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與人為善
東京，永不沉寂的繁華都市。
無論是白天還是黑夜，都有數不清的故事……好的，壞的，都在這座城市裡上演著悲歡離合。
竹取澈坐在車裡，像條沒有脊椎的軟骨動物那樣趴在方向盤上，毫無半點精氣神可言。然而就算這樣毫無淑女禮儀可言的動作也被她做得很好看。
原因就在於她的那張臉——是典型的東西方混血兒的臉。
這裡並不是說只要是混血兒就會好看的意思，而是竹取澈絕對屬於那種「生來就長得好看的混血兒」一員。她的眼窩很深，鼻梁高挺，乍一看像個五官深邃的外國女生，但仔細看的話又能在這張面孔上找出屬於東方人的細膩痕跡。
她已經無聊到用手當做梳子梳理了一下自己棕褐色的短發，又瞄了倒後鏡一眼，鏡子裡那雙淡藍色的瞳孔清澈可見。此人一邊感受著劣質空調吹出來的陣陣冷風，一邊心裡思考著那個目標到底何時會從眼前這棟大樓裡走出來。
竹取澈之所以那麼不耐煩是有原因的。
——因為本月新番《我的妹妹才不可能是男孩子》第一話將在今晚11點准時放送，這個二刺猿生物特意提前買了獨家視頻網站的會員，就等著殺進去圍觀第一波熱度。
她想起彈幕網站的創始人當年信誓旦旦地說：「我們絕對不會收用戶一分錢！我們小破站用愛發電！」
誰知道一年後該網站就推出了制度完善齊全的會員收費項目，委實讓人忍俊不禁。
唉，美少女的大好人生，應該去做點有意義的事情，而不是在這裡等一個禿頭佬。女孩子暗暗心想。
吉田佑，在外人看來他只是樂團裡的一個孤僻寡言的小提琴手，勤勤懇懇，從不犯錯。但在另外一些人眼裡——比如竹取澈的感知中，他完全就是一個葛朗台式的魔鬼。
今晚的演出終於結束了。
當看到第一個觀眾走出音樂廳的時候，趴在方向盤上的無脊椎生物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氣。
快點快點，她還趕著回去追番！
沒過多久，竹取澈看見了提著琴箱、穿著黑禮服的中年小提琴手正在沿著石質台階往下走，混跡在散場的人群中，對方似乎毫不顯眼。
竹取澈立刻朝他按喇叭，打遠光，白色的燈光閃來閃去。
「嗶嗶！」
破本田車發出了刺耳的鳴笛，嚇了附近之人一跳，但短發的女孩根本不在乎，因為吉田佑已經看過去了。
中年男人見到了車子和車裡的人後，當即調轉方向很自然地走過去，上車後隨口說出他家地址——竹取澈之前最窮的時候經常去他那兒蹭飯吃，還幫忙搞家務，簡直再熟悉不過了。但他如今這般理所當然的姿態弄得竹取澈好像是個滴滴司機在這裡專門等他一樣。
這老男人真是不要臉。
「我跟你說，坐我的車可是要收費的。」竹取澈熟練地翻出一個從計程車上掰下來的計價器黏在車頭，小機器開始計費，而坐在後排的吉田卻笑了起來。
「你我之間還算計那麼清楚做什麼？」他虛情假意地說。
「不算清楚的話，我早就在十四歲那年被你賣到非洲黑工廠打工了。」女孩子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
「那是你師父的囑托，他要我照顧好你。」中年人依舊在笑，只是倒後鏡裡看起來頗為油膩，「等等，你出現在這裡，也就是說明貨已經……」
「解決了。屍體就在後車廂，一槍爆頭，啪，好可怕。」
「作為動手的人你是怎麼一臉假裝害怕地說出這種事情的？」吉田佑問她，「阿澈，你今年還沒十六吧？」
「十六歲零四個月。」她懶洋洋地將手搭在方向盤上，「但禿子你別忘了，我是被戰爭雇佣兵帶大的孩子，殺人這種事對我來說就好像呼吸吃飯一樣簡單。」
「我有頭發的！別叫我禿子！」關注點完全錯誤的吉田佑十分憤怒地撫摸著頭頂的那幾根所剩無幾的頭毛，隨後氣勢洶洶地質問竹取澈，「話說你為什麼還不點火起步？你的計價器已經在原地算我三千円了。」
