上睡衣——其實也沒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她和卡茲已經不能更加互相了解了。
臨走出臥室之前,她囑咐卡茲先不要離開,他也完全沒有要從床上下來的意思,目光淡淡地盯著她走出門拐彎直到看不見。他知道是誰來了,還是頗為熟悉的人,畢竟當了一段時間的室友。
西爾維婭走到門前從貓眼裡向外瞄了一眼,身體僵住了。
粉色有綠斑紋的長發,豎條紋西裝,她最最熟悉的搭配,也是她對迪亞波羅傾心時他的衣著。
那個時候她剛上大學,覺得是時候改變些什麼了,從小到大都是乖乖女,偶爾也想瘋狂一把,於是和同學朋友們一起去了酒吧。
沒有她想像中的有趣,吵吵鬧鬧烏煙瘴氣,西爾維婭自己也不是多熱鬧的性子,不願意到舞池裡人挨著人熱舞,索性和同伴們說了一聲就自己去吧台坐著了。
舞池才剛剛開始放音樂,大家基本都下去了,吧台這才得以空出一些位置,空著的地方雖然有但選擇也不多,見到另一邊一對情侶模樣的人越靠越近最後親在了一起,西爾維婭沒再猶豫,轉個方向坐到了吧台另一端。
最靠牆的位置已經被人占了,昏暗的燈光下只看得清是一個身材十分高大的人,坐在椅子上居然和不遠處站著的人看起來差不多高,更是比所有吧台前坐著的人都高出不少。
第一眼望過去時還會以為是女人,隱約露出來的一點塗了深色口紅的唇,渾身散發著冷冰冰的溫度,看起來一點也不好接近。
可西爾維婭還是一屁股坐在了他身邊,新高跟鞋之前沒穿過,有些板腳,比起什麼這個人好不好惹這種問題她還是更關心自己的腳。
坐下的時候那粉發男人好像是微微歪頭看了她一眼,但是她裝作沒看見,接過酒保遞來的酒水單,上面全是她看不懂的名字。
「額……有什麼推薦嗎?」有些苦惱地問到,酒保似乎不是第一次遇見這種情況了,看她年齡小又舉止生疏,便推薦了一款酒精度低的飲料。
她好奇地望著酒保就在她眼前調酒,加入各種東西晃來晃去,最後變成小小一杯放在她面前。
又有別的人坐在吧台前,酒保拿著酒單離開了,剩下她坐在那裡對著酒發呆。過了好一會兒才終於舉起來小小地嘗了一下。
「咳!咳咳咳……」只是一口就讓她忍不住咳嗽起來,又苦又辣,整個五官都縮在一起,她甚至感覺到有兩滴眼淚擠了出來。
看來度數低不代表會好喝,西爾維婭一直在那嘶嘶哈哈,有點想再點些什麼飲料把那種苦味衝下去,然而酒保還在另一邊調酒沒有過來的意思。
有些煩惱地把那杯顏色漂亮的酒推遠,這時候聽見身邊似乎傳來一聲輕笑。西爾維婭疑惑地輕輕蹙眉,是旁邊這個粉發男人在笑話她嗎?
轉過頭剛想要質問,然而卻看到男人只是在低頭盯著自己的酒杯,臉上毫無笑意,連唇角也是下壓的。
她只好懷疑地轉回來,幻聽?
不過仔細看看,他似乎還是一個很有魅力的男性,側顏完美,刀削一般的下頜線,眼睫很長,嘴唇薄的有些刻薄,然而塗上深色之後卻顯得飽滿了。看不大出來年齡,但是很成熟、有種連西爾維婭自己也說不清楚的氣質。
她從小到大還從來沒見過這樣的人。
只是第一眼看過去之後就有些好奇了,然而離得這麼近,她若是再轉過頭去看一定會很明顯,這個時候還不如在遠處呢,可以正大光明地再仔細觀察一下。
這個粉發男人在她右邊坐著,左邊的人走了、又有新的人填補上來,她搶在那個人點酒之前先要了一杯無酒精飲品,這才微微松了口氣。
「茜茜、茜茜!」有人從後面拉她的裙邊,西爾維婭轉過頭,是她的朋友們。
她們幾乎是上氣不接下氣,額角沁出晶瑩的汗珠,一邊不停用手給自己扇風,一邊氣喘吁吁地對她說:「下來和我們玩一會兒吧,真的很有趣!」
西爾維婭完全轉過身去,瞟一眼依舊舞動的人群,他們在dj下面盡情狂歡,只是坐在這裡她就被音樂聲震得頭快炸開,更別提跑到音響前面去了:「我……算了吧,我的鞋不太舒服。」
「好吧,真遺憾。」其中一個人嘆息一聲,「記得下一次穿舒服一點的鞋,一個人坐在這裡多沒意思啊!」
「沒關系的,我覺得在這裡也不錯,體驗一下嘛。」西爾維婭不在意地笑笑,看著她們蹦蹦跳跳又回到舞池裡,忍不住加大了笑容,真有活力啊!
一直到看著朋友們重新跟著音樂舞動起來,她才轉回身去面對吧台。飲料已經盛了上來,有些像檸檬汁,杯口一圈燒熱沾了白糖,還插了雕刻的檸檬片當裝飾,杯子裡面有綠色薄荷葉點綴,一點點從下往上冒著氣泡。
她剛要伸手端起喝一口衝掉嘴巴裡殘留的苦意,另一只手食指拇指的中間掐住高腳杯,卡在底部制止了她的動作。
「……誒?」有些弄不清楚情況,西爾維婭順著那條手臂看過去,粉發男人正居高臨下地望著她,綠眸裡是她看不清行神色。
他的手指帶著那個高腳杯滑遠了,漫不經心又輕而易舉地越過她掃了一眼她身後的地方:「我記得你不能喝酸的飲料,茜茜。」
「……」他怎麼知道她的名字,剛剛聽到的?還突然說這種奇怪的話,她可以喝的呀。
完全沒有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麼,西爾維婭愣愣地看著這個粉發男人用食指點了點桌子,叫來酒保又點了一杯飲料。
「先生,但是我……?」她傻乎乎地說著,望向男人的眼睛,這次她看清了,是破碎的綠色,和他頭發上的斑點一樣奇怪。
「床上的稱呼就不必拿到這裡來說了,」男人促狹地笑了一聲,眼裡有明顯的揶揄,把新上的飲料推到她面前,「這個更適合你。」
……這是在做什麼,性騷擾嗎?
還沒有等她嚴厲地反問這個男人到底想要干什麼,西爾維婭就聽見身後傳來很大一聲「切」,之前坐在她左邊的人似乎氣急敗壞地離開了。
幾乎是一瞬間,粉發男人眼裡的一切感情都消失殆盡,冷漠地掃了她一眼,把手從新端來的飲料上收回去,恢復了之前低頭盯著自己酒杯的姿勢。
「抱歉,小姐,剛剛我真的沒辦法提醒……」酒保有些愧疚地說,把之前她第一次點的檸檬飲料收走倒掉了,「您轉過身去的時候飲料裡被下了……您第一次來這種地方吧?尤其是女孩子,眼睛不要離開酒杯哦!」
這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所以剛剛粉發男人其實是……好意嗎?她還想對他發脾氣來著。什麼「床上的稱呼」,應該是聽到她稱呼他為「先生」被那個人發現他們原本不相識吧?
「那、那個……謝謝您剛才……」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向角落裡的男人道謝,可是對方一點也沒有理會她的意思,依舊是淡淡瞥她一眼就移開了視線。
「哦,對了,飲料!」西爾維婭慌張地掏出錢包,想要把錢給男人。
這次他轉過頭來看著她,聲音低沉富有磁性:「送你了。」
之後他就一副請勿打擾的樣子,不想再理會她了。
西爾維婭不知道那天自己是怎麼離開的,朋友們拉著她走時,她還在看那個男人。
總之,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總去那家酒吧了,而每一次那個粉發男子都在熟悉的老位置,身邊的座位空著。
那時候她那麼年輕,輕而易舉就愛上了這個與眾不同又充滿魅力的成年男性。
第一百六十五章 番外
「所以,你是這裡的常客嗎?」西爾維婭輕車熟路地坐在吧台右側倒數第二個空座位上,粉發男子因為他的動作側了一下頭,「我是說,像每天都來這樣?」
迪亞波羅把杯子裡剩下的酒一飲而盡,喉結微微一動,依舊沒有說話的意思。
酒保識相地過來又倒了三分之一杯褐色液體,現在已經不需要這位先生開口他就知道需要續什麼酒了。
這已經是第三次……在這裡「偶遇」她,他只知道她叫「茜茜」,那應該是縮寫或者昵稱,而他開始後悔那天多管閑事了。
他平時絕對不會這樣好心,那個時候是為什麼呢?後來他想要說服自己,這個女孩兒很年輕、她的笑容讓他想起十幾年前第一次遇到多納泰拉的時光。可仔細想想,也不完全一樣,多納是典型的南意女孩兒,而這個茜茜則是北意或者更北的地方,好像還有點混血。
她也更安靜一點,似乎平時也不是健談的性格,哪怕跟他搭話也完全沒有任何技巧。
現在西爾維婭有些氣餒,最開始她不過是想要感謝這位男士,然而他卻沒有任何回應——她自認為自己樣貌端正、舉止得體,總不至於這樣惹人厭吧?
有些尷尬地雙手握住杯子,現在她只點一些無酒精飲料了,如果去了衛生間回來會再點一杯,讓酒保把之前的收走。
看來「作戰」到底是失敗了,其實她真的對這個帥氣的成年男子有些好感,人都是視覺系動物,而他又那麼與眾不同,還救了她。然而一直都是一個人演獨角戲,也沒什麼意思了,這種跳舞的酒吧不是適合她來的地方,之後也不會再來了。
「那……一直以來都打擾了。」西爾維婭盯著自己杯子裡的粉色液體,是桃子汁,不過她沒有繼續喝的打算。
剛起身打算離開,一直沉默的男人終於抬起頭正視她:「你可以稱呼我迪亞波羅。」
一開始他原本打算說自己叫「索裡特·納索」,這是他常用的化名,除了多比歐以外世界上不會有其他人知道自己的真名,可他居然說了出來。
是因為這幾天只有坐在她身邊的一會兒時間能夠安心下來嗎?
他懷疑這是她的替身能力,但她看著不像替身使者——沒有替身使者會大意到自己杯子裡被人扔了藥片也不知道,更不像是特意為了某種目的接近他。
終於,一絲真正的笑意抵達了她的眉眼。
可是現在她一點都笑不出來。
被喬魯諾和米斯達找上門之前,她一直在等待迪亞波羅回來,以為不過是尋常的生意上的事情。他們之間也從來沒有正式結束過,而現在他回來了。
最重要的是,屋子裡面還有別人,她倒是囑咐卡茲先不要出來了,但是他會聽嗎?
