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二十一世紀普通英文老師，奮鬥三年終於搬進了新家，卻一朝變成了一百多年前 去「大城市」討生活的年輕落魄姑娘卡羅琳。
總的來說就是一個打工妹的成長故事。

多年之後：
「為了夢想？」
卡羅琳.米勃對采訪記者露出了一個迷人的微笑，
「其實最初，我只是個想靠自己吃飽穿暖的普通姑娘。」

【特別提示】
1、本文為 西奧多.德萊塞 作品【嘉莉妹妹】穿書同人；
不走原著劇情，多原創人物，沒看過原著不影響閱讀；
經典屬於原作；bug屬於碼字員；
2、存在私設；
3、本文男主出現晚、戲份少；

內容標簽： 西方名著 都市情緣 西方羅曼 穿書
搜索關鍵字：主角：卡羅琳 ▏ 配角：專欄和預收求收藏

一句話簡介：穿成百年前美國打工妹

立意：努力奮鬥的快樂

原創網

[ 本帖最後由 悠于 於 2021-5-26 21:21 編輯 ]

第1章 序

　　當林奈從列車上醒過來的時候，她只花了大約半個小時就接受了自己穿越了的事實。

　　畢竟就算這個百年前風格的火車可以是假的，手邊的劣質仿鱷魚皮背包，還有裡面仿佛道具的復古車票可以是假的，列車裡面形形色色的乘客都可以是不知名的群眾演員，但沒有任何現有科學能解釋她如何變成了另一個人的樣子。

　　是的，就算不想去細究腦子裡多出來的一團的混亂記憶，剛剛列車上簡陋洗手間裡的鏡子也讓她不得不相信。因為剛剛鏡子裡出現的絕不是那張二十多年來她熟悉的東方面孔，而是一個年輕的白種姑娘的臉。

　　「我是誰？」

　　林奈此時此刻沒有辦法回答這個問題。

　　她腦子裡現在似乎有兩個人的記憶，一份屬於林奈「自己」，清晰明了，停留在昨天晚上；另一份則屬於「卡羅琳」。可惜屬於後者的那一份現在亂成一團，只依稀記得是要去大城市投奔姐姐，林奈根本沒辦法短時間內捋順所需要的信息。

　　所以，還是先讓我們先說說林奈自己吧。

　　林奈是個普通的姑娘。

　　曾經的她有著一張普通好看的面孔，從一個普通的一本大學英文專業畢業，雖學英文卻從沒出過國門，畢業做了一名普通中學的英文老師。她談過一個普通的男朋友，後來普通地分手。穿越之前她剛從住了三年的教師集體宿舍搬到了新公寓，並為了這個40平米的小公寓背上了50萬的 「巨額貸款」。

　　入住的第一天晚上，林奈躺在柔軟的新床上，摸著有點硬的棉質新床單，甜蜜又痛苦地罵了一句，

　　「這操蛋的生活！」

　　第二天醒來，她就成了一百年前剛乘上火車，去「大城市尋找機會的」的落魄姑娘，卡羅琳.米勃。

　　至此，屬於林奈的普通生活結束了，而屬於卡羅琳的生活，即將開始。


第2章

　　老式的火車遠沒有現代高鐵行駛起來平穩，卡羅琳亂糟糟的腦子被火車顛得暈乎乎的。

　　還好，經過卡羅琳簡單判斷，自己是一個人出行。剛剛經過的列車員告訴她，列車離目的地芝加哥還有幾個小時車程，給她留了一些時間搞清楚狀況。

　　隨身攜帶的的小包已經翻過了，裡面有一張今天從哥倫比亞城到芝加哥的火車票。和車票夾在一起的是屬於 「卡羅琳. 米勃」的身份證明。卡羅琳出生在1871年，今年剛好18歲。

　　除此之外，包裡只有可憐的四美元現金以及一張寫著地址的小紙條：

　　「凡布倫街344號」

　　感謝老天爺這張紙條上標注了地址屬於卡羅琳的姐姐明妮，不然卡羅琳根本沒法從此時混亂的記憶裡想起這是哪兒。

　　確定了手頭的信息，卡羅琳努力地從自己的記憶裡挖掘著十九世紀末期美國相關的歷史，可惜努力了半天，她也只記起來南北戰爭和1929年美國經濟大蕭條，前者已經過去了三十年，後者則還有快四十年才會發生。

　　「天啊，我真不適合穿越」，卡羅琳痛苦地捂住了眼睛。

　　窗外，列車一路經過開闊的草原，一排排電線杆和越來越多的標語牌。可惜卡羅琳已經沒有力氣思考更多了，她的暈車症狀有點嚴重，終於忍不住靠在車窗框上再次陷入了淺眠。

　　不過卡羅琳這一覺睡得並不安穩。

　　她先是在睡夢中看見了另一個世界裡「上輩子」作為林奈的自己，依舊好好地按部就班地活著。上課下課，看書，偶爾兼職教教親友的孩子英文，按月還房貸，生活似乎沒什麼變化。而在她高考後就離婚，之後各自成家的父母也依舊身體健康，生活平靜安穩。卡羅琳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心底卻松了口氣，但不免也有些空蕩蕩的。

　　之後夢境裡出現了卡羅琳. 米勃快進的十八年人生。米勃一家人住在小鎮哥倫比亞。比起卡羅琳這個名字，大家更常叫她嘉莉妹妹。

　　嘉莉妹妹書讀得不多，識字是沒問題，不過也就止步於此了。這姑娘內心對城市繁華生活充滿向往，但她在哥倫比亞的生活卻一成不變的。

　　懷揣著對未來的憧憬，嘉莉昨天乘上了前往芝加哥的列車。路上只是幾分鐘的小憩，醒來就成了現在的卡羅琳。

　　這段記憶在卡羅琳的腦海中翻湧回繞，「芝加哥、列車、嘉莉妹妹」幾個關鍵詞終於勾起了卡羅琳上輩子的回憶。

　　「嘉莉妹妹！竟然是嘉莉妹妹！」，卡羅琳猛地從座位上直起身，用力地抓住了自己的頭發，想要大聲尖叫。

　　鄰座一位留了小胡子的年輕男人見狀露出了好奇而關切的眼神，卡羅琳勉強回了一個微笑，把胸腔裡的一團火又壓了回去。

　　曾經的英文專業畢業生卡羅琳，念書時囫圇吞棗地讀過《嘉莉妹妹》這部小說，故事從一個小城鎮來的漂亮姑娘去大城市闖蕩開始，後續大概講了她貪戀繁華與人私奔，最終做了戲劇演員。可問題在於，卡羅琳對這故事的具體情節印像、非常、不、深刻。

　　早知道有一天會跑到這本書裡，她那時候一定用讀《巴黎聖母院》的勁頭來讀《嘉莉妹妹》，不不，她要用熬夜背牛津詞典的虔誠心態來對待！

　　「芝加哥，芝加哥到了！」 列車員砰地打開車廂門，大聲地告訴車廂裡的乘客。

　　外面的天已經漸黑了，火車緩緩駛入了車棚，亮起的車燈沒有驅散陰暗，嘈雜的聲音和車窗外擁擠的人群讓初來乍到的卡羅琳產生了一絲膽怯。

　　她不知道會不會有人來接她，她會被認出來和以前的卡羅琳不同嗎？

　　如果沒有人接她要自己去凡布倫街嗎？

　　她記得明妮的信裡提過芝加哥已經有了電車作為公共交通，不過電車到凡布倫街嗎？

　　一想到以後再沒有滴滴，地鐵和地圖導航，被發達的現代互聯網交通慣壞的姑娘就痛苦非常。

　　卡羅琳深吸了口氣，獨自走向車門。

　　還好命運今天已經和卡羅琳開夠了玩笑，當她提著自己少得可憐的行李走下車，一個面容瘦削，穿著灰布裙子的女人立刻認出了她，匆忙上前，給了她一個擁抱。

　　「家裡人都還好吧？嘉莉妹妹」，女人拍了拍卡羅琳的肩膀，熟悉的語氣和面孔讓卡羅琳肯定了這是她的姐姐。

　　「還好，明妮，他們都還好」。卡羅琳已經漸漸掌握了身體的記憶，她努力做出一副小姑娘見到久違姐姐的樣子，以掩飾心中的忐忑。

　　女人笑了笑，笑容之下是難掩的疲憊，這份疲憊讓她沒有察覺到妹妹身上的那點變化。她很快就帶著卡羅琳出了車站。

　　卡羅琳擔心的懷疑完全沒有發生，這讓她暗暗松了口氣。

　　凡布倫街344號是一處簡易公寓房，姐姐明妮和姐夫漢生住在臨街三樓的一戶。這間租來的公寓並不寬敞，和歐美影片裡常出現的那種公寓差了十萬八千裡，屋裡擺著幾件看上去質量堪憂的家具。

　　姐姐明妮今年二十七歲，幾年前和同樣在芝加哥打工的丈夫結婚，有一個一歲多的孩子。姐夫漢生在一家飼養場做清潔工，是他們小家現在唯一的收入來源。

　　兩個人日子過得緊巴巴的，之前同意接妹妹過來也是提前說好，嘉莉來工作，如果吃住在這裡要付食宿費。

　　漢生和卡羅琳打過招呼就坐到餐桌旁看報紙去了。卡羅琳坐在前廳的二手沙發上，懷裡抱著去做飯的姐姐丟給她的孩子，盯著牆壁上糊的舊報紙，想起了自己穿越之前借了二十年貸款，花了兩個月裝修，散了三個月風，剛住了一晚上的新房子，不禁悲從中來。

　　飯後卡羅琳問了問明妮和漢生關於工作的事情。

　　「我記得你上次寫信說想先四處轉轉？」 明妮笑著看向自己的妹妹說，

　　「所以我剛剛還想，這周日我們可以去林肯公園還有密歇根大街看看，芝加哥可有不少不用花錢的好地方。」

　　如果是原來的嘉莉，或許對此很感興趣，可現在的卡羅琳沒有那麼多想法。她確實也很想好好欣賞這個百年前工業城市的風貌，不過此刻她更擔心自己干癟的錢包，突然間失去一切的感覺讓她十分不安。

　　「當然明妮，周日一起去吧。不過我想這兩天先去看看有沒有什麼工作機會。」

　　「你可以去工廠區，就在河東岸那邊，新來芝加哥的女孩大都去工廠裡工作」，漢生插話道。「等你一周有了五六塊收入，生活就不成問題了。」

　　卡羅琳不置可否，她知道在明妮和漢生看來，自己能找到一份工廠的工作就很好。可是自己畢竟是受過二十一世紀大學教育的現代人，雖然受制於時代和能力，她沒辦法再做老師了，可讓她去做機械化的工作，總是不甘心的。

　　更何況她剛剛和明妮打聽過，他們現在租住的這個小公寓一周租金就要五塊半，家裡一半多的收入都花在了上面。卡羅琳未來若要想獨立生活，肯定要有更高，更穩定的收入才行。

　　漢生工作需要早起，牆上的鐘表還沒指向九點，就進了唯一的小臥室睡覺了。明妮在前廳一角為卡羅琳安置了一張床，留了一盞煤油燈給她。

　　公寓安靜了下來，隱約能聽見隔壁傳來的說話聲。卡羅琳靠在窗戶邊，看著窗外被夜色籠罩的街道，在煤氣燈昏黃的光芒下，仿佛電影裡的場景。

　　說起來這還是她第一次 「出國」，這一天都在驚嚇，偽裝和茫然中度過，卡羅琳的心直到此刻才漸漸平靜。

　　作者有話要說：

　　卡羅琳（林奈），是一個非常非常普通的都市年輕老師，她沒有過人的天賦，不會琴棋書畫詩詞歌賦，不會做生意，也不會六國外語。因為畢業直接做了老師，她的社會閱歷甚至比很多同齡人還貧乏。她的「普通起點」注定她不會在穿越後立刻成為大佬。當然，隨著她對這個時代的熟悉，肯定會越混越好的。


第3章

　　習慣了每天早上被手機鬧鐘叫起來的卡羅琳，第二天醒得有點晚。

　　「醒了就快起來吧，已經八點多啦。」明妮單手抱著孩子，另一只手整理著漢生留下的報紙。

　　公寓的前廳沒有窗簾，也沒有隔斷。昨天晚上卡羅琳還不覺得，到了白天，才覺得有點不適應。

　　「好，好，我馬上收拾」，卡羅琳有些尷尬地捋了捋頭發，簡單收拾了床鋪，走向洗漱的水池。

　　感謝芝加哥逐漸完善的自來水系統，讓卡羅琳找到了一點點現代便利。當清涼的水撲倒臉上的時候，卡羅琳突然想起了幾個月前家裡收到明妮的來信裡，她提及自己和丈夫搬進了帶自來水管道的公寓時，字裡行間的欣喜。

　　要是公寓有馬桶和電就更好了……卡羅琳忍不住想。

　　在廚房熱了兩片昨天剩下的面包做早餐，卡羅琳一邊就著冷牛奶填飽了肚子，一邊思索著工作的事兒。

　　沒房，沒存款，沒保險，沒工作，卡羅琳此時此刻完全沒有安全感。所以雖然和姐姐說自己這兩天只是去找找看，但她心裡其實打定主意要在周日之前先找到一份工作。

　　等明妮收拾完房間，開始坐下縫補時，正好看到卡羅琳把箱子裡唯二的衣服攤在床，然後愁眉苦臉地叉腰站在床前。如今是八月末，卡羅琳除了身上這套昨天就穿著的藍色棉布裙子，只帶了一件藍點細布舊襯衫和一條有些褪色的棕色裙子。

　　雖然求職的經驗不多，但卡羅琳知道除了能力和自信的態度，干淨整潔的穿著對找工作也非常重要，可惜這兩套衣服都達不到卡羅琳心裡的要求。想了一下，她還是換上床上干淨的那一套衣服，昨天在車上出了不少汗，她總覺得身上這件裙子染了汗水的味道。

　　出門之前卡羅琳跑到廚房用手帕又包了一片面包打算當做午餐，引來明妮輕輕的一瞥。

　　「祝你好運啊！」 明妮拉起懷裡孩子的手，一起擺了擺。

　　「謝謝明妮，我會的。」

　　下樓的時候卡羅琳把包著面包的手帕塞進了背包裡，背包夾層放著她僅有的鈔票。她知道只吃面包不健康，但比起健康飲食，讓她更發愁的事情已經數不過來了。

　　嘉莉那部分記憶的回歸雖然讓卡羅琳在生活和交流上不再有任何困難，但她如今甚至沒有一張小學畢業證書，重拾教職絕對是天方夜譚，文職工作也不會太好找。

　　所以卡羅琳打算先去河對岸的辦公樓裡碰碰運氣，看看能不能找一個接待類的辦公室工作，她記得這樣的工作對求職者沒有太多文憑上的要求，而卡羅琳如今端正標志的外貌對大多數職位而言都是個加分項。

　　公寓的一樓是家面包店，烤面包的香氣讓剛吃完早飯的卡羅琳也狠狠吸了吸鼻子，現烤面包和剩面包的味道真是大不相同！她加快了腳步擺脫了這誘人的香氣，沿著凡布倫街向東走。

　　這裡臨近市中心，此時的芝加哥也算是美國排的上名次的大城市，雖說比不上百年後的一線城市繁華，但也建築林立，趁著城市剛興起的時候建樓便宜，附近新建的氣派大樓很多。讓卡羅琳煩心的是貼著「正在招聘」的公司不算多，而沒貼的公司也不能斷定就不招人。

　　為什麼如今沒有趕集，58和前程無憂啊？芝加哥作為新興工業城市，居然連報紙的廣告區都沒什麼適合卡羅琳這樣年輕姑娘的招聘職位，找工作居然要一個個公司問過去，卡羅琳在心裡吐槽。

　　向東走到河對岸，卡羅琳四處張望，一邊看著來來往往的行人和夾著公文包匆匆而過的職員們，一邊暗自打量著應該先走進哪家公司咨詢。猶豫了大約一分鐘，她推門走進了街邊一棟六層樓的建築，建築一樓外面掛著「卡梅拉&貝納」的招牌。靠門口處的玻璃隔板後面坐著一位正在看賬本的紳士，頭發花白，面色和善，卡羅琳決定先問問這位老先生。

　　「您好，打擾了，請問貴公司招聘前台接待嗎？」 卡羅琳走到老先生桌前，輕聲問道。

　　老先生抬頭看著卡羅琳，定了定神，笑著說 「我想是不招的，我們並沒有這個職位，如果非要算的話，那可能就是我自己啦」

　　老先生的回答讓卡羅琳漲紅了臉，她這才突然意識到如今那種自己想像裡公司門口每天接接電話發發郵件收收快遞的「前台」工作現在應該還沒出現，而且剛剛經過的市中心附近，那些酒店的大堂裡似乎也都是衣裝筆挺的男士站在或坐在接待台後面。這樣一來自己的提問就有點不合時宜了。

　　「不好意思，請問你們又或許需要辦公室的人手嗎？」 既然問了，卡羅琳還是決定微笑著問完。

　　「暫時還不需要」，老先生並沒有不耐煩，「我們暫時不缺人，不過如果你會打字和速記的話，這附近應該不少公司都需要。」

　　卡羅琳謝過了老先生，有些失望地走出了大門。

　　打字和速記，這兩個在現代社會鮮少被人提及的技能，在一百年算得上是職業女性辦公求職必備技能之首。一些女子學校還會專門為年輕女孩子開設培訓課程，只收取少許費用。

　　1889年的美國，打字員和速記員裡女性已經占比超過一半。有一點追求，不想在工廠裡荒度人生的女孩兒都在爭取著這種女性可做的為數不多的辦公室工作。

　　可惜的是，卡羅琳對這兩種技能都算不上熟悉。作為熟練使用電腦鍵盤的現代人，會打字是肯定的，但是如今公司裡面用的都是後來博物館裡那種古董機械打印機，要自己調行距，做排版，還沒有backspace，打錯一個字母都不行。如果有打印機可以讓卡羅琳練上幾天，她倒有信心一試，可很顯然這種機會就像好工作一樣難找。至於速記，卡羅琳曾經在口譯課上學過一點點皮毛，不過那幾個符號和真正的速記也是兩碼事。

　　卡羅琳一鼓作氣在這條街上問了四五家公司，果然像第一家的那位老先生講的一樣，有兩家公司都說需要打字員速記員，但卡羅琳這樣的半吊子顯然並沒有什麼機會。最後一家公司則需要會計。卡羅琳想試試抓住這個機會，跟那位管人事招聘的先生再三保證自己算賬很是不錯，不付薪水試用一天也可以，但因為既沒有培訓畢業證又沒有可靠的工作經驗，卡羅琳還是被婉拒了。雖然那位先生沒挺過卡羅琳期待的眼神留下了她的名字，但卡羅琳知道，機會渺茫。

　　奔波了一個上午卻沒什麼結果，卡羅琳又累又渴。她並沒帶水，也沒好意思管求職的公司要水喝，只好走進街邊一個看起來還算干淨的小飯館。菜單上最便宜的一杯咖啡和一份土豆湯都是十五美分。卡羅琳點了一份湯，就著湯吃掉了早上帶的面包，心疼地付了錢後，厚著臉皮沒付給服務員一分錢小費就走了。

　　我真的需要一份工作，這個念頭在卡羅琳腦海裡不能更加明晰。一無所有還前途未明的感覺真的會讓人焦慮。

　　她設想了一下或許可以先找個學校進修一下打字和速記技能，這樣找份工作就變得非常簡單了。可一想到自己一貧如洗的現狀，背後還有姐姐、姐夫指望她趕快交食宿費好分擔房租，又覺得是自己想得太簡單了。

　　不如回到市中心的商場那邊試試，百貨銷售員，總不需要多少額外的技能吧。卡羅琳想到這裡，轉身向另一邊的街區走去。


第4章

　　美國的百貨公司這些年剛剛興起，就很快在芝加哥站穩腳跟，和這個蓬勃發展的城市也算相得益彰。

　　城市裡最大的幾家商場都坐落在迪波恩街附近，集聚效應在很久之前就已經被精明的商家利用透徹。一排排的櫥窗展示著屬於百年前美國的時尚與繁華，在卡洛琳這樣需要工作的年輕姑娘穿著輕便簡單的長裙或是襯衫裙的時候，那些櫥窗裡華麗誇張的禮服，精致的帽子，正吸引著無數有錢又有閑的夫人小姐們的目光。

　　第一次來到迪波恩街的卡羅琳，著迷地看著路過的一個又一個玻璃櫥窗裡的商品。

　　這件禮服也太美了！像是《亂世佳人》裡斯嘉麗舞會上穿過的風格，就是裙擺小了些。

　　那一件女士的馬甲好像《唐頓莊園》裡瑪麗的騎裝啊！

　　欸這件格子毛呢大衣和後世的設計也沒差太遠，原來流行真的是輪回再輪回！

　　那邊那個男士精品店櫥窗裡的不就是西裝三件套配牛津鞋嘛，男人的時尚果然一百年都沒什麼變化！

　　路邊的一整排馬車居然可以像汽車一樣停整齊，馬車夫怎麼保證它們都不來回動的？停車位算不算現在就有了啊，也需要付錢嗎……

　　等等，哇！這帽子上面有多少羽毛和緞帶，也太誇張了！戴著不累嗎？

　　卡羅琳的目光像被黏住似的在一家家店鋪上流連，迪波恩街上穿著講究的男男女女也讓她激動欣喜。不少人向這個年輕好看的面孔投來探究的目光，但很快就把她當成被繁華景像吸引的普通貧窮姑娘。

　　除了卡羅琳自己誰都不知道她內心的尖叫，作為文學和電影愛好者，這座城市的最繁華之處對這個異世的來客而言就好比歷史風情博物館或是沉浸式戲劇，甚至讓她讓暫時忘記了自己還在貧困線上掙扎的現實，而她卻沒辦法和任何人分享這一份快樂，真是太難熬了。

　　直到從街頭走到結尾，卡羅琳才想起來自己是來找工作的。她有些尷尬地摘下帽子扇了扇風，又覺得這個動作可能不太合適做，把帽子扣回了腦袋上。

　　她觀察了一下街上幾家百貨商場，挑了一家客流量較大的，叫做「美思百貨」的四層商場走了進去。

　　商場一樓大廳中央是四個「半回字形」的陳列櫃台，四周是供客人行走的寬闊通道。不論是珠寶、化妝品還是小飾品都被整整齊齊地擺放在玻璃櫃裡，需要店員打開櫃子才能拿出來供客人挑選。服裝類的店鋪更大一些，可以走進去更仔細地看。

　　第二次工業革命讓各式各樣的商品以「標准化」的形態出現在了人們生活裡，只要有錢，隨便一家百貨商場裡，成品衣帽、鞋子、箱包、化妝品還有居家用品都變得唾手可得，人們不再需要提前預訂，也不需要為了買不同的東西東奔西跑。「設計」和 「定制」則成了「上流社會」和有錢人的專屬。

　　昨天在車站，卡羅琳太過慌張，幾乎沒注意看到過什麼；明妮家附近的幾排簡易公寓房方方正正，也沒有什麼特色；上午在工廠區她倒是注意到了這個時代不同後世的城市風貌，卻沒有此刻商業街帶給她的震撼的幾分之一。穿過櫃台和人群的時候，卡羅琳走得很慢，她恨不得手裡端著一個攝像機，把眼前的一切一分不差地記錄下來。

　　可能是卡羅琳的目光太過熱烈，青春洋溢的面孔又和簡單甚至寒酸的衣服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不少店員的目光都有意無意地從卡羅琳的身上掃過。

　　這些眼神並沒有讓她不舒服，更不會讓她畏懼退縮。如今新興百貨商店的地位就好比後世被奢侈品牌占據的高檔商場，來逛街的客人大多有錢，但穿著干淨講究，帶著得體微笑的銷售人員卻也只是產業鏈最終端的一個小小螺絲釘。卡羅琳對他們怎麼看自己沒有興趣，她更想知道今天能不能擁有成為她們中一員的機會，然後拿到能讓她葷素搭配的工資。

　　按照卡羅琳的預想，她應該直接去經理室，但現在的商場還沒有像後來那樣在每個樓層都放上地圖，做好引路標識。她慢慢環顧四周，然後向一個站在櫃台後對她笑了一下的棕發女孩走了過去。

　　「您好」，卡羅琳微笑道，「請問您能告訴我去經理室要怎麼走嗎？」

　　「經理室在二樓，二樓靠著樓梯的第一間辦公室，你可以看到門牌。」 女孩的聲音十分溫柔，讓卡羅琳有了或許可以多聊聊的想法。

　　「我叫卡羅琳，卡羅琳.米勃。今天來這裡其實是想碰碰運氣，看能不能找一份工作，或許您知道商場最近招人嗎？」

　　「我也不太清楚，不過確實常常招人的，你可以去問問阿德勒先生，他就是這裡的經理。」 女孩又對卡羅琳笑了一下，在櫃台後面偷偷倒了倒腳，「對了，我是安妮。」

　　「真是太謝謝你了,安妮。」

　　「沒事，祝你好運吧」，安妮看著卡羅琳說，眼神流露出一絲懷念。

　　再次感謝了安妮之後，卡羅琳很快找到了經理室的位置。

　　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頭發和帽子，又拍了拍裙子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壓出的褶皺，用不大不小的力氣在門上敲了三下。

　　「請進」。房間裡傳出低沉的回答。

　　卡羅琳臉上再次帶上了微笑，推門走了進去。


第5章

　　經理阿德勒先生是一位猶太人。

　　他坐在辦公桌後面，正對著門，身上穿著經典的深色西裝三件套，看起來精明能干。雖然目光很銳利，態度卻稱得上溫和有禮。

　　卡羅琳第一眼看到他就覺得親切，因為他長得實在很像愛因斯坦。

　　在卡羅琳說明來意之後，阿德勒先生打量著眼前的年輕姑娘。

　　女孩在外貌和禮節上是沒什麼問題的，但年紀似乎比商場員工的普遍年紀小了些。

　　「你在百貨商場工作過嗎？」 經理問。

　　「沒有，但是我對商場的工作算熟悉，我曾經協助過采購相關事宜。」 卡羅琳回答。（其實是大學期間做過外商采購的翻譯兼職）

　　「哦？這麼說你在其他的店鋪做過？有推薦信嗎？」經理來了一點興趣。

　　卡羅琳愣了一下，她剛剛想當然地用自己的經歷回答，但之前嘉莉卻從沒工作過，這樣一來卡羅琳也就不算有工作經驗，更別提什麼推薦信了。就算卡羅琳說自己在其他店鋪做過，一旦經理繼續問下去，就會發現她也說不出什麼相關人名店名。

　　如果卡羅琳上輩子的工作經驗更豐富一些，可能她會有更好的應對方式，但此時此刻她愣住的表情已經被經理看在了眼裡。

　　「當然，我們並不要求推薦信」，經理淡淡地笑了一下，「不過我們的確比較需要有工作經驗的年輕女士。」

　　「我想除了豐富的經驗，對於銷售員這份工作，和人打交道的能力，快速學習的能力，或許還有算數能力都很重要？」 卡羅琳看著阿德勒先生的眼睛認真地說。

　　「或許我的經驗不算很豐富，但我非常有耐心（畢竟天天和青少年打交道），學習能力，好比記各種商品也很快（至少背單詞算快），請您給我一個機會，哪怕試用的機會也可以。」她知道自己成功的可能性並不大，但是不到最後她不想放棄，還是試著為自己做最後的爭取。

　　這回阿德勒先生真的笑了，商場確實並不常雇佣沒有任何經驗的銷售人員，但偶爾缺人時也會用一些年輕女孩，當然她們能不能留下來，就是另一回事了。

　　「我也不是不能給你一個機會，米勃小姐」，阿德勒先生直起背，拿起了桌上的鋼筆，「但是我們需要考察一下，這樣，你先去格林女士那裡做一個星期，等到她那裡通過了，才算真的通過了」。

　　阿德勒先生從抽屜裡取出來一個黑皮本子，看著標簽翻到了其中一頁，上面整齊地寫著一排員工信息。

　　「現在，把你的名字和地址寫下來吧。」阿德勒先生把本子調轉方向，遞向了卡羅琳。

　　卡羅琳還沒有適應這個突如其來的反轉，只是憑直覺下意識地問了一句，「不用簽合同嗎？」

　　「哈，合同！這下我倒有些相信你接觸過「采購事宜」了」，阿德勒先生站了起來，大笑著把筆放到了她面前。「這種工作哪有什麼合同？留好你的信息，名字，住址，一個擔保人，最好寫家人，擔保人的工作地址也寫上就更好了。下周一早上八點要准時到，先來辦公室門口，我到時候帶你去格林女士那，女裝那邊的人都歸她帶。」

　　「好的，阿德勒先生，不過我的薪水是……？」 卡羅琳邊寫邊有點遲疑地問道。

　　「唔，這一周就五塊吧」 阿德勒先生挑了挑眉，「等你通過了格林女士那，就和正常的銷售員一樣，一周八塊，經驗更豐富些還會有獎金」。

　　「好的。」 卡羅琳回答，她知道自己得到了工作機會後該說點什麼感謝經理，最好再表現一下留個好印像，但很顯然她不是特別擅長於此。

　　「請問您有什麼對我的建議嗎？」卡羅琳想了想問，「這兩天我可以准備一下，周一就能更好地工作了」。

　　「你們工作上的事我也沒辦法講得太細，總之該知道的東西你會在格林女士那兒學到的。哦忘記了說，咱們商場的營業時間是九點半到下午五點半，星期六提前一個小時關門，不過你應該知道的吧？」 阿德勒先生說。

　　「好的，我知道了。非常感謝您給我的機會，我一定會好好工作的，非常期待周一與您再見」。

　　阿德勒先生說的，卡羅琳其實並不知道，而且關於這份工作，她還有一肚子問號。但是她不敢問了，因為她發現自己對現在的百貨商場知道的完全不夠，甚至對芝加哥人們的生活習慣知道的也不多，萬一問了不該問的，她剛到手的工作恐怕難保……

　　臨走之前，阿德勒先生還給了她一個「小小的建議」，格林女士非常欣賞衣著整潔體面的員工，雖然商場會為所有員工提供一套工作時的套裝，但鞋子和其他的配飾全都需要員工自己配置。

　　卡羅琳有個習慣，不知道下一句說什麼的時候就保持微笑，雖然不是次次好用，但是迄今為止還沒出大亂子，可這次她臉上的微笑只保留到了離開經理室。

　　還沒看完教材就成功應聘實習老師而且下周就要給學科主任試講是什麼感覺？卡羅琳現在已經體會到了。


第6章

　　暫時定下了工作之後，卡羅琳並沒有馬上告訴明妮和漢生，第二天早上依舊以找工作的名義出了門。

　　她在迪波恩街耗了一整天，先是去了美思百貨，記下了未來工作商場的平面布局和主要店鋪，之後又在迪波恩街上仔細走了兩個來回，記下了這條「中央購物街」上其他幾家商場名字和人流較大的個人店鋪。如果說美思百貨是幾家商場中客流最大的，那最豪華的一家當屬帕特瑞奇百貨商店，就在美思百貨的斜對面，客戶也不少，兩者看起來競爭激烈。

　　原本卡羅琳還想順道在商場買一雙工作穿的鞋子，但新鞋的價格讓她望而卻步。

　　商場裡一雙基礎款的皮鞋也少說要四、五塊錢，質量好些的價格更是直接翻倍。還好卡羅琳提前和明妮打聽了附近的二手商店，花兩塊買到了一雙深棕色皮鞋。雖然是二手的，但是鞋子質量還不錯，帶系帶的鞋面沒有明顯折痕，鞋底也沒什麼磨損。

　　此外，卡羅琳還發現，女士衣裝店裡的秋冬服裝也已經開始上市，一件大衣更是要近十塊。

　　現在雖還是八月底，卻也離秋天不遠了。卡羅琳簡單估計，以芝加哥的緯度，冬天溫度肯定會到零下，可能還會下雪。自己若想在寒流來到這個城市之前准備好一套冬衣，少說要在十月底之前攢夠二十塊才行。

　　想到這裡她有些氣自己，倘若自己更有能力、能快點賺到錢就好了。

　　在這個全然陌生的時代，她沒有任何可以依靠的背景，甚至連必須的衣服和飲食都沒法保障。卡羅琳努力用下周開始的新工作寬慰自己，可還是很難控制自己內心再次上湧的焦慮。

　　回家後卡羅琳告訴姐姐姐夫自己找到了工作，他們倒是不會想那麼多，都很開心，明妮還說周日要加一道菜慶祝一下。

　　如今的藍領工人一周工作六天，其他服務行業也都類似。平時明妮總是一個人在家帶孩子，只有每周日，這個小家裡面才有些生活氣息。

　　這個周日，全家人按照之前的安排一起乘電車去了林肯公園，比起後世的各種游樂園和植物園，這個面向全芝加哥人免費開放的公園就顯得小巫見大巫了，路上來來往往的也多數是像卡羅琳他們這樣一家人來散步的。不過因為植物比較多，公園裡的空氣確實不錯，尤其是有芝加哥幾個工業區作對比。路上，漢生從妻子手裡主動抱過孩子走在後面，平時沒有什麼表情的面孔也有了松動，明妮則挎著卡羅琳的手臂，享受著這難得的放松時刻。

　　明妮其實有些激動，從懷孕開始，她就不再出去工作了，如今看到妹妹，便想起了自己當初孤身一人來到芝加哥的時候。

　　「我剛來芝加哥的時候，在工廠裡做縫紉」，明妮有些感慨地和妹妹提起。

　　「那時候一天在廠房裡呆九、十個小時，不能換位置，多去一次廁所都要扣錢，好幾次我都覺得做不下去了，來了一個月才敢給家裡寫信。」

　　卡羅琳拉緊了姐姐的手臂安慰她，她沒有在工廠工作過，但她知道，直到一百年後，工廠流水線上的工人依舊非常辛苦。

　　「你不知道你有多幸運，嘉莉。」 明妮伸出胳膊抱了抱卡羅琳的肩膀，她和漢生都真心覺得卡羅琳才兩天就找到了工作，還是在百貨商場，簡直是走了大運。

　　「我也覺得我是撞了運氣，不過現在還只是試用呢」，卡羅琳嘆了口氣，她比姐姐更希望自己可以在商場留下來。想到這，她看風景的時候又在腦子裡過了一遍昨天在迪波恩街記下的信息。

　　回家前，明妮去肉店買了半只烤雞作為今晚的加餐。

　　於是，在卡羅琳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個周日，終於吃上了一頓「葷素搭配」的晚飯。

　　飯後，卡羅琳幫明妮收拾了桌碗，表示要和明妮談談食宿費的事情。漢生聽到後便沒有離開前廳，坐在桌前又拿起了今天的報紙。

　　「明妮，我很感謝你們讓我住在這裡，當然也會付食宿費的，但是我可能付不了每周四塊這麼多」，卡羅琳有些不好意思開口，她低頭拉著明妮的手，小心翼翼地說。

　　四塊錢是之前明妮暗示她的數額，更確切地說，是漢生讓明妮暗示的數額。

　　「可你說了你一周能拿五塊錢，之後可能還會漲工資」，明妮眼神閃爍，朝著漢生那邊看了看，「你知道，我們在芝加哥也不容易，不可能白養你的」。

　　「當然，我明白的，我沒有說要白吃白住。可是秋天馬上就到了，明妮，你知道我還沒有秋冬的衣服，至少得攢一點錢買一兩件，不然天冷了我該怎麼辦呢？好姐姐，你肯定也不忍心我凍病了吧。而且在商場工作要衣著干淨，萬一天氣不好我可能還得坐電車過去，一天還要額外的十分錢呢」，卡羅琳眼巴巴地看著明妮，倒不用醞釀感情，因為句句都是真情實感。

　　「這，這倒也是」，明妮這回直接轉頭看著漢生了。「要不，就稍微少給一些，兩，恩，我是說一周三塊？」 明妮試探著問卡羅琳，但卻依舊看向自己的丈夫。

　　「好，謝謝你姐姐，還有漢生，等過幾周漲了工資，我還是會給四塊錢的」 ，卡羅琳保證道，一周三塊正好是她准備的底線。

　　漢生倒也沒說什麼，只是維持著面無表情，放下了手中的報紙，回了臥室。明妮拍了拍卡羅琳的手，緊跟著漢生回去了。

　　卡羅琳看著兩個人的背影，臉上的笑漸漸地淡了。她急需攢錢，並沒覺得自己的小心思不對，更不會覺得明妮和漢生不顧感情。漢生每周的薪水近一半要付這裡的房租，他還趁著之前地皮便宜，長期貸款買了一小塊地，想要以後建一個屬於自己和明妮的房子。卡羅琳能清楚地感受到兩人對自己的愛護，但對於這對夫妻而言，卡羅琳不單是妹妹，更是來分攤壓力的房客。

　　物質是一切的基礎，有錢人總是可以相對輕易地揮灑善意，窮人卻常常不得不斤斤計較。從前卡羅琳雖然從不曾為生計發愁，可曾經背過房貸的她太理解這種感覺了。

　　來到這個時代的第四個夜晚，卡羅琳有些失眠，最後是數著錢睡著的。

　　一塊錢，兩塊錢，三塊錢……一千零一塊錢……

　　大概卡羅琳今夜的夢裡，也會充滿著庸俗而美麗的綠色鈔票。


第7章

　　卡羅琳到達美思百貨的時候，大約七點半。

　　倒不是她想提前這麼早，只是家裡只有漢生有一塊舊懷表，為了不遲到，卡羅琳只好預備好充裕的時間。

　　不同於工業區早上的喧鬧，這時候的迪波恩街還很安靜。美思百貨兩對玻璃大門依然緊閉，裡面似乎連個人影都還沒有。

　　卡羅琳在門口徘徊了一會兒，想了想，繞到了商場後面，果然看到了另一個角門開著。那裡坐著一個穿著工作服的男士，六十歲左右的樣子，看到她走過來，親切地揮了揮手裡的本子。

　　「早上好啊 姑娘！」

　　「早上好先生，我是卡羅琳.米勃，今天第一天來上班。」

　　「我知道你，新來的。大家都叫我老湯姆，你也這麼叫就行了。我平時白天在商場裡干點閑活。」 老人仔細看了看卡羅琳的臉，「你來的可是有點早啊，不是嗎？」

　　「阿德勒先生讓我八點來報道。」

　　「八點？弗雷德這人總覺得全世界都應該和他一樣早起工作，不過第一天嘛，早點總歸沒錯的」，老人起身看了一眼牆上的鐘，低頭寫了些什麼，然後把手裡的本子攤開放到卡羅琳面前。

　　「簽個字吧，姑娘，這是簽到表。」

　　卡羅琳這才發現，這竟然是一個老式的活頁夾，上面畫好了一道道格子，第一列標注著時間，第二列則是簽名。剛剛老人就是在標寫時間。

　　卡羅琳在第三行對應處寫下了自己的名字，順便掃了一眼前兩個簽名，安東尼.G 和伊芙.格林。

　　「有件事我可得和你說一下」，收回簽到本的時候老湯姆露出一個故作嚴肅的表情，「美思商場的員工可是不許遲到的，可千萬別到時候在我面前哭鼻子，老湯姆這可從不容情」。

　　「當然啦，我記住了，謝謝您 」，卡羅琳認真地點點頭，走進了商場。

　　按照約定，卡羅琳先去經理辦公室見了阿德勒先生。後者沒有給她特別的安排，而是直接帶卡羅琳去了三樓西側的員工休息室。

　　在這裡，卡羅琳見到了之前經理提過的「格林女士」，伊芙.格林。

　　卡羅琳曾經在腦海裡設想過格林女士的樣子，或是古板認真的中年女人形像，或是後世那種氣質精英女主管的形像。不過她從沒想過，格林女士會是這樣的，迷人。

　　她看上去很年輕，應該不超過三十歲，穿著帶繁復衣領的米色的襯衫和深色素面長裙，金色的卷發被一絲不苟地盤起，卻因為出色的面孔而並不顯得死板單調；眉毛細長，卷翹的睫毛下面是綠寶石一樣的眼睛，此刻正注視著卡羅琳。

　　「我是伊芙.格林, 很高興認識你，卡羅琳。」 格林女士微笑著向卡羅琳點頭致意。

　　「您好，格林女士，非常高興認識您」，卡羅琳連忙點頭回禮。

　　「好了，弗雷德，你已經完成了你的工作，把這姑娘交給我吧」 ，格林女士轉向阿德勒先生，輕輕擺手，然後轉過身重新面向卡羅琳， 「至於一周之後能不能留下來，可要看你自己」。

　　「我不會讓您失望的」，卡羅琳用力點點頭。

　　「好話誰都會說，跟我過來吧。」 格林女士示意卡羅琳跟上，走向了右側休息室，裙擺隨著她不緊不慢的腳步在腳踝邊輕輕擺動。

　　休息室裡面很寬敞，進門後正對著的是掛在牆上的三面一人高的穿衣鏡，右側靠牆是一排座椅，左邊則是一排櫃子。櫃子後面還有個房間，應該是更衣室之類的。

　　卡羅琳快速地看了一下休息室，在格林女士身後一米處站好。看著眼前人的優雅動作，她遲疑了一下，模仿著將背挺得更直一些，雙手疊交著放到了身前。

　　「休息室裡有員工用的洗手間」，格林女士抬起手，指了指櫃子後面的房間，用一種更嚴肅的語氣道：

　　「在美思工作的第一條守則，除非及特殊的情況，銷售員不可以使用客人專用的洗手間。」

　　「好的，格林女士，我記住了。」卡羅琳回答。

　　胡桃木的櫃子分上下兩層，一共十六個，每扇櫃門下角都有一個小小的名片夾，其中上排的八個和下排左數的三個櫃子都已經有了使用者。伊芙格林打開右下方一個沒有名牌的櫃子，上面插著鑰匙。

　　「這是你的工作服，只有一套，要保持干淨整潔。」 格林女士從櫃子裡取出一個紙盒子，裡面的衣服看上去和她身上的是同一款式，卡羅琳趕忙用雙手接過。

　　「 如果你能留下來，會有替換的工作服，不過你要是留不下來，也千萬不要弄壞了這一套，不然你這周的工資可不夠賠它。」 格林女士拍了拍卡羅琳的肩膀，把她推向更衣室。

　　「現在，先去換上衣服。」

　　工作服應該是均碼的，還好卡羅琳的身材勻稱，雖然偏高但卻是小骨架。這件套裝穿在身上還算貼身。她快速將換下來的衣物疊起來，放進了櫃子，並留好了鑰匙。

　　在格林女士的指點下，卡羅琳對著鏡子整理好了自己的領口、袖口等細節，然後跟著走出了休息室。

　　「說說吧，關於美思，你都知道什麼？」 格林女士突然停下問。

　　卡羅琳思索道，「美思百貨是芝加哥最大的百貨公司之一，由喬治.美思先生三年前建立，坐落在迪波恩街最好的地段上」 ，她這兩天搜集了一些關於新工作單位的資料，但並不充足，此刻她有點想念百度百科。

　　「請繼續。」

　　「商場內部共有四層，目前一到三層對客人開放，一樓中廳有化妝用品，香水，珠寶飾品等櫃台，女士服裝店在靠西的位置，鞋店和帽子店在靠東的位置。二樓則有男士服裝店，布料店等。三樓是客人的休息室，也提供點心和飲品。 」 卡羅琳又簡單介紹了提前記下的商場布局。

　　「如果客人詢問化妝間在哪要怎麼回答？」格林女士繼續問。

　　「女士的洗手間和化妝間在一樓西北角，男士洗手間在二樓西北角，三樓休息區在同位置分別有男女士專用房間。」  出於對現代廁所的懷念，卡羅琳對商場堪稱豪華的洗手間印像深刻。「但是我們要去員工休息室解決自己的問題」，她補充道。

　　格林女士點了一下頭，帶著卡羅琳來到了一樓右側的帽子與裝飾品店。

　　店裡大概四五十平米，其中三面放置了玻璃櫃台和高低錯落的帽子架，另一面則正對著一樓大廳。窗戶前的絲絨幕簾已經拉開，陽光灑在一排排華麗的帽子和精致的女士手套上。

　　「你這一周就在這裡工作。」 格林女士說著走進店鋪，順手在玻璃櫃台上拂過，檢查了一下是否有落灰。

　　「請問我們負責的櫃台是固定的嗎，格林女士？」 卡羅琳好奇地問，她之前在另一家小型商場裡看到那裡的服務人員是全程跟隨的。

　　「可以這麼說。我們每個店鋪或櫃台有一到兩個人，未來或許會有調換和升職的機會，但你現在負責什麼，就做好什麼，美思不歡迎好高騖遠的員工」，說到這裡格林女士又開始了提問。

　　「現在，來說說為什麼我們要把手套和帽子放在一起賣？」

　　「因為客人常常兩者都需要，而且手套和帽子還可以進行色彩、款式搭配，格林女士」，卡羅琳想了想說。

　　「對，但不完全對，更重要的是，我們希望每個來買手套的女士都被帽子吸引，每個來買帽子的人都順便帶上一雙手套。等客戶想要，來找，是不夠的的，在美思，你要讓客戶看到，喜歡上，所以想要。」

　　「如果我是客人，正在看這頂帽子，你要怎樣向我推薦呢？」 格林女士隨手拿起一個深褐色寬檐的帽子，大得有些誇張，上面裝飾著黑紗和色彩亮麗的孔雀羽毛。

　　「我會先建議您試戴。」 卡羅琳說。格林女士笑著單手把帽子戴到了頭上，然後向卡羅琳伸出了另一只手。見到卡羅琳一瞬間茫然的表情，她用食指點了點旁邊櫃子上的藤編小籃子，裡面裝著細長的黑色和米白色發夾。卡羅琳馬上意識到這是固定帽子專用的，看了看帽子的款式，拿起兩個黑色的夾子放到了格林女士手上。

　　「你不應該把它給我，而是應該主動幫我戴好帽子，永遠不要等到讓客戶指點你來服務，女孩。」 格林女士語氣還算溫和，但卡羅琳從裡面聽出了一絲警告的意味，臉上不禁泛起一絲窘色，但眼神卻更堅定了。

　　她小心地幫格林女士戴上了帽子，只是帽子很顯然和格林女士身上的工作服並不相配。不過卡羅琳很快找到了其他的可誇贊之處，

　　「這頂帽子上的羽毛顏色獨特，翠綠色調很配您的眼睛。」

　　「不錯，要善於找尋客戶身上相關的優點。我們要替客戶挑選適合的商品，但不能輕易否定客戶自己挑選的商品，如果客戶身上的搭配不合適，別忘了我們商場裡還有更搭配的裙子，披肩，手套，扇子，各式各樣的小飾品甚至是假發。」  格林女士摘下帽子放到了卡羅琳手上，「不讓客人空著手走出美思，是我們的職責」。

　　「好了」，格林女士掏出一塊精巧的小懷表看了看，「這個櫃台是薇薇安負責的，我會讓她帶帶你。」

　　「你算不上出色，卡羅琳。費雷德說你機靈，你或許是有點小聰明，但還不夠，而且是真的沒經驗。但我希望一周之後你能留下來」，格林女士側過頭，凝視著卡羅琳的面孔。

　　「所以，如果你現在不會說不會做，就多看多學。以後所有關於一樓的問題都可以問我，我大部分時間在女裝區。」

　　「當然，你最好能自己找到答案。」


第8章

　　當薇薇安整理著頭發趕到到櫃台的時候，卡羅琳已經熟悉了一遍店裡的商品。

　　薇薇安到店後先是快速確認了所有商品的擺放位置是否正確，然後才笑著和卡羅琳打了招呼。

　　經過相互介紹和簡單觀察，卡羅琳發現這個有著橘紅色頭發的女孩雖然看上去有些風風火火，實際上已經在商場呆了兩年，工作應該很有一套。她沒有為卡羅琳挨個介紹店裡的各式商品或是平時的銷售工作細節，而是直接拿出一本畫冊，塞到了卡羅琳的懷裡。

　　「這份工作呢，也不算很難，但剛開始的時候確實有點麻煩。關於帽子方面咱們需要的知識，絕大多數都在這裡面了」，薇薇安用目光示意畫冊 ，「三天之內，你要對上面的東西滾瓜爛熟。」

　　「至於手套」，她拉過卡羅琳來到玻璃櫃前，「我們的手套款式很多，但是種類比較簡單。」

　　「現在是夏季，蕾絲手套和緞面手套最為流行，大多數客戶推薦這幾款就行了」，薇薇安打開玻璃櫃門，指尖劃過一排放著手套的淺色紙盒。

　　「這邊還有一些皮質手套，是春季留下來的，不過現在要求看的客人很少，你倒不用擔心。聽說今年經理想趕在聖誕節之前進到一批帶微雕圖畫的手套，真希望能成功。」說到這她露出了期待的眼神。

　　之後薇薇安又拿出來一份商品價格表讓她盡快背下來。

　　「差不多就這些了，你有什麼要問我的嗎？」

　　卡羅琳一直全神貫注，沒有插話，就擔心稍一分神漏下了什麼重要的信息，這會兒薇薇安主動提出，她剛好請教遇到的問題。

　　「我看到，大多數手套都是短款或是到手肘，但這一雙」，卡羅琳走上前，從一頂支起來的禮帽下雙手取過一雙特別長的黑緞手套，「是為什麼特殊場合准備的嗎？」

　　「唔，這是長袖手套，是法國前些年的時尚，據說是一個叫伯納爾的女演員帶起的風潮，但這兩年不太流行了，我們也只留了一副。」 薇薇安很隨意地說。

　　卡羅琳暗自記下，繼續問了關於商品折扣和客人付款的問題。

　　美思百貨的各個櫃台並不負責為客戶結賬，銷售員開好商品票後，代客人到每個樓層的結算處統一付款。

　　至於商品價格，則是按照商場標價，銷售員沒有權利做任何改動。

　　「不過如果是經理或是格林女士帶來的『大客戶』，有時會有些特殊待遇，還能預留商品啊記賬什麼的，這就和我們沒關系了。」 薇薇安特別說明了一下。

　　這時候有客人向帽子配飾這邊走過來，薇薇安看到立刻回到了店鋪門口。卡羅琳見狀也跟了過去，站在了她靠後的位置。

　　「你今天就看著就行。」 薇薇安側過頭對卡羅琳囑咐道，然後轉過身，露出了職業式微笑。

　　整個上午店裡只來了兩位客人，薇薇安很會推薦，只可惜兩位都沒有買東西。可薇薇安一點都不急，按她的話說， 「上午沒什麼人，下午才是重頭戲。」

　　午餐是商場為員工統一發放的三明治。每個員工有一刻鐘的午休時間，可以輪流去休息室吃飯。

　　令卡羅琳驚喜的是，她在休息室遇見了安妮，她第一次來商場時為她指路的女孩。

　　安妮在化妝品和香水櫃台工作，知道卡羅琳拿到了試用的機會，很替她開心。只可惜午休時間太短了，兩個人簡單聊了幾句就不得不匆匆趕回一樓。

　　臨分開的時候安妮看到卡羅琳的領結有些松了，還特意教了卡羅琳整理工作服衣領結的小技巧，讓卡羅琳更喜歡這個溫柔的姑娘了。

　　下午的商場果然更為繁忙，雖然比不上化妝品和女裝區，薇薇安也前前後後接待了七八波顧客。

　　期間卡羅琳也有主動上前接待顧客，雖然還不熟練，但引導顧客人瀏覽商品她還做得來。而另一邊的薇薇安只要一空下來，就會以最快的速度接手服務。

　　沒有客人的時候，卡羅琳就抓緊時間對照著商品背價格單，想到什麼問題也會趁薇薇安閑下來的時候請教她。帽子的介紹畫冊她簡單翻了翻，打算晚上回去再仔細閱讀，畢竟詳細知識的攝取需要時間。

　　按照規定，美思百貨的銷售人員在工作時間都必須保持站立，並且不論自己所在櫃台是否有顧客，都要保證儀態端正。

　　一整天的時間，卡羅琳的大腦和身體都處於高度緊張的狀態中。等到商場閉門的鈴聲響起的時候，卡羅琳感覺自己的兩條腿已經沉得像泡過水的木頭。

　　「第一天還不錯，對吧？」 薇薇安看見卡羅琳在鈴聲響起的瞬間垮下來的肩膀，笑著說。

　　「啊，抱歉」 卡羅琳趕緊又挺起了背。

　　「已經響了閉門鈴，只要沒顧客就不用那麼緊張。以後習慣了就不會那麼累了」，薇薇安也伸直了手臂，像芭蕾舞女演員一樣上下拉伸一下，然後帶著卡羅琳整理了一下店裡的各個櫃台，最後拉上了幕簾。

　　這段時間裡，姑娘們已經陸續從各個櫃台回到休息室，二三樓的售貨員也一並加了進來，相互調笑嬉鬧的聲音回蕩在空下來的商場裡，格外明顯。直到隱約聽見格林女士的提醒，聲音才漸漸弱了下去。

　　卡羅琳抱著畫冊，跟著薇薇安回到休息室時，人已經走得差不多了。

　　換衣服的時候，她向薇薇安道了謝。薇薇安倒是絲毫不居功，

　　「不用謝我，帶新人的一周會有額外的獎金，而且你帶起也不麻煩。對了，你住哪？」

　　「凡布倫街那邊」，卡羅琳回答。

　　「哦，那我們不順路」，薇薇安撇撇嘴道，「我住在美客威卡劇院那邊。」

　　雖然卡羅琳沒去過那附近，但是美客威卡劇院附近商鋪的招租廣告她倒在報紙上看到過，價格不低。

　　離開商場之前，卡羅琳還想同格林女士也告別一下，不過並沒有看到她的身影。

　　卡羅琳心底其實對這位優雅的女士十分好奇，她的言談舉止看上去像是來自上流社會，甚至今天商場裡來往的夫人小姐，在卡羅琳看來沒一個比得上格林女士，而且其他員工看起來也都對她十分尊敬。不過卡羅琳沒有背後打探別人的習慣，反正若能留下來，以後總會知道的。


第9章

　　為了省下電車費，卡羅琳是一路走回凡布倫街的，雖然路程並不遠，但因為白天站得太久，走得慢了些，到家的時候已經快要七點。

　　明妮在廚房留了燉菜和面包給她。草草吃過之後，卡羅琳翻開了關於帽子的畫冊。

　　客廳裡只剩下她自己，煤油燈昏黃的燈光讓人有些昏昏欲睡。

　　為了集中注意力，她不得不站起來，像小學生識字一般，一行一行地用手指指著畫冊上的圖片和詞句。

　　還好這本作為員工入門的介紹不算太復雜。

　　冊子有五、六十頁，主要寫了常見男女帽的種類，近幾年的帽子流行趨勢和一些搭配法則。一些帶配圖的內容比較好理解，記憶起來也容易。比較麻煩的是帽子搭配，有些描述得十分抽像，若不是卡羅琳白天記下了店裡帽子的所有款式，可能根本看不懂這些「搭配指南」在講什麼。

　　讓她開心的是男士帽飾部分。美思百貨將男女帽飾分在了不同的店鋪，所以卡羅琳今天沒什麼機會觀察學習男帽。她本以為這部分讀起來會更困難，卻發現男帽款式有限，也不流行在帽子裝飾上做文章，基本上就是在圓頂硬禮帽和費多拉軟呢帽上進行顏色和材質的簡單變化，沒多久卡羅琳就記得差不多了。

　　如今，帽子算是這個社會的必須品，如果上街不戴帽子，不論男女都會被認為沒有禮貌，就連卡羅琳這樣的窮人家女孩，出門也不能少了帽子。這種風俗直接促進了西方社會帽子產業的繁榮。

　　很多這段時期的流行趨勢都是從法國傳來的，女帽更是如此，時尚產業故而呈現出一種典型的「法式浮誇」，頗受貴婦們的追捧。巨大的蝴蝶結，結合蕾絲、緞帶做成帽子的主要裝飾，成簇的鮮艷羽毛裝點邊角，卡羅琳甚至在圖冊上看到了一個把帆船模型放到帽子上做裝飾的插圖，簡直讓人瞠目結舌。

　　有意思的是很多人一邊嫌棄這種浮誇的裝飾麻煩，一邊時刻追逐著「走在流行前沿」，卡羅琳今天下午就聽見有位顧客偷偷吐槽，卻還是在薇薇安的推薦下買走了一頂新到的帽子。

　　快十點的時候，卡羅琳終於忍不住靠坐在床上，長長地打了幾個哈欠，疲勞了一天的身體和大腦正不停地向她發出需要休息的信號。

　　不知不覺，卡羅琳就這麼半躺著睡著了，手裡的畫冊也不小心掉到了地上，將熄未熄的煤油燈忽閃了一下，在牆上投下一團模糊的影子。

　　隨後的幾天卡羅琳都保持著這種高強度的工作學習狀態。她拜托明妮每天五點半起床的時候就叫醒自己，醒來後就對著畫冊理解著背誦，為了保證身體健康，她還會在早晚背誦時做做拉伸運動，有時候就連吃晚飯她都會一個人念念叨叨。

　　在卡羅琳的努力下，雖然銷售經驗上的缺乏沒辦法短時間內彌補，但很快她就可以對著來店裡的客戶流利介紹各種商品。

　　工作的頭幾天，卡羅琳一直算在做薇薇安的助手，直至通過了格林女士一次嚴謹的考察後，卡羅琳才得到了獨自接待客戶的機會。

　　她接待的第一位顧客是一位年輕的女孩，大約十四、五歲的年紀，穿著挺時髦的黃色連衣裙，由父親陪著。

　　女孩有點害羞，一開始只是在店裡左轉右轉，卡羅琳對她的推薦，她也不作出什麼回應。她父親則站在門口，讓她自己挑選，表情有點不耐煩。

　　卡羅琳當時摸不清女孩到底想不想買，擔心顧客的意向被自己錯過，有點想向薇薇安求助，但這個念頭一出現就被她掐滅了。薇薇安有她自己正在接待的顧客，更何況如果自己遇見一點困難就退縮，還怎麼證明自己有被商場留下的價值？

　　觀察了一會兒，卡羅琳發現小女孩的視線主要集中在靠窗戶那邊的幾頂淺色帽子上，尤其是正中間的一個淺藍色款。那頂帽子帽檐不算太大，但是設計十分精巧，外面包裹著一層綢緞做出的褶皺，白色的蕾絲玫瑰花被細致地縫在上面，接口處幾乎看不到線縫的痕跡。

　　「您是在為自己挑選嗎？這款帽子是夏季的新款，非常適合您這樣年輕的女孩呢」，卡羅琳拿出自己最溫柔耐心的一面。

　　「它，很好看」，女孩半晌才回答。

　　「您一定要試一下，淺藍色搭配您的金發非常合適，您平時也很喜歡藍色吧？」 卡羅琳看著女孩簇新衣裙上搭配的藍色腰帶試探問。

　　女孩點了點頭。

　　看女孩沒有反對，卡羅琳帶她到鏡子面前坐下，一邊幫她試戴，一邊搭話。小姑娘話不多，但是也透露了自己馬上要去其他州讀書，今天是來買一些「必需品」。

　　試戴後，小姑娘看上去對帽子的效果很滿意，卻沒問價格，而是讓卡羅琳先放到一邊。卡羅琳想了想，又推薦她試戴了其他幾款淺色系的，還把她看上去喜歡的都單獨放進了紙盒。

　　試過帽子之後，女孩又看起了手套，看過的商品都沒明確說要或者不要。前前後後選了有半個多小時，才跑到店門口找自己的父親。

　　最終，她除了第一款試戴的淺藍色帽子，還買了另一款帶白色羽毛的帽子和整整一盒（十二雙）同款白色蕾絲手套。

　　女孩的父親仿佛並不關心女兒挑選了什麼，只是問過了價格，從皮夾裡抽出兩張鈔票遞給卡羅琳，然後留下了一個地址，說讓商場直接送到家裡。

　　握著手裡兩張二十塊的鈔票，卡羅琳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第一次接待客戶就成交了這麼大一單。要知道帽飾店一天的成交額，平均下來也就五十塊左右。她填寫票據的手都有些抖了。

　　「可惜了，你還在試用期，不能拿佣金」，薇薇安指導她填寫單據時悄悄在她耳邊說道。「等你成為正式員工，就能按銷售額百分點拿佣金了。」

　　卡羅琳只覺得激動，等到她去櫃台幫客戶付好了賬單，將這對父女送出了店，又在薇薇安的幫助下把小姑娘選好的帽子和手套都用漂亮的紙盒包裝好，才終於舒了口氣。

　　「他們不會來退貨吧？」 卡羅琳扭頭問薇薇安。

　　「退什麼貨？」

　　「就……七天無理由退貨什麼的？」 卡羅琳說完了自己先笑出了聲。

　　「你腦子裡都裝的什麼啊？除非商品出了問題，否則一旦售出，概不退貨。而且我們美思的商品才不會有問題！你以後可別在顧客面前說錯了」，薇薇安用手指點點卡羅琳的額頭，忍不住也笑了。


第10章

　　星期六這天早上，卡羅琳從出門前眼皮就一直在跳。

　　她知道是自己太緊張了，因為今天結束，她能不能真正擁有現在這份工作就有了結果。有一瞬間她覺得自己有點搞笑，如果前世有人和她提起穿越，她腦海裡浮現的肯定是主角如何在另一個時空裡大展宏圖，混得風生水起。沒想到有一天輪到自己，竟然是一貧如洗，三餐不繼的劇本。

　　一周以來，卡羅琳已經投入了所有能付出的努力，她剛來芝加哥時帶的錢，也已經花的一干二淨。在這份售貨員的工作上，她的沉沒成本太大了，若今天結束沒有通過考核，她不敢想像自己要面臨怎樣的困境，甚至可能不得不回到原來的「家」。

　　雖然時代不同，但芝加哥至少還是個工業化的大城市，讓卡羅琳能時不時找回一絲熟悉的現代氣息。倘若因為經濟原因被迫回到哥倫比亞小鎮，她覺得自己多半要瘋掉。

　　這時候卡羅琳不禁慶幸之前至少成交了一單，雖說有不少運氣成分，可好歹給了她一點點底氣。

　　「放輕松，放輕松」，她一路上都在對自己進行心理暗示，後來干脆反復想今天可以領工資了，努力把試用結果這件事屏蔽掉。

　　星期六的人比平時多一些，薇薇安已經和卡羅琳約定好，兩個人輪流接待來店的顧客，若是與薇薇安熟識的老客戶，則優先由薇薇安接待，等下一位顧客到來再由卡羅琳接待。

　　最後一天，卡羅琳希望能多賣出去一些商品，多一點證明自己的機會。

　　上午卡羅琳賣出去了一副緞面手套，暫時還沒有其他進項。

　　快中午的時候門口來了位妝容亮麗的夫人，原本是輪到卡羅琳接待。

　　「啊，是菲奧娜，她是老朋友了。」 薇薇安小聲向卡羅琳解釋了一下，笑著迎上前。

　　「菲奧娜，好久不見了，您可差點錯過我們這個季度的最新款！」 薇薇安看著走進店裡的女士，自然地直呼她的名字。

　　「薇薇安」，菲奧娜露出一個充滿風情的笑容，帶著一種成熟女人的韻味，「夏天都過去一大半了，你還騙我有什麼新款。」

　　「我可沒騙您，前些天我們經理才從歐洲弄來的一批新貨，保證您的帽子在芝加哥是獨一無二的。」

　　菲奧娜聽到這句話笑得更開心了，跟著薇薇安走進了櫃台。

　　看起來無論什麼時代，「別人有的我也要有」和「獨一無二沒同款」這兩個矛盾的存在都可以打動女人的心啊，卡羅琳感嘆著記下，卻發現跟著菲奧娜進來的一位帶軟呢帽留著小胡子的男士正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

　　「果然是你！原來你在這裡工作。」 男人看到卡羅琳終於轉向他的目光，露出驚喜狀說道，

　　「我們那天一起乘火車從哥倫比亞到芝加哥，我就坐在你對面，你還記得嗎？我是杜魯埃。」

　　卡羅琳確定自己不認識這個人，況且那天在火車上她狀況很糟，根本沒和列車員以外的任何人說話。

　　但杜魯埃的話很容易讓人誤會兩人相識，至少和他一起來的菲奧娜女士就是如此，原本已經開始試帽子的她，扶著帽檐的手頓了一下，扭過頭，用夾著一絲審視的目光從上到下掃過卡羅琳。

　　卡羅琳不太喜歡這種感覺，而且敏感地意識到了眼前這位女士，或許會因為這位杜魯埃先生的「敘舊」而對自己甚至店鋪產生隔閡，這可不是卡羅琳想看到的，所以她馬上不著痕跡地向後退了一步，並解釋道，

　　「很抱歉先生，那天我有些暈車，沒太注意周圍的人，但我很確定我們並不認識。」  她點頭致歉，然後轉身上前幫著薇薇安一起整理好了菲奧娜頭上的裝飾飄帶。

　　可是杜魯埃像是意識不到這種尷尬，繼續用那種熟稔的語氣說，「那可能是那天我沒來得及自我介紹，不過現在我們不就認識了嘛！我是杜魯埃，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我姓米勃，先生。您看，您太太戴這頂帽子非常合適，您覺得呢？」 卡羅琳心裡一點都不想搭理這個自來熟的人，可是現在他是顧客，卡羅琳只能在禮貌的前提下盡量把話題轉回商品上。

　　菲奧娜女士坐在鏡子前，側過頭一邊欣賞著自己頭上的帽子，一邊露出看戲的神態，尤其是聽見卡羅琳稱她為「太太」之後。

　　「哎哎，她可不是我的太太，我們是好朋友，對吧，菲奧娜？」 杜魯埃扯了扯自己花哨的領結。

　　「瞧瞧你，每次招惹小姑娘的時候都急著和我撇清關系，等到一個人閑得無聊，又跑到我這約我打牌逛街看戲，我就是這種『好朋友』嗎？」 女子挑著眼，看著杜魯埃嗔道。

　　「別這麼說，親愛的，咱倆都認識多少年了，我們的友誼可不是那些隨隨便便的關系，你說是吧」，然後又看向卡羅琳，「你說呢，米勃小姐？」

　　「二位的關系我一個小售貨員哪裡能隨便揣測，不過我倒是看出二位情誼深厚呢」，卡羅琳臉上保持著已經逐漸習慣的職業微笑，心裡卻忍不住吐槽這場「無妄之災」，你倆是老相好拌個嘴，還要牽扯上我干嘛，我現在可是試用的關鍵時期啊……

　　「得了杜魯埃，我可不想聽你那一套，你也別去煩人家小姑娘」，菲奧娜聞言笑笑，不再搭理杜魯埃，而是專心欣賞起鏡子裡自己的身影。

　　杜魯埃聽到後也咧嘴一笑，誇張地聳了聳肩，踢著锃亮的漆皮鞋，到旁邊的專區去了。

　　卡羅琳有點擔心地看向薇薇安，怕這個小插曲帶來什麼麻煩，對方回給她一個「放心」的眼神，拉著她一起繼續為菲奧娜推薦試戴各種帽子手套。

　　菲奧娜挑了半天，在兩頂帽子中間搖擺不定。等杜魯埃過一會兒繞回這邊，就讓他看哪款更好看。

　　「都好看，你就算只戴羽毛在頭上都能迷倒一片男士。」

　　「好聽的話都讓你說盡了，我可只打算買一個。」

　　「別別別，另一個也拿著，我來付款，多少錢？」 ，說著杜魯埃就掏出錢包。錢包塞得有點滿，但倘若裡面塞滿了鈔票，就沒人會嫌棄它臃腫了。

　　「一共十六塊，先生。」 薇薇安露出一個甜美的微笑回答道，開始為菲奧娜包裝購買的東西。

　　「噥，這裡是二十塊」，杜魯埃見狀把錢遞給了卡羅琳，附贈了一個大概自覺帥氣的眼神。卡羅琳假裝沒看見，看薇薇安空不出手，就禮貌地雙手接過錢去開票付款了。

　　送走了這對客人，卡羅琳看向薇薇安，臉上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尷尬，「我真不認識他來著。」

　　「你當然不認識」，薇薇安大笑，但馬上就收住了，左右看看沒有顧客，格林女士也不在附近，才繼續說道，

　　「菲奧娜寡居好幾年了，丈夫留了一小筆遺產給她，每個月她都會來轉一轉，那個杜魯埃算是她的情人……中的一個？工作久了你就會習慣了，只要他們不太過分，又願意付錢，咱們就當沒看見」，薇薇安輕眨了一下右眼。

　　「你呀，要是有那份心，還用得著來商場賣帽子嘛。」 薇薇安輕輕掐了一下卡羅琳的腰，故意裝出一副嫉妒卡羅琳外貌的表情，讓卡羅琳忍俊不禁。

　　等兩個人已經離開一陣子，卡羅琳才漸漸想起來，

　　等等，杜魯埃，好像就是原本的嘉莉在列車上認識的推銷員啊！按照原劇情的發展，好像還做過一段嘉莉的男朋友來著。

　　這段插曲讓卡羅琳啼笑皆非，她原本以為自己的生活不會再和屬於嘉莉的故事產生任何交集，沒想到杜魯埃這個人物居然還是以這樣的形式出現在了她的生活中。不管怎麼樣，賣出去兩頂帽子，算是好事。

　　不過菲奧娜和杜魯埃這對客人確實讓卡羅琳意識到自己的思維局限。

　　雖然西方國家早就開始實行一夫一妻制，但是不論是婚前婚後，找情人的男男女女大有人在，雖說「通奸罪」還沒被廢除，這些暗地裡的關系也常常被世俗批判，但很多人對此依舊見怪不怪，尤其在法國之類的地方，甚至有夫妻各自和情人在一起生活的，更不要說菲奧娜和杜魯埃這種沒有婚姻束縛的人了。

　　卡羅琳熟悉的是後世的價值觀、婚戀觀，而嘉莉留給她的一份記憶則來自閉塞的鄉村，若想更好地融入這個時代的城市生活，她恐怕需要和更多人交流，最好再多讀讀現在的流行讀物。

　　「薇薇安，咱們商場附近有公共圖書館嗎？我想找點最新的雜志報紙看看。」 卡羅琳問。

　　「圖書館我不知道，誰會沒事去圖書館。不過雜志？三樓的休閑區不就有嘛，所有最流行的雜志報紙美思都有訂閱。」 薇薇安不以為意。

　　「我以為那些是專門為顧客准備的。」 卡羅琳經過的時候遠遠地看過雜志架，就擺在顧客休閑區的絲絨沙發附近。

　　「也沒說我們不能看啊，她們服裝區的姑娘常常去翻，我偶爾也看。」

　　「那真是太好了。」 卡羅琳真心實意地感嘆。

　　當卡羅琳開始接待下一位顧客的時候，就把這個小插曲暫時拋到腦後了。

　　作者有話要說：

　　卡羅琳：杜.工具人.魯埃。

　　ps 他不是男主哦，打醬油的男主在很後面，出現會提示的。


第11章

　　這天卡羅琳總共賣出了十二塊的商品，雖然還不到薇薇安銷售額的三分之一，但她接待的顧客也少，這個結果她自己還算滿意，就是不知道格林女士的評價會是怎樣。

　　說起來格林女士，卡羅琳其實很少見到她。工作上的一些小疑惑薇薇安都幫她解答了，一周以來還真沒遇見過什麼需要請示格林女士的問題。

　　原本以為，作為「部門主管」，她會時不時來觀察一下自己的工作狀況，但除了那次考核卡羅琳是否有獨立接待顧客能力，她一次都沒有出現。

　　卡羅琳還發現格林女士和經理阿德勒先生一樣在二樓有自己的辦公室，這讓卡羅琳更好奇格林女士的身份了。這個時代，在美思百貨這種大商場裡，作為女性管理者可以和經理享受相同待遇甚至平起平坐，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商場閉門鈴聲響過之後，卡羅琳和大家一起前往三樓休息室附近。

　　每周六商場關門後，各分區的銷售員還有商場的其他工作人員都會在這裡進行總結會議，直白點說就是經理阿德勒先生會來總結一下本周商場營業情況，下發本周的員工工資，以及上周六到本周五的銷售人員佣金。

　　銀行服務還沒有走進普通人的生活，想要建立銀行賬戶不簡單，除了有錢人和生意人，沒多少人使用銀行支票，何況大家普遍更相信鈔票握在手裡的感覺。

　　美思百貨發工資也一樣，據說是在「總結會議」結束之後，大家排隊領取現金結算的工資。卡羅琳和大家一起等經理來，腦海裡不自覺地浮現了從前看過的新聞：「企業年底現金分紅，每個員工XX萬現金」，配圖就是老板站在堆滿粉紅鈔票的桌子前面，挨個和上前領分紅的員工握手，一人一摞現金……

　　說實話，有點期待。

　　大家按姓氏首字母，男女分開站成了三排，有自己固定的位置。

　　卡羅琳是試用期，所以站在了大家後面，能看見所有人。女士這邊卡羅琳有一大半都能叫上名字了，剩下的也都有些印像，男售貨員則因為大多在二、三樓工作，接觸的比較少，很多還不熟悉。

　　另一個黑頭發的小伙子也站到了最後，就在卡羅琳身邊，

　　「嗨，我是丹尼爾，你也是新來的對吧。」

　　「我叫卡羅琳，在帽飾區試用，你呢？」 男孩看上去很年輕，黑發黑眼的外貌勾起了卡羅琳心中的一點親切感。

　　「我知道你，我在男士服裝區。還在試用的應該就我們兩個了。你覺得怎麼樣？留下可能性大嗎？。」

　　這句話瞬間把卡羅琳心中剛產生的那點好感給磨滅個干淨。她討厭剛考完試就問別人考得怎麼樣的人。

　　「就……還好吧。」

　　「我覺得咱倆都會留下來的，畢竟當售貨員沒什麼難的。對了，之前傑森跟你說過正式員工工資嗎？他跟我說正式員工一周九塊，可是我問過別人，他們有人拿十塊，還有十二塊的。這就有點兒不公平了，對不對？哦我忘了，你是樓下的，你們應該歸格林女士管。」

　　卡羅琳開始覺得他有點聒噪了，但卻也從他的話裡聽出了點別的東西。

　　他提到的傑森應該是二樓男裝區的負責人傑森.哈林頓，消息的真實性應該錯不了。看來男裝那邊剛入職的銷售員，薪水是一周九塊，要比阿德勒先生之前跟她說的高一塊。雖然知道這個時代男女工資會有差異，甚至這個問題直到一百年後都沒有徹底解決。但是乍一聽到，還是讓卡羅琳有點郁悶。

　　「我覺得我們還是先安靜地等吧，你看，經理來了」，卡羅琳示意正從樓梯往上走的阿德勒先生，不想再開口了。

　　「哎，行吧。」

　　阿德勒先生先是感謝大家一周的工作，然後點名表揚了銷售額比較突出的櫃台，之後就讓大家按照順序上前領取工資，遺憾的是試用期員工並沒有算在裡面。

　　「福林斯特先生和米勃小姐請先留步，其他的人可以回家了。謝謝你們所有人，希望大家下周更投入地工作！」

　　阿德勒先生宣布會議結束之後，員工們瞬間散成了幾伙兒，握著各自手裡牛皮紙包好的軟鈔向樓下走去。

　　幾個一樓工作的未婚姑娘聚成一堆走在後面，嘰嘰喳喳地相互打趣，薇薇安和化妝品區的安妮也在裡面。經過卡羅琳身邊的時候，薇薇安給了她一個鼓勵的眼神，安妮則上來握了一下她的手，讓她別緊張。

　　卡羅琳心裡面暖暖的，一回頭，發現格林女士正站在她和丹尼爾的身後。

　　「你們兩個，跟我來吧。」

　　格林女士帶她們去了經理辦公室。

　　丹尼爾先隨格林女士進去了，卡羅琳則被安排在門口等待。

　　等待發工資的感覺是美好的，等待當場宣布試用結果的感覺就不那麼美妙了。卡羅琳來來回回在經理室門口走了幾圈，最後停在了門口兩米遠的位置。

　　木質的門隔音一般，她知道再往前走幾步就能聽到裡面的談話聲，不過偷聽可不是什麼好習慣，她站在原地沒有再動。

　　大約兩分鐘後，門被「唰」地推開，丹尼爾大步走了出來。

　　他的臉色並不好，看都沒看卡羅琳就離開了。

　　「米勃小姐，請進來吧。」 經理的聲音傳了出來。

　　進門之後，她先看向兩位「上司」。

　　阿德勒先生依舊是一副親切的面孔，格林女士臉上也依舊是得體的微笑，卡羅琳卻莫名地更緊張了。

　　「米勃小姐，你工作的考察決定權在格林女士手裡，所以關於你這周的工作，我不做出任何點評」，經理先開口道。

　　卡羅琳點點頭，表示知道。

　　「不過，我倒是可以先告訴你最後的結果」，經理繼續說，卡羅琳的心瞬間提了起來。

　　「你被錄用了。」

　　卡羅琳的大腦空白了一瞬，然後欣喜的感覺漸漸湧上心頭。

　　「弗雷德，你從來都急著宣布好消息，待會兒卡羅琳恐怕都聽不進去我說話了」，格林女士笑道。

　　「您放心，我一定好好聽您的指導」，卡羅琳趕快保證。

　　「卡羅琳，你很年輕，太年輕在這裡算不上好事」，格林女士開口說。雖然卡羅琳的心理年齡比外表大，可是她沒法反駁。

　　「你是不是想說你不小了？但昨天你和薇薇安接待那對情侶時，你的表現可不算太成熟。」

　　卡羅琳不禁露出了疑惑的眼神，她沒覺得自己哪裡做的不對。

　　「你帶了小情緒，對吧？你憑什麼覺得顧客感受不到呢？」

　　「啊……原來您全都知道」，卡羅琳悄悄搓著手指，低頭訕訕道。

　　「只要我想知道，商場裡就沒什麼能瞞過我的事情。」 格林女士那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神落在了卡羅琳臉上。

　　明明前世的她比格林女士也小不了幾歲，可是每次在格林女士面前，她都感覺自己像個被指導教育的小孩子，任何小心思都無處遁形。

　　「你有你的優點，卡羅琳。你喜歡這裡，喜歡這些商品，而且你看這些東西的時候很理智，不像有些剛來的姑娘上來就被迷了眼睛」，格林女士說，

　　「但好的銷售員同時需要多一點人生經驗，要能看懂客人對商品的欲望，也要能看出客人有沒有購買的能力，更要學會控制自己的情緒，對所有顧客一視同仁。」

　　「我知道了」，卡羅琳鄭重地點了點頭。

　　「你還是不知道」，格林女士笑著搖搖頭，走上前，用指尖微微抬了抬卡羅琳的下巴，「我們是銷售員，在客戶面前，不可以昂頭，也不可以低頭」 。

　　「不過你會知道的，用不了太久。」 說完她向阿德勒先生示意。

　　「課程結束了？」 經理打趣道，然後拉開抽屜取出一個紙封，笑著遞給卡羅琳，

　　「這是周的工資，從下周開始，每周八塊，外加兩個點的佣金。最後，還是那句話，希望你下周更投入地工作。」

　　「謝謝您，先生。」 卡羅琳接過屬於她的薪水，又轉向格林女士，真誠地道謝，「也謝謝您，格林女士。」

　　……

　　雖然格林女士說她還有很多需要提高的地方，可是卡羅琳還是覺得，這是對她的一種變相鼓勵。

　　而且，等卡羅琳回到休息室，打開紙封，發現裡面除了一張五塊的鈔票，還夾著一塊錢的「獎金」，和一個寫著「請繼續努力」的小卡片。

　　走出商場，她的心裡是止不住的歡喜，連腳步都變得輕快起來。第一天下班時，那種站了一天之後雙腿的沉重，現在也漸漸成了一種習慣。累還是會累，但已經不會難以承受了。

　　經過迪波恩街角咖啡廳的時候，卡羅琳被從露天咖啡桌傳來的咖啡香氣深深吸引了。那味道讓她想起來，自己也曾經是一個每天都要喝咖啡、奶茶的女孩，那時候她覺得咖啡自由和奶茶自由代表著一種生活品質，代表著一種「選擇的權利」。

　　抱著裝著薪水的小包，卡羅琳心中產生一種難以遏制的衝動，她想立刻、馬上走進那家咖啡廳，點一杯自己最喜歡的卡布奇諾，那會讓她感覺到自己活著，真實地活著，她需要這種感覺。

　　但是在原地站了整整一分鐘之後，她還是強迫自己，一步一步的遠離了咖啡廳，走向了回家的方向。

　　消費的欲望總是越來越多的，剛到手的這點錢完全不夠花，她現在根本沒有「選擇的權利」，何必用一杯咖啡來維持假像呢？

　　不過路過凡布倫街附近的肉鋪時，卡羅琳倒是進去花兩角錢給家裡買了一磅的鹹肉。

　　明妮家裡沒有冰箱，這種腌好的鹹肉可以儲存更久，不論燉菜還是直接油煎都可以。明妮昨天說今天晚上會等她一起回家吃飯，還含糊地說其實芝加哥的工作機會非常多，讓她別太擔心。卡羅琳知道明妮是看她太緊張了，在寬慰她。

　　雖然卡羅琳知道，自己只要一有能力就會搬離明妮家這間狹小的、存不下任何隱私的公寓，但是她還是很感激明妮這些日子給自己的溫暖。

　　進家門之前，她把剛找開的五塊錢裡拿出三張一塊的，用原來的紙封包起來放好，等下給明妮，剩下的錢則放進了夾層。

　　明妮和漢生都在，等卡羅琳宣布自己成功成為正式員工，明妮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漢生也難得地露出了笑臉，

　　雖然這個笑容是在卡羅琳付了食宿費之後才露出來的，但她才不在乎呢。


第12章

　　目前，卡羅琳有了一份能讓她暫時安身的工作，口袋裡也終於再次有了一點錢。雖然付了食宿費之後沒剩多少，但是她的心裡的焦慮已經不那麼明顯。因為她知道只要自己努力工作，一周之後自己會有更多的收入。

　　明天是周日，卡羅琳沒什麼特別安排，她覺得自己終於可以暫時安下心，好好思考一下，關於自己、關於未來。

　　現在回頭想，當初她是在尋找工作的第一天就拿到了銷售員的試用，如果她再貪心一點，多找幾天工作，也不是沒有找到其他的工作的可能，比如她最初想做的辦公室文員。

　　但卡羅琳不想讓自己沉迷於那些未發生的事情。

　　睡前卡羅琳去洗漱，之前有時候她會忙得忘記，不過今天肯定不會了。

　　洗漱水池上面是一塊大約兩個手掌大小鏡子。

　　卡羅琳把煤油燈端到鏡子前面，從這個小小的鏡子裡面看著自己。

　　濃密的棕色頭發在昏黃的光下暗得發黑，眼睛比起十幾天前剛來到這的時候有神多了。

　　「你是個漂亮姑娘」，卡羅琳對著鏡子裡的自己說，好像鏡子裡的「嘉莉」能回答她一樣，那一瞬間她有點期待，也有點害怕。不過原本的嘉莉早就不在這世上了，她等了一會兒，什麼也沒等到，嘲笑了自己一下，端著燈回到了床前。

　　卡羅琳趴到床上，將一張紙折了折放在枕頭上，一手捏著鉛筆，一手支著下巴，

　　工作的事情暫時解決，隨之而來的各種生活上的需求卻依舊讓她頭疼。

　　「衣服」，她在紙上寫下來。

　　夏季還能對付過去，秋冬的衣服一件沒有可不行。除了大衣，帽子、手套、棉鞋也都是必需品。

　　於是她又把這些也寫了上去。

　　這一周多以來，卡洛琳一直沒有用任何的護膚品。現在是夏天，她可以仗著年輕，皮膚底子好省去這些開銷，可是過段時間空氣干燥起來，潤膚的面霜總還是要買的。

　　還有化妝品，雖說現在的化妝品在卡羅琳看來「土到掉渣」，可一樓的銷售員，除了她就沒有人不化妝。她素著臉幾天，還是安妮看不下去了，這兩天早上把櫃台試用的軟木炭筆和胭脂拿給她，簡單畫畫眉毛什麼的。

　　於是紙上又多了幾筆。

　　好吧，她沒心情繼續了，買這些東西她怕是要攢幾個月吧……

　　卡羅琳把紙筆丟在了一邊，滅了燈，在床上蜷成了一團。

　　「我為什麼會來到這個世界呢？」她問自己。

　　想不通。

　　她也沒做什麼奇怪的事，如果從科學角度看……算了，她連牛頓三大定律都記不清了，還是睡吧，不管怎麼樣，生活總是要繼續啊。

　　……

　　周一早上卡羅琳依舊延續了早出門的習慣，到商場的時候還不到八點。

　　她先到店裡簡單地檢查了一下，確認衛生和擺放都沒問題，然後直接前往了顧客休閑區，想先看看商場裡都訂閱哪些雜志和報紙。

　　不過，卡羅琳在這裡遇見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別擔心弗雷德。這杯咖啡我已經記到賬單上了，不會把咱們的帳弄亂的」，格林女士坐在休閑區的沙發上，右手端著一杯咖啡，正低頭翻閱著報紙。