「我才十六歲啊這位叔叔，又沒考駕照，你竟然指望未成年人非法行駛？」
「把這大半個月來在東京連犯下五起連環殺人案的變態殺手在三天之內找到並且一槍爆頭的瘋子還在那裡自稱什麼不能非法駕車？」他踢了踢駕駛位掉皮的椅背，非常不客氣地開口，「快開車！我女兒今天8歲生日，我答應要回去替她慶祝的。」
竹取澈挑了挑眉，不以為意地掛擋，放手剎。車子順利地開動了。
「替我祝小美生日快樂，那孩子向著人老珠黃的境界踏出了堅實有力的一步。」
「我女兒還沒到青春期就被你個混蛋這樣詛咒……你給她的禮物呢？」這個當爹的依舊不要臉的問。
「後備箱裡的無頭屍體難道還不夠嗎？」
吉田佑震驚了：「把變態殺手的屍體給一個八歲小孩當生日禮物，你簡直喪心病狂。」
「謝謝。」混血少女很有禮貌，自認為彬彬有禮。
恰好劇院一出來的前方道路就有個紅燈，她把車順著車道暫時停下，興致勃勃地問他：「既然你不喜歡別人的屍體，那麼用你自己的如何？我現在掉頭把你拉到什麼荒郊野外將你謀殺，剁成不同形狀後打包寄給小美——保證那孩子能度過一個永生難忘的生日宴會！啊哈哈哈！」
吉田佑呆呆地看著這位混血少女，眼神像是在看新的變態殺人狂。
竹取澈也不繼續嚇唬他了：「嘖，跟你開玩笑的嘛，怎麼還當真了呢。」
「不……我剛才覺得你完全能夠做出這種事，還在想遺產留給誰。」
「留給我留給我！」竹取澈恬不知恥、迫不及待地報名，「我保你妻兒一世無憂！」
「就是因為有你這種人在我才死不瞑目啊！」吉田佑大聲罵道，「開車啦！綠燈都亮了！」
說得也是。
畢竟後面排隊的車已經在不耐煩地按喇叭了。
好不容易冷靜下來後，吉田禿子一邊刷手機一邊突然問她：「阿澈，你最近忙嗎。」
混血少女十分謙虛：「還好，作為業界知名的未成年雇佣兵【海綿寶寶】，我平時的工作也不是很忙。」
他眨巴著眼睛，問道：「你想讓你的名氣更大嗎？不如加入我們的部門……」
竹取澈哈哈大笑：「禿子，又在賣安利了？」
「你少來問候我的頭發！」
「嘿嘿，我說話就這樣，有本事給我發獎金。」
「…………」
一說到發獎金這種事，這個葛朗台就可恥地沉默了。
竹取澈通過倒後鏡又看了一眼裝作無事發生的吉田佑，在心中搖了搖頭：想賣安利？我看你想屁吃來得更快！呵，敗犬就這樣灰溜溜地夾著尾巴逃走吧！
其實竹取澈知道吉田佑是屬於這個國家的某個隱秘部門的外圍人員，然而這狗比中年人一人拿三份工資——上級部門的，樂團的，還有……她的抽成。
他是竹取澈的「工作」經紀人，專門幫這家伙接單賺點小錢。當年她的師父離開日本之前把小姑娘扔給了這家伙，然後就把他自己賣到南美去種牛油果了。
說句實話，竹取澈搞不懂師父為何沉迷這種游戲方式，他以為自己是冥王雷利啊？沒錢就賣給天龍人。
此時竹取澈又聽見身後這位油膩男子在那裡繼續嘮嘮叨叨：「……獎金是不可能的，你又沒有加入我們部門，談何而來的獎金？再說了，我知道你一直很缺錢，你這些年為了錢什麼事情都干得出來。」
「至少我沒有把你殺了呀。」
吉田佑瞪了這混蛋少女一眼，這才說道：「新工作，了解一下？」
「你說唄。」
竹取澈就當是聽車載廣播的心情那樣回答。
「我手頭目前有個單子，幫被搶的私人銀行在警方之前找到劫匪，因為裡面有些東西不方便暴露在官方面前，酬金是兩百萬円……你有興趣嗎？」
「打發乞丐的事情別找我。」她一邊開車，一邊腦子滿是今晚的新番。
「那麼替富婆尋找失蹤的昂貴名犬這種事你也不感興趣吧。」
「哈哈，比起找狗，我更喜歡吃狗肉煲。」
「國際黑衣組織發出高額賞金，緝拿他們組織中的某個臥底，據說是英國軍情六處出身……」