就在她猶豫的時候,門鈴又響起來一次,緊接著跟著的是已經變得有些陌生的低沉聲音:「茜茜,開門,我知道你在裡面。」
西爾維婭到底還是為他打開了門。
再次正視這個高大的粉發男人,一種復雜的感覺湧上心頭,她說不出現在自己對迪亞波羅到底是什麼感覺,更說不出來從前——從一開始她就真的愛他嗎?她不知道。
蝴蝶因為蜘蛛身上斑點顯眼的顏色撞上了蛛網,蜘蛛用蛛絲將蝴蝶束縛後卻留下了它的性命,它雖然沒有死去,但也再不能飛了。
當兩個人的關系建立在年齡、社會經歷和經濟實力完全不對等之上時,只有從這段感情裡走出來才能看清楚真正的模樣。
但哪怕當時他們真的是真心相戀,現在一切也應該結束了。
他是地下的國王,西爾維婭是他豢養的金絲雀,幫派的鬥爭牽扯到她,而她已經「為他」死過一回了。即使之前沒能見上最後一面,他們之間的恩怨也應該兩清了。
「我……」西爾維婭剛張口,粉發男人就自顧自地走了進來,仿佛這裡就是他自己家一樣。
「茜茜,你在做什麼,怎麼這麼慢?」迪亞波羅坐在小客廳的沙發上,環視一周打量這個剛租下來還沒有好好規整的公寓,忍不住輕輕皺眉。「要麼我們還是像之前那樣搬出去……這裡有些太小了。」
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這中間空白的八年根本不存在,迪亞波羅從羅馬回來,唯一的不同就是西爾維婭從之前那個中產社區的小房子到了這個公寓中來。
「不,我不會和你搬出去。」她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之後終於打定主意說出來,「迪亞波羅,我們之間已經結束了。」
粉發男人垂下眼盯著茶幾上的兩個茶杯,同色的睫毛擋住他眼裡的光亮,令人尷尬的沉默持續很久之後,迪亞波羅才緩緩抬起頭:「是因為……那個小崽子嗎?」
「……什麼?你在說誰?」西爾維婭是真的沒有聽明白迪亞波羅在說誰。
前「熱情」boss猛然站起身,第一次真正在金發女人面前露出那種怨毒的眼神,深綠色的眸子破碎而混亂:「喬魯諾,喬魯諾·喬巴納。」
說起來奇怪,迪亞波羅、喬魯諾和她自己都是綠色的眼睛,但看起來完全不同。
「這和喬魯諾有什麼關系?」不滿地皺起眉,她知道他們之間有恩怨,但現在的事情和喬魯諾他們完全沒有關聯,「這是我們之間的事情,只有我和你,迪亞波羅。」
「我?我怎麼了?」男人陰沉的問,他從來沒有用這種態度與她說過話,如果是第一世的西爾維婭,現在一定又震驚又害怕地往後退了。
可她再也不是從前那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女孩兒,她也知道了迪亞波羅真正的身份。
「你是個黑幫,迪亞波羅!」西爾維婭忍不住大聲說,「而且你一直以來什麼都沒有告訴過我,我還蠢兮兮的被蒙在鼓裡!」
「告訴你?」迪亞波羅聲音很輕,「如果我告訴你,才反而會將你置身於危險之中。茜茜,如果沒有喬魯諾·喬巴納,我們的一切都會很好、都會照舊進行下去。」
「你還沒有明白我在說什麼,迪亞波羅,這和是否有人『打擾』我們的生活沒有關系,是你的身份。」她急促地喘息,目光不願意再落在粉發男人身上,「你、你之前做過的事情,我都聽說了,販毒……還賣給婦女和孩子……對不起,我沒辦法接受。」
粉發男人臉上的一切表情都消失了,西爾維婭毫無畏懼地望著他,甚至還抬了抬下巴。
似乎是過了許久,迪亞波羅才冷笑一聲,眼裡充滿譏諷:「你以為那幾個背叛我的臭蟲就是什麼好東西?」
沒有吱聲,她不太明白為什麼他一定總是要提起那幾個人。
「除了你所厭惡的販毒……剩下的他們什麼都做,」男人冷冰冰地說,緊緊盯著西爾維婭的眼睛,「賭博、走私、軍火……你以為他們就會干淨?一群搶奪他人果實的小混混,我比你更清楚他們是什麼人。裡蘇特·涅羅和布魯諾·布加拉提都是當年我親自授意招進『熱情』的,他們除了我以外走投無路,如今卻做出背叛我的事情。」
「我不在乎其他人做過什麼、現在還在做什麼,是你。」西爾維婭失望地說,暗自搖頭,「現在請你離開吧。」
生與死的恩怨把他們分隔,畢竟是因為有迪亞波羅在先,滾石才會顯現出她將死的命運的形狀的。
喬魯諾並非是造成她穿越的最初原因,而是面前這個粉發男人。
「茜茜,聽我說,你——」迪亞波羅的神色第一次變成焦急,接連向前跨了幾步,然而胸口被什麼人攔住了。
「夠了,迪亞波羅,茜茜已經開口讓你離開了。」聽見這個聲音,西爾維婭心裡一沉。
「……卡茲?」粉發男人緩緩轉過頭,被叫到名字的人正一手按著他的胸膛不讓他再往前一步。「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說完,似乎自己也意識到他問了一個愚蠢的問題,他冷眼看著西爾維婭,慢條斯理道:「怪不得、怪不得我按門鈴的時候你的動作會那麼慢。」
西爾維婭瘋狂給卡茲使眼色,不是讓你在臥室裡乖乖呆著不要出來嗎!?但紫發男人完全無視了她的訊號,和迪亞波羅之間緊張的氣氛只差一個火星就要點燃了。
電光火石之間,她看見一抹粉紅相間的顏色出現在視野裡,幾乎沒有思考西爾維婭就辨認出那非人類的手臂一定是替身,第二件閃入腦海的便是——卡茲不是替身使者,他看不到替身!
復生一瞬間就出現在主人身邊,迎接緋紅之王的拳頭接下了力a的全力一擊。
「轟——」巨大的衝擊力讓兩個人幾乎是從原地被彈開,西爾維婭還是第一次使用替身戰鬥,根本毫無防備、手臂發麻,整個人飛出去,萬幸撞在了沙發裡,迪亞波羅自己只是踉蹌著倒退了幾步。
與此同時,公寓的房間門也被撞開,金色的替身出現在門口,紫色瞳孔審視著這個房間裡的一切。
「西爾維婭小姐!發生什麼了,是迪亞波羅對你……」然而第一個進屋的確實布加拉提,斑點白色西裝的黑發男人在硝煙散去之後愣在原地。
一個紫色長發男人正扶著西爾維婭坐起來、動作親昵,根據他們的情報,這個男人是完美的究極生物,比起迪亞波羅的危險度還要高上幾級。
喬魯諾完全無視了其他一切,冷靜地望著有些狼狽的金發女人:「西爾維婭小姐,您沒事吧?」
第一百六十六章 番外
「我當然沒有事。」西爾維婭站起身來拍了拍睡裙上的灰塵,脫離卡茲的攙扶表示自己並沒有受傷。「你們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喬魯諾和布加拉提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望向也在起身的迪亞波羅。
「感謝你們的好意,但我也沒有那麼弱不禁風,」金發女人揚了揚下巴,「不用擔心,迪亞波羅不會把我怎樣的。」
房間裡再一次詭異地沉默下來,半晌後喬魯諾開口:「我們知道,只是鑒於迪亞波羅本身的原因……我們還需要時刻注意。」
「離開這裡,你們兩個。」迪亞波羅並沒有因為西爾維婭接下自己的攻擊而驚訝,反而把矛頭轉向兩個曾經的背叛者,「這是我和她之間的事情。」
「這確實是我們兩個的私事。」西爾維婭跟著點頭,語氣顯得有些奇怪。
「還有你,卡茲,你明明知道……」粉發男人眯起眼睛打量自己一段時間以來的室友,牙齒咬得幾乎聽得見。
「這種事情可沒有什麼先來後到,」卡茲輕哼一聲,「迪亞波羅,你和茜茜之間已經結束了。」
不想再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討論這種事情,西爾維婭咳了一聲:「那今天就到這裡吧,我還有些話……沒和迪亞波羅說完。」
「西爾維婭小姐是打算租住在這裡嗎?」喬魯諾突然走上前一步,見到女人點頭後繼續道,「是對我們為您准備的住處感到不滿意嗎?」
余光見到迪亞波羅來回在他們兩個間掃視,西爾維婭神色自若地搖頭:「你們將它收回吧,我想我是沒有去居住的機會,況且那也不是我應得的。」
這種情況下喬魯諾也不好再堅持,她一直在拒絕——不僅僅是他們,連迪亞波羅也是,狀況要比他們想的要好一些,至於卡茲……算是他們意料之外的了,或許他們之間原本就要更加親密、也沒有矛盾。
見到她態度堅持,喬魯諾和布加拉提識趣地離開了,而卡茲在她保證之後還會再聯系才肯乖乖跟著走出去,只剩下西爾維婭和迪亞波羅留在有些凌亂的公寓裡。
粉發男人的態度軟下來,他以為茜茜留下他是終於要說些軟話了,哪知道剛剛接近她兩步就又被復生一拳打在緋紅之王的臉上。
緊接著肚子也挨了一下,迪亞波羅這次真真正正被打倒在地上,捂住鼻子悶哼一聲,破碎的綠眸子裡滿是震驚。
「我已經手下留情了,迪亞波羅,」西爾維婭甩了甩有些發麻的右手,居高臨下地看著這個因疼痛微微蜷縮的男人,「這是你欠我的——為了你對我做的一切。」
至此,她對他的怨恨終於消失了一些。她掃視一圈因為小規模的替身戰鬥而變得混亂的房間:「好了,現在你把這裡收拾了吧。」
迪亞波羅把手從臉上拿下來,鮮血從鼻孔裡流出來,他哼了一聲:「消氣了?」
「沒有,」西爾維婭挑眉,從玄關處的櫃子上拿起手包,「我要出去買東西,希望回來的時候這裡已經恢復如初,並且空空如也。」
等她采購了必要的物品回到公寓,裡面確實已經都收拾干淨了,迪亞波羅也不在——似乎是因為挨了她的揍不想再在她這裡自討沒趣,這裡終於恢復了最開始的樣子。
西爾維婭坐在沙發上嘆氣,從今往後只會有越來越多的人來找她,像迪亞波羅這樣的她可能會揍一頓把人趕走,然而卡茲……像是破鏡重圓了,他們自然而然地相擁在一起。
如果是其他人呢?她不能保證自己意志堅定,如果是特定那幾個人的話,可能態度軟下來再扮個可憐,她也就一退再退了。
帶著這樣的苦惱,第二天意想不到的人上門了。
在貓眼裡看到那抹紅色時,西爾維婭微微睜大雙眼,之前沒有在橫濱看到這個人,這也是他死而復生之後第一次正式出現在她面前。
那個時候,她也僅僅是在埃及某個樓頂的水箱處看到了他的屍體,現在他能活著來到她面前真的太好了。使用復生的能力時,她絕大多數時間都沒有目睹那些人死亡的場景,僅僅是知道「死亡」的事實,又復生來操控一切,可他不一樣。
「花京院!」西爾維婭欣喜地打開門,眯起眼睛露出一個真心實意的笑容。
紅發青年安靜地站在他面前,如同當年在埃及的初遇,時間在他身上留下微小的痕跡——現在他不再穿深綠色的校服了。
花京院典明溫和地微笑,罕見的紫色瞳孔裡像是那夜她看見的星河:「好久不見,朝霧小姐,哦,現在應該稱呼你為西爾維婭了。」
她忍不住給了紅發青年一個大大的擁抱,像是闊別許久的老朋友,花京院的雙臂環在她的後背上,輕輕拍了拍:「是啊,已經過去很久了。」
這時候她才發現他身後的空條承太郎和其他人。
按照平時的話她絕對不會忽略身高195的承太郎的,只是剛剛她的心思都在花京院身上,完全沒有注意到還有其他人。
承太郎還是白色風衣白帽子,見到老友和西爾維婭都又興奮又激動,嘴角忍不住彎起一個微笑的弧度,他壓壓帽子算是向她問好:「花京院聽波魯那雷夫提起那天的事情,知道你回來了,一定要親自過來看看你。」
西爾維婭趕緊松開花京院咳嗽一聲,承太郎後面還有兩個她認識的人,喬瑟夫·喬斯達和西撒·齊貝林。
「嘛,總之是發生了很多這樣那樣的事情,但還從來沒有正式拜訪過你,西爾維婭小姐,今天恰巧也就跟著都過來了。」喬瑟夫露出一個大大的微笑,拍拍西撒的後背,將友人向前推了一步,「喂,西撒,說起來這也應該是你的後輩吧,上次喬魯諾介紹時說她的中間名是『齊貝林』,嗯?」
金發女人輕笑起來,她認得這個用泡泡的男人,當時把身為柱人的她從地下「挖」出來時還讓她懵了好久——她一直以為喚醒自己的人會是卡茲。
「好,請進來吧。」後面還有一個她不認識的棕色皮膚男性,脖子上掛了很長的項鏈,似乎是東南亞人,懷裡抱著一只狗狗,她不認得品種。
「請坐。」見到好幾個人進屋之後還只是拘束地站著,西爾維婭立刻說道,一邊招呼承太郎,「承太郎先生,你幫忙招待一下吧,我去准備些喝的。」
空條承太郎頓了一下,還沒等他開口說話,喬瑟夫就搶先一步:「叫他還不如讓我來,西撒、阿布德爾,你們都坐。」
西爾維婭擺弄橙汁和茶葉的時候才想起來到底在哪裡聽到過「阿布德爾」這個名字,似乎是在杜王町時承太郎提到的?
「總之,大家都平安無事就太好了。」端上一些飲品之後,她也跟著坐在沙發上。這種感覺很神奇,失去的人重新聚在一起,承太郎臉上也終於不像之前那樣總是冷冰冰的了。
「哦,對了,還沒有給你介紹過,這位是阿布德爾,那只狗叫『伊奇』,都是和我們一起的。那個時候承太郎和我,還有今天沒來的波魯那雷夫——你一定已經在喬魯諾那見過他了,都在埃及。」已經變回年輕時樣子的喬瑟夫一一介紹,又轉頭望著西撒撓撓頭,「嘛……不過時間上也很神奇,連我們也解釋不了了呢。」
他指的是自己在杜王町已經年老之後曾經的伙伴和朋友們復活,又因為時空融合變得年輕。
西爾維婭點頭:「替身能力確實是很神奇的事情。」
她也沒有想過,明明之前的幾世她都是站在他們的敵人那邊的,現在卻能和平地坐在一起為難得的奇跡感嘆。
「如果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一定不要客氣地聯系我或者承太郎,s財團也可以。」對於西爾維婭的恩情,其實他們怎樣都無以回報,只能以這樣的方式去感謝,雖然她看起來並不需要他們的幫忙。
在橫濱的那場舞會上,那些圍著她轉的人後來在回去之後,他和西撒又好好確認了一下。
哪個都不簡單。
真正和喬斯達家族有關的就不少,聽承太郎說仗助那孩子也……不過現在他也已經成年了,無論做什麼事情也輪不到他這個前16年都從未出現過的父親來管。
況且還有那些其他人,根據花沢口中「時空融合」的理論,應該是真正從其他位面來到這裡的人,一個個都是麻煩的角色,仗助真的還有機會嗎?