　　卡羅琳不想打擾她，但是總要打個招呼。

　　「早上好，格林女士。」

　　「是你啊，卡羅琳。」 格林女士笑了笑，抬了抬右手的杯子。

　　「來得挺早，要來杯咖啡嗎？可以去吧台自己做，不過要記賬哦。」

　　「謝謝您，還是不了，我已經吃過早飯了。」卡羅琳回答。

　　「以後要是有機會，你也來嘗嘗我們三樓的咖啡和甜點，我們的點心是每天從布雷特大飯店訂購的，味道還不錯，就是有點太甜了。」  格林女士說著有些孩子氣地皺了皺鼻子。

　　「那您或許該搭配點心一起，空腹喝咖啡對身體不好」，卡羅琳看著格林女士面前空空的桌子，脫口而出。

　　「點心每天九點才到商場，我可等不及」，格林女士稍微往沙發靠背上倚了一下，背依然挺得筆直，「說說你吧，這麼早來干什麼？」

　　卡羅琳這才想起來自己是來蹭免費雜志看的，雖然薇薇安說大家都來看，可是這種民不舉官不究的行為畢竟有占便宜的嫌疑，她解釋原因的時候有點臉紅。

　　「害羞什麼，多看看不是挺好麼，你要是願意，晚上帶回去看也行。不過不許有折痕或者卷邊，第二天早上就要拿回來放好。」

　　格林女士的允諾讓卡羅琳高興極了，連忙道謝，她發現自從認識了格林女士，她就總是在向她道謝。

　　「行了，你看吧，只要對工作有益處，沒人會攔著你，最重要的是，你是個銷售員，別忘了這個就行。」 格林女士沒有再多言，她把用過的杯子放到了吧台回收處，拿著沒看完的報紙回了辦公室。

　　卡羅琳懷疑自己打擾到了格林女士的晨讀。或許以後還是帶回家看吧，她想。

　　這天早上，卡羅琳還得到了屬於自己的「名牌卡」。

　　這種後世常見的燙金金屬名牌卡，現在還屬於手工制品，只有大型的百貨商場和大型酒店才會為員工制作。

　　這個寫著「卡羅琳.米勃」小牌子，算是她的一個新開始。

　　銷售員這份工作最難的部分的確是開始的一段時間，卡羅琳現在算是剛剛入門。掌握了基本的商品相關知識之後，剩下的就是長期的實踐了。

　　如何察覺到顧客的購買傾向、購買力；如何通過交談了解顧客的隱性需求；如何增加客戶對銷售員的信任，讓人覺得你的推薦和搭配值得付出鈔票…… 這些問題全都超出了卡羅琳從前的知識領域。

　　卡羅琳倒是很想找點類似《消費心理學》的書好好補補短板，但事實上她現在只能通過不斷觀察學習同櫃台的薇薇安，外加格林女士偶爾的指點來提高自己的能力。

　　流行雜志和報紙上面的一些「推薦指南」，也給了卡羅琳不少啟發。她嘗試著在為客戶推薦的時候引用一些最新報紙上的時尚點評，感覺效果還不錯。

　　可惜現在還沒有什麼專業的時尚雜志，連專門針對女性的雜志或報紙，卡羅琳都沒找到。大多時尚和服飾相關的文章都只是出現在《大都會》這樣家庭雜志的某些專欄裡，還時不時的和一些「名演員八卦」或「豪門秘聞」摻雜在一起。

　　卡羅琳倒是對此挺樂觀，她甚至還在這裡看見了機遇。這時候的記者和專欄作者收入還比較可觀，如果她日後能成為某些「時尚專欄」的供稿人，也是不錯的選擇。雖然作為被現實打擊過無數次的小可憐，她清楚自己如今的斤兩，不過夢想總是可以有的。

　　一周很快在忙忙碌碌中度過，在下一個周六來臨之前，卡羅琳收到了來自同事們的邀請。

　　每周發了薪水之後，一樓的幾個未婚姑娘都會一起出去玩。之前卡羅琳還在試用，大家也就沒叫上她，現在她成了她們的一員，自然就不能把她落下。

　　卡羅琳並沒有想拒絕，一樓的幾個年輕點的姑娘相互間都挺熟悉，她其實早就猜到大家有工作之外聯絡感情的方式，也一直期待有更多時間和這些女孩相處。

　　就算從前還做老師的時候，大家也會隔一段時間聚一聚餐，聊一聊八卦和一些讓人頭疼的學生，更何況是在商場這個人事更復雜地方。

　　雖然依舊囊中羞澀，但她覺得這種社交開支還是必要的。

　　「我肯定去，你們平時都去哪玩兒？」 卡羅琳問薇薇安。

　　「先去餐廳，然後去劇院或者酒吧。不過這周好像沒什麼好看的戲，大家還沒定安排，可能就找個地方聊聊天吧。」

　　「那敢情好，不過我不能回去太晚，你知道我和我姐姐住一起，他們晚上休息得早。」 卡羅琳皺眉道。

　　漢生和明妮每天晚上八、九點睡覺，早上五點多起床。卡羅琳這周不再晚睡早起後，漸漸體會到了作息時間不同的麻煩。

　　除了早晚的作息時間差了一個多小時，卡羅琳還有另一個頭疼的事。

　　她在明妮家住了有半個月了，可是到現在都沒有鑰匙。兩把鑰匙一把在漢生那，一把明妮自己拿著。卡羅琳倒是提過一次，但漢生卻問，「你姐姐天天都在家，你要鑰匙做什麼呢？」 她想想也是，就沒再提。

　　但若是大家一起出去玩，八點前到家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她也不太想讓姐姐等著。

　　「 天哪，和姐姐住在一起的乖寶寶！」 隔壁皮鞋櫃台的喬安娜替客人付賬回來，剛好經過，聽見了兩個人的談話，忍不住插嘴道，

　　「要我說，卡羅琳你早就該搬出來。在家住著，可是一點兒都不自由，安妮以前也和父母住在一起，後來還不是搬出來了，我們現在是室友呢！」

　　「以後應該會」，卡羅琳附和地點頭，現在也想啊，只是沒有錢罷了。

　　「總之，別想那麼多，跟我們出來玩就行了，你絕對不會後悔的！」 喬安娜說完拿著賬單和她擺手，一路小跑回自己的櫃台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卡羅琳：人一閑下來就想思考人生，思考完了就覺得還是想想怎麼賺錢比較好……


第13章

　　周六卡羅琳一共領到了九塊零八角錢，除去食宿費，再加上上周的一點結余，大概還剩七塊半。

　　總結會議一結束，卡羅琳就被幾個姑娘拉走了，她也打定主意今天要和幾個姑娘借著聚會的機會多交流。路上和她們一起嬉鬧，卡羅琳恍惚感覺自己像回到了大學時候一樣。

　　今天一起來的，除了卡羅琳自己和她熟悉的薇薇安、安妮、喬安娜，還有服裝區的勞拉和夏洛蒂。

　　姑娘們當然沒去迪波恩街上那些裝修豪華的大酒店，那不是她們這個階層能負擔得起的，而是帶著卡羅琳去了兩條街道以外的的一家中檔餐館。

　　暖黃的燈光從落地玻璃窗透出來，營造出一種舒適安逸的氛圍，吸引著過往的行人。

　　卡羅琳很喜歡靠窗戶的位置，可惜餐館靠窗處都是兩人座的小圓桌，一行六人被侍者帶到了最裡面的長桌。

　　「還是老規矩，一壺咖啡？」薇薇安從侍者手裡接過兩份菜單，坐好問大家。

　　安妮坐在卡羅琳旁邊，和她解釋道，「這家餐館點大壺咖啡可以免費續，所以大家每次來都會點一壺一起喝，至於點餐，就是自己付自己的了。」

　　卡羅琳當然說沒問題，她已經想咖啡想了很久了。

　　其他人傳了一份菜單給她。幾個人之前來過不少次，除了勞拉和卡羅琳拿了菜單，剩下的人都直接點了餐。

　　拿到菜單的時候，提前做好了「社交預算」的卡羅琳還是覺得自己的心在滴血。

　　菜單上就沒有低於六角錢的菜，牛排之類的主菜更是全都要一塊以上。不過大家比較隨意，也沒有人從前菜點到甜點，都只點了一兩道自己想吃的。

　　這家餐館主營意大利菜式，海鮮燴飯應該是招牌特色，用花體字寫在醒目的位置，有兩個姑娘都點了這道。不過一塊七角錢的價格讓卡羅琳有點猶豫，最後她還是點了一份奶油通心粉。

　　大家都沒那麼多規矩，邊吃飯邊聊天，一壺咖啡也很快見了底。卡羅琳大多數時候都在聽，偶爾會插幾句感嘆，或是講講自己在報紙上看到的名人軼事。突然聽到有人提起了三樓休閑區的幾個女應侍，說她們今天也出來吃飯了，不過是和二樓的幾個男裝區銷售員一起。

　　「你們平時和薇羅尼她們不常在一起嗎？」 卡羅琳問。薇羅尼是三樓休閑區的服務員之一，卡羅琳在休息室遇見過她兩次，算是點頭之交。三樓其他兩個姑娘她還叫不上名字。

　　「她們有自己的小圈子，就休閑區那幾個，我們各玩各的。」 喬安娜招來侍者續咖啡。

　　卡羅琳感覺她話裡有話。

　　「休閑區的應侍底薪低，主要靠小費，相當於每天一結，但咱們一樓二樓的銷售員是靠底薪和提成活著嘛，一般周六發了薪水才能出來放松一下，玩不到一起去」，安妮解釋了一下。

　　「才沒那麼簡單，三樓的那幾個心思可大了，卡羅琳你也少去招惹。」 喬安娜說。

　　「喬喬，不要隨便說。」 安妮有點嚴肅。

　　「就你會充好人，說得好像你沒見過艾達和客人曖昧似的。」 喬安娜撇嘴道。

　　「行了喬安娜，商場員工不許和顧客有過密關系這是規矩，如果真有那麼嚴重，經理和格林女士不會坐視不管的。」 夏洛蒂警告道，但她聲音溫和，所以被呵斥的人也不在意，還偷偷朝卡羅琳擠了擠眼睛。

　　卡羅琳看見了也偷偷向喬安娜眨了下眼睛，表示了解。

　　都說流言止於智者，但身處其中的時候常常沒那麼簡單。卡羅琳的信條是不去做流言的制造和傳播者，但對小道消息一問三不知可不行，說不准自己就不經意間觸碰了別人的逆鱗。

　　過了一會兒，大家又開始討論遇到的客戶。

　　美思商場主要還是面向高收入階層。來過美思的人是不少，但全芝加哥常來購物的其實也就那麼幾百人。

　　關注商場的常客是所有銷售員的共識，一樓關系好的各櫃台之間也會分享自己了解到的客戶消息。哪家老板最近賺了錢，妻兒到處大肆購物啦，哪位小姐繼承了大筆遺產再不愁賬單啦，哪位先生喜歡賺了錢先花在自己情人身上啦，哪位夫人自己買起東西眼睛都不眨給女兒買東西卻斤斤計較啦……

　　總之，了解的越多，工作的時候就越容易賣出商品，更是大大減少「踩雷」的幾率。倘若什麼都不知道，賺的佣金少是小事，在顧客面前不小心說了不該說的話就完了。

　　卡羅琳接待過的顧客不多，店裡的老客戶都還是薇薇安接待，所以這會兒繼續專心聽八卦，確實是大開眼界。之前接待過的菲奧娜女士在卡羅琳看來就挺前衛了，沒想到日子過得多姿多彩的有錢人真是不少。

　　飯吃得差不多了，剛好趕上快日落，幾個姑娘打算先在附近走走。

　　大家按著賬單付了各自的部分，卡羅琳付了自己的一塊兩角，這是她半個多月來第一次一頓飯花這麼多錢。

　　「啊，我真是討厭窮日子，什麼時候可以每天來餐館吃飯就好了」，離開餐館的時候，勞拉邊查著自己錢包裡的余額邊嘆息。

　　「誰不想啊，但是咱們就算賣掉三倍的貨也賺不了那麼多錢好不好。」 喬安娜一把挎住勞拉的肩膀道。

　　原來大家也都在為賺錢發愁，卡羅琳想。

　　剛剛吃飯的時候她才知道，大家的底薪和提成比例是不會隨著工作年限提高的，如果像薇薇安一樣成為櫃台的負責人，每周櫃台達到最低銷售額後會有兩塊的獎金，但同時壓力也更大，因為櫃台連續幾周業績不達標則會扣錢。

　　即使這樣，能做成負責人也不容易，幾個人之中，只有薇薇安和夏洛蒂是櫃台負責人。薇薇安是因為能力還不錯，在帽飾櫃台上一個負責人離開後升職的。夏洛蒂則是美思的元老級銷售員，從開業起就一直在這工作，雖然不太說話，但為人沉穩，已經在服裝區做了一年多負責人了。

　　卡羅琳簡單算過，一樓不同櫃台負責人的周薪大概在十五到二十塊，雖然看起來不錯，但依然是負擔不起每天都去餐館的生活的。

　　「你可以找個廚子做男朋友，就可以天天吃『高級菜』了」，薇薇安假裝提出可行的建議。

　　「得了吧薇薇安，你知道我說的不是『吃』這事情本身嘛」，勞拉回頭噘著嘴瞪了她一下，繼續說道，「其實我們還算好的了，我妹妹這個月開始在北邊富人區一戶人家做女僕，薪水還過得去，畢竟包吃包住嘛，結果上周日輪休，回家抱著我就哭，說女主人脾氣一點都不好，每天到處挑毛病，唉……」

　　幾個人都陷入了短暫的沉默。卡羅琳也想起了之前明妮跟她講在工廠工作辛勞時的哽咽。夏天還沒過去，但太陽落下後的風也吹得她的胳膊有些冷。

　　「總比像艾達那樣好吧，為了嫁個有錢人每天像花蝴蝶一樣，還天天帶著她的小跟班蹭吃蹭喝，她怎麼不去做女演員呢，到時候有的是人捧著她！」喬安娜說。

　　「你怎麼總是針對艾達」，安妮露出不贊同的眼神。

　　「我就是看不慣她，她一個人這麼做可不只代表她自己，我可不想以後在外面介紹自己是美思銷售員的時候被人翻白眼。」

　　「如果我們早晚都要結婚，嫁個有錢人不是比嫁個窮人好得多嗎？」 勞拉的聲音有點憂傷。

　　「親愛的勞拉，我沒說嫁個有錢人不好，但是總要用合適的方式吧。再說這世上哪有那麼多好事兒呀！你問問二樓的小伙子，哪個沒做過白日夢，想要誰家小姐眼瞎了非自己不嫁？有錢人娶老婆說不定也都這麼想，『反正都是娶老婆，娶個嫁妝更豐厚的不是更好嗎？』」

　　喬安娜用一種很誇張的語氣說出來最後一句話，還伸出手對著勞拉鞠了個躬，成功逗笑了所有人。

　　大家沒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討論起了迪波恩街上在裝修的建築會開個什麼店，還有下個月劇院會不會上新戲。

　　快八點的時候卡羅琳說她必須回去了，喬安娜知道卡羅琳沒去過酒吧（其實只是沒去過這裡的酒吧），本來還說一定帶她去「長長見識」，無奈卡羅琳堅持，安妮也說有點累了，這才作罷。

　　作者有話要說：

　　碼字員：好想過每天點外賣不看價單的日子

　　卡羅琳：醒醒，去碼字吧


第14章

　　之後的日子裡，卡羅琳生活的重心依舊放在銷售員這份工作上。除了每周六和幾個同事出去吃吃飯、逛逛街，大部分屬於自己的時間裡，她都宅在家閱讀雜志和報紙。

　　此外，卡羅琳還開始整理看雜志時摘抄下來的一些服飾和時尚信息。有空也會用心回想一下，自己印像裡有哪些後世的服裝搭配風格和流行元素可以用在現在還不算突兀，每想到一個點就趕快記下來。偶爾她也會試著畫一些簡圖，當初為了兼職教少兒英語學的簡筆畫也算派上了用場。

　　新鮮的搭配，包括不同色彩的嘗試，有的時候可以讓顧客眼前一亮，瞬間做出購買決定，卡羅琳已經嘗到了一點甜頭，決定深入挖掘一下自己的優勢。

　　不過這不是件容易的事，卡羅琳上輩子沒從事過相關專業，從前也不會特別留意時尚趨勢，更何況是適合一百年前的元素。她時常冥思苦想了半天也湊不出幾點，最後不得不承認自己要放平心態，以後可以隨身攜帶紙和鉛筆，想到了再隨時記下。

　　用鉛筆的不好之處就是很容易糊掉，再加上現在的紙張不夠細膩，卡羅琳記筆記時常常煩惱。而現在鋼筆價格不算便宜，攜帶起來還容易漏墨水，她也只好先將就了。

　　夏季馬上結束，一些出門度假的富人們即將回到芝加哥，商場的同事都說到時候會迎來一次購物的小高峰。除此之外，最近沒什麼新鮮事情。

　　之前讓卡羅琳印像深刻的杜魯埃倒是後來又來過一次店裡，不過這次他是一個人來的，由卡羅琳負責接待。

　　她見杜魯埃沒有提到上次一起來的菲奧娜，也就裝作不記得的樣子，只是問杜魯埃准備為什麼樣的女士買禮物。

　　「是和卡羅琳你一樣年輕漂亮的姑娘」，杜魯埃還是那副自以為風流倜儻的樣子。

　　不過說實話，這個男人雖然常常滿嘴跑火車，倒也不會做什麼太過分的事情，他好像有種能察覺到別人情緒的能力，見卡羅琳對他一直公事公辦，俏皮話也變少了。

　　最後杜魯埃買了一頂女帽和一副墜著小珍珠的針織手套，讓卡羅琳用禮盒包好，還特意要求放了一張寫著「致我最親愛的女孩」的小卡片，之後自己拎著盒子離開了，似乎是去了服裝區那邊繼續購物。

　　「也不知道菲奧娜女士知不知道，她這位老朋友可能有了新歡」，卡羅琳忍不住和站在一起的薇薇安說。

　　「菲奧娜才不會真在乎，像她那種有錢女人，情人不過是生活的調劑。」 薇薇安調侃道。

　　隨著工作經驗的增加，卡羅琳對帽飾銷售越來越駕輕就熟。即使碰到稍微難纏的顧客，也能很快獨立處理好。

　　但與此同時，卡羅琳發現了另一個問題，她的銷售工作似乎快進入瓶頸期了。

　　來店裡的顧客數量差不多是固定的，每周平均下來的銷售額雖然有浮動，卻很難在短期內有大幅增長。美思百貨的目標顧客範圍就那麼大，這不是卡羅琳可以通過自己的努力改變的事情。

　　更何況卡羅琳一直和薇薇安保持著最初的顧客接待方式，即兩人輪流接待，卡羅琳工作之前就來過店裡的老顧客，則由薇薇安優先接待。

　　從轉正的第一天起，在薇薇安工作時，卡羅琳只要沒在忙，就會觀察學習薇薇安，也順便記憶顧客的名字和面孔，這當然都是薇薇安默許的。

　　很快卡羅琳就發現，在這種方式下，薇薇安有時候會連續接待幾位店裡的老顧客，即使這一天的新客戶都由卡羅琳接待，最後算下來，薇薇安接待的顧客也要比自己多出近一半，而實際上很多「老顧客」和薇薇安也不是很熟。

　　卡羅琳早就想提出來，但前幾周她的銷售能力還差一些，薇薇安又幫過自己不少，她沒想好怎麼提出來才能不讓兩個人產生隔閡。

　　一個多月過去，卡羅琳的工作能力快速提高。這天下班前，薇薇安連續接待了三位顧客，卡羅琳覺得是時候和薇薇安坦誠地談一談了。

　　「薇薇安，我覺得我們應該談談輪流接待顧客的事情。」卡羅琳特意等到大家都離開了員工休息室才開口。

　　「嗯？」薇薇安露出疑惑的神情，「談什麼？」

　　「之前，你跟我約定輪流接待顧客的方式，這幾周我們也是一直按照這個方式實施的，但是或許你沒有發現，這樣會產生一點小問題。」卡羅琳委婉地說。

　　「有什麼問題嗎？讓我想想，我們的小卡爾今天沒做成一單，有些失望了是嗎？」 薇薇安解開了綁頭發的發帶，左右晃了晃頭，發梢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還留在上面的發夾掉在了地上。

　　卡羅琳撿起來發夾遞給她，「你盡可以打趣我，但是你也知道這方式有點不公平，對吧？顧客接待不過來的時候其實不多，來過商場的『老顧客』卻不少，每次有來過店裡的顧客都是你優先接待，理論上下一位就該由我接待了，可常常下一位依舊是店裡的常客。就像剛才一樣。」

　　「今天下午比較特殊，平時也不會這樣」，薇薇安接過發夾道，「不過你說的有點道理，我猜猜，你每天沒事就盯我，是不是連每天咱們分別接待幾個顧客，成交了幾單都記下來了？」 說到這她露出了個狡黠的笑，鬧得卡羅琳有點臉紅。

　　共事了這麼久，卡羅琳自覺薇薇安是個喜歡攤開說話的人，所以她點了點頭，直接承認了。「你這半個月接待顧客的數量大概比我多近一半。」

　　「好吧」，薇薇安聳了聳肩，「但你應該知道，我們最先考慮的是賣出去更多的商品吧？」

　　「我知道，所以我一直等到咱倆售出商品的比率差不多，才來找你嘛」，卡羅琳盯著薇薇安，卷翹的睫毛下灰藍色的眸子一眨一眨的，

　　「而且你有沒有考慮過，最近的新客戶差不多都讓我接待了，這樣長久以往，你接客戶的幾率也會降低的？到時候反而是我接待的客戶要更多了。所以我有個想法，想和你商量。」

　　「你說」，薇薇安抱起肩膀，做出洗耳恭聽的表情。

　　「別的櫃台大多是完全輪著來，所以我們也還是兩個人輪流引導顧客，就不論從前有沒有來過店裡。但若是顧客進店的時候直接找你服務，就不算在輪流的名額裡。當然，如果以後有直接來找我的顧客，也同樣不算在內。」 卡羅琳道。「我們可以先試驗一下，看看效果怎麼樣。」

　　薇薇安皺了一會兒眉毛，思考了半晌，「行，就這麼辦吧！」，她點了點卡羅琳的胸口，「你這心裡想的可還真不少」。

　　雖然薇薇安這麼說，但卡羅琳聽出了她根本沒生氣，干脆也就做出一副討好狀逗她，

　　「薇薇安你真好，我就知道你聽我說完，肯定會同意的！你簡直就是個小天使！」

　　其實卡羅琳敢這麼直接，一是薇薇安性子比較直爽，也會考慮工作的長遠發展，二是卡羅琳最近知道，薇薇安現在住的公寓是她哥哥的。薇薇安的兄嫂上半年去了紐約做小生意，空下的房子就留給薇薇安免費住了。所以這姑娘現在算是同事裡活的比較自在的。

　　「嘖」，薇薇安雙手揪住卡羅琳的臉頰揉了一下，「看看你長的這張漂亮的小臉蛋，還這麼會甜言蜜語，結果每天下了班就回家，跑的和兔子一樣快，除了大家一起聚會，你好像就沒和誰出去過吧？我可不相信沒男孩子追你。」

　　「唔……我對談戀愛沒興趣，還是工作有意思」，卡羅琳扭頭故作認真道。

　　「真是沒辦法，咱們這的姑娘一個個都是死腦筋。」 薇薇安的話雖如此，但她的語氣明明就是在說，「還好咱們這些姑娘都不傻」。

　　卡羅琳倒是真挺好奇，在她的印像裡，十九世紀的末的女孩多數還是把婚姻當做人生的歸宿。她周圍的未婚同事也不時談起戀愛和男孩兒，卻大都一直單身，於是便問了薇薇安。

　　「怎麼說呢，咱們一樓同事裡，除了我們幾個，要麼來的時候就已經是婦人了，要麼是早就有了未婚夫了，就像你那個櫃台，之前走的人就是訂婚幾年，要成婚了才離開的。」 薇薇安解釋道，

　　「主要是，咱們平時往來接觸的都是富人名流，不自覺眼界就會變高一點，想找個喜歡又合適的結婚對像沒那麼容易。」

　　「沒有同事之間戀愛的麼？二三樓不是挺多小伙子？」卡羅琳問，挺多公司都禁止內部戀愛，但她來了之後沒聽過這條規定。

　　「有過，但後來有人鬧得不太愉快，格林女士就發話說，她可以不管咱們的私事，但以後誰若再鬧起來，兩個人一起開除。那之後就少了。」

　　兩個人邊聊邊離開了休息室，誰也沒注意櫃子後面，盥洗室的門虛掩著。

　　等她倆的腳步聲遠去，裡面的人才推門出來。

　　很快，她換上了一件蕾絲裝點的絲綢連衣裙，又從屬於自己的櫃子拿出了幾乎全新的帽子和繡著珍珠的手套，邁著輕快的步伐離開了。


第15章

　　十月，來購買秋冬服裝的人漸漸多了，呢絨材質的帽子、手套銷售額漸漲，還有不少客戶特意來看看店裡新進的皮毛帽子和圍脖。

　　卡羅琳這周幸運地接待了幾位一起回到芝加哥探親購物的有錢夫人，周薪預計將首次突破十三塊，存款也逐漸豐厚。

　　雖然從正式工作起收入就變多了，但是卡羅琳並沒有提高每周付給明妮和漢生食宿費，而是每次發工資後多給家裡買一點肉和餅干之類的食品，有時候還會給明妮帶一些針線花邊之類的小東西。

　　漢生是個負責的丈夫與父親，可由於收入有限，他總是過分節約，對任何超出基本生活需要的「享受」都不感興趣。

　　明妮則每天都數著漢生給的那點生活費，想方設法地「豐富」家裡的餐食，努力營造一點溫馨的氛圍。

　　卡羅琳知道就算自己多付錢，多半也是被漢生存起來，倒還不如直接花在家人們身上。由於卡羅琳每周買的東西價值常常不止一塊錢，所以漢生倒也不會說什麼。

　　隨著天氣逐漸轉涼，卡羅琳在二手商店買了一件八成新的披肩早晚上下班的時候穿，雖然款式很舊了，但勝在保暖便宜。

　　此外，她之前還花了兩三塊給自己換掉了實在難以忍受的舊襪子和舊內衣，還買了一小盒潤膚油。只不過大衣、鞋帽這些單價高的衣物她一直沒舍得，想著能拖就拖一段時間吧。

　　直到這周，商場新進了一批冬裝，其中有一件淺咖啡色的大衣卡羅琳一眼就相中了。

　　大衣是收腰設計，帶流蘇腰帶，對襟上繡了簡單的金色暗紋，下擺到小腿，領口用皮毛裝點，剩下的部分比較簡潔，很合卡羅琳的審美。服裝區的人還覺得這件衣服裝飾有點少，但卡羅琳很是喜歡。

　　卡羅琳算過自己這周的薪水，應該剛好夠買這件大衣。加上安妮和勞拉周六下班都有事，這周大家不打算出去玩了，又省掉了一小筆社交成本。卡羅琳干脆午休的時候把錢給了服裝區的夏洛蒂，讓她直接幫自己開票，把衣服買下來。

　　夏洛蒂自然很樂意幫忙，還和卡羅琳說就當卡羅琳幫她賣了件衣服，下次大家出去玩，她會在結賬的時候幫卡羅琳付這件衣服佣金部分的賬單。她和卡羅琳解釋，這是幾個姑娘間不成文的約定，以後若是其他姑娘找卡羅琳買帽子手套，卡羅琳也這樣算就好了。

　　下班之後，卡羅琳拎著這件裝在精致包裝盒裡的大衣回了家，還在路上買了一磅鹹火腿和一袋三磅半的精面粉。

　　雖然這件新大衣有些厚，還要等上兩周才能穿，但是卡羅琳回家後還是耐不住激動的心情試了又試。

　　若是從前她買件新衣服，絕對不會像個小孩子似的這麼興奮。但卡羅琳自從來到這個時代，不是穿工作服，就是在穿嘉莉的舊衣服，過著比上輩子還糟心得多的日子。所以每次在工作上有了一點新的突破，或是換掉一些屬於原本嘉莉妹妹的舊東西，她就覺得離只屬於自己的「卡羅琳」更近了一步。

　　買完這件新大衣，再付掉這周的食宿費，卡羅琳又只剩下不到八塊錢，但她覺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明妮，你要不要也試試？」，卡羅琳見姐姐一個人坐在旁邊，已經看了自己很久，於是問道。

　　「不了，嘉莉，你穿這件衣服很好看。你一直都是家裡最好看的孩子。」 明妮笑著說，但卡羅琳總覺得明妮的眼神有些說不上的奇怪。

　　「明妮，你是不是有話要對我說？」 卡羅琳放下衣服，坐到了明妮旁邊。

　　「嘉莉，你老實告訴我，這件大衣你花了多少錢？」 明妮拉起卡羅拉的手說。

　　「差不多十二塊」，卡羅琳回答。

　　「你最近掙的錢夠買這件衣服嗎」 明妮的語氣變得有些急促。

　　「這周我不是賣了一個大單嘛，周三我和你聊過的，所以這周賺得稍微多點」，卡羅琳有點莫名地說，過了幾秒她才意識到明妮在暗示什麼，

　　「天啊明妮，你不會以為這是別人給我買的吧！」

　　明妮被卡羅琳這麼一說，也有點不好意思，「抱歉嘉莉，希望你別介意，我就是擔心而已，怕你不小心走岔了路。」 她嘆了口氣，「我知道你現在在商場工作，見識比我多。可是你畢竟年紀還小，我總擔心萬一你被人騙了可怎麼辦。」

　　卡羅琳最初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她似乎應該生氣，自她工作開始，似乎周圍總有人擔心她走岔路，格林女士看似溫和的警告，薇薇安的打趣，明妮的擔心與懷疑，難道她看起來這麼靠不住嗎？

　　但卡羅琳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換個角度想了想，也不是不能理解。一個初來大城市的年輕的女孩，在富麗堂皇的百貨商場工作，若還有幾分美貌，那在這個時代難免讓人擔心。就算知道這是種刻板思維，一朝一夕也改變不了。

　　「沒事，明妮，我只是想說，你放心好了，我不是那種隨便收禮物的人。」

　　聽了卡羅琳的話，明妮算是暫時安了心，但下一秒她又想起了什麼似的皺起了眉頭。

　　「還有嘉莉，就算你覺得我煩，我也要說，雖說怎麼花賺的錢，是你的自由。可是我覺得你現在花錢太快了。要知道花錢很容易，攢錢可是難得多。」

　　明妮站起來把卡羅琳堆在床上的衣服疊好，繼續說道，

　　「你現在可能意識不到。可是早晚你是要長大嫁人的，我倒寧願你多給自己攢一點嫁妝，以後嫁人的時候好有些底氣。」 說著明妮下意識地往臥室的方向看了一眼。

　　卡羅琳也站了起來，接過衣服放回了盒子裡。她當初記起了原本嘉莉的記憶，可並沒有接收屬於嘉莉的情感。導致她和明妮相處的時候始終像是隔著什麼，卻不妨礙她感受到這份關心。

　　從後世而來，卡羅琳不覺結婚是人生的必須品，只要有能力，一個人也可以過得很好。不過這事和明妮沒法說，她至少可以讓明妮少一點擔心。

　　「嘿，明妮，」，卡羅琳看著明妮和自己一樣的灰藍色眼睛，「我向你保證，我會努力工作，也會多給自己攢點錢的。至於其他的，你不要多想，我永遠不會去做那些讓自己失望的事情。」

　　雖然卡羅琳覺得明妮的擔心大都是多余的，倒也讓她重新反思了一下自己的消費觀。

　　卡羅琳一直都知道美思商場的商品並不適合自己這種收入水平的人，可工作得久了，她潛意識裡確實被影響了不少，提起七、八塊一頂的女帽，十幾塊一件的大衣、甚至是幾百塊的小金表，因為已經司空見慣，所以漸漸地覺得理所當然。

　　買這件衣服的時候，她是真心覺得自己工作了這麼久，也不再為溫飽發愁，碰到一件喜歡的衣服為什麼不獎勵一下自己呢？她現在已經負擔得起了。

　　但是現在回想，她似乎確實失去了一點對欲望的克制力。她不後悔買了這件大衣，可她需要的東西又何止一件大衣呢？除了衣物，她還想搬到屬於自己的公寓，還想去學更多的技能，甚至如果有機會她還想去世界各地看看，去紐約、倫敦、巴黎，還有……東方那個上輩子她出生成長的國家……

　　而且她還差點忘記了自己現在並沒有病假和保險，倘若有一天不幸生了場大病，很可能面臨的不只是一大筆醫藥費，還會丟掉工作，到時候她可就「一朝回到解放前」了！

　　所以卡羅琳確實需要一筆備用金，給自己的備用金。

　　簡單算來，她一周最基本的生活開支大概在五到六塊，如果自己搬出去住，還會更高些。如果她想准備三個月生活費備用，至少要八十塊才行，單靠現在這點薪水根本不夠。

　　卡羅琳暫時沒有換工作的打算。受時代所限，女性能做的工作本就不多。目前她所能選擇的工作裡，周薪十塊以上已經算高的了，何況商場的同事也大多談得來。

　　或許是時候下發展副業了，她想。

　　卡羅琳最先想到的自然就是專欄投稿。

　　周日是安息日，娛樂場所和大多數商店都不開門，卡羅琳走了好幾條街道才買到了自己需要的蘸水筆、墨水還有信封。

　　兩個月來她其實一直在做准備，讀過幾十本雜志報紙後，卡羅琳基本摸清了常見時尚和家庭類文章的套路。正巧冬天快到了，卡羅琳便根據商場新進的冬季服裝與帽飾寫了三篇短文。

　　一篇是借用從外地旅行歸來的口吻，講了一些今年冬季的流行趨勢，剩下兩篇則是寫的一些服裝搭配小技巧。

　　修改好的稿子，卡羅琳再三檢查之後，用蘸水筆謄寫在了細紋紙上。

　　等卡羅琳到凡布倫街附近的郵局郵出了稿件，已經是三天之後。

　　由於是第一次投稿，卡羅琳並沒有投往大型報社或是雜志社，而是選取了當地的一個家庭報紙《芝加哥都市生活報》。

　　報社的營業時間和卡羅琳上班的時間衝突，她沒辦法親自到報社咨詢，還好同城信件郵費只要幾分錢，只是這樣收到回復的時間就比較慢了。

　　回信的地址卡羅琳寫的是郵出信件的郵局。每隔一兩天，她就會去郵局問問有沒有給「C . M」 的信件。

　　大約一周之後，卡羅琳終於收到了回信。


第16章

　　「尊敬的C.M女士，

　　我們很榮幸地通知您，

　　我們的家庭與生活欄目決定采用您投遞的兩篇服飾搭配技巧短文，並計劃把兩篇文章修改後合為一篇，刊登在我們之後的生活專欄裡。至於您的另一篇關於流行趨勢與見聞的文章，由於您與我們並沒有合作關系，且您未在文章中提供「可靠的信息來源」，請恕我們無法留用。

　　如果C.M女士擁有豐富的旅行經驗，那麼您可以嘗試向我們的游記與雜文專欄進行投稿。我們的讀者對歐洲大陸以及紐約等地的旅行見聞非常有興趣。

　　我們願為上述兩篇短文支付四元稿酬。如果您接受我們的條件，請於工作日上午九點到下午四點之間，攜這封信到xx街xx號二樓領取您的稿酬；或請在回信中注明收款的全名與地址，我們將盡快以支票郵寄的形式為您支付稿酬。

　　向您致以最衷心的祝願，

　　查爾斯. N

　　芝加哥都市生活報編輯部」

　　卡羅琳一接到信件，看到信封上的寄信欄是報社的地址，立刻激動地當場拆開了信件。她快速地瀏覽之後，等不及第二天再回復，干脆直接在郵局買了信紙，借了筆，趕在郵局關門之前發出了一封簡短的同意書。

　　稿酬她自然沒辦法親自去取，只能選擇了掛號郵寄。

　　其實四塊錢對於現在的卡羅琳而言並不算很多，它的長遠意義要遠大於它此刻的實際價值。

　　實際上，從發出稿件的第二天，卡羅琳就開始准備新的文章了。

　　不同的報刊有不同的風格和偏好，卡羅琳也不能把一篇文章同時投給不同的報刊，所以一開始她就打算先每周給自己選中的《芝加哥都市生活報》郵寄自己的最新稿件。

　　如果已經投遞過的稿件超過半個月沒有回音，她便可以不違背投稿規則地把這些舊稿件修改後投給其他報刊進行嘗試。

　　所以，雖然最長的一篇文章沒有通過，但第一次投稿就被選用了兩篇，對卡羅琳而言已經是意外之喜了。

　　必須要提一下的是，開始寫文章之後，原本算是適應了生活的卡羅琳，開始前所未有地懷念自己的筆記本電腦。從前用電腦打字、做課件的時候，她從沒有留意過顯示屏用起來是多麼的便捷，撤銷修改是多麼的簡單，復制粘貼是多麼的好用……

　　直到她開始手寫稿件。

　　只要有修改，卡羅琳就得把整篇文章重抄一邊，而且報社一般是不會退回稿件的，所以底稿不單要留好，還要字跡清晰，以防之後改稿自己都弄不清思路。

　　卡羅琳聽說也有部分作者已經開始用打字機寫作，或是在紙上寫好草稿用打字機打印出來。手抄一段時間後她也開始思考，如果自己打算把專欄寫作作為長期副業，是不是應該考慮買個打字機了，至少打印出來的出來的字跡清晰明了，調好行距也方便標注修改。

　　出了郵局，卡羅琳把報社的回信小心放好。至於要不要和周圍的人分享這個好消息，思前想後，她也只等報紙刊印出來告訴了家裡人。

　　接下來的日子卡羅琳又恢復了剛開始工作時的忙碌。

　　她每天晚上都會固定兩個小時寫文章，主要集中在百貨商場最新服飾風格總結推薦和搭配技巧上。編輯信裡提到的游記她也很感興趣，可惜她的旅行經驗太過貧乏，只能以後有機會再說。

　　為了拓展寫作面，她還嘗試過故事情感類的文章投稿。報紙上流行的這類文章大都描述上流社會，要不就是些博眼球的都市傳奇。卡羅琳絞盡腦汁編了兩個類似的故事，結果編輯只給了個「故事毫無代入感，建議C.M女士選取自己擅長的題材」作為回復。

　　卡羅琳承認自己有點被打擊到，轉而把大部分時間放回了自己熟悉的方向上。但偶爾她還是會以自己現在的生活為藍本寫點小故事換換腦子，只要不刻意追求那些不熟悉的主題，寫起來還挺有意思的。

　　形成習慣之後，每周卡羅琳會郵寄兩到三篇短文給《芝加哥都市生活報》的編輯部，那邊的編輯一般會挑出一兩篇，或是從中選取感興趣的部分合成一篇，刊登在下一周的報紙上。

　　有些作者不喜歡編輯對自己的作品隨意刪改，卡羅琳倒是無所謂，如果是故事她倒是覺得有必要保持其完整性，但這種文章對她而言就像是後來的公眾號推文，在她看來，文章內容和長度適合欄目才是最重要的。

　　大概也正是因為這種合作的態度，一個月之後，報社在信件裡提出，希望可以和C.M 女士達成長期合作，卡羅琳需要每周提供兩篇同風格的最新稿件，只要文章質量可以保證，不論最後刊登字數多少，都會固定支付每周六塊錢的稿酬。

　　卡羅琳幾乎沒猶豫就同意了。如果說搭配技巧還需要她回憶准備，最新流行款式的推薦總結她可是越寫越順手，只要美思百貨和其他商場一直從全國乃至世界各地進最新款式的商品，她就永遠不愁沒東西可寫。

　　零零總總的稿費卡羅琳也攢了有小二十塊，這些錢她沒有取現，而是在報社付支票的芝加哥第一國民銀行開了一個個人賬戶，把錢存了進去。

　　這種賬戶雖然用的人不多，還沒有利息，但實際上也沒有手續費，只要預存存款就可以開戶。以後卡羅琳如果願意，就可以用屬於自己的支票簿開支票付賬了。

　　不過卡羅琳倒也沒打算動這筆錢，而是計劃存著做自己的「備用金」。

　　……

　　這周六剛好約克劇院有新戲上映，除了回父母家的安妮，其他幾個姑娘早就約好飯後一起去看戲。

　　約克劇院離美思百貨所在的迪波恩街大概有三站電車的距離。它是個中型劇院，演出自然是比不上芝加哥大劇院那種地方，但這裡一場戲普通位置的票價只要一塊左右，也不會因為穿著不夠考究而挨人白眼，因而深受中下收入觀眾的歡迎。

　　她們看的這場戲叫做《南希和克萊德》，講的是一個小雜貨店主的女兒與一個煤炭商人的兒子相愛，因為身份地位不同，感情幾經波折。後來煤炭商人破產，女主角不離不棄，大家終於發現她的善良美好，兩個年輕人終成眷屬。

　　雖然對卡羅琳來說，這部部戲的劇情沒什麼新意，但台上的演員演得十分投入，女主角長得也很好看，所以開頭她看得挺開心。可惜在看到男主角父親是「煤老板」這一幕時，她沒忍住笑了出來，立刻被左右兩邊的薇薇安和勞拉一起瞪視，之後就有點看不進去了，時不時地觀察一下周圍人的表情。

　　薇薇安看得很認真，會隨著劇情做出驚訝或難過的樣子；勞拉和喬安娜則相當真情實感，尤其是勞拉，看到中間男女主角不得不暫時分開時，忍不住開始流淚；至於夏洛蒂……好吧她中間睡著了，直到演員出來謝幕的時候才被觀眾的掌聲驚醒，然後配合地鼓了鼓掌。

　　結束之後，大家排著隊出劇院，勞拉一邊走一邊從大衣左邊口袋裡掏自己的手帕，大概是想擦擦眼淚。不小心帶出了裡面的一副米白色手套，她馬上撿起來又塞了回去，從右邊掏出了另一副棕色的攥在手裡。

　　沒人注意到這個小細節，除了剛好站在勞拉身後的卡羅琳。

　　美思商場帽飾櫃台的手套可以分為兩種，一種是夫人小姐們常戴的普通蕾絲或緞面手套，這種手套一般裝飾簡單，很多都是機器配合手工制作，算是快速消耗品，商場批量地進貨，有錢的客人則喜歡成打地購買。

　　另一種則是純手工制的手套，這樣的手套大都做工更加精細，或是采用高檔的絲緞、鹿皮、小羊皮制成，或是綴以珍珠、水晶等裝飾物，單價高，款式獨特，最主要的是一般一款只有一雙，很合有錢人的心意。美思百貨每個櫃台都有一部分這樣的商品，卡羅琳猜測應該是有一批長期合作的手工制作商專門為美思供貨。

　　如果卡羅琳沒看錯，那雙剛剛被勞拉塞回去的米白色綴小珍珠的手套，可能就是從她們櫃台賣出去的。

　　她對這雙手套的印像很深刻。不單因為這是副當時店裡只有一雙的手套，標價整整八塊兩角，還因為，

　　印像裡買這雙手套的人是杜魯埃。

　　卡羅琳不會輕易下定論。首先她並不能肯定自己沒看錯，再者美思百貨近期只賣出那一雙，不代表其他商店沒有類似款。而且一想到杜魯埃這個原本書裡的人物，她就有種莫名的怪異感，若不是他之前以顧客的身份出現，卡羅琳根本不想見到他。每次一想起他，卡羅琳就覺得生活好像一下子虛幻起來了。

　　勞拉認不認識杜魯埃，如果卡羅琳是個愛管閑事的人，她肯定要問上一問，但卡羅琳並不喜歡窺探別人隱私，更不希望以後別人打探自己的，所以她只當自己沒看見，繼續和大家大家聊起了剛才的劇情。

　　作者有話要說：

　　勞動節，適合深夜更新~

　　ps《芝加哥都市生活報》是編的；杜魯埃和漢生都是姓，熟悉的人不會這麼叫，為了好記（為了省事……），故事裡配角就不分名和姓了，基本一個代號到結尾~

　　另外對《嘉莉妹妹》小說和電影感興趣的小可愛可以去看看呀

　　（不過這個故事主要用一些設定，和原書劇情關系不太大）


第17章

　　「25號，27號……31號，就是這兒了。」

　　卡羅琳再次確認了手上的地址，這已經是她今天看的第三處房子了。

　　她上午看的兩處分別在杜爾街和華波士大街，第一間是個類似明妮和漢生家的公寓房，一室一廳，裡面都是光禿禿的石灰牆，不帶家具，一周五塊的租金。要說優點大概只有位置好一個，距離卡羅琳上班的迪波恩街步行不到二十分鐘。

　　後面那一間則吸引人得多。兩室的公寓，木質的地板，牆上也新貼好了牆紙，兩個房間裡都帶有嵌入式衣櫃，這都不算什麼，最主要的是公寓新建不久，有帶馬桶和浴缸的獨立洗漱間！

　　單憑最後一點，就足夠吸引卡羅琳了，但暫時沒有人和她合租，一周八塊半的價格她自己又承受不起。

　　一個人租房子真是件麻煩又不劃算的事情。

　　卡羅琳統計了一下自己從報紙上整理的招租信息。排除那些獨棟的房子，只看公寓，帶洗漱間的單間或是一室一廳的套間是平均價格最貴的。

　　倘若把一室公寓的租金翻上一番，差不多就可以租到三室的了。可即便是這樣，小公寓依然最搶手，因為大多數家庭租不起更大的房子。

　　很多人看房都會直接找中間人，他們一般認識不少房東，知道附近第一手的消息，類似後來的房屋中介。

　　卡羅琳也有這個打算，不過她這周日有空，就先自己了解下情況。她從報紙招租廣告上選了三個可以在周日上門看房的公寓，眼前這個是最後一處。

　　公寓建築的外表看起來不錯，房東登報時只寫了房間是一室的套間，沒有細節也沒寫租金，不知道裡面怎麼樣。

　　卡羅琳一邊踩著樓梯一邊盤算認識的人裡有沒有誰能做自己室友。說實話，除了商場一樓的同事，她還真沒什麼熟人，幾個姑娘裡面好像也沒有誰最近打算換住處。

　　樓梯和走廊裡都鋪了地毯，每層只有三戶，卡羅琳懷疑自己八成是租不起這地方。她按地址找到最裡面的2-C，上前敲了敲門，等了十幾秒沒有回音，又敲了幾下。

　　耳邊突然傳來開門的「吱嘎」聲。

　　「你來看房子？」 一位老婦人站在旁邊一戶的門口。

　　卡羅琳點點頭，對她禮貌地笑了笑，她猜這位大概是房東太太。

　　「恐怕你得晚上再來了，那丫頭又背著箱子出門了，她不到傍晚是不會回來的。」

　　卡羅琳遲疑了一下，「請問『她』是？」

　　「就是你要找的人啊，她在這住了好幾年了，總不在家，怪裡怪氣的一個丫頭」，老婦人似乎也不願意和卡羅琳多說，朝她點點頭就關了門。

　　「有意思……」，卡羅琳看著2-C的門牌，剛剛她就注意到了這個門牌的不同，上面原本的金屬字被顏料色彩蓋住了大部分，兩道黑白色從門牌右邊旋回，有種現代派的美感。

　　欣賞了一會兒，卡羅琳轉身走下了樓梯。離開公寓大門之前，她想了想又跑了回來。從包裡掏出了平時記筆記的小本子，用鉛筆寫了一張便簽。

　　「您好，我是卡羅琳.M，對您的公寓很感興趣。希望能在明天下午六點左右，前來參觀，非常感謝。」

　　雖然卡羅琳覺得自己多半付不起這裡的房租，但是她還是想認識一下這個公寓的主人，感覺會是個有趣的人。

　　對出租公寓有了基本的了解，卡羅琳也不想在上面再浪費時間了，她打算明天到商場問問喬安娜和安妮認不認識可靠的中間人，幾個月前這兩個人才一起換公寓。

　　……

　　「我受夠了，漢生，我受夠了！你能不能說句話！」

　　卡羅琳剛回到家門口，就聽見屋裡明妮的聲音。簡易公寓的牆雖然是泥磚的，門卻是是木質的，隔音不太好，卡羅琳有點尷尬地站著，不知道該不該敲門。

　　「你不要這樣。」漢生聲音有些沙啞。

　　「第二次了，你已經在公司做了整整兩年，總該輪到你了呀！」明妮的聲音帶上了哭腔。

　　卡羅琳不想參與進夫妻間的吵架，她沒有再聽下去，下樓走了一圈，買了點面包才回來，上樓的時候腳步也故意邁得重了一些。

　　明妮來開門的時候臉上還帶著淚痕，眼角的細紋看起來也更明顯了。

　　卡羅琳有些心疼，明妮也不過才二十七歲，但操勞的生活早早地在她的臉上和手上留下了痕跡。

　　卡羅琳本想著如果明妮願意，她們飯後可以談談，沒想到一進門她就被拉到了椅子上，聽到了故事的完整版。

　　姐夫漢生最近兩年一直在飼養場的冷藏車做清潔工，周薪十塊，兩年裡薪水一次都沒漲過。

　　最近他們原來的組長換了家公司，老板決定從老員工裡提拔一個人補上，而組長的薪水自然會有提升。同事們都以為是漢生，因為他平時工作認真，從不遲到。結果下午有人給漢生送了消息，老板居然定一個才來了六個多月的年輕人，明天一上班就會公布了。

　　「你不知道，嘉莉，上一個組長就是和他一起進公司的人，現在可倒好，那家伙去了罐頭廠管事，薪水怕是翻了一倍不止，可看看你姐夫，到頭來還比不過一個後來的小孩！」

　　漢生坐在一邊，手邊是今日份的報紙，還是一句話也不說。

　　卡羅琳也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什麼。從前她沒有姐妹，也沒熟悉到這一步的朋友，就連父母當初都是和平分手，從沒在她面前吵過架。所以卡羅琳只能輕拍明妮的背幫她順順氣，又倒了一杯水給她。

　　睡覺的孩子終於被聲音吵醒，卻沒有哭，而是扒著搖籃的邊緣坐了起來，好奇地轉著頭，來回看屋裡的人。

　　「又看報紙，每天都看報紙，也沒看你看出什麼名堂」，明妮瞪了一眼自己的丈夫，抱起孩子進了廚房。

　　原本打算當晚餐的餡餅糊掉了，卡羅琳也跟著進了廚房，把剛買回來的面包切了片，又在明妮的指揮下把餡餅上沒糊的菜刮下來，夾在了面包裡，大家就著南瓜湯勉強吃掉了。

　　吃完飯漢生就抱著孩子回了臥室，依然閉口不言。

　　卡羅琳雖然也沒多少職場經驗，但是她能看出來漢生的問題——悶頭干活、不愛說話、從不表現自己。

　　這種老實人，如果不是搞研究的天才，在哪個行業都不容易出頭，要是遇見好領導，還能多受點表揚，遇見不關心下屬的領導，可能連名字人家都記不住。

　　她平時和漢生交流少，便把自己的想法說給了明妮聽。

　　「我有的時候常常想自己是不是太不知足」，明妮正賭氣似地擦著餐桌，雖然桌子已經擦了有十幾遍。

　　「從前每天在廠子裡工作到眼前發黑，那時候就想，以後結了婚，再也不要過這樣的日子了」，說著她的聲音又有些哽咽了, 「可現在我又總是覺得不安。對漢生也是，我哪裡不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呢？卻總是一邊慶幸他不是那些把錢花在抽煙喝酒打牌上的混蛋丈夫，一邊又抱怨他不求上進。」

　　「沒有人是完美的，明妮，但日子總是可以變得更好。」卡羅琳安慰道，她知道這種感覺，生活不順會讓人失去安全感，過分焦慮，她自己不也是如此麼。

　　明妮把抹布丟在桌子上，坐了下來，「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

　　「漢生是個踏實肯干的人，讀寫算數也不成問題，只要稍微靈活變通一些，早晚會有升職的機會」，卡羅琳和明妮面對面坐了下來，「只是明妮，你有想過，自己繼續去工作嗎？」

　　明妮的表情一滯。

　　「我不知道……我是說，或許吧。」明妮的眼神透著迷茫，「可是，我能做什麼呢？孩子還小，我去工作孩子怎麼辦呢？」

　　這個問題卡羅琳也不知道答案，或者說，它沒有完美的答案。就算是再過一百年，它也依舊是個難題。

　　曾經卡羅琳認識一個大她幾屆的學姐，連續生了兩個孩子之後離職了。原因很簡單，托兒中心的費用太高，兩個人裡工資低的學姐就辭職了。她白天在家，每天晚上等丈夫回家接手後，再抽幾個小時做在線家教。學姐最大的願望就是兩個小孩趕快上學，她好恢復正常工作。

　　「有沒有什麼在家可以做的工作？」卡羅琳撓了撓頭，一時沒想到。

　　「鄰居太太有幫人做針線的，但要手藝好才行。」明妮說著嘆了口氣。

　　卡羅琳見過明妮的繡工，針腳細密整齊，但當商品確實差了點火候。

　　「別擔心了，好好和漢生談談，工作上的事他肯定和你一樣心煩。我明天上班去問問大家，如果有合適的工作回來和你說，現在還是先休息吧」


第18章

　　「所以，大家有什麼推薦的工作嗎？請幫我想想吧，拜托。」

　　卡羅琳站在休息室中間，周圍都是是美思百貨的女同事。

　　為了集思廣益，卡羅琳白天特意請一樓的同事們下班後在休息室稍等一下。

　　她簡單地說了下情況，刨除細節，只提到自己的姐夫工作比較忙，姐姐現在既要照顧家裡的小孩，又希望可以同時工作補貼家用，問問大家又沒有什麼建議。

　　女孩兒們和幾位婦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沒什麼話說的樣子。

　　「大家就沒有什麼親戚朋友有類似的情況嗎？」卡羅琳長嘆了一口氣。

　　「說真的卡羅琳，我想不通你姐姐為什麼非要去工作」，皮鞋櫃台的韋德太太搖搖頭道，「要是我丈夫願意賺錢養著我，讓我在家呆著，我還巴不得不工作呢。」

　　「不是我們不想幫你，卡羅琳」，和安妮同櫃台的安德森太太說，「連我自己的小亨利，都是妹妹在幫著照顧。聽你剛才的情況，你姐姐應該是沒辦法請另一個人來幫她的。」

　　卡羅琳也聽說過安德森太太家裡的情況，她是在丈夫去世後才繼續工作的。或者說，美思商場工作的幾位婦人，實際上都是因為丈夫無法支撐家庭才不得不出門工作。

　　安德森太太繼續道，「妹妹明年就要嫁人了，我自己也在為這個問題發愁呢。或許到時候可以拜托一下鄰居吧，然後付她一點報酬。反正她自己也有兩個孩子，多帶一個也不會有太大差別。」

　　其實卡羅琳心裡也明白，現在體面家庭的女人都不會在外拋頭露面。

　　有條件的父母一般會送女兒去上學或是為她請家庭教師，然後在適合的年齡為她找個門當戶對的丈夫。婚後，這些女人生活的中心就轉向了家庭，要麼就是每天去舞會、劇院、逛街，總之是不會出去工作的。

　　「除了幫人做針線、洗衣服之類的，大家就沒有聽說過其他可以在家做的工作嗎？」卡羅琳有點絕望地問。

　　大家七嘴八舌的討論了一會兒，可惜還是沒什麼結果。

　　「你姐姐要是有手藝，不如自己弄個店面賣點東西」，大家離開之前，安德森太太建議道。

　　可卡洛琳想不出明妮有什麼能拿得出手的技藝，她不得不承認，在這個沒有互聯網的時代，可以在家做的工作真的是屈指可數。而其中適合明妮的，她暫時真的一個也找不到。

　　很快休息室裡只剩下了卡羅琳一個人，她苦惱地在椅子上坐了下來，不知道自己回家之後，要如何和自己的姐姐說。

　　「壞了，今天約好要去看那間房子的！」

　　卡羅琳想起來後，飛快地戴上了帽子和手套，離開了休息室。

　　雖然知道那位房東不一定會把自己的字條當真，但卡羅琳還是坐了電車過去。

　　十一月末，天黑的越來越早了。

　　卡羅琳到達目的地的時候，大概剛過六點不久，但天早已經暗了下來。煤氣燈立在街道兩邊，用暖黃的燈光為行人點亮了道路。

　　燈罩阻止了初冬的風的入侵，所以那一團團光火不會像卡洛琳一樣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卡羅琳用大衣裹緊了身體，抱著雙臂，沒管行人的目光，從車站一路小跑進了威靈頓大街31號公寓。

　　與昨天不同的是，卡羅琳敲門的手剛剛放下，門就被打開了。

　　開門的是個面色有些蒼白的年輕女人，她穿著深藍色的法蘭絨長裙，外面套著一件淺色圍裙，大概是覺得天氣有點冷，又在上面隨意搭了件披肩。

　　披肩隨著她開門的動作掉下了一邊的肩膀，女人抬起胳膊拉了一下，和卡洛琳打了個招呼。

　　「嗨，你就是卡羅琳吧？我是伊莎貝拉，請進。」

　　「打擾了。」

　　卡洛琳注意到，伊莎貝拉的左手上卷著一塊手帕，上面還插著一只炭筆。

　　「不好意思」，伊莎貝拉順著卡羅琳的目光看了看自己的手，趕緊把手帕和炭筆塞進了圍裙上的口袋，又在上面擦了擦手。

　　卡羅琳跟著她走過短短的門廊，進了屋子內部。

　　屋子裡面和她來之前想像的完全不一樣。

　　整個客廳空蕩蕩的，地上鋪著深褐色的木地板。屋子的一角放著一把搖椅，旁邊是一個小餐桌，上面擺著一盤干掉的面包片。

　　牆上的壁紙是磚紅色，其中一面牆上掛著一張印度風的掛毯，艷麗的色彩十分引人注意。

　　透過奶白色的窗紗，還可以隱約看到同色的窗框和外面街道上的燈光。

　　除此之外，這個大概三十多平米的會客廳就再沒有一件稱得上是家具了。

　　「請問……您是位畫家嗎？」卡羅琳看著窗前支著的兩個畫架問道。

　　其中一個畫架上蓋了一塊布，另一個上面則放著一塊夾了畫紙的木板，紙上畫著建築的輪廓。

　　兩個畫架之間是一個小暖氣爐和一個半人高的雙層架，上面擺滿了顏料、畫筆、刷子和刮刀之類的美術用具。它們的主人大概是不想弄髒地板，還在畫架下面特意墊了布。

　　「不、不算吧，我就是個繪畫老師。」

　　「老師？」卡羅琳聽見這個詞來了興趣,「能知道您在什麼學校任教嗎？」

　　「一家女校，是沃克爾太太贊助開設的，你可能沒聽過。」她的聲音有點小，要很認真地聽，才能聽清她在說什麼。

　　卡羅琳確實沒聽過，不過她知道的學校也不多。在伊莎貝拉介紹過自己工作的學校後，卡羅琳也簡單介紹了一下自己的工作和愛好。

　　伊莎貝拉和卡羅琳印像裡的老師很不一樣，她既不主動介紹這間公寓，也不主動說話，幾乎是問一句她才答一句，話說多了還會臉紅。

　　和卡羅琳原本設想的小公寓不同，這間房子的面積很大，會客廳連著帶餐廳的廚房，往左右兩邊還各有一個向裡推的雙開門，看起來這裡至少應該有兩個房間。

　　「您在報紙上登的廣告裡說，提供出租的是一個套間？」卡洛琳見伊莎貝拉只帶她看了一下前廳和餐廳廚房，有些疑惑的問道。

　　「啊，對，是個套間。在這邊，請跟我來。」

　　伊莎貝拉轉身走了幾步，推開了右邊的房門。卡羅琳跟著她走了進去。

　　裡面的房間很寬敞，裝飾簡單，干淨整潔，。

　　地上是和剛剛前廳一樣的地板，窗戶是白色格子樣式的推窗，裡面帶插鎖，一共三面，連成了一個帶棱角的半圓，靠窗的地方還擺著一個小書桌和一把木椅子。

　　此外，一張單人床擺在房間中央，下面墊了圓形的地毯，另一邊靠牆則放著一個三開門的黑胡桃木衣櫃。

　　再往裡走，是一個獨立的洗漱間，四面牆都貼了淺色的瓷磚。

　　看到熟悉的馬桶和浴缸的時候，卡羅琳的心狠狠地跳了兩下，等聽到伊莎貝拉說『每天早晚會有兩個小時熱水，可以洗澡』，的時候，她已經開始想像自己住在這個房間裡的生活了。

　　卡羅琳和伊莎貝拉回到了剛剛畫室一樣的會客廳。

　　「所以，您並不是想出租整套公寓，而是想出租這一個房間」卡羅琳蹙著眉毛問。

　　「對，我住在另一邊。那邊和這邊結構是一樣」，伊莎貝拉補充道。

　　「那麼可以說您實際上是想找一個室友？」

　　「沒錯，是這樣」，伊莎貝拉點點頭。

　　「不知道您轉租房間給別人，房東是否知道呢？」這個問題卡羅琳必須要問清楚，她可不想日後產生不必要的麻煩。

　　「房子是我的。」伊莎貝拉說。她看著卡羅琳張大一雙眼睛盯著她，以為卡羅琳沒聽清，稍微提高聲音說了一遍。

　　「我就是房東。」

　　卡羅琳第一遍就聽清了，她只是很震驚，還……很羨慕。

　　前面看到伊莎貝拉小心翼翼的樣子，還打算出租房間，就先入為主地以為眼前人也是租客了，原來人家自己就是房東。

　　想當初，卡羅琳也是有自己房子的人呢，雖然只住了一天。

　　「最後一個問題，您打算收多少錢的房租呢？」卡羅琳對這個房間很有好感。

　　「十八塊。」伊莎貝拉說。

　　「十八塊？！」卡羅琳沒控制住自己的音量。

　　「一個月，包含賬單。」

　　「那我租了。」卡羅琳脫口而出，然後馬上又有點後悔，她覺得自己還有好多東西沒確定呢。

　　想了一下趕緊先補充自己要看一下房主證明才行。

　　「這麼說，您對這個套間很滿意了？」伊莎貝拉聽到卡羅琳的話，立刻精神起來，

　　「那我也有一些問題要和您商議。」說著她回自己的房間取了卡羅琳要看的證明，還有兩張紙，交給了卡羅琳。

　　卡羅琳仔細看了一下證明書，應該沒問題。她昨天在別的房主那裡也見過，雖然格式上各有不同，但主要是看信息和上面的印章。

　　然後她開始看紙上的信息。

　　「約定

　　1.房客不可以未經詢問隨意帶他人回家，房東亦然；

　　2.房客不可以未經允許進入房東私人房間，房東亦然；

　　3.……」

　　兩張紙是一樣的內容，上面一共寫了十余條類似的「約定」，每條都沒什麼可爭議的，反而很多條都非常合卡羅琳的心意。

　　最後一行上則標注了房間的概況和租金，應該是剛剛才加上的，墨水字跡還沒干。

　　「每月十八塊（含賬單），按月提前支付，退租提前一個月通知」。

　　下面都已經寫好了房東簽字。

　　「伊莎貝拉.科雷」

　　卡羅琳借了筆，也在這兩份「合同」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簽好後，她忍不住問道，

　　「伊莎貝拉，你一開始就放我一個陌生人進門，然後沒多久就同意我做你的房客，沒擔心過我是個騙子嗎？」

　　「卡羅琳，你一開始就一個人跑到陌生的公寓來，才看過就立刻就決定租下來，沒擔心過我是騙子嗎？」 伊莎貝拉模仿著卡羅琳的語氣反問，眼帶笑意，聲音還是細細的。

　　卡羅琳也有點想笑。

　　她今天本來打算先問問同事中間人和合租室友的事情，結果先是被幫明妮問工作的結果搞得頭昏腦漲，現在居然莫名其妙的就和一個剛認識不到一個小時的人簽了個一點也不正式的「租房約定」！

　　「我打算這周日搬過來，可以吧？」卡羅琳最後和伊莎貝拉確認。

　　天氣越來越冷，卡羅琳不想在明妮家的前廳再住下去了。而且還有不到一個月就是聖誕節，最近商場越來越忙，這裡離美思百貨走路距離更近些，她想早點搬過來。

　　「可以，那就從這周日算起好了。我五點之後一般都在家，你可以提前來送行李。但我要過幾天才能把會客廳收拾好。」

　　卡羅琳一想到自己馬上就能住進剛才那個小套間，心裡就仿佛被柔軟的羽毛包裹，有點飄飄然。但再想到之前幫明妮問工作的結果，心又沉了下去。

　　如果卡羅琳直接和明妮承認，大家都覺得她沒什麼機會，而自己又馬上要一個人搬出來獨立生活了，對明妮會不會是雙重打擊呢？

　　等等，或許有個機會，就是不知道明妮願不願意……

　　作者有話要說：

　　PS，

　　那時候房主建一幢多層多戶公寓出租比較多，出售給個人的公寓會比較像現在的小聯排，而且記得只有特貴的公寓和酒店才雙水管。

　　還有不論過去現在租房子要考慮很多，沒這麼簡單，沒租過房的小可愛如果自己租房請一定找正規中介，好好看房產證、戶主，走正規合同，謹防上當受騙呀。

　　還有………（此處省略好多）……… 總之大家就看個樂子吧~

　　卡羅琳：反正你每章都在編，為什麼不能把我房還給我？

　　碼字員：那多沒意思，我這不是給你找了個有房的室友，好讓你更有前進的動力麼

　　卡羅琳：你走


第19章

　　卡羅琳確實想到了一個明妮可以試試的工作。

　　說起來這還是剛剛在回憶安德森太太的話時，腦海裡出現的想法。既然像明妮和安德森太太這樣無法兼顧家庭與工作的女性開始出現，那是不是意味著，現在社會上就會逐漸有一批職業女性，會有請人幫忙照顧孩子的需求呢？至少按照社會的發展，這只是時間的問題。

　　明妮算是一個有富有育兒經驗的母親了，她小的時候作為長姐就經常幫母親照顧更小的孩子，她自己的孩子托尼也即將滿兩歲，是個健康可愛的小伙子。

　　若明妮願意做幼兒看護的工作，並且願意長期的做下去，那麼每天帶著托尼去幫雇主照顧孩子，也不失為一個機會。

　　如果未來發展得不錯，她甚至可以開一家現代意義上的幼兒園。或許這種工作看起來比較臨時，但只要在大城市工作的職業女性越來越多，這種需求就會不斷成長，早晚會有人發現其中的商機。

　　「真的會有人請我去做這樣的工作嗎？這算不算是去當女僕？」 當卡羅琳和明妮講述自己的看法時，她的表情很疑惑，仿佛難以相信。

　　「幼兒看護和女僕是兩碼事，你可以說好只負責在固定時間照看孩子，順便教一教孩子說話和算數。而且我只是提出我覺得可行的建議，能不能行得通，還要走一步看一步。」 卡羅琳解釋道。

　　「如果你不想嘗試，那或許就只能像安德森太太說的一樣，自己出去工作，然後拜托靠得住的人來照顧小托尼。」

　　「我需要好好想想，最好還是和漢生先談談」，明妮最終說。

　　卡羅琳無意說服明妮，這是明妮的人生，總是要她自己決定。

　　而且卡羅琳最近是真的很忙。

　　聖誕節和新年越來越近，商場的客流量增大自然是件好事，帽飾櫃台的銷售額這兩周很令經理與格林女士滿意，卡羅琳的佣金也可見地增加，但同時也意味著她上班的時候更累了。

　　晚上回家，她還要去思考這周給報社的搭配推薦要寫些什麼內容。這周日她打算搬家，要提前把稿件准備好才行。

　　卡羅琳與《芝加哥都市生活報》的合作已經非常穩定，據報社的回信裡講，卡羅琳的專欄已經有了一批忠實的讀者，上周還寄給她幾封「熱情的讀者來信」。但卡洛琳不想滿足於此，她開始著手嘗試更多與時尚和家庭相關的話題文章，希望過段時間可以向更大的報社或雜志社投稿。

　　……

　　周五的時候卡羅琳在員工休息室裡碰到了喬安娜和勞拉，就趁著午休的時間邊填飽肚子邊閑聊了一會兒。

　　「所以你就這樣找到了房子？」喬安娜很吃驚，「我怎麼感覺有點不靠譜。」

　　「我也覺得不可思議，伊莎貝拉連保證金都沒收，租房協議寫得也很不正式，我懷疑她是第一次做房東。」  卡羅琳咬了一口剛剛領到的果醬面包繼續道，

　　「我那天本來還想問問你和安妮，認不認識可靠的介紹人，要是剛好能介紹一個室友給我就更好不過，沒想到一切居然這麼順利。我打算今天下班就再過去看看，還帶了件行李打算放過去呢。」

　　「對了，勞拉，我記得你上個月不是也說自己搬家了嗎？還沒和我們提過搬去了哪裡呢」，喬安娜扭頭問。

　　然而勞拉看起來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面包在她的手裡都快被捏扁了，突然被提到，愣了一下，擠出了一個有些勉強的笑容。

　　「你最近怎麼好像總是慢半拍」，喬安娜把最後一小塊面包塞到嘴裡，搖頭道，「你這樣可不行，讓格林女士看到說不定要被扣薪水的」。

　　「抱歉，我可能不太舒服」，勞拉把手裡的東西丟在了凳子上，匆匆跑進了員工洗手間，關上了門。

　　「她沒事吧？」 喬安娜有點摸不准地問卡羅琳。

　　勞拉的臉色看起來確實不太好，精神狀態也有點不對勁，卡羅琳走過去敲了敲洗手間的門，「勞拉，你還好嗎？需不需要我們幫你和格林女士請下病假？」

　　雖然美思商場並沒有員工病假這個說法，但工作久了，卡羅琳發現上司們也沒有那麼不講人情，偶爾半天的病假格林女士和阿德勒經理都會理解。

　　「沒事，你們先回一樓上班吧，我一會兒就下去」，勞拉的聲音悶悶的。

　　午休時間太短，卡羅琳和喬安娜確實沒辦法等在這裡。既然她這麼說了，兩人也就快速整理了衣著，回到了各自的崗位上。

　　下午帽飾櫃台前後來了有十幾撥顧客，卡羅琳和薇薇安兩個人忙得不可開交。

　　離商場關門還有十幾分鐘的時候，女裝櫃台那邊突然傳來了大聲的爭吵。

　　「發生了什麼事兒？」 薇薇安這會兒沒有接待顧客，猶豫要不要過去看看。

　　卡羅琳也聽到了爭吵聲，好像是有顧客不滿意服務才吵起來了，她莫名有些不安。但她這邊正在為兩位夫人整理包裝剛剛購買的貂皮暖手，客人還等在一邊，她沒空去擔心。

　　等卡羅琳送走了兩位顧客，薇薇安已經已經打探過情況回來了。

　　「是勞拉」，薇薇安嘆了口氣說，「她給顧客開票據的時候寫錯了金額，顧客本來就很生氣，結果包裝的時候又用錯了人家要求的包裝盒顏色。那位顧客這會兒正吵著要讓經理開除她呢。」

　　「事情解決了嗎？」 卡羅琳聽見爭吵聲已經停了，問道。

　　「格林女士剛剛已經過去了，應該不會有問題。」

　　各櫃台的銷售員都默默關注著靠近商場門口的女裝區，卡羅琳也一樣。她覺得自己已經猜到了什麼，但是理智上又希望自己猜的是錯的。

　　閉店鈴聲響起之後卡羅琳想去找勞拉。她不是多管閑事的性格，可是幾個月下來，她已經把幾個姑娘當做真正的朋友了，自覺做不到不聞不問。

　　但勞拉下班時已經不在櫃台了。

　　「勞拉被格林女士叫到辦公室去了，她讓我們都先回家，說要和勞拉單獨談談。」 喬安娜轉告了大家。

　　卡羅琳想著明天也還有機會，就先回休息室換了衣服，帶著自己的一小箱行李去了新租的公寓。

　　看到伊莎貝拉在家，並且熱情地歡迎了自己，說實話，卡羅琳心裡還是小小的松了一口氣的。

　　伊莎貝拉的會客廳已經煥然一新。

　　客廳裡新添了沙發、書架和邊櫃，地板上鋪上了大塊的地毯，牆上也多了許多幅畫，大部分都是風景寫生，除了其中一幅，是一只非常可愛的蝴蝶犬。

　　「那是我弟弟弗朗西斯，和他的狗喬治一世」，伊莎貝拉看卡羅琳盯著那副畫看說道。

　　畫裡面明明只有一只狗，但卡羅琳看著她戲謔的眼神，走上前仔細地看了看這幅畫，終於在狗狗黑葡萄一樣的眼睛裡看見了一個男孩兒隱約的影子，不禁笑了出來。

　　「你和你弟弟一定關系很好吧。」 卡羅琳接過伊莎貝拉倒給她的熱茶。

　　「嗯，我們一起長大的，他只比我小三歲。」 伊莎貝拉臉上閃過懷念的神情，「不過他現在跟著舅舅做生意，我們能見面的機會不多了，不然真想介紹給你認識。」

　　喝過熱茶，卡羅琳感覺自己的身體也暖和起來了，便去把自己帶過來的幾件舊衣服放到了衣櫃裡。

　　說起來倒是有些令人唏噓，卡羅琳當初在明妮那沒有放私人物品的櫃子，感到很不習慣，現在她有了屬於自己的寬敞衣櫃，卻沒什麼東西可以把它填滿。先放過來的夏季衣服還都是嘉莉當初從老家帶來的，卡羅琳知道自己以後不會再穿了，卻還是沒有把它們丟掉。權當是留作紀念吧……

　　姐姐明妮對卡羅琳自己租好了房間的事情，感到既欣慰又有些感傷。

　　「你以後要照顧好自己呀」，她囑咐著自己的妹妹。卡羅琳也向姐姐保證，以後會常回來看她。

　　至於工作的事情，卡羅琳飯後又暗示過一次，見明妮沒有接話，也就不再提了。

　　第二天卡羅琳提前去了商場，她覺得如果自己的猜測是對的，她必須和勞拉談談。

　　令她擔憂的是，勞拉第二天並沒有來上班。


第20章

　　大家其實都很擔心，但是沒有人知道勞拉的具體情況。就連女裝區的負責人夏洛蒂，也說是早上才得知勞拉今天不會來上班了。

　　直到傍晚的員工會議上，卡羅琳幾人才從格林女士的宣布中得知，女裝區的勞拉，已經因為個人原因申請離開了美思百貨。

　　幾個女孩沒有辦法接受這個結果。會議結束後，她們跟在格林女士身後，希望可以得到更多的信息，最好是這消息是錯的，或者至少還有回轉的余地。

　　格林女士走到自己的辦公室門口才停了下來，轉過身面向眼前的幾個年輕女孩，

　　「你們每個人在剛來美思的時候，我都對你們說過，不要被自己的欲望迷了眼睛。」 她的眼神裡透著與平日不同的銳利，「現在，我再說一次，希望你們都記住。」

　　「對了，勞拉現在可能並不想見到你們。」

　　進辦公室前格林女士說道，沒有留給大家再提問的機會。

　　「到底怎麼回事，格林女士不說個明白，勞拉自己也不給我們留個信息，她是不是病得很嚴重？」 喬安娜像個毛躁的小孩在幾個人周圍來回轉，「對，我們去看看她吧，等她病好了我們就請求格林女士和經理讓她回來，怎麼樣？」

　　「你別添亂了，等勞拉願意跟我們說的時候，她會回來找我們的。」 薇薇安按住喬安娜不停晃動的身影道。

　　「可我擔心啊，她昨天狀態就很差，卡羅琳也看到了，夏洛蒂肯定也看到了，對不對？」 喬安娜求證似的看向兩人。

　　卡羅琳知道自己昨天的猜測至少已經中了一半，她的心裡也很不安，急於求證另一半猜測是對是錯，便點頭附和道，「不如我們去探望一下吧。」

　　「可是誰知道她現在的住址？」 薇薇安問道，「你們也都不知道吧，所以我們只能等，要麼等勞拉回來找我們，要麼等格林女士願意告訴我們具體情況，不然芝加哥幾十萬人口，我們去哪裡找她呢？」

　　喬安娜看著大家的反應，表情也垮了下來。

　　離開商場的時候，卡羅琳跟在夏洛蒂的後面。

　　「是你，卡羅琳」，夏洛蒂回過身。

　　「你知道勞拉怎麼了，對吧？你和她一個櫃台，你一定早就知道了」，卡羅琳看著這個大多數時候都在沉默的女孩，「你現在要去找她麼？」

　　「我只是要回家罷了。」 夏洛蒂有些不自然地說。

　　「你平時從來不坐74號電車的」，卡羅琳看了看不遠處的電車站道，「請帶我一起去吧，夏洛蒂，我必須要見勞拉一面。」

　　一路上夏洛蒂和卡羅琳都沒說什麼話。

　　勞拉的新住址在亞當斯街，正對著市中心的城市公園。

　　當卡羅琳跟著夏洛蒂來到那棟公寓樓的大門附近時，剛好看到杜魯埃從裡面走出來，拎著一個行李箱登上了路邊的一輛黑色出租馬車。

　　「是他嗎？」 卡羅琳的聲音在顫抖。

　　「應該吧。」 夏洛蒂只看到了男人上馬車的背影，倒是卡羅琳的語氣讓她覺得奇怪，「你為什麼這麼緊張？」

　　卡羅琳沒辦法解釋，她不能說因為在原本的故事裡，嘉莉才是杜魯埃的情人。她也知道想這些不過是作繭自縛，卻還是忍不住把自己當做了那個扇動翅膀的小小蝴蝶。

　　勞拉的臉色依舊不太好，開門看見夏洛蒂和她身後的卡羅琳表情也是懨懨的，只是側身請兩個人進了公寓。

　　公寓裝修得精致漂亮，勞拉穿著白色居家長袍站在客廳的中央。

　　「我就知道，你也猜到了。」 勞拉看向卡羅琳，用的是陳述句。

　　她請兩人坐下，端起桌子上的咖啡壺倒了兩杯咖啡，推到兩人面前。

　　「你們定了什麼時候結婚嗎？」 夏洛蒂沒有喝，而是直接對著勞拉問道。

　　勞拉沒回答，過了很久才抬頭，似乎是想笑一下，嘴角卻無論如何都抬不起來，「我還沒和他說。」

　　她沒說太清楚，但三個人都知道勞拉指的是什麼。

　　「如果你不想你的孩子以私生子的名義出生的話，你們就要在最短的時間內完婚。」 夏洛蒂的話依舊直接的像刀子一樣，但也是事實。

　　「那你說我該怎麼『完婚』？」 勞拉盯著夏洛蒂。

　　「我要是知道，就不會帶卡羅琳來了。」 夏洛蒂又陷入了沉默。

　　卡羅琳看著勞拉痛苦的表情，示意夏洛蒂先不要講了。

　　「你愛他嗎,勞拉？」 卡羅琳移到勞拉的身邊坐了下來。

　　「當然，我愛他！」

　　「那，他愛你嗎？」 這句才是卡羅琳真正想問的。

　　「他當然愛我。他說過，最近他的業務不錯，很快就能攢夠結婚的錢，等過兩天他從丹佛出差回來就會准備結婚的事情了」，勞拉快速地說，像是要說服卡羅琳，也像是要說服自己。

　　「你真的這麼確定嗎？」

　　勞拉的臉色變得更加蒼白了，她也知道杜魯埃多半又和之前一樣在應付她罷了。

　　「如果他不願意，你打算怎麼辦？你是想要打掉這個孩子，離開杜魯埃，到一個新的地方，開始一段新的人生還是用這個孩子成為婚姻的籌碼，逼杜魯埃結婚？哪怕這段婚姻最後並不是你想要的樣子 ？」

　　「卡羅琳，你怎麼可以這麼說我？你憑什麼用這種高高在上的語氣和我說話？」 勞拉像是一只被激怒的小獸，衝著卡羅琳大叫起來，「還有你夏洛蒂，你們來干什麼，來關心我還是看我笑話？！」

　　「抱歉，我說的太多了」，卡羅琳明白自己的話逾越了，但是她必須先知道勞拉的態度。

　　其實勞拉幾乎沒有做第一個選擇的可能，她們如今生活在十九世紀，流掉胎兒不僅在現在的社會上算是聳人聽聞的事件，若聯系到宗教的影響，甚至算是不可恕的事情。而且現在的醫療水平也無法保證安全完成手術。

　　更何況，勞拉還深深地迷戀著杜魯埃。

　　這個可憐的女孩兒對自己的境地也十分清楚，她的眼圈越來越紅，終於抑制不住情緒，雙手捂住臉開始哭泣。「可我該怎麼辦呀？我還沒有告訴他，每次提起結婚他都推三阻四。我好害怕，萬一他一個人走了，到時候我該怎麼辦呢？」

　　「你想嫁給他，對吧，哪怕婚後不一定快樂？」 卡羅琳最後和勞拉確認。

　　勞拉用力地點了點頭，「我必須要嫁給他。你有辦法嗎？我知道你比我聰明，你一定有辦法吧？卡羅琳？」

　　卡羅琳按著自己緊皺的眉頭，沒有接話，但是腦海裡卻飛速劃過自己知道的所有信息。

　　「你知道他的公司在哪裡嗎？」 卡羅琳想了想問。

　　「知道，杜魯埃在巴加公司裡面做推銷員，他們公司很大，他也很得老板賞識。」

　　「你認識他的老板和朋友圈子嗎？」

　　「我見過一兩個他的朋友，他說過要介紹些朋友給我認識」，勞拉為難地說，「但我們一般都是兩個人出去，我不願意認識那些不相干的人。」

　　卡羅琳站了起來，在客廳裡慢慢繞了一圈，引的勞拉和夏洛蒂都忍不住看她。卡羅琳自己在感情上的經驗也不豐富，所以只能從現在還有後世的社會經驗來倒推可能對勞拉有利的做法，比如社會對成功人士的要求，還有大公司對重要員工的要求，如果想要確保杜魯埃不會放棄自己的小女友，勞拉的手裡就要有一些籌碼，除了這個孩子之外的籌碼。

　　「勞拉，你得振作起來，不能再像這樣天天帶著惶恐的臉色了。」 卡羅琳坐回到勞拉的身邊。

　　「等他出差回來，你就要准備告訴他孩子的事情，但在此之前，你有很多事要做。」 卡羅琳憋著一口氣，她覺得自己接下來的話一旦說出口，就有什麼不一樣了。

　　「你得讓杜魯埃牢牢記著你們在一起度過的快樂時光，讓他回憶起你們在一起時有過的心動，不到關鍵時刻決不能再流淚。」

　　「你還要讓他帶你去認識他的同事、他的老板、他看中的那些「上流社會人脈」，你要讓他在大家面前承認你是她的未婚妻子，至少是正式的女友，然後暗示大家你們很快就要結婚。 」

　　「在這之後再說孩子的事情。如果還是不行，就帶上我們吧。到時候告訴杜魯埃，你已經和我們所有人說過你們馬上要結婚了，如果他拋棄你，很快芝加哥的上流社會就會流傳小道消息，說巴加公司的杜魯埃是個靠不住的推銷員，他們那行靠的就是人脈，一個拋妻棄子的中間人可比一個有妻有子的中間人難做多了。」

　　卡羅琳說完，用手撐住自己昏沉的腦袋。她也不知道自己說的這些會不會有用，她的腦海裡一會兒是前世看過的那本劇情亂作一團的小說，一會兒是自己剛來到這個世界時走投無路的感覺，一會兒是勞拉剛剛哭泣的面孔。

　　「你在同情我麼？」 勞拉看向卡羅琳的目光和剛才不大一樣了。

　　「不，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我沒有權利同情任何人」，卡羅琳低下頭看著手裡空了的咖啡杯說，「我只是，我只是站在朋友的角度說這些，你如果覺得沒用就算了。」

　　她甚至有點不敢直視勞拉的目光，她知道勞拉的境況是勞拉自己的選擇的結果，可是依舊有一種命運被轉嫁的錯覺，讓卡羅琳心慌。

　　幾個月過去了，在她以為她在這個世界終於立住了腳跟的時候，現實告訴她，所謂的命運的軌跡依舊纏繞在她周圍。

　　「但是不論最後結果如何，永遠不要做傷害自己的事情，你還可以來找我們，你知道我們都住在哪裡的」，卡羅琳想到了最壞的可能，立刻重新看著勞拉的眼睛說，又轉頭看了看夏洛蒂，後者也對勞拉點了點頭。

　　我已經做了我能做的，卡羅琳在心裡告訴自己。

　　畢竟，嘉莉的故事只是一個故事，一個可能。對於勞拉而言，如果不是杜魯埃，或許還有別人；對於杜魯埃而言也一樣，不是嘉莉妹妹，不是勞拉，也會是另一位陷入愛情和金錢欲望的年輕姑娘。

　　臨走前，勞拉用盡全力地擁抱了卡羅琳和夏洛蒂，沒有了剛才失控的樣子，也沒說感謝的話，只有一句，

　　「我一定會贏的。」

　　……

　　卡羅琳晚上回的新公寓。當她進門時，感覺身心俱疲。

　　伊莎貝拉正在燈光下畫著速寫，卡羅琳強撐著打了個招呼，進了自己的房間。

　　床上還沒有鋪床單，但卡羅琳也沒在意，她一頭栽倒在光禿禿的床墊上，甚至沒來得及換下衣服，很快就已經沉沉睡去。

　　作者有話要說：

　　關於劇情，卡羅琳不論前世今生都不算有遠大理想和有強大內心、能力的人，就是個普通姑娘，她的每一次改變都是在外力+內裡作用下完成的。這個故事裡沒有完人，也沒有讓人恨得咬牙切齒的大壞蛋，再多了就劇透啦。

　　（PS：這章爭議比較多，就回來解釋一下。對於這種事，管和不管本來就是因人、事、情況而異。（剛穿越不久x心態還不穩的卡羅琳，成了朋友的勞拉，和原嘉莉妹妹有牽連的杜魯埃，當時的焦慮，等等，都是影響因素）

　　干預了不等於就是多管閑事，沒管也不等於就是冷眼旁觀，個人覺得這是她成長的一部分，所以不會改。一千個讀者一千個哈姆雷特，覺得卡羅琳做的「對還是不對」，「你喜歡還是不喜歡」都是有道理的。如果覺得不能接受，也總會有你喜歡的女主噠


第21章

　　當卡羅琳從床墊上醒來的時候，花了好一會兒才回想起來自己身在何處。

　　房間裡沒有鐘表，外面的天也灰蒙蒙的，看不出時間。倒是洗漱間的熱水管道裡還有熱水，卡羅琳放了半個浴缸，沉在熱水裡放松著僵硬的脖子和腰背，昨天穿著大衣睡了一宿，沒感冒已經是萬幸。

　　說起來這應該是卡羅琳來到這裡之後第一次睡懶覺。畢竟明妮和漢生都是早起的人，卡羅琳住在前廳裡，即便是星期日也沒機會賴床。

　　下午卡羅琳去買了一些生活用品，算上這個月付了的房租，她手上的現錢也所剩無幾，但還是在回明妮那取自己的手稿時，偷偷塞給她五塊錢的鈔票，

　　「以後就算漢生靠得住，你自己手裡也總得有一點錢備用的」，卡羅琳告別時在自己姐姐的耳邊說。

　　等卡羅琳回到公寓的時候，伊莎貝拉正在調整會客廳的窗紗。

　　「我想找到適合的亮度。你知道，在不同的光線下，我們眼睛看到的東西完全不一樣。」 伊莎貝拉扭頭和卡羅琳解釋。

　　「外面陽光似乎並不好？天也快黑了。」

　　「是啊，上次畫這幅畫的時候就是陰天傍晚」，伊莎貝拉指了指旁邊畫架上的一幅半成品，畫的正是從會客廳窗戶向外望去的街景。「感覺今天的天氣差不多，就把這幅畫找出來了。」

　　說完，伊莎貝拉開始繼續那副未完的畫作，卡羅琳靜靜地看了一會兒，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她在小書桌前坐下，看著窗外形形色色的路人。

　　一天過去，這世界好像沒什麼變化。

　　但卡羅琳心裡的聲音悄悄地改變了，想要過好自己的生活，我也需要更多的籌碼，她聽見自己的心說。

　　第二天卡羅琳是被自己剛買的機械鬧鐘叫醒的，叮叮叮的擊錘鈴聲簡直是要把人從床上硬拖起來。

　　熱水供應時間是早晚十點左右開始，各兩小時。卡羅琳只能直接扭開水龍頭，冰冷的自來水像是要把那股涼氣帶到骨頭縫裡，倒是很快就把她殘存的睡意打消了。

　　美思百貨今天的氛圍有點不同尋常。

　　卡羅琳本來還想會不會有人擔心勞拉，就先暗示了一下薇薇安勞拉沒事，但或許是夏洛蒂已經說過了什麼，薇薇安給了她一個了然的眼神，其他人也都對此保持了緘默。

　　不過這並不是卡羅琳擔心的主要原因。

　　正常來講，臨近聖誕節和新年的十二月初應該是商場最繁忙的時候，美思百貨也一直是迪波恩街上客流最大的商場。可今天來購物的顧客數量不單不及上周，甚至還沒有平時來的多。

　　格林女士在女裝區和辦公室間往來多次，幾次經過帽飾櫃台，卻還是保持著平時帶著一絲坦然笑意的面孔，遇見相識的顧客也和往常一樣，點頭致意或是寒暄幾句。

　　「我猜是因為對面的帕特瑞奇百貨商店」，薇薇安一向對這些消息最為靈通。「他們新換了一個總經理，剛上任就搞了一個特別銷售活動，據說今天要一直營業到晚上八點鐘，還請了不少在芝加哥有點名望的顧客來撐場子。」

　　「你知道這個經理有什麼背景嗎？」 卡羅琳抿了抿嘴問。

　　「這我就不知道了。」 薇薇安整理著放成一排的手套盒，好讓自己顯得忙碌一點。

　　卡羅琳找了個機會特意到門口看了看，帕特瑞奇百貨那邊確實是車水馬龍，卡羅琳早上來時還遮著的櫥窗帷幕，拉開後是全新的布局設計，還能看見裡面裝點著一簇簇冬天少見的鮮花。

　　一位衣裝筆挺的中年男士正站在對面商場一樓金色的大門前迎接著來往的顧客，無論是打扮精致舉止優雅的夫人小姐，還是聽說了商場折扣消息相攜而來的普通職員，他都笑臉相迎。

　　這一定是那個新經理，卡羅琳想，看著對面生意興隆的樣子，不禁冒出了想要去打探一番的念頭。

　　薇薇安聽了卡羅琳的想法後也說想去看看，兩個人便趁著下班前就收拾好了櫃台，換好衣服就直接走向了對面商場。

　　「你們這些小丫頭就這麼過去？可別把你們趕出來呀」，安德森太太下班時看見兩個女孩往對面走，開玩笑道。

　　「不會的，凡是走進商場的，都是顧客」，卡羅琳眨了眨眼睛，格林女士常在銷售員面前說這句話。

　　帕特瑞奇百貨的新經理倒是很盡職盡責，一整個下午都在門口，直到現在都沒回去休息。

　　等卡羅琳走近看清了這位經理的面孔，立刻和薇薇安對視了一下。

　　她們見過這位經理，或者說，伍德先生。大概一個月之前他就來過美思百貨，還不止一次。

　　當時他說來帽飾櫃台為妻子挑選商品，看得非常仔細，還問了不少關於美思的問題。

　　卡羅琳見他衣著談吐不凡，回答得十分耐心，推薦商品時也盡心盡力，他還從卡羅琳手裡買了不止一頂女士帽子呢……

　　「啊，是卡羅琳和薇薇安」，伍德經理好像老朋友似的和兩個女孩打招呼，「歡迎你們來帕特瑞奇百貨，今天可是有不少特別價格的商品，希望你們在這裡挑選到想要的，度過一段美好的時光。」

　　卡羅琳故作鎮定地回話，內心卻想，果然是能做經理的臉皮和魄力。

　　帕特瑞奇百貨平時比美思商場關門早半個小時，所以卡羅琳也只是在剛開始熟悉迪波恩街環境的時候來過一次。

　　印像裡這家商場雖然和美思一樣瞄准高端客戶，卻是舊百貨商場那種全程式服務，商品的檔次也都是以上流社會為基准。不像美思，每個櫃台都有一些商品，即使中產顧客也可以咬咬牙消費。

　　改變後的帕特瑞奇百貨和美思一樣采用了櫃台式布局，銷售員各自負責。商品範圍似乎也擴大了。

　　這次活動就是在每個櫃台選出一些受眾廣的商品進行大幅折扣，目的簡單明了，吸引更多層次的新客戶。

　　「他們這樣有什麼用？照搬我們商場嗎？」 薇薇安有些不忿地說。

　　「他們在報紙上登了廣告」，卡羅琳從櫃台上放著的一打免費報紙裡拿了一份，首頁上就是帕特瑞奇今天的折扣活動：

　　「全芝加哥最令人驚嘆的折扣幅度，全芝加哥最為顧客著想的商場」。

　　「我記得剛剛外面還有記者，應該也是他們請來的，明天的頭條估計還是帕特瑞奇百貨。」 卡羅琳把報紙塞給了探過頭想一起看的薇薇安。

　　「我想說伍德先生厲害，又覺得他這麼做有點無恥。」 薇薇安看完了活動預告，把報紙又丟了回去。

　　「誰不是呢」，卡羅琳輕聲附和。

　　兩個姑娘在商場一樓逛了一大圈，不得不承認，競爭對手這次活動做得很好。卡羅琳和薇薇安這麼一會兒就看到了不止一位眼熟的客戶。

　　這樣下去可不行，卡羅琳對自己說，我也得好好想想。


第22章

　　卡羅琳決定結合前世的經驗，從自己的角度寫一篇美思百貨經營相關的報告。

　　她並不是一時興起，而是美思百貨的客流量和銷售額和她的薪水直接相關，再者卡羅琳也不想一直都做一個普通銷售員，想要未來某天成為管理者，至少要先培養一下自己的思維模式。

　　卡羅琳雙手抱著頭躺在床上，活動著站了一天的雙腿，思考著今天帕特瑞奇百貨舉辦的折扣活動。

　　她對營銷經營方面了解不算多，但好歹是在後世見過了不少營銷手段，這幾個月在美思百貨工作的經驗也讓她有所收獲。

　　首先，卡羅琳並不覺得帕特瑞奇百貨是想照搬美思的營業模式。憑借帕特瑞奇百貨的顧客基礎和背後的雄厚財力，即使不改變經營模式，也可以維持長久穩定的發展。

　　他們的新經理雖然之前名不見經傳，很可能是剛來芝加哥不久，但能被委以重任肯定是對商場經營有獨特見解，照搬競爭對手的經營模式這種落了下乘的手法應該是不屑用的。

　　這樣一來，這次徹底改變顧客接待模式、舉辦折扣活動，難道就僅僅是為了吸引大家前往，再在報紙上打幾個廣告？

　　這次活動的確讓帕特瑞奇百貨大出風頭，但折扣活動只是暫時的，奔著低價格而來的一批顧客並不會因此成為帕特瑞奇的忠實顧客，那麼還有什麼其他卡羅琳沒想到的呢？

　　卡羅琳在床上翻滾了一會兒，突然想到了一點，猛的從床上坐了起來。

　　「倘若我只是一個一周收入十幾二十塊的普通職員，我可能永遠都不會走入帕特瑞奇百貨」，卡羅琳自言自語道，「它的裝修是如此的豪華，金碧輝煌的大廳讓我望而卻步，一進門就緊跟在我身後的銷售員也會讓我產生巨大的心裡壓力，想要先看看的心情都沒有了。」

　　而對於原本的上層顧客而言，帕特瑞奇百貨長久以來的「高級感」經營模式完全不需要改變，甚至這樣的折扣活動還會降低部分顧客的購物感受，它沒必要顧此失彼。

　　所以帕特瑞奇百貨一定還有後招！

　　卡羅琳暫時想不到帕特瑞奇百貨接下來還會做些什麼，不過剛剛回憶前世的營銷手段時，倒是靈光一閃，想到了一個她能做的。

　　她起身坐到書桌前，在空白紙上寫了個梗概，就開始創作一篇不同風格的新文章。

　　和平時簡潔的搭配推薦不同，這篇文章卡羅琳洋洋灑灑寫了幾千詞，算是個短篇小說, 因為沒有刻意追求現在流行的紳士淑女談情說愛的內容和那種文縐縐的文風，她寫得很是順手。

　　故事主要講了一個剛隨丈夫搬到芝加哥的商人太太，因為在聚會上被嘲諷打扮俗氣而備受打擊，被朋友推薦去逛百貨商店，說那裡可以買到芝加哥最時髦的衣服。

　　百貨商店內的銷售員不但會根據顧客自身做出搭配，還會為她講解最新的流行趨勢。在熱情又善於搭配的銷售員的幫助下，這位太太很快購買到了適合自己的衣裙帽飾，從頭到腳煥然一新之後，在社交圈子裡大出風采。

　　雖然沒提名字，但這篇文章裡所有關於百貨公司的描寫，卡羅琳都套用了美思百貨，其中的服裝搭配，她也特意選了美思最新的冬裝和帽飾帶入。總之，卡羅琳希望只要是來過美思百貨的人，腦海裡都第一時間浮現出這家商場。

　　沒錯，卡羅琳寫了一篇營銷軟文。

　　她修改謄寫之後就把這篇文章投給了合作的《芝加哥都市生活報》，因為長期合作關系，報社曾經許諾，卡羅琳若有其他合適的文章也會優先考慮。

　　為了確定自己的軟文之路能走得通，卡羅琳之後一周裡又寫了其他幾篇類似的文章，比如「能力不錯卻始終不得重視的銀行職員如何通過改變外在獲得升職機會」，或是「真正的淑女至少有x頂帽子」，「茶會穿什麼，不如學學劇院之星米婭.諾蘭」等，分別投給了不同的報社和雜志社。

　　這些文章表面上題材內容各不相同，但實際上關於服裝搭配和購物環境的描寫全都暗藏玄機。雖然有大半投稿石沉大海，但除了合作的生活報，《芝加哥太陽報》和《婦女與生活》雜志也分別刊登了一篇文章。

　　卡羅琳這麼做主要還是想開拓自己的寫作範圍和投稿渠道，順便看看這些「軟文」能否成功吸引一些顧客。

　　文章發表之後她拜托幾個同事留意過，驚喜地發現這幾天確實有偶爾會有顧客逛街時主動提到卡羅琳的文章。

　　只要證明有效果，那麼如果美思百貨以後願意和報社合作，出錢刊登推薦文章，自己說不定就可以優先成為合作撰稿人。就算這個提議不被認可，卡羅琳以後至少還能在賺點稿費的同時推薦下自己帽飾櫃台，也不算虧。

　　除此之外，卡羅琳還針對美思自己的員工寫了點建議。因為這兩天她發現，一些美思百貨的員工也趁著活動去了帕特瑞奇買折扣商品。

　　她記得有個畢業後進品牌公司工作的同學提過，不論是奢侈品品牌還是快消品牌，都會有定期的員工培訓，每個季度還會有員工內購的機會。

　　卡羅琳覺得這兩點美思百貨都可以用在銷售員身上。

　　美思的員工培訓其實只有一次，就是剛來的時候有經驗的員工會帶著新員工熟悉商品和環境，之後就看員工自己有沒有銷售天賦和學習欲望了。

　　就拿卡羅琳自己來說，她對服飾鞋帽的了解和搭配技巧，主要是靠自己大量瀏覽雜志報刊和時常留意店內新進商品，再加上那麼一點來自後世的搭配元素。

　　坦白講。如果不是同時做服裝搭配的專欄，卡羅琳可能也不會花大量精力在這上面，至少她周圍的幾個姑娘都只是定期了解一下流行趨勢而已。

　　銷售員對商品和銷售手段了解得越多，自然大家的營業額提高的也就越快。

　　而員工內購則更明了，如果美思自己的員工有一定金額的定期折扣活動，對提高員工的忠誠度肯定會有幫助。

　　其實卡羅琳還考慮過改變員工薪酬模式，即降低銷售員底薪 ，提高佣金點數。現在美思百貨銷售員一半以上的薪水來自底薪，這樣的改變無疑可以更好地帶動員工工作積極性。但想到這樣的提議會觸及一些同事的利益，而自己如今也是銷售員中的一個，她還是先劃掉了這一條建議。

　　卡羅琳把這些想法和建議總結成了一篇報告，打算同自己發表的文章剪報一起，在聖誕節前兩天交給格林女士。

　　她一開始考慮過直接交給阿德勒經理，但是她不確定經理先生會不會把一個年輕女銷售員的「報告」當回事。

　　幾番思考之後，卡羅琳決定交給格林女士，她心裡總有種感覺，格林女士絕對不只是被聘用的銷售管理，而是整個美思百貨的核心一員。而格林女士平時的行事風格讓卡羅琳相信她至少會認真看完這篇報告。

　　雖然已經下定決心要更加積極地應對生活和工作，在下班後敲響格林女士辦公室門的時候，卡羅琳的心裡還是有些忐忑的。

　　不過當她真站在格林女士面前的時候，反而異常的冷靜。

　　格林女士的辦公室和阿德勒經理的不太一樣，除了必備的辦公桌椅，還在窗邊擺了小茶幾和兩個單人沙發，桌上典雅的素白花瓶裡插著兩只黃玫瑰。

　　「別太拘束，卡羅琳」，格林女士一邊請她一起在沙發上坐下，一邊翻開了卡羅琳遞上來的報告。

　　卡羅琳默不作聲地觀察著眼前人的動作。一開始格林女士只是在快速地瀏覽，大概到第二、三頁的時候，閱讀速度才漸漸放緩。

　　「帕特瑞奇百貨折扣活動動機分析？你倒是挺會猜的嘛」，格林女士的雙眼隨著笑容彎成了月牙形，

　　「他們確實是另有安排，帕特瑞奇家族很快就會在迪波恩街上開一家新的商店，如果我的消息沒有錯，新店會專注服務高端客戶，到時候對面那個帕特瑞奇和我們的競爭就會更激烈了。」

　　「帕特瑞奇是連鎖百貨公司嗎？那家新店……就是這幾個月一直在裝修的那個建築？」 卡羅琳有些吃驚。

　　格林女士眉毛微動，「除了他們應該不會有別人了，財大氣粗，不懂美感，倒是新請的伍德是一把好手。」

　　「算了，先不談他們了」，格林女士拿起了卡羅琳一起帶過來的剪報，

　　「所以，你果然就是C.M女士。」

　　卡羅琳看到自己發表的文章被當著自己的面閱讀，有些激動。

　　不過，「果然？」

　　「美思訂閱的雜志報紙不止你一個人全讀過，卡羅琳，很多時候我們都需要大膽猜想，小心求證。ヾ」 格林女士的笑容比平時更真實了一些，把報告和剪報整齊地放好擺到了書桌上。

　　「我很高興你寫這份報告給我，其中有些提議很不錯，這些文章如果你有興趣不妨多寫一點，或許我們以後會有用得上的機會。」

　　卡羅琳離開之前還收到了格林女士送的一份點心，「布雷特飯店的黃油曲奇，算是一點小禮物」

　　布雷特飯店的黃油牛奶曲奇是他們的招牌點心，也是美思百貨休閑區最受歡迎的下午茶搭配，小小的一碟就要將近四塊錢。

　　卡羅琳確實有些餓，路上就嘗了嘗，酥軟細膩的曲奇入口即化，與平日裡在面包店買的曲奇餅干完全不同。

　　看上去自己沒押錯，報告和文章都得到了格林女士的認可。就是不知道提議會不會被接受呢？卡羅琳想。

　　作者有話要說：

　　ヾ查不到到底是某位數學家還是胡適先生說的，寫了就不改了……


第23章

　　聖誕假期臨近，按照往年的慣例，美思百貨會一直營業到聖誕節前一天下午三點。

　　這天來逛商場的人並不比前兩天少，一些平時不怎麼來商場的顧客像是都趕在這最後一天。這些和卡羅琳類似的工薪階層逛起商場更耗時間，詢問商品的時候也常常窮盡細節，畢竟買了這雙鞋可能就要放棄那件襯衫，所以下決定時總是慎重又糾結。

　　卡羅琳還遇見了一個讓她哭笑不得的老婦人，一直在說價格可不可以便宜一些，解釋了幾次才讓她明白商場是定價銷售。

　　雖然不是周六，但是商場提前通知了所有員工今天結束後會有工作總結，還會提前把這周截止到今天的薪水發下來。

　　等大家都到了三樓，按照平時的大致位置站好，阿德勒經理才上前宣布，今天將由格林女士主持總結會議。

　　格林女士站在大家正前方，目光緩緩地從每一位員工臉上走過，她沒有穿平時的工作服，而是換上了一件銀灰色長裙套裝，裙撐撐起了層疊的絲綢裙擺，既足夠正式又不過分華麗。

　　「在過去的一年裡，美思百貨的銷售額比去年翻了一番。這一份成績，離不開在場每一位同事的努力。作為美思的股東之一，我想對大家說一聲，謝謝。」

　　雖然只有極少數老員工知道格林女士的股東身份，但包括卡羅琳在內的所有人或多或少都對格林女士的身份有所猜測。所以雖是第一次公開表明股東身份，卻幾乎沒人感到驚訝。卡羅琳還偷偷在心裡說了一聲，果然如此。

　　「為了感謝在場各位，我要在這裡宣布一些為大家准備的 『員工福利』。

　　首先，新的一年開始，每個季度美思都將為對我們的員工舉辦特別購物活動。凡是美思的員工為自己和家人購買美思百貨裡的商品，都可以在活動當天享受所原價格基礎上十個點的優惠。」

　　「不單如此，美思還為每個員工都准備了一季度五十塊的分期付款額度。如果大家有心儀的商品，購買當天只需要付價格的一半，其余的款項，只要少於五十塊，就可以選擇在余下的兩個月中一次性付清，或是按周、按月從薪水裡扣除。」

　　「除此之外，我們還決定每個月都評選出五名優秀銷售員，每人頒發價值十塊的購物券作為獎勵，可以在美思百貨任意櫃台直接抵用。」

　　周圍傳來嗡嗡的議論聲，一些常攢錢在商場買東西的年輕銷售員立刻反應過來，這些新的「員工福利」將為自己帶來多少好處，當然也有一些員工覺得這些「福利」似乎與自己沒多大關系。

　　從格林女士說起員工內購活動開始，卡羅琳的嘴角就開始控制不住地上揚，她喜歡這種提議被認可的感覺。但她沒有表示出提議與自己有關，報告的事情目前卡羅琳也只和格林女士一個人說過。

　　格林女士輕輕拍了拍手，示意大家安靜。

　　「下面我將宣布一項今天給每一位美思員工的獎勵。」  格林女士從阿德裡經理手裡接過一個綠色的盒子，從裡面取出了一打紙票。

　　「為了感謝大家做出的努力，經過協商我們決定，今天就舉辦第一次員工購物活動，並且為在場的每一位員工發放十塊錢的抵用券作為這段時間努力工作的獎金。大家可以選擇在今天使用，也可以留到假期結束後。不過為了能夠讓大家早點帶著禮物回去與家人團聚，恐怕各位要先回到自己的工作崗位上，輪流接待各位同事了！」

　　在格林女士微微欠身對大家致禮後，剛剛一直站在一邊的阿德勒經理走上前，

　　「現在是差一刻四點鐘，商場今天還是將在五點半關門。現在就請大家按順序來我這裡領取薪水和購物抵用券，剩下的時間，就屬於我們自己了！」

　　「太好啦！」

　　「這真是太棒了！」

　　「謝謝您格林女士，謝謝您阿德勒經理！」

　　大家開始為新的活動和獎金而歡呼鼓掌，聲音此起彼伏。

　　最後宣布的活動是實打實的現金抵扣，對所有人來說都是一筆意外之喜。畢竟就算平時再節約的人，也會考慮在聖誕節前在商場買點禮物。

　　卡羅琳站在後排，隨著大家一起鼓掌，目光注視著前方。

　　在燈光之下，格林女士衣裙上的綢緞和薄紗反射著淡淡的光，臉上掛著永遠自信而又優雅的微笑。

　　曾經的卡羅琳是一個生活和工作上都按部就班的人，即便是給學生上課時，也不太愛用那些創新的、超前的教育方法，因為她從沒想過要去做出頭鳥，去做一個最優秀者。

　　然而現在看著前方的格林女士，卡羅琳覺得自己的雙手正因為激動而有些顫抖，她隱約地感受到了自己想要去追逐什麼，去成為什麼，不僅僅是作為員工和下屬被鼓勵被認可，也不僅僅是賺到足夠的錢讓自己過上衣食無憂的日子，而是一些更遠大的目標，一些讓人生更充實的目標……

　　「嘿，卡羅琳你在想什麼？你有什麼想買的嗎？」喬安娜拉著安妮和薇薇安擠到了她身邊，「我和安妮決定先去你們那一人買一雙羊皮手套，剩下的還沒想好。」

　　「我應該給家裡人買點禮物吧，這兩天太忙，正好還沒來得及准備。」卡羅琳想了想說。

　　「早知道會有員工折扣，我就等到今天再買了」，安妮早就為家人准備好了禮物，給父親的煙鬥就是前天才在二樓挑選的。

　　「別想那麼多，一個小時可很快就過去了。」喬安娜拉著大家就要下樓。

　　「笨蛋，我們要先去領薪水。」 薇薇安趕緊把人拽了回來。

　　「我才沒忘，這不是趁著大家排隊先去逛逛」，喬安娜嘟囔著，說是一分鐘都不想多等了。

　　卡羅琳領到了自己的薪水紙封後，瞥了一下，立刻塞進了從休息室取回的小包的夾層，購物券則放在了外面。

　　她和薇薇安約好自己先照看櫃台，一邊為同事們介紹商品、開票，一邊想自己等會兒買點什麼。

　　等薇薇安買好東西，卡羅琳先去樓上給明妮的孩子小托尼買了一盒聖誕糖果。小孩子長得快，平時的衣服鞋子和玩具不是明妮用舊衣服改制的，就是從二手店淘來的。如果買了新的衣帽鞋襪做聖誕禮物，一定會被明妮嘮叨浪費。

　　之後卡羅琳又給明妮買了一大盒潤膚油，他們住的簡易公寓房沒有熱水，明妮就算是冬天也常常用冷水洗東西，不注意的話很容易長凍瘡。至於漢生的禮物她實在想不出買什麼，干脆買了頂最普通的男士帽子。

　　加上一些買給自己的小東西，卡羅琳很快就花光了自己那份購物券。

　　幾個女孩間則早就約定好了，為了彼此的錢袋著想今年就不互相送禮物了。

　　「你假期有什麼計劃嗎？」 薇薇安等卡羅琳回來後問。

　　美思百貨和迪波恩街上其他的商場一樣，從聖誕節到新年後第三天都歇業，員工也是一年到頭才有這麼一周的長假期。

　　即使如此，也有人並不想休息，因為不工作就意味著一周多時間沒有收入。

　　不過卡羅琳倒是對假期挺期待的，忙了幾個月她打算好好整理一下自己的手稿，再放松放松。總是兩點一線，她還沒怎麼好好看過這座城市呢。

　　「明天去明妮那一起吃晚飯，之後應該在家休息，天氣好就出去玩玩，暫時沒什麼特別的安排」，卡羅琳回答。

　　「那要不要去我那裡坐坐？我哥哥前兩天郵了上等的咖啡豆回來，記得你很喜歡喝咖啡。」

　　「好啊」，薇薇安頭一次邀請，卡羅琳正好也有空，便約好聖誕節過後第二天去薇薇安家做客。

　　如果是前世，卡羅琳可能把這種邀約當做客氣，不過幾個月下來她很確定，如果女孩們不是真心想邀請你，根本不會在你面前提一個字。

　　閉門前，阿德勒經理還讓女士們帶走了商場裡所有用於裝飾的鮮花，卡羅琳也分到了一小束白玫瑰。

　　她在已經剃過刺的花莖上系了一條櫃台做包裝時剩下的絲帶，原本想當做禮物送給伊莎貝拉，回家時一路抱著，反而舍不得了，最後決定包一小盒買給自己的姜餅和巧克力明天送給室友。

　　回到公寓時，會客廳裡還是一片黑暗，伊莎貝拉的房門裡透出隱隱的光，卡羅琳點亮了燈，又點了兩只蠟燭放在自己的房間，翻出了放在洗漱間角落裡做裝飾的花瓶，跪坐在地毯上一邊隨意地哼著小調，一邊把帶回來的玫瑰花修剪後錯落有致地放進花瓶，她把鼻子貼近花瓣，嗅著玫瑰馥郁的芳香，感到一絲久違的滿足。

　　過了一會兒卡羅琳才想起了今天領到的薪水，從包裡翻出了紙封。商場裝薪水的紙封有開口，她當時看到裡面的數目似乎比預計的多不少，就直接放了起來。

　　她把紙封裡的軟鈔直接倒在了地毯上，裡面是三張十塊錢的鈔票和一張一塊錢的鈔票。正好比她這周的收入多了二十塊。鈔票裡面還夾著一個寫著「請繼續努力」的印花卡片。

　　卡羅琳已經能熟悉分辨上面的字跡了。

　　她知道，這份卡片和獎金，就和自己第一次領到薪水時得到的鼓勵一樣，都來自格林女士。


第24章

　　為了第二天好好睡到自然醒，卡羅琳特意睡前關掉了鬧鐘。

　　只可惜第二天七點剛過，她就被生物鐘叫醒了。難得休息，屋裡的空氣又冰涼涼的，卡羅琳舍不得鑽出被子，便縮在床上看了好一會兒雜志，直到外面飄進來的甜香氣息引得肚子開始咕咕叫才爬起來。

　　伊莎貝拉正在廚房做姜餅餅干。

　　和卡羅琳這種在廚藝上一無是處還不求上進的人不一樣，伊莎貝拉不但喜歡品嘗各種甜品糕點，對烘焙也很有興趣，卡羅琳搬過來一個月就已經蹭過不少次「嘗試品」做早餐。

　　「還是給學校的孩子們做的嗎？」 卡羅琳支著胳膊，看著伊莎貝拉將烤箱裡的兩個烤盤端出來，戴著手套取下來烤好的餅干，又放上新的塞進烤箱。

　　「是啊，我問過學校廚房的人，他們說今年不做姜餅了，可是聖誕節怎麼可以不吃姜餅呢？」 伊莎貝拉細細的聲音氤氳在烤箱帶出來的蒸汽裡。

　　卡羅琳也是最近才知道，伊莎貝拉工作的學校是一家慈善女校，裡面大多數都是貧窮人家或是失去撫養人的孩子，伊莎貝拉一周去上三四堂課，薪水低到可以忽略不計，都不如她每周倒貼給女孩兒們的多。

　　「你打算在學校過聖誕節了？」

　　「孩子們很多都留在學校了，她們都希望我可以來，再說我的家人也都不在芝加哥」，伊莎貝拉望了望窗外，低頭折起了包裝紙袋。

　　「我來幫你吧」，卡羅琳拿起旁邊折好的一打小紙袋，把一個個涼好的姜餅小人還有姜餅聖誕樹放進袋子裡包好。

　　伊莎貝拉知道卡羅琳等下要去姐姐家，還專門准備了一份送給她，讓她帶給家人。

　　卡羅琳把送給伊莎貝拉的糖果包和卡片放在了桌子上，告別了室友。

　　聖誕節當天的電車頻次縮減到了一個小時一班，卡羅琳拎著帶給家人的聖誕禮物，還有提前買好的各種吃食，原地跺著腳等在電車站。

　　芝加哥作為目前中西部最大的工業城市，天空時常泛著灰蒙，今天也不例外。

　　卡羅琳無聊地仰頭看著天空，直到脖子有點發麻。

　　然後一片冰涼的雪花落在了她的臉上，在觸及皮膚的一瞬間化成了一滴水。

　　緊接著，是一片，又一片。

　　「下雪了！」

　　卡羅琳看著天上飄下來的雪花驚喜地放下了手中的袋子，用手去接。

　　她從前自然也是見過下雪的。可是印像裡的雪花，不論是落在人身上還是地上，都會很快化掉，留下一片片泥濘，和眼前的一切完全不同。

　　雪花是透明的，可是幾片團成一小團，就像是一個個白色的小絨球，剛開始落下來的時候很快就消失在地面，不一會兒就在地上積起了薄薄的一層。

　　卡羅琳追逐著雪花，一個人玩兒的不亦樂乎，差點錯過了開過來的電車。還好有一起等車的人好心提醒了她，不然她要麼拎著東西冒著雪走到明妮家，要麼在寒風中再等上一個鐘頭。要知道下了雪，電車准不准時可就說不准了。

　　卡羅琳到明妮那的時候已經過了中午，漢生正在整理房間，而明妮則已經在廚房忙碌起來了，小托尼正在唯一一塊地毯上爬來爬去，看見卡羅琳之後立刻站了起來，指著卡羅琳開心地叫著「卡……卡」。等到卡羅琳拿出給他准備的五顏六色的聖誕糖果，他的眼神就又粘在了糖果上，一直念叨著「糖糖」。

　　前廳裡點了碳暖爐，屋子裡面不算冷，卡羅琳換下了大衣，穿上了明妮找給她的一件居家服，自告奮勇地要去廚房幫忙。

　　因為卡羅琳已經帶來了一包姜餅，明妮就把准備好的原材料換了一下，打算把烤餅干換成松餅。

　　「讓我看看，烤火雞、煙熏豬肉火腿、牛排、蔬菜餅，甜松餅、雞蛋布丁和奶油土豆湯，再加上餅干，真是好久都沒有准備這麼豐盛的晚餐了！」 明妮把各種原材料分門歸類，把主動來廚房幫忙的卡羅琳看得直發愣。

　　「我來做點什麼呀？」 卡羅琳跟在明妮身後轉來轉去，本來就狹小的廚房更轉不開身了。

　　「你去……幫我和面吧，等烤雞好了我就把蔬菜餅放進去。嗯還有，等鍋熱了，一會兒幫我切一塊黃油。」 明妮囑咐了卡羅琳一下，回過身去腌制牛排了。

　　卡羅琳切好了一片黃油，就順手放進了已經熱了的鍋裡，身後立刻就傳來了明妮的叫喊。

　　「天哪！嘉莉你能不能不要在這裡搗亂了！」 明妮眼看著卡羅琳把黃油扔進鍋裡後轉身又去研究案板上的面粉盆，一不小心還把面粉撲到了自己的身上，反手就想把她推出廚房。「東西還沒准備好，黃油這樣是會焦掉的，你真是太能浪費了。」

　　「好好好，鍋留給你我不碰，我去……刷盤子吧」，卡羅琳一直知道自己在廚藝上沒什麼天賦，平時幫明妮打下手也就是洗洗菜，洗洗碗什麼的，正好今天材料占的盤子多，水槽裡已經堆了幾個用過的碗盤，她一邊洗碗，一邊看著自己和明妮身上沾到的面粉，忍不住大笑出聲。

　　「我真開心，嘉莉，好久都沒有看你這樣笑了，你應該多笑笑的」，明妮伸手撲掉了兩人身上的面粉，眼睛裡溢滿了溫柔，「別忘了你還是個孩子呢。」

　　卡羅琳聽到這句話，眼睛突然就酸了起來。她轉過身，用力張著眼睛，生怕自己一不小心，眼淚就落了下來。

　　我早就不是個孩子啦，她想。

　　可是心裡面還是止不住回蕩著明妮剛剛的那句話，

　　你還是個孩子呢。

　　漢生用樹枝綁了一棵半人高的小聖誕樹，上面掛滿了彩紙剪的彩帶，兩個人給小托尼准備的聖誕禮物早上就已經幫他拆掉了，下面只剩下卡羅琳帶來的禮物盒，還有兩個人為卡羅琳准備的禮物。

　　因為小托尼一直念著拆禮物，飯前大家就先拆了各自收到的禮物，明妮和漢生都很喜歡卡羅琳送的東西，明妮直接取了一點潤膚油塗在了手上，漢生雖然還是一副不變的臉孔，但卻能從他試帽子的輕快動作裡看出他正延續著一天的好心情。

　　卡羅琳則看著手裡的禮物，發起了呆。

　　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小盒子裡，放著一只新鋼筆。

　　雖然不是什麼名牌筆，但是即便最普通的鋼筆，價格也抵得上這個小家庭一兩周的生活費。

　　卡羅琳把嘴巴抿成了一條直線，才堪堪止住了自己有點顫抖的表情。

　　「謝謝明妮和漢生，我很喜歡。」

　　然而小托尼卻因為樹下剩下的的三個禮物沒有一個屬於他而哭了起來，看上去他產生了一點小誤會。

　　漢生趕緊塞了一顆糖到他嘴裡，看著立刻止住哭聲的兒子，松了一口氣。

　　即便大家都放開了吃，食物還是剩了大半。不過冬天食物儲存得更久些，倒也不是問題。

　　「晚上就留在這兒住吧，這幾天下午三點之後就沒有電車了」，明妮讓漢生搬出了之前卡羅琳睡過的折疊小床，放在了原來的位置，又鋪上了床褥，拿出了一條厚被子。

　　「嘉莉，你還記得從前在哥倫比亞小鎮的時候嗎？」 明妮和卡羅琳挨著坐在床上，一起看著外面一直沒停的雪，雪花在路燈下隨著風旋轉，飄散。

　　卡羅琳從屬於嘉莉的那部分模糊的記憶裡回想了一會兒，

　　「我記得到處都是金燦燦的，我們在原野上奔跑，一路跑，一路跑。」

　　「我們一路跑到爸爸工作的磨坊，看著路上收麥的農民和磨坊工作的工人，那時候我說，過幾年我能出去工作了，一定不要在這個一會兒就到頭的小地方待著」，明妮接著卡羅琳說道。

　　卡羅琳看著陷入回憶的姐姐，她也在嘉莉的回憶裡找到了這一幕，這一瞬間，她有點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誰了。

　　但很快，她覺得那不重要了，只要她知道她現在是屬於自己的卡羅琳.米勃，曾經是誰，又有什麼關系呢？

　　「當時，其他的孩子都沒有理我，只有你，嘉莉，你說『我也要去更有意思的地方』。」

　　卡羅琳靠在床上，聽著明妮訴說著屬於嘉莉妹妹的過去，想著自己逐漸明晰的將來。

　　房間裡的燈早就熄了，但冰雪配合著路燈，讓窗外宛若白晝。卡羅琳扭過頭對明妮笑了，在這樣的夜裡仿佛是童話裡的精靈。

　　卡羅琳抱住了姐姐的肩膀。

　　「聖誕快樂」，她說。

　　作者有話要說：

　　有的人穿越之後一直在糾結分辨我和本我，卡羅琳選擇了和解，這樣輕松一點吧


第25章

　　早上起床時, 雪已經停了，窗外是陽光照耀下銀裝素裹的世界，鄰居家的小孩正在樓下堆雪人, 節日的氛圍籠罩著整條街道。

　　讓人頭疼的是，電車因為積雪清理不夠及時而停運了。

　　卡羅琳決定先回一趟自己的公寓, 她與薇薇安約定好今天要上門拜訪, 總要先做些准備。

　　冰雪覆蓋的城市比平時更美，卡羅琳踩在積雪上, 聽著腳下傳來「嘎吱嘎吱」的聲響。腳剛落下的時候接觸到的是一片柔軟, 但因為靴子會陷進雪地, 所以每邁一步都要更費力一些，她總算知道後來那些看起來又笨又重的雪地靴有什麼作用了。

　　有出租馬車經過身邊，帶起一片飛濺的雪沫。

　　卡羅琳之前已經問好了從自己公寓到薇薇安家的電車路線, 現在電車停運，原本她還在發愁怎麼去薇薇安那。這會兒看到路上還有出租馬車，才放下了心。

　　回到公寓的時候伊莎貝拉還沒從學校回來, 她工作的學校離公寓較遠，多半是要等電車恢復運行才會回家。

　　卡羅琳進屋第一件事就是點上暖爐, 然後先脫下了已經被浸濕的鞋襪, 等爐子熱起來，暖了暖凍得有些麻木刺痛的雙腳, 過了好一會兒才恢復過來，又趕緊把靴子放在旁邊烤干。她現在只有這一雙冬靴，早知道會下雪，她一定提前買一雙替換的。

　　雖然之前約好了不送禮物, 但是空著手上門做客總是不合適。

　　卡羅琳選了一條前天在商場買的深藍色寬邊發帶，配上薇薇安的紅頭發應該很好看。

　　她把發帶系成蝴蝶結的樣子, 放進墨綠色的紙盒，又放上一些糖果，還模仿著後世的包裝用彩紙剪出了填充的拉絲紙屑，做了一個小聖誕禮盒。

　　薇薇安現在住在她哥哥在美客威卡劇院附近的公寓裡，這邊處在市中心和北邊富人區的交界處，漂亮的公寓樓和私人別墅交錯林立，能住在這裡的人大多有點家底，像是喜歡熱鬧的商人家庭、貿易公司的金牌推銷員，或是年薪超過兩千塊的酒店經理。

　　卡羅琳也是第一次來這個區，她在薇薇安給的地址處下了馬車，不過二十幾分鐘的路程，車費就要整整一塊錢，也不知道是因為節日還是下雪漲了價格。

　　「你總算來了，卡羅琳，我剛剛還在擔心路況不好你過不來了呢！」 薇薇安穿著一套藍色印花的長裙，外面套了一件居家毛衣，她拉著卡羅琳進了房間，臉上寫滿了開心。

　　公寓很大，大概有三、四個房間，裝飾簡單但很整潔，看得出住在裡面的人時常打理。或許是因為缺乏人氣，房子顯得有些空蕩蕩的。

　　薇薇安帶著卡羅琳去了會客廳，順手整理了一下桌面。聽到敲門聲前薇薇安正在這裡看書，開門時便把書隨手扣在了桌上。

　　「你一個人在家？」 卡羅琳沒見到房子裡有其它人。

　　「是啊，我哥哥和嫂子聖誕節都留在紐約了，他們說要趁著年底理一下公司這段時間的賬目」，薇薇安做出一副無奈的樣子。

　　卡羅琳通過她的表情猜測，在昨天本應該家人團聚的日子裡，薇薇安應該也是自己一個人，想到這裡就有點心疼這姑娘。

　　「有點遲了，不過，聖誕快樂」，卡羅琳拿出了提前准備的禮物。

　　「謝謝」，薇薇安雙手接過盒子，看著精致的包裝笑道，「我發現你工作時間不長，包裝倒是越做越好看了。」

　　美思百貨為顧客包裝商品都是用各式紙盒裝好，再打上緞帶，卡羅琳剛工作的時候為客戶做包裝很不順手，還常常請教薇薇安。

　　直到後來她實踐的機會越來越多，也從雜志上學到了不少小技巧，做起來就越來越得心應手了。今天給薇薇安准備的禮盒上，她就用包裝盒同色緞帶系了薇薇安最喜歡的法式雙層蝴蝶結。

　　「我可沒給你准備禮物哦，除了這個」，薇薇安轉身走到櫥櫃邊取出了一個玻璃罐，裡面是滿滿一罐深棕色的咖啡豆。

　　「他們郵過來的咖啡豆是炒好的，過幾周就不新鮮了，倒不如給你帶回去一些，就當做回禮了。」

　　卡羅琳走過去，看著罐子裡的咖啡豆。顆粒飽滿，表面有光澤，薇薇安一打開蓋子，就有淡淡的咖啡香飄散出來融在空氣裡。

　　「謝謝啦，不過我那沒有衝咖啡的工具」，卡羅琳有些遺憾地說。

　　一套咖啡壺和磨豆機價格可不便宜，她現在還沒有足夠的時間和金錢重拾這些從前的文藝愛好，偶爾在餐廳或是咖啡廳來一杯就已經很滿足了。

　　「你等下」，薇薇安從餐桌旁搬來了一把椅子，踩上去從壁櫃裡取出一個木質的方形小盒子，卡羅琳連忙上前幫著把這個落了灰的盒子放到了桌子上。

　　裡面是一套瓷芯手搖磨豆機，木紋底座，設計精巧。

　　「這個是我嫂子瑪格麗特之前留下的，你看看能不能用。」  薇薇安攏了攏有些亂了的頭發。

　　卡羅琳拿出來轉了一下手柄，沒看出什麼問題，擺在旁邊的過濾器看上去也可以用，她有些好奇地問，「她怎麼沒帶走？」

　　「自然是有了更好的」，薇薇安撇了撇嘴，「我應該沒跟你說過我家裡吧。」

　　卡羅琳和薇薇安都不怎麼討論自己家裡面的事。

　　卡羅琳從前覺得同這邊的「家人」隔著一些說不清的東西，除了之前幫明妮問工作，幾乎沒怎麼提過。而薇薇安也很少說家人，至今卡羅琳也只知道她有個哥哥，正和自己的妻子在紐約做生意。

　　「我哥哥曾經在瑪格麗特父親的公司工作，她後來帶著大筆嫁妝和我哥哥結了婚，連兩個人做生意的本金都是從她的嫁妝裡出的，這間公寓也是她做主買的。」

　　薇薇抱住手臂繼續道，

　　「她心裡其實看不上我們家，所以我剛來芝加哥的時候，雖然有家人在這，卻只能和朋友租住在外面。直到他們搬走前我哥哥才開口，希望我可以住進來，否則這間公寓多半是要被瑪格麗特租出去的。」

　　「你哥哥也有自己的苦衷」，卡羅琳安慰道，有所得必然有所失，聽起來他哥哥還是所得比較多。

　　「不過，聽你的意思這位瑪格麗特女士應該很看中自己的所有物，我們就這麼用了她的咖啡機沒事嗎？」

　　薇薇安仰頭一揮手，「凡是被她留下的都是不想要的，當時她搬家可是連雨傘架都帶走了，我懷疑她根本就沒打算再回來。」

　　對卡羅琳而言，別人的故事總是不如眼前的古董手搖磨豆機有意思。

　　她在薇薇安的幫助下把機器清理干淨，從玻璃罐裡舀了大約兩人份的咖啡豆，倒進了磨豆機的凹槽研磨。

　　在過濾器上掛上細紗布，熱水浸濕，再將磨好的咖啡粉放入，慢慢倒入熱水，時而靜置，等著咖啡的香氣隨著水蒸汽一起升騰。

　　卡羅琳將濾好的咖啡端給薇薇安一杯，又倒了一杯給自己。

　　「你在哪裡學的做咖啡？我記得餐館裡不是這麼做的」，薇薇安問。

　　「在家鄉」，卡羅琳含糊道，曾經追求「文藝範」的時候學的。

　　「那你是怎麼喝出來好不好喝的？其實我覺得純咖啡又苦又酸又澀。瑪格麗特之前沉迷的東方茶葉，我也喝不出好在哪。」

　　「你要聽實話嗎？我也不知道它哪裡好喝。」 卡羅琳深深地吸了一口咖啡香。曾經的她在咖啡店買調制咖啡居多，當初也是為追求「感覺」而去嘗試了傳統濾泡，算是無心插柳，到現在還能用得上。

　　「它對於我而言，一開始是一種像征吧」，卡羅琳輕聲道，「後來就成了一種需求和習慣了」。

　　薇薇安眨了眨眼，算是接受了這個說法。

　　過了一會兒，薇薇安又想起來一件事，側頭問卡羅琳， 「最近有勞拉有聯系過你嗎？」

　　卡羅琳搖了搖頭，她也不知道勞拉的近況，自從上次和夏洛蒂一起去探望之後，兩個人就沒再聯系過。

　　前幾天她倒是按勞拉新公寓的地址寄了一張聖誕賀卡給她，只是沒有回音。

　　「她聯系過你？」卡羅琳看著薇薇安像是有話要講，反問道。

　　「嗯，上周我們見過，她來找我問點事情」，薇薇安點頭說，「她最後說可能來不及去找你，說是怕你擔心，讓我有機會告訴你一聲，她和杜魯埃結婚了，因為有些倉促，所以沒有在芝加哥舉辦婚禮，再說也不方便請我們這些以前的同事。」

　　卡羅琳聽了薇薇安的話，為勞拉松了口氣。勞拉這場一個人的戰爭，暫時算是贏了吧。

　　至於她沒有親自告訴自己，卡羅琳也能理解。說到底，她和勞拉也不過就是共事幾個月的關系，當時她的話有些交淺言深了。

　　若不是因為杜魯埃和故事裡的嘉莉妹妹有些牽連，卡羅琳當時也不會那麼激動。

　　「他們還住在那間公寓嗎？」

　　「杜魯埃送她去鄉下了，勞拉說她大概會生下孩子再回來，按她的情況，這樣比較方便。」

　　「其實那時候大家都知道了吧？」 卡羅琳後來回想起來，覺得大家的反應過於平靜，實際上那段時間勞拉露出的小破綻很多，要不然也不會讓自己都看出來。

　　「也沒有，安妮猜到了一些，喬安娜那個小傻瓜到現在都以為勞拉是回家養病。」

　　和薇薇安接觸的時間久了，卡羅琳越來越覺得她是一個很有意思的人。薇薇安似乎對與己無關的事都漠不關心，但對朋友又很重感情，還總是能第一時間知道各種新鮮事。

　　特別是今天見了薇薇安私下裡的樣子，感覺就像是豎起堅硬的外殼，掩蓋著內裡的柔軟和好奇。

　　兩個人聊著天，又玩兒了一會紙牌游戲，晚餐則做了點三明治，一直沒離開點著暖爐的會客廳。

　　「你知道我們現在缺點什麼？」 卡羅琳坐在沙發上，指著不遠處的牆面說，「一個家庭影院」。

　　「在家的劇院？你開什麼玩笑」，薇薇安翻了個白眼，半天下來，她連一點淑女的樣子都懶得在卡羅琳面前維持了，從酒櫃裡拿出了唯一一瓶白葡萄酒，遞到卡羅琳面前。

　　「這才是接下來的安排，今晚不醉不歸。」

　　卡羅琳不論是前世還是現在，都不太喝酒，除了和大家一起去過一兩回酒吧，她對各類酒了解不多。再看看薇薇安努力和葡萄酒瓶作鬥爭的樣子，就知道她也不是平日裡愛酒的人。

　　「不如我們來開臥談會吧！」 卡羅琳突發奇想，既然是為了烘托氛圍，什麼活動比得上臥談會呢，她拍了拍沙發，「就在這兒。」

　　「臥談會又是什麼？」 薇薇安終於打開了酒瓶，小心地把淡黃色泛著酒香的液體倒入了杯中。

　　「就是像現在這樣，窩在暖爐邊，最好再蓋著被子，吃吃喝喝，談天說地。」

　　「聽起來還不錯」，薇薇安從臥室抱過來兩張毯子，兩個人縮在沙發上隨意地聊著八卦。住在大劇院附近，薇薇安這幾個月時常能知道演員們的各種消息，不論何時，女孩子都能就著這些話題聊上幾個小時。

　　酒過三巡，兩人都有些醉意。

　　「你剛來的時候，我們都以為你是那種什麼都不懂的小姑娘，後來日子久了，反而有點看不透你了。」 薇薇安一口干掉了杯子裡的酒。

　　「不過我總覺得你是那種，可以讓人很放心的人。」

　　「我偷偷告訴你」，薇薇安趴在卡羅琳肩膀上，一只手比在嘴唇前，像在說悄悄話似的，

　　「當時你說你要找房子，我想跟你說干脆搬來我這裡的，反正這些房間空著也是空著，我寫封信給他們就好。結果一轉眼，你就找到了公寓。」 她嘴角向下垂著，像個不開心的小孩。

　　「那你怎麼不早點說？」卡羅琳眯著眼問。

　　「我沒來得及呀，你動作太快了。一個人住很無聊的，從前哥哥嫂子還在芝加哥的時候，我總想著什麼時候能搬過來就好了，結果住過來之後只我一個，反而更沒意思了。」

　　薇薇安又往杯子裡倒了小半杯葡萄酒，舉起來對著燈光看著杯子裡澄瑩的液體，她醉了以後變得有些話癆。

　　「劇院這兩天也不開門，連餐館都關門了，只能在家看書，書有什麼好看的呢，你也喜歡看，格林女士也喜歡看，真的好無聊哦。」

　　「我是為了寫專欄才看的。」

　　「什麼專欄？」

　　「賺錢的專欄。」

　　「賺錢？是啊，我好窮哦，我其實羨慕死我嫂子了。」

　　「我也好羨慕。」

　　「可至少你們都有人陪著，你，安妮，喬安娜，夏洛蒂，在芝加哥都有家人，連勞拉都得到了她想要的婚姻，只有我是一個人。」

　　「你還有朋友啊。」

　　「那倒是。卡羅琳，我再跟你說個秘密啊，二樓有個男孩他……」

　　「喂，卡羅琳，你怎麼不說話了？」

　　「……」

　　卡羅琳已經靠在沙發上睡著了。

　　她和薇薇安一直聊到了後半夜，加上酒精的作用，自己也記不清是什麼時候睡著的，只知道自己一覺醒來就已經是第二天早上九點多了。

　　醒來的時候卡羅琳正斜靠在沙發上，她頭腦還有些昏沉，渾身又冷又酸，暖爐裡的炭火早就已經熄滅，毯子也在睡著後掉下了沙發。而薇薇安則身上卷著毯子，枕著靠墊，躺在地板上睡得不省人事。

　　卡羅琳本來想把薇薇安搬到沙發上，可惜試了一下發現力氣不夠，只能蹲下身把她搖醒。

　　薇薇安努力睜開一只眼睛看了看卡羅琳，把毯子蒙在臉上好一會兒才稍稍清醒。兩個人看著彼此狼狽的樣子，都有些後悔昨天為什麼要熬夜喝酒聊天。

　　路上的電車已經開始重新通行，卡羅琳謝絕了薇薇安讓她再休息一下的邀請，打算回自己的公寓，她實在受不了自己身上皺巴巴的感覺，想趕快回去趁著熱水供應時間洗個澡。

　　薇薇安也沒有強求，她還處於迷迷糊糊的狀態，囑咐了卡羅琳幫她關好門，就一路扶著牆回了自己的臥室，說是打算睡上一整天。

　　回家後，卡羅琳先是好好地泡了個熱水澡，然後換上了另一套灰藍色的長裙，對著鏡子擦頭發。

　　來這之後卡羅琳一次頭發都沒剪過，棕色卷發這會兒已經快要及腰了，她把頭發捋到一邊，用梳子梳順，又仔細地在發尾抹上一點發油。

　　外面似乎傳來了敲門的聲音，半天都沒有回應，她記得伊莎貝拉也在家，難道是剛剛她出去忘記帶鑰匙了？

　　卡羅琳轉身去前廳開門，大概是酒還沒醒透，連門外是誰都忘了問，就擰開鎖一把拉開了公寓門。

　　「我親愛的伊莎貝拉！」

　　在卡羅琳開門的一瞬間，一個高瘦的身影向她撲了過來，自衛的本能讓她下意識地舉起雙手往前推了一把。

　　「等等」，她想說，可惜已經晚了。

　　弗朗西斯在俯身去擁抱的一瞬間也意識到了眼前的並不是自己的姐姐，可他右手正抱著不少東西，只能趕忙單手扯住門框向後退了一步，卻沒料到自身的慣性加上女孩的一推，自己竟直接向後倒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卡羅琳有些不知所措地咬了下嘴唇，看著坐在地上的年輕男子。他有著和伊莎貝拉一樣的黑色頭發和淺棕色眼睛，再加上剛才自然的動作和稱呼，身份昭然若揭。

　　只是現在，那雙淺棕色眼睛裡正寫滿了不可思議。

　　等拖著在畫布上塗好最後幾筆的伊莎貝拉終於舍得從房間出來，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副情景：

　　自己幾個月沒見的弟弟正滿臉通紅地坐在門外地上，四周都是散落的禮物盒。

　　而自己的室友正手握著梳子站在門內，臉上掛著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


第26章

　　卡羅琳沉下呼吸, 努力穩住表情，試圖找回冷靜時的自己。

　　「你還好吧？」，她朝著正蹲在地上手忙腳亂地收拾著散落禮物的年輕男人, 或者說，男孩兒, 露出了自覺親切的微笑。

　　然而男孩兒慌亂的的動作卻讓卡羅琳的眼神裡不經意間帶了一絲戲謔的味道。

　　結果就是, 弗朗西斯的臉更紅了，他低下頭把幾個盒子攏到了一起, 半天才像是下定了決心, 抱著重新理好的東西站了起來。

　　他伸手撫平了跌倒時在大衣和蘇格蘭呢馬甲上壓出的褶皺, 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領結，然後單手背到背後，向前微微彎下了腰, 「很抱歉女士，我剛才認錯了人。」

　　「沒關系，剛剛推到您, 我也很抱歉」，卡羅琳把梳子揣進了裙子的夾層口袋, 回頭看到伊莎貝拉終於來了, 松了口氣。

　　「弗蘭茲，你怎麼沒說一聲就回來了」, 伊莎貝拉從卡羅琳背後走上前擁抱了自己的弟弟，打破了有點不同尋常的氣氛。

　　她拉過弗朗西斯為卡羅琳介紹，「這位是我弟弟，和你提過的弗朗西斯。」

　　又為弟弟介紹了自己的新室友, 「弗蘭茲，這位是卡羅琳. 米勃, 是我現在的室友，住在對面的房間。」

　　弗朗西斯再次欠了欠身，抬頭注視著卡羅琳，後者也當做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一樣，行了個見面禮。

　　「你們很久沒見了吧，正好我也有事要忙，就先不打擾你們了」，卡羅琳見弗朗西斯還抱著東西，這裡應該暫時也沒自己什麼事，就先回了房間。

　　留下的姐弟二人正在會客廳小聲爭論著：

　　「你都沒告訴我，你把空房間租出去了」，等卡羅琳回了自己的房間，弗朗西斯的表情立刻活了起來，他一邊揉著摔倒時搓到的手腕，一邊對姐姐說。

　　「我給你的最後一封信裡明明寫了，按時間上周就應該到密爾沃基了」，伊莎貝拉對著從小看著長大的弟弟，連說話的聲音都比平時大了些，她伸出手點了下弟弟的額頭，

　　「你忙得不但聖誕節回不了家，連讀信的時間都沒有嗎？」

　　弗朗西斯抱起沙發上的靠墊，單手揪著上面的流蘇，「舅舅打算明年把鞋廠搬來芝加哥，所以我上周幫他清庫房和賬目，天天住辦公室，一直沒回家」，說著還舉手發誓，

　　「我在家的時候都是第一時間看你的信。」

　　「剛剛那位女孩……以前沒聽你提過這位朋友，你們是在沃克爾太太的學校認識的嗎？」 弗朗西斯想自然地把話題過渡到剛剛見過的卡羅琳身上，然而微紅的耳尖卻讓對弟弟了解透徹的伊莎貝拉露出了了然的表情。

　　「說出來你可能不相信，我是在報紙上登了廣告才認識她的。」 伊莎貝拉說到這就停住了，故意看著弗朗西斯緊張地等著後文的樣子。

　　弗朗西斯看出了姐姐的意圖，撓了撓頭嘟囔道，「我也是擔心你的安全，芝加哥這兩年發展太快，選室友也要謹慎」，說著還點了點頭。

　　「放心啦，我也是在考察一番之後才同她做了室友，她在伊芙.格林那裡工作。」

　　伊莎貝拉沒有繼續滿足弟弟的好奇心，而是轉而去翻看桌子上堆著的禮物盒子，「讓我看看你都帶了什麼過來？」

　　「都是畫筆和顏料，我之前跟舅舅訂購材料的時候剛好碰到有適合做筆刷的鬃毛，就做了兩套給你。還有這個，舅舅找朋友帶回來的法語烘焙書冊，你應該會用得上……」，弗朗西斯把所有的禮物擺到桌子上，空出來的盒子拿到一邊，一件件地數著自己帶過來的禮物。

　　「舅舅還在密爾沃基走不開，我回來看看你，明天就得回去了」 ，弗朗西斯看姐姐坐下開始翻看畫冊，便彎腰靠在了她的膝蓋上，有些不情願地說。

　　他和伊莎貝拉從小隨父母生活在芝加哥，兩人的舅舅則在芝加哥百英裡外的密爾沃基經營一家皮鞋公司，因為沒有子女，所以一直視兩個孩子為繼承人。

　　幾年前兩人父母去世，舅舅本來想接他們去密爾沃基，沒想到他們都不願意。

　　伊莎貝拉從小和父親學習繪畫，對生意沒有半點興趣，雖然看上去弱不禁風，但是對堅持的事情非常執著，從女校畢業後就一個人從家裡搬了出來，還義無反顧地去慈善學校做了老師。

　　弗朗西斯其實也和伊莎貝拉一樣對家裡的生意沒多少興趣，但是總要有個人去舅舅那。

　　伊莎貝拉選擇了自己的生活，他心裡很為姐姐高興，不過每次來探望姐姐的時候卻還是免不了像現在這樣借此耍賴。

　　伊莎貝拉拍了拍弟弟長到耳邊的頭發，「你晚上要留在這嗎？如果你要留宿，就只能睡在沙發上了，而且我要先和卡羅琳說一下。」

　　弗朗西斯趕忙直起身搖了搖頭，「不了不了，我去帕默爾酒店訂一間房就好，還方便明天乘火車」，停頓了一下，他又補充道，「我現在住你這恐怕不太方便。」

　　伊莎貝拉看著他露出了無奈的笑。

　　「伊莎，我連午餐都沒吃呢，正好帕默爾酒店的餐廳假期也會開放，不如叫上你的室友，我們一起去吃個晚飯吧？」 弗朗西斯說到這，偷偷看了看姐姐的反應。

　　他一直忘不了剛剛那雙靈動的灰藍色眼睛。

　　被提及的卡羅琳這會兒正在房間裡整理著這段時間的文稿。

　　上周為了寫好交給格林女士的報告，卡羅琳每天都會整理最新思路對報告做出調整，最後還要手抄成稿。除了合作的專欄，她沒時間再嘗試新的稿件，有好想法的時候就零零碎碎寫下了一些有意思的點。

　　本來想趁著有時間整理出來，等到假期結束便可以直接郵出了，但她在書桌前坐了半天，效率十分低下。

　　房間門外傳來依稀的談話聲，讓卡羅琳的思緒總是忍不住飄去會客廳，想聽聽姐弟二人在聊什麼。

　　醉宿果然後遺症很嚴重，卡羅琳想，連注意力都沒辦法集中了，我真應該像薇薇安一樣，睡上一整天。

　　她把文稿和手裡的鋼筆放好，躺到床上把臉埋在了枕頭裡。

　　所以等伊莎貝拉敲門來邀請卡羅琳一起出去吃晚餐的時候，見到的就是睡眼朦朧的室友。

　　「晚飯？」 卡羅琳打了個呵欠，「謝謝邀請，我就不去了，祝你們玩的開心。」

　　如果稍後卡羅琳在伊莎貝拉和弗朗西斯乘出租馬車離開時，多從窗戶向外看一眼樓下，說不定剛好能看見男孩關上車門時望向這扇窗戶那遺憾而期待的眼神。

　　這樣，兩個人的故事也許會早一點開始。

　　作者有話要說：

　　弗朗西斯：請記住我的名字，我還會回來的。


第27章

　　本來卡羅琳還想有機會一定要好好逛一逛芝加哥, 結果如今有了時間，天氣卻不配合。

　　這幾天陸陸續續又下了幾場小雪，電車也是開了停、停了開。

　　在連電話都還沒普及的時代, 也只有有錢人家還可以請人送個信，像卡羅琳這樣的人想要和朋友們聯系一下都是難上加難。

　　剩下的假期裡, 卡羅琳只好一直留在家, 讀讀書或是揪著頭發寫搭配推薦。

　　趁著時間充裕，卡羅琳沒有像之前一樣, 按照平日裡隨時記下來的要點寫文章, 而是按照帽子、上裝、下裙、套裙、大衣、鞋靴這幾個分類總結了回憶裡的服飾與流行, 甚至一些電視劇和電影裡面能讓她留下印像的「奇裝異服」都沒放過。

　　她打算把這些整理出來的文字都配圖訂好，作為以後專欄寫作的材料庫，還特意每頁留出一半空白, 等以後補充。

　　全部整理好後，卡羅琳看著抄到後來有些凌亂的文字，覺得自己是時候更新一下工作裝備了。

　　她打算買一台打字機。

　　想到這, 她起身翻出了自己的錢包和藏在床墊下面的銀行賬戶簿。

　　每次收到稿費，卡羅琳都會第一時間轉存到自己的銀行賬戶裡, 幾個月下來已經攢了將近八十塊。

　　每次翻開賬戶簿, 她都會有一種滿足感。

　　錢包裡則還剩下二十八塊錢的鈔票和幾枚硬幣。這還要多虧了聖誕節前的那筆「獎金」，否則按照近期花錢的速度, 肯定剩不下這麼多。

　　卡羅琳之前曾經在商店大致了解過，一台全新打字機價格在一百塊上下，除此外還要時常購買更換的墨帶盤，這也是一筆不小的開支。這次她恐怕要動用自己的小金庫才夠。

　　假期結束後, 卡羅琳抽時間去了家專門出售打字機和機械配件的商店。

　　這天傍晚，等伊莎貝拉聽到敲門聲開門後, 便吃驚地看著卡羅琳拎著一個笨重的木箱側著身挪進了屋子，然後費力地把箱子搬到了客廳的桌上。

　　「這是什麼？」

　　卡羅琳像是炫耀新玩具一樣打開了盒子，雙手做出邀請的動作，「請看。」

　　「你買了一個打字機？」

　　卡羅琳點點頭，「是台二手的，但這個牌子的打字機質量非常好。這台也是去年的新款，最主要的是價格只要全新的一半。」

　　那家店按規定可以選擇分期付款，這樣一來即使是全新的打字機以她目前的存款也勉強可以負擔。

　　不過既然是自用，卡羅琳慎重考慮之後還是選擇了全款買了一台二手的。

　　「你為什麼想要學打字呢？」 伊莎貝拉不解地問，「你現在的工作應該用不上吧？」

　　「商場的銷售工作確實用不上，但是對文稿處理還是很有用的」，卡羅琳伸手摸了摸打字機黑色的後蓋，「有了它，我以後整理稿件備份會更方便。」

　　「那倒也是」，伊莎貝拉說著幫卡羅琳一起把打字機移到了她的書桌上。

　　卡羅琳買這台打字機的時候可是挑選了很久。她從全新的看到二手的，因為打算寫稿件用，所以挑選的時候也一定要親自上手試一試按鍵的手感才行。

　　打字機的每個機械鍵後方都連著對應的字母，手感和後世鍵盤不太一樣，但她試了一會兒就漸漸找回了感覺，雖然打字速度還上不去，准確性也還有待提高，配合的操作也是手忙腳亂，但已經被店員認定了是「曾經學習過打字」的人。

　　店主擔保六個月之內若有問題都可以拿來免費維修。確定購買之後，卡羅琳還和店員學了半天調整墨帶和行距的技巧，直到確認自己可以獨立操作之後才拎著沉重的箱子回家。

　　「你這裡倒是收拾的比之前有情調多了」，伊莎貝拉看著卡羅琳的房間道。

　　卡羅琳搬進來之後，這個空房間裡漸漸多了生活的氣息。已經干掉的玫瑰花也讓她做成了裝飾品系在了書桌的一角。

　　「這還要多謝你呢」，卡羅琳指了指牆上掛著的兩副畫，是伊莎貝拉送給她點綴牆面的，「我特別喜歡」。

　　「我平時也就這一個愛好」，伊莎貝拉笑眯眯地說，每次提起繪畫，她的眼睛裡都會流露出幸福感。

　　「我記得你說過，你也畫過插圖？」

　　「我那可不算畫」，卡羅琳笑著搖搖頭，大方地取過自己桌架上幾張為了整理思路而畫的簡圖遞給伊莎貝拉看，這些都是她照著美思百貨近期的冬裝畫的搭配，基本就是簡筆小人加上服裝而已。

　　這還是練習之後的稿子，服裝細節已經比她剛開始畫的好多了。

　　「繪畫沒有算不算之分」，伊莎貝拉接過簡圖一張張看過去，越看越覺得有趣。

　　「你也愛這些？我和弗朗西斯小時候也畫過這些，我們還曾經把畫好的衣服做出來給娃娃穿呢。」 她眼神中帶著對過去的懷念。

　　「弗朗西斯也會畫畫？不對，弗朗西斯和你一起玩娃娃？」 卡羅琳聽見伊莎貝拉的話沒忍住笑著問了出來，原來那個男孩小時候還有過這麼有趣的愛好。

　　「是啊，弗蘭茲很有天賦，他做小衣服也很厲害呢，不過現在一提他就生氣。」 伊莎貝拉說完也抿著嘴笑了，

　　「你要不要也跟我畫畫？」

　　伊莎貝拉想到這突然說，她被自己這個提議吸引了，「你畫這些不是為了寫專欄嗎？如果你能自己給專欄畫插圖，說不定效果會更好。」

　　卡羅琳聽見她的提議後過了幾秒才反應過來，

　　「你願意教我畫畫？天啊，太謝謝你了伊莎」。

　　她其實也有想過為文章做配圖，現在報紙的配圖一般都是報社請人專畫的，還有專門畫插畫和連環畫的創作者以此為生。

　　如果能為自己的文章配上插圖，尤其是服裝搭配這些，肯定會讓文章更受歡迎。

　　剛認識伊莎貝拉的時候，卡羅琳甚至想過，邀請她為自己的文章配圖。但很快，卡羅琳就發現自己的室友實際上是一個根本不靠工資收入生活的「富二代」，也就沒再動過這個念頭。

　　沒想到伊莎貝拉今天居然主動提出要教自己畫畫，簡直是天降驚喜。

　　「你可不要高興的太早，我做老師的時候可是很嚴格的」，伊莎貝拉試圖做出一副有威嚴的樣子，但她慢聲細語的習慣和這幅表情可不太貼合。

　　「當然，伊莎貝拉老師，我一定是最努力的學生」，卡羅琳倒是趕緊配合地鄭重點頭保證。

　　卡羅琳自學簡筆畫時，曾經了解過學校裡那些美術相關專業的人小時候如何學的繪畫。他們大多數都是在課外班按照不同的繪畫分類依次學下來。

　　然而伊莎貝拉並不這樣教學，她看卡羅琳已經有了一些用鉛筆和炭筆作畫的能力，卻對色彩調配一無所知，便讓卡羅琳先開始嘗試色彩。

　　在教過卡羅琳基本配色方法後，伊莎貝拉就讓她自己嘗試調色。

　　「有的人畫畫的時候先在腦海中選好了想要的顏色，故而對色彩要求極為苛刻，為了配出想要的顏色會去嘗試各種各樣的原料；有的人則覺得每種色彩都有它的美感，只要色調和諧，看似隨意的搭配有時候也會有出乎意料的美。」

　　伊莎貝拉一邊講一邊讓她選顏料，這些放在小玻璃盒子裡的顏料都是她之前用顏料粉和亞麻籽油調好的常用色。

　　「我父親就是剛剛我說的後一派，我和我弟弟受他的影響也都認可這種理念。所以我在學校教女孩們的時候，也都是先讓他們去感受繪畫的美，色彩的美，只有追求自然美的人，才能成為一個好的畫家。」

　　卡羅琳不想掃她的興，但是又不得不提醒伊莎貝拉，

　　「伊莎，我是打算為專欄做配圖，又不是打算像你一樣成為畫家，報紙上的配圖可都是黑白的。」

　　「你答應了跟我學習，就不要那麼功利，我說什麼你照做就是了。」 伊莎貝拉棕色的眸子覷了她一下，卡羅琳只好點頭拿起了筆刷。

　　反正卡羅琳之前已經備好了這兩周的投稿，既然伊莎貝拉願意教自己，多學一點總歸也沒什麼壞處。

　　雖然伊莎貝拉有她的教學習慣，但是到底不會忘了卡羅琳是為什麼學習繪畫，除了開始的幾天，還是把重點放在了構圖和臨摹上。她還找出了自己從前收藏的一些歐洲宮廷服裝畫冊和服裝剪報，拿給卡羅琳讓她自己去閱讀臨摹。

　　隨著卡羅琳學習的深入，對繪畫的熱情半點沒有減退，不單每周都會有幾個晚上跟著伊莎貝拉學兩個小時的繪畫，有時候還會早起練習。雖然伊莎貝拉說自己是閑來無事主動教學，堅持不收任何報酬，但為了感謝伊莎貝拉的幫助，卡羅琳這段時間還是時不時地為她帶一些小禮物。

　　兩個多月過去，卡羅琳已經可以更好地按照心意畫出黑白服裝配圖。另一邊，經過反復練習，她對打字機的使用也算是駕輕就熟了。

　　和報社商議後，他們同意接受卡羅琳的文圖同時投稿，凡是選用的配圖都會按照最後刊登的尺寸來支付稿費。

　　這段時間下來，卡羅琳也體會到了，自己在繪畫上的天賦遠比不上「室友老師」，學習的目的性也要遠大於熱愛，但是能找到讓自己感興趣的事作為賺錢的手段，已經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事情了。

　　可惜老天並不總會讓人的生活一帆風順。


第28章

　　「卡羅琳, 卡羅琳，你快回櫃台，剛剛有位女士哭著找到你們櫃台, 好像是你姐姐！」

　　這天中午卡羅琳剛從休息室吃過午餐出來，便看到喬安娜神色匆忙地朝她走過來。

　　卡羅琳聽到她的話趕快提起裙擺一路小跑著下了樓梯。姐姐平時從來沒來商場找過她, 一定是出了什麼她自己解決不了的事情。

　　明妮正滿臉淚痕地站在帽飾櫃台的角落, 這會兒櫃台裡沒有客戶，薇薇安正試著輕聲安慰她, 但她只是不住地搖頭。

　　看到卡羅琳的一瞬間, 明妮衝上來拉住了她的手, 看上去想說什麼，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美思商場的一樓沒有封閉的空間，其他櫃台有不少來往的顧客, 已經有人把好奇的目光投向了這裡。

　　卡羅琳看著明妮即將失控的表情，小聲拜托了薇薇安自己看一下櫃台，半抱著姐姐的肩膀想先帶她去員工休息室平靜一下。

　　「不行, 嘉莉，我們得快點去。」 明妮終於壓下哽咽, 用顫抖的聲音說。

　　「到底發生了什麼？」 卡羅琳看著明妮的樣子心裡也異常焦急。

　　「是漢生」, 明妮用手背抹了抹眼淚，「剛剛他的同事來家裡送消息, 他們公司的冷藏車裡腳架出了問題，漢生從上面摔下來受傷暈過去了。」

　　「他傷勢怎麼樣？送消息的人還在嗎？還有小托尼呢？」卡羅琳立刻追問道。

　　「送消息的人來的匆忙，是讓一樓的鄰居帶的話，但是留的名字我聽漢生提過, 是他們飼養場的人錯不了。」 說著眼淚又控制不住地流了下來，「托尼暫時拜托在鄰居那裡了。」

　　她也意識到了自己這樣衝到妹妹這裡來有多不合時宜。但是她在家待的太久了, 猛然聽到丈夫受傷的消息，整個人都陷入了手足無措的狀態，只好來找卡羅琳拿個主意。

　　卡羅琳也是頭一回遇見這樣的事情，她感覺自己的太陽穴正突突直跳，但是看著明妮現在的狀態，她告訴自己必須要冷靜下來。

　　「你在這裡等我一下，我去請個假，馬上就回來。」 卡羅琳囑咐好明妮，轉身就要上樓，想了想又先回來，把姐姐的雙手攏在一起用力地握住道，

　　「別怕，還有我呢，我們一起去看看情況，很可能沒有你想的那麼糟糕。」

　　卡羅琳打聽到格林女士回了辦公室，一路疾走過去，簡短地說明了情況，保證了自己只請這半天假。她也來不及換衣服，直接套上大衣就拎著小包帶著明妮出了商場。

　　「我們先去漢生工作的飼養場，他們肯定知道發生了什麼，往好處想，要是真的有那麼嚴重，他的同事肯定不會讓人帶個話就走的」，卡羅琳穩住明妮，沒有去等電車，而是伸手攔下了一輛商場門口的出租馬車帶著姐姐坐了上去，並催促車夫快一點趕到目的地。

　　明妮看著卡羅琳鎮定的表情，也漸漸找到了主心骨，用力點了點頭。

　　卡羅琳心裡並沒有表面上那麼鎮定，她一邊輕聲和明妮打聽一些漢生工作上的事情，一邊在腦海裡分析著各種可能性，以及待會兒要怎樣應對。如果一切像她說的那樣自然是最好，但她也不得不同時做好最壞的打算。

　　飼養場的清潔組這會兒也正亂成一團。

　　他們老板外出談生意，此時不在飼養場裡。漢生受傷的原因是做清潔的時候從舊腳架上摔了下來，更確切地說，是原本應該被按時修理或更換的問題腳架沒有被及時處理，導致今天去那一間冷藏車工作的漢生受了傷。

　　事情發生後，清潔組年輕的組長本來想把事情瞞下來，清潔組的工友們自然是不肯，他們送漢生去了醫生那裡，又派人去和漢生的家人說了一聲。

　　明妮到了飼養場就想往裡面衝，卡羅琳攔住了她，先拜托看門人叫了剛剛來送信的小伙子出來，問清楚了漢生現在正在醫院接受治療，他不幸摔斷了手臂，但好歹並沒有性命之憂，「暈過去」也不是受傷導致，而是治療過程中用了藥，所以需要在醫生那休息一會兒。

　　了解了前因後果之後，卡羅琳一路上砰砰直跳的心才算暫時放下，明妮雖然還是擔心的不行，但也沒有一開始那麼慌張了。

　　「你們放心，我們不會讓這件事這麼輕易過去的，大家一定會為漢生討個說法。」 漢生的同事看上去不太擅長安慰女士，他搓了搓工作時弄得有些髒兮兮的臉，拍拍胸脯和兩位女士保證，又告訴了她們醫生的地址，就一個人跑回去了。

　　「好了明妮，我們先去看看漢生」，卡羅琳帶著心有余悸的姐姐去了醫生處。

　　和漢生同事說的一樣，他的右臂在事故裡骨折了。等卡羅琳和明妮到的時候，他正好剛剛轉醒。

　　明妮激動地撲到了他的面前，想去抱抱他又擔心碰到傷處，剛剛已經止住的眼淚又開始流個不停。

　　漢生本就不善言辭，只能伸出左手妻子擦了擦臉頰，輕聲地說自己沒事。但他心裡明白，自己這一受傷至少有兩三個月不能工作，這段日子肯定不會好過。

　　飼養場那邊也不知道怎麼樣了，雖然工友們會幫忙，但等自己恢復之後，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在公司留下來。

　　明妮好不容易再次穩住情緒，顯然今天再受不了任何刺激。

　　卡羅琳本來想著自己要不要回飼養場幫忙問清楚後續這件事會如何處理，畢竟漢生算是工傷，整件事情要麼怪公司的飼養場，要麼怪負責檢查器械的清潔組長，漢生受傷總要討個說法。

　　但漢生說自己的同事會幫忙解決，不想讓明妮和卡羅琳再回去，何況小托尼還一個人在鄰居那裡，大家都不太放心，便拿了醫生配給的藥劑回了明妮家。

　　路上漢生居然還想坐電車回去，明妮和卡羅琳趕忙堅持又叫了一輛出租馬車。

　　因為擔心再有什麼突發的事情，卡羅琳打算今晚也留下來，至少可以幫忙買些東西或是照顧一下小托尼。

　　雖然被漢生阻止，但是卡羅琳還是在心裡暗自做著打算。如果飼養場的老板不出面解決，要怎樣去為漢生爭取權益。

　　要知道現在可沒有什麼工傷保險和失業救濟，如果不去爭取，卡羅琳很擔心這件事情就會這樣不明不白的結束了。

　　長時間的投稿，讓卡羅琳在兩三家報社也算有了些人脈，手裡也有幾個做社會新聞記者的聯系方式。只是不知道到萬一產生糾紛，這點手段有沒有用，到時候又會不會有人願意為此出頭。

　　讓卡羅琳沒想到的是，當天晚上就有兩位漢生公司的人來了家裡，帶來了飼養場的消息和老板給漢生的賠償。

　　雖然漢生為人老實，並不善於交際，但是因為他工作認真，平日裡也樂於助人，所以在同事中人緣很不錯。來的人中有一位是就是和漢生關系較好的工友，他主動要求要代表同事來探望，另一位則是老板身邊的秘書。

　　秘書簡單陳述了老板的決定，負責的年輕組長已經被開除，漢生則被提供了六十塊的補償。老板還表示，希望他好好養病早日回去工作，言外之意如果漢生願意，他的職位會一直為他留到身體恢復之後。

　　執行完老板的指示後，秘書先生便迫不及待地離開了，似乎是一秒鐘都不想在這個簡陋的公寓裡多待。漢生的朋友則留下來又寬慰了他一番才走。

　　漢生對大家很是感激，這個結果是工友們為他周旋爭取而來的，他已然滿足。

　　卡羅琳在這件事裡算是個外人，一直都在幫著照顧小托尼，外加旁聽，沒有開口講一句話，但實際上她一直都沒停下思考。

　　之前在報紙上看到，說隨著芝加哥的不斷發展，這裡工人也逐漸有了越來越多的話語權，在全國都是數一數二。

　　那時候她下意識地與後世的各種員工保障作對比，還對此嗤之以鼻。

　　現在看來，從兩三年前通過罷工爭取的工時限制，到今天漢生的工傷賠償，大概每一丁點權益的獲得，都是在一次次類似的事件與衝突中，靠大家齊心協力爭取來的吧。

　　至少這個看似推卸責任的結果，已經比卡羅琳預想的要好了。

　　漢生受傷後有段時間要不能工作，雖然有了賠償，但畢竟不如平時的收入多。卡羅琳擔心他們的生活，開始的時候想要取一點存款給明妮。

　　但是明妮對之前驚慌失措時去找卡羅琳已經很不好意思，又說平時麻煩她不少，到底沒有收下。

　　卡羅琳只好每隔幾天就多買些好食材帶到姐姐那去，借口自己廚藝太差來蹭飯，讓明妮說不出拒絕的話。

　　同時她對商場的工作還有自己的各類投稿也更加上心，總想再多攢一點錢，擔心萬一自己或是家人朋友再遇上意外。

　　幾周後的一天，卡羅琳來明妮這時被姐姐提前攔在了門外。

　　「怎麼了，明妮，是家裡又出了什麼事」 卡羅琳看著明妮欲言又止的樣子擔心地問，「是不是，家裡的積蓄……」

　　「沒有，沒有」，明妮趕忙攔住了卡羅琳掏錢包的動作，「我是有些話不想讓漢生聽到，怕他多想。」

　　卡羅琳看著自己的姐姐，等待著下文。

　　「嘉莉，我打算，重新去工作了。」


第29章

　　卡羅琳聽到明妮的話, 心裡有些高興。

　　其實漢生傷勢好些後，卡羅琳就想過再勸勸姐姐出去工作，最主要是多接觸一些家人之外的人, 免得以後萬一發生類似的意外時再像這樣束手無策。

　　「我打算明天去工廠區那邊看了一下，我以前在紡織廠做過, 同樣的工作應該能找到」, 明妮說到這停頓了一下，「不過你之前說你的同事那邊……」

　　卡羅琳之前和明妮提過, 同在美思工作的安德森太太說願意付錢請鄰居幫忙照顧自己的孩子。這樣的工作對明妮而言要比去工廠工作好得多, 不然等漢生養好身體回去工作了, 她又會無法兩邊兼顧。

　　「這樣，我明天就去公司幫你問問，不行的話咱們也可以登個廣告慢慢找雇主, 如果你著急，也可以趁著漢生在家去工廠先干上一兩個月」，卡羅琳想了下說。

　　明妮舒了口氣, 脫下圍裙攥在手裡，和卡羅琳一起回了屋子, 「行, 就按你說的來吧。今天做了小豬排，記得上次做你很喜歡」,

　　她現在對卡羅琳的話很是信任，得到了妹妹的支持就感覺自己已經成功了一半似的。

　　安德森太太的妹妹前不久已經結婚，如今確實需要人幫她照顧孩子。她現在每天把孩子托付給鄰居，但是人家平日裡也有不少事要忙, 不可能時時刻刻盯著一個一兩歲的孩子，所以卡羅琳來問她的時候可算是問到了她的心坎裡。

　　「不過有件事我得提前和你說」, 安德森太太也沒有馬上就同意，「你姐姐如果願意來我家做看護，我自然是樂意的，帶自己的孩子來我也沒意見，但我現在每天只付給鄰居太太四角錢，所以最多也就付給你姐姐一周三塊的薪水，更多的我也支付不起。」

　　安德森太太神色有些為難，她丈夫去世後留下了一幢小房子和少許積蓄，日子勉強還過得去，但目前主要還得靠她自己的薪水生活。

　　卡羅琳點點頭表示理解，這份工作說起來只是幼兒看護，也不用做額外的活，這樣的酬勞也在她的意料之中。她和安德森太太商議好了，如果以後還有附近認識的婦人有同樣的需要，明妮也可以一起照顧。

　　明妮沒什麼猶豫就同意了，她這次下定決心要趕快工作，生怕拖得久了又失去了勇氣。雖然薪資不高，但是幼兒看護總比在工廠更適合她。

　　漢生也默默地表示了支持，他其實內心還有些歉疚，覺得自己沒有做到與明妮結婚時做出的承諾。還好卡羅琳不知道這些，不然肯定會跳起來和他說，讓本來就和他一樣不善社交的妻子天天在家，可真算不上什麼好事。

　　大家的日子都漸漸走上正軌，美思百貨這幾天卻開始再次流傳起對面帕特瑞奇百貨的消息。

　　去年他們做了個大出風頭的折扣活動，算是向全市宣告了一下自己營業模式的變化。而他們的新商場現在也已經趕在今年社交季開始前裝修完畢，只待開業。

　　美思百貨裡，有的人抱著事不關己的看熱鬧心態，有的人則每天都在擔心商場的生意，想著如果商場受了影響自己該怎麼辦。

　　沒過多久，卡羅琳就在報紙上看到了帕特瑞奇占據整版的開業預告。

　　「要我說，他們開業這個時間選的就不好，社交季的時候，最有名有錢的夫人小姐們有幾個會留在芝加哥這種地方？光咱們這裡常來的顧客裡，就有好幾個打算去倫敦或是歐洲，都說要到那邊購物呢」，薇薇安對大家的擔心不以為意。

　　「打算出門度假的有錢人，就算有旅行購物計劃，離開芝加哥之前也免不了要采購一番，為社交季做些准備。算算時間在五六月份出發的人會比較多，這樣一來，他們的開業時間豈不是剛剛好？」 卡羅琳倒是覺得帕特瑞奇對開業時間打算得挺好。

　　格林女士和阿德勒經理自然不會放任這樣的小道消息在美思百貨隨意傳播，動搖人心。他們在總結會議時明示，大家只需要做好自己的工作，美思百貨長久以來面臨的競爭從不只帕特瑞奇一家，從前可以在生意上隱隱壓制後者，自然也不會被他們一家新店輕易影響。