「其實不用這樣的,喬斯達先生,」西爾維婭笑笑,有些不太好意思地把一綹落下來的頭發掖在耳後,「那個時候我畢竟和dio……花京院、阿布德爾先生和伊奇的死亡也歸因於dio,復生的能力也算是我『贖罪』的一種了。」
在埃及的時候,那個金發吸血鬼確實危險又迷人,雖然回來之後只見過了一面,但是用腳指頭想都知道,他一定會找機會再出現在她面前的。
喬瑟夫詭異地沉默了幾秒鐘,他經歷過的事情最多,可不得不說,這個女人自己也不是一般人啊。光是他自己看到的就有卡茲、dio、吉良吉影,還有從喬魯諾那裡聽說的迪亞波羅……
「說起來,西爾維婭小姐,上次你去日本的時候似乎沒有回杜王町?」他看似不經意地提起,「那個地方還是老樣子,這麼長時間過去也一點沒有變,但還有很多人聽說你回來的事情後想要再和你見一面呢!」
杜王町……嗎?
第一百六十七章 番外
等做客的人都離開之後,西爾維婭一個人坐在座位上望著壁爐發呆。
如果除去曾經出現過兩個殺人魔這件事的話,那杜王町算是她短暫居住過最溫馨平靜的地方了,安寧的小鎮、活潑天真的高中生、古怪的外星人、脾氣傲嬌的漫畫家……現在沒有了吉良吉影的話,應該是很適合居住的小鎮了吧?
可惜的是她只能留在那不勒斯,即使前往杜王町也只能小住一段時間。
想起自己對喬瑟夫先生保證「一定會回去看看」,但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日本是一定要去的,除了杜王町她還沒有去拜訪珠世小姐,算起來的話產屋敷耀哉和曾經的幾個柱也都對她多加照顧過,還有中原中也……
西爾維婭嘆了口氣,看除了緊緊追著自己不放的那些人,她自己也欠下了不少債。
但不管怎樣,首先要面對的是這周六已經定下來必須去吃的晚餐,哈羅德堅持要邀請鬼舞辻無慘到家裡吃飯這件事她怎麼想都無法理解,如果父親在看到其他人呢?比如卡茲……之類的,會不會又扭頭喜歡上哪個新的了?
直到星期五晚上一切都正常,除了卡茲帶著艾斯迪斯和瓦姆烏又來看她幾次之外並沒有其他不該來的人打擾,西爾維婭正在裝飾新公寓,卡茲幫了不少忙,貼新牆紙或者清掃死角什麼的……總之究極生物真的很好用,從各種方面來說都是。
結束簡單的單人晚餐正在刷盤子時,西爾維婭突然感覺到腳邊吹來了什麼東西。順著大腿向下看,居然是一片玫瑰花瓣。把手上的泡沫衝洗干淨之後蹲下身子撿起花瓣摸了摸,似乎是真的,絨絨的觸感,掐一下還會有花汁沁出來。
可是這個公寓她還沒來得及養花啊……況且,哪裡來的風呢?
暫時放下手中的事情,西爾維婭轉身向臥室走去,還沒進到房間裡面就見到地上散落的玫瑰花瓣,越往裡走越多,最後是潔白床單上成堆的玫瑰花。
認識的這麼多人裡面,只有一個人這樣喜歡玫瑰。
窗戶開著,輕薄的白色紗簾隨著夜裡的微風輕輕飄蕩,她四下環視,並沒有見到金發男人的身影。
說實話,如果是普通的獨居女性,恐怕從第一片玫瑰吹到腳踝時就嚇得尖叫了,這裡不是一層,只能證明回家之前屋子裡就進了人,可西爾維婭知道這種高度根本沒辦法難為一只吸血鬼。
他大概是從外面進來的,而洗碗時水流聲太大,她也根本沒有留意房間裡的動靜。
嘆了口氣,不想再跟那個男人玩捉迷藏的游戲,西爾維婭投降一般說:「好了,dio,我知道是你,出來吧。」
沒有任何回應,靜靜等了一會兒,她便知道他是一定要她去找了。臥室對面的書房裡沒有,那就只剩下由客廳通往外面的陽台還沒有檢查過。西爾維婭有一個好習慣,天黑下來之後,除了廚房所有的窗戶都要拉上窗簾,這個時候只好再把窗簾拉開。
隨著月光一點點傾斜到客廳的地板上,金發男人的身影也出現在她面前,dio正慵懶地趴在欄杆上向外看,聽見聲音之後轉過身來,倚著欄杆望向她。
一瞬間,她好像又回到了埃及,回到了初遇dio的那個小巷,男人如同充滿魅惑的惡魔,皮膚瑩白發亮、淡色的嘴唇飽滿,蜜色的眸子似笑非笑,背著月光鎖定了自己的獵物。
西爾維婭覺得自己的意志實在是太不堅定了,dio確實是一個美麗的男性,與卡茲不相上下,他越是邪惡便越是讓人著迷,怪不得有那麼多女人寧可被吸干血液也想要和他共度春宵。
壞男人總是有與眾不同的魅力,這是她遇見過的那些正派人士沒辦法給予的。
尤其是當他們的「壞」沒有用在她身上,反而對她相當不錯,連一邊男人也做不到的程度,就會讓她本就不堅定的內心開始動搖。
鬼舞辻無慘是罪大惡極的鬼王,從認識她開始出了為隱瞞身份而欺騙她以外還救了她不止一次。想要征服世間萬物成為完美生物的卡茲一直對身體病弱的她不離不棄,甚至還想過也把她變成同樣的存在。
而dio……那個時候他強行把她從花京院眼前擄走了。但最後她還是與他發生了關系,除了時空錯亂她不小心來到了dio年幼時心裡對他多有同情外,她還不知道他是承太郎的敵人,在他本人魅力的誘惑下地同意了。
其實到現在也不能那麼冷血過分地說僅僅是因為外表的吸引,她確確實實也對dio產生了感情,無論那是否是真的愛都是真實的、存在過的。西爾維婭表面上冷靜地打開陽台的玻璃門,覺得自己已經老了——人一旦老了就會多過去的事情感到懷念。
「好久不見了,茜茜。」金發男人對著他拖長聲音慢條斯理地說,揚起下巴,「上次見面的時候,你對我似乎很冷淡呢。」
「畢竟中間還發生了那麼多事情。」她淡淡道,讓開路重新回去接著刷盤子。「這麼晚了,有什麼事兒嗎?」
dio走到她身邊,高大的身軀立刻擋住了所有的月光,他有些不滿地挑起眉,伸出手壓住西爾維婭的手腕:「膽敢這樣無視本dio,膽子不小啊,女人。」
「現在的我也不是當年的而我了,dio。」女人撥開自己手上的爪子,衝掉泡沫的時候隨意甩掉水珠,和她安靜的性格一樣,復生的鎮魂曲默默出現在她身邊,「不然也叫你的『世界』出來比一比?」
吸血鬼咳了一聲,什麼都沒發生一樣收回自己的手,這個女人真是越來越囂張了,可他還拿她一點都沒有辦法。
「哼,想要看本dio的替身可以直說。」為自己找了個台階下,dio環起手臂。
西爾維婭無奈地搖頭,一手把洗淨的盤子拿在手裡,另一只手抵著男人的腹肌將他推開:「好了,別在這裡礙事。」
他望著她把盤子都擺在瀝水的支架上,又打量這個很有生活氣息的公寓。而那個時候在埃及……他的房間裡除了一張四柱床、一張地毯、一整牆的古舊書籍以及厚到足夠遮擋住陽光不讓一絲光亮進入房間的窗簾以外就沒有什麼其他物品了,只有極其偶爾的時候才會在床頭櫃上點亮蠟燭。
出生於那個年代倫敦的平民窟,自然也是家徒四壁。
人越是在童年缺少什麼,長大成人就想要將那方面的東西找補回來。這個在他眼裡不算大的公寓,正充滿了生活氣息、女性的氣息,他一直沒能擁有的氣息,他明知道自己想要卻從未表達過這樣的意願。
最開始女性在他眼裡是母親,他的母親是個好人,卻嫁給了那樣的渣滓。後來離開海底後,女人是食物、偶爾也是發泄欲望的承載體,直到他遇到了西爾維婭。
只有她是不同的,而且他很明確,即使到了今天、即使是現在,他還依舊想要她。
無論她還和誰發生過什麼。
「把你的玫瑰花帶走吧。」西爾維婭輕嘆一聲,都是幾百歲的吸血鬼了,居然還喜歡弄這麼幼稚的一套。
還是說因為他是吸血鬼,所以才會對玫瑰花、紅酒這樣像流淌血液一樣的物品鐘愛異常?
「我聽說了。」dio罕見地沒有跟上金發女人的腳步,依舊站在原地看著西爾維婭的背影,她的頭發也是金色,卻要比他自己的淺上許多,「那個時候、我……的時候,你最後也沒能挺過去。」
西爾維婭的腳步頓住,回憶如同潮水般湧上來,她沒有回頭,目光冷靜地向前平視,盯著虛空的某一點,聲音很輕很輕:「……你想說什麼?」
「你說『你還想最後再看我一眼』,」吸血鬼用一種平靜的語氣說,仿佛置身事外一樣講述一個與自己無關的故事,只有環著的手臂擋住的攥起的拳頭暴露了他實際上很在意,「他們說你『就像睡著了一樣靠在我身上』,直到太陽的第一縷光照耀在大地上。」
然後他們都化為煙塵。西爾維婭默默在心裡補充這句話。
「怎麼,是承太郎告訴你的?我倒是不知道他會是說這種話的人。」最後再想要看dio一眼什麼的,這件事只有承太郎知道,他居然真的這麼誠實地將當年的事情全部告訴了自己的敵人、這個金發吸血鬼?
「我明明已經放你離開了,告訴你如果天亮還沒有人到酒店接你回去,你就可以離開去過屬於自己的生活了。」dio回避了那個問題,一步步走向西爾維婭,「最後為什麼要回來,嗯?」
金發女人似是啜泣一樣喘息了一聲。
高大的男人貼在她身後,冰冷的手搭在肩膀上時,西爾維婭渾身顫抖了一下,卻沒有如同最初那樣甩開他。那只手慢慢順著手臂向下滑,摸過光潔的大臂小臂,最後在下方找到她的手握住。
dio又用那種哄誘的語氣壓低聲音在她耳邊輕聲說:「承認吧,茜茜,你愛我,或者至少、你愛過我。」
吸血鬼從不言愛,他也覺不承認自己對西爾維婭是什麼令人發笑的「愛」,若是有人在他面前提到這個詞只會得到她嗤之以鼻的回答。
可一旦被這個女人愛過……就沒有人能再放手,擁有過的美好之物再次出現在面前時,怎麼可能就讓她這樣輕易溜走呢?
第一百六十八章 番外
「不要再問我這種問題了,dio。」西爾維婭沒有回頭輕聲說,「都是過去了太久的事情,現在再去糾結也沒有用。我不是當年那個茜茜——在那之後我又經歷了太多,你也不是當年的吸血鬼了。」
「怎麼?現在想著要逃跑了?」吸血鬼的輕笑和她的情緒又完全不同,介於一種諷刺和挑釁之間。「那個時候你可不是這樣啊,茜茜。」
她甩開他的手轉身仰視他,來來□□看著那雙熟悉的棕色眼瞳,她總是把它看成是蜜糖色,或者是下午茶時在可麗餅上淋上的楓糖漿的顏色。很吸引她,讓人忍不住想要更加接近,想要再近距離觀察。
吸血鬼的一切外表都在吸引著她靠近,當dio用那種憐愛又深情的眼神注視著她時,西爾維婭明知道都是dio擺出來的樣子,也抵御不住那種「答應他」的誘惑。
「夠了,dio,到此為止了。」從陽台上傳來的聲音如同一盆冷水澆下來,讓她徹底清醒了。
西爾維婭這才發現自己居然不知道什麼時候都快要貼在dio身上了,她眨眨眼睛,馬上向後退了一步。
金發男人慵懶地半轉頭,眼神慢慢移向陽台上出現的新的客人:「卡茲。」
紫發男人只是蹙眉,沒有理會dio挑眉看向他時諷刺地提起來的唇角,打算繞過他走向愣在原地的西爾維婭。
「沒想到你會出現在這兒,」dio錯開半步擋住卡茲的去路,兩個人都是一米九十多的高個子,立刻顯得整個公寓都小了起來,「看來不止是迪亞波羅……原來你也是其中之一麼?我倒是很好奇除了他以外茜茜先遇到了我們中的哪一個?」
「卡茲?你怎麼突然來了?」西爾維婭立刻走上前去把兩個人分開,免得他們再靠近一點就要動手打起來。
紫發男人寵溺地摸了摸她的頭發:「我一直都關注著你這裡的狀況。」
見到西爾維婭的臉色變得有些古怪,卡茲立刻意識到她誤會了,馬上解釋到:「我沒有監聽你本人,只是如果有不應該出現的人來到這間公寓,我會立刻知道。」
dio嗤笑了一聲:「不應該出現的人?」
金發男人眯起眼睛掃了一眼明顯要和卡茲更加親昵的西爾維婭,雙手環起,陰陽怪氣地對著自己一段時間以來的「室友」:「我看你才是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吧,看來她是先遇到了你。」
卡茲的性格更加安靜,他也不想和dio這種人吵,dio不願意搭理人的時候抬抬手就要把人殺掉,但他要是真的開口也很能說。過去的一段時間他已經見識過好幾次因為生活習慣不同他和吉良吉影吵起來了。
至於吉良吉影那家伙……算了,至少他還沒有出現在意大利。
「茜茜,」卡茲突然有些突兀地說,有些好笑地看了一眼金發吸血鬼,「你知道的吧?那個喬魯諾·喬巴納是dio的兒子。」
還沒等西爾維婭做出反應,dio就不悅道:「卡茲,你什麼意思?」
「後來我知道了。」金發女人情緒不明地說,即使現在知道這個事實西爾維婭也盡量不會再去想它,說實話這有點太神奇了。
見卡茲又不說話了,dio拔高了聲音:「怎麼,你的意思是你對她用情專一?」
「我沒這麼說。」卡茲冷淡地回答。
「那個時候我還沒有遇見她。」dio像是解釋一般,有些緊張地掃了一眼西爾維婭。他說的是事實,他甚至不記得喬魯諾的母親是誰,在他眼裡不過都是沒有任何差別的小面包罷了。喬魯諾能成長到這麼大,還和喬斯達家混到一起的事情也是他沒想過的。
唯一一個成器的兒子居然站在曾經的敵人那邊。
他們的關系談不上很差,可也絕對不像一般父子那樣親密,總之是很古怪的狀態,平時他們不會互相打擾,也沒有人不長眼地在他面前提起這件事情,尤其是在茜茜這兒。
「好了,這麼晚了,我不想聽你們吵。」西爾維婭立刻插話道,適時地打了個哈欠,「如果你們不介意的話,我現在就想休息了。」
這麼明顯送客的意思兩個聰明男人不會聽不懂,然而沒有一個人動。
「怎麼,你們兩個想要一起睡客廳嗎?」她挑眉,沒太用力就推著兩個人出了臥室,順勢就要關上門。「反正我是不介意,請便吧。」
「誰會想要和這種家伙——!?」dio立刻反駁道,瞪了一眼紫發男人。都是他破壞了今晚的計劃,原本他打算就是沒有和西爾維婭重歸於好,也至少要有些顯著的進展,然而沒想到居然被卡茲攪了局,還提到了喬魯諾。
「晚安,男士們。」在卡茲愉悅的輕笑聲中,西爾維婭關上了門。
第二天早上她醒來的時候太陽已經升到了高空,西爾維婭抹了一把臉,思考了一會兒才想起來昨天晚上她沒有管那兩個人直接睡了。
他們不會後來打起來了吧?
想到這裡,她一個鯉魚打挺坐起身來,連拖鞋都沒穿跑過去打卡臥室的門往客廳裡看了一眼。
沒有看到卡茲的影子,應該是離開了,只有dio還在。出乎她意料的,金發吸血鬼居然在勉強才能裝下他的沙發上安靜地睡著,似乎並沒有聽到她醒來時的動靜。
客廳陽台的窗簾被緊緊拉上,紗簾和遮光簾將陽關擋得嚴嚴實實。
如果是平時的話,這個時候陽光應該已經照到沙發上了,見到dio沒有因為不謹慎而再次化成灰,西爾維婭松了口氣。
然而等她再接近兩步,金發男人立刻睜開了雙眼。腳步頓在原地,她能確定剛才dio是真的睡著了,可現在眼裡沒有一點困倦和沒睡醒的樣子,十分清醒,就好像剛才只是在閉目養神。
雖然在她身邊的時候看起來總是慵懶放松的,可實際上精神沒有一點松懈。
「所以,你就在這裡睡了一晚上?」他不會自己在這裡的暫時住處嗎,酒店之類的?
dio哼了一聲,或許是因為剛睡醒還帶了點鼻音:「不然呢?」
「卡茲什麼時候走的?」西爾維婭走過去掀開窗簾的一角看看,陽台的門關上了,但沒有鎖。
「昨天晚上你關門之後。」吸血鬼翻身下了沙發,站起來活動活動筋骨,這麼高的個子在她的沙發上睡了一宿,她估計即使不是人類也一定不太好受。
西爾維婭盯著他自顧自地走進衛生間之後眨眨眼,自從他成為吸血鬼之後估計就沒有受過這樣的委屈,在埃及的公館裡什麼都是最好的,dio自己的四柱床能並排躺下6個他,可卻在這裡什麼都沒說地對付了一晚。
然而這時候她才突然意識到什麼,立刻去敲dio的門:「喂,你快不快啊,快點讓我上廁所!」
門猛地從裡面被打開,dio不爽地居高臨下看著她,目光裡帶著些嫌棄。他腦後的頭發半濕,手裡還捏著她的梳子,就在她的注視下,一綹頭發不聽話地彈了起來。
睡覺的時候壓到了,應該是這樣,她盡力憋住沒笑出聲。
「行了,又不是沒見過,這時候還知道臭美。」西爾維婭硬生生是把dio拽出來放到客廳裡,「只是梳頭發的話用門口的穿衣鏡!」
金發男人煩躁地摸了摸腦後的頭發:「梳不好了,一會兒讓我洗澡。」
「在單身女士的家裡洗澡,你這樣會讓我很為難的啊,好像發生了什麼一樣。」她的聲音從門裡面傳出來,顯得有些悶悶的。
「你想發生點什麼我也不反對,這樣就能名正言順地洗了。」dio輕佻地笑起來。
「要不你還是滾吧。」
結果西爾維婭到底還是讓dio洗了,她自己也洗了一個,分別。注意到她先是壓了頭發,然後化了一個淡淡的日常妝,dio挑眉道:「你今天有安排?」
她絲毫不避諱地當著他的面畫眉毛,仿佛兩個人是已經同居很久的情人關系:「回家和老爸吃飯。」
「我也和你一起去。」他簡潔地說,西爾維婭手一抖,眉毛畫歪了。
「你去湊什麼熱鬧?」她惱火地說,驚訝地轉頭看了他一眼,「就已經夠亂了,別再給我添堵了。」
事實證明,除了承太郎以外沒有人能逼迫dio,即使她離開公寓的時候他還好好地在沙發上半倚著喝紅酒,等西爾維婭到了家,金發吸血鬼早就在屋檐下等著她了——手邊靠牆還有一把黑色的傘。
沒理會dio,西爾維婭自己掏出鑰匙打開門:「爸爸,我回來了。」
沒有回應。
她有些奇怪,就算不出來迎接也至少應該吱個聲吧?已經在做飯了嗎?可是沒有聽到聲音啊。
把包扔在玄關的櫃子上——dio也跟著蹭進了屋,主動關上門,他摸摸鼻子下面,顯然是有什麼話想說,可是憋住了。
「爸?」邊詢問著邊轉個彎進入客廳,見到屋裡的場景還先愣了一下。
迪亞波羅和卡茲正並排坐在沙發上,哈羅德如臨大敵地望著他們,現在再加上dio也走過去坐了下來,就變成三個190+了,顯得哈羅德是那麼渺小而無助。
「茜茜,你還從來沒有和我說過有這些朋友啊。」哈羅德面無表情地轉頭看向自己的女兒,有許多追求者是好事,但顯然這其中還有古怪。
「額……其實他們算不上是朋友。」西爾維婭尷尬地提了提嘴角。
好,真是太好了,一想到馬上無慘也會來,她就無比「期待」今天這頓晚餐。
第一百六十九章 番外
哈羅德「如臨大敵」主要是對迪亞波羅很不滿。
他當然知道自己女兒之前的男朋友長什麼樣子,八年前他就不滿意,先不說長相和打扮,光是這個年齡就讓他無法接受。
更別說迪亞波羅的身份對西爾維婭造成了多大的麻煩,雖然不知道事情的全部經過,但至少能從喬魯諾和布加拉提的某些話中聽出是迪亞波羅的原因才導致西爾維婭不得不隱姓埋名遠離家鄉足足八年之久。
中年男人冷哼了一聲,瞟一眼女兒:「茜茜,不介紹一下這幾位嗎?」
「額……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他們會來這裡,」在看不見的角度,西爾維婭給不請自來包括dio的幾個男人一個不善的眼神,「是我後來認識的朋友,這就請他們離開。」
哈羅德皮笑肉不笑:「既然來了就坐一會兒吧。」
西爾維婭不敢說話。
她也知道當時父親不滿迪亞波羅對她來說年紀太大,可要是知道了這個金發男人是吸血鬼、已經一百多歲,那個紫色長發男人是柱人、年齡保守估計有十萬年了,估計會嚇得心跳暫停。
至少迪亞波羅還是個人。
「你也坐下說說吧,茜茜,什麼時候認識的?」見女兒一直站著猶豫不決,哈羅德當機立斷為她做出決定。
西爾維婭坐在另一個單人沙發上,從茶幾上拿起來的杯子都要捏碎了。dio還是那身黃色衣服,開襠褲讓人拍手叫絕,幸虧他有好好穿了上衣,沒露出自己大片□□的肩膀和後背。迪亞波羅今天居然沒有穿西裝,而是漁網衣紫色褲子,卡茲雖然比平時的兜襠布好一些,但也露了不少。
從哈羅德的角度來看,她都認識了什麼不三不四的人啊?