　　卡羅琳心裡算不上擔憂，最主要是她對美思百貨的商品還有格林女士有信心。

　　這段時間在她的特別留意下，多少了解到了美思百貨管理層的一些事情。

　　雖然美思百貨的進貨相關事項一直都是由阿德勒經理管理，但實際上不少供應商最初都是由格林女士搭線聯系的，阿德勒經理有時候更像是一個精明的代理人。

　　總而言之，比起迪波恩街上的其他門店，美思百貨能在銷售上取得如今的成績，除了優質的服務，人性化的管理，更和格林女士在商品選擇上獨具慧眼脫不開關系。

　　尤其是在服裝鞋帽方面，美思之所以長期穩站芝加哥百貨市場的頭一份，主要就是依靠擁有市面上最新穎、最時尚的商品款式。

　　卡羅琳有限的商業感悟，基本上都寫在當時交給格林女士的那一份報告裡了。最近這段時間她專注提高銷售業績，多投稿件，還要時不時顧一下明妮那邊，也就沒什麼多余的精力再去想帕特瑞奇百貨營銷手段的事情。

　　直到這天臨下班，格林女士經過櫃台時叫住了她，讓她下班後去一下辦公室。

　　「應該不會有什麼事情吧，你最近工作可是很拼命呀」，薇薇安不知道是什麼情況，有點擔心地說，又怕卡羅琳自己多心，趕緊接著說，「別管我說的，格林女士說不定是要獎勵你呢。」

　　卡羅琳想著格林女士剛剛的神情，大概有一點預感，她讓薇薇安放寬心，自己在商場閉門後徑直去了辦公室。

　　格林女士已經衝好了紅茶，正坐在沙發上等著她。

　　「卡羅琳，你對這次帕特瑞奇精品店開店有什麼看法嗎？我想聽聽你的建議。」 格林女士邀請她坐下後，開門見山地問。

　　卡羅琳此刻腦海裡並沒有什麼清晰的念頭，她想和格林女士直說，但又覺得自己若是還沒試一下就說不行，既對不起格林女士的這份信任，也有些不甘心。

　　所以她斟酌了一下，開口道，「我現在可能說不太好，如果您覺得可以，請給我兩天時間，我下周一寫好想法給您可以嗎？」

　　「當然可以，你不用那麼緊張」，格林女士拍了拍卡羅琳繃緊的後背，「想到什麼都寫下來，任何一個想法都可能有意想不到的作用。」


第30章

　　卡羅琳這個周末過得很是心力交瘁。

　　為了能夠從自己有限的經歷裡提取出有價值的建議, 卡羅琳開始重新依次回憶印像裡哪些商場或者品牌經歷過類似的事情。

　　但她又不是翻閱過無數商業案例的市場從業者，想了半天，還是決定直接根據美思百貨目前面臨的情況來做分析。

　　美思作為一家經營狀況良好的商場, 想要保持甚至增加銷售額，在和帕特瑞奇的競爭中出於有利地位, 可以從哪個角度來考量呢？

　　卡羅琳趴在床上隨意在紙上勾畫, 按著腦海裡的想法寫著後來很流行的思維導圖。

　　最容易想到的辦法就是擴大目標客戶群。按照現在美思的顧客階層，全芝加哥的高收入人士大多都曾經來購物過, 而中產階層則只會偶爾在節日前後來逛一逛, 占芝加哥絕大多數的工人階層則幾乎從不會踏足迪波恩街。

　　但想要吸引大量中等收入顧客, 總要有足夠的適合他們的商品，卡羅琳想到了後世年輕人最喜愛的連鎖快消門店。標准化生產的平價產品，在占到一定的市場份額後會有非常大的利潤空間。

　　然後她默默地在這一條後面打了個叉。

　　這一條看著有點前途, 但不太適合美思現在面臨的狀況，畢竟美思百貨本來就有一小部分價格適中的商品用以吸引中端客戶，它是一家直接面向顧客的商場, 不能從一個生產到銷售都涵蓋的公司角度來考量。

　　那麼卡羅琳就只能從增加現有客戶的忠誠度上想想了。想來帕特瑞奇家族改變原有商場，新開一家「精品購物店」, 也是抱有類似的想法。

　　……

　　「會員制？」

　　格林女士看著手裡的提案輕念出聲, 然後抬起眼睛看著坐在對面的卡羅琳。

　　「對，就是像紳士間流行的俱樂部成員制一樣, 以美思百貨為核心，為我們的客戶辦理『美思會員』。」

　　卡羅琳談起這個想法就有些興奮。會員制這個念頭是昨天她想法枯竭時，痛苦地在床上打滾的時候出現在腦海中的。

　　想到之後她就覺得或許可以在美思百貨在進行嘗試一下，天知道當年因為各種星B克會員、絲F蘭會員, 她這個小工薪多花了多少錢。

　　「我們可以先在上層客戶中推行『高級會員』，只推出五十或一百有限名額」, 卡羅琳一邊說著一邊伸出手在空中虛點了一下。

　　「第一批高級會員可以是從前在美思百貨消費達到一定額度的重要顧客，或是預繳納一定金額用以在未來一段時間在美思購物的顧客。成為會員後，可以根據他們之後的消費額度兌換『積分』，積分則可以用來兌換各種特別待遇。」

　　「比如說去年聖誕節之前我們從歐洲進到後立刻售空的五副微雕手套，像這樣在全芝加哥只有我們才有的特別商品，就可以作為會員特供，而且每位會員只能限量購買，或是干脆只能用積分兌換。」

　　「我們還可以專門為會員舉辦特別活動，比如每周的特定時間，在三樓的休息區域單獨為會員提供特殊的下午茶會，或是下一季節商品的提前預售會等等……」

　　卡羅琳越說越興奮，等她不知不覺間站了起來時，才意識到自己的行為似乎有些忘乎所以，臉上立刻掛上了一抹緋紅。

　　「我都寫在報告裡面了，您如果覺得還算有些用，可以看一下」，卡羅琳不好意思地坐了回去，又忍不住看了看格林女士的反應。

　　格林女士臉上是十分欣慰的笑容，她就知道，這個只在美思工作了不到一年的小姑娘總會帶給自己驚喜。她剛剛有些提議與自己原本打算針對上層客戶舉辦某些活動的想法不謀而合，而「會員制」這個理念剛好可以融入其中。

　　「還有什麼其他的想法嗎？我想先聽你說說。」

　　卡羅琳看著格林女士鼓勵的眼神繼續道，

　　「如果高級會員制推行順利，我們還可以繼續推行普通會員。普通會員沒有參與會員俱樂部的權限，但同樣可以根據消費額度兌換積分，可以用來節日的時候做折扣或者兌換消費券，以達到長期吸引顧客的目的。」

　　「最好的情況就是，可以讓美思會員，尤其是高級會員成為一種身份的像征，必要的話我們可以限制會員的數量，只有保證每年度的購物額度，才可以保留會員資格。」

　　等卡羅琳停下之後，格林女士將手裡的報告放到了桌子上，贊賞地點了點頭，又低頭粗略地翻看了整篇報告。過了一會兒，她的目光在最後一頁停了下來。

　　卡羅琳看著她的動作，雙手攥了攥拳。

　　她在最後一頁報告上面寫了之前關於擴大目標客戶群，吸引更多的中等收入階層客戶的想法。包括和廠商合作建立美思自有品牌，大量生產標准化平價商品，再加上當地營銷推廣方法等等，目的是為以後占有中等消費市場打下基礎。

　　卡羅琳知道這些對現在的美思上百貨並沒有什麼用處，但是既然格林女士之前說「想到什麼都可以寫下來」，她也就把腦海裡擬好的一些想法順便打印下來，放到了最後一頁。

　　這次的報告，是卡羅琳在整理好思路之後，全部用打印字打印下來的。

　　因為中間不小心調整行距時出現了一些小差錯，還導致有一頁需要她重新打印，昨夜裡一直忙到了凌晨兩點才整理好了整份報告。

　　「你做得非常好，這些提議給了我很多奇妙的啟發。」 格林女士雙手合十抵在下巴上，微微歪過頭看著卡羅琳。

　　「有時候我常常想，是什麼限制了我們的思維」，格林女士說了一句有些讓卡羅琳摸不清頭腦的話 ，但還沒等到卡羅琳反應過來，她就轉移了話題。

　　「什麼時候學的打字？」 她抬手為卡羅琳續了一點茶，問道。

　　「幾個月前吧」，卡羅琳雙手捧住了骨瓷杯，天氣早已轉暖，她習慣把熱茶稍涼一下再喝。

　　「那你一定有勤加練習。」 格林女士看了看滿篇沒有一處修改污漬的報告說。

　　其實卡羅琳剛開始用打字機的兩個月也沒少出錯，但是因為要常常把打印好的文稿寄出投稿，她那時候寧可用很慢的速度也要保證准確率，等使用相當熟練之後才好起來。

　　不過這是練習時必不可少的一個過程，所以她自己並沒有太在意，這會兒因為這個被格林女士誇贊，才意識到，這確實也算是自己一個進步吧。

　　之後格林女士又和卡羅琳簡單談了談對現在櫃台的看法，沒有明說她這次應對帕特瑞奇的具體打算。

　　接下來的一周，卡羅琳明顯感到格林女士和阿德勒經理又在安排些什麼，尤其是格林女士，時常不在美思商場，就算在的時候也是在辦公室，很少有時間像平時一樣各層巡視。

　　雖然有之前員工會議上的警告，但是關於即將開張的帕特瑞奇精品店的各種消息還是在美思百貨不脛而走。

　　周六午休的時候，卡羅琳在員工洗手間裡整理衣著，便聽見休息室裡面進來了人，在小聲討論。

　　「在我看，以咱們的資歷，去帕特瑞奇精品店絕對沒有問題」，聽聲音，應該是三樓顧客休息區的艾達。

　　「我覺得美思挺好的。」 門外傳來簡有些嬌聲嬌氣的回答，她跟艾達總是形影不離。

　　「你知道什麼，我打聽到帕特瑞奇這次招聘女銷售員光是底薪就有十四塊，萬一選上，不遠比在這裡做應侍員好？」艾達繼續道。

　　「你們等一下」，和她們一起來的薇羅尼推了一下洗手間的門，門被裡面的卡羅琳反鎖了，她自然沒有打開。

　　卡羅琳在洗手間裡面很是煩悶，她並不想聽三樓這幾個人在這八卦，可是她們一進來就開始聊美思百貨的事情，自己貿然出去肯定十分尷尬，結果現在可倒好，人家發現了洗手間裡有人，更是讓她進退兩難。

　　可她又不能一直等在洗手間裡，午休的時間就這麼短，卡羅琳和薇薇安向來按時間輪崗休息，又不能像三樓的女孩一樣，動不動就在午休的時候把顧客休息區丟給另外兩位男應侍，幾個人常常順帶著在員工休息室聊天。

　　正在卡羅琳糾結要不要直接推門出去的時候，外面的薇羅尼居然找了個借口，帶著艾達和簡一起離開了休息室。

　　卡羅琳出來的時候，休息室裡已經沒有三人的身影，倒是一樓的喬安娜和安妮剛好推門進來，手裡拿著今天的三明治。

　　她和兩個人打了聲招呼，暫時把這個小小的插曲放在了腦後。

　　晚上員工會議後，大家照常領取了各自的薪水，卡羅琳捏了捏厚度，還是等到回了家才打開自己的工資紙封。

　　和她預感的一樣，她再次收到了來自格林女士的獎金，整整三十塊。

　　除此之外，還有一封讓她意想不到的手寫短信。

　　格林女士邀請卡羅琳第二天去她位於芝加哥北區的家裡做客。

　　卡羅琳看著這封簡短的邀請函，陷入了沉思。


第31章

　　卡羅琳坐在出租馬車上, 看著眼前經過的一幢幢各式各樣的房子，還有被園丁精心照料的私人花園。

　　路上來往的大多是各家的私人馬車，天氣正好, 車上坐的夫人小姐們也都很少拉上馬車的篷蓋或是窗簾。

　　卡羅琳看著她們身上層疊的衣裙，頭上華麗的帽子, 還有被束身衣勒出來的纖細腰肢, 覺得有點感同身受。

　　她今天為了來格林女士家做客，不但穿上了自己最好的一身套裙, 還穿了讓明妮幫自己改制的束身馬甲, 就算這樣, 卡羅琳還是感覺自己連呼吸都受到了影響。

　　車夫揚起馬鞭，逐漸收緊手裡的韁繩，馬車在一幢三層的白色建築外院門口停了下來。

　　房子是典型的維多利亞時期建築, 每層有十余扇拱形的窗戶，卻沒有在二、三層建芝加哥現在流行的「凸」形窗或是小露台。

　　雖然大門沒有鎖，卡羅琳也沒有讓車夫駛進院內, 而是獨自在門口下了車，她沿著花園中間的路走了近百米, 穿過了成片的黃色玫瑰花圃和門前的廊柱, 扣了扣門。

　　很快，一位中年女僕打開了大門, 然後退身邀請卡羅琳進屋，

　　「米勃小姐，請進。」

　　卡羅琳跟著引路的女僕一路穿過帶玻璃窗的走廊，走向會客室, 路上碰見了另一個年輕的小女僕，她攔住了二人道,

　　「格林女士請米勃小姐直接去書房。」

　　先前的女僕立刻換了個方向把卡羅琳引到了二樓的書房，等她進去之後，便掩上門離開了。

　　書房很寬敞，牆上是帶花鳥繪圖的壁紙，高至屋頂的書架旁靠著可以移動的紅木扶梯，同色系的書桌擺在書架前面，窗邊則和格林女士的辦公室裡一樣放置了沙發。

　　格林女士本人正站在書房的一側，看著牆上掛著的一幅雙人畫像。

　　與大多數嚴肅正式的人物畫像不同，畫像裡的這對男女的動作十分自然，應該是夫妻，妻子目視前方，笑容歡快明艷，年長一些的丈夫則溫柔地注視著自己的妻子，兩個人正拉著手坐在花園裡的草地上。

　　畫裡的人物看上去像是格林女士和她的丈夫，卡羅琳想。

　　「我剛到美國的時候，和你剛來美思時的年紀差不多，還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姑娘。」

　　格林女士對向她行禮的卡羅琳點了點頭，又轉過頭繼續看著畫像。

　　「當時，我以為自己除了幾箱不大值錢的行李，和一個小貴族家女兒的身份，什麼都沒有」，格林女士請卡羅琳坐了下來，沒有在意卡羅琳眼中的一抹驚詫，娓娓講述起屬於她的故事。

　　伊芙.格林有一個很幸福童年。

　　她有非常寵愛她，並給她足夠自由的父母，有無數的書籍、玩具和漂亮衣服，還有學識淵博的家庭教師教授她知識和藝術。

　　直到十七歲那一年，她才知道自己看似富有的家庭早已經面臨著債務危機。

　　為了幫助家裡渡過困難，她不顧父母的反對，主動答應了一位大她十幾歲的美國商人的求婚，從此遠離家鄉，生活在了這塊新大陸之上。

　　「相處後我才發現，他和我想的不太一樣」，格林女士談起自己的丈夫時臉上有著淡淡的幸福。

　　「他是一個很好的丈夫，生活中對我百般遷就，還教會了我很多生意場上的事情。發現我不喜歡在家交際後，他每次做生意外出時都會帶上我。沒過幾年，我就跟著他跑遍了美洲和歐洲大陸。」

　　「四年前，我們一起創建了美思百貨」，說到這格林女士看了一眼卡羅琳，果不其然地在她的臉上看到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所以您就是……」

　　「喬治.美思的妻子」，格林女士接道，「在我面前請不要提遺孀這個詞，我不喜歡。」

　　卡羅琳全神貫注地聽著格林女士講述著她的過去，心裡感嘆著這一出命運安排下的婚姻。

　　她自然還有不少的疑問，比如喬治.美思先生一直成謎的去世原因，還有格林女士為何不直接以美思夫人的身份管理美思百貨等等，但格林女士不主動提及，她也不方便打聽 。

　　「我和你說這些，只是想讓你知道，美思百貨對於我來說很重要，非常重要。」 格林女士直視著卡羅琳的眼睛，如果卡羅琳的眼神裡此刻有一絲的閃躲或是懷疑，她可能就不會繼續說下去了。

　　但卡羅琳的眼睛裡只有對格林女士的仰慕與欽佩，或許還有一點對時運的嘆息。

　　在這個時代生活了快一年，她深知身為女性想要做出一番事業有多麼不容易，不僅有來自工作和社會上的巨大壓力，常常還要面臨來自家庭甚至自己內心的阻力。

　　就算是她這樣受過現代教育的人，想取得一點點成績都稱得上是舉步維艱，甚至偶爾想要放棄。格林女士能有今天的成就，除了她剛剛提及曾經丈夫的支持，不知道自己默默付出了多少的努力。

　　「您是一位非常值得尊敬的現代女性」，卡羅琳想了想緩緩道。

　　格林女士笑著把後背輕輕靠到了椅背上，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暗示卡羅琳，「你可真是個有意思的姑娘，有時候我覺得你一點都不像從哥倫比亞鎮那個小地方來的，更不像只在普通女校讀過三四年書的女孩。」

　　「抱歉，你知道，有時候我們需要對自己的員工多了解一點。」

　　「您今天叫我過來，肯定不只是和我講您的故事吧？」  卡羅琳確實緊張了一下，但很快冷靜下來，她自己現在的背景十分簡單，更多的東西格林女士則無論如何也不會猜到，她現在反而有些期待格林女士接下來的話。

　　「愉快的合作都是建立在相互了解的基礎上，我想讓你成為我的助手，同進退，自然要先對你有充分的了解。當然，也不能讓你有太多的疑惑」，格林女士說著打開書桌抽屜，取出了幾頁紙，遞給了卡羅琳，

　　「未來幾周我打算在美思百貨舉辦一些活動，這是幾個我挑選出來的方案，你等下可以先看看。」

　　「不過現在，我們還是先休息一下，隨便聊聊吧」，格林女士拉了一下書房裡的搖鈴，讓女僕送來了一壺紅茶和兩盤點心。

　　作者有話要說：

　　補備注：

　　1、伊芙格林背景故事靈感源於泰坦尼克

　　2、故事背景時期的指定繼承和女性繼承爭議會較多，後文如有涉及算平行時空私設。


第32章

　　因為身份的不同, 卡羅琳在聊天時多少有些束手束腳，但格林女士總是會在適合的時候提出一些她感興趣的話題。

　　「弗雷德算是我們的老朋友了，從前他跟喬治就一直有合作。」 格林女士喝著茶, 說起了美思百貨的經理先生。

　　「我一直以為阿德勒經理是受雇佣管理美思的」，卡羅琳有些詫異地問道。

　　「這麼說也可以, 不過他同樣是個眼光獨到的投資人, 留在美思更多是為了從前兩家之間的情分吧，在商場的時候我們難免公事公辦罷了。

　　而且他太太這兩年身體不好, 他留在芝加哥也是為了方便照顧家裡」, 格林女士解釋了一下, 既然決定讓這個女孩兒成為自己的助手，她不介意多透露一些信息。

　　之後格林女士又引著卡羅琳說了一些對客戶活動的看法，尤其是針對決定在下周舉辦的展示茶會。

　　帕特瑞奇精品店的開業短期內必然會對來迪波恩街購物的顧客進行分流, 但格林女士更看中的是它對美思百貨長期發展產生的影響。

　　她決定舉辦的第一次客戶活動，就是邀請十二位美思百貨重要女客，來參加特別舉辦的茶會。

　　茶會上格林女士決定引入並向客戶們介紹卡羅琳提出的「會員制」, 還打算以後每周四將商場三樓的休息區用屏風單獨隔出一塊半封閉空間作為會員專用，並在這一天為會員顧客免費提供特別的餐飲品, 每個月則會舉辦一次特別會員活動。

　　同時, 她還打算為每一位會員提供一張燙有自己名字、獨一無二的會員卡。

　　「您只打算針對女客做這次活動嗎？」 卡羅琳問格林女士，她也知道百貨商店的女性消費占比更多, 但她更熟悉不分男女的會員制，所以免不了還是問了出來。

　　「這一點我和弗雷德談過。你要知道，對於紳士們來說，美思百貨的『俱樂部』可能還沒有酒吧迷人。至少第一次活動, 我們打算只針對這十二位夫人和小姐。當然她們也可以攜親友一起來。等到我們能夠產生一定的影響力，自然會考慮擴大活動的範圍。」 格林女士笑著回答, 然後起身拿出一個皮面本夾，示意卡羅琳跟著她。

　　卡羅琳跟著來到了書房旁邊的一間起居室。

　　「這裡是一些被邀請參加這次特別茶會的顧客的資料」，格林女士將抱在懷裡的皮面本夾放到了卡羅琳面前，

　　「你等下如果沒事，就在這裡看一下，這種資料不能讓你帶走，能記下多少就記多少。如果餓了就搖鈴叫她們送一點吃的過來。」

　　格林女士留下的顧客名單裡，既有卡羅琳曾經在商場見過的經常來購物的富商太太，也有曾經聽薇薇安跟她八卦過的「曾被全芝加哥青年才俊爭相求娶」的法沃華小姐，當然也有幾位卡羅琳未曾聽聞的夫人。

　　信息相對簡單，只有這十幾位顧客的姓名，大致家庭背景和喜歡在美思購買的商品類型。卡羅琳本就擅長「死記硬背」，一兩個小時之後她已經把這份資料記憶得差不多了。為了防止遺忘，她還是又多看了幾遍，才找格林女士還回了名冊。

　　格林女士隨意抽問了一下，發現卡羅琳可以應答自如後很滿意。

　　「我一直希望身邊可以多一點像你一樣的女孩」，格林女士感嘆道，「可惜身邊有靈氣又肯努力的女孩總是有限的，有時候遇見了，她們又總是有著太多其他的考量。從我少女時候起就為此困惑，如果我們可以和男人一樣地去打拼，又會比他們差多少呢？」

　　卡羅琳聽到這句話，抿嘴笑了一下，沒有回答。她自然是認同這種看法的，但畢竟像格林女士這樣的人，應該算是這個時代女性中的先鋒人物了，從後世而來的自己都遠不及她見識廣博、包容果敢。

　　「你還有什麼問題想要問我嗎？」 格林女士最後問道。

　　卡羅琳對自己未來的工作內容確實還有些疑惑，她不確定格林女士提出讓自己做她的助手，是否要讓自己放棄現在在帽飾櫃台的工作。

　　「客戶活動上我肯定希望你可以來幫忙，辦公室可能有時候也需要你幫助處理一些事情，其他的時候，你若願意也可以留在帽飾櫃台」，格林女士的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

　　「或者，你還有什麼其他的想法？」

　　卡羅琳醞釀了一下，說出了自己的考量。

　　「我覺得自己現在對其他櫃台了解得還不夠多，如果可以，我希望能更多地了解一下美思的各樓層櫃台。」

　　「這樣也好，等這周結束，我會安排。」 格林女士想了一下，回答道，

　　「對了，員工的工資原來一直都是弗雷德負責，我每次還要和他特別說才行，以後你的薪水干脆直接從我這裡走吧。」

　　卡羅琳當然不會對此有異議，她鄭重地道了謝，才離開格林女士的家。

　　周三之前卡羅琳還是和平時一樣在帽飾櫃台工作，之後她就要專門跟著格林女士做客戶活動方面的准備了。期間她暗示了薇薇安和其他女孩，自己之後可能會離開帽飾櫃台去做格林女士的助手，得到了大家的一頓打趣。

　　「我早就知道格林女士待你不一樣，你早晚會交好運」，看著卡羅琳一副不相信的樣子，薇薇安捏著卡羅琳的肩膀一頓搖晃，「我可是有點嫉妒你，不過好像還是替你開心更多些。」

　　卡羅琳其實說出口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心中有些忐忑，自己比預想中的更在乎朋友們的反應，畢竟這是她在這裡交到的第一批朋友。

　　她是下定了決心要為自己的未來拼一拼的，但是又隱隱擔心，有一天若是離開一樓女裝區，這個小圈子會很快把自己排除在外。

　　但是幾個女孩都對她表示了支持。

　　活動前，卡羅琳跟著格林女士反復核對了活動的流程，確認到場的賓客具體數量，還有現場的各種裝飾等等。她自己多少有些緊張，但看著格林女士胸有成竹的樣子，還是定下心來。

　　活動當天，卡羅琳穿上了格林女士新做給活動相關員工的工作服，雖然同樣是襯衫配深色長裙的套裝，但是設計明顯要更繁復精美。

　　下午，受邀而來的十二位「會員」全部到場，雖然會員只有十二位女客，但因為可以攜親友前來，所以到場的有大約二十人，其中還有兩三位男士。

　　活動由格林女士親自主持，她先是宣布了即將在美思實行的「會員」與「特別會員活動」，之後隆重介紹了今天第一次會員活動上特別提供的商品。

　　與其說這是一次茶會，卡羅琳更覺得像一場提供茶飲點心的「拍賣會」，因為受邀而來的顧客很多都是為這次的特別商品而來：

　　兩把曾出自法國宮廷的像牙扇骨彩繪折扇。

　　卡羅琳一直站在活動區的前方側邊，她旁邊是一張別致的小桌，上面放置著為這次活動准備的折扇。她今天的工作就是在活動中配合格林女士展示商品，其他的時間則需要觀察受邀而來的賓客們對於活動的反應。

　　上流社會的女性幾乎人人都擁有折扇，這種風靡於貴族之中的彩繪像牙折扇更是常常屬於有市無價的狀態，也難怪當卡羅琳協助格林女士展示了兩件商品後，好多女士的目光都再也離不開兩個盒子。

　　凡是受邀參加的會員都可以參與出價，出價最高者才能成為商品的所有人。

　　很快，兩把扇子就已經找到了自己的主人。

　　一把扇子被法沃華小姐的未婚夫代為拍下，送給了心愛的未婚妻。另一把則被鋼鐵大亨的妻子維恩夫人拍了下來。

　　卡羅琳小心翼翼地捧著裝著扇子的盒子，穿過客人們的沙發和茶桌。

　　「伊芙.美思現在真是……讓人說什麼好，她之前來邀請我的時候，要不是提到了有好東西我才不會來呢。」 一位太太對自己身邊的朋友說。

　　「她現在早就改回婚前的姓氏了，叫伊芙. 格林。」 她的朋友隨聲附和。兩個人看上去像是在低語，卻連離著好幾米遠的卡羅琳都聽了個一清二楚。

　　「我看你們也就會背後道人是非」，坐在不遠處的維恩夫人輕蔑地掃了一眼一邊低聲私語的兩位，「伊芙. 格林至少有一家百貨商場，還在南美那邊有自己的莊園，你們有什麼？自己的嫁妝還守得住就不錯了。」

　　兩位太太瞪了一眼維恩夫人，卻不敢多說什麼，打開手裡的扇子遮住半張臉小幅度地扇著，不知道又說了些什麼。

　　卡羅琳將手裡放在緞面禮盒中的彩繪羊皮紙面像牙骨折扇雙手送到了維恩夫人面前的桌子上，又低頭欠身向她行了個禮後，退回了自己先前的位置。

　　這次活動後來占據了不少報紙的版面，來參與的人也都在芝加哥的上流社會有了談資。

　　不單單因為這次美思百貨的活動特別，提供的「商品」大有來頭，還要再加上法沃華小姐和維恩太太一直是上流社會小道消息和各種八卦小報的靈魂人物。

　　一夕之間，美思百貨的「特別會員活動」變成了上流社會人人都想參與的活動，好多人都在打探下一次活動是什麼時候，活動上會有什麼特別的商品。


第33章

　　第一次客戶活動結束後, 格林女士按照約定安排卡羅琳輪流到美思百貨的幾個重要櫃台工作。

　　她在一樓的珠寶首飾櫃台，女裝櫃台，和二樓的布料區都工作了一段時間, 甚至還去三樓的客戶休息區工作了兩周。

　　如果說在休息區的兩周裡，艾達偶爾的冷言冷語卡羅琳可以笑著無視, 那麼在女裝櫃台的那兩個月的工作經歷, 絕對是讓卡羅琳印像深刻。

　　雖然美思的一樓被統稱為女裝區，但實際上專門出售服裝的只有夏洛蒂負責的女裝櫃台。

　　女裝櫃台不僅僅有那些曾經讓卡羅琳流連忘返的各種女式襯衫, 長裙, 禮服, 還有各式的束身衣，裙撐，和燈籠短褲。

　　一年前剛到帽飾櫃台的時候, 卡羅琳看著各種誇張的女帽，雖然覺得視覺上優雅美麗，卻也擔心它們壓在女士頭上的重量。而如今, 她早就可以對各種帽子如數家珍，對社會上對帽飾的推崇也習以為常。

　　但習慣並不會改變一切。

　　一次在陪著一位身材有些豐滿的年輕小姐挑選禮服時, 她看著這個比自己從前的學生大不了多少的小姑娘在更衣室裡齜牙咧嘴地吸氣, 努力半天就為了把自己的束身衣再勒小一碼，忍不住勸她先休息一會。

　　「不行, 我一定要在十六歲生日會上風風光光地穿上那條裙子，快再幫我一下。」

　　卡羅琳以為自己早已經同樣習慣了夫人小姐們用束身衣和裙撐將自己的身材變得更加凹凸有致，但是當自己在女裝櫃台工作，需要親自幫著這些夫人小姐們在更衣室裡套上讓人喘不過氣的束身衣和影響行動的半身裙撐, 甚至要親自試穿來體會不同款式的區別時，卡羅琳發現自己還是有些難以接受。

　　「比起從前的鯨骨束身衣, 現在流行的膠骨束身衣已經好多了，更別提二三十年前的那種圓形裙撐，據說那時候還有人去參加舞會的時候差點卡在門裡」，夏洛蒂看著卡羅琳苦惱的樣子不解地說，她是真心覺得現在到膝蓋上方，只撐起裙子後半部分的裙撐已經十分輕巧。

　　「它們會影響女士們的身體健康，而且這根本就是種畸形的審美、是一種束縛」，卡羅琳可以和夏洛蒂解釋它們的危害，但是她沒有辦法一朝一夕間改變所有人的觀念，就連她自己，再怎麼拒絕，在重要場合裡都不得不穿上私下改良過的束身馬甲，否則一定會被人指指點點。

　　格林女士倒是贊同卡羅琳的看法，但是她更多的是從上流社會和百貨商場的角度來考慮這個問題，

　　「你說的沒錯，其實現在很多中下階層需要工作的女性也都不穿這些。不可否認的是，自上而下和自下而上的流行一直都存在，關鍵是它要先成為流行才可以。美思百貨則永遠要走在流行的最前端。」

　　這樣特殊的頻繁崗位調換顯然沒辦法避開美思的員工們，格林女士一早就在員工會議上通知了大家，表示卡羅琳將成為自己的工作助理。

　　不和諧的聲音肯定會有，但卡羅琳把這當做工作成長裡必須經歷的一部分。而且平時她人緣不錯，背後說酸話或者諷刺她太有野心的也永遠是那麼兩個人，常常還沒說幾句就被其他的女孩說得無言以對。

　　除了在商場各櫃台輪換，卡羅琳還要經常同格林女士設計客戶活動，或是留在格林女士的辦公室協助她做一些其他文書工作，卡羅琳的打字技能也在這裡再次派上了用場。

　　隨著對美思百貨的供貨和經營越來越熟悉，還有格林女士對卡羅琳日漸增長的信任，她甚至會被安排幫忙處理一些商場賬目方面的工作。

　　當然，這一切也不是沒有代價，近半年來卡羅琳幾乎每天都要在美思百貨開門前至少一個小時到達商場，商場閉門後也常常需要留下來，有時候還要在周日去格林女士家裡繼續工作。

　　她回明妮那的次數也已經從剛開始的一周一兩次變成現在的半個月一次，偶爾還會翹掉女孩子們每周六的聚會。

　　連室友伊莎貝拉都開玩笑說一周見不到她兩回，除了偶爾一起畫畫，伊莎貝拉幾次想約卡羅琳外出游玩都沒找到合適的時間。

　　此外，卡羅琳能分配給雜志投稿的時間也不多了，一直堅持在投稿的又只剩下了長期合作的都市生活報服飾搭配專欄一家。

　　不過成為格林女士的助手後不久，她的固定薪水就漲到了每周二十塊，還不算有時候收到的獎金。所以收入上卡羅琳倒是沒有太多擔憂，銀行賬戶上的金額也再次一點點漲了起來。

　　十月份的某個早上，卡羅琳起床後隨意吃了些吐司片，收拾好了自己的小包，小心拿起了書桌上的一個皮面本夾。

　　這個本夾裡是她為下個月美思百貨會員活動設計的兩份手冊草稿，一版是翻頁，一版是折頁。她和格林女士約好今天也要提前一個小時在美思百貨的三樓碰面，兩個人討論哪版更好後會找專人制作成品。

　　美思百貨每月的會員活動自舉辦開始就一直深受芝加哥上層社會的青睞，但是格林女士一直嚴格控制著會員的數量，她將第一批會員稱為「特別會員」，至今也不過十六位，不少人都把能以會員朋友的身份參與一次特別會員的活動當成「真正友誼的像征」。

　　可以用購物額度兌換「積分」的普通會員也已於三個月前開始施行，每位顧客名下的已購金額都可以按照五十比一的比率在今年聖誕節前一周兌換購物券，在之後的購物中直接抵用。

　　看到了美思會員活動帶來的聲望和客流，帕特瑞奇自然是步步緊逼不甘落後，但是在顧客的眼中，第一個和第二個總是有差別的。

　　話雖如此，美思百貨對於「特別會員活動」，不論是活動新穎程度，還是提供「特別商品」的稀有程度，都是絲毫不敢松懈。畢竟越重要的客戶就越在乎細節和獨一無二的體驗。一點小差池就可能把重要的客戶推向競爭對手那裡。

　　卡羅琳抱著本夾出了公寓樓之後，一邊想著手冊方案還有哪裡可以提升，一邊向美思百貨的方向走著。

　　突然間，一個黑色的身影從她側面的岔路上衝了上來，一手抓向她懷裡的皮面本夾，另一只手則拉住了她挎在手腕上的提包。

　　卡羅琳下意識地用雙手緊緊抱住了本夾，結果不過一瞬間，提包就被搶走了，還在她的手腕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紅印。

　　剛剛一閃而過的那張臉似乎有點眼熟，但是卡羅琳看得不太清，也沒時間想那麼多。

　　她向前追了幾步，然後氣惱地發現自己穿著矮跟小皮鞋和長裙根本就跑不快。雖然包裡沒什麼特別貴重東西，但是平白丟了十幾塊的現金和才用了不到兩個月的手提包，卡羅琳還是很生氣。

　　這裡離卡羅琳住的威靈頓大街不過一兩條街，還是車道旁的主路，平時很少發生當街搶劫，也難怪她沒有防備。

　　就在卡羅琳看著漸漸跑遠的搶劫者，打算自認倒霉的時候，一個穿著灰色套裝的清瘦的身影從她身邊飛快地跑了過去，緊追著搶劫者跑了上百米，終於在下一個街口追上了他，雖然拉扯間還是讓搶劫者跑掉了，但卻成功地把卡羅琳的包搶了回來。

　　「是你啊」，卡羅琳看著迎著自己小跑回來的年輕男子。

　　快一年不見，他似乎成熟了些，但一笑起來還是之前的那副男孩子的模樣。

　　「好久不見」，弗朗西斯的嘴角隨著笑容自然地顯出一點梨渦，伸手把剛剛從搶劫者手裡搶回來的手提包還給了卡羅琳，「您看看，沒丟什麼東西吧。」

　　卡羅琳向他道了謝，打開包大致地看了一下，搶劫的人應該還沒來得及翻看，裡面什麼都沒少。

　　她抬起頭看著弗朗西斯，「真是麻煩你了，你今天是回芝加哥看望伊莎麼？」

　　「我是來看伊莎。嗯，但我已經搬回芝加哥有一段時間了，住在從前的家裡」，弗朗西斯抓了抓本來就在剛剛奔跑時弄亂的頭發，試圖掩蓋臉上因為快速奔跑還是什麼而帶上的一抹潮紅，「之前去過伊莎那裡幾次，都沒見到您。」

　　卡羅琳最近確實一直在忙，作息也時常和伊莎貝拉岔開，所以沒有遇到也是正常。她掏出自己隨身揣在馬甲裡的小懷表看了一下，發現時間有些來不急了。

　　「真抱歉，我要趕去上班了，改天請一定讓我好好謝謝你」，卡羅琳帶著些歉意對著弗朗西斯說，或許下次可以請他和伊莎一起吃頓飯？還好現在去時髦的飯店請人吃頓飯對她來說也不是難事了，不過好像很少有女士請男士吃飯，也不知道他會不會覺得突兀……卡羅琳想著想著，思維就有些發散。

　　「沒事，您不用放在心上」，弗朗西斯說，看著卡羅琳點頭行禮後馬上要離開的身影，本能地叫住了她，

　　「米勃小姐。」

　　「嗯？」 卡羅琳回過頭，彎起眼睛笑了一下，「你可以叫我的名字，卡羅琳。」

　　「哦，好的，米勃小姐，我是說，卡羅琳」，弗朗西斯摸了摸鼻子，「您也可以叫我弗朗西斯。」

　　卡羅琳笑著應下，和弗朗西斯再次告別，加緊步伐往美思百貨的方向走去。


第34章

　　迪波恩街角, 某個建築的陰影裡，丹尼爾.福林斯特緊張地看著面前的小帕特瑞奇先生。

　　丹尼爾出生在一個很貧困的家庭。他的父親是一個酒館裡的老伙計，操勞持家的母親則為這個家庭帶來了足足九個孩子。

　　他沒有什麼天生聰明的頭腦, 家裡也沒有條件讓他接受教育。如果一定要講講他有什麼優點的話，那就只有還算順眼的面孔, 和一些從小在酒館裡混出來的花言巧語的能力。

　　他曾經靠著外表和偽裝出來的談吐成功試用過不少工作, 其中就包括美思百貨的銷售員，但卻沒幾個能做得長久, 因為但凡是看重實際能力的人, 了解他之後, 都不會再被他那點不足道的小伎倆騙到。

　　可惜年輕的小帕特瑞奇先生很顯然不是上述者。

　　「你不是說過萬無一失的嗎？」他推搡了一把丹尼爾問道。

　　丹尼爾有些狼狽地向後退了一步，解釋道，「我本來已經搶到了她的包, 可是後來突然衝出來一個人把包搶過去了。」

　　「我要包干什麼？我是要知道他們下個月會員活動的具體內容！」 小帕特瑞奇盯著遠處相對而立的帕特瑞奇百貨和美思百貨不甘心地說。

　　「或許下次直接從格林女士那試試呢？」 丹尼爾小聲問。

　　「哈？你是在開玩笑吧，我都沒什麼機會和伊芙.格林接觸，你能接觸到她？還有, 不是之前你自己說認識她身邊那個助手的嗎？原來就是這種認識？可真是沒用！」，他不屑地看了一眼面前的丹尼爾, 隨意地用腳尖向前踢了踢。

　　作為帕特瑞奇百貨商場創立人的小兒子, 他一直對父親之前寧可從外面請伍德回來做經理，卻不肯讓自己進入商場工作頗有微詞。

　　明明在那個伍德的管理下, 帕特瑞奇還是一直隱隱被美思百貨壓了一頭，新開的精品店營造的顧客圈子也不如伊芙.格林那個女人搞出來的什麼會員俱樂部影響大。天知道父親為什麼一直不給他一個機會。

　　這個丹尼爾是上個月他在一家酒吧認識的應侍，言談間發現他曾經在美思工作過，就讓他來自己身邊幫自己做事, 結果現在看起來也是沒什麼本事的樣子，真是讓人掃興。

　　小帕特瑞奇從口袋裡掏出精致的煙盒, 拿了根煙叼在嘴裡，他最近喜歡上了這種卷成卷的香煙，但一想到父親對卷煙的嫌棄，他又把嘴上的煙拿下來隨手丟在了地上，還發泄似的踩了幾腳。

　　所以他也就錯過了旁邊一直低著頭的丹尼爾偷偷抬眼瞥他時眼中濃濃的不甘和憤恨。

　　……

　　當卡羅琳踩著時間到美思三樓的休息區時，果然看見格林女士已經坐在窗邊的沙發上了。

　　「還是這裡的視野好，辦公室呆久了讓人覺得死氣沉沉的」，格林女士看了看外面的陽光感嘆道。

　　「早上好，格林女士」，卡羅琳打了聲招呼，把剛才差點被搶走的、放著活動手冊的本夾遞給了格林女士，在她對面坐了下來。

　　「我個人是更傾向折頁這一版」，卡羅琳展示著兩版不同的手冊道，

　　「因為手冊活動時要提前發到每位會員手裡，而大部分會員又是女士，這種折頁設計會更方便沒來得及脫下手套的女士們翻頁，在第一時間就引起她們的興趣，而且手冊的背面我們也可以讓畫師設計好圖案，最好可以精巧到讓會員們在活動後把整個手冊當做紀念品留下來。」

　　格林女士點了點頭，對比著手冊靜靜地思考著，卡羅琳擔心打擾她，沒有再出聲，而是起身去休息區的吧台為格林女士和自己衝泡了一壺茶，並在把台上的臨時賬目簿上記了賬。

　　「卡羅琳，在你現在看來，美思百貨怎麼樣？」 格林女士放下了手裡的手繪手冊問。

　　「美思百貨如今是芝加哥百貨行業裡的佼佼者，其他城市也很有聲譽」，卡羅琳認真地回答。

　　「那在整個行業裡看呢？」

　　卡羅琳現在對百貨行業的了解越來越深。美思百貨的發展很快，但不可否認的是，放到整個行業裡，它還不算最出色的那一個。至少在第一大城市紐約，就有不止一家在全國都有很高知名度的百貨公司。

　　「我最近一直在想，怎麼樣才能成為行業裡最好的那一個，通過現在這些手段能達到嗎？如果有一天我們已經成為了行業裡最好的，到時候我們又該怎麼進步呢？」

　　卡羅琳不知道自己要怎麼回答這些問題，這半年來跟著格林女士工作，她越發體會到格林女士在商業思維上的前瞻性。

　　每次卡羅琳冥思苦想後提出一些來自後世的經營和活動方式，格林女士總是能很快地找出核心，以及如何更好地應用在美思百貨身上。

　　如果說一開始卡羅琳還能靠著各種「靈光一現」提出各種新穎的提案，那麼後來大多時候都是格林女士在引導和提點著卡羅琳了。

　　「一開始的時候，我只是想讓美思百貨在我的手裡活下來」，格林女士看著窗外繼續道，「後來，我打定主意要把它做好，我要讓它成為迪波恩街上最好的百貨公司。」

　　「現在，我開始控制不住自己去想，如何讓它成為更好的，不只是迪波恩街上最好的，要比這更好。你懂我的意思嗎？」

　　「超越行業裡最好的，然後再不斷超越自己。」 卡羅琳喃喃道。

　　「沒錯，就是這個意思。」

　　商場開門的時間快到了，已經有不少員工陸陸續續進了另一邊的員工休息室，他們大概也習慣了格林女士和卡羅琳在早上出現在顧客休息區。

　　格林女士將兩份手冊放回本夾，合上後拿在手裡，回了自己的辦公室。

　　卡羅琳則又回到了熟悉的帽飾櫃台。

　　在摸透了美思的各個重要櫃台後，卡羅琳並沒有完全成為一個辦公室助手。

　　最近每當有哪個櫃台暫時忙不過來，她就會被格林女士指派過去頂一陣子。

　　現在的卡羅琳對接待客戶的看法上也發生了轉變，她並不怎麼在乎自己接待顧客時能得到多少佣金，而是更在乎各類商品的銷售趨勢，了解顧客對美思百貨還有商品的看法，以及觀察不同的銷售員都擅長和哪種顧客打交道。

　　所以她除了偶爾在繁忙時獨自接待顧客，其他時間都只是輔助其他銷售員，把成交的機會讓給同事們，這樣她的到來倒是更受大家歡迎了。

　　之前她離開帽飾櫃台後，女裝區又新招了一名銷售員頂上，不過才干了幾個月就離職了，新的試用者又還沒定下來，卡羅琳就被安排到帽飾櫃台再工作一周。

　　和薇薇安在櫃台見到的時候，兩個人都很激動，沒有顧客的時候，兩個人就在不引人注意的前提下小聲聊著天。

　　「我真是恨不得把你拉回來」，薇薇安偷偷吐槽著，「之前走了那個小心思特別多，每天應付顧客就夠頭疼了，還要應付她。上帝啊，她說她要離職的時候我恨不得鼓掌來著。」

　　卡羅琳之前在周六的聚會上沒少聽薇薇安提她，那個銷售員從前的工作經驗豐富，來美思百貨沒幾周就拿了一回「優秀銷售員」，就是有些和薇薇安這個比她小幾歲的「櫃台負責人」不太對付。

　　「我們接待好自己的顧客就行了，浪費時間在她身上才不值得呢，還不如花在客戶和帽子身上」，卡羅琳偷偷朝薇薇安眨了下眼睛。

　　「你現在說話真是越來越像格林女士了」，薇薇安打趣說。

　　商場閉門之後，薇薇安趁著一起收拾櫃台的時間拉住了卡羅琳，說是晚上想私下和她談談。

　　卡羅琳今天剛好不需要去格林女士那裡，難得有機會和朋友相處，自然沒有不同意的道理，兩個人便一起去了常去的餐館。

　　薇薇安這個人有事的時候一向說話直接，這次也不例外。

　　「卡羅琳，二樓的傑森向我求婚了。」


第35章

　　「傑森.哈林頓？」 卡羅琳有些吃驚地問。

　　薇薇安點了點頭。

　　傑森.哈林頓是二樓男裝區的負責人, 大概二十七八歲的年紀，和夏洛蒂一樣從美思百貨成立時就在這裡工作了。

　　卡羅琳覺得有些不可思議，近幾個月雖然她沒在帽飾櫃台工作, 但是和薇薇安還是時常見面的，居然一點沒看出征兆來。而且傑森平時是個不苟言笑的性格, 和薇薇安從前提過的喜歡男孩子類型完全不一樣。

　　「那麼, 你同意了？」

　　薇薇安又點了點頭。

　　「我原來還以為你喜歡萊恩那樣的」，卡羅琳有些納悶地問。

　　萊恩在三樓休息區的吧台工作, 是個典型的愛爾蘭男孩, 陽光開朗, 很討女孩子喜歡，薇薇安曾經說他很可愛。

　　「我原來也這樣以為」，薇薇安隨手翻著菜單, 「但是經過了勞拉那件事之後，想法不知不覺間就變了，傑森是個靠得住的人, 平時做什麼都一副認認真真的樣子也挺有趣。」

　　「只要你喜歡就行」，卡羅琳看著自己的朋友, 她能感覺到薇薇安已經慎重考慮過了, 「不過怎麼特意單獨和我說？莫非你家裡不同意？」

　　「那倒不是，我已經寫信給我哥哥了, 他說尊重我的選擇，這兩天就會回芝加哥一趟和傑森見個面。」

　　薇薇安難得的猶豫了一會兒才再次開口，

　　「其實上個月就定下了，我們一直拖著沒說, 是因為傑森打算最近離開美思百貨，剛剛下班時他就去和經理還有格林女士說明情況了。」

　　卡羅琳詫異極了, 馬上問道，

　　「是擔心兩個人不能一起繼續在美思百貨工作嗎？雖然這種情況不常見，但美思並沒有禁止銷售員在一起的規定。」

　　薇薇安笑著搖了搖頭，「不是，是他攢了一筆錢，打算自己開店，擔心我們先宣布的話，他離開之後我會受到影響。所以我們說好先私下訂婚，明年成婚時再告訴大家。」

　　「你現在跟著格林女士，傑森近期離開的事情肯定很快就會知道，所以也沒什麼好瞞著你的。但是喬安娜話太快了，我擔心告訴她我和傑森的事情她藏不住，傑森總要交接一下才能離職，我可不想在傑森離開前就弄得人人皆知，安妮和喬安娜又是室友……所以，就只先和你說說」，

　　薇薇安的臉有些紅，「你知道，這種事情，還是想有個朋友分享一下。」

　　如果是提前知道了這件事，卡羅琳可能還需要糾結傑森離開美思自己開店的決定會不會對美思百貨產生不利影響，不過既然事情已成定局才知道，她還是更替朋友高興。

　　卡羅琳起身到桌子的另一邊和薇薇安擁抱了一下，向她表示了祝福。她自己現在雖然在戀愛和婚姻上沒什麼精力和興致，但是看到身邊的朋友找到幸福，真的是一件很開心的事情。

　　兩個人吃完了點的海鮮燴飯後，薇薇安又和卡羅琳聊了一會兒這位新上任的未婚夫，卡羅琳這才知道自己為什麼一直沒發現兩個人在一起。

　　原來因為平日裡太嚴肅，傑森默默追求了薇薇安好一陣都沒讓薇薇安意識到，終於得到了薇薇安的回應後，傑森又第一時間告訴了她自己工作上的計劃，讓她選擇要不要公開，後來就像薇薇安說的那樣，兩個人一直瞞到了現在。

　　至於傑森打算要開店，也並非一時興起。

　　他打算在靠近西區的地方開一家布料店，已經談好了門店。在成為二樓負責人之前，傑森一直在布料櫃台工作。工作期間，他發現了比起服裝和鞋帽，百貨公司在布料市場上對私人門店的擠壓較小，他自己工作時間久了也積累了足夠的相關知識，還有一些渠道和人脈，這才決定自己嘗試。

　　「那麼你自己呢？有什麼打算？」，比起傑森的計劃，卡羅琳還是更關心薇薇安自己的想法。

　　「我想過了，我自己沒什麼太大的追求，現在的工作就很喜歡，足夠我自己生活，我哥哥也說私下裡為我攢了一點嫁妝讓我不要擔心」，薇薇笑了笑，「如果傑森開店順利需要我幫忙，我也可以過去，而且我們也做好了他開店不順利重頭再來的准備。」

　　既然薇薇安對自己的未來有了清晰的安排，卡羅琳也就不再多言。

　　外面的天早已經暗下來，路燈也都被點亮，將餐館附近的整條街道照得通明。

　　「我們早點回去吧，總感覺芝加哥最近不怎麼安全。」 雖然兩個人都住在繁華區的主路上，都像這邊一樣有路燈，但卡羅琳一想到自己早上還在離家不遠處差點被搶劫，忍不住跟薇薇安講了自己的經歷，讓她也注意一下。

　　把薇薇安送上電車後，卡羅琳也選擇了乘電車回家。

　　回房間不久，伊莎貝拉就抱著幾張圖紙來找她了。

　　伊莎貝拉這兩天一直在幫她舅舅的鞋廠設計鞋子的樣式，雖然她不願意插手家裡的生意，但是若是在她擅長的領域上能幫到家人的忙，她還是很樂意的。

　　卡羅琳前兩天比較忙，和她說好今晚會一起幫忙參考。畢竟她在百貨商場做了這麼久，又一直在做搭配專欄，對鞋子的樣式總有些研究。

　　伊莎貝拉進了房間後，先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小管藥膏遞給她。

　　「今天弗蘭茲來過，他說你今天早上手遇見了搶劫的人，傷到了手。」

　　卡羅琳卷起袖子看了一下手腕，之前勒那一下的痕跡已經淡下去了，留下了一條淺色的淤痕。因為不太疼，所以她白天也沒在意，沒想到弗朗西斯居然注意到了。

　　「這個藥膏我用過，去淤血的效果還不錯，就拿過來給你試試。」 伊莎貝拉說著把藥膏放在了卡羅琳的桌子上。

　　卡羅琳向她道了謝，接過了伊莎貝拉手裡的圖紙。

　　「最近舅舅在爭取的那批馬靴的訂單，買家要求比較特別，之前鞋廠的常用版式他們都不滿意，希望鞋廠能繼續改善設計」，伊莎貝拉有些苦惱地說。

　　看著卡羅琳有些疑惑的眼神，她繼續解釋道，「買家嫌現在的系帶馬靴穿脫太不方便，希望我們能夠改善這一塊，他們應該同時找的不止舅舅鞋廠一家，看哪一家能做出符合要求的設計吧。」

　　卡羅琳看著設計圖紙上到膝蓋下方的馬靴前端那二十幾個系帶用的穿孔，有點迷茫，她原本以為讓她提意見的是自己還算能說上幾句的流行設計，沒想到居然是實用設計。

　　「你是不是也沒什麼頭緒？」 伊莎貝拉嘆了口氣。

　　現在商場裡賣的馬靴或是長靴，不同的地方一般是材質或是裝飾設計，穿脫上很少有什麼特別的。那麼後世的長靴是什麼樣子的呢？

　　除了像現在這種系帶的設計，剩下的應該都是拉鏈設計了吧。不過拉鏈現在應該還沒有發明？至少卡羅琳還沒在生活中見過。

　　如果自己能知道拉鏈的設計原理並且復制出來就好了，卡羅琳想著，覺得若真是如此，自己估計能靠這個發明過一輩子。

　　可惜的是，拉鏈雖然看起來簡單，但她並不知道其中原理，也就無從下手。不過以防萬一，她還是問了伊莎貝拉一句，萬一已經有人發明，只是生活裡使用還不多呢。

　　「你聽說過『拉鏈』這個東西嗎？」

　　「什麼連？」 伊莎貝拉有點莫名地問。

　　「沒什麼，今天新聽到的一個詞」，卡羅琳笑著圓了過去，看起來是自己想多了。

　　卡羅琳翻了翻伊莎貝拉拿來的幾張圖稿，都是類似的靴子圖紙，款式雖有不同，但在穿脫設計上也都大同小異。

　　等等，最後一張圖上這個人。

　　伊莎貝拉看到卡羅琳的目光停留在那張人像上，才想起來，趕緊解釋道，「這張圖是弗蘭茲回來按照搶你包的那個人簡單畫的，說讓你看一下，以後好有個防備。」

　　畫像上是一個年輕的男子，黑發黑眼，神情有些陰郁。

　　卡羅琳記得自己應該是在美思百貨當初宣布試用結果那一天見過他。

　　這樣一來，或許那是一場有預謀的搶劫。

　　作者有話要說：

　　小弗不來做一下背景板，卡羅琳比較難意識到搶劫者有問題

　　補備注：拉鏈相關情節靈感來源自拉鏈的發明歷史（最初為了方便靴子的穿脫，改良後用在服裝上等）


第36章

　　早晨, 天空陰沉沉的，風也有些大。

　　不需要天氣預報，卡羅琳也能看出今天大概率會下雨, 出門前特意拿上了傘。

　　眼看著離美思百貨只剩下兩條街的距離，豆大的雨點突然從天上砸了下來。

　　卡羅琳趕忙撐開雨傘, 卻阻擋不了冰涼的雨水斜著鑽入傘下。

　　不過幾分鐘, 她膝蓋以下的裙擺就已經濕透，後背也感覺冰冷冷的。卡羅琳雙手緊握著傘柄, 生怕一不小心傘被風掀翻過去。畢竟現在的傘還沒有好的防風設計, 萬一被風吹翻了, 她可就連上半身都遮不住，早知道再多穿件外套就好了。

　　到了商場，卡羅琳收了傘, 然後把手放到嘴邊，用呼出的熱氣緩解了一下有些失去了知覺的手指，打了個冷戰取出懷表看了看時間。

　　差一刻八點鐘。

　　自己來的還算早, 有足夠時間收拾一下，最近事情很多, 可不能因為淋雨感冒。

　　擰了擰裙子的下擺, 擠出的水在她腳下聚成一小灘。反正這會商場裡沒有客人，她干脆卷起裙擺一路提著來到了三樓休息室。

　　卡羅琳用櫃子裡備用的毛巾擦干淋濕的發尾, 換上工作服，盤好頭發，整理好後打算去格林女士的辦公室。

　　想了一想，她又從櫃子裡取出手提包, 拿出了裡面的一張畫紙。

　　卡羅琳昨天看到這副畫像的時候確實心裡一驚，但是她仔細想了想, 自己和這個差點成了同事的年輕人從那之後並沒有什麼交集。

　　如果不是隨機作案，莫非他是因為當初沒有通過美思的試用而記恨上了通過試用的自己，所以過了一年才來特意搶劫？

　　卡羅琳覺得肯定不止這樣，所以今天早上整理提包的時候，她下意識地也帶上了這副畫像。

　　因為沒辦法解釋這種縈繞在心頭的怪異感，卡羅琳見到格林女士之後簡單地提了一下昨天早上的經歷，並拿出了畫像，問了問格林女士近期是否見過這個人。

　　格林女士聽到後先拉過卡羅琳看了看，確定她沒受什麼影響，才繼續道，

　　「你昨天怎麼什麼都沒跟我說？下次遇見這樣的事情，先護好自己再談工作。」

　　看著卡羅琳咬著嘴唇點頭答應，她才接過畫像。

　　「我對他有印像，當時他試用了一兩天我就知道他不能勝任，但是弗雷德堅持按照規定讓他試用了一周。」

　　說到這格林女士搖了搖頭，「之後就沒見過，不過弗雷德那應該還有他的記錄，我會讓人去查查的。」

　　她剛想把畫像還給卡羅琳，突然看見了畫紙右下角的簽名，又拿起畫像仔細看了看。

　　「弗朗西斯.C？弗朗西斯.科雷」

　　格林女士朝著卡羅琳露出一個感興趣的微笑，「這幅畫是小弗朗西斯畫的？你認識他？」

　　卡羅琳完全沒想到格林女士會問這個問題，或者說她從沒想過格林女士會和弗朗西斯認識，然後認出他習慣性的簽名，在她的印像裡，這兩個人應該不會有相交才對。

　　「如果您認識的弗朗西斯.科雷和我認識的是一個人的話」，卡羅琳有點茫然地說，「我現在租住在他姐姐伊莎貝拉的公寓裡。」

　　「那就沒錯了」，格林女士把畫像還給了卡羅琳，用遺憾地語氣解釋道，「我們剛來芝加哥的時候，和科雷家做過兩年鄰居，那時候我和她的母親還算談得來。可惜後來他們夫妻離開得早，兩個孩子也就見得少了。」

　　卡羅琳不得不感嘆，最近讓人出乎意料的事情真的是太多了。

　　格林女士打斷了卡羅琳的思緒，把話題帶回了原本要討論的工作上面。

　　美思百貨決定在下個月的特別顧客活動上舉辦一場女裝展示會。

　　現在的時尚趨勢總是先有人引領，才有人跟隨，這些引領者或是有聲望的貴婦人，或是在交際圈如魚得水的女明星。有的商人還會特意免費提供自己的最新商品給她們試用，為的就是這種「廣告效應」。

　　而相應的，服裝界也還沒有那些提前一兩個季度就定好時尚趨勢的習慣。各大品牌和專門的時尚雜志都還沒有出現在人們的生活中。

　　卡羅琳從中看到了機會，不過寫了這麼久的時尚專欄，她也知道，單憑她自己很難產生多大的影響力。

　　就像她也嘗試過去引領，去改變，在專欄中提出一些相對這個時期較為激進的穿衣理念，比如強調健康呼吸、放棄或改良束身衣，強調裙擺自然下垂的美、放棄誇張的裙撐，甚至暗示過女士穿西裝和褲子也會有不一樣的颯爽之美。但這些內容一般都會被編輯在刊登前改掉，和然後回給她一封帶有警告意味的回信，就算偶爾編輯被她的言辭說服，刊登一些不一樣的內容，影響力也十分有限。

　　卡羅琳深知觀念改變的艱難，倒不會在這一點上輕易放棄，只是一直在尋找合適的方法。

　　她現在的第一個目標就是幫助格林女士成功舉辦這次女裝展示會，如果美思的女裝展示會獲得了上流社會的認可，那麼未來的展示會上出現一點不一樣的時尚，或許也更容易被上流社會接受，進而被更多人接受。

　　卡羅琳的想法得到了格林女士的認可。

　　和格林女士相處久了，卡羅琳愈加發現她在思想上的前衛與包容，她可以微笑著接受舞會上那些繁瑣的禮服，也會在騎馬時穿上類似男性騎裝的改良騎裝。她早已不像某些時刻大聲宣告自己要脫離舊式生活、走出家庭的年輕富家小姐那樣天真，而是用十余年的時間去學習成長，成為了一個沒有人敢輕視的成功商人。

　　這樣的人放到任何一個時代都會成功吧，卡羅琳想。

　　這次格林女士已經選好了折頁手冊當做現場的講解手冊，並安排美思百貨合作過的畫匠負責這次的手冊設計。

　　手冊上面除了當天的活動簡介，還將繪有四套最新款冬季女裝的簡圖和一些設計別致的胸針珠寶簡圖。手冊上只是展示會上商品的一部分，剩下的則到展示會當天才會在現場發布。

　　當天展示的女裝，是格林女士精心選取的，在美思百貨還未上架，在整座城市也確保是獨一無二。感興趣的顧客可以在展會活動當場預訂，而且每件只提供一件的預訂名額。

　　因為上午的大雨，美思百貨這一整天的顧客都不算多，卡羅琳和薇薇安說好後就一直留在了格林女士的辦公室，和她繼續討論活動的細節。

　　另一邊，阿德勒經理聽格林女士說了去年的試用銷售員的事情之後，立刻派人進行了調查。

　　因為當初他留下的信息裡有他父母的地址，所以不過一天，派出去的人就基本弄清了這個人的情況。這個丹尼爾一年之內換了五、六份工作，除此之外平平無奇。最後一份是在酒吧做應侍，做了沒多久就消失了。倒是他自己的父親罵罵咧咧地說這孩子很欠管教，但兩人也已經好幾個月沒見了。

　　這份結果有點讓卡羅琳失望，不過像是偷盜搶劫這種行為，除非是當場抓獲，否則就連巡查局都不會記錄在案，丹尼爾有沒有前科也就無從查起了。

　　為了以防萬一，格林女士決定在美思百貨增加兩名巡視員，表面上是在門口為顧客提供服務，實際上和安保人員是一個性質。

　　同時，她商場閉門後也不再留卡羅琳在辦公室工作，偶爾工作晚了，也會堅持派馬車把卡羅琳送回家。

　　顧客活動的事情穩妥後，卡羅琳開始有時間和伊莎貝拉改良粘扣。

　　那天她想到的拉鎖雖然實用，但實在弄不清楚原理，不過後來她又想起來了粘扣這個東西，原理似乎要簡單得多，如果能做出來，絕對可以在鞋子上做出重大改進。

　　她自己沒有足夠的時間和財力去做這種試驗，所以她簡單地描述了一下類似「牛蒡草」等球刺植物的構造，以及如何能粘到針織物上面，然後在紙上畫出了簡圖。

　　弗朗西斯從姐姐那得知她們在研究這個，也表示出對這種東西的濃厚興趣，但因為原本制作粘扣的尼龍現在還不存在，所以他們一直都沒有找到合適的材料。

　　兩三周後，伊莎貝拉終於用細小的金屬鉤做出了類似的效果，可惜這種「粘扣」體積較大，還很容易傷手，也沒辦法保證細小的金屬鉤不會掉下來，大家只好暫時擱置了這個「發明計劃」。

　　看起來我還是腳踏實地工作比較好，卡羅琳有些自嘲地想。

　　但是這種想搞發明的心一旦被挑起來，總是很難就此放棄。所以雖然她的重心還是在工作上，但有時候她想起來什麼後世的東西，只要覺得有用，就會先在本子上記個想法，就算自己現在做不出來，等有一天有了錢，說不定可以找別人去研究呢，或者萬一遇見了發明人，去做個「天使投資人」也不錯。

　　很快，下一次的美思百貨客戶活動如期而至。

　　作者有話要說：

　　卡羅琳：每當我以為自己要擁有金手指的時候，現實都會讓我回去好好工作……？？？


第37章

　　為了方便活動准備, 員工休息室旁的儲存間被改成了臨時的更衣室，並且用屏風將員工休息室和更衣室都單獨隔了出來，作為准備區。即將在展出的服裝和配件也都已經掛放好。

　　展示會照例在下午舉辦, 但是受邀前來做服裝展示「模特」的女孩們則會在中午到達。

　　雖說在現在的時尚中心巴黎，服裝店裡經常會讓年輕的女店員們穿上時髦的女裝, 兼職「模特」來展示服裝, 但這一套很顯然不適合百貨商場。

　　所以這次活動的八位「模特」都是格林女士從芝加哥大劇院請來的舞劇演員，她和劇院的經理相熟, 便通過經理邀請了幾位身材容貌姣好, 又口風嚴謹的女孩幫忙做服裝展示。

　　所有展示會上的服裝配飾女孩們都已經提前試過, 並改過尺寸，妝容搭配也都已經提前試好。卡羅琳又確認了一遍臨時更衣室裡的展出商品，囑咐了被格林女士安排來協助的夏洛蒂看好更衣室, 決不能讓活動相關人員以外的人進入，然後回到了一樓，准備接應馬上就要到場的模特女孩們。

　　卡羅琳站在美思百貨的入口附近, 雙手交疊著放在身前，看著玻璃大門外人來人往的迪波恩街。

　　兩輛馬車在附近停下, 從馬車上下來了幾個女孩。卡羅琳確認了一下, 馬上帶上微笑和最前面領隊的女孩簡單寒暄了一下。

　　就在這時，一個年輕的男子突然從對面的帕特瑞奇百貨衝了出來, 手裡抱著一個小袋子，跌跌撞撞地往前跑著。

　　「見鬼的福林斯特，你給我停下！站住！」

　　卡羅琳看著從帕特瑞奇百貨裡跟在後面衝出來的男人，似乎是……某次和格林女士外出時曾見過的帕特瑞奇家族的小兒子？

　　前面那個男子回頭看著追上來的小帕特瑞奇, 慌不擇路，忽然改了個方向加快了速度, 朝著美思百貨這邊衝了過來，卡羅琳這才看清了他的面孔。

　　居然是之前在路上搶劫自己的丹尼爾。

　　卡羅琳立刻回身讓美思百貨門口的巡查員上前幫忙抓住那個逃跑的男子，又讓幾個女孩先進美思百貨大樓裡以防耽誤活動准備。

　　「等等，瑪麗還在車裡」 一個女孩說。

　　緊接著卡羅琳就聽見了一聲女孩的驚叫。

　　年輕的瑪麗剛剛在馬車上整理好自己的衣服，推門下車。緊接著就被一個突然竄出來的人撞倒在了地上。

　　兩名巡視員趁機上前左右包圍，成功地抓住了逃跑的丹尼爾。而卡羅琳則趕忙上前扶起了摔倒在地的瑪麗，其他女孩兒也一起圍了上來。

　　「你還好嗎？需不需要叫醫生來？」卡羅琳緊張地問，她已經注意到女孩雙手支地時弄出的挫傷。

　　瑪麗活動了一下手腳，發現自己除了擦傷，還崴到了腳腕。卡羅琳忍不住在心裡暗罵了一聲眼前的糟糕狀況，但是格林女士和阿德勒經理都在樓上，她至少要先把眼前的情況解決掉。

　　正好平時在美思百貨看後門和倉庫的老湯姆聽見喧鬧聲尋過來，卡羅琳趕忙讓他去通知格林女士和阿德勒經理，又讓兩個美思的巡查員一起先把丹尼爾先扭送到美思百貨的後門，那裡少有人去。

　　不少路人已經在觀望這場鬧劇，雖然在他們眼中這可能只是一場意外，但是卡羅琳不敢掉以輕心，她這邊才讓幾個女孩扶著瑪麗先到三樓的員工休息室休息一下，另一邊對面的小帕特瑞奇先生就來到了眼前。

　　他攔住了反剪著丹尼爾雙手的巡查員，一把搶過被丹尼爾剛剛扭打間揣進懷裡的袋子，對著卡羅琳用有點輕佻的語氣說道，

　　「這個福林斯特剛剛偷了我的東西，這個人恐怕我得帶走了，米，嗯」，他看著卡羅琳挑了挑眉毛，嘴邊的小胡子也跟著一顫，大概是忘了卡羅琳的名字。

　　卡羅琳聽到他直呼丹尼爾的名字，已經意識到事情沒有那麼簡單，但為了不在美思百貨門前再引人注意，她一邊示意巡查員繼續往後門走，一邊對著小帕特瑞奇先生硬擠出了一個微笑，

　　「卡羅琳.米勃，帕特瑞奇先生，我的名字。我們先去後面吧，畢竟您也不想在帕特瑞奇百貨的門前拉扯爭吵吧。」

　　被控制住的丹尼爾之前一直沉默不語，看見小帕特瑞奇過來開始和卡羅琳說話，猛地直起身嘲諷道，「偷？不是你說好不管事情成不成都會給我的報酬？我只是拿了我應得的東西罷了。」

　　「你亂說什麼？」小帕特瑞奇臉色一白，立刻就要上前抓丹尼爾。

　　「帕特瑞奇先生，請注意您的身份，如果您不想把一切都捅到巡檢局，然後被小報記者捕風捉影寫一些奇怪的新聞的話，還是先到後面再說吧。」 卡羅琳確定了眼前這兩個人確實認識，不著痕跡的擋在了被控制住的丹尼爾身前，繼續往美思後面走去。

　　已經大概了解事情始末的阿德勒經理讓巡查員把丹尼爾押到了庫房，然後淡定地看著陰著臉跟上來的小帕特瑞奇先生，顯然已經不是第一次和他打交道。

　　「你去三樓吧，卡羅琳。這裡交給我就可以了。」 阿德勒經理朝卡羅琳點了點頭，一起留下的還有老湯姆和美思的巡查員。他又當著大家的面安排另外兩名叫過來的男性員工，讓他們留在一樓時刻注意來往的顧客，以及有沒有其他可疑人物，不去理會小帕特瑞奇有點抽搐的面孔。

　　卡羅琳看著這場暫時告一段落的鬧劇，疾步回了活動區。

　　她不知道的是，後來在阿德勒先生的細究之下，加上丹尼爾的拆台，小帕特瑞奇先生之前做過的不少荒唐事都被他父親知道了，他也因此徹底失去了未來接手帕特瑞奇百貨的機會，真不知道對美思而言，這算是幸運還是不幸。

　　更衣室裡的年輕演員們已經換好了稍後要展示的服裝，正忙著互相梳著之前定好的發型。而另一邊員工休息室裡的瑪麗，因為崴了腳又傷了手，顯然一會兒是沒辦法「上台」了。

　　格林女士正在更衣室附近等著卡羅琳。

　　「模特少一個人，卡羅琳，你待會兒上去補上」，她開口道。

　　「什麼？」卡羅琳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只說一遍，你行動快一點。去找新人頂替那個瑪麗來不及了，我們的服裝根據這些女孩的身材改過尺寸，商場裡身材樣貌都對的上，還熟悉流程的只有你，你一會兒換上展示服裝，跟著她們一起出來，等服裝部分結束後馬上換回工作服，再配合下一個部分就行了。」

　　卡羅琳只遲疑了一秒，就點頭同意了，她進到更衣室和參加活動的女孩們說明了情況，然後立刻換上了參展的珍珠色緞面長禮服。

　　這種束身衣和裙撐都不可少的華麗的禮服裙在卡羅琳眼中一向是「只可遠觀，自己不穿」，如今還是她第一次穿如此繁復的禮服。

　　她在夏洛蒂的幫助下梳好了頭發，畫了相配的妝容，禮服雖然穿著不舒服，但確實還算合身。

　　原本配給瑪麗的鞋子卡羅琳穿著不合適，她回憶了一下美思最新的女鞋款式，讓夏洛蒂幫忙取來了一雙相配的。

　　「卡羅琳，你可真好看。」 夏洛蒂看著眼前盛裝打扮的朋友喃喃道。

　　作者有話要說：

　　備注：為了方便避開了巡檢局/警局相關內容。


第38章

　　為了有好的光線, 更衣室內所有的燈已經全部點亮。

　　卡羅琳看著全身鏡裡的女孩。

　　這不是她第一次見這套禮服，但卻是第一次見這樣的自己。

　　這件禮服的領子不像主流的裙領那樣遮住半個脖子，而是類似於一字領, 微微露出肩膀，配合著盛開花瓣狀的半袖和同色的精致長手套, 展現出最受追捧的法式風情。

　　下半身的珍珠色綢緞裙擺層疊, 最上層浮著細細的薄紗，薄紗的邊緣處綴著一串串米粒大小的碎寶石。

　　整套裝扮都絲毫不吝嗇地展現著女性的美。

　　怪不得剛剛在一邊休息的瑪麗發現自己因為撞傷不能參加展示, 第一時間不是擔心自己的工作和報酬, 而是遺憾自己沒辦法再穿一次這身展示的禮服了。

　　卡羅琳偷偷拉扯了一下有點緊的束身衣, 算是徹底理解了這些上流社會的有錢人對這些服飾的狂熱。

　　活動即將開始，服裝展示預訂是第一個流程。雖然卡羅琳此時不能到展示會前台，卻也方便了她時刻注意著馬上上場的模特女孩們。

　　又和夏洛蒂對了一遍包括自己在內的每個女孩身上的服裝配飾都萬無一失, 卡羅琳安排好大家的站位順序，等待出場。

　　……………………

　　弗朗西斯是第一次參加美思的活動。

　　他自己才回到芝加哥沒兩個月，按理說是絕對沒有機會參加美思的會員展會的。但之前他剛好跟舅舅見了有合作往來的皮料商杜來德先生, 他的太太是美思百貨的常客和會員，生意上的事情談完後, 幾個人聊起了這次美思的活動, 杜來德先生便邀請弗朗西斯和他舅舅一同前來。

　　弗朗西斯的舅舅今年已經把自家的鞋廠徹底遷到了芝加哥，自然也是聽說過美思百貨的大名和近來的會員活動, 更何況科雷家還曾經與美思家做過一陣鄰居。他自己因為工作脫不開身，但很樂意自己的外甥去看看，他總覺得弗朗斯西不愛社交，朋友圈子太狹窄了, 不利於日後的發展。

　　弗朗西斯坐在展示會為會員及親友們准備的沙發上，內心十分期待。他一邊和杜來德夫妻閑聊著, 一邊若無其事地觀察著展示會周圍的工作人員。

　　他知道卡羅琳一直在為格林女士做助理，而且忙於這次活動很久了，本來還在猜測她看到自己坐在會員區會不會驚訝，結果找了很久居然沒看見她的身影，不由得有些遺憾。

　　很快，格林女士就出現在了展示會的前方。

　　這次的展示會在卡羅琳的建議下搭建了大約一英尺高的展台，展台像後來的T台一樣，一端連接著格林女士正站立的前方會台，另一端則穿過會員區連到幾面雕花折疊屏風邊上。

　　等格林女士宣布本次活動的第一部 分服裝展示開始後，展示活動區附近的燈光暗了下來，只留下中間照亮展台的最耀眼的一排煤氣燈，同時還有工作人員特意在靠近展台的地面上擺上了兩排閃著暖色光芒的造型別致的煤油燈。

　　折疊屏風拉開，八位身材容貌姣好的年輕的女孩身著本次展示會的第一批商品——設計各異的八套法式冬日晚禮服，伴著受邀而來的小提琴家奏出的優美旋律，朝著前方會台款款而來。

　　卡羅琳走在倒數第二位，她不像其他女孩一樣舞台經驗豐富，但她毫無疑問是最熟悉展示會場，也最了解台下賓客的人。所以她雖然緊張，步伐也有些小心翼翼，但臉上的自信卻不比其他女孩少半分。裙擺上的碎寶石隨著她的步伐流動，反射著瑩瑩的光亮。

　　這光亮一分不少地照進了弗朗西斯的眼睛裡。

　　或者說，從卡羅琳出場，弗朗西斯發現她出現在了展示台上那一刻開始，他的目光就再也沒移開過。

　　他一直隱隱約約地知道自己對這個女孩有著不一樣的感覺，總是有意無意地找機會見她，偶爾還會不由自主地想起她那雙灰藍色的眼睛。但是他平時並沒有那種可以幫他分析感情的花花公子兄弟，也不好意思和自己的姐姐討論這些事。

　　但是弗朗西斯畢竟是個將滿二十歲的成年男子，就算不曾戀愛，也總不會對感情上的事情一無所知。

　　他的目光一直看著卡羅琳，直到她已經走到格林女士身後都沒有離開。

　　「你對那個姑娘有興趣？這些女孩應該是劇院的演員，有一兩個我好像在劇院演出的歌舞隊裡見過」，杜來德先生看著弗朗西斯的樣子笑著打趣。還沒繼續說什麼，就成功獲得了他太太帶著威脅的一瞥。

　　杜來德先生聳了聳肩，朝弗朗西斯笑了笑，不再開口了。

　　「哦，她不是」，弗朗西斯小聲說了一句，繼續看著前方的會台，也不管杜來德先生聽沒聽清。

　　姑娘們身上的八套禮服只是樣品，每件禮服美思百貨只提供一件預定名額，之後會按照每位預訂顧客的身材專門制作成品，並且保證全市只售出這一件，連相似款都不會在商場出現。

　　精美華麗又限量的法式禮服本就是夫人小姐們的最愛，再加上剛剛別開生面的服裝展示，不少人已經迫不及待地等著出手了。

　　永遠在美思會員活動拍賣環節裡最活躍維恩夫人一人承包了其中的三套，其中就包括了卡羅琳身上的這一套。

　　其他的夫人小姐再怎麼暗自羨慕嫉妒維恩夫人，明面上也要恭喜她拍到了看中的禮服，至於回去後會不會和自己的姐妹說酸話就是另一回事了。

　　每當有一套禮服被拍下，身著樣裝的模特女孩就會行禮下台，回到更衣准備區。

　　卡羅琳下台之後立刻回到員工休息室換上了自己的工作服，然後整理好換下的禮服交給夏洛蒂仔細收好。這些樣品禮服的成本同樣很高，雖然格林女士不會在美思出售，但也已經安排好了後續的處理途徑。

　　換上工作服的卡羅琳立刻恢復了平日裡的工作狀態，整理了發型後就回到了展示區協助格林女士進入下一個珠寶預訂環節。

　　作為美思會員活動的熟面孔，不是沒有顧客認出卡羅琳來，但大多數顧客都不會在意這些小小的細節。

　　只有弗朗西斯一直偷偷關注著這個忙碌的女孩。

　　明明換下華服後，卡羅琳看上去只是個普通的漂亮姑娘，但他就是覺得自己沒辦法移開眼睛。他一邊慶幸因為燈光的原因卡羅琳估計不會太注意自己，一邊又恨不得卡羅琳馬上看見自己，好看看她會不會有什麼特別的反應。

　　卡羅琳直到活動快結束的時候才發現弗朗西斯坐在會員區裡。她確實愣了一下，但看到他身旁的皮料商人杜來德夫婦後很快就反應了過來，對著他那邊微微點了點頭，就繼續全神貫注地投入在活動中了。

　　活動結束的時間剛好在美思百貨閉門前，拍到看中的服飾或珠寶預訂權的顧客滿意地帶著訂單票據離開，沒有搶到預訂的顧客也當是看了一場精彩的表演。當然也免不了有一兩個顧客回去又是一番冷嘲熱諷，可下次美思百貨的顧客活動她們依舊要想方設法爭取到一個參加的名額。

　　卡羅琳送走了劇院的女孩們，又回到三樓清點好了今天展示會上所有被訂下，需要之後送到顧客家中的商品。同時，預定了限定服裝的顧客那裡也需要明天安排專人去量尺寸，之後送到定制服裝的裁縫處，等待成衣做好後再送到顧客手中。

　　等她按照格林女士的囑咐安排好所有商品的包裝款式，一一列好地址清單，看著已經空蕩蕩的展示會場，才終於松下肩膀。

　　格林女士已經先回了辦公室，等卡羅琳也回來後，兩人隨便吃了點預留的點心填了填肚子，開始復盤下午的客戶活動。

　　剛開始沒多久，阿德勒經理就敲門進來打斷了兩個人，簡單說了一下中午那場鬧劇的後續。

　　帕特瑞奇家的小兒子在他們那個圈子裡本來就是出了名的不靠譜，這次的荒唐事連帶著證人一起被美思百貨的人抓了個正著。本來是帕特瑞奇百貨的經理伍德出面來解決，卻被小帕特瑞奇嫌棄覺得「這個外人憑什麼摻和自己的事情」。伍德經理後來不得不請來了原本在家的老帕特瑞奇先生。

　　因為證據確鑿，已經控制住了局面的阿德勒經理自然是不在乎事情鬧大。但是他最大的目的還是借著這次機會為美思百貨謀取最大利益，然後一次性解決小帕特瑞奇這個麻煩，而不是把小帕特瑞奇弄進巡檢局，再將兩家商場送上報紙頭條。畢竟小報記者一動筆，就不一定歪成什麼故事了。

　　老帕特瑞奇先生得知自己小兒子又惹出了麻煩後自然是發了好一通火，但是卻不得不拄著手杖乘車來到了美思百貨後面的倉庫。

　　經過一番交涉，老帕特瑞奇先生以「永不以任何手段干擾美思百貨經營活動」的保證和一些其他商業代價平息了兒子惹出來的麻煩。為了防止雙方反悔，還特意立了書面字據。

　　「辛苦了，弗雷德，你處理事情一向可靠」，格林女士給阿德勒經理倒了杯茶。

　　「我應該做的。下午的活動聽說顧客反映不錯？」

　　「目前看還不錯，除了那個小插曲讓我們少了一個模特，這還多虧了卡羅琳幫了點小忙。」格林女士看著旁邊整理單據的卡羅琳笑著說。

　　卡羅琳想起下午自己做模特的那半個小時，也抿著嘴笑了。

　　她承認，自己還是很享受穿上華麗的禮服，走上展台受到矚目的感覺的。再說，又有多少人不喜歡呢？

　　不過卡羅琳更享受的是這次活動的順利舉辦，讓自己這段時間的付出沒有白費。

　　作者有話要說：

　　卡羅琳：今天，我終於有了半個小時的女主待遇！

　　備注：小弗表面上大卡羅琳幾個月，應該還是算姐弟啦

　　PS：如果小弗精心打扮後出現在卡羅琳的眼前，說不定也會出現「帥瞎雙眼」的效果，可惜他的出場比較別致，後續比較漫長~~~~


第39章

　　這次活動結束後, 卡羅琳從格林女士那裡得到了八十塊的獎金，算上這周的薪水，整整有一百塊的收入。

　　雖然這大半年在她的努力下, 卡羅琳的銀行賬戶裡已經有了將近四百塊的存款，但是她還是第一次一口氣拿到這麼多報酬。

　　卡羅琳之前手裡還有些現金結余, 所以她先留出了下個月交給伊莎貝拉的房租, 又到銀行存了三十塊的存款。現在離金融危機還早著呢，倒也不用擔心大銀行會出問題, 不過銀行賬戶沒有利息, 如果有什麼可以讓存款增值的方式就好了。

　　卡羅琳想了想, 決定最近好好留意一下有沒有什麼值得投資，自己也投資得起的產業。

　　她最先想到的就是地皮投資。

　　芝加哥作為中部最大的城市，近些年不但引來了很多外來的打工者, 也吸引著無數新移民，所以地皮投資一直很受歡迎。

　　再加上城市稍偏遠一些地區的土地價格還沒長起來，所以包括漢生在內的不少打工者, 都會分期付款買上一小塊地皮，等著將來蓋房子。如果暫時找不到什麼好途徑, 卡羅琳打算也先投資一點地皮, 這大概是來自靈魂裡的對房產的執著。

　　手上剩下的五十塊現金卡羅琳打算先為自己置辦一些冬季的衣物。

　　平時美思百貨一些接待大客戶的工作已經開始由她接手，今後需要陪格林女士外出辦事的時候也越來越多, 這樣一來卡羅琳私下的服裝就不能總和從前一樣樸素了。畢竟先敬衣著再敬人是社會常態，在這個時代的女子中更是如此。

　　卡羅琳趁著員工折扣的時候為自己買了兩件襯衫、一身絲絨長裙以及搭配的領結，還買了一雙抽帶的小牛皮短靴和一雙羊皮手套，一共花了大約三十塊。

　　她還抽空和薇薇安乘電車, 去她未婚夫傑森在西區新開的布料店逛了逛。

　　因為提前准備的充分，所以傑森這邊交接完美思百貨的工作後, 另一邊的布店就很快就開業了。傑森是在美思百貨兢兢業業工作了四年的老員工，格林女士和阿德勒經理自然都表示希望他未來發展順利。格林女士還開玩笑說，若覺得美思百貨更好，也隨時歡迎他回來。

　　布料店裡的進貨和銷售都是傑森自己負責，他找了一個十七八歲的男孩幫他跑腿，此外還雇佣了一位經驗豐富的縫紉工人，顧客挑選好布料之後，可以選擇是否要在店裡制成襯裙之類無需特別設計的成品。

　　卡羅琳特意在傑森的店裡買了一塊柔軟的針織面料打算送給明妮，這樣她就可以趕在聖誕節前給小托尼做一身新衣服。

　　趁著這個月的會員特別活動結束，聖誕季這個商場的工作高峰期也還沒到，卡羅琳帶著買好的布料，去明妮那裡放松了一天。

　　說起來，姐姐明妮最近的生活也很繁忙。她在安德森太太家已經做了好幾個月的幼兒看護，兩人相熟後，和安德森太太相識的又情況類似的女士，偶爾也會把孩子送到安德森太太那讓明妮幫著帶一兩個白天。

　　雖然明妮的日子比以前更忙碌，但是她對現在的生活很滿足。

　　「我現在差不多一周能賺四塊錢了」，明妮飯後和卡羅琳坐在桌邊閑聊，「和你現在是比不了，不過好多在工廠工作的婦女，收入也比我多不了一塊半塊。」

　　「需不需要再找找，看那個區還有沒有其他有類似需求的家庭？」 卡羅琳關心地問道，如果雇主們都住在附近，像安德森太太的朋友一樣，有事的時候把孩子送過去，多少可以讓明妮再增加一點收入。

　　「還是算了」，明妮笑著搖了搖頭，「自從漢生傷好復工之後，我每天得把小托尼帶過去，兩三個這麼大的孩子照顧起來就已經不容易了，再多的話我怕顧不過來。」

　　卡羅琳也只是建議一下。她從前還想過，若是明妮做得好，未來可以一起開一家幼兒園。

　　可是後來只簡單調查就發現，如果沒有議會或是慈善組織在經濟上的支持，這個想法根本無法實現。

　　不論是卡羅琳想建立的幼兒園，還是像明妮這樣的幼兒看護，面向的其實都是因為工作而無法照顧孩子的工薪家庭。而一家人力和設施上都完善的幼兒園，所需的成本是現在的工薪家庭根本無法承擔的。富裕人家請得起僕人和家庭教師，又不會有這些需求。

　　卡羅琳曾經寫信問過報社相關版面的編輯們，覺得議會有沒有可能批款建立幼兒園或者「嬰兒保育院」，為芝加哥越來越多的工人與職員解決後顧之憂？有的人覺得這根本沒必要，婚後丈夫賺錢讓妻子在家照顧孩子就行了，也有的人覺得這個想法很好，但等實現卻不知要何年何月。

　　後來她和格林女士也提過一次，盡管格林女士也覺得短期內不可能實現，但卻對此很感興趣，願意和認識的議員提一提。

　　等卡羅琳從明妮那回到家，發現伊莎貝拉又在畫著鞋子的設計方案。

　　之前他們三人為改良長馬靴出謀劃策了許久，結果最後還是沒有做出讓客戶滿意的設計。因為客戶聯系的四五家鞋廠沒有一家做出了符合要求的設計，所以伊莎貝拉和弗朗西斯倒很容易接受了這個結果，還覺得中間去做「粘扣」的過程挺有趣。只有卡羅琳覺得自己在後世見過那麼多長靴的樣式，又折騰了半天卻沒能成功幫上他們，有些遺憾。

　　而伊莎貝拉在畫設計圖的時候找到的樂趣一直沒有消退，她在女校的工作本來就很輕松，從那之後便經常畫一些女鞋設計，拿給她舅舅做參考。

　　卡羅琳之前就很想做點什麼，回報伊莎貝拉一直以來對自己的幫助。上次沒成功，現在她總算有了機會，經常給伊莎貝拉提一些不錯的點子。伊莎貝拉的舅舅安德魯知道了之後，還邀請卡羅琳有機會一定要來鞋廠參觀一下。

　　卡羅琳對現在的工廠還是很好奇的，不過她平時要上班，每周只有周日還算有空。

　　「工廠在周日一般都休息吧？那我恐怕沒什麼機會去參觀了。」 卡羅琳可惜地說。

　　「安德魯舅舅可是恨不得每天住在公司，正好下周日他廠裡會新到一批皮料，我要去看一下好配合設計，你若有興趣就和我一起去看看吧。」


第40章

　　這個周日卡羅琳跟著伊莎貝拉一起乘出租馬車去了河東岸的工廠區。

　　平時伊莎貝拉就喜歡一個人乘電車或出租馬車出行, 這次本來她舅舅安德魯想派馬車來接，也被她拒絕了。

　　安德魯新搬到芝加哥的鞋廠就坐落在工廠區北部靠邊緣的地方。

　　工廠是一個四層的新建築，後面還帶一個兩層的庫房。安德魯堅信自己的鞋廠未來會和這片工廠區, 還有整座城市一樣不斷擴大規模，所以即使自己的工廠目前只需要兩層, 他去年還是毅然選擇建一棟四層建築作為備用。

　　「你永遠不知道自己的生意能做到多大, 總要提前准備一下。過段時間我們也可能把這一層先租出去」，安德魯大笑著對看著空蕩蕩的建築一層的卡羅琳說道。

　　他看上去大約四十歲, 有一頭濃密的栗色頭發, 臉上依稀能看見伊莎貝拉和弗朗西斯的影子。

　　「現在的兩個工廠操作間都在二樓, 辦公室和樣品陳列在三樓，你第一次來這裡，不如先去樣品室看看？伊莎和弗蘭茲小時候來廠子裡都喜歡去樣品室。」

　　卡羅琳不知道伊莎貝拉他們是怎麼和安德魯介紹的自己, 他從初見開始就帶著一種長輩的親切，而非平日裡卡羅琳從前見到的廠商那樣，帶著一種想要看透人心的精明, 還讓自己和伊莎貝拉一樣叫他安德魯。

　　「樣品室裡面有很多樣品鞋和鞋模」，伊莎貝拉和卡羅琳解釋道, 「你今天可是受邀來參觀, 跟著我就好，我們先去樣品室, 然後去庫房看一下新來的皮料，如果你感興趣還可以去車間看看。」

　　其實卡羅琳最感興趣的正是鞋廠的車間，她很好奇如今的鞋廠生產線是什麼樣子的，想要做出一套生產設備又要多高的成本。但既然伊莎貝拉這個「向導」發話了, 卡羅琳自然也不會對參觀順序有異議。

　　「我就不煩你們這些年輕人了，累了就去三樓休息一會兒」, 安德魯輕輕拍了拍伊莎貝拉的肩膀，又對卡羅琳和藹地笑了笑，「今天周日，只有二號操作間在趕單工作。你們要去的話小心一點，可別不小心傷到自己。」

　　「對了安德魯舅舅，弗蘭茲呢？怎麼沒見他過來？」 伊莎貝拉沒見到自己的弟弟有些奇怪，按理說聽到自己和卡羅琳到了，他應該早就安耐不住一起下來了才正常。

　　「他呀，一天心思總不在廠子裡，我早上壓著他必須對完這周的賬才能出來，還沒告訴他你們到了，他估計正在辦公室生悶氣呢，等會兒我讓他去找你們。」

　　伊莎貝拉無奈地笑了，弗朗西斯確實和她一樣，都不太喜歡生意上的事情，也真是為難他了。

　　大概是因為工廠的空間足夠大，這間樣品室非常開闊，除了中間的幾個玻璃櫃，就只有左右兩側的展示架，上面擺著不少鞋子。

　　「卡羅琳，來看這個」，伊莎貝拉帶著她去了右邊的一個貨架前，上面擺著一雙帶搭扣的矮跟漆皮女士短靴。

　　這個款式是伊莎貝拉之前改良長馬靴失敗之後設計的，一開始畫出來後覺得沒什麼新意，加了流蘇又覺得累贅，卡羅琳一起看了一會兒圖紙，建議她把系帶的流蘇換成同樣可以控制松緊的搭扣和一英寸寬的單層流蘇，樣式看起來會更簡潔。

　　「安德魯舅舅做了這個樣品出來，有買家感興趣，據說單子正在談」，伊莎貝拉用歡快的語氣說，「事情還沒定下來，安德魯舅舅剛才就沒和你提，但是他說如果談成了一定要好好謝謝你。」

　　「不用客氣，你還教了我那麼久畫畫呢」，卡羅琳覺得自己也只是提了個建議，能有用就已經很開心了。

　　伊莎貝拉抬起下巴搖了搖頭，「可沒有那麼簡單，我畫畫有二十年，好點子可沒你多。」

　　「可能是我見過的鞋子比較多吧」，卡羅琳抿嘴笑了。

　　伊莎貝拉帶著卡羅琳看了一圈貨架上的鞋子。這家鞋廠的主營業務是生產皮鞋，小訂單可能幾百雙，偶爾量大的訂單則會有幾千上萬雙。所以這裡的樣品也以皮鞋為主。

　　但是房屋中間的玻璃櫃裡，卻放著七八雙精巧的緞面舞會鞋，看上去有些陳舊，淺色的鞋面已經泛黃了，但上面點綴的珍珠和水晶石依然在陽光照射下熠熠生輝。

　　「這些是我們外祖父從前做的，他曾經是一個手工鞋匠，專門做女鞋，但是鞋店後來發展得有些困難，到了我舅舅和母親這一代就轉做皮鞋廠了。」 伊莎貝拉嘆息道，「這種落後的生產方式大概早晚都會被淘汰。」

　　「它們會存續的，就像現在，依舊有很多貴婦人只接受手工制作的衣服鞋帽，只是漸漸成為普通人消費不起的存在吧。」卡羅琳安慰道。雖然隨著工業化的發展，手工制品再沒辦法成為主流，但至少到了一百年後依舊有不少專注手工的設計師和匠人，那時候的手工產品可都帶上了藝術品的味道。

　　「或許吧，不過如果他們不放棄老鞋店，估計也就沒有這家鞋廠了。」伊莎貝拉眨了眨眼道。

　　至於庫房的皮料，卡羅琳了解得實在不多，而且伊莎貝拉對這個也不算在行，她主要是想看看新進的一批小羊皮，兩個人跟著庫房的看門人只呆了不到一刻鐘，就回到了樓裡。

　　走到二樓，兩個人剛好碰見了跑下來找她們的弗朗西斯。他今天穿著一套厚呢西裝，顯得比平時干練一些，一看見兩個人眼睛立刻彎了起來。

　　「嗨，卡羅琳，嗨，伊莎。」他的笑容依舊帶著孩子氣，十分有感染力，讓卡羅琳覺得有些溫暖。

　　「正好，弗蘭茲，你帶著卡羅琳去工廠車間看看吧，我要去一下洗漱間。」 伊莎貝拉和兩人說了一下，先上了三樓。

　　當二樓的中廳只剩下他們兩個人的時候，弗朗西斯才意識到這竟然是自己第一次和卡羅琳獨處，不由得有些緊張。他握在背後的手緊了緊，盡量表現得十分自然。

　　「你想去車間嗎？今天只有二號車間有人在工作，其實車間也沒什麼好看的，我是說，都是機器和工人在工作」，弗朗西斯有些懊惱地閉上了嘴，他覺得說出口的都不是自己原本准備好的話，不由得有些沮喪。還好沒幾步就到了車間的門口。

　　這棟新建築大概在設計的時候就訂好了二樓要做生產車間，偌大的車間不單外牆有窗戶，室內靠近走廊的牆上也安裝了不少玻璃窗，方便看到車間內的樣子。

　　卡羅琳看著裡面繁忙的工人，不想打擾到他們，便只站在走廊向裡看著。

　　雖然早知道流水線的工作十分辛苦，也曾經在電影裡看到過描繪十九世紀初英國紡織女工在棉絮紛飛的惡劣環境下工作的場景，但不論是上輩子還是來到這個世界後，這麼近距離接觸生產線還是第一次。

　　車間裡的男女工左右分開工作，中間有簡單的隔斷。

　　操作烘干機和切割機的都是男性，或許因為機器操作費力氣，他們很多人都擼起了袖子。

　　另一邊的女工則更多一些，年輕的可能只有十六七歲，年紀大的也不過三十多歲的樣子。十幾個女工排成兩排，每個人都好像機器一樣重復著釘、壓、或是打孔之類的工作，她們身上的衣服並不一樣，卻又因為大都是灰色、褐色、藍色，而無形中像是統一的制服。

　　偶爾的交談聲混合著機器的翁鳴，卡羅琳覺得自己像是在看卓別林的「摩登時代」，讓她既有一點見證歷史的欣喜，又有一點感同身受的清醒。

　　她一直知道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這幾十年是英美國家工業發展的黃金時期，鋼鐵，石油，交通，以及各種生產制造業都飛速成長著。

　　這些發展給無數普通人提供了機會，也讓他們成為了工業化裡最不起眼的螺絲釘。又因為女工的工資要遠低於男工，所以很多服裝廠之類的都更多地雇佣女性來節約成本。

　　這只是一個階段，是歷史的必然，卡羅琳只能這樣想。

　　弗朗西斯有些看不懂卡羅琳此刻眼中的情緒，她的眼睛裡似乎有一點不一樣的光亮，但是他不明白這種情緒的來源。

　　「你還好嗎？」 他有些擔心地問。

　　「我很好」，卡羅琳衝他笑了笑，「只是覺得這裡的女孩子很辛苦罷了。」

　　「是嗎？安德魯舅舅給她們的薪水已經比很多工廠高了，」弗朗西斯不解地說。

　　卡羅琳沉默了一下，她知道從現在的角度看，弗朗西斯說得對。

　　而且大家不論做什麼工作，都是一樣為生活終日辛勞罷了，自己也不例外。

　　至少，我要更好的把握住自己的命運，卡羅琳離開前最後看了一眼生產車間，對自己心說。

　　作者有話要說：

　　卡羅琳和小弗暫時走不到一起不只因為現在的經濟差距，還因為一些想法還沒同步。


第41章

　　等伊莎貝拉回來的時候, 卡羅琳和弗朗西斯正要回三樓。

　　卡羅琳跟著姐弟兩人去了安德魯在自己辦公室旁安設的一間會客室，幾個人聊了一會兒關於皮鞋流行設計的事情。說起哪些鞋樣最流行，哪種客戶最看中哪些細節, 卡羅琳可是頭頭是道。

　　安德魯聽了之後半是認真地開玩笑，說卡羅琳干脆到他鞋廠工作, 和伊莎貝拉一起開一個專門負責設計和樣品的部門得了。

　　後來, 卡羅琳問了一下安德魯這家鞋廠建立時候的一些細節，像是建築准備, 人工成本, 機器運輸等等。

　　「你怎麼對這個感興趣？哦對了, 你現在跟著伊芙.格林做事，會對這個感興趣倒也不意外。」安德魯記起孩子們提過的卡羅琳的工作。

　　「我只是有些好奇，如果不方便的話……」

　　「沒什麼不方便, 這又不是什麼商業秘密，稍微打聽一下都知道。」

　　安德魯講起自己的鞋廠可是很有熱情，等他說得口干舌燥, 站起來給自己倒了杯水時，看了一眼對面聽得津津有味的卡羅琳, 再看看已經轉頭去研究桌子上皮鞋樣式圖冊的伊莎貝拉, 又看了一眼旁邊早已心不在焉，不知道在看什麼的弗朗西斯, 有點郁悶地抽了抽嘴角，像是在遺憾自己家的孩子怎麼不這樣上心。

　　最後卡羅琳又問了一下建築和建廠的成本。

　　「這塊地，加上廠房，還有新換的幾台機器, 大概十六、七萬塊吧，要是沒有銀行的貸款可還真是讓人吃不消。莫非格林女士也想投資制造這一塊？」

　　卡羅琳笑著搖搖頭, 格林女士確實有問過她關於未來發展的問題，但是目前她還沒什麼思路，看到什麼想起來就都問一問罷了。再說若是格林女士想知道這方面的事情，一定會提前找人搜集好足夠細致的資料，她又和安德魯相熟，哪會等自己來問呢。

　　倒是卡羅琳自己對土地投資有一點興趣。而不論投資什麼，總要先從各方面了解好這個產業的情況。

　　她上周已經收集了不少地產相關的報紙和宣傳單，也咨詢了一下周圍的人。

　　報紙上幾年來是一直都在宣傳著土地和房產中的機遇的。確實是有一些在闡述事實的報道，但顯然也少不了開發商從中努力。

　　為了能讓對房產需求最大的新芝加哥人成為買家，土地開發商把城市郊區的土地分成一個個小塊，出售給買不起大片土地的工薪階層，還常常提供分期付款服務。

　　姐夫漢生之前就是購買了這樣一小塊地皮，還要再還上好多年貸款。當時的地價比現在要低一些，他的同事們都說他買得很劃算。不過漢生是為了以後蓋房子自住，倒也不太在乎升值和收益。

　　聽漢生說，現在他的工友們更流行每人拿出一部分積蓄一起投資商業建築。這種投資方式自然也是地產開發商近期推廣的，他們向來善於挖掘市場的每一分可能。

　　這種集體購買的商業建築，未來出租後的收益會由所有的「房東」們共享，在卡羅琳看來很像後來的房產信托基金。如果有機會，她還是想買一份「實實在在」的產業。

　　了解多了之後，卡羅琳發現周圍近兩年投資房產地皮的人真是不少。尤其是今年上半年，因為在眾議院關於哥倫紀念世界博覽會的投票裡，芝加哥獲得了最高票拿到了主辦權，主會場傑克遜公園周圍的土地拍賣價格也隨之越來越高。

　　這樣的狂熱反而讓卡羅琳有一點猶豫。全民投資的產業有時候不一定代表機會，更可能會產生泡沫。就像當初她雖然不炒股，卻也還記得股市高峰期時，可是連身邊的大爺大媽們都拿著存款進出交易所了，然而沒過兩年，就大多被套在了裡面。

　　卡羅琳的存款有限，短期內也沒有建房子的計劃，投資土地主要還是為了讓積蓄保值升值。不過既然她暫時找不到其他適合的方式，拿出一部分來嘗試一下也未嘗不可。畢竟凡是投資總是有風險的，至少卡羅琳感覺地價到三年後的世界博覽會開始這段時間都會維持上漲趨勢。

　　在離聖誕節還有三周的時候，卡羅琳選中了一小塊地皮。她沒去選最近大熱的傑克遜公園所在的南區湖濱附近，那邊的價格已經不是她能負擔的了，而是選在了新開發比較多西區近郊，兩英畝左右，總價五百塊出頭。

　　這片土地的地產開發公司老板朗戈先生也算是美思百貨的常客，和格林女士有些交情，又剛好和其夫人參加了上一次美思百貨的會員活動，對「卡羅琳.米勃」這個助理的名字和那張年輕的面孔都略有印像。

　　所以當手下員工拿著新合同過來找他簽字時，他看到合同上購買方的名字，不禁有些驚奇，便出了辦公室確認一下是不是自己想到的那個年輕女孩。

　　「真的是您，米勃小姐。」 朗戈先生笑著過來寒暄。

　　「朗戈先生，您好」，卡羅琳沒想到朗戈先生這個大忙人會在這裡。她自然是知道這家地產開發公司的老板是誰，也正因朗戈先生在格林女士那裡的評價不錯，她才選擇了這家地產公司開發的土地。

　　「您來這裡怎麼沒跟我說一聲，我也好提前安排。」

　　卡羅琳知道這只是這位地產商人的「商業客氣」罷了，這種客套話也不光東方人會說，她和朗戈先生只在美思百貨見過兩回。

　　「我只是沒想到您會在這家分公司，畢竟您地產開發公司如今可是遍布芝加哥」，因為對方是美思的客人，她不自覺地帶上了職業微笑。

　　「哈，在你這個年紀來自己買地皮的年輕女孩也不多見啊！」朗戈先生聽見她這麼說自然很高興，主動問了剛才的員工卡羅琳的挑的這塊地的細況，還同意了將無息還款的期限從一年延長到了兩年。要知道，之前來的時候卡羅琳和員工談了半天都沒談成，小伙子一直說自己沒這個權利，臉都急紅了。

　　這種對自己無足輕重的人情朗戈先生經常做，哪怕卡羅琳不是格林女士的助理，他也願意給予這位美麗的客人一些小優惠。倒正因為卡羅琳是與他相熟的格林女士看中的助理，他反而不好做更多了。

　　卡羅琳謝過了朗戈先生這個小小的善意，開了一張二百六十塊錢的支票給了朗戈先生的手下，剛好是價格的一半。又和朗戈先生按合同約定好，剩下的會在未來兩年裡按月付清。

　　之前每次都是存錢到自己的賬戶裡，第一次用支票簿開支票，心疼是少不了的，但說實話，感覺還不錯。

　　付掉「首付」後，卡羅琳帶著合同和確認書回了家，等到兩年後付完所有分期，她就是在這個世界有了一份「產業」的人了！如果未來收入增加，她說不定還可以提前還款，早一點拿到土地證明書。

　　如今卡羅琳的銀行賬戶存款加上手裡的現金依舊還有二百多塊，所以這一份投資對現在的卡羅琳而言還算不上壓力，更像是催著她前進的動力。

　　帶著這份動力，卡羅琳第二天開始和格林女士做起了聖誕季的最後准備。

　　作者有話要說：

　　補備注：地皮相關參考了《City of American Dreams》p144，有bug算私設啦


第42章

　　今年美思百貨的聖誕季要比去年的更加熱鬧。

　　普通會員積分兌換的預熱提前開啟了美思百貨年終的銷售活動。

　　報紙上的宣傳肯定是少不了的, 此外還有高品質這個美思百貨最看中的宣傳點。這些日子有關美思特別會員活動的文章與來參加活動的上層人士的口口相傳，同樣也無形中提高了美思百貨在普通人心裡的地位。

　　由於美思的普通會員不設數量限制，只要在美思購物達到最基本的十塊並登記就可以成為會員, 所以人數並不少。

　　在卡羅琳的提議下，美思百貨的會計提前按照顧客姓名和可兌換抵用券額做好了普通會員積分兌換的賬目准備, 確保最後一周客戶前來消費的時候他不會被繁雜的賬目壓垮。

　　同時美思百貨又將抵用券可兌換的時間提前了一周, 這樣不但可以提前吸引一些顧客提前來商場逛一逛，等聖誕節前最後一周, 兌換和收款櫃台的壓力同樣可以小一些。

　　為了提高顧客的參與感和儀式感, 格林女士和卡羅琳上個月就已經定制了一批紙質「美思百貨消費抵用券」, 如今成品已經都在辦公室的保險櫃裡存好，只留了一些樣品。

　　商場閉門之後，薇薇安幾個女孩在卡羅琳周圍聚成一圈, 好奇地看著卡羅琳手裡的樣品抵用券。

　　「這些小紙片做的可真精致。」大家忍不住感嘆。

　　抵用券是批量印刷的，上面印制著美思百貨建築的彩圖，還有聖誕相關的圖文樣式。

　　因為最低的可兌換購物額是十塊, 按照五十比一的兌換率，相對應的最低面值抵用券也就是二十分。此外還有價值一塊、五塊、十塊的抵用券。每張抵用券都印了編號, 兌換給顧客後會留下備注, 防止有人盜用或私改。

　　自從有了員工內部購物和獎勵給優秀員工的抵用券，美思的銷售員們如果想在商場購買商品, 大多都會選擇折扣時間，而用折扣價格購買商品的金額是無法兌換抵用券的。她們這些人裡最多也就有機會兌換二十分面值的抵用券。

　　「這些是不是格林女士要送給我們的？」喬安娜瞪著眼睛看著卡羅琳手裡的一把抵用券，有些激動。

　　「這是樣品抵用券，沒辦法用的, 正常的抵用券這裡是編號」，卡羅琳指著抵用券背面明顯的「樣品券」字樣和大家解釋, 「格林女士讓我們所有人都先熟悉一下，以免到時候有顧客拿著抵用券來，我們自己的銷售員都分不清。」

　　「安德森太太，韋德太太，這一份給你們」，卡羅琳留給了幾個姑娘一套，又分了一套給其他一樓的銷售員。

　　雖然只是樣品，不過因為新鮮，大家還是爭著傳看了一番。

　　「要是這些是發給我們的就好了。」 喬安娜遺憾地說。

　　「別急，想想去年聖誕節的員工活動，說不定今年也會有驚喜哦」，已經提前知道今年「員工福利」的卡羅琳朝著喬安娜眨了眨眼，接過了後者戀戀不舍地遞回給她的抵用券。

　　等和大家一起回員工休息室換下了工作服，卡羅琳拿著樣品抵用券和准備好的材料本夾去了格林女士的辦公室。

　　格林女士的辦公室正敞著門，另一位男銷售員迪恩正在裡面和格林女士彙報工作。他是傑森離開美思後被格林女士提拔的新男裝區負責人，也是美思的老員工了，比傑森年輕兩歲。二樓的樣品抵用券就是拿給迪恩帶給大家的。

　　「你來了，卡羅琳」，格林女士打了個招呼，繼續安排了迪恩幾句才讓他離開。

　　卡羅琳站在一邊，等迪恩離開辦公室後才上前遞過本夾，又將系好的一打樣品抵用券放到了格林女士桌面上的盒子裡。

　　「這是我下午為平價店選出來的商品種類和對應的大致定價，您先看看。」

　　格林女士從桌後站起來，讓卡羅琳和她一起坐到窗邊的沙發上。

　　平價店這個想法，來自於卡羅琳最初一份報告裡提到的平價快速消費店。隨著美思百貨在高級商場中的地位越來越穩固，格林女士已經開始考慮拓展一下中層市場。

　　按照卡羅琳和格林女士之前的討論，她選出的商品都是不用怎麼試穿試戴的種類，又是大眾接受度高的款式。比如幾角錢一副的素面手套，一塊錢的深色或格子領結，還有雨傘、煙盒、分好卷的花邊、針插盒等簡單的家用小東西共近百種。

　　至於定價方式，也是按照最經典的九字結尾，從四十九分到一塊九十九分，所有選出來的商品都沒有超過兩塊錢的。

　　一些口袋裡錢不多，來商場裡只是想逛一逛的人，離開之前總還是想買一點東西的。而這些小商品說起來家家都用得上，很多也都適合做小禮物送人。

　　除了前世對平價快消店的認知，卡羅琳定下想法後也在周圍很多親友中含蓄地問過，多數人都覺得能夠接受。像是零用錢不多的年輕婦人，或是美思銷售員這樣一周收入十幾塊的人，其實剛好就是平價店的目標顧客，所以對於所選商品和價格這一塊，卡羅琳還是比較有信心的。

　　「我還有一個建議是，平價店裡選擇的商品與商場櫃台裡出售的一定要有不一樣之處，平價店裡的商品可以在保證質量和利潤空間的前提下定價更低，但不提供商品包裝，只提供簡單的紙袋來節約成本，畢竟我們常用的各種包裝盒光成本價格就比較高。」

　　「同時我們也可以把一些精致的包裝盒、包裝絲帶等作為商品單獨出售，這樣如果顧客有這方面的需求，也可以自由選擇」，卡羅琳補充道。

　　「我覺得這個思路沒什麼問題。」 格林女士聽完卡羅琳的想法，又看完商品單後說。

　　「這些只是商品方面的，關於平價店是否要以櫃台的形式在美思百貨內部開設，我還需要再考慮一下，您的看法是怎樣的呢？」 卡羅琳說到這點有些猶豫，因為前世很多連鎖快消店都建在商場內部，商場中不同的樓層有不同的目標客戶，而放到一百年前的美思百貨裡顯然是行不通的。


第43章

　　「建一家新店耗時會很久, 備報加上設計動工最快也要近一年」，格林女士手指輕輕敲著杯沿，「如果確定要建, 我不打算重新選址，後面庫房外還有很大一塊空地可以直接使用。另外, 如果像你之前提過的, 以後想讓平價店裡的產品款式也成為獨家，生產商那邊還有的談呢。」

　　「那麼新店建成之前這段時間, 不如先在美思百貨設一個平價櫃台？」卡羅琳提議, 「至於商品, 現在選出來的多數都是廠商直供給美思的，並沒有這方面限制，我們可以先掛上美思平價店的標簽。」

　　「獨家銷售的事情可以之後慢慢談, 或者，您也可以考慮建立自己的工廠」，卡羅琳看著格林女士, 眼中有一抹期待。

　　格林女士笑著點了點頭，「工廠的事情我一直在考慮。平價櫃台的事情你可以先開始准備, 等這段日子忙完我們就試一試。」

　　等卡羅琳被格林女士安排的馬車送回家之後, 發現家裡面正有人在等著她。

　　「明妮，你怎麼來了？是出了什麼事嗎？」卡羅琳有些驚訝地看著坐在會客廳裡休息的姐姐。

　　「不是什麼要緊事。」明妮解釋說, 但神情裡分明還是有話要說。

　　卡羅琳謝過了幫忙接待了明妮的伊莎貝拉，一邊帶明妮回了自己的房間，一邊有些歉意地和明妮說，「我不知道你要來, 回來的晚了些。」

　　「我也剛到沒多久。今天過來是想告訴你，我們決定聖誕節這段時間回漢生的家鄉拜訪」 , 明妮有些猶豫地和卡羅琳說，「這個決定有點突然，我們今天收到了漢生家裡的來信，信裡說他母親的身體最近不大好，知道你這兩周忙，可能沒時間去我們那，所以特意來和你說一聲。」

　　明妮來這裡，也是有點不放心妹妹一個人在這裡過聖誕節。

　　「或者，你有想過回哥倫比亞小城看一下嗎？」她想了想繼續說，「說起來我們都很久沒有回去了，看到你爸爸應該也會很開心的。」

　　平日裡，每隔一兩個月，明妮就會寫信寄給家裡。卡羅琳在的時候，常常幫忙帶筆，然後隨信附上自己的近況與問候，但她自己從來沒有主動給家鄉的「親人們」寫過信。

　　或者說，卡羅琳很少主動想起哥倫比亞小鎮的事。回憶裡關於整個哥倫比亞小鎮的部分都已經被她淡化。

　　「我這段時間比較忙，有工作上的安排，恐怕沒辦法回去了。你們也不用擔心我，正好有朋友邀請我節日的時候去做客呢，而且我的房東伊莎貝拉也會留在這。」

　　「這樣嗎？那也好，我們就是怕你一個人留在這會覺得孤單」，明妮溫柔地看著卡羅琳說。

　　卡羅琳自然是沒有什麼其他安排的，而且弗朗西斯和安德魯已經搬到芝加哥，有親人在，伊莎貝拉今年估計也不會在這間公寓過節了，她只是目前還不想一個人回到哥倫比亞小鎮，去面對那麼多看著「嘉莉妹妹」長大的親友。

　　畢竟他們和朝夕相處過的、已經被卡羅琳視為親人的明妮不太一樣，至今還只是卡羅琳回憶裡的一個個片段，她對此已經釋然，不會再去拒絕這份過去，但也沒到去主動追回的地步。

　　「我會寄賀卡回家裡的」，卡羅琳上前抱了抱明妮，又保證他們離開前自己一定會來為他們送行。

　　明妮和漢生是在聖誕節前的周日乘火車離開的，因為只打算呆一周，所以也沒帶很多行禮。卡羅琳送他們去火車站的時候帶上了提前准備好的聖誕禮物，小托尼還興奮地抱住卡羅琳的裙擺，不想讓她離開。

　　她上一次來火車站還是一年半前。距離讓她心中充滿膽怯與不安的那一天，似乎也已經不知不覺過了很久很久。隨著她的生活被工作填得越來越滿，周圍的朋友也越來越多，她也很久沒再有過那種不安了。

　　送走了明妮，卡羅琳回家繼續細化平價櫃台的方案。雖然大致的方案已經通過，但像是櫃台布置方式、廣告宣傳方式等都還沒有確定，而且估計還要再招至少一位新的銷售員。

　　她趁著短暫的空閑，把需要做的事情，以及未來需要聯系的各方都在紙上列好。

　　美思百貨的客流量照例在聖誕節前幾天達到了峰值，原本一層一個的結算台因為同時要兼管抵用券的兌換和使用而應接不暇。

　　「你們明明說可以直接兌換，為什麼我帶了票據來卻不行？」一位沒有提前兌換抵用券的顧客堵在結算處。因為兌換起點低，數量大，總會遇上那麼一兩個產生爭執的顧客，讓本來就忙碌的結算台疲於應對。

　　已經很熟悉美思賬務的卡羅琳主動去幫忙，在一樓結算台附近單獨設了一個臨時兌換處。雖然這是個機械化的工作，但因為要不停翻找賬目確認，偶爾又要解決客戶紛爭，所以很耗精力，讓每天她都忍不住懷念一會兒電腦系統。

　　因為抵用券兌換的活動和節日購物季，卡羅琳的工作量直線增加，下班後需要核對的銷售明細也更多了，所以這周的工作日她每天都忙到很晚才能回家，常常還能碰見一些平時很少見到的鄰居。像是樓上的一對夫妻，就經常晚上去看戲或是參加沙龍，直到九、十點之後才回來。

　　每次回家時碰到這樣外出玩樂和社交歸來的鄰居，疲憊了一天的卡羅琳還是會有些羨慕的。但是當她回到家，吃些點心，泡個熱水澡，再躺倒床上，找出來自己的存款簿還有土地購置合同翻一翻，就覺得自己的日子也沒那麼糟嘛。

　　終於，卡羅琳等到了假期前工作的最後一天。

　　當格林女士在總結會議上宣布，因為大家的努力，今年美思的銷售額持續增長，所以今年銷售員的「額外獎勵」，是價值各自全年佣金十分之一的美思購物券時，好多人都露出了開心的笑容。其他非銷售員工也根據自己的工作狀況得到了相應的獎勵。除此之外，每位員工都得到了一個聖誕禮盒，裡面裝著糖果餅干之類的小禮物。

　　卡羅琳今年主要跟著格林女士做助理工作和會員活動，所以在商品銷售業績上並不突出，拿到的購物券金額還沒有薇薇安她們的一半，但是格林女士已經提前發給她了這周的薪水和獎金，絕對比購物券更豐厚。

　　手裡有了積蓄的卡羅琳花掉了所有購物券，還添了些錢，給自己和朋友都買了禮物，回家前還買了不少食物。

　　說不定要一個人過聖誕節呢，至少不能虧到自己的胃吧？卡羅琳想。


第44章

　　「你真的打算一個人過聖誕節嗎？」伊莎貝拉看著卡羅琳問, 她今天早上才知道卡羅琳的姐姐一家這兩天不在芝加哥。不然一定會提前和舅舅還有弗朗西斯說好，邀請卡羅琳一起去家裡做客的。

　　「多謝關心，伊莎。不過好不容易有了長假期, 我正打算好好在家歇歇呢。」睡足了覺的卡羅琳伸了個懶腰，擦著濕漉漉的長發倚在門框上。

　　當卡羅琳確定了伊莎貝拉會回到父母從前的住所, 和家人一起過聖誕節, 到時候公寓裡將只剩下她自己一個人的時候，她心裡其實是有些興奮的。

　　這意味著未來的幾天, 她都可以自己在家放松。

　　平日裡不論是在商場工作, 為格林女士做助理, 還是在朋友和姐姐面前時，她都需要時刻注意保持一些屬於這個時代的習慣。哪怕回到家，因為這裡畢竟是伊莎貝拉的公寓, 她也只有自己在臥室的時候才會體會到放松的感覺。

　　大概是最近工作太累了，卡羅琳覺得自己比以往更渴望一場徹底的放松。所以等目送著伊莎貝拉乘馬車離開公寓後，她把所有的美思資料冊還有書報雜志都整理到了書架上, 算是把工作都丟到了一邊，然後來到會客廳, 將兩個暖爐都點燃, 開始了宅在家的快樂生活。

　　因為了解自己的廚藝，卡羅琳昨天買回來的食物要麼是各式點心, 要麼是烤雞、熏肉、餡餅這樣的半成品。

　　她打開煤氣爐熱了餡餅和雞肉，加上曲奇餅和奶油蛋糕擺了好幾盤在桌子上。

　　當她拆開買回來後特意沒有馬上打開的商品包裝盒，換上自己新買的長裙，坐在餐桌前看著餐盤中的食物得時候, 卡羅琳覺得很滿足。

　　但又有那麼一瞬間，她覺得有一絲孤單。

　　那一瞬間她腦海裡想到了很多畫面, 有去年聖誕節和明妮、漢生還有小托尼在一起的溫馨時刻，有和薇薇安、喬安娜、安妮她們一起出去聚餐看戲的場景，有伊莎貝拉用細細的聲音教她繪畫的畫面，有格林女士肯定而鼓勵的微笑，有弗朗西斯彎成月牙的溫暖棕色雙眼，甚至還有前世和父母在一起的記憶片段。

　　卡羅琳想放一場電影或是放點音樂，讓這個終於暫時屬於她的房間不再那麼安靜。或許有一點聲音出現，房間就不會顯得那麼空蕩蕩。

　　她開始體會到去年薇薇安一個人在家，打開房間門見到她時臉上那份藏不住的開心；開始明白為什麼伊莎貝拉明明過上了她「自己選擇的人生」，住著屬於自己的公寓，卻還是找了自己這個「能談得來的室友」。

　　那一刻，似乎工作和撰稿上取的那點成績開始變得不值一提，自己努力攢下的存款、買到的土地和衣著用物也開始無甚重要。

　　如果這個時候，有個人在卡羅琳的身邊，溫柔地抱住她，卡羅琳覺得自己一定會回以擁抱。

　　但是房間裡此時只有她一個人，沒有人對她說一聲「聖誕快樂」。

　　她不由地從桌前站了起來，走到窗前，看著外面街邊光禿禿的樹干和灑下冷光的路燈。

　　外面的大街上也是空蕩蕩的，沒有什麼人會在聖誕夜裡一個人在大街上逗留。

　　她就靜靜地站在那裡，大概五分鐘之後，也可能是一刻鐘或更久之後，卡羅琳的表情漸漸地變得柔和起來，她輕輕地笑出了聲，然後為自己唱起了聖誕歌。

　　「We wish you a merry Christmas，

　　……

　　I wish you a merry Christmas and a happy new year……1」

　　其實不論是前世還是今生，都有很多事情需要自己一個人承擔。而世上又有幾人不是這樣呢？人的感覺總會因為環境和氛圍的改變而改變，至少我現在走的每一步路，都是我自己的選擇，而我選擇的路讓我的生活越來越好了，不是嗎？卡羅琳想。

　　「我已經做的很好了。」她大聲地對自己說出這句話，然後坐回到餐桌前，好好地享用了自己的晚餐。

　　卡羅琳的娛樂事項實在有限，她飯後先是繼續唱起了歌。她會的歌中英文都有，現在唱起來，既不用擔心中文唱詞被人聽見覺得奇怪，也不用擔心別人問起這些陌生歌曲的來源，在不在調上也無所謂，總之開心就好。

　　等唱累了，她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趴在床上寫日記。寫寫她這段時間的心情，寫寫她未來想要的生活。而每當她寫到一些關於「前世」的事情，以防萬一，她都會先加一個夢境的假設。

　　鬧鐘昨天就已經關掉，困了的時候卡羅琳就卷起被子睡覺。

　　快樂有時候不就這麼簡單嘛。

　　林肯公園附近的一個磚石結構的三層住宅裡，伊莎貝拉和弗朗西斯姐弟還有他們的舅舅安德魯正聚在圓桌前玩著紙牌。

　　唯一的女僕在為他們准備了聖誕晚餐後就回家了。所以房子裡此刻也只有他們三人。

　　「弗蘭茲，你要是能把記牌的本事用在算賬上，我就再也不用擔心未來咱們廠子的賬目問題了」，安德魯抓著手裡的牌扣在桌子上，看著自己的外甥恨鐵不成鋼地搖頭。

　　「得了安德魯舅舅，你明明知道這兩者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嘛」，弗朗西斯把紙牌叼到嘴裡，空出手抓了一個蘋果。

　　「那生意和社交上也沒看出你有多在意啊？」安德魯搖搖頭。

　　「哦，那或許我也不太喜歡社交呢。」 弗朗西斯啃著蘋果含糊道。得到了舅舅的一個白眼後，他趕緊接道，「好了安德魯，說好聖誕節不談生意上的事情的，等過兩天回公司了再說。」

　　「我有件事想和你們商量」，伊莎貝拉看著拌著嘴的家人，笑著開口，「我明天回去想邀請我的室友卡羅琳來這裡做客，你們覺得怎麼樣？」

　　「她最近不會和她的家人在一起嗎？」安德魯問。

　　「她姐姐一家回鄉探親，這幾天她應該都是自己一個人。」

　　「天啊，伊莎，你怎麼不早點說，我們應該請她來一起過聖誕節的，我早就說只有咱們三個有點無聊。不如我們明天一早就去你那吧。」弗朗西斯聽到後立刻開口，眼睛裡閃著迫不及待，他還提前為卡羅琳准備了小禮物，正愁找不到機會送出去呢。

　　伊莎貝拉看著比自己還積極的弟弟，無奈地笑了。安德魯似乎也從弗朗西斯的態度裡察覺到了什麼，但他並沒有表現出來，而是贊同了伊莎貝拉的提議。

　　作者有話要說：

　　備注：1-我們祝你過一個快樂的聖誕和新年--聖誕歌（民歌）

　　故事裡的卡卡本質上還是那個普通女孩，所以偶爾也會喪一下，每個人都有偶爾喪一下的權利嘛~


第45章

　　卡羅琳昨天在家放松了一天, 今天又睡到自然醒，結果覺得自己起床後還沒有平日裡被鬧鐘叫起來精神。

　　簡單吃過早餐，又喝了一杯咖啡後, 她干脆從書架上把美思相關的文件拿了下來，抱到更方便攤開紙張的餐桌上, 開始了工作。

　　平價櫃台的試點肯定是有必要的, 格林女士也是這樣想，不過細節上確實還有很多需要商榷的地方。比如怎樣安排才能讓美思百貨在吸引中層客戶的同時, 不讓上層客戶覺得同一商場裡平價櫃台的存在有失身份？如果平價櫃台想采取體驗感比較好的步入式設計, 又怎麼控制商品防偷盜呢？

　　她一邊在紙上寫下想到的各種問題, 一邊畫著美思百貨一樓的平面圖，還有整個美思百貨周圍的布局。如果要在庫房旁的一大塊空地上建新建築，或許可以在這裡建一條通道？

　　當伊莎貝拉下午一個人回到公寓的時候, 正好看見卡羅琳趴在桌子上修改方案，她便沒有上前打擾，而是直到卡羅琳結束後才提出來邀請。

　　……

　　這是安德魯第二次見卡羅琳這個女孩。

　　比起上次在工廠, 在家中做客時往往能觀察到更多。卡羅琳今天的衣著打扮得體，甚至稱得上時髦, 談吐和禮節也都讓人挑不出錯, 不論是男士們關注的生意和時事，還是女士們喜歡討論的時尚和名人軼事, 她都能接上幾句。再加上年輕俊俏的面容、穩重的性情和靈活的應變，難怪成為了伊芙.格林目前最得力的助手。

　　安德魯這個舅舅從來無意干涉孩子們正常交朋友，所以在會客室沒待多久，他就打算一個人回書房處理工廠的工作, 把整個二樓留給三個年輕人。

　　「你們可以一起玩玩牌什麼的，如果餓了就讓廚房做食物送過來, 廚房的人已經回來了」，安德魯說完有些不放心，又親自去廚房安排女僕稍後送些點心到會客室。

　　伊莎貝拉和卡羅琳做了這麼久的室友，自然早已熟悉，弗朗西斯也與卡羅琳見過多次，所以年齡相仿的幾人有不少共同話題。

　　三個年輕人邊打牌邊閑聊，這種友克牌和撲克不太一樣，大家玩的是類似比點數的游戲。

　　等女僕端了點心和紅茶過來，弗朗西斯默默將一盤卡羅琳喜歡的黃油曲奇擺在了對著她的方向。卡羅琳看了一眼故作淡定的男孩，臉上不動聲色，心裡卻並非無所感覺。

　　聊著聊著，弗朗西斯又看似不經意地問起了卡羅琳和伊莎貝拉是怎麼成為室友的。他提起這個話題，其實只是想找個機會多了解卡羅琳一點。之前問伊莎貝拉的時候，被她含糊地帶過了。

　　「我是在報紙上看到了招租信息，然後循著地址去了威靈頓大街。」卡羅琳簡單解釋道。

　　「我那時候其實只是覺得無聊，就在報紙上登了一個廣告，一開始並沒有很想把那個房間租出去，後來見到你才改了主意 」 ，伊莎貝拉沉默了一會兒，笑著說。

　　「我知道」，卡羅琳攤了攤手。

　　「你知道？」

　　「你開始應該是因為我的留言所以想見我，後來則是通過我忘記換下的美思工作服確定了我在美思百貨工作，就連提出的租金應該都是根據銷售員的大概工資臨時提的吧？」卡羅琳無奈地說，她後來不止一次地想過，反思當時不夠謹慎的才不是伊莎貝拉，而是自己。

　　「那時候的我真的很需要這樣一個住所，所以我一直很感謝你，你對我的幫助可遠不止教我繪畫那麼簡單。」

　　「你對我而言也不只是房客和普通朋友啊」，伊莎貝拉將紙牌丟到一邊，倒了一杯茶給卡羅琳。

　　「我從前只知道自己不想要什麼，但是卻不知道我到底想要什麼。我從小就喜歡畫畫，不喜歡工廠，後來在學校代課，我以為這就是我能做的全部。可直到幫安德魯舅舅做了一些款式設計和改良後，我才發現公司的事情也不是都那麼無聊，自己在這方面也是幫得上忙的。」

　　「你總是說我幫了你很多，但是你讓我知道，一個女孩，也可以去努力選擇自己想要的生活」

　　這回輪到卡羅琳愣住了。

　　半晌，她捧起茶杯，微笑著道，「我當時其實是沒有什麼選擇的余地呢。我必須先做了，才能想自己喜不喜歡。如果不喜歡，等我有了選擇的權利，就可以換一個方向，如果沒有不喜歡，那就堅持做下去。現在看來，我很幸運，我喜歡我走的這條路。」

　　她的聲音有些輕，但是聲音裡透出的堅定並沒有因此少了半分。

　　弗朗西斯的右手從剛才起就一直緊緊扣在口袋裡的小盒子上，那裡面是他為卡羅琳挑選的聖誕禮物，一個玫瑰型的胸針。但現在他看著對面的的卡羅琳，覺得自己今天可能再沒辦法把手裡的禮物送出去了。

　　他很久前就從伊莎那裡打聽到卡羅琳的出身和工作，所以那時候他還覺得只要自己有勇氣去追求，這個女孩多半不會拒絕。而在美思百貨會員活動的那次相見，更讓他確定了自己的內心。

　　可現在，弗朗西斯突然覺得自己沒有那份勇氣了。

　　從學校畢業後，弗朗西斯就每日身在工廠，他沒能繼續自己的「藝術追求」，也沒能像很多同學一樣去四處游學。

　　所以他覺得自己已經放棄了太多。但仔細想想，他一年多以來似乎也沒做過什麼，唯一一次主動參與工作，好像就是上次出於好玩，和伊莎貝拉還有卡羅琳一起研究了幾天長靴的設計。

　　他一直是在消極地配合工作。安德魯舅舅安排他去監工，他就去監工，安排他去核對賬目，他就去對賬，既不主動去想，也不主動去做。

　　以前總聽舅舅帶著玩笑的語氣說自己，弗朗西斯卻總覺得沒什麼，自己已經做了很多了。如今聽著姐姐和卡羅琳的對話，他覺得自己大概是真的有些不懂事。

　　對面的女孩遠比初見時還要耀眼，她自信的笑容比漂亮的面孔更讓人無法移開目光。或許這也是我一直忘不了她的原因吧，弗朗西斯想。


第46章

　　這棟房子是伊莎貝拉和弗朗西斯長大的地方, 自然也留下了不少兩人的成長痕跡。

　　伊莎貝拉還帶著卡羅琳去看了她和弗朗西斯小時候玩的娃娃屋，還有之前提到的兩個人給娃娃做的各式服裝鞋帽。聽伊莎貝拉說了這些做工細致的小東西全部都是他們自己做的，簡直讓卡羅琳驚嘆。

　　「可惜弗蘭茲大概九、十歲以後就再也不肯玩這些了, 我們家周圍當時也沒有其他的孩子，不然說不定如今我們就是兩個玩偶師」, 伊莎貝拉難得地大笑起來。

　　弗朗西斯跟在後面, 看著眼前的兩個女孩，也笑了起來。

　　小時候是他最快樂的時光, 他再長大一些, 就因為家裡的變故, 和姐姐分別被送到了不同的學校，畢業後就跟著安德魯舅舅直到現在。

　　伊莎貝拉顯然也想到了後來的事情，但又不想在卡羅琳面前提這些, 所以很快將話題轉回了之前聊的高跟鞋。

　　卡羅琳出於好玩，還和他們畫了幾個誇張的高跟鞋樣式，類似那種後世時尚雜志上才會出現的走秀款。結果這些圖後來還被安德魯很正式地要去做參考了, 要不是她攔著，安德魯恐怕還要把這些圖買下來, 倒讓她有些不好意思。

　　卡羅琳在這裡一直留到了第二天上午。伊莎貝拉身體不適, 打算過一兩天再回去，便讓弗朗西斯一路送她回家。

　　「卡羅琳」, 告別的時候，弗朗西斯沒忍住，叫出了她的名字。

　　等卡羅琳回過身看他時，他一只手插在外衣口袋裡像是抓著什麼, 另一只替她扶住了公寓的大門。

　　過了幾秒，他笑著說, 「沒什麼，再見。」

　　「再見」，卡羅琳也對他笑了笑，一個人進了公寓。

　　現在的卡羅琳或許並不排斥一場戀愛，如果這段情感既可以讓她在疲勞沮喪時想起來就想勾起嘴角，也沒有什麼衝突和矛盾，又在短時間內不以婚姻為前提的話。

　　一個紳士又英俊的年輕男孩，總是努力找機會見到你，見到時候目光總是追隨著你，你關注他的時候他會臉紅，不關注他的時候他又總想不經意地博取你的關注，你偶爾想到他的時候也會感受到一絲溫暖。

　　卡羅琳可能戀愛的經驗不豐富，但也沒遲鈍到直到現在都察覺不出弗朗西斯對她的情感，和自己對他隱隱的好感。

　　如果是自己剛來到這個世界的那段時間，她會覺得兩個人之間全無可能。現在的想法雖然在改變，但她依然覺得兩個人的不論是觀點還是生活工作習慣，都有很大的差別。

　　卡羅琳知道，這個男孩現在想要的感情，和自己想要的感情恐怕不太一樣。所以當她發現弗朗西斯從那天開始，對自己的態度似乎有了微妙的變化後，她反而心裡舒了口氣。

　　畢竟，卡羅琳還需要為了生活而奮鬥，比起感情上的事，工作才是她現在生活主要內容。

　　假期結束後，平價櫃台的事情很快被提上了日程。

　　「我的建議是，我們將整個平價櫃台做成女裝櫃台那樣的步入式，然後再將它單獨隔離出來。」卡羅琳將手裡畫好的平面圖放到了格林女士面前，又將另一份四五頁的報告放在了一邊。

　　「就選在最西側靠近美思一樓玻璃外牆的空位置，我們在室內也用玻璃建起來兩面格擋，但是玻璃牆只設計成一人高左右。」卡羅琳解釋道。

　　「這樣一來，平價櫃台就成為了一面靠牆，三面玻璃牆的單獨空間，而且成本也並不高」，格林女士看著手中的簡圖，肯定了卡羅琳的思路。

　　卡羅琳點點頭，補充一些細節，「入口就和其他櫃台一樣，設計在面向商場大廳的方向，如果您覺得可以，我們還可以在臨近迪波恩街的玻璃牆上也開一道門，這樣同樣可以吸引到一些只對平價店感興趣的顧客。」

　　之後，卡羅琳又和格林女士細說了一下自己對未來平價櫃台和平價店的新想法。

　　首先就是她在假期裡想到的防盜事項。想要在沒有防盜磁條和監控器的時代做好這一點可不容易，這也是卡羅琳提出玻璃牆設想的目的之一。

　　「我想，我們還可以在臨街的門口單獨設立一個結算台。這樣既可以一定程度上避免有人渾水摸魚，又可以節約人手，減輕一樓結算處的負擔，不然這些小額賬單如果要銷售員一個個去結算台結賬，恐怕不太方便。更詳細的內容都寫在第一條對應處了」，卡羅琳將報告翻到第一頁展示給格林女士看。

　　「後面還有一些關於新開張時活動的想法，您有時間的時候可以看看哪些比較適合。」

　　格林女士合上了報告，伸出右手撫平了自己剛剛翻看時壓出的痕跡，抬頭看著這個應該在假期裡也沒怎麼休息的助理。

　　「卡羅琳，平價店的事情，以後就由你來負責吧」，格林女士平靜地說。

　　卡羅琳一開始沒有反應過來，之前就是她一直在做這個項目的方案啊？等等，平價店？

　　「我的意思是，平價櫃台營業後，直接由你負責。未來平價店開始營業後，也由你來擔任管理，直接向我彙報。」 格林女士欣慰的看著卡羅琳，向這個愣住了的女孩解釋了一下自己的決定。

　　卡羅琳的大腦還在重復這句話，但她的手已經不由自主地攥成了拳，仿佛需要指甲扣在手掌心裡的微微刺痛來讓自己鎮定。

　　「我不會讓您失望的」，卡羅琳聽見自己用冷靜的聲音保證道。

　　這不是格林女士第一次聽見卡羅琳說這句話，她第一次見卡羅琳的那一天，就聽見過這樣的保證，而這個女孩也做到了，沒有讓人失望。

　　卡羅琳的生活隨著負責工作的增加而再次變得忙碌，與此同時，她的薪水也從每周二十塊漲到了每周三十塊。

　　「像弗雷德那樣的經理，他們的獎金是直接和整個公司的利潤掛鉤的，如果你願意，有一天你或許也可以」，每當卡羅琳筋疲力盡地回到家，倒在浴缸裡時，她都拿格林女士的這句話來給自己打雞血。

　　她當然知道這句話裡有刻意激勵的成分，但是人嘛，在有一根胡蘿蔔吊在前方的時候總是走得更好更快些。

　　何況，她還可以把這句話換個詞說給別人聽。

　　「像是正式的銷售員，她們的薪水都是和銷售額掛鉤的，只要你願意努力，你的周薪可遠不止成為正式員工後的八塊底薪」，卡羅琳看著眼前兩位第一次換上美思百貨工作服的試用銷售員，微笑著說。


第47章

　　莉莉和茱莉婭是上周通過了面試, 進入美思百貨成為試用銷售員的。

　　兩個人都曾經有過一些工作經歷，但也都是第一次獲得在美思百貨這樣的大商場裡工作的機會。尤其是莉莉，這是她來到芝加哥的第一份試用工作。

　　說起來她們其實是美思百貨為了平價櫃台而招聘的, 但平價櫃台目前雖然已經將玻璃門牆安裝完畢，但貨架和裝飾都還在准備階段, 兩個女孩便被格林女士派到女裝櫃台先進行試用。

　　「美思百貨的布局和女裝櫃台的基本信息, 你們應該已經有所了解，稍後女裝櫃台的負責人夏洛蒂會帶你們熟悉這裡的商品。如果有疑問, 現在問我也可以。」卡羅琳看著眼前的兩人說。

　　和卡羅琳當時一樣, 新的試用銷售員也被要求在周一早上八點到達美思百貨。不同的是, 今天為她們進行入職引導的是卡羅琳。

　　「請問，我們在各個櫃台的工作是固定的嗎？我上周來的時候和格林女士提過，我曾經在狄洛夫鞋店工作過一年的時間, 我想或許我更適合在皮鞋櫃台工作」，茱莉婭猶豫了一下，問道。

　　「想必之前格林女士也和你們說過, 你們如果通過了試用，之後會和我一起負責一個新櫃台」, 卡羅琳看了看微微皺起眉頭的茱莉婭, 又看了看旁邊張大雙眼聽自己說話的莉莉，笑著繼續道,

　　「所有的銷售都是相通的，你既然可以賣好鞋子，就一樣可以賣好服裝，同樣你也可以做好其他櫃台的銷售。崗位調換不是沒有先例, 不過你們也要先通過試用期才行。」

　　卡羅琳面上不顯，但卻把兩個女孩的表現都記在了心裡, 她現在有些理解自己剛到帽飾櫃台時薇薇安對自己的態度了，在沒確定可以成為同事之前，有些話確實不好說太多。因為不論是負責人還是引導人，其實都是要向格林女士彙報的，更何況卡羅琳現在是在考察未來自己櫃台的員工。

　　將兩個女孩暫時交給夏洛蒂之後，卡羅琳趁著商場開門前去檢查了一遍平價櫃台的宣傳畫報。

　　這張畫報是卡羅琳自己設計，又請伊莎貝拉幫忙修改後才交給格林女士的印制。畫報的主體是一位年輕的婦人，攤開雙手做介紹狀，手臂上方是各種插畫版的生活中常用的小商品，整個背景則是「美思百貨優選」的斯賓塞體字樣。

　　為了讓顧客有更高的接受度，格林女士和卡羅琳將平價櫃台改稱為「美思優選櫃台」，並計劃將未來的平價店稱為「美思優選店」。

　　這張畫報的旁邊是另一張活動介紹海報，上面標注了「美思優選櫃台」定在半個月後的開業時間，以及開業時會舉辦的預付購物卡活動。

　　凡是在美思優選櫃台購買預付購物卡的顧客，都可以得到高於預付額的購物金。在購物卡中預付十塊，就會得到十二塊的購物金，預付二十塊則會得到二十五塊的購物金，預付五十塊將會得到六十五塊的購物金。

　　顧客之後可以通過購物卡直接進行購物，每次購物的金額則在購物卡上的空白欄格裡標注，直到余額為零，美思百貨則會有對應每份購物卡的賬目備份，以防止意外。

　　總之就像宣傳廣告裡說的那樣，「如果您喜歡「美思優選櫃台」的商品，那麼購買預付購物卡將會是您最劃算的購物方式。」

　　對著商場內部的玻璃牆和對著大街的玻璃門上都已經貼好了畫報，小尺寸的宣傳單也已經在商場內的幾處放好，確保來商場的顧客都能知道美思百貨的新櫃台即將開張。

　　確認過畫報，卡羅琳醞釀了一下，上樓去了美思百貨的會計費力克斯先生的辦公室，討論未來平價櫃台設立單獨賬目結算的事情。

　　這件事本來應該是阿德勒經理負責和他討論的，但按照卡羅琳的計劃，在平價櫃台開始營業的時候就會有預存活動，未來肯定還會有其他更多的活動，所以賬目的細節，卡羅琳決定還是自己面對面和費力克斯先生討論比較好。

　　不過一想到一會兒要面對這位先生，她就有點打怵。主要是費力克斯先生雖然工作經驗十分豐富，但因為年歲漸長，開始變得越來越嘮叨了，特別是喜歡和卡羅琳這樣的年輕員工嘮叨。

　　美思百貨上次聖誕節抵扣券的活動給他添了不少工作量，讓費力克斯先生一看見卡羅琳就忍不住話變多，這次她又要開始辦新活動，他怕不是又要嘮叨上半個月。

　　果然，一見面費力克斯先生就又開始了，等卡羅琳幾次感謝了他對上次活動的付出後都還沒停下，一直念叨著這些活動給他帶來了多大的麻煩。

　　卡羅琳聽了半天，忍不住用開玩笑的口吻說，「費力克斯先生，我也知道之前您工作繁忙了許多，可是這些活動也為美思百貨帶來了更高的銷售額和利潤呀，您作為公司的會計，應該比我更了解才是。」

　　「但我的工作量也是實實在在的增加了啊！」 費力克斯先生摸著手裡的煙鬥，又說了一遍。

　　「可是活動過後，您的獎金不也是比從前更多了嗎」，卡羅琳依然面帶微笑地說，「這次的賬目變化也一樣，您對美思的付出，格林女士和阿德勒經理可是都看在眼裡的，如果您真的忙不過來，不如和阿德勒經理提一提，讓他幫您找一位助理會計？」

　　費力克斯先生撇撇嘴，顫著嘴角的小胡子說，「那到還不用，我還應付的過來，再說那些小子做的賬哪裡趕得上我的」，然後總算放下手裡的煙鬥，開始和卡羅琳正式討論起了賬目的事。

　　等討論結束後，卡羅琳從費力克斯先生的辦公室出來，活動了一下肩膀，又揉了揉腦袋才下樓。她可算知道，為什麼格林女士一早就把和費利克斯先生打交道的事情交給了阿德勒經理，自己只負責按時核對一下賬目了。

　　之後的幾天，卡羅琳就像個不停旋轉的陀螺，一邊顧著「美思優選店」的細節裝飾和商品訂單清點，一邊還要和前來美思百貨各櫃台的相熟客戶寒暄，自然地切入介紹即將開業的新櫃台，時不時還要觀察、指點一下兩位試用期的銷售員。

　　曾在鞋店工作過的茱莉婭確實在學習上和銷售上都比只在雜貨店工作過的莉莉更加有天賦。才第三天時，她就成功地銷售出了一件長裙和搭配的外套。而莉莉則直到四五天後才差不多能獨立接待顧客，畢竟她光是學怎麼快速幫顧客試穿各種衣裙就花了整整兩天。

　　但不知道是不是第一天茱莉婭的話讓卡羅琳對她形成了特定的印像，她總覺得這個女孩對這份工作不夠滿意，對自己和夏洛蒂的態度也有些奇怪，像是藏著些什麼。


第48章

　　周六中午, 卡羅琳去格林女士辦公室做美思優選櫃台的進度報告。

　　「為優選櫃台准備的訂單大部分已經到貨了，我們定制的專用紙簽也會在下周一早上送到」，卡羅琳將整理好的訂單明細訂在一起, 還在第一頁做好了方便查看的表格。

　　「如果沒有其他的事情，我就先下樓了。」

　　「卡羅琳, 先等等, 坐下吧，有些事我需要和你聊聊。」格林女士叫住了轉身打算離開的卡羅琳。

　　「是試用員工的事情嗎？」 一周的試用期已經過去, 今天結束格林女士就要決定茱莉婭和莉莉能不能留下來了。

　　「沒錯。這兩個女孩, 你覺得怎麼樣？」

　　「都還不錯, 茱莉婭銷售經驗豐富，比較擅長和顧客打交道；莉莉雖然銷售能力相對差些，但是我和夏洛蒂的指點她都會很認真地聽, 這兩天她為顧客推薦也有了很大的進步」，卡羅琳遲疑了一下，還是開口道, 「如果讓我選一個人跟我去新櫃台，我會選莉莉。」

　　「為什麼？」 格林女士做出一副願聞其詳的表情。

　　「新櫃台的商品更偏重優質、平價和實用性, 顧客自主選擇的空間也比較大, 相比女裝區的其他櫃台，對短期的銷售技巧要求可以略微放低。而且在未來, 新櫃台可能會需要銷售員輪流處理結算，莉莉之前在家鄉的雜貨店工作，算數能力不錯。所以綜合考慮，我更看好莉莉。」

　　卡羅琳其實也是不想未來手下的員工不聽自己安排, 茱莉婭自從熟悉了女裝櫃台的業務，開始獨立接待顧客後, 就不太重視自己這邊的安排了。

　　昨天下班前，卡羅琳拿了新櫃台的商品冊和宣傳冊讓兩個試用銷售員熟悉，茱莉婭那時看上去就有些不以為意。上午夏洛蒂安排兩個試用的女孩輪流接待顧客時，她還反問是不是應該給成交可能性更大的銷售員更多的接待機會。

　　格林女士點了點頭，站起來走到了卡羅琳身邊。

　　「我想你應該不知道，昨天試用的茱莉婭來找過我，說結束試用後希望能轉到皮鞋櫃台，或是留在女裝櫃台。」

　　卡羅琳確實不知道有這回事，這樣一想，也就難怪茱莉婭昨天是那樣的態度了。她應該是覺得，憑借她試用期就不錯的銷售成績，在美思百貨留下來是十拿九穩的事情。

　　「那麼您同意了她的請求嗎？」 卡羅琳有些好奇格林女士的決定。自己知道的，格林女士肯定也都知道，如果單從銷售能力來講，茱莉婭確實是個不錯的員工。

　　「你覺得我會同意嗎？」 格林女士淡淡地笑了一下，語氣變得嚴肅起來。

　　「卡羅琳，你要知道美思百貨是一個整體。我們選擇的每一個員工，可以有各自的不足，但她首先要對美思百貨有足夠的認可。」

　　「茱莉婭應該還是很認可美思百貨的」，這一點卡羅琳倒是沒有懷疑，畢竟如果她不向往，就不會離開狄洛夫鞋店來到這裡求職了。

　　「但她不認可美思的試用模式，同樣也不認同指派給她的工作。」，格林女士微微側過頭，「我當然知道我們的員工裡也有人有小心思，但只要大家能做好我安排的每一項工作，並且不會對我的合理安排提出質疑或是私自行動，那麼我就可以暫時接受。」

　　卡羅琳靜靜地聽著格林女士的話，她已經有一陣沒有聽過格林女士的 「教學」了，兩個人從幾個月前起就更常用討論的方式。不可否認，在管理這一塊，卡羅琳確實經驗欠缺。

　　平心而論，卡羅琳覺得茱莉婭的表現比自己當初剛來美思的時候要好得多，但不論是從格林女士剛剛說的角度看，還是從自己的評斷來看，這個女孩都不適合新櫃台，甚至不適合美思百貨。

　　「我明白了，謝謝您，格林女士。」

　　格林女士拍了拍卡羅琳的手臂，看著這個正快速成長的女孩離開了她的辦公室。

　　卡羅琳趁著下午提前把手上的工作做了個七七八八，晚上的員工會議後沒有等兩位女孩的試用結果，而是和朋友們享受了一下難得的聚會。假期加上這兩周的忙碌工作，卡羅琳已經有快一個月沒和大家在一起聚會了。

　　今天大家沒有去餐館，而是受邀一起去了喬安娜和安妮的公寓。

　　「你現在可是大忙人」，薇薇安坐在卡羅琳旁邊的沙發上對她說，「我們現在可是都在等著你的新櫃台開業呢，到時候一定會成為美思顧客最多的櫃台。」

　　卡羅琳有些不好意思，笑著舉起了玻璃杯向大家致意。她其實也無法篤定優選櫃台的未來會成功，畢竟這種事誰又說得准呢？凡是嘗試新方式，總歸會有風險。

　　過了一會兒，大家的話題也轉到了這周的兩個試用銷售員身上。

　　「你應該知道情況吧，卡羅琳，你今天不是去了不止一趟格林女士那裡？」 喬安娜提起這個話題有些激動，「可別讓那個茱莉婭轉到我們櫃台來，她可和我們櫃台的負責人韋德太太不止一次套近乎了，而且居然還暗示她以後能比我做得好？」

　　卡羅琳倒不知還有這樣一回事，茱莉婭昨天偷偷找過格林女士她也不知道，看起來她的信息總是滯後，以後要更注意了。

　　「她能不能留下了我也不知道，但是肯定不會跟著我到新櫃台就是了」，卡羅琳攤了攤手說。雖然看格林女士的態度，茱莉婭是不會有機會留在美思百貨的，但在明確結果之前，她不會把話說死。

　　「她留不下來」，一直默默聽大家講話的夏洛蒂突然開口說。

　　看著周圍的四個腦袋都轉向她，夏洛蒂抿抿嘴解釋了一句，「我在美思這麼久，像她這樣的銷售員從沒能通過試用。」

　　卡羅琳聽著她的話，不禁有些感嘆，自己這段時間雖然在策劃活動和執行工作上有了不少進步，但是在管理和觀察培養員工上，則還不如做櫃台負責人的夏洛蒂和薇薇安。在座的幾位女孩，說起來在美思的工作經驗都比自己豐富呢。

　　幾個女孩好不容易可以放松的聚在一起，自然有說不完的話。等卡羅琳晚上回到家，時間已經不早了。

　　伊莎貝拉還沒有休息，她正將自己留在這間公寓裡的所有畫作都擺出來，一一對比挑選。

　　「快來幫我看看，卡羅琳，我需要在這裡面選五幅，對了，把牆上的也算上」，她把自己的室友拉到了自己剛剛站的位置，四周都被畫框占滿了。

　　「你要挑出來做什麼？」

　　「父親過世後，我一直和他從前的老師有聯系，今天我剛得到確定的消息，他願意為我寫推薦信，如果一切順利的話，我明年說不定能去歐洲繼續學習繪畫。」


第49章

　　卡羅琳愣了一會兒, 才意識到伊莎貝拉說的是什麼意思。

　　「那位老師是要推薦你進大學進修嗎？」

　　伊莎貝拉點點頭，「他願意推薦我做旁聽生，雖然暫時不是正式學生, 可能也沒辦法獲得學位，但是這樣的機會也很難得了。」

　　伊莎貝拉其實很久前就渴望繼續學習美術, 父親的老師裡佐先生在她中學畢業那年就在來信中問過她, 是否有去歐洲進修的計劃。但即使那邊有她兒時曾見過父親的老師和朋友們，一個人遠赴歐洲也依然讓人有些害怕, 所以她一直沒有下定決心。

　　直到兩個月前, 她終於鼓起勇氣在寄給裡佐先生的信件裡提到了自己的意願, 希望他為自己推薦一所學校。

　　學藝術的女學生並不少見，美術沙龍裡也從來少不了女士們的身影，但伊莎貝拉若想要進入學院學習也非易事。裡佐先生信中提到, 希望她可以將自己的作品先寄過去一些作為參考，如果暫時拿不到名額，伊莎貝拉也可以跟隨自己或是自己的其他學生先學習一段時間。

　　「那麼, 你是要離開芝加哥了嗎？」 相處這麼長時間，卡羅琳已經習慣了生活裡有這個朋友。她自然是為伊莎貝拉高興的, 但一想到未來幾年都可能見不到她, 心裡也有些說不出的失落。

　　「不會那麼快，最早也要年底。而且就算我暫時不在芝加哥, 你也可以繼續住在這裡。」，伊莎貝拉柔和的語調裡也帶上了些傷感。她理解卡羅琳話語裡的不舍，她的朋友不多，卡羅琳也不是朋友裡認識最久的, 但卻是她而言是最特別的一位，如果沒遇見這位室友, 她也不會有今天的勇氣。

　　「我只是有點舍不得你罷了，怎麼讓你一說，倒是我舍不得你的公寓了」，靠卡羅琳現在的收入，完全可以獨自租一個條件不錯的公寓了，她只是故意開玩笑，打破了那點傷感的氛圍，然後和伊莎貝拉開始選畫。

　　伊莎貝拉的繪畫風格並不固定，她這些畫裡既有大量偏現實主義的自然風景和人物畫像，也有色彩和手法上更帶有現代主義的作品。

　　卡羅琳雖然已經跟著伊莎貝拉斷斷續續學了一年繪畫，在色彩和構圖上都有了很大提高，但要論起美術功底，依舊不過爾爾，所以她更多的是憑自己的喜好來推薦。

　　「不如把這一幅也選上吧？」 卡羅琳指著牆上掛著的那副蝴蝶犬的畫像，對正在糾結最後一幅畫的伊莎貝拉說。

　　她剛來這間公寓的時候，就被這幅畫吸引了，上面的 「喬治一世」活靈活現，花園的背景和眼中倒影的小細節也很有意思。

　　「那就這一幅吧」，伊莎貝拉在從前的房子裡也還留了不少畫，之後還要回去再選幾幅，所以這邊多選一些風格不同的作品也好。

　　等卡羅琳回到自己的房間，拿出文件攤到書桌上，幾分鐘都沒讀進去一個字。

　　她看了看指向十二點的小鬧鐘，干脆去洗漱，躺到了床上。

　　一個人的時候，更容易直面自己的內心。說實話，她有些羨慕伊莎貝拉。

　　這種羨慕和她偶爾羨慕那些有時間和金錢去消費、享受的鄰居不一樣，因為她心裡知道，去劇院也好，去旅游、購物也罷，這些都是憑借自己的工作和努力，終有一天可以實現的，或者說，她已經在逐漸實現了。甚至在親自負責一個櫃台從無到有的經歷中，她也獲得了更大的滿足。

　　但是大學不一樣，曾經從學生到工作時期就一直在「像牙塔」中的卡羅琳，其實對學校有一點特殊感情。剛來到這裡的時候，她也不是沒幻想過，有一天能和這個時代走在最前端的女性一樣，進入現在的大學感受一下百年前的校園。但且不說經濟上的問題，僅憑苛刻的入學條件就足以打消她的念頭。

　　帶著這一點點遺憾，卡羅琳抱著枕頭沉入了夢境。畢竟，第二天還有美思的工作和報社的約稿等著她呢。

　　……

　　「這種滾輪印章調整很方便，你試一下」，卡羅琳給莉莉做了一下示範後，將手裡的日期滾輪印章遞給了莉莉，一邊的桌子上還放著一排特別定制的序列號印章。

　　這周五就是美思優選櫃台開業的日子，卡羅琳計劃從明天起提前進入試營業，為正式營業做准備。

　　試用的銷售員裡面最終還是只有莉莉留了下來，卡羅琳這會正在教莉莉如何為客戶在預存購物卡上記賬。

　　這種購物卡是一種硬面兩折的卡片，展開後大約有成人巴掌大小，裡面夾著優選櫃台定制的記錄卡。每個購物卡都印制了編號，對應櫃台的賬目。考慮到部分顧客會在乎購物卡的外表，店裡還訂了一批精致的卡夾作為商品，剛好可以將硬面的購物卡套進去。

　　當顧客購物後，銷售員會在顧客的記錄卡和櫃台的賬目上標注好購物的時間，和購買的商品類別序列號，並幫顧客寫好購物卡的剩余金額。

　　「這裡的工作會和你在雜貨店工作時有些像，你可以在這張購物卡上多練一練，你的算數能力不錯，只要細心一點就不會出問題」，卡羅琳鼓勵地看著莉莉，她今天剛從熟悉的女裝櫃台離開，還有一點不適應。

　　「好的，米勃小姐」，莉莉看著卡羅琳道，眼睛裡寫滿認真。

　　「以後叫我卡羅琳就好」，卡羅琳衝她笑笑，再次叮囑道，「我們的櫃台雖然是相對獨立的，但你也要時刻謹記我們同樣是美思百貨的一部分，所以不論是儀態還是和顧客交流的語氣，都要時刻注意」。

　　兩人所在的優選櫃台，大約三十平米，呈方形布局，三面為玻璃。店裡采用了大約四英尺半高的貨架，按照商品的類別分成四排，商品都已經掛好或放好，只等試營業開始。

　　「卡羅琳，你們這個櫃台是要開業了吧。」

　　美思百貨的常客菲奧娜女士今天和兩位朋友來逛街。路過優選櫃台時，看見之前用屏風攔住的入口如今已經開放，而卡羅琳正好站在門口，便走過來參觀一下，順便和卡羅琳打個招呼。

　　「這周五正式開業，您不妨先進來看看，美思優選櫃台的商品肯定不會讓您失望的。」

　　「你現在也越來越會說話了，不過我上次來可是聽說，你們這個櫃台的商品都是些『便宜貨』呢」，菲奧娜朝卡羅琳玩笑似的眨了下眼睛，又轉身朝其他兩位夫人一笑，刷的一下合上了手裡的扇子。

　　卡羅琳倒是沒把菲奧娜的話當做惡意，在美思百貨工作久了，和這位女士也就熟悉了，她平時和誰說話都帶著調笑的意味。

　　「您如果來看看優選櫃台的商品，肯定就不會這麼說了。」 卡羅琳微笑著邀請菲奧娜和她的朋友進櫃台參觀，又回頭看了一眼莉莉，後者立刻理好結算櫃台上的賬目，雙手放在身前，站得筆直。

　　菲奧娜女士生活中最大的樂趣就是逛街和找樂子，既然卡羅琳邀請她參觀，她自然沒有拒絕的道理。

　　走進店裡後，她先是看向了離得最近的擺著日常用品的貨架。

　　「哎？你這裡的花邊款式居然和二樓櫃台賣的不一樣？」 菲奧娜感興趣地拿起一小卷絲緞花邊看了看，又走向了另一排貨架。

　　看了一圈後，她發現，這個優選櫃台所有的商品都是些小東西，而且基本都是新款式，其中不乏讓人眼前一亮的小飾品。價格上，若說便宜呢，確實也沒有一件價格高。但若說廉價也不對，比起外面，這些商品一兩塊的價格也不算太低，而且大部分商品都設計精巧，質量也不錯，絲毫沒有廉價之感。

　　這也是卡羅琳和格林女士後來討論了很久，最終折中之後想要的效果。為了同時吸引到這些美思常客的注意力，她們之前可是從不同廠商那裡精選後訂了不少新商品。

　　「菲奧娜女士，您和您的朋友可是第一批來優選櫃台參觀的顧客，不如我們的第一位成交顧客，也由您來擔任，怎麼樣？」 卡羅琳看著菲奧娜和她的朋友在參觀了櫃台後開始感興趣的神情，熱情地說。

　　「你們不是還沒有開始營業嘛，這麼著急從我這裡賺錢了？」 菲奧娜展開手裡的扇子輕笑。

　　「我們可以專門為您提前試營業呀」，卡羅琳從櫃台上取過宣傳頁，分別送到菲奧娜和她的朋友手裡，「而且現在購買我們的預存購物卡可是有特別活動。」

　　最終，卡羅琳成功地售出了一張十塊和一張二十塊的預存購物卡，除了幾件小東西，還順帶賣出了兩副皮面卡夾。

　　結賬後，她細心地為第一批顧客們講解購物卡便捷的使用方法。

　　「那要是我忘記帶購物卡了怎麼辦？」 另一位購買了購物卡的夫人問道。

　　「我們同樣接受現金結賬。而且美思優選櫃台有完善的賬目制度，如果您忘記攜帶本人名下的購物卡，也可以直接按您預存的卡中的余額消費，只不過消費時需要額外簽字，我們的員工會在您下次到店時幫您做好備注。」

　　等送走了這第一批顧客，卡羅琳長長地舒了口氣，看著一旁看得快要呆住的莉莉，點了點結算櫃台的桌面。

　　「快回過神來，以後遇見像這樣的夫人小姐，我們就可以像今天這樣，強調優選櫃台商品的優質和獨特新穎，遇見口袋裡鈔票有限的顧客，則側重強調商品優質而平價，明白了嗎？」

　　「可是……」，莉莉遲疑了一下，「我覺得我們櫃台的東西價格並不低啊，像是最便宜的發帶，也要四十九分呢，也就剛剛那樣的女士們才能隨意購買吧。」

　　「那我們店裡的商品，以你現在的薪水，買得起嗎？」

　　莉莉想了想說，「能買得起，但我應該是舍不得買的。」

　　「如果是想給自己買禮物的時候呢？比如你的生日？」卡羅琳加了一個條件，然後又繼續問，「如果是聖誕節想要送家人一個禮物呢？」

　　她看著歪著頭思考的莉莉說，「對於美思百貨的大部分顧客，優選櫃台裡是買上好幾件都不心疼的有趣小東西；對於另一些顧客，優選櫃台則是來迪波恩街逛街購物時，同類商品裡最好的選擇，因為他們在其他地方，只能買最便宜的那一兩款商品，但在這裡，所有商品都可以是他們的選擇。」

　　「對於這些顧客，我們並不是要他們常來消費，而是希望他們來到迪波恩街時，最後都會走向美思優選櫃台。」


第50章

　　雖然剛剛卡羅琳接待菲奧娜女士, 以及指導莉莉的時候，都看似雲淡風輕，但實際上她的心裡很是緊張。

　　因為卡羅琳知道, 雖然新門店的建設已在計劃之中，但計劃之中本來就意味著還有很多的可能。如果優選櫃台未來的營業狀況不理想, 也許新門店就沒有以後了。

　　而優選櫃台接待的第一批客戶的態度, 基本代表著大部分美思常客的態度，能抓住這部分顧客的注意力, 就相當於成功了一半。

　　格林女士平時為美思百貨選擇商品時, 一款一般只選幾件甚至更少。但從這次廠商那裡為優選櫃台新訂購商品則不一樣, 因為不用追求稀有性，更為了壓低平均價格，這批商品的進貨量較大, 也就意味著成本也較高。

　　卡羅琳當然也明白，優選櫃台目前的進貨成本對於整個美思百貨來說還不算什麼。但既然格林女士把櫃台交給她，櫃台的賬目也獨立了出來, 她就要為整個櫃台負責。

　　所以，卡羅琳的短期目標不僅僅是吸引更多顧客, 也要同時想方設法讓資金流轉起來, 不能讓錢一直壓在庫存商品上。

　　優選櫃台試從營業開始，就有不少像菲奧娜女士一樣的美思百貨顧客出於好奇走進來逛逛。

　　自然也有不太喜歡這種自主選購方式的顧客, 但進店的顧客中對優選櫃台和所售商品感興趣的還是多數。卡羅琳和格林女士本來也沒指望新櫃台吸引所有人，所以對此已經算滿意。

　　截止到周五正式營業前，優選櫃台銷售額雖然剛剛過百，但預存購物卡售出的總面額卻超過了三百塊。

　　這其中還有四十塊是伊莎貝拉和弗朗西斯貢獻的。聽說卡羅琳全權負責的新櫃台開始試營業, 兩個人第二天就找時間來支持她了。

　　「感謝你們專程過來」，卡羅琳帶著兩個人參觀了新櫃台後, 真誠地道了謝。

　　「我們本來也要來美思百貨的」，弗朗西斯看了一眼自己的姐姐，補充道，「順帶來和你打一聲招呼。」

　　卡羅琳自然不會把這借口當真，心裡默默記下了這個人情。

　　正式營業的頭兩天，優選櫃台的顧客少說要比試營業的時候多了兩三倍，原本就不算大的新櫃台有時便顯得擁擠起來。

　　除了原有的預付購物卡活動，正式營業的前幾天臨閉門的三小時還都會舉辦第二件半價的活動。很多顧客都是之前看了報紙上的廣告或是宣傳頁，等到正式營業才來美思百貨看一看新櫃台究竟是什麼樣子，活動商品又是否讓人心動。

　　店裡忙碌的時候，僅靠卡羅琳和莉莉甚至忙不過來，時不時還要讓其他櫃台的銷售員來幫忙引導顧客。莉莉則是從頭到尾都在結算台忙碌，還好她做起事情比較穩妥，卡羅琳也就放心地把結算賬目交給了她。

　　周六下午，在離關門不過十幾分鐘的時候，一位中年男子引起了莉莉的注意。

　　他在貨架間來回走動，反復地對比著幾樣商品，多次把商品取下來，但過一會兒又放回去，已經在店裡呆了至少一刻鐘了。

　　好不容易空閑下來的莉莉用眼神示意卡洛琳，等卡羅琳走過來後悄聲問，「你說，這個人是不是想偷東西啊？」，她一向對這些比較敏感。

　　卡羅琳搖了搖頭，她也觀察這個人好一會兒了，他的注意力一直都在貨架和商品上，很少抬頭，也不關注卡羅琳和門口結算櫃台的莉莉，如果真的是心懷不軌的人，應該會多關注店內銷售員的反應才對。

　　「請問我有什麼能幫助您的嗎？」  卡羅琳走到男子身旁大約一米處，禮貌地詢問。

　　男子回頭看到卡羅琳，摘下帽子抱在手中，向卡羅琳點了點頭，「我想為我的妻子挑一件小禮物，但實在不知道應該選擇什麼，請問您有什麼好的建議嗎？」

　　卡羅琳已經觀察過這位顧客，他雖然很有禮貌，穿著打扮也十分整潔，但大衣的袖口和皮鞋邊緣都有明顯磨損的痕跡，所以卡羅琳想了想，推薦了日用商品中性價比較高的針線套盒，盒子是絨面外表，打開後包含針插墊和一整套針線用具。

　　誰知道這位顧客想都沒想就拒絕了，「這件針線盒很好，但不適合我夫人。」

　　卡羅琳工作這麼久，這樣的情況也算常見，所以她繼續微笑著問，

　　「那麼您有一個大致選擇方向嗎？比如說想送她一件飾品還是日常用品？又或者您夫人喜歡什麼樣的顏色？喜歡蕾絲還是緞帶裝飾？我們可以通過這些縮小禮物的挑選範圍。」

　　男子回憶了一下，終於從他剛剛挑選過的商品中取了一個墨綠色的羽毛飾品。

　　雖然覺得可能性不大，但是卡羅琳還是盡心盡力地在為這最後一位顧客結賬時推薦了購物卡。男子正在猶豫時，正好美思的閉門鈴聲響起。

　　「抱歉，耽誤您的時間了。我還是先不參加購物卡的活動了。」

　　「這是我們應該做的，不如您在購物卡意願冊上留下您的姓名。作為優選櫃台的新顧客，我們可以為您延長一周的活動期，半個月內您都可以按照活動價格購買購物卡。」 卡羅琳說，這也是她和格林女士想出來的，增加顧客二次進店幾率的方式。

　　這回男子倒是沒有猶豫，直接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終於結束了！」 莉莉將優選櫃台臨街的玻璃門鎖好，又拉上了幕簾後，瞬間松下了肩膀。

　　「辛苦了，簡單整理一下，一起去三樓參加員工會議吧。」卡羅琳抱起了賬冊，帶著莉莉離開了櫃台。

　　莉莉小步跟了上來，輕聲問道，「卡羅琳，我們以後在優選櫃台，還會有佣金嗎？」

　　「當然有，你未來的佣金是會按照整個櫃台銷售額來計算」，卡羅琳空出一只手拍了拍自己目前唯一員工的肩膀，「所以，以後要一起努力啊。」

　　「一定。」莉莉重重地點了點頭，她本來還在想會不會沒有佣金了呢，聽到卡羅琳的回答，立刻感覺自己又有了力氣。

　　經過二樓時，卡羅琳先停了下來，「我先去辦公室放一下賬目，你先上樓吧。」


第51章

　　「文森特？」 格林女士下意識地念了出來最後一個名字。

　　「您認識這位顧客？」 卡羅琳看著隨手翻開了購物卡意願冊的格林女士問道, 「這是今天下午我們接待的最後一位顧客的名字。」

　　「我確實認識這個簽字」，格林女士輕輕用手指點了點紙上的名字，「從前我們有過生意上的往來, 不過他這些年應該都不在芝加哥才對。大概是最近才回來的吧。」

　　卡羅琳想起不久之前見過的那位先生，和格林女士簡單講了一下當時接待的過程。

　　「你說他看起來境遇不是很好？」格林女士抬起眼睛看了看卡羅琳, 「這我倒是剛聽說, 我最近兩年都沒聽過他和他夫人的消息。算了，我們先討論優選櫃台的事情吧。」

　　卡羅琳在優選櫃台營業的這幾天, 每天都會在下班後為格林女士做一個簡短的彙報, 剛剛趁著員工會議的時間, 她已經在心裡打好了草稿。

　　「所以這一周算下來，優選櫃台現在最主要的顧客，還是美思百貨的原有常客。」 格林女士聽完卡羅琳總結完今天的營業情況後說道。

　　「是的, 如果按照總營業額來源算的話，原有常客占主要部分，尤其是購物卡, 辦理的多數都是美思的老顧客。」

　　卡羅琳看格林女士有繼續聽的想法，便繼續道, 「如果單從產品售出單數來看, 新顧客還是占有了一定比例的，而且也開始有從優選櫃台到商場內部的逆向引流了。

　　但是從售出件數看, 活動期來的新顧客大部分只購買一件商品，或者趕時間參加了第二件半價的活動，而辦理了大額購物卡的顧客則更偏向一次購買多件商品。」

　　格林女士又翻了一下賬目，確定了正式營業這兩天的銷售額比兩人最初預估的底線要高不少, 滿意的點了點頭。

　　「從優選櫃台的營業狀況來看，我們的起步還算成功」, 卡羅琳得到了肯定，自然是很開心，不過她很快想到了遇見的一個問題，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出來。