還沒等她想出來一個合理的托詞,門鈴響了,西爾維婭從來沒有這麼感謝鬼舞辻無慘。
而有了其他人做對比之後,哈羅德對無慘更滿意了,只有遠在日本的某些人知道,這個穿全套西裝戴白禮帽的黑發男人才是真正的衣冠禽獸。
無慘更是愣了一下,來到這裡他根本沒有用任何感知,不知道屋子裡已經坐了這麼多人,稍微用上自己的能力打探一下……至少那個黃發男人和紫發男人都不太好惹。
不過他面上露出一個禮貌的微笑,和氣地詢問哈羅德:「這些是……?」
「鬼舞辻先生,我本來當然是只邀請了您,不過茜茜她沒有和朋友溝通好,現在……你看,不如我們另尋一處地方吧?」他根本不理會沙發上眼巴巴看著的幾個高大男子,拿起衣架上的外套就要招呼西爾維婭走。
「沒關系,我當然不介意,」無慘淡淡地笑,摘下帽子放在玄關櫃上,「哈羅德先生不必麻煩,就按照之前我們說好的在家用吧,畢竟這些也都是……茜茜的朋友。」
第一眼看到這幾個人的時候,他自然是不滿的。
但常年的偽裝早就讓他習慣了不要把情緒全都放在臉上,他打的注意原本就是從哈羅德先生這裡入手,茜茜那裡沒有什麼更好的辦法。不過善於察言觀色的他在看出哈羅德對另外幾個人都不滿意的時候,心情反而好了起來,
dio哼了一聲,身邊坐著的兩個人好歹當了一段時間的室友,他可以忍受,但這個裝模作樣的小子……令人不爽。
前鬼王也加入這個混亂的局面,西爾維婭忍不住扶額嘆了口氣。她從自己的座位上站起身來,一個是幫父親准備晚餐,一個是給無慘讓個座位。
她不可能讓無慘再往那幾個五顏六色的人那兒靠,再說了,這真的算是不同世界不同時代的人見面,她應該盡量不要讓他們打起來。
在見過了東方國家的料理之後,家庭西餐相對來說實在是太簡單了,基本不需要太復雜的步驟,從廚房出來的時候客廳的幾個人居然依舊和平虛偽地談著話,大概是看在她父親的面子上,除此以外西爾維婭也找不到什麼其他的理由了。
哈羅德坐在主位,西爾維婭在尾,而無慘被父親安排在了右手第一位就很有講究了,左手是他不厭惡的、看起來稍微正常一些的dio。
似乎也是意識到了再給西爾維婭添麻煩絕對是在阻礙自己,他們都乖乖的沒有惹什麼麻煩。她一頓飯吃的味如嚼蠟,除了無慘與哈羅德一直在交流以外,西爾維婭和其他幾個190+基本沒吱聲,爭取當一個無情的吃飯機器。
餐桌上,提起入學之前的打算,西爾維婭對父親說還打算去一趟日本,一是為了去母親的故鄉看看,二是為了還沒有見過的那些人。
明顯感覺到除了父親以外的人都打起了精神,大概是怕還有其他人再加入這個混亂的「戰局」?可是有些事情沒有辦法,也不是她自己一個人能夠決定的。dio最明顯,趁著餐後哈羅德去衛生間的功夫,他還點出知道承太郎和花京院他們都來了這件事,但這也沒能阻止西爾維婭一定要回日本的決心。
金發吸血鬼臭著臉先告辭了,卡茲和迪亞波羅還好,迪亞波羅只要不涉及到和現「熱情」那些人有關的事情,他意外的寬容。至於卡茲……其實西爾維婭一直看不懂卡茲這個人,似乎只要能對於在她身邊這件事得到她本人的首肯,除此以外「與世無爭」。
另外兩個人也都離開之後,無慘留下來的時間最久。哈羅德失去女兒很長時間,沒有兒子,也沒怎麼接觸過和西爾維婭同齡的男性,無慘又那麼會裝模作樣地「討好」,自然讓他幾乎把無慘當做准女婿看待。無慘的千年鬼王也沒有白當,博學多才、侃侃而談,無論說什麼都能接的上話,甚至連哈羅德自己研究的領域都有他獨特的見解。
她送無慘出門的時候,黑發男人認真地看她:「你真的無論如何也要回去?」
「怎麼?有什麼我不該見到的東西嗎?」西爾維婭立刻敏銳地察覺。
無慘深邃地看了她一眼,深知自己已經沒辦法阻止了,只淡淡道:「到時候你自然就會知道了。」
從沒有見過無慘有這樣顯著低落的時候——從前只要一有不滿意,他定會發泄出來,且不論遭殃的是誰,然而現在他學會忍耐了,知道人生不可能事事順利,也不可能一切都如他的意。
今天的另外幾個人,看樣子也都是說一不二的主,可是到了西爾維婭面前還不是什麼也不敢多說?
聽了無慘的話,原本打算先飛往杜王町的西爾維婭改變了行程。她還記得上次是在東京的哪個地方見到了灶門炭治郎,打算到那附近的學校碰碰運氣。向無慘打聽是不可能的,他不多加阻攔她就謝天謝地了。
下了飛機,意料之外地見到了兩個人,第一個手臂上纏繞著繃帶、還是那副笑眯眯的樣子,第二個帶著不符合季節的白色皮毛帽子,雙手插在口袋裡,混在接機的人群當中,對她來說還是太顯眼了,西爾維婭一眼就看到了他倆。
本來想要裝作沒看到,低頭從他們面前溜過去,卻被輕輕地提溜住了衣服後領,回頭看去,是費奧多爾。
不過開口說話的卻是太宰治,他笑眯眯地彎著眼睛:「西爾維婭小姐這樣無視我,我可是會傷心的哦。」
「……有事嗎?」她認命地嘆了口氣,放下行李箱站定在他們兩人面前。
「當然是來接機的嘛!」太宰故作悲傷地嘆了口氣,不過陀思妥耶夫斯基一直都面無表情。
「接我?」西爾維婭愣頭愣腦地說,在太宰治「不然呢」的表情裡思索了一會兒,恍然大悟。之前中原中也跟她提到過,這兩個男人似乎永遠是「手握劇本」,對於她之後一定會回日本這件事,估計早就斬釘截鐵了,至於她的行程也沒有特意保密,以他們的手段想要知道根本不是難事。
「所以,這次回來是想要先見誰呢?」太宰治好奇地問道。
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費奧多爾的神態,西爾維婭選擇了一個相對保守不會惹麻煩的選項:「我想要見珠世小姐,不知道你們有沒有聽說過,應該是一個醫生,之前幫過我許多。」
「一個醫技高超的女人,不過居然在一所私立的高中當校醫。」陀思妥耶夫斯基淡淡地回答了她的問題,西爾維婭一點也不覺得他知道答案這件事奇怪。
他們兩個人居然好心地把她送到了目的地,而她一點也看不出來他們打的是什麼算盤。
「所以,偵探社不忙嗎?」到了校門口還一幅打算繼續看熱鬧的樣子,西爾維婭終於忍不住問道。
太宰治依舊那副神秘兮兮的模樣:「當然是你這邊的事情更加重要啦~」
聯想到離開意大利之前無慘的話,她心裡更加忐忑了,他和費奧多爾一定是知道什麼才非要跟過來的。
被門衛介紹了校醫室的位置,走到門前聽到裡面吵吵鬧鬧的,似乎人不少的樣子,是在忙嗎?站在門口的西爾維婭一時間不知道是否應該打擾了。
正在猶豫的時候,門從裡面打開了。
富岡義勇「啊」了一聲,愣在原地,看到金發女人的樣子,似乎非常緩慢地想起了什麼。
「啊啦,愣在這裡是做什麼呢,富岡老師?」這個強調一聽就是蝴蝶忍,西爾維婭從打開的門縫向裡看去,也徹底呆住了。
曾經的柱們有好幾個都在,她想要找的珠世小姐也在座位上,幾個人正逗旁邊一個7、8歲的女孩兒。
女孩兒幾乎活脫脫就是「歌」的翻版,而她身後站著淡淡微笑的是繼國緣一。
第一百七十章 番外
西爾維婭站在原地沒有進去。
最裡面的幾個人還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麼,珠世把女孩兒抱起來讓她坐在自己的腿上,曾經的炎柱煉獄杏壽郎正元氣滿滿地逗她開心,女孩兒「咯咯」地笑起來,露出可愛的一對兒小虎牙。
繼國緣一難得露出淡淡地微笑,看見女孩兒在回頭看自己,憐愛地輕輕摸了摸她的頭發。
富岡義勇和蝴蝶忍顯然認出了這個有西方長相的金發女人。如果把她的發色和瞳色都換成黑色,那就是屋子裡小女孩兒的成年版。
她忍不住往後退了一步,撞在太宰治身上。
「所、所以你們一開始就知道……?」西爾維婭忍不住喃喃道。
知道這個孩子的存在,知道她的孩子在這個世界活著?
可是她都已經這麼大了,是繼國緣一一直在撫養嗎?她還沒有做好這個心理准備,根本沒有想過這個孩子也會來到這裡……
太宰治扶住西爾維婭的肩膀:「怎麼了?都到這裡了,不進去看看嗎?」
她就是單純地想要來感謝一下珠世小姐還有曾經幫助過她的柱們,這樣突然地告訴她這件事……當時她也很愛這個未出世的孩子,失去她的時候產後抑郁了很久,一直到無慘強行抹掉她的記憶才慢慢好起來,她當然在乎她。
可不代表現在能一下子就接受。
校醫室裡的人終於意識到了門口的富岡義勇和蝴蝶忍沉寂了太久,也從來沒動過地方,珠世剛抬頭隨口問「是有孩子生病了嗎?」,就看到西爾維婭無措的眼神。
「你早晚都要面對的,不如盡早解決。」陀思妥耶夫斯基難得和善地說,語氣裡沒有常有的奇怪語調。
七八歲的小姑娘早也到了懂事的年齡,見到房間內的幾個大人都不再逗她玩,自然知道是出了什麼事,安靜地坐在座位上轉頭看門口,但很明顯地向爸爸身上靠去。
「珠、珠世小姐,我……」被太宰治推了一下才堪堪走到門口,然而名字叫出來之後卻完全不知道應該繼續往下說什麼。
「桃紀,你先和珠世阿姨他們玩一會兒,爸爸要出去一下,好嗎?」繼國緣一蹲下來,輕聲安慰往自己身上趴的小姑娘。
現在西爾維婭知道她叫做桃紀了,女孩兒很乖巧,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是聽話地點頭,還甜甜地對著門口的陌生人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見到繼國緣一走出來,西爾維婭一直砰砰跳的心莫名安穩下來了,仿佛只要有這個男人在,所有的問題都不會再成為問題。
富岡義勇和蝴蝶忍飛速地離開了,太宰治笑眯眯地露出一個理解的微笑:「那你們兩個人就先單獨談談,我們不打擾了。」
緣一順手把門關上,西爾維婭慌亂地低下頭,手指絞緊了衣服邊。
「緣一,那個孩子是……是……嗎?」隔著門,她終於有勇氣問出口,慢慢抬起頭直視長發男人的雙眼。
「嗯。」緣一簡短地回答,「從我們到達這個世界的時候,桃紀就已經在我身邊了。」
見到西爾維婭嚅囁著說不出話,緣一歉意地笑笑:「抱歉,沒有經過你的同意就擅自起了名字……不過她的姓氏是朝霧——來到這裡之後我已經聽兄長說起了那些事情,所以就取了你的姓。」
「不,那些不是重點,我……我不知道該怎麼辦,緣一,這麼突然就……我還沒有做好准備。」西爾維婭垂下眼簾,她還沒有做好成為一個母親的准備,甚至從未想過這種問題,光是自己身上混亂的關系就夠她頭疼的了。
「我知道。」緣一點頭,可他的這種包容反而讓她更加愧疚,「所以即使你回來了,也一直沒有選擇告訴你,我不知道你會來探望珠世小姐。」
這完全打亂了她的計劃,現在她是一個年輕的媽媽了,無論朝霧桃紀是不是這個身體生下的孩子,那都是她的女兒。
「你怎麼跟她說的,關於母親的事情?」西爾維婭忐忑地問,緊張地掃了一眼校醫室的門,可惜的是什麼都看不到。
緣一頓了頓道:「我只說媽媽去了遠方,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
「……她接受了嗎?」她嘆了口氣,桃紀小小年紀就這麼懂事,一定和這個也有關吧。
「嗯……很小的時候還經常問,不過後來就逐漸不再提起了。」說起這個,緣一搖頭有些苦惱地笑笑,「但是後來我發現她似乎誤解的是你去世了,如果現在再告訴她媽媽回來了的話,一時間還不知道應該如何解釋。」
「這……應該只能先旁敲側擊了吧?還有我既然沒有去世卻一直沒能陪伴她成長這件事,我都不知道應該如何解釋。」她頭疼地說,為突如其來的問題所困擾。
「沒關系,這個我會慢慢和她說的。」見到西爾維婭的情緒低落,緣一安慰到,「你不用太擔心,一直以來都有大家的陪伴,無論是珠世小姐還是產屋敷先生都幫了很多忙,桃紀也很懂事,她會理解的。」
即使對於孩子突然出現還變得這麼大了有強烈的恐懼感,西爾維婭還是決定承擔起母親的責任。
不為其他,只是因為她也很早就失去了母親。
哈羅德當然把她當做手心裡的寶貝從小一直照顧到大,然而父親再怎樣也無法一人分飾兩角,她很想要母親的陪伴,可從來不會對哈羅德說。
桃紀應該也和她差不多吧?很早就懂事,不會再向父親提出無理的要求,但心裡還是渴望母親的存在的。
只是這件事無論是對她來說還是對桃紀來說,都要有一個適應的過程。
「接下來打算怎麼辦?」拋開這個話題,緣一最後還是問出了這個問題,「你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定下來。」
「我不知道,」她只能說出這個回答,「我不知道,緣一。」
男人拍了拍她的肩膀:「現在這些事情對你來說也是沉重的負擔,一件件梳理總會解決的,無論有什麼困難你都可以向我傾訴。」
「謝謝你,緣一。」她點頭,再一次隔著門望向桃紀應該坐著的方向,猶豫著說,「要麼我還是回到日本,如果一直在意大利的話也沒有辦法陪伴桃紀,小孩子不能突然換環境,尤其是語言的大環境……我想我還是想要看著她長大的。」
「你可以再回去好好想一想,我從來沒有想過因為這件事情打擾你現在的生活,所以你也不必強迫自己改變。」緣一輕輕笑了笑,「不用有太大的壓力,做你最想要的選擇就好。」
那天她沒有選擇再進入那扇門看一眼朝霧桃紀,怕自己控制不住感情。好好地感謝了珠世小姐和前世的柱們,又去見了現在身為校長的產屋敷耀哉,從學校裡出來之後,西爾維婭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
「你們什麼時候知道的?」出了大門,剛才離開的太宰治和陀思妥耶夫斯基正站在外面等她。
「是啊,什麼時候知道的呢?」太宰治輕飄飄地重復了一遍她的話,故意做出沉思的動作。
陀思妥耶夫斯基淡淡地瞟一眼身纏繃帶的棕發青年,對西爾維婭道:「在港口黑手黨的酒店發生那件事之後,我們大致做了一下調查……包括那天所有出現的人。」
「除了剛剛在學校裡遇見的這些人,還有其他人知道桃紀的事情嗎?」西爾維婭深吸一口氣,無慘也還好,他知道桃紀對她的重要性,可另外一些人卻不一定。
尤其是他們甚至都可能不是人類的身份,更加沒有常人擁有的道德,萬一在知道桃紀的存在之後做出出格的事情怎麼辦?雖然她理智上知道他們不會這樣——也不敢這樣,可是總害怕有萬一發生在那女孩兒身上。
「嘛,這個我們就真的不知道了。」太宰治的笑容逐漸從臉上消失,不過看到金發女人嚴肅的神情,反而挑挑嘴角安慰,「我能夠向你保證,至少我們這些人會好好保護朝霧桃紀的,無論是偵探社還是港口黑手黨。」
那看來中原中也也知道了,西爾維婭抿抿嘴唇,看向高挑的俄羅斯人:「我也需要你的保證。」
陀思妥耶夫斯基緩緩轉動眸子,最後輕聲說:「我保證。」
和兩個人分別之後,西爾維婭一個人做了很久思想鬥爭,最後只能打電話尋求父親的建議。
雖然很難解釋這麼大的女兒是從哪冒出來的,可那確確實實是她親生的孩子。
如果哈羅德見到她的話,一定會說她長得很像西爾維婭的母親。
「是嘛……那既然這樣的話,也可以考慮在日本定居,」沉默了很久之後,哈羅德沙啞地說。
現在他已經完全弄不明白這八年到底發生什麼了,她的前男友是意大利最大黑幫的前任教父,而把她送回家的是現任教父。找上門來的男人一個個看起來也都不簡單,現在又知道她在日本有一個七八歲大的女兒?