　　「不過我們的賬目統計上會有延遲。優選櫃台的賬目是單獨計算的，同時采用現金和購物卡兩種結算方式，所以購物卡賬目本營業時間一直在優選櫃台。這也導致已經記好的賬目沒辦法第一時間送到會計費力克斯先生那裡。」

　　「而且顧客的購物與購物卡余額信息非常重要，我們至少要做一到兩個備份，並每日更新。現在的情況是，除了總賬登記延遲，做一份備份都有些困難。」

　　如果可以，卡羅琳當然想自己解決所有問題，畢竟問題拿給上司可不是好習慣，能發現並解決問題的員工才最受歡迎。但她之前已經找費力克斯先生談了不止一次，阿德勒經理那昨天也提過，到現在還沒有回音。

　　「還有個辦法，就是將購物卡賬目備份放在費力克斯先生那裡，將復寫的單筆賬單每隔一段時間送過去，可這樣的重復計算會增加費力克斯先生的工作量。」 這也是會計先生不配合這個辦法的原因。

　　沒有計算機系統的條件下做預存購物卡，產生這樣的問題實數正常。櫃台營業時間賬目沒辦法送到辦公室，自己也不好要求一把年紀的費力克斯先生為優選櫃台加班，所以這兩天卡羅琳都是更早來到美思，自己做好昨天的購物卡賬目備份，再在美思開始營業前將備份送到費力克斯先生那裡算總賬。

　　卡羅琳倒不是嫌賬目增大了她的工作量，因為處理賬目的時候，也可以讓她更好地總結每天的營業狀況，但長久以往賬目肯定會越來越復雜，這總不是辦法。

　　「暫時先辛苦你做幾天賬目吧，這個事情我會安排的」，格林女士微微皺了一下眉頭，又很快地松開了。

　　卡羅琳以為格林女士是要和會計先生談談，沒想到沒過多久，格林女士居然為她找了一位三十多歲的女士做兼職會計。

　　這位女士曾經在其他公司裡做過多年的會計助理，處理起優選櫃台的賬目完全沒問題。她每天下午都會來美思工作一兩個小時，還主動配合卡羅琳的時間，在美思營業結束後和她一起對賬。

　　「既然費力克斯沒精力處理這些，我就找人幫他處理了，反正最終賬目還是交給他，他完全不用擔心。」 面對前來詢問情況的阿德勒經理，格林女士輕挑眉毛笑了笑。

　　有了兼職會計的幫忙，卡羅琳就有更多的時間可以花在優選櫃台的經營上。

　　在開業活動結束之後一段時間，櫃台的銷售額就已經比較穩定了，而新辦理購物卡的顧客則在減少。

　　為了促進購物卡銷售，卡羅琳後來又從格林女士申請，推出了可以做贈禮的不記名購物卡和特別定制購物卡，一定程度上穩住了優選櫃台的收入。

　　隨著美思優選櫃台的生意走上了正軌，日漸成為顧客心中美思百貨不可缺少的組成，卡羅琳對負責人的業務也愈加熟悉。等春天快要結束的時候，卡羅琳為優選櫃台招聘了第二位銷售員，來配合已經能撐起櫃台結算和銷售工作的莉莉。這樣一來，卡羅琳就不必時刻守在櫃台，再次有時間在格林女士身邊做更多活動的策劃。

　　「你是說，和朗戈先生的地產公司合作？」 格林女士對卡羅琳新提出的想法很感興趣。

　　「美思百貨的客戶群早已經有了固定範圍，優選櫃台的顧客如今也比較穩定了，想要再次拓展美思的顧客，不如從外面想想辦法」，卡羅琳提起這個，語速變得更快了一些。

　　上周末她找時間去了朗戈先生的地產公司，提前還掉了自己待付的地皮貸款，正巧朗戈先生也在，正計劃他們公司之後的活動。

　　比起半年前的相見，朗戈先生現在看待卡羅琳更像是看待一個有潛力的經營者了，對這個女孩更多了一份尊敬。

　　「如果您願意，不妨對我們為顧客准備的游覽活動提提建議？」 寒暄過後，朗戈先生試探地問卡羅琳。


第52章

　　芝加哥的房地產市場現在雖然表面上還處於大熱狀態, 但實際上，成交額已經比起去年已經有所回落。只不過開發商們還在一直在宣傳著房地產市場的火爆，地皮和房產價格也在不同開發商「心有靈犀」的控制下, 保持了穩定甚至上升的態勢。

　　而朗戈先生的地產公司手中，現在還囤了一批城郊地皮和幾百棟已經建好的獨棟公寓房代售。

　　作為經驗老道的地產商人, 朗戈先生也明白, 這個市場本來就是有起有落，而這一場的房地產熱, 最多延續到明後年。況且當初自己收地皮建房的時候是處在價格低谷期, 投入的成本和還給銀行的貸款都已經在過去幾年收回了。所以比起他的一些同行, 他倒是算不上焦慮。只是，沒有一個商人不想賺更多的錢罷了。

　　「從去年開始，我們就在芝加哥周圍的城鎮, 甚至更遠的地方建立了分公司，或者派出旅行銷售代表挖掘潛在顧客。但是這些顧客很難親眼見到地皮和房子，成交率自然一直不高。所以, 下半年我們決定免費邀請外地有購買潛力的顧客，來芝加哥進行旅行看房看地」, 朗戈先生一邊示意手下員工, 去為卡羅琳辦理付清貸款後的新地皮所有證明，一邊和她講了自己公司目前計劃的活動。

　　這不就是旅行看房團嗎？可是直到一百年後依然流行的看房方式啊！作為曾經買過房的人, 卡羅琳可是對這些房產開發商的「套路」熟悉得很。她心裡面偷偷感嘆，臉上卻還要做出一副思考的樣子。卡羅琳對房產銷售沒有零售業了解得多，但既然這種活動方式直到後世依舊流行，其優勢自然是不可忽視的。

　　想到這, 卡羅琳對朗戈先生笑了笑，肯定了旅行看房活動的可行性, 又以自己從前了解到的旅行看房活動為藍本，提了一兩個小建議。

　　同時，卡羅琳的直覺也告訴她，這裡面似乎也有她可以利用的機會，一個可以讓美思百貨和房產公司合作，抓住更多潛在顧客的機會。

　　等她回家後，梳理了一下自己的想法，首先帶著提案大綱來和格林女士商量一下，看她是否有這方面的意願。

　　「會被朗戈先生邀請來到芝加哥進行旅游看房的顧客，想必也都有一定的經濟能力，那麼同時，他們也就在美思百貨的目標顧客範圍裡。原本，迪波恩街就在他們的參觀備選項目中，既然如此，為什麼我們不和朗戈先生合作，邀請他們把美思百貨當做一項特色參觀『景點』呢？」 卡羅琳和格林女士詳細說明著這個提議的產生緣由。

　　「你這想法倒是不錯，但顧客來到迪波恩街後，憑什麼會只選擇美思百貨呢？」 格林女士戲謔道，示意卡羅琳把目光投向窗外，對面的帕特瑞奇百貨公司的招牌大亮，在半黑的傍晚裡閃爍。

　　「而且，他們也不可能免費為我們提供這種幫助吧」

　　卡羅琳早就想到了這一點，也做好了對應的合作手段，「我的想法是，我們可以定期免費為朗哥先生提供一定數量的低面額優選店購物卡，不記名，並設定只能在一定的日期內使用。並且在合作合同中和他談好，這種購物卡是專門提供給外地來芝加哥進行旅游看房的顧客的。」

　　「這樣一來，也就為美思百貨帶來了新客流，因為肯定不會所有的顧客都只在優選櫃台花完那幾塊錢的免費購物卡就離開。而所付出的成本綜合算下來，甚至比報紙版面廣告要低。」

　　「而且我提出這個想法，也有其他的考慮」，卡羅琳補充道，「在美思百貨建築外建立優選店的計劃已經提上日程了，按照我們對未來的設想，會在芝加哥市內以及周邊市鎮設立美思優選店連鎖店。通過這個活動，也可以讓周邊市鎮的一部分目標顧客對美思優選店有充足的了解，提前打一點顧客基礎。到時候，不論我們是采用直接投資建立連鎖分店，還是邀請當地商人加盟做我們的合作者，知名度都是我們手中的砝碼。」

　　格林女士興趣更濃了，她將原本放在桌子上的幾張信紙整理好收在了抽屜裡，又取出了這兩個月優選櫃台的利潤統計賬目再次看了看，

　　「你和朗戈先生那邊談過？」

　　「還沒和您討論具體情況，所以我只是和朗戈先生簡單提了一下。他對這個提議也很感興趣」，卡羅琳看著格林女士的表情，就明白她十有八九也不會反對這個提議。

　　因為卡羅琳已經做好了首次合作的預算區間，所以格林女士短暫思考了一下，就做出了決定。「我們可以試一試。你把方案細化一下拿給我，之後再和朗戈先生那邊談。從下周起，如果有需要幫助的地方，你也可以去找弗雷德。」

　　「去找阿德勒經理？」

　　格林女士點點頭，一直幫她打理種植園事項的下屬來信，需要她親自出面去處理一些問題。所以她過幾天要去紐約見一見這位下屬，趕在下屬乘船抵達後和他彙合。

　　她已經和弗雷德說過了，本來也打算這兩天叮囑卡羅琳的。

　　「我離開芝加哥的這段時間，美思百貨所有事宜都會交給弗雷德負責，而優選櫃台，還有一樓女裝區，則暫時由你管理。」

　　卡羅琳的內心此刻有點復雜，她很開心格林女士越來越信任自己，但同時也有點小小的不安。

　　畢竟，卡羅琳來美思百貨，滿打滿算還不到兩年。雖然她憑借自己的努力和實力讓很多人認可了她，但在沒有格林女士庇護的前提下做整個一樓的管理，還是有些挑戰。

　　「你不會不想吧？」看著卡羅琳過了幾秒還沒有答復，格林女士問道。

　　「不，我會做好的。」 卡羅琳馬上說。她只給了自己這幾秒鐘猶豫的時間，畢竟，抓住機會的人不光需要充足的准備，也需要有去伸手的膽量。


第53章

　　離伊莎貝拉將自己的回信和畫作寄給父親從前的老師裡佐先生, 已經過去了很長一段時間。但她一直遲遲未收到回信。

　　雖然裡佐先生保證會為她提供繼續學習的機會，但是卻不能保證推薦她進入她心中那所藝術中心城市裡的美術學院。所以這天下午，當她從郵差的手中接過那封來自大洋彼岸的來信時, 她有些不敢打開。

　　她擔心自己不能進入夢想中的學校進修，也擔心自己打開信件後, 很快就要離開自己熟悉的一切, 一個人踏上這段未知的旅程。

　　直到太陽下山，屋內的光線已經讓伊莎貝拉看不清信封上的字跡時, 她聽見了卡羅琳用鑰匙開門的聲音。

　　「卡羅琳, 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伊莎貝拉接過卡羅琳手裡的提包放在桌子上, 然後將她拉到了沙發前一起坐下，將一直緊緊攥在手裡的信封塞到了卡羅琳懷裡，「能不能, 幫我看一下這封信？」

　　卡羅琳剛剛從格林女士辦公室回來，一路上都在想著格林女士要出行的事和自己剛接到的任務。她倒是也理解伊莎貝拉現在的感覺，這就像高考出成績的時候有很多考生不敢一個人查成績一樣, 又或者說像自己剛接到格林女士安排工作時的猶豫一樣。

　　等她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到手裡的信封上時，不禁抿了一下嘴, 因為信封上的幾行字大部分是法語, 只有最下面的一行地址是英文。而不論是從前還是現在，卡羅琳都沒有學過法語。但伊莎貝拉肯定已經把信封上的內容看過了, 卡羅琳這樣想著，撕開了信封。

　　還好，卡羅琳撕開信封展開裡面的信紙後，發現這封裡佐先生的來信是英文書寫的。

　　「裡佐先生說他將你的畫作拿給了相識的教授, 為你爭取到了旁聽生的機會，你看 」, 卡羅琳將信放回伊莎貝拉的手中。

　　伊莎貝拉立刻抓起信仔細讀了一遍，然後激動地抱住了卡羅琳的肩膀。過了好一會兒，才平靜了下來。

　　裡佐先生信中建議她在夏天結束前就出發，提前適應一下那邊的環境。還說如果她願意的話，到時候可以和他一位朋友的妻女結伴而行，並隨信附上了這位朋友與其妻子的姓名，以及他們在新大陸的地址。

　　「祝賀你」，卡羅琳知道這所學校正是伊莎貝拉一直向往的，所以真心替她高興。

　　「謝謝你，卡羅琳」，伊莎貝拉輕聲道。

　　「我其實也有件事要分享給你。格林女士要到紐約處理一些事務，所以我會代她管理一段時間的女裝區」，卡羅琳扭過頭和伊莎貝拉說。

　　雖然卡羅琳知道這個消息當天就告訴了自己的室友，但在格林女士通知美思百貨的員工她將暫時離開芝加哥前，卡羅琳並沒有和同事討論這個消息。

　　而等格林女士在員工會議上提及這個安排之後，卡羅琳也並沒有從同事們那裡聽到不贊同的聲音。

　　多數人對這個安排是沒有異議的，畢竟卡羅琳這段時間為美思百貨所做的，都被大家看在眼裡。

　　如果大家都做一樣的工作，後來者被提拔肯定會引起不平。但卡羅琳所做的，不論是格林女士的助理工作，每次的會員活動，還是優選櫃台的建立，都是普通銷售員所不能及的。所以，即便有的人心中有些想法，也不會表現出來。

　　其實女裝區的管理工作卡羅琳並不陌生，在剛剛成為格林女士助理的時候，她就已經在女裝區大部分的櫃台經歷過輪崗。後來，她也時時關注著各個櫃台的最新商品變化和每周的銷售額變化，以便為美思百貨策劃活動。

　　格林女士對於女裝區的管理，主要也就是每日的例行檢查和一些特別顧客的接待，對於卡羅琳來講並不難，她缺乏經驗的部分，只有人員的管理這一塊。幸而在最近負責優選櫃台的過程中，她對人事管理也比以前更有經驗了。

　　所以，在兼顧優選櫃台和女裝區的同時，卡羅琳居然還有時間，成功和朗戈先生的地產公司談成了他們旅游看房活動的合作協議。

　　卡羅琳這是第一次有權力在外面代表美思百貨，自然是想把事情辦好，也就在各種細節上格外注意。但因為她並沒有簽署合同的權力，所以和朗戈先生談好後還是由阿德勒經理代為處理的。

　　「你為什麼要和這個小女孩兒談這些？最後還不是要由他們經理決定。」 朗戈先生的朋友知道後問他。

　　「你覺得事情是阿德勒決定的？」朗戈先生搖了搖頭，看著他的朋友笑道，「幾年前我就跟你說過，別小看了伊芙.格林這個人，現在我再說，伊芙.格林培養出來的人以後也不要小瞧。既然我們是商人，就在商言商。反正對我而言，誰能給我帶來利益，我就和誰合作。」

　　卡羅琳自然是不知道這背後的故事的。隨著她負責的事項越來越多，代表美思外出的機會也變多了，有時也難免碰到因為年齡或者性別而對她不屑的人。但因為有格林女士這些年打下的基礎，不論是大客戶還是美思百貨的合作者，大多都會給予卡羅琳尊重。

　　格林女士離開芝加哥的前兩周，美思百貨的一切都很順利。按照計劃，格林女士應該半個月左右就會回來，不過現在的火車速度實在是很慢，這個時間難免還要往後延長一些。

　　卡羅琳以為最後這幾天也會平靜地渡過，卻沒想到，第一個「問題」居然發生在了自己的優選櫃台。

　　格林女士離開的這段時間，將自己的辦公室借給了卡羅琳來處理事務。這天，卡羅琳正在辦公室裡研究最近的銷售明細，就聽見了「砰砰」的敲門聲。

　　門外是一臉焦急的莉莉，

　　「有個人來我們櫃台鬧事呢，她一直說我們不講信用什麼的，要我們賠償。」

　　「你先冷靜下來，仔細說一下，發生了什麼事？」 卡羅琳立刻放下手裡的文件，邊和莉莉往樓下走邊說。


第54章

　　正常情況下, 在優選櫃台，顧客使用購物卡購買商品後，在最後結賬時都會需要在美思的賬單上簽字。

　　美思優選櫃台成立幾個月, 已經有了不錯的顧客基礎，僅僅是在優選櫃台辦理過購物卡的顧客就已經超過了六百人。別說是新來的那位銷售員, 就算是莉莉甚至卡羅琳本人, 平日裡都沒把握將所有顧客一一對應。

　　這樣一來，購物簽字制度就變得非常重要了。當然, 卡羅琳和格林女士也准備了其他的辨別方式來防止意外情況的發生。

　　今天下午, 店裡來了一位穿著打扮普通的婦人, 打算一次性花光購物卡中的三十幾塊余額。在結賬時，結賬台的莉莉覺得有點不對勁，因為這位顧客並不是購物卡登記的顧客本人。

　　「我們平時並沒有強制要求, 必須是顧客本人才可以使用記名的購物卡。而這位婦人很明顯是知道我們購物卡相關規定的，所以這會兒正在優選櫃台大吵，說我們不講信用不讓她消費預付的購物卡」, 莉莉跟在卡羅琳身後，和她解釋了剛剛發生的情況。

　　「查過購物卡登記在誰的名下嗎？」卡羅琳立刻問。

　　「是威爾森太太。」

　　卡羅琳馬上意識到了問題所在。威爾森太太是美思百貨的常客, 也是第一批在優選櫃台辦理購物卡的人。但她月前就已經離開芝加哥出門度假了, 最後一次來美思百貨的時候自己還和她聊過。所以這位顧客聲稱購物卡屬於她就很有問題了。

　　「那她知道這張卡對應的識別碼嗎？」 卡羅琳追問道。

　　識別碼服務是根據顧客需求在優選櫃台營業後不久提出的，因為很多顧客都希望可以和家人一起使用購物卡, 所以優選櫃台為每位顧客增加了一項識別碼的記錄。如果是顧客本人的家人或朋友需要使用記名購物卡，還需要提供之前在優選櫃台登記的四位數字識別碼。

　　「這件事麻煩就麻煩在，威爾森太太的識別碼一直是用鋼筆寫在購物卡裡的，」, 莉莉苦惱的撓了撓額頭，小聲的跟卡羅琳彙報。

　　「那這個顧客怎麼說？總不可能說購物卡是她的吧？」

　　「一開始什麼都沒說, 我們查過記錄後她才說這張卡是威爾森太太送給她用的。」

　　卡羅琳知道這位顧客的話很讓人懷疑。因為購物卡是可以多次預存的，威爾森太太沒必要將自己的購物卡送人。若想做禮物，優選櫃台有不同款式的不記名購物卡可以購買。但是在證實之前，她也能不排除威爾森太太將購物卡借給別人用的可能。

　　幾句話的功夫，兩個人已經走到了一樓，離優選櫃台還有幾十米，卡羅琳就聽到了尖利的爭辯聲，一眼看去優選櫃台只剩下這位夫人和站在門口的銷售員了。

　　「下次再有這種事，第一時間把顧客請到辦公室」，卡羅琳扭頭和莉莉說了這句話，正了正領結，加快步伐走進了被玻璃牆半隔開的櫃台。

　　這位顧客正一邊拉著留在櫃台的銷售員，想將自己帶過來的購物卡取回來，一邊大聲地吵鬧。

　　卡羅琳站在門口不動聲色地觀察了一下這位顧客，大概三十多歲的樣子，面相普通，她印像中不曾在美思百貨見過。

　　「您好，我是櫃台的負責人卡羅琳，很抱歉給您帶來了不愉快的購物體驗，我會為您解決我們剛剛遇到的小麻煩。請問我該怎麼稱呼您呢？」 卡羅琳臉上帶上了得體的微笑。

　　顧客自從卡羅琳走進櫃台，就沒再和原來的銷售員爭執。她看著卡羅琳，神色微變，並沒有回答卡羅琳，而是瞪著眼睛尖聲說，

　　「你就是管事的？你們的銷售員憑什麼不讓我買東西？」

　　卡羅琳並沒有被她的態度影響，依舊用平靜的語氣解釋，「您可能不太清楚，您今天帶來的是優選櫃台的記名購物卡，一般情況下只能由顧客本人使用。」

　　「我的老天爺，你們可別騙我，我不是說了這卡是別人拿給我的用的，我怎麼就用不了？我看你們根本就是在騙人！」 這位婦人看著玻璃門外人來人往的商場大廳，似乎打定主意這些銷售員會為她結賬一樣。

　　「您的意思是說購物卡是原主人送給您的嗎？」 卡羅琳繼續微笑著說，「確實，我們也不是沒有親友使用的先例，可在為您結賬前，您要先回答我們一些問題做一下身份確認才行。請問這張卡是誰送給您的呢？又是什麼時候送給您的呢？您和這位卡的主人是什麼樣的關系呢？」

　　「我不是都說了，這是威爾森太太拿給我的。」婦人的眼中多了一分慌亂，但馬上掩飾住重新開口，「你們到底哪來的這麼多事？平時的顧客你們會這樣對待嗎？你們是不是在針對我？瞧不起我是吧？」

　　卡羅琳看著眼前這個人的反應，基本確定了她肯定不是通過正規手段拿到威爾森太太的購物卡的。只要這點確認了，剩下的事情反而好處理了。

　　「這位女士，既然您不能為我們確認您的身份，那恐怕我們也暫時不能為您用這張購物卡結賬。我們很抱歉為您帶來的不便。」 卡羅琳繼續用很客氣的語氣對這位婦人解釋，但言語中的態度很明顯。

　　「為了表示我們的歉意，您今天在優選櫃台購買的商品，不論您是采用現金結賬，還是選擇以自己的名字新辦一張購物卡，我們都會為您提供百分之十的優惠。」 卡羅琳現在作為優選櫃台的管理人，給出這樣一單優惠的權利還是有的。而且她有九成把握，這位婦人今天來櫃台只是想花掉那張不知道如何拿到的購物卡。

　　果然，當卡羅琳用十分確定的語氣說出這段話之後，婦人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她沒有再管堆在結算處的一堆商品，甚至也不在乎那張被銷售員壓在手臂下方的購物卡了，而是突然惡狠狠地朝卡羅琳和莉莉這個方向啐了一下，然後迅速推開面向迪波恩街的玻璃門，很快消失在了大家的視線裡。

　　「就讓她這麼走了嗎？」 莉莉睜大了雙眼問卡羅琳，她不明白為什麼剛剛卡羅琳不是讓人抓住這個婦人然後叫巡檢局的人來，而是說一些聽起來莫名其妙的折扣的事。

　　「當然不是」，卡羅琳看著莉莉依舊不解的眼神，嚴肅地解釋了一下，

　　「按照我們的合約，櫃台可以為顧客補辦遺失的記名購物卡，但因為顧客個人原因遺失購物卡與識別碼而導致的損失本來就不在美思的責任範圍。而且我們的懷疑並不是實質證據，也沒有當場留人的權力。威爾森太太現在不在芝加哥，所以我們會提供情況給威爾森太太的家人，如何處理應該由他們決定。」

　　囑咐好二人，卡羅琳先是上樓和阿德勒經理簡述了發生的事情和處理方式，確認沒問題後，又派了人去威爾森太太家送了封簡信。

　　一是說明，威爾森太太在美思的購物卡已經遺失，暫時收回到優選櫃台代為保管，等威爾森太太回到芝加哥之後便可以直接來櫃台取回。二是詢問一下是否了解今天來到美思百貨鬧事的那位婦人。

　　商場閉門前，卡羅琳就收到了去威爾森太太家的巡視員帶回來的消息。她的家人表示，這個人很可能是之前家裡雇佣過的幫佣，而且經過提醒，他們還發現家裡遺失的不止一張購物卡，所以已經去向巡檢局報案了。

　　本來因為這兩周美思百貨的事情都比較順利，卡羅琳還稍稍有些松懈下來。今天這樣一個插曲，倒是讓卡羅琳重新緊張起來了。

　　今天這個婦人的行為和話語間的漏洞都太明顯了，所以卡羅琳才能在見到她之後就確定了她有問題。但這也直接點出了購物卡使用上本來就可能發生的一些情況。

　　如果今天那位婦人的手段再老道一些，或者差點被盜用的不是美思常客威爾森太太的購物卡，又或者卡內的余額剩的不多，沒有引起做結算的莉莉的注意，等顧客自己發現的時候恐怕就晚了。

　　所以卡羅琳馬上根據這次的狀況完善了購物卡相關使用規定，做出了通知畫報掛在櫃台內，並將需要做的事情交代給了優選櫃台的兩名員工。

　　「從今天開始，我們要提醒所有使用購物卡的顧客，不要將識別碼信息和購物卡放在一起，更不要直接寫在購物卡上。要委婉地再次提醒所有顧客，因盜用產生的損失，美思優選櫃台是無法作出賠付的。」

　　「同時，我們也要請使用記名購物卡的顧客，寫下將可能同用這張卡的人的名字做備注。對於不做備注的顧客，我們默認這張卡只有本人可以使用。」

　　為了以防萬一，卡羅琳決定確認一下類似的事有沒有發生過，這位婦人是不是第一個鑽空子的人，趁周末，她重新檢查了一遍優選櫃台的購物卡名冊。


第55章

　　平時的會員登記賬目, 卡羅琳都會定時查看，所以她並不擔心銷售明細和余額，檢查時她主要關注那些同一張購物卡多人使用的記錄和顧客確認簽字看上去不太一致的記錄。

　　一番查閱之後, 她還真找到兩份記錄特殊的購物明細。

　　這兩張卡都有好幾個不同姓氏的使用人，預存額很高, 但每次購物一般都是一、兩件商品, 有女士用的飾品類，也有男士用的煙盒等。卡羅琳想了想覺得有趣, 她猜測這張卡應該是朋友或同事合辦的, 在活動時預存最劃算的數額後輪換使用。

　　至於確定有盜用嫌疑的購物卡, 卡羅琳沒找到。但她將有多人合用記錄或是簽字字跡不太一致的卡號都統計了出來，之後交給了優選櫃台的員工，讓她們在這些顧客下次來購物的時候, 做好妥善保存購物卡的提醒。

　　直到一周之後，卡羅琳才真正等回了格林女士。

　　格林女士對卡羅琳這段時間的工作比較滿意，也很欣慰卡羅琳這大半個月的時間裡在各方面又有了些成長。至於那些小的插曲, 在她看來再正常不過了，卡羅琳能妥善處理就好。

　　因為格林女士的這次意外出行, 本來要開始准備的新會員特別活動方案和「美思優選店」的設計方案一直都沒有定下。所以在格林女士回到芝加哥後的兩、三個月, 卡羅琳所要負責的工作不減反增。

　　新的「美思優選店」的建築主體雖然是建在美思百貨後面的空地上，但也有一條十分寬敞的通道直達正面的迪波恩街作為主出入口。盡管大家已經努力將施工的地點單獨隔離, 並且每天都清理好美思百貨周圍的路面，但工程還是會對前來購物的顧客有一點影響。

　　格林女士此前已經將美思優選店的事務交給了卡羅琳，所以除非是大的決定需要和她討論，剩下事情都由卡羅琳自己決定。格林女士自己則在和新的廠商聯系合作, 因為美思優選店的規模到時候會是一個優選櫃台的十倍不止，她和卡羅琳已經有了很多新的商品構思。

　　同時格林女士還給了卡羅琳一定財務上的權力, 數額不大的支出卡羅琳都可以直接從會計費力克斯先生那裡支取。

　　卡羅琳每天既要負責優選櫃台的事務，時而又要代表格林女士和顧客交流，還經常需要和施工處的監工討論各種細節。從建築材料清單到工人的安排，她事無巨細，每天下班後還要檢查優選櫃台當天的銷售記錄。

　　幾乎每天晚上，卡羅琳都會穿過已經關掉燈的商場大廳，一路伴著低垂的夜幕，乘馬車離開已經空蕩蕩的美思百貨。

　　這一天，當她請了假提前下班，看著外面掛在霧蒙蒙的藍色天空正中央的太陽，她居然覺得有點陌生。

　　她是特意提前回家給伊莎貝拉送行的。

　　伊莎貝拉之前就已經和裡佐先生的朋友與其家人取得了聯系，相約好先由伊莎貝拉去紐約與她們彙合，再一起出發前往英國，之後再由英國出發去往歐洲。明晚她就要啟程去自己的第一站，所以今天是出發前最後一次和卡羅琳見面了。

　　「你最近是不是又瘦了，卡羅琳？」，伊莎貝拉仔細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室友，輕聲問。她這些日子每天看著卡羅琳忙於工作，有些心疼。

　　卡羅琳走到伊莎貝拉旁邊，看了看穿衣鏡裡的自己，無奈地抿了抿嘴。

　　因為忙碌的工作，她確實比之前要瘦了不少。現在的社會雖然更青睞身材苗條的女性，卻和後來追求以瘦為美的風潮還是不一樣的。從前卡羅琳身材柔美勻稱，配上高挑的個子和姣好的面容，是個符合時代標准的美人。

　　現在她比之前更清減了些，臉上的棱角看起來都更明顯了，看起來竟比原本比自己更纖細的伊莎貝拉還顯得清瘦。

　　「我去進修的這段時間，你一個人可要好好保重身體。有的時候要不是我一起做了早餐給你，你恐怕都會忘記吃早飯吧？」

　　「如果安德魯舅舅下次再找你要建議，或是用了你改過的設計款式，他要付你報酬你可一定要拿著，不要每次都跟他客氣，你提的建議裡不少都很有用。」

　　「平時你有機會就自己休息休息，我留了一整套畫具給你。你也別考慮搬家了，以後就安心住在這裡吧，公寓空著也是空著，權當你幫我打理了。」

　　「若是有事可以和弗朗西斯說，他肯定會幫助你的。」

　　卡羅琳看著溫柔地叮囑自己的伊莎貝拉，眼眶漸漸有些紅了。

　　伊莎貝拉是卡羅琳來到這個世界後私下相處最多的人。在這個朋友面前，她既不用像在姐姐明妮面前那樣，要牢牢記住自己曾經是嘉莉妹妹，也不用像在格林女士面前那樣，時時刻刻都要展現自己最優秀的一面。她也可以比在薇薇安、喬安娜她們面前更放得開，畢竟再是好友，總有同事間不方便說的話題。

　　她像是個溫和的姐姐，總是默默地為自己提供了很多幫助。

　　如今既沒有可以跨越海洋的電話與網絡，也沒有可以一夜就到達另一個城市的飛機。連一封信件都時常要漂洋過海一個多月，才能到達另一個人的手中。

　　雖然伊莎貝拉是暫時去學校學習，但說不定她會留在另一片大陸，很久很久，誰也無法保證兩個人的再見還會不會有再見。

　　突然，卡羅琳想到了一些可能會在很久後發生的事情，她用力握住伊莎貝拉的雙手，非常嚴肅地說：

　　「未來你千萬不要留在歐洲，如果可以，還是早一些回來吧。」

　　雖然卡羅琳覺得自己可能是杞人憂天，但按照原本的歷史，二十多年之後，那片大陸會有一場幾乎卷進所有國家的戰爭。盡管伊莎貝拉去往的城市，未來似乎並沒有在戰爭中遭遇毀滅性的破壞，但是戰火無情，卡羅琳希望伊莎貝拉不要在中年時經歷那一切，還是回到受牽連更少的新大陸更安全。」

　　伊莎貝拉笑了，「我的家人和朋友都在這裡，我當然會回來啦。」

　　「那就好」，卡羅琳低頭掩飾了一下自己將哭的神情，和伊莎貝拉聊了些對歐洲生活的暢想，如果可以，她也想去那邊見一見「世面」呢。

　　伊莎貝拉的行李早就已經收拾好了，她今天下午留下來其實就是為了和卡羅琳告別。

　　弗朗西斯是在兩個人都有些餓了的時候來公寓的。

　　他像平時一樣，帶著兩位女士去了伊莎貝拉在這裡最喜歡的餐廳吃了晚餐。看出了大家即將離別的不舍，他還說了不少自己這些日子在工廠遇見的趣事。

　　「你現在對安德魯舅舅那邊的工作可是很上心嘛」，卡羅琳也感受到了他的「努力」，眨著眼打趣道。

　　「弗蘭茲現在可是真的非常用心工作哦」，伊莎貝拉也笑著舉杯，她看了看自己耳尖微紅的弟弟，跟著道。

　　自今年春天開始，弗朗西斯能見到卡羅琳的機會屈指可數，一方面卡羅琳工作忙碌，另一方面他自己反思過後也確實放了更多精力在舅舅的工廠上。

　　所以難得有機會一同晚餐，他其實更希望在卡羅琳面前展現自己成熟穩重的一面。可別因為伊莎的原因，時間久了，也把自己當做弟弟來對待了。但是既然一起打趣自己，能讓自己在乎的兩個女孩都笑出來，他覺得這樣也很好。

　　飯後，大家叫了一輛出租馬車，弗朗西斯和伊莎貝拉先送卡羅琳回了公寓。真的到了最後離別的這一刻，卡羅琳和伊莎貝拉的情緒還是有些難以抑制。

　　卡羅琳擁抱了伊莎貝拉，最後一次祝福了她一路順風，然後微紅著眼睛下了馬車。

　　「弗蘭茲，你幫我把手帕送上去給她吧」，伊莎貝拉也紅了眼睛，她靠在車窗上，掏出自己的手帕放在了弟弟手裡。

　　弗朗西斯看了一眼消失在公寓大門的身影，接過姐姐遞給他的手帕，三步並作兩步衝上了樓梯。

　　卡羅琳回到了公寓後，後背倚在了關上的門上。

　　當黑暗中只剩下她一個人的時候，卡羅琳終於可以肆無忌憚的釋放自己的情緒了。一開始是靜默中的抽噎，之後哽咽聲漸漸變大，終於變成了大哭。

　　她知道自己這樣一點都不堅強。可是卡羅琳就是想哭，她想要讓淚水流出來，讓聲音發出來，讓自己借著這個機會，把近幾個月工作和生活中所有的壓力都釋放出來。

　　公寓的房間門口的弗朗西斯聽著門後傳來的隱隱哭聲，攥緊了手中的手帕。他幾次提起手想要敲門，但最終抬起的手都沒有落下。

　　這是應該留給她自己的空間，弗朗西斯想。

　　他猶豫了一下，將手帕展開，系在了門的把手上，一個人原路走下了樓梯。

　　伊莎貝拉正等在馬車裡。

　　「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她還好嗎？」

　　弗朗西斯捏了捏眉心，「她會好的，她一直都很好。」

　　「我以為你會想去安慰一下她」，伊莎貝拉自己也有些傷感，看著坐進馬車的弟弟說。

　　「她現在應該不需要別人的安慰吧……」弗朗西斯看著樓上依然黑著燈房間窗戶，嘆了口氣。

　　作者有話要說：

　　卡羅琳：是的，不需要，因為你現在還是「別人」呢

　　PS，只是本章帶一下，後面不會到戰爭那麼遠。


第56章

　　卡羅琳的二十歲生日的前一天, 是個周日。她在這天中午收到了第一封來自伊莎貝拉的信。

　　信是弗朗西斯帶給她的。或許是為了方便，伊莎貝拉將這封信同其他信件一起寄到了家中，畢竟卡羅琳大部分時間都不在公寓, 而公寓的信箱有時候並不可靠。

　　「伊莎在那邊適應的很好」，弗朗西斯坐在沙發的另一面, 微微低著頭說。

　　這是弗朗西斯在伊莎貝拉離開後第一次私下見到卡羅琳, 之前他們還在美思百貨見過一次，但因為卡羅琳要做的工作比較多, 所以當時只是短暫和他寒暄一會兒就離開了。

　　少了伊莎貝拉這個溫柔的中間人, 他們之間好像失去了最重要的連接紐帶。弗朗西斯不再有借口, 時不時來這間公寓探望，也不好意思一個人邀請卡羅琳外出晚餐或是去劇院。

　　因為之前伊莎貝拉還在這邊的時候，每隔一段時間, 她和弗朗西斯都會邀請卡羅琳去家裡或是安德魯舅舅的工廠做客，聊一聊大家對芝加哥鞋業還有最新流行的想法。所以就連安德魯舅舅都問過弗朗西斯，怎麼沒再邀請過卡羅琳。

　　弗朗西斯也不知道為什麼, 明明很簡單的幾句話，他卻總是說不出口, 直到前幾天姐姐來信, 並且把寫給卡羅琳的信件一同寄到了家中，他才終於有了借口上門拜訪。

　　卡羅琳謝過弗朗西斯, 又泡了一壺紅茶招待他後，迫不及待地撕開了信封，

　　「親愛的卡羅琳，

　　我終於到達了這座夢想中的城市。此刻, 我正坐在塞納河畔的一家露天咖啡館旁寫這封給你的信……」

　　卡羅琳很快讀完了整篇。這封信是伊莎貝拉剛剛到達時寄出的。信裡，她描繪了一路上的見聞, 以及到達後的心情有多麼激動。她現在與一同前往的那對母女一起暫住在一家酒店裡，而且到達的第二天就已經與裡佐先生見過面了。

　　總之，一切都算順利。伊莎貝拉提前祝賀她二十歲生日快樂。又說算算時間，等下一封信到的時候，卡羅琳負責的優選店估計已經開業了，所以也在信中祝新店面開業順利。

　　伊莎貝拉還提到，以後的回信可以交給弗朗西斯代寄。

　　弗朗西斯將手指交叉握在一起，默默地注視著對面讀信的女孩。她蓬松的棕色頭發被簡單盤了起來，只留下臉頰旁的一縷，從耳邊垂下來，發尾不小心落在了嘴唇上。

　　他松開手，很想抬起手幫卡羅琳拂開那縷頭發。為了不做出這樣不合時宜的舉動，他只好抓起了沙發上的靠墊又轉起了上面的流蘇。

　　「你想看看這封信嗎？」卡羅琳放下手中的信時，看到了弗朗西斯沒來得及收回的目光，以為他也想讀一下伊莎貝拉的這封來信。

　　弗朗西斯先是下意識地點了點頭，反應了一下又搖了搖頭， 「這是伊莎寫給你的。」

　　「那你在想什麼？」卡羅琳看出對面的男孩有些坐立難安，似乎是有話想說。

　　「我」，弗朗西斯憋了口氣，停頓了半晌，「明天是你的生日，不知道是否可以邀請你一起去布雷特飯店吃晚餐。」

　　卡羅琳沒有立刻回答。

　　她自然是知道明天是自己的生日的，而且嘉莉妹妹原本的生日就恰好與她的在同一天。

　　卡羅琳其實並沒有很在乎自己的生日，去年的生日也趕上工作日，那段時間她忙於櫃台輪崗和會員特別活動，幾乎忘了這件事，還是姐姐明妮那天做了兩道她喜歡的飯菜提前送了過來，她才記起來。當時伊莎貝拉也在，還送了一副臨時為自己畫的速寫小像做禮物。

　　「是伊莎告訴你的？」 卡羅琳的目光落在了弗朗西斯的臉上，他暖棕色的眼睛裡掩藏的緊張竟讓她覺得有點開心。

　　「是，但我很久以前就知道了」，弗朗西斯抬起頭，平靜下來，看著卡羅琳的表情，「如果你暫時沒有其他安排的話，希望我可以有這個榮幸，在這一天和你共度晚餐。」

　　弗朗西斯不是個善於交際的人，但在過去的半年多時間，他一直在盡力提高自己各方面的能力，也不再排斥與舅舅一同外出談生意。

　　他身上的改變，安德魯和伊莎貝拉都看在眼裡。只是每次當弗朗西斯到了最想展示自己優秀一面的人眼前，卻依然總是有種無所適從的感覺。

　　就像剛才，他明明已經努力讓自己顯得從容鎮定，可從卡羅琳突然露出的、有點調皮的笑容裡，他意識到自己的表現可能和想像中的不太一樣。

　　按照卡羅琳原本的想法，她是應該拒絕的，因為美思優選店的施工到了收尾部分，很多事都需要她協調。

　　但看著弗朗西斯緊張的表情，她脫口而出的回答是，

　　「好啊。」

　　弗朗西斯臉上的表情可見的由緊張變為了欣喜，他站了起來，再次將雙手攥到了一起，「那明天美思百貨閉門後，我去接你？」

　　現在拒絕的話是說不出口了。卡羅琳想了一下明天要處理的事情清單，又算了一下自己最快和櫃台會計核對完賬目的大致時間，

　　「我們在布雷特飯店見吧，我大約七點到。」

　　「沒問題」，弗朗西斯立刻同意了，他生怕卡羅琳反悔，畢竟卡羅琳最近工作有多忙他也知道。

　　之後卡羅琳還要去明妮家探望，弗朗西斯也不便在這裡留太久，所以很快就禮貌地向她道別了。

　　而卡羅琳不知道的是，弗朗西斯離開公寓後像個興奮的小孩子，是一路小跑著回家的。

　　因為晚上有了安排，第二天卡羅琳自然要在白天將工作准時解決。

　　按照目前她和格林女士的計劃，新的優選店裡會有一部分成為「平價服裝區」。格林女士已經和一家廠商基本談定了合作意向，但兩人現在有一點有爭論的地方，就是服裝要不要設立所謂的標准號，還有要不要取消服裝調改的服務。

　　卡羅琳的想法是，既然是走優選櫃台風格的「平價服裝區」，那麼就應該也和優選櫃台一樣走標准化的風格。像後世的服裝品牌店一樣，按照標准化的尺碼，生產同款式不同尺寸的服裝。

　　但格林女士並不這樣認為，她堅持服裝與其他商品的不同，就像現在美思百貨的服裝櫃台，雖然也銷售的是成衣，但卻可以根據顧客的要求進行尺寸的微改。

　　「按照你的觀點，制作標准化尺碼的服裝，讓顧客可以直接挑選購買成衣，主要是縮減單個顧客服務時間，節約人力，最終降低平均成本。」 格林女士看著卡羅琳說。

　　「但是你有沒有想過，這樣可能流失很大一部分原有顧客？而且按照我們現在和廠商談的訂單量，如果要按照不同的尺碼來打版制作這幾十種甚至更多款式的服裝，成本並不會低多少。」

　　「但這也是讓顧客提前適應這種服裝購物方式，等我們的銷量增加後，這個問題自然就迎刃而解了。」 卡羅琳還是堅持自己的看法。

　　優選店的服裝區與其他區域不同，面向的顧客主體就是中層收入者。如果不去改變現有的成衣生產和銷售方式，那麼新建優選店的服裝區又有什麼意義呢？又要從哪裡增加利潤，來保證服裝優質的同時有更低的售價呢？

　　「而且我們不一定一開始就讓顧客接受這種方式。在開業初期，我們可以將它當做開業活動，免費或者以極低的價格提供服務。之後則可以把它當作商品，按時間範圍或調改次數出售。」 卡羅琳最後補充說。

　　經過將近兩個小時的討論，格林女士思考後終於同意，就像現在的美思優選櫃台將包裝單獨做成商品出售一樣，未來會專門設立服裝調改櫃台，將優選店的調改服務也當做「商品」出售。


第57章

　　姐姐明妮和漢生前段時間搬到了一個新的公寓, 有兩個大房間，而且離她現在的兩、三個雇主家都不遠，她平時白天不再專門去別人家做看護, 而是整理了一個幼兒房，在家看護送過來的孩子。

　　姐夫漢生也在幾個月前和另一位同事一起跳槽到了一家新的公司, 雖然做的還是後勤相關的工作, 但待遇要比從前提高了。兩個人目前的收入一周加起來能有二十塊，生活自然也比從前更寬松。

　　昨天在去明妮家時, 卡羅琳就已經和姐姐說好, 今天晚上會她和自己的朋友一起。

　　提早處理完所有的工作之後, 卡羅琳看了一下時間，也已經是六點一刻了。

　　想到和弗朗西斯的約定，卡羅琳趕緊回到了員工休息室, 換上了提前帶來的一套淺色絲綢禮服，將工作服放進了自己的櫃子，又將頭發重新盤了一遍, 不再像工作時的發型那樣一絲不苟，而是編了兩縷頭發裝飾在耳邊, 然後一邊別上了一個珍珠發飾。

　　站在鏡子面前整理著腰帶上的蝴蝶結, 卡羅琳看到了鏡子裡不由自主帶上微笑的女孩。看來，她比自己意識到的更期待這一場晚餐。

　　雖然說女士遲一些到場, 算是現在的習慣，但是卡羅琳一直是個守時的人，所以還有一刻七點的時候，她就已經准備好了。下樓的時候, 她還剛好碰見了從辦公室出來的格林女士。

　　二十歲的女孩，難得換下了平時的簡單職業風格, 換上了精心打扮的服飾與妝容，如同還沾著露水剛剛開放的香檳色玫瑰花，笑著站在格林女士的面前。

　　「你今天真是太美了，卡羅琳，是有什麼特別的約會嗎？」 她牽起嘴角看著女孩，看似隨意地打趣道。

　　「不算是約會，一頓晚餐罷了，不過我可要謝謝您的稱贊」，卡羅琳提著裙擺對著格林女士像模像樣地行了一個淑女告別禮，然後兩人相視一笑，道了別。

　　算好時間，卡羅琳乘著出租馬車來到了布雷特飯店。

　　「晚上好，米勃小姐，歡迎您的光臨。」 布雷特飯店門口的接待員紳士地朝卡羅琳致禮，並為她打開了酒店的玻璃大門。

　　美思百貨和布雷特飯店有長期的合作，三樓顧客休息區的大部分食物都是從這裡訂購的。而卡羅琳曾經不止一次代表美思百貨來這裡，與飯店的相關負責人溝通，所以布雷特飯店的接待員對這位年輕女士很有印像。

　　「晚上好」，卡羅琳向他點了點頭，然後對走向自己的另一位領座侍者說，「我和科雷先生有約。」

　　侍者將卡羅琳引到了西側餐廳的一處位置，弗朗西斯已經到了。

　　他其實已經來了有好一會兒，原本他穿了一身純黑色的禮服西裝，打了米白色的綢緞領結。因為天氣炎熱，再加上有些緊張，弗朗西斯即便脫掉了外套，汗水依舊浸濕了馬甲下的襯衫。

　　卡羅琳看著那個見到她之後立刻起身的男孩，臉上也不由地再次露出了笑容。

　　比起卡羅琳剛認識他的那些日子，如今的弗朗西斯早已經成長為一個高大又英俊的青年了。但依舊有些瘦削的身材和那雙時常默默望向卡羅琳的眼睛，卻依然是熟悉的感覺。

　　卡羅琳將脫下的帽子和手套交給了侍者，等侍者為她拉開椅子後，坐到了弗朗西斯的對面。

　　「布雷特飯店的法國菜特別好，這裡和帕默爾酒店的餐廳是全芝加哥最值得光顧的餐廳」，弗朗西斯看著卡羅琳說。

　　他也不知道自己說這些做什麼，明明是因為知道卡羅琳喜歡布雷特飯店的甜品才邀請她來這裡的，怎麼又說起這些內容了？每次在卡羅琳面前他總是這樣，明明今天下午他特意准備了好幾個話題的，想到這，弗朗西斯用指甲扣住了手心。

　　卡羅琳看著弗朗西斯露出的一絲窘色，笑著接過了話題，「沒錯，這裡的廚子深諳法國料理的精髓，不過我倒是覺得這裡最好的一點就是，他們的廚師不固執，比起堅持菜色的風味，他們更尊重顧客的食用體驗」，這一點是卡羅琳之前代格林女士來談新的甜品訂單時發現的。

　　弗朗西斯趕緊接著這個話題講了下去。而每當他有停頓的時候，卡羅琳就會主動遞上新的話題，像是問問他對美思會員活動的看法，聽他講講從前在學校的時光，談談最近安德魯舅舅的廠子裡有沒有什麼新鮮事？

　　最開始的時候，卡羅琳就像是每天同無數顧客交流時一樣，習慣性地這樣做。但很快，她發現自己很享受眼前這個人認真看著自己，對著自己侃侃而談的樣子，就像她也很喜歡他緊張地在自己面前不知道說什麼的樣子。

　　另一邊，弗朗西斯也漸漸投入在了和卡羅琳的交流中，直到侍者問他們是否可以上第一道湯品的時候，他才意識到已經過了這麼久。

　　「請稍等」，他對侍者說。

　　「怎麼了？」 卡羅琳問。

　　「我想……先祝你生日快樂。」 弗朗西斯掏出一個精巧的包裝盒。

　　這個禮物，去年的聖誕節前弗朗西斯就已經准備好了，只是當時他沒有送出去。現在，他終於有了可以和卡羅琳單獨相處的機會，也終於可以把這個玫瑰胸針作為禮物拿到她的面前。

　　想到這裡，他小心翼翼地將禮物盒遞給了卡羅琳。

　　卡羅琳伸出雙手，從弗朗西斯的手中接過了盒子，然後期待的打開了精致的包裝盒。

　　玫瑰型的胸針躺在黑色的天鵝絨底襯盒子裡，細碎寶石在燈光下微微閃爍。

　　「這太貴重了」，卡羅琳看到盒子裡面的首飾後立刻說，她和弗朗西斯現在只是朋友關系，不適合接受這樣貴重的禮物。

　　「不是我送的」，弗朗西斯看著卡羅琳像是要拒絕的表情，趕緊說，「我的意思是這不是我一個人送的，這是我和伊莎，還有安德魯舅舅一起送給你的二十歲生日禮物。」

　　卡羅琳心中存疑，她抬起眼睛，認真地望向弗朗西斯。而弗朗西斯則逼著自己挺直了後背，一動不動的回望著卡羅琳，即使在她的目光下耳後漸漸變紅，也沒有把眼神移開半分。

　　「好吧」，卡羅琳收回了目光，「那我就收下啦，還麻煩你幫我謝謝伊莎和安德魯舅舅。」

　　「還有，謝謝你，弗朗西斯。」


第58章

　　卡羅琳了解自己的感情。

　　她知道自己對弗朗西斯的好感正在慢慢發酵。用餐時, 每當她抬眼看到對面男孩匆忙間收回原本投向她的眼神，她就忍不住翹起嘴角。

　　菜品是一道一道上的，期間他們又一直在聊天, 所以雖然這頓飯足足吃了兩個小時，卡羅琳卻沒覺得過了很久, 弗朗西斯則更是巴不得今晚的時間過得慢一點, 再慢一點。

　　因為卡羅琳第二天還需要早起工作，弗朗西斯自己也一樣。所以晚餐後, 他並沒有做其他的安排, 而是直接送卡羅琳回了家。

　　卡羅琳在公寓樓前下了馬車, 弗朗西斯也一起跟了下來。

　　街上的人不多，公寓一樓的門廳裡只有他們兩個，時間已經不早了, 卡羅琳不方便邀請他再去樓上做客，兩人索性在這裡又聊了很久，卡羅琳幾次想說再見, 可一對上弗朗西斯的眼神，就又咽了回去。

　　「謝謝你今天為我過生日」, 終於告別時, 卡羅琳輕輕擁抱了一下弗朗西斯，雖然只是禮節性的擁抱, 但卡羅琳明顯感覺到剛剛懷抱裡的人僵了一下，似乎連呼吸都屏住了。

　　「卡羅琳」，弗朗西斯不由自主地拉住了她的手臂，意識到後又趕快放開, 「我之後，還可以繼續約你出來嗎？就是像今天這樣, 一起吃晚餐什麼的。」

　　「好啊，如果我們都有時間，周末也可以一起外出逛逛。和你在一起的時候，很開心」，卡羅琳看著他寫滿期待的眼神笑著說，沒忍住，在弗朗西斯低頭等她回答時伸手摸了摸他深色的卷發，他的頭發就像看上去一樣柔軟。

　　「真的嗎？太好了！」弗朗西斯沒想到卡羅琳會這樣說，一時間激動地不知該再說些什麼。

　　卡羅琳側頭望著弗朗西斯，這一刻他眼神裡透出的情緒仿佛能融化她生活中所有的不快。

　　這個人從一開始就從沒掩藏過對自己的那份純粹的喜歡，又因為知道自己之前對他並沒有同樣的情感而從不逾矩。

　　如今，卡羅琳對自己的工作和生活上都已經有了明晰的規劃。這個男孩也逐漸變得成熟，但對她的那份純粹卻一直沒變。

　　卡羅琳清楚，她對於這個男孩的感覺，已經由好感變成喜歡。她從不讓自己在一件事上猶豫太久，所以在剛剛那一刻，她差點脫口說，「你要不要做我男朋友？」

　　還好她忍住了。

　　算了，還是一步一步來吧，卡羅琳對自己說，畢竟她所習慣的戀愛關系是後世的戀愛關系。「合則繼續，不和就說再見」的方式肯定和弗朗西斯心中的戀愛關系不是一回事，既然如此，還是按照現在的方式，慢慢相處更好。

　　「不過有些事，我要提前和你說清楚」，卡羅琳伸出食指在弗朗西斯眼前晃了晃，

　　「你知道，我現在每天的工作都很忙，而且我非常重視我的工作。所以，我沒有辦法像那些富家小姐一樣，有大把的時間可以自由支配，你明白嗎？」

　　弗朗西斯馬上用力點頭，「我知道」。他開心極了，認識卡羅琳這麼久，他明白卡羅琳的這些話意味著兩人的關系邁入了一個新的開始。

　　而他會尊重她所有的選擇。因為我最喜歡的，就是你美麗而自信的樣子，他心想。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卡羅琳重新投入在優選店的開業准備上。在格林女士的支持下，她新為門店招聘了三名銷售員提前培訓，加上優選櫃台的現有銷售員，一共有五人需要她負責。

　　這些人肯定無法滿足開業後的用人需求，所以按照計劃，在開業前兩周，還會再招聘幾人作為補充。

　　自從上次卡羅琳松了口，弗朗西斯隔三差五就會找機會來見她，有時是以自己或者安德魯舅舅的名義，送一點吃食或是卡羅琳不會拒絕的小禮物，有時候是在她加班的晚上從美思百貨送她回家。

　　因為加班時商場很少有同事在，所以迄今為止，只有格林女士曾經遇見過兩人。

　　當時格林女士主動和他們打了招呼，給了卡羅琳一個了然的眼神，笑著打趣，「果然是這個科雷家的孩子。」

　　在距離優選店開業不到半個月的時候，卡羅琳被格林女士叫到了辦公室。她不知道為了什麼事情，順手帶上了自己剛修改好的開業活動方案。

　　辦公室裡不止格林女士一人。

　　「卡羅琳，這位是文森特先生。文森特，這位是我最看重的助手，也是目前美思優選店的負責人，卡羅琳.米勃小姐。」格林女士為辦公室內的二人互相做了引薦。

　　文森特先向她行了禮，卡羅琳禮貌地回禮後，默默地打量著這位男士。

　　眼前的中年男子讓卡羅琳覺得有些眼熟，她回想了一下，終於從記憶中找到了他的身份。這位文森特先生是曾經來過優選櫃台的顧客，格林女士還說從前和他有過商務往來。所以今天格林女士請他來美思百貨，還介紹給自己認識，莫非是兩人有了新的合作？

　　「卡羅琳，你之前不是說這段時間有些忙不過來？文森特之後會跟著你，幫你處理一些優選店的事情。」格林女士看著這位年輕助手微微變化的神情，繼續道，「文森特曾經管理過服裝公司，對這個行業十分了解，應該可以在未來幫上你不少，你也可以和他多學一些與廠商打交道的技巧。」

　　「那未來就請多關照了。」卡羅琳配合地笑著說。

　　但她心中同時也有著一絲不安。一個櫃台也好，一家商店也好，大多時候，只需要一位管理者。而現在，格林女士將商業經驗豐富的文森特先生安排到自己身邊，會不會對她未來的管理產生不利影響呢？有一個瞬間她甚至想，倒不如讓她自己親自多招些助手。

　　這一刻她突然就理解了從前聽說過的帕金森定律（1），原來當自己成為管理者之後，竟然也會有這種想法。

　　文森特先生與卡羅琳記憶中的一樣紳士有禮。談話中，他很贊同卡羅琳對美思優選店的想法，十分欣賞她的創新，對於卡羅琳的提問，他也十分耐心地回答。

　　坦白講，和文森特的交流讓卡羅琳覺得很輕松，而且有了這位閱歷豐富的先生的幫助，卡羅琳相信自己可以更好地實施她為美思優選店做出的各種計劃。

　　所以在交流之後，她心中不再有排斥。只是在文森特先生離開後，她還是將自己的疑惑提了出來。

　　「文森特先生確實是一位有能力而且值得尊敬的紳士，但是我擔心，如果您安排他和我一起管理優選店，會不會……」

　　「卡羅琳，我想你知道，我一直都希望，有越來越多的女孩，不，是所有女人，都可以靠自己的努力，獲得自己想要的生活。所以在同樣的前提下，我總是更願意給女性機會」，格林女士深深地看著卡羅琳說。

　　「你並不是我培養的第一位女性助手，卡羅琳，而上一個女孩，在決定走入婚姻時放棄了之前的一切。」

　　「你比她更有天賦，也願意去為之付出，但倘若這只是一時的，我恐怕沒有辦法將更多的責任交給你。」

　　「你要知道，我不是慈善家，我是一個商人，所以在給你更多的信任之前，我要先確定你的決心。」

　　卡羅琳從後世而來，她相信自己在這個問題上的見解絕不會比格林女士少。而且，她其實也想有這樣一個機會，和格林女士深入地談一下這方面的看法。

　　她相信自己不會因為與弗朗西斯的交往而改變對工作的熱忱。

　　從最開始她就明白，想在這個時代，她若想獲得自己想要的一切，她只有靠自己。而工作與事業就是她選擇的最好的途徑。

　　不可否認，忙碌的工作的確會占用她大部分的時間。但這並不意味，著選擇了工作，她要就要放棄生活和自己的情感。

　　作者有話要說：

　　（1）帕金森定律-百度百科：帕金森在書中闡述了機構人員膨脹的原因及後果：一個不稱職的官員，可能有三條出路，第一是申請退職，把位子讓給能干的人；第二是讓一位能干的人來協助自己工作；第三是任用兩個水平比自己更低的人當助手。這第一條路是萬萬走不得的，因為那樣會喪失許多權利；第二條路也不能走，因為那個能干的人會成為自己的對手；看來只有第三條路最適宜。於是，兩個平庸的助手分擔了他的工作，他自己則高高在上發號施令，他們不會對自己的權利構成威脅。兩個助手既然無能，他們就上行下效，再為自己找兩個更加無能的助手。如此類推，就形成了一個機構臃腫，人浮於事，相互扯皮，效率低下的領導體系。

　　（覺得挺有意思的就提了一下）


第59章

　　短暫的思考後, 卡羅琳整理了語言，對格林女士說明了自己的想法。

　　換位思考一下，若她自己是格林女士, 在對一個年輕員工委以重任的時候，也難免需要從不同角度考量。

　　「格林女士, 我一直都非常感謝您對我的指點、提拔與幫助。您應該也能看出來, 我對美思的重視，對優選店的重視。」

　　「我明白對我而言, 這個機會有多重要。所以, 請您相信我, 我不會讓您失望的。」

　　「卡羅琳，我明白你的擔心，也從沒懷疑過你的能力」, 格林女士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露出了卡羅琳熟悉的優雅笑容，「文森特在服裝領域非常熟悉, 但他也有他的不足之處。他之所以回到芝加哥，同意來到美思, 是因為他在幾年前投資失敗後生意就一直不順, 只好賣掉紐約的房產還了貸款。我了解他，也和他說的很清楚, 他來優選店是協助你。」

　　「所以你放心，我既然是叫他來協助你，他就會聽的領導。你要做的是掌握好管理的方式，學到他身上值得學習的能力。」

　　說到這裡, 格林女士從抽屜裡拿出了一份本夾，遞給了卡羅琳。

　　卡羅琳看著格林女士嚴肅的表情, 上前雙手拿過了本夾，在格林女士的眼神示意下認真而快速讀起了其中的文件內容。

　　本夾裡面有兩份文件，都是格林女士專門為卡羅琳准備的合同。

　　第一份是普通的雇佣合同，在卡羅琳之前成為格林女士的特別助理時，就曾經簽署過一份類似的合同，只不過條款更簡單。

　　在這份合同裡，格林女士提高了給她的薪酬待遇。如果她簽下這份合同，作為優選店的負責人，在未來的一年裡，她將會得到每周四十二塊的周薪，這個收入幾乎趕得上阿德勒先生這樣已經有十幾二十年管理經驗的經理。同時，她也會像現在這樣拿到銷售額的業績提點，只不過基數範圍會從優選櫃台變成整個美思優選店。

　　第二份合同則有些不一樣。這份合同的期限，是五年。

　　這份合同裡，格林女士只將她的周薪暫時漲到了每周三十五塊，之後每年增長一點，而且也沒有業績收入。但卡羅琳作為優選店的負責人，會在每月賬目結算後獲得優選店淨利潤的分成。同時，五年之後，如果優選店的收入達到了卡羅琳和格林女士計劃中的規模，她將有機會獲得美思優選店的股份份額，成為優選店真正的合伙人。

　　格林女士站起身，走到了卡羅琳面前，將筆遞了過來，用溫和而平靜的口吻在卡羅琳心中掀起一片波瀾，「卡羅琳，告訴我，你想選擇哪一份？」

　　「如果你現在無法做出決定，那麼我們可以等……」

　　「不，格林女士，我知道自己要選擇什麼」，卡羅琳接過筆，抽出了第二份合同。

　　格林女士點點頭，將樣式合同和本夾收走，取出了已經簽好字的合同遞給了卡羅琳，一式兩份。之後沒有再說話，而是繼續看起了卡羅琳之前帶過來的修改版活動方案，默默地等待著。

　　卡羅琳接過合同後又仔細讀了一遍，確定自己了解了所有內容後，慎重地在合同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記住你最想要的是什麼，記住你要走的路，記住你跟我說的話，卡羅琳。」格林女士最後說。

　　對她而言，信任既是一種情感上的選擇，也是一種投資，而她經過自己的考察，願意給予這個女孩信任。

　　卡羅琳鄭重地點了點頭，帶著屬於自己的那份合同離開了格林女士的辦公室。

　　時間已經不早，當卡羅琳換下工作服，回到商場一樓時，這裡又只剩下她一個人。

　　會計已經幫她整理好賬目，留在了優選櫃台的抽屜裡。卡羅琳日前已經和現在的兼職會計商量好，從下周起，她就會成為美思優選店的正式員工，負責整個優選店的賬務。

　　查完賬目後，卡羅琳檢查了一邊莉莉離開時鎖上的臨街玻璃門，然後繞了一圈，從商場內部走進了通往美思優選店的通道。

　　通道很寬敞，棚頂采用了部分玻璃的設計，可以有更好的采光。是當時設計的時候，卡羅琳想到，通道裡未來可以配合做門店活動，或者特別銷售櫃台，所以特意和建築師商議的。

　　她找到了隱藏在牆面裝飾下的電燈控制盒，打開了通道和大廳的燈光控制，幾秒種後，四周通明。

　　整個優選店都采用了純色設計，沒有繁復的水晶燈飾或是彩繪的壁紙，但卻顯得整潔而開闊。

　　大廳被分隔成了幾部分，最靠近通往迪波恩街入口和美思百貨商場入口的，是按照優選櫃台延伸出的「優選精品區」，區內主要銷售目前優選櫃台所售風格的小型精巧商品，未來優選櫃台的購物賬目會直接轉到這裡。

　　往裡走是主要銷售中檔基礎服裝鞋帽的區域，按照男女款式左右分隔。比起百貨商場服裝區，卡羅琳和格林女士並沒有為這裡每個類別選擇太多款式，而是希望照優選店風格，通過商品質量和價格來取勝。雖然商品還沒有放上櫃台，但卡羅琳已經可以想像未來這裡的樣子。

　　她繞著優選店走了一圈，又一圈。

　　說起來，這裡現在其實並不是她的門店，她還只是一個管理人，一個員工。但這裡的每一處又都有她參與的影子，這裡是她的心血，她的夢想。

　　所以，她絕不會放手，未來，她更會與這裡緊密相連。

　　「卡羅琳，原來你在這。」 不遠處傳來了弗朗西斯的聲音。

　　他今天第一次獨自代舅舅談成了一筆訂單，雖然數量不大，但是卻擋不住他的開心。當他終於拿到了簽好字的訂單時，他體會到了舅舅和卡羅琳都和他說過的「握在手中的成就感。」

　　因為訂單談成之後，他還有一些關於工期的事情要先回廠裡和舅舅商議，所以直到晚上，他才結束了手上所有的事情。那邊一結束，他便迫不及待地來找卡羅琳，想和她分享這一份快樂。

　　弗朗西斯到達後先和看守後門的老湯姆打個招呼，進了美思百貨，卻沒有在優選櫃台看到卡羅琳。原本他想上樓看看卡羅琳是不是在辦公室，順便拜訪一下格林女士，但看到旁邊通往優選店的通道裡有燈光，便循著燈光一路走了過來。

　　當他看到卡羅琳的時候，他的直覺告訴他，此刻的卡羅琳似乎有點不太一樣。

　　她站在門店的中央，看著周圍的目光就像是在巡視領地。弗朗西斯從她身上看到了平日裡就有那種自信，還有一絲平日裡不常出現在她身上的野心。

　　「弗朗西斯，你來了」。

　　當卡羅琳回身看到了站在不遠處的青年後，笑著和他打了招呼，又變回了那個弗朗西斯熟悉的女孩。


第60章

　　卡羅琳關上了優選店和通道裡的所有照明燈, 帶著弗朗西斯回到了自己的優選櫃台。

　　櫃台裡沒有椅子，她點上了備用的煤油燈放在收款台上，找了兩張廢棄的包裝紙墊在地上, 提著裙角坐了下來，然後拍了拍身邊的空處。

　　弗朗西斯見狀也跟了過來, 抱著膝蓋坐在了對面。

　　卡羅琳雙手托著下巴, 聽著弗朗西斯跟自己繪聲繪色地講著，他下午如何成功地談成了人生中的第一單生意。激動的時候, 他還會用雙手筆畫兩下, 讓她忍不住想起初見時的那個男孩兒。

　　她的目光從下往上, 劃過男孩好看的下巴和嘴唇，高挺的鼻梁，然後落在了他認真的暖棕色瞳孔上。

　　真是貪心吶, 卡羅琳微笑著想，她不會放棄自己的事業，可也不想輕易放棄這個男孩。所以, 接下來的談話裡，卡羅琳帶上了一點試探。

　　「弗朗西斯, 你想過未來嗎？比如你未來想做什麼, 成為怎樣的人？」她看似隨意地問道。

　　「想過，應該也就是, 幫舅舅管理好工廠，然後做點自己喜歡的事情吧。如果有機會，我倒是想去四處游歷，就像父親那樣。伊莎應該和你提過, 我父親年輕的時候去過很多地方，和我母親成婚後也一起走過不少城市。」

　　「那如果你未來的伴侶很忙呢？沒辦法跟著你到處走？」

　　「那就不去咯, 留在她身邊才是最重要的」，弗朗西斯回答的時候的眼睛亮晶晶的，然後又帶上了點苦惱，「而且這都是我的瞎想，我現在每天跟著安德魯舅舅，哪有機會出去。」

　　「那你想去學校繼續進修嗎，就像伊莎那樣？」

　　弗朗西斯抓了抓頭發，臉上似乎閃過了一瞬茫然，「剛從中學畢業的時候，我確實想過，現在時間久了反而沒什麼想法了。可能我喜歡的只是學生時代的感覺，而不是在學校裡學東西吧。」

　　「那，你願不願意聽聽我對未來的計劃？」卡羅琳繼續說，

　　「我目前，就想做好美思優選店的負責人，就像你想幫安德魯舅舅管好工廠一樣。我想看著這裡成功地開業，以後還想讓優選店開到其他的城市，我想在未來成為這裡的合伙人，像格林女士一樣，因為出色的事業而被人尊敬。」

　　卡羅琳一句一句地說著，一邊也在觀察著弗朗西斯的表情和回應。

　　弗朗西斯聽得很仔細，他從不想錯過任何一句卡羅琳說的話，何況是關於她對自己未來的計劃。

　　「你一定會等到那一天的，我相信你」，等卡羅琳停下後，弗朗西斯像她一樣用雙手撐住下巴支在膝蓋上，期待地說。

　　原本，卡羅琳還有很多話想問弗朗西斯。她想問問，他是怎樣看待像伊莎貝拉那樣努力進入大學學習的女孩的，支持伊莎只因為她是伊莎嗎？又是怎樣看待那些為了爭取女性選舉權而上街游、行的女性的？還有格林女士這樣，將大部分生活都投在事業上的女性？

　　可現在，雖然她還沒有問出口，但她已經知道此時的弗朗西斯的的答案了。

　　卡羅琳知道人是會改變的，她不能保證五年、十年之後，眼前這個人的想法依然如此。但如果這個人真的是她未來的選擇，她會努力，讓他一直站在自己的身邊。

　　「很晚了，我們回去吧」，卡羅琳站了起來，拍了拍裙擺，看著因晚她一步起身，沒能伸手扶起她而暗自懊惱的弗朗西斯，偷偷笑了。

　　優選店開業的那一天，卡羅琳發現自己並沒有太緊張。大概是在一次次的會員活動，以及在優選櫃台的實踐裡，她已經漸漸獲得了經驗與成長。又或者，是優選櫃台的成功增加了她的信心。

　　「嗨，這裡可真不錯」，

　　「開業順利，卡羅琳」，

　　「天啊，這裡的設計我真是太喜歡了……」

　　卡羅琳自如地和來到優選店的新老顧客打招呼，感謝他們的光臨；時刻注意著各分區的員工，讓他們負責好各自的工作；還抽空接待了格林女士提前約好的報社記者。

　　而格林女士今天則充當了「幕後人士」，除了隔兩、三個小時來看一下這邊的狀況，並沒有怎麼干預。

　　從頭到尾和自己經歷過優選櫃台營業過程的莉莉，已經被卡羅琳暫時提為了自己的助手，一旦有銷售員獨自處理不了的問題，她就會第一時間趕到幫忙處理，無法解決才會和卡羅琳說。

　　而如何在顧客多時提高接待效率，如何在最短的時間內補上某個售空的貨架，如何愉快地讓顧客接受優選店將服裝調改設為單獨服務，如何最快時間為顧客介紹、結算的同時，為他們推薦優選店優惠購物卡，等等，這些常見的問題卡羅琳都已經安排手下的員工反復排練過，所以基本上沒出什麼亂子。

　　文森特先生也一直在盡職盡責地做著自己「協助者」的工作，每當莉莉應付不過來，而卡羅琳又在忙的時候，他都會很自然地上前接手。

　　大概是格林女士提點過他，所以一旦有新顧客不小心將這位中年紳士當成了優選店的管理人，他在接待的同時，都會主動介紹卡羅琳的的身份和自己協助者的身份。而美思百貨和優選櫃台的老顧客，則大多對卡羅琳這個年輕漂亮又干練的負責人有些印像。

　　「天啊，文森特，你居然在這裡，什麼時候回的芝加哥，原來你來美思發展了嗎？」

　　一位帶著褐色德比帽，看上去三十多歲的先生，原本在店裡看似漫不經心地逛著，結果發現了一個自己熟悉的身影，連忙走上前。

　　「是你啊，多林」，文森特回身，看到了這位從前在紐約時認識的朋友，「可真是好久不見。」

　　「你這是一回來就做了這樣一份『新生意』？看上去可是不錯啊。」

　　「你知道我之前的境況，我現在只是在這裡幫忙做事。這裡是格林女士的門店，而那一位米勃小姐才是這裡的負責人。」文森特先生平靜地和這位先生交談著，簡單介紹了一下整個優選店，話語間沒有什麼重逢的欣喜，也沒有因為在熟人面前提起今夕境遇改變而情緒波動。

　　多林先生也是個生意人，他來芝加哥原本是為了處理些事情，正好聽合作商談起新開業的美思優選店。之前還在紐約時，他就聽人提起過芝加哥的美思百貨商場搞出的各種活動，出於對業內新鮮事的好奇，特意趕在開業的第一天就來瞧一瞧。

　　「她是這裡的負責人？」多林先生倒是有些詫異，但很快就收住了表情，雖然不常見，但能獨當一面的女人也不是沒有，只不過這位米勃小姐讓意外的年輕。

　　卡羅琳就站在不遠處，將兩人的談話聽了個七七八八，所以送走了剛剛接待的顧客後，便走過來與這位同文森特先生相熟的顧客打了招呼，加入了兩人的談話。

　　這位多林先生比她想像的要熱情得多，要不是卡羅琳確定自己是第一次見他，她甚至懷疑自己也和文森特先生一樣是他的熟人。

　　不過卡羅琳倒沒有自作多情地認為多林先生是對自己有興趣，從談話的內容看，這個人對美思百貨和優選店的興趣要大得多。

　　卡羅琳並不排斥這種興趣，而且，她和格林女士最希望的，就是引起別人的注意，無論是普通來店的顧客，還是心有好奇的同行業者，都是她們想要吸引的目標。所以她很耐心地同多林先生解釋了他提出的幾點疑惑，並且在談話間了解到了他在紐約的經營方向。

　　「您可真是個有趣的人，米勃小姐，如果有機會，希望未來可以合作。」

　　「也很高興認識您，多林先生，您不妨多在優選店逛一逛。如果想選購更高檔、特別的商品，美思百貨就在一門之隔。總之，肯定會有讓您感興趣的商品的，那可不就是您和美思的第一次『合作』的機會？」

　　多林先生笑著應下了，和文森特這個「老熟人」又聊了一會，還真認認真真看起了店裡的商品。


第61章

　　從開業前兩個小時的准備, 一直到優選店閉門，整整十個小時，卡羅琳都沒來得及吃一點東西或是坐下稍稍休息一會兒。

　　等大家分別整理好櫃台, 卡羅琳將所有人召集到了門店中間的空地，

　　她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這些員工, 他們大多都是自己專門為優選店而招聘的, 培訓准備時間少則一兩周，多則長達一個月。所以對於開業, 大家都和卡羅琳一樣, 既緊張又期待。

　　一天下來, 大家的臉上或多或少都帶了些疲態，但是看著開業第一天就客戶滿盈的優選店，每個人心裡都有一種油然而生的滿足感和自豪感。

　　「今天是我們優選店正式營業的第一天。」卡羅琳開口的時候, 大家都不由自主地安靜了下來，剛去庫房檢查完，回到大廳的文森特先生也默默站在了大家後面。

　　「我要真誠的謝謝在這裡的每一個人, 謝謝你們的努力和付出。是你們，讓優選店有了一個好的開始。」

　　之後卡羅琳又鼓勵了一下大家, 雖然這幾天的工作可能會比較繁忙, 但是在本周結束後，大家都可以獲得豐厚的報酬。

　　優選店的員工薪水同樣延續了美思百貨和優選櫃台的模式, 除了底薪部分，大家按照各自負責區域的銷售額百分點，分攤作為佣金。同時，每個櫃台每月也會選出最優秀員工, 給予格外的嘉獎。

　　結束後卡羅琳又和文森特先生一起去了格林女士那，三個人討論了一下今天的營業細節, 一起總結了一些可以在之後用上的經驗。

　　從格林女士的辦公室出來，卡羅琳停下腳步，對文森特先生做了個邀請的手勢，請他一起去顧客休息區小坐。

　　「文森特先生，有些問題我有些好奇，所以想和您談談。當然，如果您覺得不方便，也可以不必回答我。」卡羅琳看著這位不論從能力還是經驗都在自己之上的「協助」負責人問道，盡量做出一副管理人應有的平靜樣子。

　　文森特先生淡淡的笑了笑，「米勃小姐，您請問。」

　　「我一直很好奇，為什麼您會同意格林女士來到美思，甚至同意來協助我、做優選店的副手呢？在我看來，憑借您的能力和人脈，自己重新起家應該也不是什麼難事。」

　　「或許吧」，文森特先生嘆了口氣，「或許有的人喜歡東山再起的感覺，但不是我，我現在已經沒有那麼大的野心了。」

　　文森特經商多年，自然也明白卡羅琳這樣年輕的管理人心裡都會想些什麼，尤其卡羅琳還是更不容易的女性管理人。他是想長久地在美思做下去，所以願意同卡羅琳說明自己的想法。

　　「我曾經有一個兒子，算起來年紀比你大不了多少，只不過，他在前幾年出了意外。」文森特先生像是不太願意回憶這段經歷，所以只是簡單地帶過。

　　「他走得不太體面，所以很少有人知道。那時候我消沉過很長一段時間，生意也做的一團糟。如今回了芝加哥，來到美思，有這份工作可以讓我和我太太維持住現在的生活，我們已經滿足。」

　　可能是涉及隱私，卡羅琳並沒有聽格林女士提起過這些，所以難免有些意外，但她很好地掩藏住了自己的情緒。

　　「到了我們這個年紀，不想在生活裡再經歷什麼大風大浪了。」文森特先生最後說道。

　　平日裡卡羅琳總是更關注文森特先生的能力，和他身上那種長期形成的紳士氣質，如今看著他陷入回憶時依然有些痛苦的神情，和已經斑白的鬢角，突然有一點後悔今天提起了這個話題。

　　「抱歉，我不知道這些，讓您想起來傷心事。」

　　文森特先生搖了搖頭，「你應該提的，別擔心這些，都過去了。你是個很有想法的年輕人，能走到這一步已經不容易，未來的路還長呢。」

　　卡羅琳點頭謝過了文森特先生，兩人又將話題帶回了優選店。

　　等卡羅琳終於下樓打算回家時，發現弗朗西斯正在後門處的馬車裡等她。

　　弗朗西斯知道今天是優選店第一天營業，卡羅琳一定會很忙。所以白天的時候。他雖然來過一次店裡，但只是遠遠的看了一會兒就離開了，並沒有上前打擾她。

　　而最近的晚上，卡羅琳一直在加班，所以今天弗朗西斯也沒有坐出租馬車來，而是從安德魯舅舅那裡借了馬車，親自駕駛來打算送她回家。

　　看到弗朗西斯的那一刻，卡羅琳感覺自己的心裡有一秒變得柔軟。秋天入夜後，風已經變得很涼，但弗朗西斯並沒有坐進馬車內，而是一直等在車前。

　　看到卡羅琳從商場後門出來，他立刻開心地向她擺了擺手。

　　「謝謝你來接我，弗朗西斯。」

　　「能送你回家，是我的榮幸。」

　　這段對話已經在他們之間出現了好多回，但是每次說出來，卡羅琳都覺得，依然有一種克制的溫暖。

　　卡羅琳坐在馬車裡，頭靠在車廂牆壁上休息。

　　其實，哪怕現在城市裡的路面已經十分平整，馬車行進的時候還是很顛簸的。平時輕輕倚著還好，像卡羅琳現在這樣，把身體所有重量都放在木質的牆框上，時不時就會在上面碰一下。

　　但卡羅琳實在太累了，在幾乎陷入沉睡的狀態下根本意識不到這些。

　　而每隔一兩分鐘就要回頭看看的弗朗西斯，透過窗口，看到這樣的卡羅琳，有些心疼地讓馬車行得更慢了一些。

　　半夢半醒之間，卡羅琳想到了文森特先生和自己的談話。要說這些話對她沒有半點影響，是不可能的。畢竟明天和意外這種話題總是讓人帶有悲觀情緒。

　　算算自己這幾年攢下的錢，如果再賣掉手裡的那一塊地皮，換一個小些的城鎮，恐怕已經可以讓自己舒舒服服的過上很多年。

　　哪怕是自己更習慣城市裡的便利設施，想要留在芝加哥這樣的大城市，憑借自己現在的能力和這些積蓄，她也能做個讓自己更輕松些的小生意，更輕松地過一輩子。

　　但是這個念頭只是在她腦海中一閃而過，她想要的生活才剛剛開始，取舍早已做好。

　　其實從美思百貨到卡羅琳現在住的公寓乘馬車不到十分鐘就能到達，但弗朗西斯想讓卡羅琳多休息一下，所以這一路比走路沒快上多少。

　　等馬車終於到了公寓樓下，弗朗西斯卻有些舍不得叫醒卡羅琳。

　　但卡羅琳畢竟沒有真的陷入沉睡，所以在馬車停下後，她就睜開了眼睛。

　　弗朗西斯從車上跳下來，為她打開了車門。

　　「你還沒問我今天優選店的情況怎麼樣？」

　　因為弗朗西斯平日裡都會主動找話題和自己聊天，今天卻自從自己上了馬車就一直沉默，直到要告別都沒再說話。所以卡羅琳進公寓前，故意扭過頭問弗朗西斯。

　　「我知道優選店今天營業順利，你今天也很忙。我今天也過得不錯。

　　你嗓子有些沙啞了，還是少說點話，明天還要工作呢。」弗朗西斯抬起手想撫一下女孩的頭發，卻最終只是碰了碰她帽子上的羽毛就放下了。

　　卡羅琳微微仰頭看著眼前的人，越來越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對他心動。

　　因為兩個人的個子都算高挑，所以卡羅琳剛好高過弗朗西斯下巴一些。這樣仰頭的姿勢讓她覺得自己應該拉過弗朗西斯的手臂，在他的肩膀上靠一下。

　　於是她就這樣做了。

　　這個動作就算朋友間做起來也算正常，但是卡羅琳還是第一次這樣靠在弗朗西斯的肩上，雖然只是幾秒鐘。

　　她抬起頭後，對弗朗西斯笑了一下，就推門進了公寓大門。

　　而弗朗西斯，則在樓下又站了好一會兒，直到夜風把他的耳尖吹得不再發燙，才又上了馬車。

　　在經營美思優選店兩個月後，卡羅琳總結了很多新顧客在商品選擇上的不同。

　　從原有的優選櫃台發展而來的優選精品區，現在依舊是最受歡迎的分區，每天都有幾十上百顧客來這裡選購商品。

　　但實際上，分區櫃台的商品成交率要比從前的優選櫃台降低了不少。因為很多新顧客在瀏覽商品之後並不會購買，或者說，不會馬上購買。

　　而服裝鞋帽的區域，則比卡羅琳和格林女女士預想中的更受歡迎。

　　這裡的款式雖然基礎大眾，同百貨商場流行的款式相比，無論是在設計的時髦程度還是價格上都有一定的差距。但因為較好的質量，所以反而更適應大多數普通顧客的需求。

　　隨著店內客流量的增大，店內所面臨的顧客壓力也越來越大。

　　像是服裝區之前就碰到過不止一位，因為沒有趕上限時特別銷售活動而硬拉著銷售員，要求按活動價格把服裝賣給他的顧客；還曾經有還有因為擔心庫房裡的新商品和貨架上的樣品商品質量不一樣，所以堅持購買樣品的。

　　倒是服裝調改大家接受度比預想的更高。倒不是說大家都願意花錢購買調改服務，而是購買平價服裝的顧客很多並不覺得有這個需要，另一些則干脆買回去自己解決。

　　此外，雖然卡羅琳和格林女士都想盡力營造一個適應多元顧客、讓顧客自由選購商品的綜合性門店，但為了保證店內的整潔有序，也為了防止偷盜的發生，卡羅琳還是請格林女士專門為優選店也請了兩位巡視安保人員。

　　這段時間，美思百貨一樓的朋友們也有了不少變化。

　　安德森太太受邀去了一家私人店鋪管事，離開了美思百貨。同櫃台的安妮則升為了櫃台負責人。

　　而薇薇安，很快就要結婚了。


第62章

　　因為新娘薇薇安和新郎傑森兩個人, 以及他們的大多數朋友，在工作日都需要工作。而星期日上午，教堂又只對日常禮拜開放, 不能進行婚禮登記預訂，所以兩人干脆把婚期定在了聖誕節之後的假期裡。

　　婚禮在這個星期五的上午舉行, 卡羅琳和安妮此刻正陪著薇薇安在准備室裡。

　　「我只是想讓你知道, 你可是我最想邀請做伴娘的人」，

　　薇薇安臉上帶著幸福的笑容, 拉著卡羅琳的手說道, 又趕緊回頭對著幫她整理裙擺的人說,

　　「當然啦，安妮，你們也是。」

　　安妮沒有把薇薇安的打趣當回事, 溫柔地整理著一會兒要戴在頭上的花冠和頭紗。卡羅琳則回握住薇薇安的手，有些抱歉的笑了笑，

　　「我知道的, 抱歉，是我前一陣太忙了」,

　　之前薇薇安剛確定婚期的時候, 正趕上卡羅琳優選店的繁忙期，再加上十二月還是購物季, 所以卡羅琳不確定自己到時候有足夠的時間，畢竟做伴娘是要幫著新娘忙前忙後准備很多的，並不僅僅只在婚禮前後站一會兒那麼簡單。

　　薇薇安也知道這位好友現在有多忙，所以當時也只是像征性地問一下罷了, 她伸出帶著白色綢緞手套的右手，堵住了卡羅琳的嘴,

　　「今天是個好日子，不許說抱歉的話。而且，沒有你穿著禮服站在我身邊，我才能做全場最美的女孩呀！」

　　把前世和今生都算上，這其實是卡羅琳參加的第一場婚禮。她的父母過去關系冷淡，所以她小時候沒有像很多小朋友那樣，曾經被父母帶著去參加婚禮，更沒有做過別人的花童。

　　畢業後，她相熟的同事朋友裡也沒有誰在那兩年結婚，所以卡羅琳對婚禮並不算熟悉，更不用說這個時代的婚禮了。

　　她看著今日的新娘，同安妮一起，再次幫她檢查是否一切都已經准備就緒。

　　薇薇安穿著白色的多層蛋糕裙，綢緞裙擺一直拖到地上。腰間是淺藍色的絲綢腰帶，將薇薇安的腰身更好地勾勒出來。因為室內有暖爐不算太冷，所以薇薇安堅持不穿披肩或外套。

　　幾十年前，維多利亞女王將白色婚紗帶成了上流社會婚禮中不可缺少的流行，而近二三十年，白色的婚紗在普通人的婚禮中也越來越普遍。

　　但像薇薇安身上這樣的全新綢緞蛋糕婚紗禮服，在普通人中依然有些奢侈。

　　她身上的婚紗其實算是一件「結婚禮物」，制作婚紗的布料，是她的未婚夫傑森好幾個月前就開始准備的，他每次進布料的時候，都會看一看有沒有可以制作婚紗的布料，再從中挑選覺得最適合的。

　　雖然這件婚紗的款式簡單，但是整個制作過程，都由傑森和他的助手親自完成，他甚至還將「致薇薇安」的花體字在裙擺上繡成了花紋。

　　所以當傑森將做好的婚紗帶到薇薇安面前的時候，「我簡直當場就哭出來了」，薇薇安說。

　　「我也期待過很多種『浪漫』，但我一直覺得他不是那種懂浪漫的人，結果他居然比我想像中的更讓我感動」，薇薇安看著等待室大門的方向，眼睛裡是含著光芒的笑容，仿佛透過這扇門就可以看到她在另一個房間裡准備的愛人，

　　「我知道未來依然有很多不確定，不過每個新娘都多少會有一點害怕，這挺正常的。至少每次當我回想起我們的現在，我都會記得這份幸福。」

　　卡羅琳替薇薇安小心地擦干淚水，女孩子們相互擁抱，替薇薇安留住這最後的少女時光。

　　等其他女孩也推門進來，姑娘們聚齊了之後，大家一起將薇薇安圍到房間中央。

　　「有新」，潔白嶄新的婚紗被薇薇安穿在身上；

　　「有舊」，薇薇安兄嫂送來的，原本屬於薇薇安母親的耳飾，被她仔細戴好；

　　「有借」，薇薇安嫂子借給她的吊帶襪圈夾藏在裙底，畢竟她算得上薇薇安認識的婚後最順心的女人了；

　　「有藍」，帶藍色碎寶石的珍珠發夾正被薇薇安別在發間，是卡羅琳和幾個女孩送她的結婚禮物；

　　「還有一枚六便士的銀幣。（1）」

　　薇薇安今天的高跟鞋和婚紗同色，也是緞面的，並不方便放東西進去。

　　她看著手裡的那一枚裝飾銀幣，撇了撇嘴說「這東西感覺好硬，我可真不想把它放進鞋裡。」

　　不過她也就是說說而已，換好了鞋子後，還是把它夾在了鞋子和腳的縫隙裡，還自己偷偷笑了半天。

　　然後，她聽著女孩們一起說，

　　「今天，你就是最幸運的新娘。」

　　……

　　婚禮開始後的一切過得很快，卡羅琳坐在教堂座位的第二排，第一次從頭到尾旁觀了一場西式婚禮。

　　她聽著管風琴彈奏的音樂響起，看著新娘被哥哥牽著，走過長長的通道來到聖台之上，看著兩個新人緊握雙手宣讀著誓言，看著兩個人在指導下交換了刻著彼此姓名的金戒指，看著新郎親吻新娘，看著那對新婚夫妻眼睛亮閃閃的，一同露出無比幸福的笑容……

　　原來有愛情存在的婚禮，真的可以讓旁觀的賓客也流下眼淚。

　　之後的派對和活動，按照習俗應該是在新娘家裡進行的。但是薇薇安和她的家人一直都住公寓，和傑森准備好的婚後住處也是一間公寓，所以兩人原本在附近租了一處帶花園的房子，專門用來辦婚禮。

　　可惜室外實在是太冷了，派對還沒開始，就由這對新人帶頭，一致同意將陣地轉到了室內。

　　壁爐和碳暖爐都燃起來後，大家才脫了外套開始用派對慶祝薇薇安和傑森這對新人的結合。

　　帶有水果甜醬和糖霜的奶油結婚蛋糕被薇薇安和傑森一起切開分給了大家，一個吃到了玻璃指環的姑娘有些害羞地聽著周圍朋友的祝福，默默期待，自己會是下一個如此幸福的新娘。

　　之後便是由新婚夫妻開場的舞會。

　　喬安娜和安妮舞從會一開始就不見了人影。

　　卡羅琳原本和夏洛蒂捧著裝著蛋糕的盤子，安安靜靜的坐在角落裡，想要享受美食到活動結束。沒想到美思百貨二、三樓幾個平日裡很少主動和卡羅琳搭話的青年，竟然輪流跑過來請她跳舞。

　　「去吧，卡羅琳，平時他們可沒這個機會」，夏洛蒂伸手拿走了卡羅琳手裡的盤子，想了想又補充道，

　　「也沒這個膽量。」

　　卡羅琳笑著搖了搖頭。她舞跳得不算好，但大家都跳得隨意，也沒有像她記憶中電影裡的舞會那樣，不同音樂配有不同舞步，又是變隊形又是交換舞伴。

　　索性卡羅琳就同每個上前邀請的認識的人都跳了一支舞。連跳了五、六場，才找了個借口回了原座位。

　　夏洛蒂一直坐在這裡，因為她平時話少，又總是很嚴肅的樣子，所以來搭話的人並不多，偶爾有人來邀請她也被她直接拒絕。

　　「你不想跳舞嗎？」卡羅琳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腳腕問。

　　「不想。」夏洛蒂回答，然後有些無所謂地攤攤手，「我對這些從來提不起興趣。」

　　「認識你這麼久，我好像從沒發現你對什麼事情特別感興趣。」卡羅琳半開玩笑地說。

　　「說不定真是這樣，如果非要找我喜歡的事情，那一個人散步算不算？或者吃東西？」說著夏洛蒂將一個糖霜巧克力球默默放進了口中。

　　卡羅琳這回真的笑了，也從夏洛蒂手裡的餐盤中拿了一顆糖果放進嘴裡，甜絲絲的，就像她的朋友們一樣可愛。

　　作者有話要說：

　　（1）改自英國婚禮習俗Something old,something new,something borrowed,something blue,and a sixpence in her shoe.


第63章

　　因為美思優選店在新年第二天就提前開始營業, 假日裡又趕上了薇薇安的婚禮，所以卡羅琳這一年的假期過得很快。她覺得自己還沒休息好，工作日就已經重新開始了。

　　雖說優選店提前營業的兩天, 每天營業時間只有五個小時，但是卡羅琳依然要全天都在店裡, 作為負責人, 她要做的工作並沒有少多少。

　　近來，卡羅琳可以自由支配的時間可是越來越少, 與報社的合作也從原來的每周刊登一、兩次的服裝搭配專欄, 變成了半月一次的「特邀專欄」。

　　要不是報社的編輯親自來見過她, 多次提到她的流行解析和搭配技巧已經有了一批「忠實粉絲」，希望她可以繼續寫作，卡羅琳說不定會暫時擱置這一項「副業」, 用來換取每周日可以多睡幾個小時懶覺的機會。

　　忙碌的生活早已經成為卡羅琳的一種習慣。工作久了，做負責人的日子長了，她每天的工作雖然忙碌, 但也有了定式。

　　如果一定要卡羅琳說說，最近有什麼讓她開心的事情, 那大概要數幾天前她拿到的獎金了。

　　原本卡羅琳現在的收入只有每周的基礎工資, 剩下的部分是按照優選店利潤分成來算的。

　　優選店這段時間經營狀況雖然很不錯，但畢竟門店前期投入大, 開業期間舉辦的不少優惠活動，還有廣告宣傳，都需要成本。

　　而且優選店很多商品談好的都是長期訂單，還壓了不少款項在合作的廠商那裡。即便格林女士把新建築的投入單獨拿出來, 想要回本也不是這兩三個月能做到的。

　　這樣一來，卡羅琳的薪水綜合算下來, 還沒有之前在優選櫃台的時候高，畢竟當時作為負責人，她有櫃台銷售提點。

　　卡羅琳倒是覺得沒什麼，一是當初做決定時，她就已經做好了准備；再者，她如今三十五塊的周薪也足夠自己的開銷，還能每月攢出一些存款。

　　但格林女士在假期結束後私下為卡羅琳發了一筆獎金，足足有二百塊。

　　格林女士那天是這樣和卡羅琳說的，

　　「你現在拿的薪水，是作為優選店負責人應得的報酬。但這段時間，你依然為我做了很多其他工作。所以這份獎金就當做你作為我助理的酬勞吧。」

　　這份意外之財自然讓卡羅琳欣喜，還為她帶來了些動力。

　　畢竟對於她這樣的「打工仔」而言，工作的快樂除了看著自己的門店一步步成長，也就只剩下看著存款一點點變多了。

　　帶來購物高峰的聖誕新年季已經過去，優選店營業初期的各種促銷活動也已經全部結束，門店的客流量和銷售額都逐漸趨向穩定。

　　之前同地產經銷商朗戈先生的合作，同樣也為美思百貨和優選店帶來了一小波客流。

　　當時雖然贊同了卡羅琳的這個提議，但格林女士其實沒有指望這些來自其他城市的旅游看房顧客，能在短時間內為美思創造價值。在她看來，只要這些顧客能讓美思的知名度傳出去，就已經達到了她的目的。

　　年底賬目總結後，格林女士發現來自這部分顧客的收入居然比自己想像中的要好，不但收回了之前在贈送朗戈先生購物卡和優惠券上的成本，甚至還有額外進項。

　　至於名聲增長，雖然不容易檢驗，但是這些外來的顧客既然已經選擇在美思購物，不就已經是一種證明了麼？

　　另一方面，自從美思優選店營業後不久，格林女士就派人悄悄放出風聲，表示未來有建立分店的計劃，也會考慮同其他城市的營業者合作。

　　迄今為止，已經有不下十家公司來格林女士這裡咨詢過合作相關消息了。

　　甚至在上次美思百貨的會員活動時，還有位大客戶暗示，作為美思的老顧客，是否能有優先合作的權利。

　　對於美思，從現在的經營成果看，優選店是成功的。但一家優選店能夠輻射的範圍畢竟有限，想要考慮更長遠的利益和發展，開設分店是早晚的事情。

　　所以針對分店開設，格林女士最近已經和卡羅琳討論過不少。

　　「我當然更放心直接投資，由我們自己的人來經營管理所有美思名下的門店。但我們都知道，能調用的人手實在不足。

　　對美思百貨的商品選擇和營業理念，我一直是追求『精益求精』，前些年在芝加哥也沒有太考慮過擴大規模的事情。新招聘人員，尤其是管理人員，我們肯定是要做的。

　　但培養過程是個未知數，即使是經驗再豐富的人，我們短時間內也沒有辦法完全信任，更何況是要安排在其他城市做門店管理。」

　　「優選店是你一手建立起來的，對這件事情你還有什麼看法？放開了說說吧。」

　　從不知道什麼時候起，格林女士已經逐漸將卡羅琳當做和自己同樣的管理者。同時，也和弗雷德.阿德勒一樣，是她可靠的伙伴。

　　卡羅琳沒有猶豫，盡量簡潔地表述自己的想法。

　　「直營連鎖分店和加盟合作這兩種方式，都有各自的優點和不足，而且不論我們選擇哪一種方式，現在看來，都有短時間內解決不了的問題。

　　就像您剛剛提到的，直營店我們有人手不足、管理困難的缺陷，而加盟店，控制貨源、統一風格和商品運輸又是難題。」

　　「不過總的來說，如果我們現在就想擴大經營範圍，加盟店是對我們更有利的方式」，

　　卡羅琳看了看格林女士的神色，「如果先考慮在州內和附近州的話，運輸的問題不大。至於商品貨源，在我看來，或許您是時候考慮建立自己的工廠了。這樣更容易保證所有的加盟店，商品都從我們這裡進，也更容易維持住統一價格。」

　　格林女士的手指一直在輕輕敲著杯沿，大概有兩、三分鐘沒有說話。

　　對她而言，建一家工廠不是什麼難事，但需要考慮的地方也不少。美思優選店的商品範圍廣，生產線肯定無法涵蓋所有的商品類型，那麼第一個問題就是選擇自產商品類別。

　　至於人事管理這一塊……

　　「我覺得，文森特先生應該可以負責這個部分」，卡羅琳說。


第64章

　　作為美思優選店現在的負責人, 同時以未來的合伙人為目標，卡羅琳自然是希望優選店發展的規模越大越好。

　　幫助美思建立自己的工廠，這個她在兩年前提出時覺得像是遙不可及的提議, 如今已經可以成為美思的下一步行動計劃。

　　這段時間，卡羅琳同文森特先生一起工作, 他經常在不經意間指導幫助卡羅琳。從不會拿出同行前輩的架子, 也不會遮遮掩掩有所保留。

　　隨著了解的深入，卡羅琳意識到文森特不單是一位能力出眾的管理者, 也是一位值得尊敬的同事與長輩。

　　所以讓他來負責工廠的建設與管理, 不論是自己還是格林女士, 都可以放心。

　　卡羅琳提出這個提議，也並不是完全沒有私心。

　　她現在對於優選店的掌控和管理已經十分熟練。雖然文森特先生是自願做她的協助者，但久而久之, 卡羅琳自己多少還是會有些不適。

　　畢竟她既不想分更多的權力給文森特先生，也有些不忍看著這位先生，每天平靜地做著一些簡單工作, 身上因為過去幾年的經歷，提前籠罩著一層沉沉暮氣。

　　而且工廠的建立是早晚的事情, 而負責優選店商品生產的工廠管理人, 未來必定同作為優選店負責人的自己有很多的交集。

　　與其之後由格林女士選擇一位與自己不相熟的工廠管理人，卡羅琳覺得倒不如由文森特先生擔任。

　　卡羅琳提議後, 看著格林女士示意下文的眼神解釋道，

　　「優選店目前商品的種類繁雜，從現在的商品經營狀況看，服飾相關領域最適合我們現在集中自產。

　　我們甚至可以把美思優選店的服裝飾品, 單獨拿出來做成我們自己的品牌。」

　　「而文森特先生對於服裝行業了解頗深，如今也對美思優選店的情況十分熟悉, 是我能想到的最好人選。」

　　所以卡羅琳今天便提前推薦了文森特先生，而且她有八成把握，格林女士也會贊同。最大的不確定，反而在於文森特先生自己。

　　想到這裡，卡羅琳將自己的擔憂也告訴了格林女士。

　　格林女士點點頭，其實她邀請文森特來美思，自然也是看中了他的能力和曾經的經驗，考慮到未來更多的合作可能，而不是僅僅讓他來做協助的工作。

　　當初上門邀請文森特的時候，格林女士就和這對夫婦談了很久，她能感受到孩子離世的打擊對他們依然有很大的影響。

　　所以她願意提供給文森特一個過渡的時期。現在，既然時機已經成熟，也是時候和他提提下一步了。

　　除了建立自己的工廠，卡羅琳還為分店計劃提出了另一項提議。

　　「我們可以考慮設立美思購物日。」

　　「當其他城市的經營者加盟美思優選店之後，各個分店雖然還掛著美思的名字，但實際上已經不完全受我們的管理控制。

　　而且受各地的顧客消費水平和消費習慣影響，我們很難要求所有的門店和我們實行完全一樣的商品選擇和促銷活動。」

　　卡羅琳解釋了自己提出建議的原因，然後繼續道，

　　「所以我覺得，我們可以用美思的名義來設立一個購物日，其他時間我們可以提供多種活動方案，允許分店自己選擇活動方式、時間和力度。

　　但在美思購物日這一天，我們所有的門店都用同樣的方式，實行同樣的促銷活動，來加強顧客心中的統一感。」

　　對於這個想法，格林女士沒有提出異議。

　　她早已經意識到，卡羅琳這個女孩在活動設計上面，永遠反應比自己要快一步。所以她想了一下覺得沒問題，便直接讓卡羅琳准備詳細的方案，日後可以放在加盟合作方案裡。

　　卡羅琳雖然很期待美思自己的工廠和優選店分店計劃，但這一切還要等格林女士的安排。

　　她現在能做的，就是管理好自己的門店，配合好美思的各種活動，再准備好格林女士所需要的方案。

　　結束後，卡羅琳從後門出了美思，發現弗朗西斯正在這裡等她。

　　這段時間弗朗西斯受到卡羅琳的影響，身上也漸漸多出了一種拼搏勁。安德魯舅舅看出了他近來的上進心，自然是樂見其成，開始分給他更多的工作項目。

　　這樣一來，弗朗西斯也時常無法保證每天完成工作的時間。卡羅琳不想兩人總是把時間花在相互等待上，便和一位相熟的車夫約好，每天晚上七點到八點等在美思門口，送自己回家。

　　如果弗朗西斯有空來找她，自己則和他一起走。

　　「你今天怎麼來了？」看到弗朗西斯在這，卡羅琳有些驚喜。

　　「伊莎的信今天到了，我來拿給你」，弗朗西斯見到卡羅琳之後也笑了起來。

　　或許是因為等在外面太冷了，弗朗西斯的手和臉都有些凍僵了，卡羅琳覺得他今天的笑容似乎比往日少了些什麼。

　　她拉住了弗朗西斯的手指，放在手裡捂了一下，冰涼，便脫下自己的皮暖手套在了弗朗西斯手上。

　　「你平時都知道進去等，今天怎麼一直在外面？芝加哥的一月這麼冷，你怎麼還像個小孩子不會照顧自己呢」，

　　卡羅琳踮起腳，輕輕點了一下弗朗西斯的額頭，然後走到旁邊，請約好的車夫提前離去，表示今天的工錢自己會照常付。

　　「伊莎給你的信在這裡」，弗朗西斯等她回來，拿出了一封厚厚的信件，放到了卡羅琳的手中。

　　「不用這麼著急」，卡羅琳將信放進了手提包，掏出懷表看了看，「今天時間還早，你想不想一起去吃點東西？」

　　「什麼？」弗朗西斯有些走神，沒有聽清卡羅琳的話，下意識地回問道。

　　卡羅琳仔細地看著弗朗西斯的神情，她可以確定，這個男孩今天有些不一樣。

　　但她回想了一下兩人上次的見面，還有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似乎並沒有什麼能讓他這樣反常的。

　　莫非是他這兩天在安德魯工廠的工作有些不順？

　　想到這，卡羅琳沒有著急回家，而是把弗朗西斯拉進了馬車，和他一起並排坐著，看著他的眼睛說，

　　「如果你有什麼煩惱的話，可以和我說呀。」

　　弗朗西斯看著眼前這個讓自己心動的女孩關切的眼神，再想到下午安德魯舅舅對自己提過、讓自己轉達給卡羅琳的那些話。

　　明明只是簡單的幾句，卻在喉嚨間繞了幾繞，就是說不出口。

　　卡羅琳看出了弗朗西斯的遲疑，也看懂了他不知道如何開口的表情。

　　她撫了一下男孩的臉頰，「不想說就先不說了，去我那喝杯咖啡吧，我們可以聊聊。」


第65章

　　「我聽說, 晚上喝咖啡不好。」弗朗西斯看著打算去廚房的的卡羅琳說。

　　卡羅琳回頭，抿嘴笑了笑，她也知道這個習慣不太健康, 但因為這幾個月回來後總有些工作等著她處理，所以她經常在晚上回公寓後喝咖啡。

　　不過, 既然今天有人提出來了, 她也願意配合一下。

　　幾分鐘後，卡羅琳端著一壺水果干泡的果茶回了會客廳。

　　她沒有急著看伊莎貝拉的來信, 而是將碳暖爐提到了旁邊, 與弗朗西斯並排坐在了沙發上, 然後倒了杯熱茶塞到了他手裡。

　　「說說吧，是什麼讓你煩心？」卡羅琳托著下巴，將頭探到弗朗西斯面前眨了眨眼睛, 直到看他露出了和平時差不多的笑容，才直起身坐好。

　　今天下午，安德魯舅舅將弗朗西斯找到了辦公室, 讓他找機會和卡羅琳談談，看看鞋廠和美思之間有沒有合作的可能。

　　弗朗西斯當時就想拒絕, 但是舅舅堅持讓他試試卡羅琳的態度。

　　其實在弗朗西斯最初對卡羅琳心動的時候, 他曾經擔心過，若他想和卡羅琳在一起, 家裡唯一的長輩安德魯舅舅會出言反對。沒想到舅舅認識卡羅琳之後，居然很欣賞這個獨自在美思打拼的女孩。

　　他同卡羅琳之間關系的進展，並沒有瞞著家人，姐姐的支持與舅舅的默許讓他很開心。但是一想到, 未來他要將兩人之間摻雜上這些生意上的事情，弗朗西斯的心裡就有些不舒服。

　　算了, 既然說不出口，就干脆不提了吧，弗朗西斯想。

　　他沒有再去想安德魯舅舅的話，而是將話題轉到了伊莎貝拉的來信上。

　　「伊莎這段時間過得很充實，信裡說不定會有些不一樣的內容。」

　　卡羅琳看出了弗朗西斯刻意回避了剛剛的問題。她自然是希望兩人之間沒有什麼秘密，但既然弗朗西斯暫時不願說明，她也不想去強求。

　　想了想，卡羅琳拿出了信封，對弗朗西斯笑了笑，開始讀伊莎貝拉的來信。

　　信裡，伊莎貝拉主要說了在學校的學習日常。

　　至於生活上，她之前一直和一同前往的母女住在酒店，最近這段時間則在裡佐先生的幫助下住進了學院附近的一棟女生學生公寓。

　　信的後半部分，伊莎貝拉提到了一些這段時間自己想法上的改變。

　　「這裡有著最新潮的思想，這裡的藝術更加大膽無畏。但當我和同學一起走進城市的各個角落，我發現它並沒有想像中的那樣美好……」

　　卡羅琳一邊讀著手裡的信，一邊偷偷觀察著身邊的弗朗西斯。

　　她發現之前男孩身上那股說不上來的別扭勁，這麼一會兒居然消失了。

　　既然弗朗西斯恢復到了往日的狀態，卡羅琳也不再多想。

　　讀完信後，她一邊和弗朗西斯討論著伊莎信裡提到的內容，一邊為自己熱了昨天剩下的蔬菜餡餅做晚餐。

　　弗朗西斯幫卡羅琳把果茶又放在碳爐上熱了熱。看著她簡單的晚餐，有些後悔回來之前沒和卡羅琳先去餐館吃點東西。

　　卡羅琳倒是覺得無所謂。

　　她現在已經有了能每天去餐館吃飯的收入，卻發現自己並沒有那麼多欲望了，也沒有那麼多時間。除了每周和朋友或弗朗西斯去一兩次餐廳，平時很少自己去。

　　畢竟，下班之後回到家，不用在意別人的眼光，也不用恪守所謂的淑女禮儀，像這樣半靠在沙發上吃點東西，更讓卡羅琳覺得快樂。

　　這段時間，卡羅琳偶爾便會有意像現在這樣，在弗朗西斯面前露出自己自然的一面。

　　這種未言明的情侶間的一點點試探讓她著迷，她在這一點點試探中慢慢確定，弗朗西斯喜歡的確實是真實的自己。

　　因為卡羅琳之後還要繼續做方案，所以弗朗西斯等她用完晚餐，就主動離開了，兩人約好星期日再見。

　　從公寓出來之後，弗朗西斯一個人駕著馬車回了家。

　　在決定不和卡羅琳提這些與「不相關」的事情之後，他覺得自己的世界豁然開朗，連頭頂的天空都不再灰蒙蒙的，夜空裡的星星也變得更明亮。

　　「所以，你什麼都沒和卡羅琳說？」安德魯看著坐在沙發上的外甥，無奈地問。

　　弗朗西斯理所當然地點點頭，抬頭認真道，「我不想讓我們之間的關系摻雜上任何利益因素，這會讓卡羅琳覺得，我對她的感情不再純粹。」

　　「我也沒讓你做什麼啊？僅僅是讓你問一下美思之後的廠商合作方向，探探口風，有沒有和我們合作的可能罷了。」安德魯拍了一把弗朗西斯的肩膀，有些頭疼地坐在了另一邊的沙發上。

　　「你們現在也算是情侶了吧，兩個人之間連這些都不能提嗎？」

　　「不是不能提，是我不想提而已。」

　　弗朗西斯聳聳肩，躺在了沙發上，假裝沒聽見情侶這個詞，可實際上通紅的耳尖早已出賣了他。他和卡羅琳之間的關系其實還沒有明說，但他不想反駁安德魯的這個說法。

　　安德魯嘆了口氣，覺得自己真的想不明白這個年輕人的想法。

　　卡羅琳這個女孩自己也見過很多次了，年紀雖然和弗朗西斯一樣大，但比自己家的孩子成長得快多了，已經在美思有不小的影響力。

　　安德魯也知道卡羅琳是個公私分明的人，但以他的了解，這個女孩處事時不乏一些小圓滑，應該也不會在意私下談談這些不涉及美思內部的消息才對。

　　現在讓安德魯頭疼的問題，不是這次的事，而是弗朗西斯的思考方式。

　　安德魯手上的公司，是十幾年來父親、姐姐還有他自己三個人的心血。

　　他至今未婚，伊莎貝拉這孩子心思不在這方面，弗朗西斯雖然也不太愛做生意，但畢竟是男孩，接手工廠的事情更方便。所以從兩三年前他就開始著重培養弗朗西斯。

　　現在，弗朗西斯對工作的處理能力確實提高了，但他的處事方式卻讓自己摸不到頭腦。

　　安德魯實在不明白，明明是一個可以共贏的提議，為什麼就讓弗朗西斯弄得這麼復雜，怎麼就讓兩個人的關系變質了？

　　「舅舅，或許，這就是為什麼您至今還單身吧」，弗朗西斯單手支著頭，靠在沙發上說。

　　安德魯定神看了弗朗西斯幾秒，沒忍住，抓起了旁邊的墊子丟在了他腦袋上。

　　「你找時間邀請卡羅琳來家裡做客吧，我親自問一下她」，上樓之前，安德魯說。

　　弗朗西斯從沙發上跳了下來，「我說了我不想……」

　　「我就簡單問問，只是問問！」安德魯受不了他這幅樣子，搖著頭回了臥室。

　　星期日。

　　安德魯在會客廳和卡羅琳談話時，因為受不了外甥在一旁目不轉睛盯著的樣子，便打發他去廚房取茶水和點心。

　　而卡羅琳，正認真地思考著安德魯的提議。

　　其實當她第一次受邀，同伊莎貝拉來鞋廠參觀時，就曾經考慮過為安德魯的鞋廠和美思搭線。

　　因為當時伊莎貝拉幫過自己很多，而自己能回報的很少。如果鞋廠的產品符合美思百貨的風格和格林女士的要求，自己的推薦並不算違反助理約定。

　　但在充分了解過鞋廠的產品之後，她覺得兩邊的商品並不適合。

　　美思百貨的鞋類專櫃走的是精品路線，一向靠商品的新穎獨特與優質來吸引顧客。而安德魯舅舅的工廠則主要依靠批量生產的訂單，雖然也重視設計和質量，但檔次還是略有不同。

　　何況美思百貨有長期合作的商家，而且格林女士一直都知道安德魯的鞋廠，也知道了自己與伊莎貝拉還有弗朗西斯的關系。卡羅琳作為格林女士的助手，推薦可以，但不好在這方面說太多。所以後來也就不了了之了。

　　但現在，因為優選店的存在與成功，卡羅琳有了重新考慮的空間。

　　這段時間，卡羅琳剛好在和格林女士做優選店的分店計劃。鞋類並不在美思計劃的自產商品範圍內，所以未來勢必要與廠商合作生產。

　　在現階段的廠商合作期結束後，是繼續合作還是更換合作商，要看到時候各家廠商的供貨質量、時間和出價等。

　　卡羅琳曾經多次去過安德魯舅舅的鞋廠，無論是對那裡的機器、制作工藝還是成品質量，都比較了解。他的鞋廠作為優選店的備選合作對像，綽綽有余。

　　而且坦白來講，優選店同安德魯舅舅的鞋廠合作，比同陌生廠商合作，對卡羅琳自己更有利。

　　即便退一步講，未來自己沒有和弗朗西斯走下去，憑借安德魯的為人和科雷家同格林女士的一點淵源，雙方的合作也不會受到什麼影響。

　　想清楚其中的關系後，卡羅琳笑著對安德魯舅舅說了自己的想法，

　　「我了解您的鞋廠，所以將它放到未來推薦給格林女士的備選合作名單裡不是問題，但是最終合作能否達成，還要看您到時候提供給美思的材料和最終報價，以及格林女士自己的決定。」

　　安德魯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打探一下美思這邊的消息，卡羅琳能做到這一步對他而言已經是意外之喜了。

　　他原本也沒指望卡羅琳可以左右合作結果，畢竟生意需要考慮多方面。

　　看著對面的卡羅琳，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家的孩子眼光很是不錯。

　　女孩正處在最好的年紀，幾個月沒見，她身上還多了一種讓人信服的氣質。這樣一對比，他倒是覺得弗朗西斯的進步有些跟不上這個女孩的腳步了。

　　不過，安德魯覺得年輕人的事情，就應該讓年輕人自己去解決。

　　他等弗朗西斯回來之後，看他沒有反對，才當著兩個年輕人的面簡單提了一下，自己曾讓弗朗西斯去問卡羅琳這件事。

　　「你那天猶豫的，就是這件事？」等安德魯舅舅離開會客室，卡羅琳側過身問弗朗西斯。

　　弗朗西斯點點頭，又抓了抓頭發，沒說話。

　　如果是卡羅琳真的是二十歲的自己，她可能無法理解這份糾結。但現在，她明白，弗朗西斯的猶豫是因為在乎。

　　他太在乎自己的態度和看法，擔心哪怕只是一點的利益牽扯可能會影響到彼此在心中的印像，所以干脆決定，不在兩個人之間摻雜任何其他東西。

　　但真正在一起的兩個人，總會有這樣那樣的牽扯。


第66章

　　一個人經歷的越多, 就越能體會到年輕時那份純粹感情的珍貴。

　　所以卡羅琳看著眼前全心全意對待她的男孩，軟下了肩膀。她和弗朗西斯面對面坐下，兩個人膝蓋抵著膝蓋。

　　「弗蘭茲, 以後我們之間無論有什麼事情，都要告訴對方, 好不好？」

　　弗朗西斯愣住了一下, 這是卡羅琳第一次這樣叫他。「弗蘭茲」這三個字，像是微風, 吹過了他原本就不夠平靜的心, 帶起陣陣波紋。

　　安德魯舅舅的這件事, 他其實並不是不懂。

　　少年時期幸福的家庭環境讓弗朗西斯身上保有了這樣一份純粹，但他畢竟快二十一歲了，還跟著安德魯舅舅歷練了這麼久。

　　他知道, 很多情侶與夫妻之間，都摻雜著感情之外的東西。甚至越上層的人家，婚姻就越像是一場家族間的交易。

　　弗朗西斯回望著卡羅琳, 這個他從見第一面起就隱隱心動的女孩。

　　他理想中的情感，是像他的父母那樣, 相知相愛, 彼此支持。

　　就像他之前對安德魯舅舅說的，他只是不願意罷了。既然卡羅琳願意將所有事情攤開說明, 他自然也不會反對。

　　「好」，弗朗西斯說。

　　「我的意思是，希望未來，我們兩人之間沒有不必要的秘密, 因為很多的誤會都來來源於此。很多事情我們當時可能找不到最好的選擇，但是互相隱瞞一定不是最好的選擇。」

　　卡羅琳擔心他沒有完全理解, 又解釋了一下。

　　「好」，弗朗西斯笑眯眯地點頭，再次回答，還試探著牽住了卡羅琳的手指。

　　然後他的手被卡羅琳緊緊地回握住。

　　「我們現在……算是情侶了嗎？」弗朗西斯看著卡羅琳的反應，問出口的語氣中帶著幾分期待，幾分探究，和幾分的小心翼翼。

　　卡羅琳將相握的手舉到兩人中間，「你覺得呢？」

　　弗朗西斯得到了卡羅琳肯定的眼神，臉上的笑容一點點擴大，終於忍不住像個孩子一樣笑出了聲。

　　而卡羅琳被他的笑容感染，低下頭輕輕地在交握的雙手上吻了一下，然後看著對面人的臉上染上了緋紅，自己的臉頰上也不知不覺帶上了一絲緋色。

　　但她很快想到了一件事，需要在兩人關系更進一步前說明。

　　弗朗西斯覺得此時此刻，自己心中有好多好多話想要說出來，但是卡羅琳的食指比在了他的嘴唇前，自己先開了口。

　　「弗蘭茲，既然我們說好了彼此之間要坦誠，有些話我今天會說得直白。」

　　「我之前和你提過，我和格林女士簽了為期五年的工作合同。也就是說未來幾年，我都要維持現在的工作繁忙程度。而這段時間，我不打算走入婚姻。」

　　「而且我向往的，是格林女士那樣的人生，所以即便有一天我們步入了婚姻，我也不會完全將生活重心轉移到家庭上，而是會堅持我的工作。」

　　「我們認識這麼久，你應該知道，凡是我認定的事情是不會輕易改變的。所以，如果你覺得自己需要一段時間想清楚，我完全理解。」

　　卡羅琳靜靜望著弗朗西斯，卻沒有松開兩個人相握的那只手。而弗朗西斯聽完了這段話，也沒有任何松開的意向。

　　在弗朗西斯還是個少年的時候，他也曾經想過自己未來的愛人會是什麼樣子。那時候他腦海中構畫的女孩，和卡羅琳確實不太一樣。

　　但人的想法是會改變的，從第一次相見後的念念不忘，到後來逐漸認識到自己情感的改變，再到如今從卡羅琳那裡得到這份回應。

　　他感謝命運之神，讓他遇見這個女孩。

　　「你的選擇，就是我的決定。」

　　弗朗西斯也低下頭，掩飾住了自己微紅的眼眶，鄭重地吻在了兩個人交握的手上。

　　這一刻，卡羅琳突然也有一種想要流淚的衝動。

　　剛來到這個世界的那段日子，她曾經以為，自己在這個世界上沒有辦法找到一個可以讓她坦誠相待，相攜相守的人了。

　　同事、顧客、合作者中，都不乏有向她示好的男士，但是她總能輕而易舉的在他們身上找到自己無法接受的「缺點」。

　　但弗朗西斯是不同的。

　　這個男孩自然也有他的缺點和不足，但他和她一樣，在生活與工作裡逐漸搖搖擺擺地變得成熟。

　　他在她不動聲色的反復試探裡，堅持著這份誠摯的感情。

　　既然我牽住了你的手，就不會再輕易放開，卡羅琳在心裡說。

　　或許對於卡羅琳而言，愛情並不是生活的必需品，但既然已經遇到了這個人，她願意去珍惜這段感情，去努力維護，去共同成長。

　　……

　　另一邊，美思優選店設廠的事情也算順利。

　　勸說文森特先生接手建設管理屬於美思的服裝廠著實費了格林女士和卡羅琳好一番功夫。後來還是格林女士先成功勸說了文森特太太，由她一同加入了「游說團」，才達成了這個目的。

　　雖然過去這些年，文森特先生多數時間都在紐約做生意，回到芝加哥後也只是在美思工作了這段時間，但是他對這個行業的了解並沒有因此落下多少。

　　同意接下項目後，不出半個月，文森特先生就已經聯系好了可以租用的工廠區場地，最新的縫紉、裁切等設備，以及幾條優質原料購買途徑，還有熟練工人的招聘。接下來，就只待看格林女士這邊的計劃，來安排後續進程了。

　　專業的事情果然專業的人士辦起來效率更高。

　　不過卡羅琳這段時間也沒有閑著，除了優選店的工作，她也時不時跟在文森特先生身邊，盡量多了解工廠的事情，學了不少有用的東西。

　　文森特先生並不藏私，過程中有什麼卡羅琳想了解的，他都會盡量詳盡地和她講清楚，有時候還會主動介紹一些自己從前的人脈與卡羅琳認識。

　　在這個過程裡，文森特用自己的方式提點了他對卡羅琳的擔心。

　　卡羅琳在美思內部的提升很快，這一點，她自己也知道。

　　而對外，從前她接觸的合作廠商，要麼是與美思已經有合作，或與格林女士有些交情的，因為有格林女士在前，所以對身為格林女士助理的卡羅琳，順帶了幾分尊敬；要麼是為美思提供服務，相當於美思的「乙方」，對代表美思的卡羅琳，也少有什麼為難。

　　「你的路，走得太順了」，那天文森特先生和卡羅琳說了這樣一句話。

　　卡羅琳剛聽到的時候是不太敢相信的，自己遇見美思，遇見格林女士，的確是幸運的。

　　但她付出了多少努力才走到了今天這一步，也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那些為美思帶來了利潤的活動與策劃，雖說是憑借後世經驗，卻也經過了自己無數次根據美思的實際情況反復修改打磨；那些方案的實施過程中，多少都經歷了些波折。這樣，還算「走得太順了」嗎？

　　「卡羅琳，你是我見過的年輕女孩裡，最有想法，有拼勁的一個，你也的確值得你得到的。」文森特先生看出了卡羅琳神色中表露的意思，和藹地和她解釋著。

　　「但你可能不知道的是，你這兩三年達到的，可能是普通人十幾年才能達到的，更不用說再加上你女子的身份，本來可能會遇見更多坎坷。」

　　卡羅琳同文森特先生相處這些時日，已經很清楚他的行事說話方式，所以她靜靜等待著下文。

　　「據我了解，你進入美思之後，其實沒有遇見過什麼大的波折。如果沒有意外，你未來也可能會一直這樣一帆風順地走下去。

　　但是你要知道，沒有人能保證人生沒有意外，我沒能做到，格林女士也沒能做到，但我們都算走過來了。」

　　「我和你說這些不是想打擊你，而是想說，萬一有一天你的路沒那麼順了，無論是工作上還是生活上的事，都別因此而倒下。」

　　卡羅琳想到了這幾年經歷過的一切，再想到最初那個來到陌生世界後忐忑不安的自己。

　　或許文森特先生說的沒錯，自己能有今日，除了靠自己，也確實離不開一份幸運。

　　這份幸運讓她遇見了這個世界的家人和朋友，讓她遇見了有知遇之恩的格林女士和美思，也讓她遇見了弗朗西斯。

　　她謝過了文森特先生的這份善意，未來的工作裡，她會努力讓這條路盡量平順，也不懼坎坷。

　　而不論是生活中還是工作裡，感謝命運最好的方式，

　　都是去珍惜。


第67章

　　自營工廠暫時准備就緒, 格林女士計劃在夏季來臨之前投入生產，先逐步生產新款服裝飾品，等之前的合作訂單結束後再將所有服飾類生產轉到自營工廠。

　　至於生活類商品, 卡羅琳在格林女士的安排下，除了參考各家廠商提供的資料, 還提前調查了一些他們的合作歷史與目前合作對像, 最終決定同原有供貨商繼續合作，同時也新簽下了一家新合作商的代生產訂單。

　　而鞋類生產這一塊, 卡羅琳在與格林女士商議並提交了備選廠商名單之後, 為了避嫌, 沒有親自參與到最後的廠商選擇裡。

　　但安德魯在詳細了解了優選店的商品風格和目標客戶群後，最終還是憑借著自己鞋廠的商品設計、質量與工廠完備程度贏得了美思這個大客戶下一年度的合作訂單。

　　與此同時，為了適應美思優選店未來的發展, 美思還准備設立兩個新的部門。

　　一個是商品設計部門，負責未來靈活地根據市場需要，與生產廠商合作, 設計具有美思特色的商品；另一個是員工培訓部門，方便對分店員工進行提前培訓。

　　從服飾和時尚, 到生活中的日常用品, 美思優選店的顧客們期待的，都不僅僅是優質又購買得起的商品, 還有美思百貨幾年來在顧客心中營造的一種「與眾不同」的感覺。

　　當新的優選店脫離了與美思百貨相依相鄰的優勢之後，由美思「設計並生產」的商品可以讓顧客們比較容易延續這種偏愛。

　　而且這個方式可以加強美思與廠商的的交流，也方便美思控制商品渠道，以免未來生產廠商打擦邊球, 私下將美思選擇的商品同時提供給其他商家。

　　而員工培訓則是分店設立必須的一環。

　　雖然格林女士希望擴大美思影響力。但在她看來，分店在精不在多。如果快速開設分店, 其他方面跟不上，反而會影響美思的名聲。

　　對此，卡羅琳提出了類似後世「管培生」的理念。

　　可以由各個分店派未來的管理人到美思，直接接觸學習美思優選店的日常經營模式。同時美思也會再根據門店所在地區的情況提出可行建議。

　　等這樣的方式發展成熟後，美思就可以保證，為分店提供完善的營業指導與員工培訓指導，並且承諾，將完整的美思優選店模式帶到未來的每一家分店。

　　然而格林女士卻對這一條建議持保留態度。

　　關於優選店合作方式的細節全部敲定後，格林女士也已經對分店的選擇有了初步的決定。

　　目前已經定下的分店有兩家。

　　與最初計劃的不同，格林女士將第一家分店定在了芝加哥內部，具體位置在美思目前影響力較小的芝加哥南區，而且決定采取美思直營的方式。

　　第二家分店則定在了鄰州最大的城市密爾沃基的市區，合作的加盟商克萊恩先生是與格林女士是舊識。

　　因為克萊恩先生原本在密爾沃基市就有合適的營業場地，所以他與格林女士計劃好，這家分店預計在今年年底前開始營業。

　　「你不明白，我為什麼做出了這樣的選擇？」

　　辦公室裡，格林女士笑著問卡羅琳，順手撫了一下花瓶裡的黃玫瑰，揪下了一片邊緣有些枯萎的花瓣。

　　她已經非常了解卡羅琳了，即使她沒有說話，格林女士也能從表情細節看出這段時間卡羅琳的想法。

　　「在剛開始嘗試新方式的時候，做出更穩妥一些的選擇，也不失為好辦法」，卡羅琳站在格林女士身後不遠處，抱著格林女士剛剛與克萊恩先生簽署好的合作協議，想了想回答。

　　「不是我覺得加盟這個方式不好，而是與這麼多人談過之後，我覺得他們的野心大都不只加盟美思優選店，擁有一家分店這麼簡單。如果與我們合作的加盟商不能遵守我們制定的營業規則，未來會引起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可是，我們不是已經在合同裡做出了非常詳細的規定嗎？一旦違反優選店規則營業，加盟商是要面臨高額違約金的。」卡羅琳輕聲道。

　　她明白格林女士的謹慎原因，但是聽格林女士的意思，是短時間內不打算讓加盟範圍擴大了嗎？

　　「傻孩子，規定，從來都是寫給遵守規定的人的」，格林女士拉起窗戶，將手裡的花瓣丟了出去，

　　「你知道這半年來，優選店的利潤是多少嗎？」

　　卡羅琳點點頭，目前優選店已經處於盈利狀態，預測到今年年中，優選店每個月的淨利潤可以達到美思百貨的三分之一。

　　「這半年來，優選店已經吸引了無數人商人的眼光，就像是當初美思百貨的會員制與會員活動一樣。」

　　「在美思百貨的會員才實行了幾個月的時候，遠在紐約的商場就已經有人開始模仿；在優選店還以優選櫃台形式試營業的時候，同樣也已經有人開始使用類似的方式來經營商店。但是他們都沒有成功，或者說，沒有我們做得成功。」

　　「因為他們拿不到我們美思最核心的東西：我們的商品，和我們的服務。」

　　「但我們做分店，是要從商品到營業模式都原原本本的教給合作人的。你說違反營業規則要面臨違約金，可是如果沒有我們自己的人在，

　　我們要如何知道幾百英裡之外的分店是如何營業的呢？」

　　「在計劃只是想法的時候，它有多少漏洞都沒有關系。但如果直到快要實施，我們都沒有辦法彌補完善這些漏洞，就意味著我們要暫時緩下腳步了。」

　　卡羅琳想了半天，提煉了一下格林女士話裡的含義，「所以您的意思是，您打算暫緩分店和加盟計劃，除非遇到像克萊恩先生一樣能讓您信任的合作者，否則，您更願意采用一家一家建立直營分店的方式慢慢發展？」

　　「差不多就是這樣。」

　　格林女士坐到書桌後，伸手接過卡羅琳遞過來的協議文件，再次瀏覽了一遍，放到抽屜裡鎖好，抬起頭看著自己一臉嚴肅的助手，搖搖頭笑著說，

　　「現在，工廠那邊的事都准備的差不多了，該談的合作也已經談好，離我們的分店准備期也還有一段時間。你要不要考慮適當的放松一下自己？不要把生活繃得太緊。」

　　……

　　「我的生活繃得太緊了麼？」馬車上，卡羅琳側著頭問弗朗西斯。

　　她覺得自己的生活雖然忙碌，但並不是只有工作啊。她每周都會與弗朗西斯見面、同進晚餐，每兩周還會去姐姐明妮那裡一次。至於同朋友們的聚會，雖然在薇薇安婚後就沒有從前那麼頻繁了，但是至少每個月她們幾個人都會一起聚一下。

　　弗朗西斯看著卡羅琳思索的表情，眨眨眼睛，

　　「你要聽實話嗎？」

　　卡羅琳學著滑稽戲裡面的樣子，誇張地聳了聳肩，拖著聲音反問，「你-說-呢？」

　　弗朗西斯張開手臂靠在馬車廂座位的靠背上，「我們見面最多的時候，是在馬車——我送你回家的路上；每次吃完飯我問你想不想一起看戲或是散步，十次有八次你都需要回家繼續處理工作。」

　　「你覺得這樣的我很無聊？」

　　「我覺得怎樣的你都永遠不無聊」，弗朗西斯湊到卡羅琳面前說，「你不知道，我這兩個月每天跟著你的腳步工作、學習，安德魯舅舅說我進步神速。」

　　「不過如果能有更多的時間和你在一起，我會更開心。」弗朗西斯做了個鬼臉。

　　卡羅琳捏了捏男孩湊到她面前的下巴，灰藍色的眸子笑成了半月牙的形狀，

　　「那好啊，明天星期六，我會提前下班，到時候我們先一起去吃晚餐，然後再一起去芝加哥大劇院看最新的戲？聽說最近已經有巡回劇團來這邊巡演了。」

　　弗朗西斯立刻坐直了上身，紳士地向她鞠了個躬，「好的米勃小姐，這是我的榮幸。」

　　回家之後，卡羅琳反思了一下自己的工作想法與工作狀態，以及格林女士今天對她說的話。

　　其實她一直知道，美思對於自己和格林女士的不同之處。

　　對自己而言，美思是她的的第一個平台，也是她在這個時代幾乎能遇到的最好的平台。

　　格林女士對她的多數想法都給予了尊重和肯定，並願意在參考後加以完善，在實施後給予嘉獎。正因如此，卡羅琳才能在三年之內獲得了如今擁有的一切。

　　但是對格林女士而言，就像她曾經對卡羅琳說過的那樣，「美思對她很重要，非常重要。」

　　所以那些看似很輕易就下了的決定，其實都是她的三思而行。

　　因為利潤並不是格林女士每個決定的最核心因素，美思本身才是。

　　而且在放松生活這一點上，卡羅琳確實也覺得，自己也有必要改善一下生活方式了。

　　原本她還沒太在意，但今天被格林女士和弗朗西斯兩個人一提。她發現除了缺少娛樂活動，自己在生活方式上也有很大問題。

　　除了偶爾做做伸展或散散步，卡羅琳並沒有運動的習慣，再加上這兩年高強度的工作和時常不規律的飲食，讓她很擔心自己的身體會不會就要出現那些二十一世紀資深加班狗們才有的各種毛病。

　　要不然，我去學個運動？卡羅琳睡前躺在床上想。


第68章

　　卡羅琳考慮了幾天, 最終決定學習網球。

　　現在的運動方式本來就不算多，能夠供女子選擇的項目就更加稀少。

　　卡羅琳敢說，如果她每天早上都到公寓前的街上跑幾圈作為晨跑, 不出兩周就會被周圍的鄰居當成異類。

　　而網球，這項起源於法國宮廷後花園, 經英國人重新改良後風靡歐洲, 現在又流行於新大陸的運動，兼具了時髦與運動兩個特征。

　　綜合看來, 這項運動是最符合卡羅琳目前需求的。

　　畢竟她現在已經不是一個挑選「興趣特長運動」的小孩子了, 如果一項運動既可以鍛煉身體, 又可以對工作有利，讓她在未來與顧客之間多一個時髦話題，她沒理由拒絕。

　　定下自己的目標之後, 卡羅琳先在朋友圈子裡問了一下。

　　但遺憾的是，她周圍相熟的朋友裡沒有誰擅長這項運動。弗朗西斯倒是會一些皮毛，屬於能上場的水平, 但如果讓他教卡羅琳，那可就有點為難他了。

　　「你如果想學網球, 我介紹你個地方吧」, 某天卡羅琳在辦公室彙報完工作後，格林女士對她說。

　　「您也會打網球嗎？」卡羅琳驚喜地問出口之後, 才想起來，眼前這位女士曾經也是芝加哥上流社會社交圈裡的風雲人物，會網球這項流行運動再自然不過了。

　　格林女士為卡羅琳介紹了一家網球場。

　　格林女士，准確地說, 是從前的美思先生，是這家球場的出資人之一, 但格林女士本人已經好幾年沒有來過這裡了。

　　為了不睹物思人，她這次也只派人聯系了網球運動場現在的負責人夫婦，讓他們關照一下卡羅琳。

　　「我已經和他們說了，你以後有時間可以隨時過去，只要不耽誤工作就好」，說到這裡，格林女士眨了眨碧色的眼睛，帶著狡黠的味道，

　　「我記得那裡有老師和陪練，但你可以和科雷家的孩子一起去，免得一個人無聊」

　　卡羅琳抿嘴笑著謝過了格林女士。

　　周日，卡羅琳和弗朗西斯乘馬車去了格林女士介紹的這家半私人網球場。

　　這家網球場位於城市西北區，距市中心比較遠。據說當時就是為了大家短期度假設計的，環境清幽，場地也很大，內部還有一家可以休息用餐的酒店。

　　卡羅琳和弗朗西斯都是第一次來這裡，因為有格林女士提前打了招呼，所以下車後報上姓名，便直接有引導員帶他們進了場地。

　　引導員繞過幾個網球場，先帶著兩個人去了接待處。

　　經過場地的時候，卡羅琳特意觀察了一下。

　　一眼望去，場上大概有十幾二十人，男女約各半，有些正在打球，有些正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聊天。

　　男士們大都穿著單襯衫和長褲，而女士們在運動的時候，多數依舊穿著幾乎及地面的長裙，上衣的襯領也都普遍遮住了半個脖子。

　　從身形看，大多數女子甚至都還穿著束身衣和裙撐，而且不止一位女士頭上還頂著帶有繁復裝飾的帽子，看起來很有些累人。

　　場上的女子裡只有兩個正在對打，遠遠的看不清面孔，大約是對十幾歲的少女，穿著平領長袖網球水手服，裙長稍短，到腳腕左右。

　　一個女孩頭發編成了兩條辮子，正隨著她的動作在她身前蹦跳，另一個頭上戴著帶飄帶的窄檐小帽。

　　卡羅琳今天為了運動，穿得相對簡單，但是長袖長裙還是讓她覺得夠不方便。

　　不過看著在場各位女士的穿著打扮，對比之下，自己穿的是除了那兩個少女外最輕便的。

　　格林女士的朋友夫婦今天並不在，所以卡羅琳便跟著引導員在接待處請了一位網球女老師。

　　這裡的「學費」可不便宜，老師和陪練都按小時收費，一小時的價格可以趕上普通工薪人士兩天的收入，還不算小費。不過對於來這家網球場的人而言，這點學費可能也不算什麼。

　　幾年前的卡羅琳可不敢想像自己會來這種地方，不過這些對於現在的她而言早已算不上負擔了，何況球場還給了她額外優惠，她只需支付老師那部分的薪水就可以。

　　所以，她目前的計劃是，如果工作能抽出時間，就每周日下午都來這裡學習練習，平時則自己做做室內鍛煉就好。

　　卡羅琳請的這位老師年紀比她大上幾歲，在了解她的學習需求後很耐心地教了她一些基礎動作，之後便讓她到草場地多試試。

　　「我感覺我還什麼都不會」，卡羅琳苦笑了一下，復習著剛剛的動作，揮了一下手裡的拍子。

　　現在的球拍和後世的看起來也不太一樣，並不是橢圓形的，而是上方，下尖，彈性感覺也不是很好。

　　不過跑來跑去倒是運動量真的大增，不一會兒她就出了一身汗，隨之身體漸漸覺得疲勞，還覺得身上的長裙越來越重。

　　在卡羅琳站在場地邊休息的時候，相鄰球場的兩個少女將球打到了卡羅琳這邊。因為草場地的彈力不算大，所以球彈跳後一路滾到了她腳邊。

　　卡羅琳撿起球後，定神看去，竟然認出了兩個少女其中的一個，是法沃華家的小女兒，麗貝卡，今年十六七歲。她也是美思的特別會員，芝加哥社交圈靈魂人物法沃華小姐的妹妹。

　　她禮貌地對走近的麗貝卡露出微笑，然後在對方的示意下，抬手將球拋到了對方懷裡。

　　「嗨，謝謝。我是麗貝卡。」麗貝卡接過球後沒有直接回原位，而是笑著走過來和卡羅琳打招呼。

　　「不客氣，我是卡羅琳。」卡羅琳有些意外，但還是自然地回應。

　　「我知道你，我們在美思百貨見過。」麗貝卡拿著球拍輕輕甩了一下，「以後有機會一起打球。」

　　卡羅琳笑著應下。

　　等麗貝卡回到自己的場地時，她的同學繞過球網跑了過來，

　　「麗貝卡，你怎麼跑去和她搭話？」

　　「我為什麼不能和她說話？」麗貝卡無所謂地用球拍拍了下球，反問道。

　　「我也見過她，她是伊芙.格林的助理，你知道的，伊芙.格林！我媽媽說……」

　　麗貝卡蹙起眉毛打斷了朋友的，「你總是這樣，每次在學校天天念叨向往成為新女性，結果一回家住就開始『我媽媽說』。好了，打球。」

　　另一個少女扁了扁嘴，又覺得似乎麗貝卡說得也沒錯，自己的想法本來就是變來變去的。

　　卡羅琳自然是不知道這段談話的。她「鍛煉」了一個下午之後可是筋疲力竭，從馬車上下來進到公寓時，她覺得自己連樓梯都快登不上去了。

　　不過她腦海裡的想法倒是轉的飛快，第二天就跑到了格林女士的辦公室，「格林女士，您說我們要不要考慮，做運動服和運動內衣？」

　　「現在大家運動時穿得服裝太過拘束了，早晚都會面臨改良，我們現在有了自己的工廠和設計部，或許可以考慮一下這個方面？」

　　格林女士看了看有些興奮的卡羅琳，將手中的茶杯放到了桌上，笑了笑，「我曾經也這麼想過。不過，在你這麼激動下去之前，不如聽我講一件之前在女子網球比賽上發生的事。」

　　「網球運動看似流行，但實際上參加這項運動的女士，也不過就是這麼一小撮人罷了。從英國的溫布爾頓網球競賽女子賽場的設立，到現在，也不過不到十年。

　　曾經在賽場上，有女性參賽者因為穿著長套裙和束身衣在炎熱天氣下運動而暈厥過去的先例。你知道事情發生之後報紙上都怎麼說嗎？

　　他們沒有說大家應該改良一下女子運動服裝，而是說女士們太脆弱了，不應該讓她們打全場。」

　　格林女士用很輕松的語氣說完了這個故事，然後微挑起眉毛看著卡羅琳的反應。

　　卡羅琳確實因為這個故事而冷靜了下來。

　　但是在網球場上的實際體驗，還有昨天在賽場上看到的開始穿便捷服裝的少女們，都讓卡羅琳感受到了「改變」最初的跡像。

　　從前，卡羅琳剛寫出受歡迎的時尚穿搭文章的時候，也曾一腔熱血過，但卻像投入深水的石子，沒有帶出一絲波瀾。

　　的確，自己的影響力太小了，能做的太少了。

　　但是現在，她比從前更有能力，也比從前更了解這個社會了。而且美思現在也有了服裝設計生產的能力。

　　卡羅琳和格林女士提出這個想法，並不是想讓自己成為改變風潮的時代先鋒者。

　　而是只要自己的行動，能有助於她懷念的未來早一點點實現，她都覺得是值得的。畢竟改變不是一朝一夕，而是細水長流。

　　而且她認為，既然自己已經知道服裝領域未來的大致發展方向和結果，那麼在發現可能的初期就邁出試探性的腳步，做一些微小投入，搶占先機，也是個非常值得嘗試的機會。

　　格林女士當時並沒有對卡羅琳的提議表示支持，而是讓她回去再好好想想。

　　但是當卡羅琳真的做了詳細的策劃方案，甚至提供了一個系列的女士改良運動服設計簡圖的時候，格林女士還是交代了文森特先生，讓他在這件事上全力配合了卡羅琳的嘗試。

　　因為運動服的受眾畢竟較少，所以第一批改良運動服數量不大，是針對美思百貨的女裝櫃台顧客制作的，卡羅琳也知道目前只能慢慢嘗試，所以並沒有打算做推廣活動。

　　這一批運動服還是全部采用了裙裝的設計，同時加入一些時尚元素。既有上下分體套裙，也有連衣裙。

　　與普通女裝不同的是，所有的裙擺長度都只到腳腕或是小腿。

　　同時，裙擺也只加了一層襯裡，在保證不會透光的前提下，盡量減少裙擺的重量和運動時產生的阻礙。

　　在每件衣服的上半身設計上，卡羅琳還為顧客在上衣裡面搭配了不同尺寸、帶有搭扣並加了襯墊的小背心。這些模仿運動胸衣的小背心經過反復的修改調試，可以達到卡羅琳想要的最基本效果。

　　「卡羅琳，恕我直言，這種服裝完全沒有辦法塑造體型」，夏洛蒂查看完卡羅琳帶來的改良運動服成品之後，有些擔心地說。

　　「這些服裝本來就是為了輕便，方便運動。」卡羅琳輕握了一下夏洛蒂的手，讓她放心，

　　「你們參照我之前說的推薦詞，咱們有針對性地推薦就行了。」

　　「改良運動服的目標顧客，是熱愛戶外活動、願意接受新鮮事物的年輕女性。同時，凡是在選購服裝時提到戶外運動的顧客，也都可以介紹推薦」，夏洛蒂快速說。

　　「還有，如果顧客覺得這種運動服不適合在公共運動場合穿，那我們也可以把它當做私下穿的家庭運動服來推薦」，卡羅琳說完，雙手合十，眼中帶笑道，

　　「在和顧客推薦交流的過程中，從顧客那裡得到的對這些運動服的看法和感想，不論好壞，都要拜托你們轉達給我啦。」

　　運動服在最初的銷售過程中並不順利，第一周只有卡羅琳自己購買了一套，在去練習網球的時候穿。

　　服裝在女裝櫃台裡擺放了近一個月，少有人問津，只又賣出去了一套。

　　直到後來，麗貝卡這個小姑娘在網球場又遇見了卡羅琳，並對她身上這種改良運動服表示出了很大興趣。

　　在麗貝卡購買之後，雖然很多顧客都表示，購買也只在私人戶外場合才會穿，但總算陸陸續續有更多顧客考慮選購了。

　　半年後，第一批改良運動服做完售統計的時候，卡羅琳發現這批服裝扣除所有成本後幾乎是不賠不賺的狀態。雖然不算太成功，但畢竟新事物被接受總要慢慢來，卡羅琳自己並不著急。

　　她很感謝格林女士給了她這次嘗試的機會，而且她知道，在這方面，格林女士的心願同她的相同。

　　不過她還是偷偷慶幸過，還好沒給格林女士賠錢。

　　像這樣需要摻雜大量手工的精品運動服，制作起來其實比較麻煩，美思後續雖然還在繼續生產售賣，但是數量一直處在剛好供應女裝櫃台的狀態。

　　畢竟，美思自營服裝廠的主要產品還是針對優選店的批量化服裝。

　　不過後續的某個發展，倒是大家最初在推出運動服的時候沒有想到的。

　　制作運動服時搭配的帶墊襯小背心，其實有些類似文胸。後來被證實很適合工作女性夏季穿在襯衫裡，既可以有效防止走光，又可以對胸部起到一定支撐保護作用。

　　所以卡羅琳在和格林女士商議後，後來在優選店的服裝區，專門設立了只供女性顧客選購的內衣櫃台，出售「平價女士內衣」。

　　其實普通女性平時不穿束身衣，但也會有各種各樣自制的內衣替代品，就像從前卡羅琳自己的改良束身馬甲。

　　但是美思優選店推出的這些內衣，做工精良，設計美觀，還有不同尺碼型號，價格也不算貴，所以在優選店成為了很受歡迎的產品系列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雖然在相對清閑了一段時間後，卡羅琳的工作又因為運動服和後來的女士內衣計劃開始變得忙碌，但除非特殊情況，她始終堅持在每周日下午去網球場運動訓練，平時在家也會有意識地做些體能訓練。

　　等到第二年春天，卡羅琳雖然還沒辦法打滿場，但也已經可以自信地說自己會網球這項運動了。

　　對網球越熟練，卡羅琳就越慶幸自己選擇了這項運動。工作上煩悶的時候，找人打打球真的是個很不錯的排遣情緒的方式。

　　而且除了和弗朗西斯對練，後來偶爾還會有比較熟悉的美思常客邀她一同去球場，被格林女士戲稱為「網球社交」。

　　「你今年的狀態好像特別好？」

　　這天，格林女士看著卡羅琳最近每天都充滿活力的樣子，打趣道。順手將自己的人從紐約寄過來的調查報告遞給了卡羅琳。

　　作者有話要說：

　　備注：

　　（1）格林女士提到的小故事參考資料：《歷史上的女子網球：……》EMMA CUETO，Feb. 19, 2016

　　（2）女子網球運動服變成短袖短裙，大概在1920左右，從法國運動員蘇珊娜?冷倫比賽中這樣穿開始的，還有二十來年呢，卡卡是夠不到這個風潮了。所以就稍微改良一下服裝吧，好歹咱們也是晉江的女主……


第69章

　　「可能因為今年的好事比較多吧」, 卡羅琳說，優選店總體來講比較順利，兩家分店分別在去年年底和今年年初成功開業。

　　不過卡羅琳的好心情, 只維持到了翻開手中的調查報告。

　　「多林先生，看上去是想照著我們的模式, 復制一個『多林優選』出來吧？」

　　卡羅琳讀著調查報告上對紐約那邊的多林先生近期商業行為的詳細描述, 很是氣憤地說。

　　經過這麼長時間的工作磨礪，卡羅琳也明白, 當一個營業模式取得了成功的時候, 總會有很多的跟風者, 甚至在很多其他的行業也是一樣。

　　這兩年，學習模仿美思方式的不計其數，卡羅琳已經不在意, 格林女士更是見怪不怪。

　　但多林先生這件事做得有點過分，從郵寄來的報告看，他近期開業的新店從商品種類、門店裝飾風格、活動方式、人員配置等, 各方面完全照搬了美思優選店。

　　按報告中的話來講，「當我走入了多林先生的 『多林精選』時, 我差點以為美思優選店的新分店開到了紐約。」

　　其實去年, 在格林女士還沒有決定好美思優選店的分店合作對像時，多林先生就曾幾次表達自己的合作意向。

　　但是多林先生平時主要的營業區域在紐約州, 距離美思的營業中心芝加哥實在是太遠了，無論是商品的後期運輸成本，還是門店之間的相互聯絡，維持統一性的成本都太過高昂, 並不適合做分店的備選地。

　　所以格林女士從未考慮過雙方的合作可能。

　　沒想到聖誕節期間，格林女士收到了一封紐約朋友的來信。

　　這位朋友去年曾經來過美思百貨和優選店, 對這裡的風格比較熟悉。聽說有一家「自主購物」的新店要在第七大道開業，便在寄給格林女士的祝福信裡提到了。

　　在讀到信裡「多林」的名字時，直覺讓格林女士忍不住想多了一些，便讓在紐約為自己打理其他產業的人專門留意了這家店鋪，也就有了卡羅琳手中的這份報告。

　　「你的反應倒是比我想像的大」，格林女士看著卡羅琳的神色，笑著道。

　　「我只是覺得……多林他都已經是一個成功的商人了，難道不覺得用這樣的這樣的方式，太落於人後嗎？」，卡羅琳皺著眉毛將本夾遞還。

　　「既然已經有了成熟的、能夠盈利的模式，他為什麼還要去做可能失敗的新嘗試？反正對大多數人而言，利潤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嗎？」格林女士淡然地笑了一下。

　　卡羅琳承認，格林女士說的很有道理。機遇往往伴隨風險，所謂的「第一個吃螃蟹的人」，可能賺得盆滿缽滿，也可能賠得血本無歸。

　　她只不過心裡不太舒服罷了。

　　「那多林那邊，我們需要什麼措施嗎？」

　　「我已經讓人盯著了，暫時不用管他們」，格林女士看似隨意道，

　　「南區分店這兩天怎麼樣？」

　　「從之前的銷售數據上來看還不錯，等薇羅尼下午回來後，我再總結一下具體情況。」

　　格林女士點點頭，「你以後要是下午去分店的話，不必著急在六點前趕回來。如果沒什麼特別的事，第二天再向我彙報也可以。」

　　說起來，曾經的卡羅琳，絕不會猜到如今分店的副店長竟然是從前三樓顧客休閑區的應侍領班薇羅尼。

　　在格林女士公布了優選店的分店計劃之後，薇羅尼主動申請從休閑區調到優選店工作，並憑借著後來出色的表現，在分店選擇員工時成為了分店的副店長。

　　目前，分店的管理人也是卡羅琳。

　　除了開業的頭半個月，卡羅琳平均每周去分店一到兩次，其他時間則在優選店總店或是商場辦公室工作，由薇羅尼每天在分店結束營業後，回到總店彙報當天的營業情況。

　　說實話，雖然卡羅琳與薇羅尼私下接觸不多，但她挺欣賞薇羅尼的。這個女孩手段圓滑又不失底線，有自己的一份追求，這幾個月下來兩人合作很愉快。

　　工作結束後，卡羅琳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這間辦公室是由優選店建築裡的備用房間改造的，卡羅琳才搬進來沒幾個月。

　　她換好衣服，拿出了自己提前准備的小禮物，去美思百貨的員工休息室找到了正在等待自己的朋友們。

　　「你終於來了，卡羅琳」，安妮上前挽住了她的手臂，笑著說，喬安娜和夏洛蒂也在。

　　她們幾個今天約好，一起去探望生產後的薇薇安。

　　薇薇安並不是閑得住的性格，也不喜歡在家，所以她並沒有像大多女性一樣，有身孕後就辭掉工作回家。而是又在美思百貨工作了五、六個月才離開。

　　大家邊閑聊著最近人人都在談論的博覽會，邊乘著馬車去了薇薇安和傑森二人現在租住的地方，是西區一間有四個大房間的公寓。自她懷孕起，傑森就請了一位女僕白天來做飯打掃，現在則又雇了一位住家的婦人，專門幫著照顧薇薇安和嬰兒。

　　「明明我和傑森都長得挺好看，為什麼這孩子長得這麼醜？」薇薇安恢復的不錯，這會兒正抱著還沒滿月的孩子開玩笑，被大家圍在沙發中央。

　　「我們愛麗絲很好看，你不要亂說」，傑森剛從布店回來，他從薇薇安手裡抱過了女兒，一邊輕輕搖晃著手臂，一邊和大家打了招呼。

　　「親愛的，既然你回來了，就照顧一會兒愛麗絲吧，我去和大家說說話」，薇薇安慢慢地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帶著自己的朋友去了自己的書房兼會客廳。

　　「你現在的生活看起來也不錯嘛！我倒是白擔心了。」喬安娜最後一個進了房間，順手帶上了房門。

　　她這兩年也漸漸比以前成熟多了，不再像從前那樣跳脫，時常說一些讓人哭笑不得的話。但每當周圍只剩她們幾個朋友聚在一起的時候，喬安娜還是會不知不覺地變回那個沒心沒肺的小女孩。

　　其實這幾年，美思百貨一樓的銷售員也換過不少，只是後來的三、四個年輕的女孩另湊成了一個朋友圈，而她們這個小圈子，則一直沒變過。

　　不論是卡羅琳的升職，還是薇薇安的暫時離開，都沒能讓她們的友情淡化。

　　「我可是在家呆夠了，每天來來回回都是這兩個房間、這兩個人，連出門散個步都不行」，薇薇安朝喬安娜和安妮的方向「幽怨」地一瞥。

　　「那你有打算好什麼時候回美思嗎？」安妮坐到了薇薇安身邊，安慰地拉住了她的手。

　　薇薇安離開美思的時候，曾經有些忐忑的問過格林女士，她之後還能不能回來。

　　當時格林女士說，只要她想回來，並且能保證工作質量，美思就一定有她的位置。

　　這個回答，還讓當時情緒有些敏感的薇薇安趴在卡羅琳和安妮懷裡感動得哭了一會兒呢。

　　薇薇安臉上的表情漸漸淡了下來。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我不打算回美思做銷售員了。」

　　幾個女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都因為薇薇安的這句話而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你們別不說話啊」，薇薇安一只手抓著安妮，另一只手拉過了站在一邊的卡羅琳。

　　她曾說過休息好就回去繼續工作，到時候大家還和從前一樣。但是生活常常會改變人的想法，這也是她深思熟慮後才做出的決定。

　　「我相信薇薇安肯定有自己的安排，對吧」，卡羅琳第一個打破了沉默，輕輕揉了揉薇薇安的的臉頰。

　　薇薇安點點頭，松開手起身到桌前，看了一眼房間門的方向，拍了拍書桌上的一摞賬本，「除了我臥床休息的那兩周，這兩個月傑森布店的帳都是我負責的。未來，我打算留在店裡管賬了。」

　　一開始，薇薇安只是覺得在家有些無聊，所以主動在精神比較好的時候幫傑森核對他帶回家的賬目。

　　後來，傑森看自己的妻子對布店的生意還挺感興趣，便提出，希望未來她可以留在店裡做老板娘。

　　其實等布店生意好起來，薇薇安來店中幫忙，也是兩人婚前就商量好的。只不過傑森覺得，薇薇安很喜歡帽飾以及在美思的工作，所以一直忍著沒有提。

　　卡羅琳的話讓女孩們反應過來，輪流祝賀了薇薇安終於也成了「店鋪老板」。

　　「管自己的店，總歸比幫老板工作更有動力嘛」，大家說。

　　薇薇安知道這個房間裡的，都是真正關心她的朋友，她也知道大家一定會支持她的決定。

　　只是她在美思工作了五年多，幾乎所有的青春記憶都在這裡。離開美思，對薇薇安而言就像是同時與她過去的這段人生說了再見一樣，她覺得自己需要勇氣。

　　她已經從自己的愛人那裡得到了一部分力量。現在，她從朋友們這裡得到了另一些。

　　「以後我們還是可以每個月抽時間一起聚會」，卡羅琳笑著說，「到時候你這個大老板可別忘了請我們看戲。」

　　薇薇安滿口應下，然後突然意識到是卡羅琳在說話，反手扣住了她的手腕，「卡羅琳，別人都好叫我請看戲，可你怎麼好意思！」

　　「一人請一場，輪流來嘛，不要爭不要爭」，喬安娜大笑著說。

　　一牆之外，

　　小愛麗絲已經在爸爸的懷裡睡著了，傑森想把她放進嬰兒床，又有些舍不得放下，干脆一直抱在懷裡。

　　聽見房間裡傳來的嬉笑聲，他看著女兒，笑著輕聲說，「愛麗絲，你媽媽今天很開心呢。」


第70章

　　雖然格林女士之前和卡羅琳說, 讓她先不必放精力在模仿者的身上，但她們也並沒有放松對市場的警惕性。

　　有經濟實力和能力來模仿美思優選店營業模式的畢竟是少數。而且美思在芝加哥的影響力較大，有珠玉在前, 也還沒有人在這個城市像多林先生那樣，完全照搬。

　　這種警惕倒是讓她們意外發現了一家需要重新考量合作的生產商, 他們廠子裡有人私下將一批應該銷毀的、掛著美思名牌的瑕疵品賣給了別人, 甚至部分已經流入了市場。

　　雖然這家生產商再三申明，這是員工的個人行為, 以後絕對不會再發生。格林女士卻堅決地以廠商違規的名義, 取消了雙方日後的合作。

　　卡羅琳看著那家公司經理離去的背影, 有些好奇地問格林女士，「您說，他到底知不知道手下的員工的這種行為？」

　　「他知不知道我不清楚, 我只知道一旦有顧客購買了這批瑕疵品，無論購買途徑是什麼，都會對我們美思產生不良的影響」,

　　格林女士難得沒有維持平時裡的那份優雅，「啪」的一聲, 將剛剛簽好的取消合作的協議摔在了桌子上。

　　「那您看, 我們是否需要在報紙上發一份聲明，再在店內做出聲明公告？」

　　「最好還是不要將這次事件的影響擴大」, 格林女士手指輕敲著桌面說，

　　「不過公告可以做，主要強調我們美思會對『自己出售』的商品質量作出保證，不論是百貨商場還是優選店。同時和店裡的所有銷售員再統一說一次, 提醒顧客保存好購買憑據。」

　　卡羅琳點點頭，記下了格林女士的安排。

　　美思百貨的商品本來就造價高昂, 難以仿制。而優選店的商品雖然相對普通一些，但質量也在市場上算是上乘，並且美思還有自己的防偽方式。

　　所以，美思一般只考慮是否有被跟風仿制的問題，而不是像這次這樣，擔心顧客從其他途徑購買到掛著「真.美思標識」的劣質商品。

　　因為發現的及時，所以這次事故沒有出現太嚴重的後果。

　　只是美思同這家生產家庭用品的廠商原本是長期合作，合作提前終止，意味著在最近一批商品訂單完成後，美思就需要將這類產品的生產委托給新的合作商。

　　目前優選店算上分店一共有三家，還要考慮在密爾沃基市的分店那邊，因消息傳遞和商品運輸而產生的時間差。

　　為了能讓供貨銜接順利，卡羅琳這段時間一直在聯絡新的合作伙伴，還需要前往他們的工廠實地考察。同時，她還要負責市內兩家優選店的管理。

　　整整一個月，卡羅琳覺得自己每天睜眼就是工作，別說每周日固定練習網球的時間，連和朋友家人聚一聚的時間都擠不出來了。

　　等到格林女士終於和新合作商簽好了合同，卡羅琳趁著休息日跑到了薇薇安家做客。

　　薇薇安自從做了母親，直爽的性子裡比從前多了一絲溫和。而且她現在離開美思做了布店老板娘，兩個人能談的話題也比從前更多了。

　　「這件事總算結束了，再來一回，我就快瘋了。」卡羅琳整個人靠在了薇薇安會客廳的長沙發上，

　　「你說我目前只管這麼兩家店，負責這幾項工作，就已經成了現在這副樣子。格林女士手下有那麼多產業，這些年她是怎麼時時保持那種淡然的？」

　　「你不是也知道格林女士從前的身份嗎？」，薇薇安幾乎已經恢復了從前的窈窕身材，撐著手臂坐在了卡羅琳身邊，順了順卡羅琳散下來的頭發，

　　「她們從小接受的教育就和普通人不一樣，如何管理、如何用人，都比我們要清楚多了。」

　　「這倒也是」，卡羅琳點了點頭，不再想這些。

　　「對了，你怎麼跑到我這裡來訴苦，你的弗蘭茲呢？」

　　薇薇安隨口問道，她去年就知道兩個人的關系了，卡羅琳還親自介紹兩人認識過。

　　「卡羅琳猶豫了片刻，才說，「我最近，總覺得他不太對勁，像是……」

　　「像是要和你分手？」

　　「像是要和我求婚。」

　　薇薇安和卡羅琳同時說。

　　「求婚有什麼好讓你愁的，你嚇死我了」，薇薇安舒了口氣，後背靠回了沙發背上，

　　卡羅琳將手臂疊交著墊在腦後，看著窗外被雲朵遮住，露出朦朧光線的太陽，漸漸地覺得還是有些刺眼，移開了自己的目光。

　　「我喜歡他，他也喜歡我，這點從來沒變過。只不過，你知道，我們現在工作都很忙，所以我是在擔心，他在我們沒想好這件事的解決辦法前就求婚。」

　　「我在工作上付出了太多時間，他大概是想讓我對未來放心，這兩年也在工作上越來越上心。

　　但我工作，更多的是為了讓自己安心，所以他再努力，也不會讓我想停下自己的腳步。」

　　「你是不是把事情想得太復雜了？」薇薇安瞥了一眼自己身邊的好友，「別說是訂婚，就是結婚又能怎麼樣呢？」

　　「那意味著我可能要離開美思」，雖然至少在合同結束前不會，卡羅琳心想。

　　薇薇安起身，坐到了卡羅琳對面，

　　「你知道我對朋友說話從不藏私，有些話我從前說不太合適，但現在，我覺得我還是該問問你。

　　你為什麼對美思，對格林女士，有這麼深的感情？有時候，我覺得你是整個商場裡，除了格林女士之外最在乎美思的人。就連阿德勒經理都沒有像你這樣，常常工作到八點才回家，回到家還繼續工作。」

　　「你不是知道，我幾年前就和格林女士簽了合同，我也是為了我自己」，卡羅琳笑著說。

　　「可是你從還沒成為格林女士助理的時候就是這樣」，薇薇安用探究的眼神盯著卡羅琳的雙眼，

　　「而且據我所知，想要用高薪水聘請你的人並不少，之前我還聽說那個鋼鐵大亨的妻子，維恩夫人，曾經親自邀請過你一起開店做生意，都被你婉拒了。」

　　「如果你只是為了薪水，或是有自己的股份，這又是為什麼呢？」

　　「我知道你現在在美思的身份不一樣，再說我也和你一樣喜歡美思，尊敬格林女士，所以我可不是在勸你離開」，薇薇安看著卡羅琳漸漸變化的臉色，聲音變小了些，

　　「只是你既然也意識到了，不妨趁有時間想想你最想要的是什麼，我當初下定決心去布店，也想了很久呢。」

　　我最想要的是什麼呢？

　　這個問題卡羅琳在幾年裡想過無數遍。

　　她想要的很多。

　　最初，她只是想要吃飽穿暖，衣食無憂。

　　很快，她發現在這個社會上，女子真的沒有太多選擇，連上流社會的女子尚且被社會的枷鎖所束縛，更何況自己這樣普通的身份。

　　她若想要過得輕松些，擁有曾經的自己一直擁有的那份「自由」，就需要選定方向，付出更多的努力。

　　在這之後，她發現自己得到了能證明自己的機會，她發現自己雖然並沒有什麼商業經驗，卻也能憑借一點點後世的經驗，在這裡施展一番身手，發現自己原來有這麼多的潛力。

　　但她一直都沒有過離開美思的打算，偶爾想想，也是因為疲憊，想要休息。

　　可能是因為潛意識裡她一直知道，離開了格林女士和美思，自己其實很難在幾年內取得現有的成就。

　　至少，她需要在這條路上摸爬滾打，一點點摸索，會經歷更多的挫折與失敗。

　　不一定會成長得更快，但絕對要走得更難。

　　與其說是她用自己的能力幫美思注入新鮮血液，卡羅琳常常覺得，兩人之間，更像是格林女士用自己的能力幫助了卡羅琳，在美思實現了一個又一個原本很難在此時此地實現的奇思妙想。

　　美思和格林女士給予的機會，讓卡羅琳曾經仿若浮萍的靈魂找到了一個可以依靠之處，可以生長之地。

　　而在這個成長的過程裡，格林女士一直都像是自己的燈塔和引領者，她是領導，也是老師和朋友。

　　仿佛只要有她在，工作上、甚至生活上遇到了任何困難，自己都可以想，「還好有格林女士在」，「應該去問問格林女士」，「沒事，格林女士一定會解決的」。

　　卡羅琳自然也希望，有一天自己能夠「獨立」。

　　但這種獨立，不是說，她一定要脫離美思，像傑森和薇薇安那樣，去外面完全建立一份屬於自己的門店或商場。

　　而是，她希望自己有一天也可以像格林女士那樣，可以憑借自己的能力去創造，去成為一個可以讓別人依靠的人。


第71章

　　「卡羅琳, 你確定，我們要帶著這個照相盒子一起去博覽會嗎？看起來好像有點麻煩」，薇薇安看著卡羅琳面前有半個手臂長, 七、八英寸高的「木盒子」，有點猶豫地問。

　　「這可是最新款的私人相機, 不需要專業人士就可以操作」, 卡羅琳說完笑著看了一眼旁邊的弗朗西斯，他們今天的「攝影師」。

　　後者配合地點點頭, 做了一個拉相機的姿勢。

　　「可惜今天沒有帶小愛麗絲來, 不然真想給她也照張相」, 薇薇安有點好奇地伸手摸了摸相機的外殼，

　　「我還從來沒有在照相館以外的地方照過相呢，照完之後, 我們要怎麼拿到相片？」。

　　「送到相機膠卷公司，這裡面的膠卷一次可以夠我們照整整一百張相片，之後我們只要把相機箱連同裡面的膠卷一起送到到相機公司就好, 他們會洗好相片，然後換好新的膠卷, 一起給我們送回來。」卡羅琳朝薇薇安眨了眨眼睛,

　　「等我們回來之後，我專程去你家給愛麗絲照相。」

　　最近兩年這種私人民用相機很是流行, 而且價格不高，一台相機加上膠卷只需要二十多塊。

　　卡羅琳其實早就心動了，只是最近才有時間買回來。要知道，這可是能用圖像去親手去記錄百年前世界的機會！

　　別看卡羅琳在這裡說的頭頭是道, 可實際上她也是第一回 接觸這種相機。她來這裡的這幾年間甚至沒有親自去過照相館，只在報社對美思的采訪上「被動出境」過。

　　卡羅琳心裡對今天的行程很是期待。

　　現在照片裡的人物, 表情姿勢大都死板生硬，要論起擺pose照相的技術，估計沒幾多少人比得上曾活在人手一台智能機的世界的自己。

　　有自己的指揮，她有信心，用相機為未來的自己和親友留下一些美好的回憶。

　　哥倫布博覽會在五月底正式開幕，預計將一直對外開放到十月份。有無數的游客攜家人一同前來參觀游覽。

　　這些每月百萬計的游客，不單為博覽會所在的南區傑克遜公園周圍帶來了繁榮景像，同時也給整個芝加哥的商家們帶來了無限機遇。

　　酒店與餐飲業經常出現爆滿的狀態，而往年會在社交季，會因顧客外出度假而流失掉一部分顧客的美思，今年也因為博覽會的舉辦而營業額節節攀升。

　　為了能讓美思百貨和優選店吸引到這大批的流動顧客，還沒有閑下來多久的卡羅琳又開始絞盡腦汁地構思了不少適合的活動。

　　畢竟眼看著大好的機會就在眼前，怎麼能不去抓住呢？

　　博覽會最主要展示的，是如今的科技、制造、交通，還有園林與藝術這些，像是最新型的材料、目前最先進的流水線生產技術與電力技術，都是各領域廠商們想要迫切了解的。

　　所以卡羅琳周圍的很多人，包括格林女士，還有安德魯舅舅，都是一早就前往博覽會仔仔細細的瀏覽過，並且尋覓過有沒有可以合作的技術與商品。

　　格林女士還是被邀請參加哥倫布博覽會婦女會議的一員呢。

　　至於美思本身，雖然在芝加哥的零售領域有一定影響力，但博覽會並不算是它的展台。

　　所以，美思雖然也在這裡做了些宣傳，卻不多。卡羅琳則每天都忙碌於美思店內的經營活動。

　　這樣一來，卡羅琳自己原本計劃好的博覽會游歷，在繁忙工作的影響下一拖再拖，直到七月份，卡羅琳才安排好時間。

　　為了這次去博覽會參觀，卡羅琳不單提前購買了向往已久的照相機，還從格林女士那裡多請了一天假。

　　她這倒不是完全為了「玩樂」，也還想順便看看有沒有可以被她發現的投資機會。

　　卡羅琳常常覺得，自己雖然從後世而來，但在提前發現機會這一點上，其實也沒多大優勢，所以偶爾也會有點不甘心。

　　就像當前兩年，當她發現了生產自己後來購買個人用相機的這家公司，就是未來引領了個人相機和膠片市場幾十上百年的公司時，這家公司已經取得了不小的成績，根本不接受什麼投資。