「日本的有些大學條件也不錯。」電話那邊傳來一聲嘆氣,「況且現在交通也發達了,留在那邊就留在那邊吧,你可以再好好考慮一下。」
他還不知道孩子的父親是誰呢,不過好消息是西爾維婭目前還沒有與那個男人結婚、或者是復婚的打算。很多事情他已經不打算評價了,然而涉及到孩子的問題,從小就失去母親的茜茜一定很重視這次的問題。
去杜王町的行程也因此耽擱,如果打算每年至少有一段時間住在日本,那就必須要擁有自己的房產。才剛剛在那不勒斯租了公寓,這下估計離回去是還需要不少時間了。
並沒有詢問繼國緣一現在的住處,也沒有就這樣突兀地搬過去立刻和他住在一起的打算,他們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和節奏,或許一時間還不能接納她。西爾維婭准備在日本買一處永久居住的房子,這樣至少在桃紀的問題上算是邁出第一步了。
就在她居住於酒店,糾結房產的選址時,一位她沒有想到的人登門拜訪了。
現在她才知道,原來自己的行程對於他們來說真的算是全透明一樣,想要知道根本不是難事。或者更甚——她以為完全不認識的人現在可能已經達到相互交流情報的關系了。
從酒店房門的貓眼看到這個長相有些憨厚的黑色長發男人時,西爾維婭還愣了兩秒。
之前她一直以為會是宇智波斑先找上來的,沒想到是千手柱間,而且一開場的主題就是關於桃紀。
「那個孩子的事情我們都已經知曉了。」坐在沙發上,千手柱間雙手交叉道。
「都?」西爾維婭傻傻地重復這個字,然後才反應過來說的應該就是宇智波斑。
黑發男人寬厚地笑笑:「如果不是因為這個原因的話,我想斑應該要比這還要更早地去找你吧?」
「唔……」她低頭沉吟,「其實我也完全沒有任何准備。嘛,如果是斑的話,估計可能以後也不會來了。」
「不,他一定會來的。」柱間斬釘截鐵地說,「只不過現在應該還在鬧別扭呢。」
西爾維婭無奈地搖搖頭,那也確實像是斑能做出來的事情。
「所以,現在是打算留在日本呢?還是決定繼續回到意大利生活?」柱間淡淡地笑笑,之前她在港口黑手黨的酒店離開那副架勢,好像一輩子都不會再回到日本一樣,也沒有和他們任何一個人多說一句話,然而現在她還是回來了。
「大概還是兩邊跑,」西爾維婭嘆氣,她能想到的最好的辦法也只有這樣了,「不過未來近十年,應該大多數時間還是在日本。」
一直守護到桃紀成年之後,她再決定自己的去留。
「是嘛……我也認為應該是這樣,」他打量一下酒店的房間,「所以現在首要的任務是選擇一個住處?」
不愧是柱間,很輕易地就推測出了她目前正在煩惱的事情。
繼國緣一雖然顯得可靠,但他畢竟是孩子的父親,即使一再強調不想給她壓力不想束縛她,可她根本沒辦法忽略這些事情。但柱間給人的感覺就完全不一樣了,他值得信任、也足夠可靠,或許是因為他是一代目火影的緣故,她下意識相信他、也依賴他。
很快兩個人就用酒店的電腦瀏覽器看房子的信息,西爾維婭一邊拄著臉劃過一條條廣告,一邊感嘆事情變得真快。
曾經柱間是連批文件都要逃走的性格,現在居然學會了用搞科技產品,甚至比她還要熟練。
時間真的能把一個人改變不少。
在忍者世界那一世,柱間在與斑的決戰後情緒低落、傷也沒有養好,很快就撐不住了。那個時候他對她說「他們沒有緣分」,這一次是斑先遇見了她,如果有機會的話,來世再續。
恐怕這也是他出現在這裡的理由。
然而她卻根本不能好好地去嘗試著完成這個承諾了,自己身上的牽絆太多,且不論朝霧桃紀這個孩子,至少斑也來到這個世界裡了。
雖然斑現在沒有出現,可是既然柱間來找她了,那代表斑馬上也會行動了。
柱間問她想要選什麼樣的房子、在什麼地段,如果居住在日本的話是否打算工作,西爾維婭一個也回答不上,她只知道自己應該留下,卻一點都沒有頭緒。
「沒關系,不著急。」黑發男人安慰般說道,「你還有時間去慢慢想。」
第二天,西爾維婭等到了宇智波斑。
「我聽柱間說你要找住處,打算暫時留在日本一段時間。」斑開門見山地說,眼底有些發青,似乎是作業沒有睡好,懶散地扒著頭發往裡進。
「確實是這樣。」說完這句話之後就是死一般的寂靜,斑毫不見外地坐到單人沙發上,低著頭不知道在思考些什麼。
過了半晌,仿佛是他自己先受不了了,輕輕嗓子打破這份沉靜:「所以,有頭緒了嗎?」
西爾維婭無辜地搖頭,昨天和柱間商量了半天也沒有結果,睡了一覺到今早也沒能得出最後的結論。
「東京都郊外的環境很不錯。」斑環起手臂,像是在回憶,「和木葉村沒有建立時的風景很像,現在的宇智波一族和千手一族都選在類似的環境裡。」
火之國本來就是森林富饒的國度,斑他們最後還是習慣了這樣的景色,若是逼著他們住在鋼鐵森林的現代都市中徹底融入,恐怕也不太可能。
「宇智波和千手現在還以族群為單位一同劃分區域居住嗎?」西爾維婭倒是有些疑惑,她知道有些人也跟著一起穿越過來了,千手倒是還好,宇智波不是聚集到一起的性子。
「當然不,」斑給了她一個難以置信的眼神,仿佛在感嘆她怎麼會問出如此愚蠢的問題,「不過大家離得距離相對較近。如果你一直都沒辦法決定的話,也可以找一個類似的地方。」
他們確實在廣告上找到了這樣的住處,比東京市內要便宜了太多,多是二層獨棟,甚至還有三、四層的,坐落在山腳下,視野開闊,除了進出需要開車之外沒有什麼其他的缺點。
其中一處西爾維婭立刻就相中了。
那是之前什麼小貴族居住的舊址,然而家道沒落、人丁稀疏,最後的後代已經離開去了東京都內打拼,沒有人肯再留在這種充滿綠色的地方了。現在就在降價出售,最打動她的地方是一張照片,就拍攝的院子裡的實景,角落裡有一個說是年齡上百的櫻花樹。
照片裡是成片的粉色,當然現在這個月份早就變成了綠色的枝葉,不過這不妨礙西爾維婭來年想要看到這種景色的心情。
如果是桃紀的話,一定也會喜歡這個院子的吧?她可以拜托柱間或者喬魯諾,再在庭院中種植一些觀賞的桃花樹,她已經能想像得到她、緣一、桃紀一家三口在花季樹下的場景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 番外
日本大城市的郊區有不少這樣的房子,隨著人們湧入東京中心,空出的越來越多,雖然沒有什麼再升值的可能,但如果不喜歡聒噪的環境,這樣的住處反而對於西爾維婭是首選。
宇智波斑開車一起陪她去看房,路上迷之沉默,空調吹得她有些喘不上氣,不由得松了松衣領。
看來買輛代步車也是急需解決的問題。、
「所以,你和孩子的父親……」中間斷了很長時間,西爾維婭注意到宇智波斑握著方向盤的指節發白,最後他終於說了出來,「有結婚的打算嗎?」
「沒有。」她回答的很快,還以為他要問什麼問題呢。
現在的這個狀況已經不適合結婚了,緣一自己也沒有提出這樣的要求,他們的姻緣線早在那個世界就斷掉了。
宇智波斑看起來松了口氣:「為了孩子所以定居在日本?」
她垂眸盯著呼呼向外出風的空調口,伸手把它推到向上吹風:「也不是一直定居了,還要經常回意大利看看的,畢竟我父親在那邊。」
「還想再要孩子嗎?」斑淡淡地說,目不斜視地看向前方。
「我不怎麼喜歡孩子。」西爾維婭直截了當道,「那個時候是沒有辦法。」
四百年前人人都結婚生子,女性離開父親之後就要靠丈夫或者兒子,但現在不一樣了。況且那個時候她才逃離鬼舞辻無慘,除了繼國緣一也沒有容身之處。生下桃紀也給她留下了不少心理陰影,其實忍者世界時她不能生育,反而讓她松了口氣。
房子的位置從市中心開車到達大約需要一個多小時左右,但當地的商店超市一樣不少,只在這裡生活也完全沒問題。
內部已經裝修了一部分,但還需要完善,暫時沒辦法入住。中介商幫忙聯系了裝修公司,承諾一周之內完工,留下聯系方式之後從屋子裡出來,西爾維婭淡淡地嘆了口氣。
從來沒有以這種效率買過房子,究其原因,大概是之前窮吧。不過像喬魯諾那樣隨手買得起莊園、給一張黑卡的也絕對不是多數。主要是這個位置的房子也確實花不了多少錢,裝修也沒差太多,還剩下一輛代步車,西爾維婭本身也不是追求牌子的人。
「我和泉奈住的地方,開車到這裡大概20分鐘左右,」宇智波斑回首望向這個三層小樓,未來就是她的家了,「也不遠,可以經常來這裡看你。」
「當然。」西爾維婭反而苦笑了一下,大概經常來看她的不止斑和他的弟弟吧。
不知道會不會對桃紀有影響,但絕大多數時候她應該都跟著緣一,小桃紀那麼可愛,大家不會討厭她的。
「下一步還是先住賓館嗎?找個附近的地方?」他們從東京市中心離開的時候退了房,她應該是不打算回去了。
「……不,我還有一個需要去的地方。」西爾維婭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其實已經有些晚了,但是現在還有高鐵。
到達這個海邊的小鎮時天色完全黑了下來,這裡還是曾經的老樣子,幾乎一點都未曾變過。
然而對她來說卻仿若隔世。
坐在出租車上,司機好奇地看了看後視鏡:「小姐第一次來杜王町嗎?」
「……是的。」西爾維婭望向窗外,半晌後這樣說道。
誰會相信其實她是個「土生土長」的杜王町人呢?即使本體只在這裡停留了幾個月的時間,靈魂的某個碎片也在這裡度過了童年。
從杜王町車站出發,遠遠地她看到襯在夜幕下未起隆曾經作為家的高壓電線塔,甚至還能認出幾個亮燈的商鋪。緊接著就是葡萄丘高中,朝霧彌生曾經任職過的地方。
沒過一會兒,西爾維婭還沒來得及觀察更多,杜王町大酒店到了。
那個時候空條承太郎為了安傑羅來到這座小鎮時,暫住的應該就是這裡吧?她定下一個房間,打算第二天早上再聯系其他人,告訴他們她回來的消息。
沒想到第二天早上是被敲門聲驚醒的。
「誰啊……」西爾維婭迷迷瞪瞪從床上下來往房門的方向走去,她不記得自己昨晚有定過什麼早餐之類的客房服務啊?