　　後來，當她終於發現了未來風靡世界的可樂的存在的時候，這種最初在藥店被當做藥物飲品出售的飲料，它早已經被相關領域的商人發現商機並收購推廣。

　　類似的例子，數不勝數。

　　一開始卡羅琳每次發現一個熟悉的名字或是商品都要激動一下，再遺憾一下。

　　後來，對此她變得越來越「佛系」。

　　這個時代沒有網絡，商品與公司的名氣，即便是有營銷，也主要是靠顧客的口口相傳和張貼畫報之類的。哪怕能讓一個地方報社記者去采訪的，至少都已經是在這個領域小有成績。

　　而能去發現商機的，就算不是商品的發明者，也大都是最初就與這個商品有接觸的人。就像卡羅琳自己身在美思，總能想出一些可以在美思嘗試的活動與宣傳一樣。

　　但在其他領域就不一樣了，卡羅琳自己又不是資產雄厚、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專業投資人，真的很難發現某些機遇。

　　甚至她覺得，就算老天把第一批「可樂濃縮飲料」在她去藥店時擺在她面前，她估計都不會發現，畢竟人家當時還不叫「可樂」……

　　所以，她雖然常因晚了一步而遺憾，心裡卻也明白，這都是正常現像。

　　這次，除了那些科學藝術領域外，其他能來到博覽會上的普通商品，不論是吃、喝還是用的，大多已經在各自的領域取得了一些成績。

　　但是卻總有一些小商品正處於發展初期，想讓卡羅琳再看上一看，結合博覽會開始後她的聽聞見聞，她心裡定了幾個有可能的小目標。

　　當然，她也給自己做好了心裡預設，就算沒有一個能成功，她也告訴自己不要太過失望。畢竟她不靠這些「縹緲的機遇」，也可以過得很好。

　　再說人生還很長，說不定未來真的有能讓她遇見的「機遇」呢。

　　帶上了行李和裝著相機的箱子，卡羅琳和弗朗西斯，還有商量好一同前往的薇薇安夫婦一起登上了馬車。

　　這次，卡羅琳請了一天的假期，再加上原本的休息日，正好可以在會展區逛上兩天。

　　畢竟，整個會場之大，一天是絕對逛不完的。

　　如果沒有工作，卡羅琳恨不得在這附近多住段時間，這裡臨近湖區，精心設計又建設幾年的建築和園林景觀也很美，當做度假也不錯。

　　到達場地後，大家先是去落腳的酒店放下了行李，然後才來到博覽會會場。在入口處托人照了一張合影，約好再次相見的時間和地點後，就暫時兩兩分開了。

　　博覽會的票價並不貴，每位游客只要五十分，兒童票的價格更低。因為卡羅琳和弗朗西斯額外帶了私人相機，所以要另繳納兩塊錢的費用。

　　會場內，最主要的幾個場館都采用了統一的設計風格，白色的建築外牆配上大理石的雕塑，將古典與工業結合。此外，還有許多的橋梁，將無數水路與湖泊連接。

　　這裡的很多建築並不是采用鋼筋與磚牆制造，而是只為了這次博覽會而建制的半臨時性建築。然而即便如此，它們的設計之精巧，外觀之華麗，還是讓卡羅琳不想轉開自己的眼睛。

　　本著看一眼就少一眼的心態，卡羅琳在這個西式園林中一邊游覽，一邊同弗朗西斯照了不少景觀的相片。

　　弗朗西斯之前已經同安德魯舅舅來過博覽會，所以對這裡的展館與布局很是熟悉，也就有更多的精力可以放在卡羅琳的身上。

　　「弗蘭茲，你剛剛照相的鏡頭，是在對著我吧？」卡羅琳回頭看著擺弄相機的弗朗西斯，牽起了嘴角道，

　　「怎麼不提前和我說，我好做個好看的表情。」

　　弗朗西斯坦然地回了她一個笑容，視線從相機箱的圓形鏡頭上移到了卡羅琳的臉上，定了幾秒才說，

　　「你什麼樣的表情都很好看」。

　　卡羅裡繼續抿著嘴笑，走過來瞥了他一下。

　　兩個人如今相處的時間越來越久，弗朗西斯開始不像最初的那樣，時不時就因為她的某句話或者某個動作而害羞。反倒有的時候，他不經意間的言行還能讓卡羅琳微微臉紅。

　　卡羅琳正了正衣領，又調整了一下帽子的角度，她今天為了防曬，戴的是裝飾簡單的寬檐陽帽，有些角度會在臉上形成大面積的陰影，出現在黑白相片裡可不算好看。

　　「照吧」，卡羅琳沒有做那些「淑女們」照相時的幾個經典動作，而是半倚靠在了水道邊的白色柵欄上，單手支著柵欄，微微側過頭看著鏡頭。

　　她今天身上的長裙原本就是收腰設計，裙擺直接到腳面，顯得身材比例很好，還省了考慮下半身的姿勢的時間。

　　旁邊路過的行人扭過頭看著柵欄邊穿著藍色長裙的年輕女士：她像是從畫報上走下來的女郎，時髦而美麗，照相的動作大膽而自信，讓人不想移開目光。

　　弗朗西斯快速地照了一張照片，然後將相機箱收進了皮箱，上前自然地挽住了卡羅琳的手臂，

　　「外面我們看得差不多了，要不要進去看看？」

　　卡羅琳點了點頭，兩個人先去了離得最近的榮譽廣場附近，這裡的大多數展館與展品都與工業相關。

　　卡羅琳對技術方面的知識水平有限，但像是美思自營工廠中所涉及的服裝飾品相關技術，或是像安德魯舅舅鞋廠所涉及的相關制造工藝，她都比較了解，所以看起來並不覺得枯燥。

　　而且場館與展品都有詳細的介紹，很多帶來了這些產品的公司員工，也都在積極的接待著游客和潛在的未來客戶。

　　在這裡，卡羅琳找到了自己想找的第一件產品，也就是她曾經在為安德魯的鞋廠構思馬靴設計的時候考慮過的，拉鏈。

　　其實卡羅琳原本也並不知道拉鏈會出現在這裡，畢竟在現代，誰會去考慮那些生活裡的常用物品究竟是在具體哪一年、哪個城市被發明出來的呢？

　　但因為她曾經與伊莎貝拉和弗朗西斯提起過拉鏈，所以弗朗西斯在上次來的時候，很快就注意到了這件產品。

　　最開始的時候弗朗西斯除了興趣也有些意外，但還是建議安德魯舅舅去看一下，這個設計是否真的能用在自家靴子的設計裡。

　　但簡單的試驗後他們發現，這個所謂的拉鏈專利雖然構想和發展前景都不錯，但是因為是設計者純手工制作，所以造價頗高。再加上這種「拉鏈」看起來非常脆弱，根本承受不住多大的外力，目前無法應用在鞋子的生產裡。

　　有很多和他們類似的廠商都對「拉鏈」非常感興趣，但最後得出的結論也和他們一樣：

　　這是一個看似非常有用，卻短期看無法實際應用，中期看無法批量生產的專利，而長期的變數又太大，所以最終很少有人想去冒險合作。

　　回去之後，弗朗西斯和卡羅琳說了這個「拉鏈」的具體情況，雖然也說了它的各項不足，但依然阻擋不了卡羅琳的濃厚興趣。

　　「我知道這個設計目前還沒辦法應用，但是你不能否認，它如果能解決目前的問題，哪怕只是解決一部分，都會有很大的前景。」卡羅琳和弗朗西斯站在專利展示區，她手裡拿的是剛剛從拉鏈專利設計者那裡拿到的聯系方式與意向合作方式。

　　在剛剛與設計者的交談裡，卡羅琳絲毫沒有吝嗇自己的贊美，直接表達了自己對拉鏈的興趣和對其前景的看好。

　　「專利完善可是很復雜的過程，就好比當年的愛迪生實驗室，可是時時刻刻都在燒錢。」

　　弗朗西斯知道自己的女朋友在商業上有自己的見解和敏銳性，但他覺得自己還是需要提醒一下卡羅琳。

　　卡羅琳當然沒有打算自己直接投資這一項產品，畢竟她如今雖說資產漸豐，但專利方面的投資對她來講還是太遙遠了。

　　她考慮的是美思。

　　美思現在有了自己的服飾制造廠，也有了自己的產品設計部門，或許未來還會有更多的可能。

　　卡羅琳在知道拉鏈出現在了博覽會上之後，就已經同格林女士表達了自己對這項專利的看好。

　　格林女士了解情況後對此的看法是，讓卡羅琳親自調查一下，先出一份可行性報告給她，包括未來的實用可能和設計者這邊接受的合作意向。如果她覺得值得，再作考慮。

　　這也是卡羅琳今天如此直接地原因之一。

　　而且卡羅琳相信拉鏈專利合作，長期而言對美思的利遠大於弊。

　　對於美思，即便拉鏈很長一段時間裡不能降低成本批量生產，也可以應用在高檔服飾裡。完善拉鏈設計後續的投入，和拉鏈未來能為美思帶來的利益相比還是小數。

　　所以卡羅琳對未來的合作還是比較有信心的。

　　至於卡羅琳自己的投資方向，她也在考慮。

　　月前，卡羅琳就已經重新托地產公司的朗戈先生，將自己幾年前購置的那塊地皮轉售出去了。

　　卡羅琳當初購買時原本就是為了投資，西區近郊在三、四年前是新開發的地區，這兩年倒是陸續有工廠將場址定在了那邊。雖然地價上升的高峰期已經過去了，市場也一直在浮動，但這兩年西區的地皮價格也還是漲多跌少。

　　所以扣除各種手續費最後算下來，卡羅琳淨賺了接近兩百塊。地產業近一兩年不太平穩，這樣的收益率已經很讓她滿意了。

　　當時幾百塊的地皮對於卡羅琳而言可是筆大投資，不但耗空了她的大半積蓄，還讓她背了一小段時間的分期付款債務。

　　可對現在的卡羅琳，這些錢在美思的營業旺季一兩個月就能賺到。所以當支票到手的時候，她心裡居然已經沒什麼波瀾。

　　朗戈先生很想在幫她出手地皮的時候順便做一單新的生意，不過被卡羅琳婉拒了，她暫時沒有新購置地產的想法。

　　一來是近期的地產業漲跌頻繁，本來已經有些明顯的頹勢，在世博會開始後又隨著經濟的繁榮而快速回暖。所以卡羅琳賣掉地皮後決定，至少觀望到明年。

　　再者，卡羅琳現在更想置辦一項自己的獨立房產，而非地皮。但她現在在美思工作，住在市中心的公寓反而更加方便。

　　雖然擁有自己的獨棟房屋一直是卡羅琳來到這個世界的夢想之一，可真的購買了，意味著卡羅琳還需要雇佣至少一位女佣來照看房子，可能還要再養一輛私人馬車和車夫，對她一個人而言，生活成本有些高，也並不劃算。

　　除了房地產，卡羅琳也只能在平時多留意合適的機會。投資畢竟是一件風險很大的事情，卡羅琳也不是高風險承受者。如果沒有對這項商品或公司的信心（比如知道它未來有一天會成功），她還是會盡量保守一些。

　　但卡羅琳並不會放棄尋找機遇，就像是現在一樣。

　　作者有話要說：

　　文中涉及到對相機的描述參考自早期柯達私人相機介紹，涉及到博覽會部分參考自芝加哥哥倫布世界博覽會介紹，（百度+維基），無引用詞句，含私設~

　　另外前一章結尾多加了幾百字，已經購買過的小可愛可以直接看。


第72章

　　「米勃小姐, 雖然我很高興有您這樣的人對我們威格利公司感興趣，但您應該也知道，我並不打算出售我的公司。這一點在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 我就已經和您說明了。」

　　會客室裡，年輕的威格利先生眉頭緊鎖, 看著對面的卡羅琳。他能感受到這個年輕女子身上, 那種成功人士身上常有的自信。

　　剛滿三十歲的威格利先生是個頗有天賦的經營者。

　　兩年前，他從父親那裡接手了不太賺錢的香皂生意, 並在改善香皂經營狀況的過程中, 憑借著自己的頭腦與眼光, 看到了剛興起不久的口香糖市場中的機遇。

　　將公司的經營方向完全轉到口香糖上後，短短幾個月，威格利先生的口香糖品牌便借著這次博覽會的機會取的了小小的成功。

　　不過, 威格利先生並不滿足於此。

　　單條售價只有五分錢的口香糖畢竟是小本生意，如今品牌這點小名氣並不能為他帶來太多的利潤。

　　而且他現在沒有自己的食品生產工廠，自己只負責經營品牌銷售, 口香糖的生產需要委托給別人，又壓縮了一部分利潤空間。

　　雖說如此, 可這個品牌是他的心血, 即使在世博會期間有不止一家公司向他咨詢過，他卻從來沒有出售品牌與公司的想法。這也是為什麼他今天見到卡羅琳之後並沒有即將賺到一大筆錢的驚喜, 而是覺得有些麻煩。

　　「我今天只是代表我自己，並不代表美思。」卡羅琳露出一個了然的笑容，向對面的人說道。先打消了她從威格利先生表情中看出的某些懷疑。

　　「我個人的確對您的公司有些興趣，但卻不是對從您手中買走威格利有興趣, 我只是想投資一小部分股份而已」，

　　卡羅琳兩指捏在一起, 做出了一個「一點」的動作，並將提前擬好的合作意向書放在了威格利先生面前，小心掩藏好了眼神裡的那份期待。

　　因為卡羅琳知道，眼前坐著的這位還算年輕的威格利先生，是未來世界第一口香糖品牌的創始人。

　　說實話，卡羅琳平日裡，對現在街邊推銷的各種牌子的口香糖並沒有太大興趣。所以她最初在博覽會會場遇見口香糖推銷員的時候，根本就沒有認出來這個「威格利牌」口香糖。

　　當然，更主要的原因是，如今這個口香糖的品牌是以威格利先生自己的姓氏命名的，並不是後世大家熟悉的那個名字。

　　要不是弗朗西斯經過時隨手買了一條糖果，讓她看見了包裝上那個熟悉的，日後會出現在每一家超市門口貨架上的經典箭頭設計，卡羅琳可能又要等到這個品牌未來流行起來後，才發現它的存在了。

　　卡羅琳當時已經逛遍會場，卻在適合自己的投資項目上一無所獲。

　　所以在基本確認了這個口香糖品牌就是她所熟知的那一個後，立刻通過推銷口香糖的少年找到了這家公司的老板威格利先生。

　　兩人在會場的第一次會面比較倉促，卡羅琳看出了威格利先生對投資建議的遲疑，當時並沒有堅持，而是在表示了對威格利牌口香糖的興趣後，以商談銷售合作的名義約好了下一次見面。

　　好不容易看到了一絲機會，卡羅琳不可能這樣輕易放棄。

　　在這種心態的驅動下，卡羅琳在忙於美思工作的同時，抽空趕出了這一份合作意向書。

　　這裡面不但表達了合作的意向，還有她根據腦海中後世的印像，為「威格利牌口香糖」構思的多條廣告創意、銷售活動創意以及未來潛在的銷售渠道。

　　當然，今天她拿來的這一份裡面，僅僅是一些不完全的想法和梗概，具體的內容要看威格利先生是否有合作的意向。

　　威格利先生快速瀏覽過文件之後，神色有了不小的變化，但依然有些不解。

　　「米勃小姐，請恕我直言，您真的打算用一千五百塊的投資，外加銷售方面的支持，來換取如今威格利公司百分之十的股份份額、並且完全不會干預我的管理嗎？」

　　威格利先生也曾經聽說過卡羅琳.米勃的名字，甚至他太太也曾經是優選店的顧客。

　　不是他不想相信，而是市面上的口香糖公司並不止他這一家。

　　目前銷售口香糖的威格利，也真的是一家成立不到一年，連辦公地點都是與人合租的公司。

　　如果沒有附加條件，只是注資，那麼這個合作對他而言自然是利大於弊，何況卡羅琳還願意提供非常有參考價值的營銷方案。

　　卡羅琳看著威格利先生逐漸松動的表情，做了一個請安心的手勢，

　　「請您相信，我並沒有插手您的公司運營的打算，而且我選擇您的公司，就是因為相信您的商業手段和您經營品牌的前景。」

　　威格利先生得到卡羅琳的保證之後再次翻開了卡羅琳帶來的意向書，沉默地思考著。

　　在他的口香糖品牌有了一些名氣後，他就計劃著加大生產，建立一條屬於自己的食品生產線。但是他來到芝加哥還不到兩年，也沒有太多人脈，想拿到銀行貸款並不容易。

　　卡羅琳擺到他面前的這個機會像是老天剛好為他准備的，接受這筆注資，剛好可以解決他的燃眉之急。

　　卡羅琳坐在一邊，靜靜地等待著，並不打擾他的思考。

　　良久後，威格利先生站起身，對她欠身點了點頭，「那麼，米勃小姐，未來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威格利先生」，卡羅琳終於等到了這句話，臉上依舊一片淡然，心裡的小人卻忍不住轉起了圈。

　　正式簽署好合同之後，卡羅琳帶著這份雀躍心情和弗朗西斯一同進了晚餐。

　　卡羅琳最近算是人逢喜事，先是前幾天成功代美思談成了對拉鏈專利改善的扶持合作計劃，今天又趁著休息日為自己拿下了口香糖的股份投資。

　　而美思那邊的營業狀況也很讓人滿意，因為近幾個月增大的客流量，而面臨的部分顧客接待壓力，已經開始隨著這一批新招聘員工越來越熟練的工作狀態而好轉。

　　而在晚餐時，弗朗西斯又為她帶來了一個讓她開心不已的消息。

　　「伊莎很快就要回芝加哥了。」


第73章

　　距伊莎貝拉離開芝加哥, 前去法國求學，已經過了整整兩年。

　　雖然不在家，但是伊莎貝拉在進修的日子裡從沒有忘記家人與朋友。每個月, 她都會給大洋彼岸的親友寫信，也會因為收到的來信而開心不已。

　　除了日常信件, 她還通過郵寄, 或是拜托打算回國的熟人，為安德魯舅舅帶回來了一些設計手稿。

　　因為自身的家庭背景, 還有之前幫舅舅做設計的經驗, 伊莎貝拉對中、高檔流行鞋類非常了解。

　　再加上身處時尚之都的氛圍中, 她可以第一時間接觸感受到這邊的流行趨勢。所以凡是有伊莎貝拉參與設計的產品，在生產後往往很受購買商的歡迎。

　　來到異國的第一年裡，伊莎貝拉旁聽了不少繪畫和藝術史類課程, 有機會也會跟隨父親從前的老師裡佐先生學習。但開始的時候，她並沒有什麼明確的學習方向。

　　當她將自己的煩惱講給裡佐先生的時候，老先生只是笑著讓她想想, 不要糾結藝術的形式，只考慮自己做什麼的時候最開心。

　　經過深思熟慮後, 伊莎貝拉將自己的進修方向轉到了服飾研究上。所以之後的一年, 她花了大量的精力去臨摹、總結過去幾十年間流行的服飾。

　　除了日常生活和上課，她也經常主動和同學前往社交沙龍與私人服飾商店拜訪, 為的就是更好地觀察人們的服飾與裝扮。

　　雖然時尚與服裝在這個城市有很高的地位，但是做出這樣的決定對她而言也並不是件容易的事。

　　就像伊莎貝拉曾經在信中與卡羅琳說過的那樣，

　　「我很多同學都不理解，為什麼我要『浪費』自己的天賦去做這些。

　　畢竟, 在多數人，尤其是上層社會人士看來, 研究服裝是裁縫做的事情，研究鞋子是鞋匠做的事情，研究它們的制造是商人的事情。一位淑女，只要知道什麼是最新的流行，如何去搭配，就足夠了。

　　這或許也是為什麼我明明從小就對這些有著濃厚的興趣，卻從十幾歲後便不再觸碰這些。

　　但同樣也有很多人鼓勵我，支持我。

　　在我們看來，服裝的演變就像社會風俗畫一樣，可以反映太多內容。

　　我們相信服飾與藝術不可分割，真正流行起來的每一件衣服，每一雙鞋子鞋子，每一頂帽子，一個胸針裡面，都反映著這段時間的社會變化，表達著我們對這個世界的看法，以及我們的藝術追求。」

　　卡羅琳自然是支持她的，當時還專門為此寫了一封長信給伊莎貝拉。兩人此後也經常在信中探討相關內容。

　　伊莎貝拉的選擇同樣獲得了裡佐先生的支持，他還曾因此挽留。因為這世界上目前還沒有哪裡，比法國更適合研究服飾與時尚。

　　但伊莎貝拉也有自己的堅持。

　　在她離開之前，裡佐先生送給她了一句話：

　　「所謂的藝術原本就是描繪生活的一種方式，服飾和風俗也本來就是藝術的重要組成部分，你還年輕，想要做什麼就應該去做，只有做了，你才知道會不會後悔。」

　　……

　　伊莎貝拉回芝加哥的這班火車，計劃在晚上七點多到達。

　　卡羅琳在下班後同弗朗西斯一起來到了車站，等待著已經很久未見的朋友。結果火車有些晚點，兩人便先在馬車裡休息。

　　因為伊莎最後一封信裡提到自己帶回來的行李有點多，所以卡羅琳又雇了在火車站工作的行李搬送工，囑托他在火車進站之前過來打聲招呼。

　　城市隨著太陽的落下一點點暗淡，又在整點時隨著路燈的亮起再次變得通明。

　　夏末的晚風微涼，卡羅琳靠在馬車壁上和弗朗西斯一起等待著。恍然間她覺得，時間似乎距離上次在馬車裡與伊莎貝拉告別還沒過去多久似的。

　　回憶著和伊莎貝拉從前相處的點滴，她在不知不覺間陷入了淺眠。

　　等她感受到車廂微微的晃動，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迎接她的是朋友熟悉的笑容。

　　「你醒了？弗蘭茲看你睡著了，就沒叫你起來。」伊莎貝拉正和弗朗西斯並排坐在對面的座位上，見她醒了，脫下帽子上前溫柔地和她貼了貼臉頰。

　　卡羅琳一把抱住了好友，聲音裡帶上了一點鼻音，

　　「你終於回來了，伊莎，我好想你。」

　　「我也是。」伊莎貝拉用力回抱住卡羅琳的肩膀。

　　一個人身在異國學習、生活，並沒有看起來那麼簡單。在最初的新鮮感過去之後，伊莎貝拉也時常懷念這個熟悉城市，還有這個城市中的朋友與家人。

　　她和卡羅琳在信件裡相互傾吐工作學習上的煩惱，分享所取得成績的快樂。雖然不能像從前那樣面對面隨時交流，卻因一直保持著聯系，再見時絲毫沒有生疏感。

　　「你的行禮只有這兩個手提箱？」卡羅琳坐回原位後，看著馬車行李架上的箱子有些疑惑。

　　「怎麼可能，還有一些，在後面的馬車上，一會兒你就能看到了。」弗朗西斯大笑著說，被姐姐敲了下腦袋。

　　等到伊莎貝拉和弗朗西斯家門口下了車，看著搬運工人將十幾件行李從馬車上一一搬下，才明白弗朗西斯剛剛的大笑是什麼意思。

　　「我之前搜集了很多圖冊和資料，每本都舍不得放棄，所以都帶回來了。還有很多臨摹的畫和草稿本什麼的」，伊莎貝拉解釋道。

　　等大家安頓好一切，夜已經深了，卡羅琳便在這裡留宿。不過第二天她還要去美思上班，所以沒過多久就去客房休息了。

　　「你居然還沒有求婚，我之前還以為，等我回來就可以參加你們的婚禮了呢！」伊莎貝拉剛收拾好兩箱子行李，靠在沙發上，看著送卡羅琳去客房回來的弟弟玩笑道。

　　弗朗西斯低下頭，坐到了姐姐身邊。

　　「我也想，可我覺得她還沒准備好。我知道，如果我提出來，卡羅琳肯定不會拒絕，但是我不想給她帶來壓力。」

　　「你想什麼，不說她也能看出來的。」伊莎貝拉笑著瞥了弗朗西斯一眼，在法國的兩年生活讓她的性格變得比從前外放了不少，

　　「對於卡羅琳來說，彼此間的坦誠應該更重要吧，與其這樣拖著，不如干脆說清楚。」

　　弗朗西斯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那你呢，伊莎？你信裡可從沒提過自己的感情。」

　　「我在這方面暫時沒什麼想法，比起愛情，我有了更想追求的事」，伊莎貝拉的目光劃過桌子上自己剛理好的一排畫冊道。

　　在學習的過程中，伊莎貝拉覺得自己已經找到了未來想要去努力的方向。這也是她回國的原因。


第74章

　　伊莎貝拉回到芝加哥後, 沒過幾天就搬回了位於市中心的公寓。

　　一是家裡只有一輛馬車，卻有三個常出行的人要使用，實在有些不方便, 倒不如附近有電車站和大量出租馬車的公寓。

　　再者她和卡羅琳也有好多話想說。

　　伊莎貝拉搬回來的第一天，卡羅琳回家後第一眼就看到了她新放在客廳裡的書架, 上面已經整整齊齊地放滿了兩排畫冊與伊莎收集的時尚服裝類雜志。

　　「我把書架放在這裡, 這樣這些資料我們未來就可以一起看了。」

　　「《十九世紀服飾》，《維多利亞時代的服飾變革》, 天啊, 這些全部都是《巴黎時裝》雜志, 過去幾年的也有！」卡羅琳抽著看了幾本的封面後，語氣立刻變得激動起來。

　　雖然早就知道伊莎貝拉帶回來了不少書籍圖冊，可當卡羅琳親手摸到它們的時候, 才算是真的體會到伊莎貝拉說的那種「全都要帶回家，一本都不想放棄」的心情。

　　這邊卡羅琳靠在書架邊一本一本地翻看著，另一邊伊莎貝拉從屋裡取回了一件牛皮紙包裹放到了卡羅琳的懷裡。

　　「送你的禮物」, 伊莎貝拉有點神秘的眨眨眼。

　　「謝謝，不過你前兩天不是已經送過我禮物了嗎？」卡羅琳有些好奇的問道, 伊莎貝拉回來的時候給每一位家人朋友都帶了禮物, 送給她的是很有特色的飾品。

　　「打開看看你不就知道了。」

　　卡羅琳聞言打開了牛皮紙，發現裡面是厚厚的幾份法語習得手冊。

　　「幾個月前你信裡不就說你開始學法語了？所以我把我從前的筆記, 還有覺得好用的教材書都給你拿過來了。」伊莎貝拉雖然性子比從前開朗，兩個人私下說起話卻依舊是溫聲細語。

　　只不過這份溫柔，卻因為其中的「法語」兩個字而讓卡羅琳臉上露出了有些尷尬的笑。

　　現在大多數私立學校都會有法語和拉丁語課程，而法語可以說是這個時代當之無愧的最受歡迎的外語, 從某種程度上講算是上流社會的必備。

　　卡羅琳從前做銷售員的時候無人在意，也不太會有這方面的需求。

　　可隨著她工作內容和身份的變化, 現在接觸的顧客和往來商人很多都來自上層社會。大家平時倒也不會刻意用外語交流，可在某些場合，像是美思特別會員活動中，總會有人講上幾句法語。

　　所以卡羅琳越來越覺得，自己應該抽時間去學習一下這門語言。

　　但不論是還是今生，卡羅琳對這門語言都不算熟悉。她前世對法語的了解，僅限於身邊外國語學院的同學裡選了法語作二外的，大多數都後悔了。

　　「這段時間沒聽你再提過，學得怎麼樣了？」伊莎貝拉看著卡羅琳表情笑著問。

　　「就，學到了數字」，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雖然英語和法語中有不少同源詞彙，可是學起來依舊不容易。再加上工作繁忙，卡羅琳也沒來得及找老師進行系統的學習。

　　而且語言不像工作相關的知識，立刻就要應用，也不像她從前研究流行搭配和寫作，自己感興趣。綜合這些原因，導致卡羅琳學習動力不足，這兩個月學習進度一直停滯不前。

　　伊莎貝拉了然地拍了拍她的手臂表示理解，「沒事，現在我回來了，又有了這麼多法語書冊，相信以你的能力學起來肯定沒問題。」

　　卡羅琳抿嘴笑了笑，突然感覺自己翻著的畫冊有千磅重。

　　「對了，你之前不是和我說，有事要和我討論嗎？」卡羅琳發誓她並不是想轉移話題。

　　伊莎貝拉幫卡羅琳拿起了法語書，好方便她把手裡的畫冊放回書架，

　　「沒錯，我想問問你關於美思設計部門的事情。」

　　「你對我們的設計部門感興趣？」 卡羅琳聽見她提起這方面，立刻來了興致。

　　美思的設計部門人並不多，目前也只有三位固定員工。最初這個部門只負責幫助優選店選擇商品，並為美思自營工廠設計一些飾品與基礎款服飾，現在偶爾也會為美思百貨服務。

　　卡羅琳已經看過伊莎貝拉帶回來的設計作品，無論是她從前就擅長的鞋類，還是近兩年重拾熱愛的服飾類，都非常吸引人。如果她願意加入美思的設計部門，想必可以幫助推動美思自產高端服飾的進程。

　　但是卡羅琳不會貿然邀請，她在乎美思，也同樣在乎朋友的想法。

　　「只是有些好奇，我在巴黎見過不少的服裝工作室和私人門店，但還沒有見過這種商場的設計部門。」

　　「你是打算開一家自己的私人門店？」

　　伊莎貝拉點點頭，兩個人一起坐到了沙發上「沒錯，我的確是有這方面的想法，方便的話，和我講講你的看法吧，卡羅琳。論起經營，你可比我在行多了。」

　　卡羅琳想了想，說起了自己對這邊市場的了解。

　　「想必你也知道，隨著流水線和半流水線生產出來的服裝越來越普及，普通的個人服裝店這些年是在走下坡路的。

　　當然，以你的設計風格，更多是針對高檔服飾，所以這方面倒是不太受影響。就好比美思，我們合作的高檔服裝以定制服飾為主，其實都算是來自私人店。」

　　伊莎貝拉笑了笑，「我在這裡長大，又剛從巴黎回來，我很清楚，流行的中心從來不在新大陸，更不會在我們新大陸的中部，可是我還是回來了。因為我相信隨著時間發展，這裡會有我們的發展空間。」

　　「要是想在國內發展這方面，需要考慮的是會很多。但是你也有你的優勢啊，你從巴黎進修回來，在這邊也有人脈，而且還有安德魯舅舅的鞋廠做後背支持，我也可以幫你出謀劃策。」卡羅琳接著說。

　　說實話，卡羅琳自己也不是沒夢想過創立品牌門店。當初她提議建立優選店，後來又堅定地選擇了與美思長期合作換取股份，不也有想更多地參與進門店的建立，留下一些自己的影子的原因嗎。

　　「美思設計部門估計和你想建立的設計門店不一樣，不過既然你感興趣，不如挑個時間去看看？」

　　伊莎貝拉自然同意，她其實還有些話沒說出口，但並不急於一時。何況這兩年一直在信裡聽卡羅琳提起美思發展的點滴，去親眼看看也是她本意之一。

　　休息日的下午，卡羅琳帶著伊莎貝拉來到了美思的自營工廠。目前，美思的設計與樣品部門就設在工廠旁邊的一棟獨立二層建築裡。

　　「這裡就是美思的設計部門了。」


第75章

　　今天是休息日, 美思工廠區只有負責看守的人在。

　　二樓是會客室和樣品倉庫，平時使用的並不多，所以卡羅琳直接帶伊莎貝拉進了一樓的設計室。

　　「平時大家都會在這裡工作」, 卡羅琳指了指周圍。

　　這棟二層小樓的改造方案當時是由卡羅琳負責的，整個一樓被她設計成了開放式的大房間, 平時在這裡工作的人不多, 現在更是只有她們兩個人，便顯得有些空曠。

　　卡羅琳看伊莎貝拉的目光被右邊的衣架和擺放在長桌上的布料吸引, 就先為她介紹了這一塊。

　　「這裡是平時梅工作的地方, 她是經人介紹來的美思, 來之前就已經是有十幾年經驗的老裁縫了，手藝十分精湛，現在主要負責服裝設計和打版。」

　　「還有薩利, 她是專門負責優選店的內衣，我們最近也在研究束身衣的改良，希望能從改善設計的角度提高束身衣的舒適度。」

　　「這些, 都是今年應季正在店裡售賣的服裝」，卡羅琳伸手指了指她們身邊的衣架, 「這裡還有幾款美思百貨最新的女士運動服, 運動服的款式一般都是我先做好，再拿給梅修改。到現在, 美思的運動服也有一批忠實顧客了。」

　　伊莎貝拉走上前，仔細地看過架子上的一排衣服，輕聲道，「這裡和私人服裝店的內部有些像。」

　　「因為本質上差別不大吧, 只不過私人服裝店的設計常常參考裁縫的個人偏好或是顧客的個人要求，而我們的設計參考的是大眾流行的偏好罷了。

　　每次版式設計出來後, 都會先拿給我和格林女士過一遍，通過之後就會直接在旁邊的自營工廠生產。」

　　看著眼前開闊的房間，還有卡羅琳目光掃過房間每一處時欣慰而滿足的表情，伊莎貝拉開始有些懷疑自己之前的想法是否太過自信。

　　卡羅琳與美思優選店的的五年合約並不是個秘密，伊莎貝拉是卡羅琳多年的朋友，自然也是知情者之一。

　　與卡羅琳住在同一個公寓裡，伊莎貝拉很清楚卡羅琳為美思付出過多少，美思對她而言又意味著什麼。但伊莎貝拉潛意識裡還是覺得，總有一天卡羅琳會離開美思。

　　另一方面，對於卡羅琳和弗朗西斯的感情，她和安德魯也一直是樂見其成。這也讓她覺得，早晚她們會是真正的「一家人」。

　　所以在伊莎貝拉還身在巴黎，剛有了開設自己的門店的想法的時候，就已經把卡羅琳當做了自己未來的合作者。

　　畢竟，自己的服飾與鞋類設計已經從很多業內人士那裡收到了不錯的評價，再加上卡羅琳對流行的敏感度和如今的經營能力，兩個人成功經營一家自己的服飾店並不是什麼難事。

　　但當伊莎貝拉今天親眼見到了美思優選店的設計部門後，才發現是自己想的太簡單了。

　　她現在覺得自己或許應該把和卡羅琳一起開設服飾店的想法拋到腦後，可又覺得至少應該說給卡羅琳聽一下。

　　伊莎貝拉笑著搖了搖頭，她教弗朗西斯要坦誠說出心中所想，怎麼到了自己這裡反而退縮了？想到這，她叫住了打算去衝茶的卡羅琳。

　　卡羅琳聽了伊莎貝拉對自己講述了她的想法後，也有些無奈地笑了。

　　這邊她雖然知道伊莎貝拉有自己開設服裝店的想法，卻也沒完全打消邀請她與美思合作的念頭；另一邊伊莎貝拉也懷著類似的想法，想要與她合作。

　　這也算是某種意義上的「知己」了吧。

　　「伊莎，我現在沒有離開美思的想法，估計未來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會有。不光是因為格林女士對我的知遇之恩，在一起工作這麼久，我們之間有了默契。

　　更因為我已經認真考慮過，我找不到比美思更適合我的平台，在這裡我有太多想法可以去實現。

　　如果你願意相信我，我很願意盡我所能去幫你，但是不離開美思是我的前提。」

　　伊莎貝拉微微低頭，嘆了口氣。

　　她知道自己擅長的領域在哪裡，比起鞋類，服飾設計更能發揮她在美術和色彩上的天賦。

　　伊莎貝拉做出開設服裝店的選擇，全憑著她對服飾設計的熱愛。知道自己的短板的她，沒考慮過獨自開店。

　　她不得承認，她選擇卡羅琳，就像卡羅琳選擇美思的原因一樣。

　　開設一家服裝店遠不止設計和制作衣服這麼簡單，如何管理人員，如何經營人脈，如何處理財務和稅務，如何為門店做宣傳好吸引更多的顧客……這些她都沒有任何經驗，也沒有什麼興趣去了解學習。

　　而沒考慮和安德魯舅舅合辦，也是因為他雖然是看著自己長大的親人，卻沒有卡羅琳能明白自己的想法理念。

　　卡羅琳看著好友眉頭微皺的思索表情，暫時沒有說話，給她留出了充足的思考時間。過了好一會兒，才小心翼翼地拋出橄欖枝。

　　「其實我和格林女士也一直有關於高端女裝品牌的構想。或許，你可以考慮一下同美思合作呢？」

　　「你怎麼確定格林女士願意選擇我『合作』？」伊莎貝拉抬起頭，看著抿著嘴期待地等著她回應的卡羅琳，問道。

　　「當然是因為你的設計。」

　　伊莎貝拉的藝術功底和服飾設計就是她能力最好的證明。

　　雖然人們常常把服飾設計和制造工藝聯系在一起，但是在卡羅琳看來，服裝設計同藝術一樣，更多依靠的是天賦。

　　而伊莎貝拉就是這種天賦的所有者。

　　伊莎貝拉雖然沒有明確地同意，卻同樣也沒有拒絕這份邀請。

　　而作為邀請人的卡羅琳想完全說服伊莎貝拉，自然要先和格林女士統一戰線，拿出能讓伊莎貝拉心動的籌碼。

　　所以星期一早上，卡羅琳就帶著伊莎貝拉提供的設計稿來到了格林女士的辦公室。

　　格林女士原本就認識伊莎貝拉，通過卡羅琳帶來的這些作品來證明伊莎貝拉是值得爭取的設計師，幾乎沒花什麼力氣。

　　因為格林女士在剛開始翻閱這些圖紙的時候，就已經產生了興趣。


第76章

　　「她在服裝設計上的天賦就像她的繪畫天賦一樣好」, 格林女士一張張地看過手裡的圖紙，說道。

　　「您見過伊莎貝拉的畫？」卡羅琳沒想到格林女士會這樣說。

　　「很多年前，那時候她還是個小姑娘」, 格林女士手指做出輕敲狀，「你知道, 我記憶力一向很好。」

　　卡羅琳現在很熟悉格林女士的習慣, 每次她做出這個動作的時候，都代表她在思考並快有了決定。所以卡羅琳只是配合地點點頭, 站在旁邊等待著格林女士接下來的話。

　　「伊莎貝拉既然將自己的設計作品給了你, 就證明她對美思的興趣與認可。」格林女士將十幾張設計圖全部看過一遍後, 將設計圖累成一摞，放進了面前的盒子裡。

　　「但身為科雷家的大女兒，我想她並不缺少這樣一份工作吧？」

　　卡羅琳終於等到了格林女士的這個問題。

　　就像格林女士提到的, 雖然科雷家因鞋業發跡的時間不算久，到今天也還算不上芝加哥的上流人家，但家境殷實確是事實。所以伊莎貝拉和當初的卡羅琳不一樣, 她並不缺少工作機會，也不需要一份工作來維持生計。

　　伊莎貝拉如今想要的, 是一份能讓她的服飾設計天賦與作品被看見的機會。

　　這個機會不一定要從美思獲得, 然而在卡羅琳表明了自己對未來的規劃後，美思暫時是她最看好的「合作」對像了。

　　作為伊莎貝拉的朋友, 卡羅琳自然也想要幫助朋友實現她的追求，如果雙方的合作能夠達成，無疑是一種雙贏。

　　「您說的對，伊莎貝拉想要的, 是『合作』的機會，而不是從美思得到『工作』的機會。」卡羅琳解釋道。

　　格林女士微微揚起嘴角, 「所以？」。

　　「從歐洲進貨高級服飾一直是我們美思百貨服裝的賣點，但因為競爭和運輸等關系，我們的貨源並不是完全穩定的。這段時間，我們不是一直也在籌劃自己的高端服裝系列嗎？

　　既然您看過了，也很認可伊莎貝拉的設計，那或許，我們正好可以借此機會成立一個獨立的服裝品牌。」

　　「獨立的，服裝品牌？」格林女士將這個形容詞一音節一頓地重復了一遍。

　　卡羅琳再次點頭，「我們現在每年都會在美思的會員活動上推出至少兩期的特別定制服裝，不如可以借助這些影響力，推出我們自己的品牌系列。」

　　推出一個服裝品牌，這件事說小不小，說大也不大。至少從成本上看，比起建立優選店要低得多。

　　而且伊莎貝拉如果能保證未來的設計作品都像卡羅琳今天帶過來的設計樣圖這樣，那她的確是一位值得「合作」的對像。

　　不過格林女士雖然贊同卡羅琳的說法，也看到了伊莎貝拉的能力，卻不會馬上同意。

　　「既然是『合作』，那總要讓我先見到合作的另一方才行。就算未來真的有合作，由你負責，我們也不可能一直像現在這樣，由你『為雙方代言』，這樣可沒辦法說服我。」

　　格林女士將裝著設計稿的盒子推到卡羅琳的面前，輕笑道。

　　格林女士提出面談合作的要求之後，卡羅琳晚上回到公寓，和伊莎貝拉說明了具體情況。

　　憑她對格林女士的了解，面談合作，基本上就等於格林女士同意了合作創建服飾品牌的想法。但是格林女士並沒有向她暗示自己具體想選擇怎樣的合作方式。

　　「我只希望自己對設計作品還有最終成品制作有絕對的掌控，還有就是，希望配合經營的人是你。其他的方面，我都可以配合格林女士的要求。」

　　伊莎貝拉剛才正坐在公寓客廳的沙發上，翻著她從巴黎帶回來的時裝雜志，和卡羅琳討論的時候，便把雜志合起來放到了一邊。

　　卡羅琳其實有一點擔心，因為她很少見伊莎貝拉與外人交流。

　　她從前就喜歡自己獨處，朋友圈也比較單一，除了家人、自己這位室友與一兩位念書時的同學，平時交流得多的就只有慈善學校的老師學生們。

　　別說是同人商議合作，卡羅琳甚至沒聽伊莎貝拉用稍重一點的語氣說話。

　　「好了卡羅琳，對我有點信心好不好」，伊莎貝拉看著卡羅琳有些擔憂的目光，輕輕捏了一下她的鼻子，

　　「我知道自己要爭取的是什麼。」

　　「也對，你可是在法國闖蕩了兩年的人」，卡羅琳聞言也笑了。

　　不過真到了雙方見面那一天，卡羅琳還是在伊莎貝拉到達美思百貨之後問了一句，

　　「真的不需要我陪你一起進去？」

　　伊莎貝拉朝她眨了眨眼，抬手敲響了眼前的辦公室門。

　　卡羅琳站在辦公室外的走廊裡，一個人靜靜地等著。

　　她得承認，她其實比表現出來的還要期待。

　　隨著哥倫布紀念博覽會的落幕，前來芝加哥的游客數量斷崖式減少。雖然美思百貨與優選店沒有酒店這類行業受到的影響大，營業額卻也是穩步回到了博覽會開幕前的狀態。

　　同時，美思暫時沒有繼續開設優選店分店的計劃，所以卡羅琳的工作日常也變得越來越有規律性。

　　她婉拒了伊莎貝拉的邀請，卻並不影響她期待與好友合作，去創建服飾品牌這件事情本身。

　　這個時候出現的，與伊莎貝拉合作高端服飾品牌的可能，就像是一個「新的方向」，不單會給美思帶來新的血液，同樣也會給卡羅琳的工作與生活注入新鮮血液。

　　卡羅琳翻出了隨身攜帶的紙筆，一邊等著辦公室裡的消息，一邊構思著，未來可以用什麼樣的方式來推出自有女裝品牌；

　　除了美思會員活動還可以借助什麼手段來做宣傳；

　　是否要在上層顧客圈中宣傳伊莎貝拉的設計者身份，為自己的好友同時打造與品牌風格一脈相承的個人形像……嗯，這一點還是看伊莎自己的意願吧。

　　卡羅琳順手劃掉了最後一點。

　　等等，我還是先確定好她們商談的結果，再想這些吧。看著自己手裡有些混亂的筆記，卡羅琳無奈地搖了搖頭。

　　片刻過後，伊莎貝拉從辦公室推門而出。

　　卡羅琳立刻將注意力轉到了她的神情上。

　　「我和格林女士說好了，我們都同意合作。」伊莎貝拉走上前挎住了卡羅琳的手臂，側頭看著卡羅琳期待的眼神，繼續道，

　　「不過關於合作的方式，我們打了個賭。」


第77章

　　「什麼賭？」卡羅琳有些不可思議地問。

　　她沒有想到, 兩個人商討的結果居然是「合作」與「不合作」之外的第三種。

　　「關於我會是未來這個服裝品牌的創始人，還是一位只負責服飾設計的設計師；以及格林女士未來是品牌的投資人，還是所有者。」伊莎貝拉一邊跟著卡羅琳走下樓梯, 一邊說道。

　　因為周圍還有在美思購物的顧客，所以卡羅琳雖然著急知道後續, 卻也不好當著顧客的面追問。

　　「快告訴我, 你們商討的具體內容呢？」一進了自己的辦公室，卡羅琳立刻拉著伊莎貝拉坐到椅子上, 繼續之前的話題。

　　伊莎貝拉想了想, 和卡羅琳解釋起了賭約的細節。

　　「你們美思下次的會員活動, 不是在兩個月之後嗎？」

　　卡羅琳點點頭，全神貫注地等待著她的後文。

　　原來，格林女士答應了伊莎貝拉, 在會員活動上為她提供一個證明自己的作品的機會。

　　伊莎貝拉可以利用這段時間，從自己的設計作品裡挑出最滿意的四件女士套裝或者禮服，制作出可以展示的成品。

　　而這四件成衣, 到時候會和美思從合作服飾商那裡購進的四件服裝一起登上會員活動上的展示台。

　　在拍賣過程中，格林女士不會公布每件服裝的設計者。

　　等到拍賣結束後, 她們會由拍賣結果決定後續的合作。

　　如果伊莎貝拉的成衣款式在活動上的累計拍賣價格高於購進的衣裙款式, 就證明她的設計足以贏得顧客的喜愛，也值得格林女士的投資。

　　反之, 如果她的作品在歡迎程度上抵不過從歐洲購進的女裝，伊莎貝拉就要承認自己的能力還有不足，在未來的合作方式甚至服飾設計內容上，要聽從格林女士的安排。

　　「這是格林女士提出的『賭約』吧？」卡羅琳聽完伊莎貝拉的敘述之後, 腦袋裡快速想著這個賭約的利弊。

　　雖然剛聽到伊莎貝拉與格林女士定下了「賭約」的時候，卡羅琳心裡免不了擔憂, 但是稍作思考之後她就發現了這個「賭約」的妙處。

　　新大陸對來自歐洲，尤其是法國的時尚的追捧是由來已久的，尤其在女裝方面。

　　這些年，雖然也陸續有一些本土的高檔服飾珠、寶商店出現，但影響力一直有限。

　　伊莎貝拉在法國生活與進修的時間說長不長，她的服飾設計就算再吸引人，如果僅憑由美思的支持，也並不足以讓大多數上層社會的目標顧客們立即認可。

　　所以，對於美思，這是一次新的嘗試；而對於伊莎貝拉而言，這則是一次很好的作品曝光機會。

　　在這樣一個用拍賣價格作為認可程度的「匿名」的展台上，如果伊莎貝拉的設計作品沒有贏過美思精心挑選的購入服裝，在大多數顧客看來再正常不過。

　　可一旦伊莎貝拉的服裝贏得了更高的拍賣價格，就是直接在顧客面前證明了自己的設計，也直接為這個「未來品牌」做了相當成功地宣傳。

　　伊莎貝拉聽到卡羅琳問的問題後，輕輕點了點頭。

　　「我也很期待到時候的展示，畢竟我設計的服飾最終都是要面向顧客們的，這是個很好的檢驗機會。」

　　「其實我明白，格林女士已經同意了合作，這只不過算一個小考驗罷了」，伊莎貝拉搖了搖兩個人互相牽著的手，

　　「而且就算未來我只是品牌的設計師，同樣還是同你與格林女士合作啊。」

　　伊莎貝拉雖然心態上不算緊張，但卻是用盡十分的精力在為兩個月後的展示做著准備。

　　按理說，卡羅琳在這場格林女士與伊莎貝拉的「賭約」裡算是不能干預的第三方。

　　但是格林女士早知道兩個女孩的關系，並沒有刻意讓她為難，

　　而是在賭約定下之後，就和卡羅琳說好，下一次的會員活動裡，卡羅琳只負責活動方案設計與會員宣傳部分，美思展示的服飾她會親自去挑選。

　　卡羅琳一開始還以為格林女士會囑咐她不要參與進服裝展示與拍賣部分。

　　誰知道格林女士只是用輕描淡寫的語氣和她說，如果卡羅琳想參與伊莎貝拉的展示品服裝制作也可以，她不會干預。

　　「反正不管最後的結果怎樣，未來都是你們兩個人一起幫我賺錢，不是嗎？我何必去影響你們的默契。」

　　既然格林女士都放了話，卡羅琳也就沒什麼可猶豫的了。

　　她和伊莎貝拉一樣希望她的作品能夠贏得更多顧客的喜愛。

　　「這件怎麼樣？」這是卡羅琳和伊莎貝拉之間這兩天最常說的話。

　　最近每天早上，她和伊莎貝拉都會早起，在客廳裡挑選適合做展出的設計圖。

　　兩個人已經把原本的會客廳改成了臨時的設計室。

　　沙發、搖椅等幾件家具都被放到了邊角，中間空出來大面積空地，擺上了一張長桌，方便之後的布料裁剪與服裝制作。

　　卡羅琳還幫伊莎貝拉訂好了一整套工具，以及之後會用到的服裝人台。因為之前她就已經為美思設計部門定制過，所以現在聯系工匠再做一套很方便。

　　「這件晚禮服是我最喜歡的作品。」伊莎貝拉從之前拿給格林女士做參考的設計中，取出了一條長尾禮服的設計圖放到卡羅琳面前，可又馬上把圖紙拿了回去，

　　「但是它是夏季禮服，在十一月份的活動中做展品好像不太合適。」

　　「那就先放到備選項中，這款設計我也很喜歡。」卡羅琳將這份設計單獨拿了出來，又挑出來了一張自己覺得合適的設計。

　　「這條綠色的絲絨日禮服設計非常棒，而且也適合這個季節。」

　　伊莎貝拉蹙著眉頭接了過來，有些擔憂地說，「但是這份設計最大的特點就是大膽的色彩，我想要的圖上這種綠色，它的制作礦物顏料本來就比較罕見，合適的布料應該很難找。」

　　「那也放到備選項裡」，卡羅琳點點頭，但又有種說不上的直覺讓她將這份設計稿放在了備選的最後一個。

　　最終初步篩選結束的時候，她們選出了一份套裝和一份禮服裙，以及七、八份備選。

　　「接下來就要看你了，我要先去美思了，你也先吃點東西吧，早午餐可不適合我們這樣早起的人」，卡羅琳把挑選剩下的圖紙理好，看著一只手撐在桌子上，一只手抓著頭發在糾結的伊莎貝拉說。

　　之後卡羅琳去廚房泡了一壺紅茶，又端了一盤黃油曲奇放在餐桌上，招呼伊莎貝拉先填飽肚子，自己隨便就著紅茶吃了兩塊。

　　自從會客室改造後，伊莎貝拉和卡羅琳都不再在廚房做飯了，伊莎甚至暫時放棄了自己做點心的愛好，桌子上這盤曲奇還是昨天卡羅琳下班後從外面帶回來的。

　　當敲門聲傳來的時候，卡羅琳已經做好了出門的准備。

　　「正好八點半」，長桌邊的伊莎貝拉抬起頭，看了看房間裡的鐘表，「弗朗西斯最近總是這麼准時。」


第78章

　　「親愛的姑娘們, 早上好。」

　　卡羅琳打開公寓門之後，弗朗西斯拎著一盒還溫熱的蘋果派走了進來，順手將紙盒放到了餐桌上, 朝房間裡的兩人露出了一個充滿朝氣的笑容。

　　伊莎貝拉抬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弟，回了句早上好, 便繼續忙著看自己的作品。

　　卡羅琳則上前自然地牽住了弗朗西斯伸出的手臂, 同伊莎貝拉比了一個「記得吃東西」的手勢，然後下樓乘馬車去了美思。

　　在卡羅琳下車之前, 弗朗西斯輕輕的吻了吻她的手背做告別, 臉上的神情比平時還要更認真一些。

　　卡羅琳本以為他是有什麼話想要講, 但弗朗西斯並沒有說明，只是和平時一樣，說希望她今天一切順利。

　　然後目送她進了美思, 才駕車離開。

　　雖然伊莎貝拉將要參加展示的服裝還沒有全部定下來，但已經確定的兩套設計已經可以開始為制作樣衣做准備了。

　　格林女士已經允諾，美思工廠倉庫的原材料她們在制作展品樣衣時可以自由取用。

　　所以卡羅琳趁著去工廠區設計部門的時候, 查過了目前庫房裡有的布料種類，看到有適合制作目前選定的兩套服裝的, 就取一些邊料做樣品, 打算先拿給伊莎貝拉看一看。

　　設計部目前負責的工作範圍比從前更廣，美思倉庫中的布料的種類也就十分豐富。卡羅琳和伊莎貝拉說好, 如果實在沒有滿意的，她們再去市場上尋找替代品。

　　「我覺得，還是應該把你最喜歡的這一件禮服加上。」

　　伊莎貝拉已經選好了三件設計作品，在晚上她們在糾結最後一件展示作品的時候, 卡羅琳說。

　　這一件純白色的禮服，也是伊莎貝拉到巴黎之後設計的第一件完整服裝設計作品。

　　「當時是初夏, 我和朋友們出去公園寫生，我們幾個人坐在亭子裡，四周鮮花環繞。同學們都在觀察周圍的景色與偶爾經過的游客，可我卻想像自己在花草之間看見了有精靈穿梭，穿著紗霧般的衣裙走過，然後就畫出了這件作品。」

　　在伊莎貝拉的構想中，這件裙子將會由白色的絲綢制成，色彩簡單卻不單調，由暗繡裝飾，只在腰封與裙擺的邊緣，會有嫩黃色、橘粉色與天藍色的花卉圖案勾勒。

　　最終成品的整個裙擺表面，都不會有縫合拼接的痕跡。

　　這樣一來，穿著這件禮服的人行走間就會有一種輕盈飄逸的感覺。

　　「我也覺得這件日禮服素雅且別致，至於你之前擔心的季節不合適，我想過以後，覺得問題不大，只要到時候我們把這件列為明年春夏特供商品就好了。」卡羅琳很有信心地說。

　　「這樣可以嗎？」伊莎貝拉雖然也很想把這件裙子做出來，展示在大家面前，但還是有些猶豫。

　　「這有什麼不行，而且定制本來就需要一定時間。只要我們的服裝設計與品質夠好，適當延長等待時間反而會提高顧客對我們產品的期待與滿意程度。」

　　況且卡羅琳記得，到後來那些大牌服裝都是提前一兩個季度甚至一年，來開服裝新品發布會呢。

　　兩個人最後決定下來的四件設計，分別是最後作出決定的那件白色日禮服長裙；一件風格華麗的紅色系帶有金色暗紋的晚禮服；一件淡藍色鑲金色，配有皮毛披肩的冬日禮服兩件套，以及一套風格偏簡潔，但又不失時尚感的套裝裙。

　　其他的材料都好說，只有伊莎貝拉想要做出飄逸感和垂感的白色絲綢與希望帶有光澤感的紅色綢緞，足足找了三周，才從供貨商那裡找到基本合適的。

　　之前在服裝款式的選擇與修改上，卡羅琳還能提供一些有價值的建議，至少她會更了解哪些設計元素可能更符合顧客的偏好。

　　但在樣裝制作這方面，卡羅琳可就沒什麼能幫得上忙的了。畢竟無論是裁剪、縫紉還是刺繡，她可都是個徹徹底底的門外漢。

　　不過卡羅琳倒是介紹了設計部門裡服裝制作經驗豐富的梅和伊莎貝拉認識，兩個人性情都很溫和，所以很談得來。這樣伊莎貝拉如果制作上遇見一些小麻煩，也有人可以一起商討。

　　幾年來，美思百貨的特別會員活動已經舉辦過多次。其中流程，卡羅琳不敢說駕輕就熟，卻也很少再有什麼困難。

　　這次比較特別的地方在於，參展的服裝並沒有特定風格與系列。

　　在伊莎貝拉定下了參加活動展出的服裝之後，格林女士那邊也很快選出了四件之前專門為美思特別會員購入的服裝。

　　為了公平起見，這幾件服裝都和伊莎貝拉的選擇一樣，包含日禮服、晚禮服以及日常套裝。

　　為了配合這次的活動，更好地展示不同風格服飾的魅力，卡羅琳同合作的展台制作工匠重新設計了兩個微型情景展台，分別放置在活動時顧客展示區的前後兩端。

　　卡羅琳原本有些擔心伊莎貝拉的心態，畢竟選擇設計的時候她還是經常流露出緊張的情緒。可在開始制作樣裝之後，焦慮就再也沒有在好友身上出現過。

　　很快，伊莎貝拉的樣裝已經做好了兩套，剩下的則因為原材料的原因開始較晚。

　　這段時間，伊莎貝拉每天清晨就會起床，在改造後的會客廳裡忙忙碌碌，開心的時候還會唱起歌，卡羅琳覺得自己的情緒都被她感染了。

　　這天，卡羅琳正靠在沙發上，提前准備著會員活動之後的購物季資料。

　　伊莎貝拉就在不遠處忙碌，偶爾她需要參考意見的時候，兩個人就會一起討論一下。如果弗朗西斯在的話，也會加入進來。

　　「我有的時候覺得，自己像是又回到了小時候。」伊莎貝拉像撫摸戀人的臉頰似的摸著手裡的綢緞，側過頭和卡羅琳笑著說，「為了給娃娃做衣服，我還曾經剪過家裡的窗簾呢！」

　　「這個我也記得」，弗朗西斯在一旁插話道，正逢休息日，他一早就來了公寓這邊。

　　雖然在服裝制作上面，弗朗西斯幫不上姐姐什麼，但卻為伊莎貝拉找好了搭配幾件設計的鞋子，今天一並帶了過來。

　　「我們還是先看一下你帶過來的鞋子吧」，伊莎貝拉看著弗朗西斯大有把自己小時候的事拿出來細講的架勢，趕緊插話道。

　　弗朗西斯一共帶過來了八雙女鞋，每套對應的服裝都選了第一選擇和備選，卡羅琳與伊莎貝拉從中挑選了相對更適合的。

　　看著很快又轉身去研究服裝的兩個女孩，弗朗西斯笑著，心甘情願地做起了這段時間的後勤。


第79章

　　隨著活動日期將近, 伊莎貝拉上周就已經完成了紅色系禮服的制作。

　　最後一件白色禮服的主體其實更先做好，但伊莎貝拉在細節上總是精益求精，所以一直到現在才徹底完成。

　　「我想, 我或許舍不得將它賣給任何人。」

　　伊莎貝拉做好最後的細節修改之後，看著眼前的白色禮服, 一寸一寸地用手撫過。

　　「伊莎, 它簡直是件藝術品！」聞聲從臥室出來的卡羅琳看著伊莎貝拉身前的作品感嘆道，

　　她和伊莎貝拉一樣, 是一步步看著它從一卷綢緞變成如今的禮服的, 一想到這件禮服不久之後就會屬於別人, 她心裡也覺得遺憾極了。

　　「等等，這件是我們的展示樣品，那展出後我們也可以自己留下來收藏啊。」

　　「你說得對」, 伊莎貝拉笑著放下了手裡的衣袖，

　　「雖然我還是有一種感覺，拍賣結束之後, 它就不再屬於我了。不過我相信，最好的設計永遠是下一件設計。」

　　忙碌的時光總是過得很快。美思會員活動舉辦日如期而至。

　　在卡羅琳看來, 要想長久地抓住會員顧客們的注意力, 會員活動就不能總維持一個模式，而是要經常為顧客帶來新鮮感。

　　所以這次的活動展示, 美思采用了與平日裡不同的展示方式。

　　之前布置在活動區前後兩端的微型情景展台，被卡羅琳像舞台一樣設計了帷幕。

　　在兩個展台輪流展出時，每次展出並參與拍賣的只有一端的展台，而工作人員會在暫時空下來的展台帷幕後快速布置好與服裝相應的場景, 來配合展品的展示效果。

　　同時，這次的美會員活動雖然依舊采用拍賣, 但卻同之前價格遞增的拍賣法不同，采用了會員個人「報價」的方式。

　　每件活動商品在展出之後，都會為會員們留有一定的時間，可以由顧客自行出價，並在美思提供的卡片上寫下自己願意為這件商品支付的價格。

　　最終出價最高者將獲得商品的購買權。

　　這樣一來，這場展示從頭到尾都會像一場演出。

　　格林女士作為美思的所有者，自然會到場，但是這次她並沒有擔任活動的主持者，而是把這個任務交給了已經被會員們所熟知的卡羅琳。

　　活動開始的時間照例是在接近傍晚時分。

　　會員顧客與他們的親友陸續到場，分散著坐在活動區裡。

　　燈光倏忽間亮起，一部分又緩緩暗下，卡羅琳站在靠前方的展台上，開始了這場展示拍賣活動。

　　服飾依舊是最先進入拍賣的部分。

　　對於這些展品服飾，卡羅琳並不需要介紹太多，因為模特們身上的展品本身就是最好的說明。

　　最先出場的是兩件秋冬季節的套裝長裙。

　　這種長裙是夫人小姐們的日常穿著，簡單的設計更能突顯設計與制作的功底，就像這兩件服裝，可以讓人眼前一亮。

　　隨後出場的幾件冬日禮服也都在會員顧客們的贊賞中，被競拍者拍下。

　　其中一件由格林女士挑選出的由明黃色綢緞制成的晚禮服，得到了最多的會員出價。

　　「看上去像是太陽花的顏色，感覺冬日裡穿上心情都會變好」，最後競拍成功的夫人這樣評價，據說她打算將這件禮服定制後送給她的女兒。

　　在倒數第二件服裝競拍結束後，一邊展台的燈光再次暗下。

　　卡羅琳開始了最後一件展出禮服的介紹。

　　「最後一件展出服裝比較特別，這件日禮服是美思提前為下一年度推出的春夏款，有它自己的名字，叫做『午後精靈』。」

　　介紹的時候，卡羅琳特意將自己的語速放緩，聲音也稍微壓低了一些，讓自己的介紹旁白更加符合這件禮服的風格。

　　帷幕再次被緩緩拉開。

　　新安好的電燈將暖白的燈光從展台上方灑下，模仿著日光傾瀉。

　　工作人員快速在轉場期間放置好的綠植與花卉，將屬於植物特有的氣息帶到了展示現場。離展台較近的顧客感覺自己似乎已經聞到了玫瑰與百合花的香氣。

　　花草之間，坐著一位金發的年輕模特女孩，她身著一條白色長裙，那長裙的顏色單一卻不顯單調，反而因為光線的反射而顯現出一種朦朧的美感。

　　在一片淡粉與淡黃之中，女孩仿佛花間精靈般，隨手從身邊折下了一枝玫瑰，衣裙上的淺色花紋也隨著她的動作而若隱若現。

　　當豎琴彈奏的音樂響起，女孩從花草之間緩緩起身，開始繞著展台如同舞蹈般旋轉，因為身著的是長尾禮服，所以她動作的幅度並不大，但即便如此，大家也能看到裙擺流動的質感。

　　「太美了」，卡羅琳聽見不遠處傳來的聲音，這是離展示台最近的顧客情不自禁地感嘆。

　　「它是我的，姐姐，我知道它一定是我的！它就是我夢想的成年禮上要穿的裙子！」這是與卡羅琳一起打過網球的麗貝卡.法沃華小姐，在和她的姐姐撒嬌。

　　贊美的聲音很快在顧客區響成一片，直到女孩結束了展示，行禮後站在了展台中央，等待著這一條禮服拍賣的開始，大家才漸漸安靜下來。

　　但卡羅琳已經在幾位顧客的眼神與表情中看出了志在必得。

　　展台上女孩的裙下其實有一點伊莎貝拉與卡羅琳的小心機。

　　為了裙子有更好的視覺效果，她們用歐根紗制作了一條特殊的襯裙，替代了平時大家使用的種類，可以突顯出這條裙子的設計與材料帶來的特質。

　　「如果您對這件「午後精靈」感興趣，請將自己的出價寫在您手邊的卡片上。」

　　卡羅琳微笑著等待著出價的結果。

　　片刻過後，她打開了剛剛送過來的，統計後經格林女士檢查的出價卡片。

　　「最後一件展出禮服，將屬於」，

　　「維恩夫人。」

　　這個結果也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不止因為卡片上面的出現的，比之前商品最高成交價還高上一截的價格，也因為維恩夫人在剛剛的出價過程中並沒有表現出很大的興趣，卻如此地大手筆。

　　但卡羅琳並沒有在面上表現出來分毫，而是隨即朝著維恩夫人的方向行禮致意。畢竟像維恩夫人這樣真正的富豪，平日裡買來收藏的商品也不少。

　　離她們不遠的麗貝卡.法沃華小姐有些激動地發出了一聲感嘆，似乎是對自己沒有競拍成功而感到失望。

　　她平日裡並不是個任性的姑娘，只不過這次，她已經給出了自認為不會被超過的價格，卻還是沒有得到這條讓她心動的禮服裙，所以情緒起伏大了一點。

　　當然，她也意識到了自己行為的不妥，只好在姐姐嚴肅的眼神裡偷偷做了個鬼臉。

　　因為每件商品最終的成交價格都會公布，所以在服飾展示階段沒有成功拍到自己感興趣商品的顧客，表面上也都一片風平浪靜，總歸是自己出價不如人高。

　　卡羅琳作為活動方，同時也是伊莎貝拉的朋友，她自然是希望這件禮服的成交價格越高越好。

　　如今，伊莎貝拉的設計品全部以令人滿意的價格成功拍賣。

　　卡羅琳很想立刻跑過去恭喜自己的好友，但活動還有下半場，所以她只是遙遙的看了一眼坐在活動現場邊緣的伊莎貝拉與弗朗西斯姐弟，悄悄地朝他們眨了眨眼。


第80章

　　會員活動結束後。

　　卡羅琳先同顧客們確認好之後上門聯系的時間, 安排好了現場後續，然後同一直在不遠處等著她的伊莎貝拉一起來到了格林女士的辦公室門口。

　　「你准備好了嗎？」卡羅琳扭過頭看著正在自己身後不斷給自己打氣的好友。

　　伊莎貝拉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備，但是在這種時刻還是免不了一點緊張。

　　她雙手握拳又松開, 松開又握緊，最後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半指蕾絲手套, 走到了門前, 抬手敲響了門。

　　辦公室裡，迎接她們的是格林女士的掌聲。

　　「很精彩的一場拍賣。」卡羅琳與伊莎貝拉走進辦公室後, 格林女士起身, 從書桌走了出來, 並邀請女孩們坐下。

　　剛剛結束的這一場會員活動，以及拍賣的結果，已經證明了伊莎貝拉的能力與她的作品, 卡羅琳作為協助者也已經做好了能做的一切。

　　格林女士是用贊賞卻不溢美的言辭，表達了自己對伊莎貝拉所設計服裝的喜愛，以及對卡羅琳主持的這次會員活動結果的滿意。

　　很快, 話題就自然地轉到了未來的合作上面。

　　接下來一年裡她認為美思服飾的主要方向應該放在哪裡，下一次會員活動伊莎貝拉是否想繼續參加, 又是否想固定一個主題……

　　格林女士拋出一個又一個未來合作中的具體內容話題, 同兩個女孩，主要是設計者伊莎貝拉討論, 並用心傾聽著她們的想法，卻似乎有意在回避合作方式相關的內容。

　　卡羅琳比伊莎貝拉更先意識到，卻似乎看到了格林女士對自己食指輕落的暗示，所以暫時沒有提出。

　　「格林女士, 這次活動中，我設計的服裝平均成交價格應該是更高一些, 所以關於我們之前的賭約，您……？」

　　伊莎貝拉遲遲沒有等到自己最想知道的話題，終於開口。

　　格林女士聽到這裡，臉上的笑意更明顯了一些，卻又翻開了桌子上的賬單本夾。

　　「這裡是這次活動的賬單了，不過我想，卡羅琳應該已經看過了。

　　新展台的定制成本，模特與舞蹈演員的出場費用，活動現場的道具，還有伊莎貝拉你這次的服裝制作材料，每一項費用可都不低。」

　　格林女士看著兩個女孩輕笑道。

　　「但這次活動也同樣獲得了很高的成交額」，伊莎貝拉認真地說。

　　「而且伊莎貝拉設計制作的服裝非常受歡迎，最後一件展品更是破了我們會員活動上服飾拍賣的成交價格紀錄。按照現在的成本和成交額，利潤會比起之前的活動更高。」

　　卡羅琳也補充說道，這部分也算是她的工作內容。

　　格林女士眉毛輕挑，再次笑了笑，從抽屜裡取出了文件，

　　「好了，姑娘們，不為難你們了。各有所長，這樣也好。」

　　「這裡是你們想要的東西」，格林女士站起來，將兩份合同分別放到了伊莎貝拉和卡羅琳的懷裡。

　　「伊莎貝拉，更勇敢一些，你未來要成為的是能撐起一個品牌的引導者。」

　　「還有你，卡羅琳，你將來的責任可是很多，不要顧此失彼。」

　　按照之前格林女士與伊莎貝拉的賭約，格林女士同意與她們一起，以美思為平台，創立一個服飾公司。

　　這家公司暫時將由她們三人共有。格林女士提供平台與渠道，而公司品牌的產品設計、經營與管理則將由兩個年輕人自己負責。

　　按照出資金額，格林女士實際上依然是最大的投資方。

　　但為了讓年輕人更有動力，她們還簽署了補充條款，即在五年之後，卡羅琳和伊莎貝拉可以選擇按照預訂價格從格林女士那裡回購股份。

　　「我覺得自己像在做夢一樣。」

　　這句話伊莎貝拉今天已經說了好幾次。

　　與格林女士簽下合作合同的時候說過；

　　和卡羅琳一起抱著合同離開辦公室的時候說過；

　　結束後離開美思，與弗朗西斯描述今天的經歷時說過；

　　還有現在。

　　晚餐後，伊莎貝拉和卡羅琳回到了公寓。

　　弗朗西斯將她們送回來後，被兩個女孩催著離開了。

　　伊莎貝拉關上公寓門，緩緩地走到沙發旁，在卡羅琳身邊坐了下來。

　　「你沒在做夢，我們要有自己的公司了」，為了慶祝，卡羅琳他們晚飯時喝了些香檳，平時很少喝酒的伊莎貝拉一個人竟然喝掉了一整瓶。

　　雖然第二天要工作，卡羅琳喝的比伊莎貝拉少得多，卻還是覺得有點暈眩感。

　　不過這個感覺倒是很配她們今天的心情。

　　「沒有你和格林女士，我不會有勇氣走到這一步」，伊莎貝拉伸手拉住了要回房間洗漱的卡羅琳，輕細的聲音裡有著還沒有褪去的欣喜。

　　「但是你做到了，我們做到了，不是嗎？」卡羅琳俯身給了她一個擁抱。

　　「你說得對。不過還是要謝謝你。」

　　伊莎貝拉躺倒在沙發上和卡羅琳又說了一會兒話，突然想起來什麼似的，坐起來直直的看著卡羅琳，

　　「對了，我還知道了一個秘密。」

　　「什麼秘密？」卡羅琳隨口接道。

　　「秘密怎麼能說呢？過兩天你就知道了。」伊莎貝拉說完又躺了回去，面對著沙發靠背，像是睡著了。

　　卡羅琳笑著嘆了口氣，拿了一條毯子蓋在伊莎貝拉身上，又調了調客廳裡的暖爐，轉身回了房間。


第81章

　　醒了酒的伊莎貝拉像是忘記了前一晚上的事, 卡羅琳也就沒太放在心上。畢竟緊跟著還有好幾項工作要忙。

　　她和格林女士對於工作上的事情從不拖延，伊莎貝拉亦是如此。

　　所以在定下了合作之後，新的公司很快成立。

　　卡羅琳和伊莎貝拉按照現在的習慣, 將新公司命名為C&M，即科雷.米勃。

　　同時, 她們也開始部署公司成立後, 明年春季第一批服裝的推出。

　　因為會員拍賣會上伊莎貝拉設計品帶來的的後續反響，她們將推出的品牌第一個系列命名為「精靈」。

　　這一系列的服裝除了在美思特別會員活動上供應, 還會為美思百貨的顧客提供一定的限量定制。

　　格林女士還特意在上次會員活動過去不久後的茶會上, 隆重介紹了伊莎貝拉與自己參與投資的服飾公司。

　　雖然並不是所有的顧客都看好這位「從法國旅居學習歸來」的「設計師」, 但通過自身實力與作品的證明，對伊莎貝拉期待與贊美的聲音足以讓她在行業裡暫時站穩腳跟。

　　「這是個好的開始，總有一天, 我們的服飾能有更多人喜歡，有更大的影響力。」

　　……

　　這個聖誕假期，卡羅琳也第一次同姐姐明妮一起, 回到了哥倫比亞小鎮，也就是她在這個世界的故鄉。

　　她們的父親已經年邁, 身體依然康健, 同留在小鎮的兒女生活得不錯。

　　說起來，其實明妮與卡羅琳這對在外工作的姐妹, 同留在故鄉，已多年未見的親人們之間的感情並不深厚，卡羅琳更是連對「故鄉」的回憶都已經淡化。

　　但只有卡羅琳自己知道，這一趟回鄉之旅, 不僅是探親這麼簡單。

　　對她而言，這還意味著她已經有足夠的勇氣與底氣, 去翻開生活裡新的一篇。

　　回到芝加哥後的第二天，卡羅琳如期收到了去科雷家舊宅，與大家共進晚餐的邀請。

　　「我知道你隨便打扮一下都很美，不過今天我們還是打扮得認真一點」，伊莎貝拉這天主動幫卡羅琳挑起了服飾，還堅持幫她梳了一個時下最流行的發型。

　　卡羅琳看著十分積極的好友，有些了然地眨了眨眼睛。然後放心地將自己從頭到腳的裝扮交給了伊莎貝拉。

　　弗朗西斯今天並沒有去接兩位女孩。

　　他此刻正把自己一個人關在房間裡，對著鏡子演練著那幾句已經讓他翻來覆去練了無數遍的話。

　　明明平日裡他已經很熟悉和卡羅琳的相處，但在這樣的時刻前，總歸還是免不了緊張的感覺。

　　「沒什麼好擔心的，相信你自己，卡羅琳會同意的。」一道聲音從他身後傳來。

　　「我知道，我只是不希望自己說錯任何一句。」弗朗西斯自言自語道。

　　「等等，安德魯，你怎麼在這？！」弗朗西斯這才發現剛剛是舅舅在和自己說話。

　　「我只是想告訴你，姑娘們的馬車已經到樓下了。」安德魯摸摸自己嘴邊的胡子，聳了下肩膀。

　　弗朗西斯聞言，趕緊對著穿衣鏡重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與領結，跟著安德魯一起下樓去迎接。

　　「晚餐在八點開始，安德魯今天專門請了廚師。」弗朗西斯一邊引著女孩們走向會客廳，一邊說。

　　會客廳裡和上次卡羅琳來的時候大不相同。

　　裝飾煥然一新，還有平時很少出現在科雷舊宅的鮮花點綴，為冬日裡單調的房間帶來了一絲色彩。

　　「親愛的卡羅琳，我想弗蘭茲可能有些事想和你說，是吧？」

　　伊莎貝拉朝弗朗西斯遞過充滿深意的一瞥，又對兩個人期待地笑了笑，一個人出了房間，順手帶上了會客廳的房門。

　　房間裡只剩下了卡羅琳個弗朗西斯兩個人。

　　「卡羅琳」，弗朗西斯微微低下頭，看著女孩纖長睫毛下的灰藍色，喚出她的名字。

　　在這個短短的幾個音節中，在青年上下顎的一張一合之間，卡羅琳仿佛已經聽出他長久以來對自己的感情。

　　卡羅琳看著緊張地注視著她的弗朗西斯，已經猜到了接下來他打算做什麼。

　　她並不意外。

　　或者說，她等這一天已經等了很久了。

　　從相遇相識，到察覺到當時還是個男孩兒的弗朗西斯對她的懵懂喜歡；

　　從點滴相處，小心試探，到兩個人彼此坦誠各自的看法，一起成長相互支持。

　　這個人是不同的，是值得她的愛與信任的。

　　燈光下，他的眼睛裡像是閃爍著螢火蟲般細碎的光芒，仿佛這一刻，她就是他的全世界。

　　這樣的眼神讓卡羅琳的目光再也無法移轉開。

　　於是，卡羅琳用自己右手反握住弗朗西斯的左手，輕輕地將另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緩緩點起腳尖，吻上了他暖棕色的眼睛。

　　「弗蘭茲，你願意和我訂婚嗎？和我一起，共度一生？」卡羅琳看著弗朗西斯近在咫尺的面孔，鄭重地問。

　　「我願意……當然，我願意」，

　　弗朗西斯像是還沒有反應過來，但直覺已經代替思考，幫他回答了內心中的答案。

　　「抱歉，是我先提出來了。」

　　卡羅琳的手還和弗朗西斯緊握著。

　　她知道弗朗西斯應該已經為這場求婚等待了很久、准備了很久，也知道按照習俗，她應該靜靜地等他將那句話問出口，然後再釋放出內心所有的激動，說一聲「我願意。」

　　但剛剛的氛圍實在是太合適，卡羅琳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鬼使神差地將那句求婚的話說了出來。

　　不過沒關系，她的愛人看起來比她更激動，也並不太在意。

　　「對了，還有戒指」，

　　弗朗西斯松開手，有些手忙腳亂地從口袋裡取出了一枚嵌著藍寶石的戒指，然後重新牽起了卡羅琳的手。

　　他仿佛又回到了兩人剛剛坦白感情的時候，動作間帶著小心翼翼，將戒指戴到了卡羅琳的纖細的手指上，之後才意識到自己應該重新對愛人說一遍，

　　「卡羅琳，你願意嫁給我嗎？」

　　「是的，我願意。」

　　——因為是你，我的弗蘭茲。


第82章

　　「我看起來怎麼樣？」

　　卡羅琳看了看鏡子裡的自己, 滿意地扶了扶自己飛碟狀的帽檐，素面的深色帽子上只有一朵她隨手別在上面的香檳色玫瑰，卻正因這一份簡單而凸顯了女子自信的面容與優雅的身姿。

　　「很美」, 弗朗西斯從她身後走了上來，從背後擁抱了一下自己的妻子。

　　今天是卡羅琳接受《時代人物》采訪的日子, 這篇對她與伊莎貝拉的采訪, 預計將在兩個月後，也就是「C&M」公司成立十周年的時候登上刊物的頭版。

　　當年, 在訂婚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 卡羅琳的生活依舊由工作主導。

　　在優選店的合約結束後, 卡羅琳如約成為了優選店的合伙人。

　　她繼續擔任了幾年優選店的總負責人，但也更多的將日常工作分配到自己選出的幾位助理負責人手中。

　　這樣一來，她也就有了更多的時間放在與伊莎貝拉共同經營的C&M公司上。

　　C&M最開始的發展大部分依靠著美思這個平台, 有很多顧客最初都會將它當成了美思百貨的某個工作室。

　　但作為首席設計師的伊莎貝拉和作為經營者的卡羅琳對此都並不太在意。兩個人都明白，依靠大型百貨公司成立的服飾公司，優點和弊端總是同時存在。

　　那些日子裡, 她們曾因服裝第一次登上《時尚》雜志而激動過，曾因C&M的門店開到了紐約而欣喜過, 也曾因設計風格, 和是否要開發針對不同顧客群的支線品牌而爭論過，還因為產品設計被其他廠商原樣仿制而憤怒過……

　　格林女士雖然同樣手握股權（後期大部分按照約定被卡羅琳與伊莎貝拉回購）, 但凡是與C&M有關的決策，她向來以卡羅琳和伊莎貝拉為先，很少去干預。

　　十年的時間，在卡羅琳和伊莎貝拉的努力下, C&M公司從一家背靠美思的小型服飾公司，成長為如今這家涵蓋服裝飾品、鞋類、珠寶、香水等多種商品種類的商業帝國。

　　而卡羅琳和伊莎貝拉兩個人的名字, 也從默默無聞變成了如今時尚界不可或缺的存在。

　　「你緊張嗎？」 弗朗西斯為妻子打開了房門。

　　「有什麼可緊張的？又不是第一次受采訪。」 卡羅琳對愛人眨了眨眼睛。然後走向了記者等待的會客室。

　　年輕的妮娜是《時代人物》創刊後的第一位女性專欄采訪者，曾經同卡羅琳有過些交際。

　　所以兩人見面後，省去了初次見面的繁瑣禮儀。

　　「卡羅琳女士，現在要和您預約大塊的時間可不容易」，妮娜熟稔地同卡羅琳開起了玩笑。

　　「別人可以這麼說，你可不行。我可是一聽說你的采訪計劃就提前空出了時間」，卡羅琳牽起嘴角道。

　　「這可是我的榮幸了」，妮娜說，她期待這場采訪很久了，

　　「那就讓我們切入正題吧。不過我可能需要事先聲明，今天的采訪問題並不是由我一個人決定的。」

　　卡羅琳微微挑眉，說了聲好，又對妮娜身後的記錄人員點了點頭。

　　「眾所周知，您對時尚流行方面一向有很高的敏銳度。早期您在報紙刊登的服飾搭配文章集結出版後，直到現在依然十分暢銷。在C&M公司成立後，也曾經幾次發行自己的時尚手冊。

　　這是否意味著，未來您或者C&M公司會有時尚刊物方面的發展計劃呢？」

　　「不排除這種可能，C&M從來不會為自己設限」，

　　卡羅琳輕輕歪了下頭，繼續回答，

　　「而且，我曾經聽說過一句話，真正掌握時尚的人會去創造流行，不是嗎？」

　　「我想在很多人看來，今天的C&M公司已經是流行與時尚的創造者了。」

　　「但我相信我們可以做得更好。」

　　妮娜低頭在筆記上記了一會兒，繼續問道。

　　「您現在也經常參與C&M公司的產品設計，並且您設計的服裝去年還曾經登上《麗人》雜志的年度排行榜。那麼您是否有從管理轉向設計領域的計劃呢？」

　　「我還是更喜歡做自己擅長的事。或許在流行元素的搭配與選擇上，我還有些不錯的想法，但要說設計」，卡羅琳撫了一下鬢角垂下來的頭發，「我對自己的能力還是有了解的。」

　　「C&M公司的設計部門一直都由我的合作者伊莎貝拉負責，她是我所見過最傑出的設計師。我的那些『設計作品』，也常常少不了她的協助。

　　另外我們近期也從法國與意大利新邀請到了兩位非常優秀的設計師加入公司，相信大家很快就有機會看到C&M推出的新設計風格產品。」

　　「說起伊莎貝拉.科雷女士，您二位的友誼令人向往，在合作上的默契更是讓很多人羨慕。不知道你們平時的相處模式是怎樣的呢？」

　　這個問題的答案對於卡羅琳而言，幾乎不需要構思語言。

　　「我們是多年的朋友，重要的合作伙伴，也是姐妹、是家人。在工作以外的地方，我們真的好像從沒起過摩擦。

　　但如果說我們在工作上不曾有矛盾，那是不可能的。不過我們的性格和能力都比較互補，也從來不會把問題帶出辦公室。

　　更多的，你可以等到之後采訪伊莎貝拉的時候，聽聽她的答案。」

　　妮娜聽到卡羅琳的最後一句話不禁笑了起來，但下一個問題又讓她恢復了嚴肅的表情。

　　「很多人都稱贊過您的經營與廣告宣傳能力，和您合作過的商人曾說您的『腦子裡充滿了新點子』。

　　但據大家了解，您出生的家庭裡並沒有人從事商業方面的工作。所以您是否是從您的丈夫那裡得到了指導與幫助呢？」

　　卡羅琳抿了抿嘴，這個問題她不是第一次遇到。

　　「我知道大家為什麼會這樣想，一旦一個女人結了婚，她的成功似乎就總和她的丈夫相關。

　　但很顯然，這並不是一個定論。

　　就像我所取得的這一點小小的成績，並不是在走入婚姻後才得到的。

　　弗朗西斯的確給了我很大的支持，不過這種支持更多的是在生活上與精神上。因為我們一直都互相鼓勵。

　　如果要說我在工作上的引導者，那應該是我曾經的老板、如今的合作伙伴，伊芙格林女士。我從她那裡學到了很多。」

　　「所以您覺得家庭對女性工作而言也可以是一種支持？」

　　「對我而言如此。」

　　「但大多數人不會這樣認為。」，妮娜看著卡羅琳，將鋼筆抓在了手裡。

　　「所以我說了，只是對我而言。而且，人們的想法是會改變的。」

　　……

　　「最後一個問題，卡羅琳女士。」

　　「您曾經說過，您的夢想是有一天帶領C&M走向世界。所以您走到今天這一步，是為了追求夢想嗎？」

　　「為了夢想？」

　　卡羅琳對采訪記者露出了一個迷人的微笑，

　　「其實最初，我只是個想靠自己吃飽穿暖的普通姑娘。」

　　「但沒錯，夢想，讓我走得更遠。」

　　——全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

　　卡羅琳的故事暫時告一段落。

　　原本設計的是開放式結局，在大約十章之前結束，感覺不太對，就又續了一段。

　　現在的結局依然不算很滿意。但是筆力有限，暫時改不出更好的感覺了。

　　或許有一天，會把這個故事更好地講一遍吧。

　　（未來也或許會安排卡羅琳做其他故事的配角，講講她後來的經歷）

　　感謝一路閱讀陪伴的讀者們，追更辛苦了；

　　感謝留下評論和爪印的小可愛們（很想每條都回，但真的不知道回什麼所以……）

　　有緣的話，下個故事再見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半月 2瓶；!!、鳳凰花又開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整體來說很不錯的文
就是我覺得結尾好像突然快進了好幾年
事業奮鬥文還是更長篇幅會比較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