趴在貓眼裡一看,整個人頓時精神了不少。
她解開門栓拉開門:「仗助?你怎麼會……?」
突然落入一個高大溫暖的懷抱,對方的身體緊緊貼著她的:「朝霧老師,你終於回來了。」
幾乎被勒的喘不過氣,西爾維婭咳了幾聲,東方仗助這才松了力氣。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西爾維婭拍拍仗助的後背,這才想起來他已經不是高中生了。
「自從承太郎先生說你回來之後,我就一直在留意。」仗助扶住她的肩膀向後退一些,仔細打量她現在的模樣,「昨晚是我的同事從車站知道你回來的消息,今天早上告訴我的。」
「……同事?」這才看清,仗助穿的早就不是從前的高中學生制服了,取而代之的是板正的制服,胸口和袖子上有警徽,西爾維婭微微睜大雙眼,「仗助,你現在當警察了嗎?」
不過,她還真的想像不出他從事別的工作,仿佛最適合他的就是這個職業了。
「嗯,我考慮很久之後還是決定繼承外祖父的事業。」他還是如同高中那樣嘞開嘴撓頭笑笑,「所以離不太開,一直沒能去看你,聽承太郎先生說你一直在意大利?」
「嗯。」她含糊地說,胡亂點頭,「不過最近決定回來了,可能會留在這裡一段時間。」
大男孩兒的眼睛一下子就亮起來,他的眸子就如同杜王町的海,溫和又包容一切:「太好了,老師是居住在東京嗎?」
西爾維婭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仗助,已經不用叫我老師了,我根本也沒有真的當過你的老師啊,現在就叫我西爾維婭吧。我才在東京郊區買了房子,很可能經常兩邊跑吧,不過還沒有裝修好。」
「好,」他依舊用那種讓她脊柱都在顫抖眼神看著她,除了愛慕以外還包含了很多東西,雙眼根本不願意離開西爾維婭一秒,想要在久別重逢之後牢牢記住她的模樣,半晌後終於道,「大家都很想念你,和我一起去看看吧。」
那個時候她離開得確實很突兀。
毫無防備地被吉良吉影的殺手皇後殺死,意識消散之前只來得及讓復生趕去提供情報,剩下的什麼都沒來得及說。她甚至都忘記了復活了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大家還在這裡嗎?」西爾維婭邀請仗助進到房間裡,她得先大體收拾一下換衣服才能出門。
「基本都在,經歷了那麼多事情之後,也沒有人舍得離開杜王町了。」仗助四下看看,最後選擇坐在單人沙發上。
唯獨有一點他十分不滿的是,吉良吉影在承太郎先生所說的世界線融合之後回到了這個小鎮——當然在s財團和「熱情」的嚴密監視下,據說那個上班族和其他受到監視的人也有聯系。
但這就不要告訴她了吧,那個時候她一直那麼信任吉良,又怎麼可能想到會死在最相信的青梅竹馬手裡?
「露伴老師依舊在畫漫畫,玲美姐現在是他的助手了,胖重也變成了好孩子……」大男孩兒陷入自己的回憶,絮絮叨叨地說著當年為這個小鎮付出的所有伙伴的去向,「億泰現在在意大利餐廳幫忙打工呢,但我覺得他只是喜歡托尼歐的料理,想要多蹭蹭飯罷了。」
西爾維婭忍不住笑起來,他們還是老樣子,仗助即使現在已經成為了警察,但在她眼裡還和當時單純的高中生一模一樣。
露伴還是以前的老樣子,西爾維婭和仗助一起去擺放他的時候正在畫稿,玲美無奈地先接待了他們:「稍等一小會兒吧,你們也都知道他的脾氣。」
等坐下來之後,粉發女孩兒大方地說:「朝霧小姐,我還從來沒有謝過你呢,我留在杜王町這麼久,終於腳踏實地地走出了那條小巷。」
「不,不必謝我,這並不是我自主控制的,我的替身……有時候有它自己的想法。」西爾維婭淡淡笑笑,能讓被殺人狂迫害的人重新回到人世過上正常的生活,她其實很高興,尤其是知道胖重也改掉了從前的壞毛病。
等了很久,那扇緊閉的門終於打開。
岸邊露伴第一眼見到西爾維婭卻冷哼了一聲,轉過身去沒有理她。
金發女人困惑地望著仗助,這是怎麼了?牛排頭青年苦笑一聲,這是在鬧別扭呢。
玲美看著露伴長大,大概是唯一不怕他脾氣的人了,探過來身子悄悄說:「事情發生的時候小露伴完全不知道呢,是後來你已經……之後才知道的消息。」
「就為了這麼點事啊?」西爾維婭忍不住笑出聲。
話音剛落,露伴就轉過頭來反擊:「什麼是『這麼點事』?明明很嚴重!」
「好了好了,露伴老師,我們一起去億泰打工的餐廳吧,我再叫上康一和由花子他們。」仗助趕緊勸住,怕露伴一鑽牛角尖就一時半會兒出不來。
漫畫家臭著臉同意了,不情不願地跟著出門,然而腳步卻一點都沒有慢下。
從這裡到餐廳雖然不遠,但還要重新路過火車站,也要路過最繁華的商業街,西爾維婭的腳步卻一點點慢了下來。
這總是能讓她想起吉良吉影,還有最後遭到他「背叛」的事情。
說曹操曹操到,她一抬頭就在馬路對面的斑馬線處看到了吉良吉影,而對方恰好也看見了他們。
第一百七十二章 番外
東京郊外的某棟別墅裡,比起屋外的蕭瑟,屋子裡其實熱鬧的很。雪一夜就落了下來,溫度驟降,西爾維婭不得不郵購了冬天的衣服。
其實在這裡和那不勒斯的冬天差不了多少溫度,但是她除了基本的衣褲、充電線還有常用的化妝品以外什麼都沒帶過來。
空條承太郎坐在沙發上看一張日期已經過去了一周多的報紙,連他都忍不住彎起嘴角,肩膀的顫抖泄露了他的笑意。花京院典明在一旁接過報紙,看過標題之後「噗」地一聲笑出來,把報紙舉地高了點,擋住自己的面孔。
「喂喂,到底怎麼了?什麼事那麼好笑?」波魯那雷夫困惑地問道,花京院見狀抖一抖手把上半張報紙翻下來,倒著露出了頭版的標題。
白發法國人歪頭努力辨認上面的字體,他日語本來就不怎麼好,只能一個字一個字念出來:「上班族男子憑空飛出十米開外,至今無法調查出理由……」
配圖是一張十字路口的監控錄像截圖,正中間一道模糊的影子——想必就是「飛出去的男子」了。
「這有什麼好笑的,不過到底是怎麼回事啊?替身攻擊嗎?」波魯那雷夫還是沒有明白笑點究竟在哪。
承太郎的手指擋在嘴唇上,言簡意賅:「上班族是吉良吉影。」
「——不小心路遇西爾維婭。」花京院忍著笑意說道。
白發男人這才反應過來,拍著沙發扶手哈哈大笑:「不會吧,那個吉良吉影?」
他扭頭找到不遠處餐廳裡站著在餐桌旁吃東西的西爾維婭:「哈哈哈哈哈哈西爾維婭,你是用替身把他揍飛了嗎?」
被點到名字的女人正用勺子往嘴裡塞泡了牛奶的水果粒燕麥片,她含糊地「嗯」了一聲,快速咀嚼把東西咽下去之後才憤憤不平地說:「比起他對我做的事,我揍得真的算輕的。」
波魯那雷夫笑著搖頭,也是替身使者抗揍,挨一下復生的拳頭飛出去十米遠,都趕上被車撞飛了,普通人這一拳下去可能就會死。但要他評論這件事,只能說是大快人心。
突然,門鈴響了,然而幾秒鐘過後就聽見鑰匙插進鎖孔轉動的聲音,仿佛按門鈴只是提醒一下屋內的人要進來了。
鎖還沒打開,有人「噔噔噔」一路從樓梯跑下來,歡笑著往門口奔去。
繼國緣一頭疼地跟在後面:「桃紀,慢一點,不要摔倒了。」
朝霧桃紀跑到門口的時候防盜門恰好也打開了,她直接撲到了來人的懷裡,撞在軟綿綿的外套上。宇智波泉奈把她抱起來在懷裡顛了顛:「好了好了,我這不是來了。」
他身後的人推了推泉奈:「先進門再說。」
桃紀「咯咯」笑著抓住了千手扉間的白色毛領子——他穿了一件輕薄的藍色棉服,但厚厚一圈白色絨毛顯得比穿起來暖和很多。
跟著的是笑眯眯的柱間,他摸了摸桃紀的頭發,然後向西爾維婭笑笑:「打擾了。」
宇智波斑在最後,隨手關上門,將圍巾掛在門口的牆上衣架上,望向嘰嘰喳喳與泉奈說上話的桃紀,眼神也柔和了一些。
西爾維婭無奈地搖搖頭,自從說好了要帶她去游樂園玩,桃紀就一直喊著要她的泉奈小叔叔、扉間小叔叔,還有仗助哥哥和喬魯諾哥哥。
雖然她覺得後面兩位叫哥哥……不太合適。
顯然,富岡義勇、伊黑小芭內、煉獄杏壽郎等人已經成為桃紀的過去時了,就像小孩子得到了新的玩具一樣,總是會新鮮一陣子的。
不過讓她欣慰的是,桃紀對於她的接受度很高,甚至因為媽媽回來了而興奮了好久,但西爾維婭卻因為這份懂事感到心痛,有些不太敢和桃紀相處。一個是不懂如何和這個年紀的小孩子的性格和脾氣,再有也是完全對她一點都不了解。
她已經盡可能地從緣一那裡聽她從小到大的故事了。
現在讓她松口氣就是還有其他人吸引了桃紀的注意力。西爾維婭最開始以為柱間是最會帶孩子的,但沒想到拿手的是扉間,泉奈喜歡小孩子,斑的話……偶爾會嚇到桃紀,但是他沒有惡意。
喬魯諾和仗助不像這幾個都是閑人,只來看了一兩次,剩下的其他人也不太可能會來。
為了不和太多人撞到一起,他們特意挑選了平時,期望游樂園人能少一些——也幸虧那些奇奇怪怪的人不會來,要是去了嚇到其他小朋友怎麼辦?
「怎麼定的?」扉間看泉奈正在哄桃紀少吃幾塊糖,問西爾維婭。
「時間嗎?」她終於肯放下盛麥片的碗,騰出嘴來回答,「先去酒店入住然後玩夜場,明天再看看晝場她有沒有玩夠,沒玩夠就再續住一天,一般兩場足夠了。」
她望向緣一,緣一點頭肯定了她說的沒錯,另一邊泉奈卻說:「多玩一天也沒有關系,小孩子嘛,玩哪有夠的,況且我們還有這麼多人呢。」
西爾維婭剛想說不能那麼溺愛小孩兒,又忽然想起泉奈作為忍者的童年。沒有時間娛樂玩耍,只有日復一日的訓練,小小年紀就要上戰場。年紀輕輕就戰死沙場,來到這個世界之後也已經是成年人了,肯定不會再去游樂園這種地方了吧?
那就借著這個機會,大家一起放松放松吧。
「空條叔叔、花京院叔叔和波魯那雷夫叔叔也一起去嗎?」桃紀奶聲奶氣地問。
承太郎剛要搖頭,花京院卻笑著開口:「當然,還有你的仗助哥哥到時候也會在游樂園碰頭的。」
今天仗助有班,要下了班才能從杜王町趕到東京來,明天正好休息也能再多陪她們一天。
「這麼難得的機會就一起去吧,承太郎。」花京院扭頭小聲說,他一向都很被動,但這個時候怎麼能說不去呢?
「好了,桃紀。」西爾維婭從泉奈手裡接過還對這個扎辮子的小叔叔戀戀不舍的小姑娘,輕輕摸了摸她的頭發,「你還會在那裡看到蝴蝶姐姐、炭治郎哥哥他們的。」
聽說桃紀要去游樂園,炭治郎和禰豆子他們也想要去,正好義勇就帶著他們一起了,到時候一定會碰到。
其他人先拿著簡單的行李上車,西爾維婭蹲下身整理桃紀的帽子和圍巾,這個天氣其實已經坐不了什麼娛樂項目了,頂多也就是小孩子能玩的還在開,多數人都是為了去看城堡的雪景。當然,冬日的性價比不那麼高,游客相對也少了許多。
「桃紀,到了游樂園一定要記得緊跟著爸爸媽媽,不要隨便亂走,想要和哥哥小叔叔他們玩也要先跟我們打聲招呼,明白了嗎?」她拉住女孩兒帶著棉線手套的小手搖了搖,緣一也在西爾維婭身後跟著點頭。
見到桃紀乖巧的點頭,西爾維婭站起身拉住她遞到緣一手裡:「去和爸爸一塊兒走吧,你們坐後座,媽媽開車。」
游樂園也在東京的郊區,不過是在和家裡完全相反的方向,開車大約需要兩個小時,一開始桃紀還站在後座上興奮地看來看去,盯著另外幾輛車在前面還是後面、有沒有超過媽媽的車,不一會兒就靠在爸爸懷裡睡著了。
「這個年紀的小孩子就是精力充沛。」緣一搖頭笑笑,西爾維婭瞟了一眼後視鏡,男人嘴角的寵溺怎麼都壓不住,他不是表情豐富的人,但三個人在一起的時候總是一種滿足的神情。
「活潑一點也好。」想起自己小時候總是安靜孤獨的,她突然覺得桃紀很幸福。有那麼多人寵愛她,父母雙全都建在,即使她晚來了這個世界8年桃紀也很快接受並忘了之前的事情——而她自己還是孤身一人。
即使有那麼多人可以陪伴她,她還是覺得靈魂疲憊而孤獨。
「累了嗎,茜茜?」見到駕駛位上的女人突然垂下目光,緣一關切地問,「換我來開車吧。」
「沒事,我不累,」她看一眼導航,已經走過了三分之二,「也快到了。」
下車的時候緣一抱著桃紀,女孩兒沒一會兒就徹底醒過來了,正好看到東方仗助從酒店裡出來迎接他們,馬上又忘了剛才還心心念念的泉奈小叔叔,蹦蹦跳跳跑進了仗助懷裡。
他們從後備箱裡拿出行李去前台入住,房間是提前訂好的,給桃紀定了帶游戲空間的兒童套房,但西爾維婭還是自己訂了一個單獨的房間。放下行李之後桃紀已經等不及入園了,扯著爸爸和仗助哥哥就往入口走。
「你不走嗎,茜茜?」花京院看到西爾維婭站在原地望著女兒遠去的身影,遲遲沒有跟上去,走到她身邊道。
好半天她才有回應:「……你們先去。」
承太郎探究地看了她一眼,不過什麼都沒說,拉著花京院拿好門票也離開了酒店門口。
不一會兒,一個熟悉的聲音突然在身邊響起:「你從來沒有想過有這一天,是吧?」
西爾維婭沒扭頭,依舊望著入口處,緣一正給桃紀刷門票,仗助幫忙拿著她想要吃的棉花糖:「你怎麼會來這裡?」
「為什麼不呢?」
第一百七十三章 番外
「這可一點也不像你啊,無慘。」西爾維婭回頭看看,一個之前她完全無法想像會出現在這種環境的男人就站在她身後。
曾經的鬼王居然會來游樂園,當年的鬼殺隊若是知道了一定會驚訝到嚇掉了下巴。
「自從你回了日本就一直躲在那裡,」他說的是郊區那棟新房子,「這還是你第一次離開那兒。」
要不是繼國緣一一直在那裡……如果今天不來這裡的話,他怎麼逮得到他呢?
「嘛,放心吧西爾維婭小姐,」一顆腦袋從無慘身後伸出來,黑發男人無奈地閉了閉眼睛搖頭,那雙七彩的眸子笑眯眯地望著金發女人,然而裡面卻沒有任何感情,「肯定不止無慘大人一個人來哦。」
西爾維婭嘆了口氣,她就知道一定會沒什麼好事。
童磨跳到無慘身邊,明明是大冬天還偏偏手裡拿了一把折扇,「唰」地一聲打開扇風,又從身後扯出另外一個人來:「黑死牟,你之前不是說還想要再看一眼桃紀麼?」
繼國岩勝皺皺眉,一手握拳剛在唇前咳了一聲,淡淡地看了童磨一眼沒說話,可眼神已經飄向了游樂園入口。弟弟的女兒,在恢復了兄弟之間的感情之後,他怎麼可能不喜歡呢?
「還都愣在這裡做什麼?」童磨不怕死地一手搭在鬼舞辻無慘身上,一手攬著繼國岩勝帶著兩個人向前走,「快點入園吧!」
園裡的人還是較夏天少了許多,偶爾零星一小撮人路過了,緣一和仗助他們正帶著桃紀在不遠處一個人不多的項目那兒排隊。危險的項目都關閉了,只剩下一些不那麼刺激的和給小孩子玩的。
所有的建築上都落了雪,無論是城堡還是草屋都如同童話裡那般,屋檐下的冰錐倒映出整個世界的模樣。她記得柱間有帶上相機——西爾維婭不是喜歡照相的性格,寧可多拍一些景色。給桃紀照些照片倒是可以,留作紀念等她長大了回憶時慢慢翻看。
「無慘大人不去玩項目嗎?」童磨正拉著繼國岩勝繼續往緣一和桃紀在的項目走,後者雖然面上的神色不耐,可實際上腳步一點也沒有比橡色頭發的男人慢。
「哼,幼稚。」無慘整理一下衣襟,抬腿往另一個方向走去,西爾維婭記得入園之前簡略看了一眼地圖,應該是通往餐廳的路。
「我也對這些東西不太感興趣。」西爾維婭裹緊大衣打了個哆嗦,她穿的不算多,在外面站一會兒冷氣就全鑽到衣服裡去了,「我先去看一眼桃紀。」
幾乎快要裹成一只毛茸茸小熊的桃紀正滿眼星星地看著一圈圈旋轉的木馬,夜色下整個雙層旋轉木馬的設施都在發光,一大半倒映在平靜的湖面上——溫度還沒有到全部結冰的地步,如夢似幻,是她小時候夢寐以求的場景。
「媽媽!」桃紀爆發出一聲小孩子特有的尖叫,看見西爾維婭接近的身影興奮地隔著欄杆衝她揮手,「你快來呀!」
仗助連忙把桃紀拉回來一些,憂心忡忡道:「不要裡鐵欄杆太近哦,小心粘在上面。」
用來排隊曲曲折折的欄杆彎了好多道,不過現在根本沒有那麼多人,西爾維婭直接走到前半部分離入口最近的部分,趴在鐵欄杆上笑笑:「你們玩吧。」
桃紀失望地撇撇嘴,扭著身子撒嬌到:「不嘛,媽媽也來。」
宇智波泉奈拍拍身邊示意讓她從入口處繞進來:「來吧,人不多,你正好能趕上我們這一波,再等一會兒可能就不行了。」
在桃紀期待的目光中,西爾維婭最後還是妥協了,剛剛從九轉十八彎的排隊入口進來就聽見打鈴聲,上一輪結束了,工作人員的催促下,西爾維婭幾乎就是趕鴨子上架一樣上了旋轉木馬。
桃紀扯扯媽媽的衣擺,另一手指著通往二層的樓梯:「上面,媽媽。」
「好,」她耐心地彎下腰扶著桃紀走上樓梯,看見她站穩才自己跟著站上去,「要慢一點,別摔下來。」
上面一層的風景確實好上一些,如果轉一周的話一定能看到整個園區的景色,視野也高了起來,緣一在下面仰頭望著她們,旁邊還有柱間在揮手。
桃紀挑中了一只粉色鬃毛的獨角獸,西爾維婭把她抱起來跨坐上去之後,自己側坐在一旁的馬背上,靠在扶手上等待設施開啟。仗助在不遠處的一個皇家馬車上,泉奈似乎在一樓沒有上來,其他人都在圍欄外站著。一個個也是「不小」的年紀了,旋轉木馬是這輩子都不可能坐的。
伴隨著音樂,旋轉木馬慢慢開動起來,西爾維婭也跟著上上下下,眼前的桃紀正在對緣一歡呼,還時不時也讓媽媽跟著一起揮手。
第二圈的時候,園裡其他設施的輪廓彩燈都打開了,天空開始慢慢飄起細小的雪花,一片片慢悠悠地落下來,城堡的輪廓在風雪中模糊了。
看著桃紀歡快地對自己笑的樣子,她一直堅如磐石的心突然在這個時候軟了下來。
現在她擁有的一切,又有什麼還不能滿足的呢?
生活已經變得安穩下來,女兒已經長大了,曾經的遺憾多數都已彌補,未來的日子看起來也不錯,沒有來自生活和家庭上的壓力,雖然與第一世她剛畢業時所設想的未來生活大相徑庭,但現在的未嘗也不是另一種選擇。
很快木馬就緩緩停了下來,桃紀尖叫著說還要玩第二次,不過需要下去重新排隊,西爾維婭搓了搓變涼的指尖:「第二圈我就不坐了,先去餐廳等你們吧,我去暖和暖和。」
「好,」東方仗助直接把桃紀抱起來,「放心吧,我會照顧好他的。」
西爾維婭去的就是鬼舞辻無慘剛剛去的那個餐廳,是個魔女樹屋主題的空中餐廳,整面的落地窗提供了絕佳的觀賞條件,還沒走到門口她就看到了正好坐在窗戶旁邊低頭喝茶看雜志的鬼舞辻無慘。
顯然,男人用余光也看見了她,他指了指自己對面,示意她快點上來。
熱氣騰騰的水果茶一看就能讓人馬上暖和起來,無慘叫服務生新添了新的熱水,怕之前的泡了太久過濃會很甜,還送來了菜單。
在家剛吃過不少,現在還不太餓,西爾維婭只隨便點了一款小蛋糕,打算等桃紀他們玩累了再一起吃。
「旋轉木馬好玩?」西裝男人微微挑起一邊眉毛。
西爾維婭呷了一口水果茶,淡淡道:「行了,你就別打趣我了。」
還沒說上幾句,總覺得背後涼涼的,似乎一直有什麼人在盯著她看,一轉頭,角落裡雖然燈光昏暗,但完全無法遮擋那群人誇張的……造型。
迪亞波羅在室內也沒有摘下墨鏡,看到西爾維婭向自己看來,舉起了手裡的高腳杯對她示意。紫色長發男人終於記得好好穿衣服,只向這邊看了一眼算是打了招呼。還有一個翹起腿十分囂張露出毫無遮攔的襠部的金發男人,面前擺著一瓶絕對不會在圓內售賣的紅酒——現在西爾維婭知道迪亞波羅杯子裡的不是葡萄汁了。
「我來的時候他們就坐在那裡了。」無慘平靜地提示她。趁著她回頭疑惑地望著桌子對面的男人時,迪亞波羅坐了過來,四人的位置頓時顯得擁擠。
「我看見那個女孩兒了,」他低沉地說,破碎的綠色瞳孔裡滿是糾結,「那個就是你的……?」
想起之前喬魯諾講過有關特裡休的事情,西爾維婭立刻警覺起來:「怎麼了?」
「不用緊張。」迪亞波羅不滿地眯起眼睛,「我又不會對她怎樣。」
見西爾維婭還是絲毫不退讓地望著他,粉發男人干巴巴地補充到:「畢竟那是你的女兒。」
「行了,迪亞波羅,今天你就別再亂說話了。」卡茲走到這一桌旁邊敲了敲桌子,他凝神似乎在傾聽什麼,半晌後說道,「她正要去坐摩天輪,你要去看一眼嗎?」
她猶豫一下,還是點了頭,對無慘說:「你現在就點吃的吧,正好她坐完之後到這裡就能吃上了。」
起身路過DIO的時候,吸血鬼非常像金色大貓那樣懶洋洋地「哼」了一聲。
有關在摩天輪頂點接吻就能一輩子不分開這種故事對桃紀來說還太早了,她只是想到更高的地方看景色而已,西爾維婭走到摩天輪下面的時候,桃紀正好在跟緣一一起乘坐其中一個,她沒能趕上。
「你也想坐嗎?」卡茲站在她身邊低下頭問。
西爾維婭搖搖頭:「我早就過了喜歡這種東西的年齡了。」
紫發男人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桃紀和緣一乘坐的車廂快要達到頂點時,他突然說道:「別怕,你不會掉下去的。」
還沒反應過來他到底要干什麼,西爾維婭的腰就被強壯有力的手臂攬住,腳掌離開地面,連摩天輪也變得小了一圈。
「你這是——!?」話音未落,他們落在了園內最高、也是西爾維婭最喜歡的雪景中的城堡上。「卡茲,你瘋了,我們會被看見的!」
「你不亂動擋住燈光,這樣的雪天不會有人看見的。」卡茲的聲音裡帶著些愉悅,他拍拍她的頭頂,「看,他們到頂點了。」
西爾維婭望過去,勉強能看得清最高處的摩天輪車廂內一高一矮的兩個身影。
「你現在已經擁有一切了。」身邊的男人輕聲說。
愛她的人們、溫暖的新家、可愛的孩子……她最初想要的簡簡單單的平靜生活或許就是現在這個樣子吧,想到這裡,西爾維婭終於輕松地笑起來,她釋然地跟著重復:「是啊,我已經擁有一切了。」
【THE·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