「他們組織裡還有正常敬業的犯罪者嗎？」竹取澈撇了撇嘴，「別搞我啊禿子，酒廠那群家伙惹了很麻煩的，我知道你想讓我扛不住然後向你求救，最後加入你們的部門……」
吉田佑訕訕一笑，不用回頭她都能想像出這位中年人臉上的尷尬。
快樂的時光總是飛快度過的，眼看熟悉的拐角處出現在視野裡，竹取澈意識到快到他家了。
而吉田佑的內部網站上忽然刷出了一條新的任務。
「喂，阿澈，這裡有個訂單，我覺得適合你。」
「啥？」
「橫濱近幾年來炙手可熱的外來勢力鬼鯨幫發布懸賞令——要取一個月前剛剛成為港口黑手黨新首領的腦袋。」
「要對付港黑？不要不要，換馬甲很麻煩的。」
「你師父又欠賭債了，賬單已經寄到你家了。」吉田佑幽幽地在她耳邊說，好像一個沒有頭發的貞子那樣幽怨逼人。
竹取澈猶豫片刻，還是問出來：「師父欠了多少？」
「一個億。」他說，「美金。」
縱然酷炫如她，此刻的內心也湧起一陣弒師的不孝念頭。
「他媽的！我遲早有一天要在這個老賭鬼的墳頭玩蹦迪！」竹取澈忍無可忍地罵道，「這個鬼鯨幫出多少錢？」
「五千萬美金。港口黑手黨這些年壓著他們打，最近的首領交替所帶來的動蕩讓他們看到了新的契機。」
「單子我接了！讓那個什麼黑手黨的首領洗干淨脖子等死吧！！」
第2章 奇怪的帥哥
一周後的深夜。
時間是凌晨2點37分，地點是橫濱的港口黑手黨總部大樓外圍的荒僻小巷。
一個男人裹著一件有些寬大的黑色皮外套，手裡提著一袋垃圾，快速而無聲地穿行在街頭巷尾中。
他的腳步踩在那些地面污水時沒有發出一絲聲響，只是身前不遠處的垃圾桶散發出的陣陣異味讓他有些難以忍受地皺了皺鼻子。
——清潔工都不敢靠近這裡嗎……也是，那個剛剛上位沒幾天的家伙，大概注意力還沒放在這種小事上吧。
男子暗暗心想，同時走到那一排本應該有人定期清理、如今卻已滿溢的垃圾桶面前，眯著眼睛看清楚每個垃圾桶外殼上的不同標志。
廚余垃圾、紙質垃圾、塑料品、其他垃圾……
他將自己手裡那袋裝滿了果皮和魚骨頭的垃圾袋，扔進了其中某個垃圾桶。
然後，他聽見了有什麼細碎的腳步聲從自己背後一閃而逝。
男人立刻回過頭去，發現巷子裡空無一人，但他愈發不敢大意。
要知道，正常人是不會在凌晨兩點時出門扔垃圾的——至於家庭主婦們可以把垃圾做好分類後，交給一周來一次的專用車輛收走垃圾。因此會親自出門扔垃圾的家伙，多半也是打著幌子去做別的事情。
他的手指一屈，一把細長的折疊刀就落入了掌心中，先前它一直藏在男人的右手衣袖裡。
然後他輕手輕腳，如同貓兒一樣地順著記憶中的那道細微聲音，悄無聲息地靠近……然後猛地一腳踹過去！
砰！
幾大袋垃圾被他一腳踹飛，在半空中它們不約而同地散開口子，裡面的污穢物品跌落出來，頓時沾染了男人的運動鞋和褲管，垃圾袋紛紛落地時隱約還傳來玻璃酒瓶碎裂的聲響。
但他並未在意這種小事，而是目光凝聚在躲藏在垃圾袋之下的敵人。
一只蟑螂。
這只棕黑色的大蟑螂收斂起薄翼，安靜地蟄伏在垃圾袋和髒水之中，像是被嚇傻了那樣在空氣中微微晃動觸須，忘記第一時刻拔腿開溜。
「媽的。」這個男人終於忍不住開口說了他今晚出門後的第一句話，「嚇死老子了！」
也許是虛驚一場的緣故，他看著這個醜東西的眼神越發厭惡，一股難以描述的無名怒火在心裡熊熊燃燒。
這種惡心的東西根本不配活在這個世界上！看老子怎麼踩死你！
此時這只本來很常見的夜晚城市生物終於清醒過來，瘋狂開溜著四處逃竄，然而它根本沒有逃過人類的鞋底攻擊——「啪！」
踩中了！
當確信自己踩中那只蟑螂的時候，男人的內心立刻有種「為了清潔環境做貢獻」的微妙喜悅產生。但就在同一瞬間，他感覺到了自己的頭頂一涼，一股灼熱的鮮血順著頭頂，宛若噴泉那樣噴湧而出！
「哢擦。」
黑暗中，從至少三米高的牆頭一躍而下的那柄臂長短刀在風中劃出動人的聲響，精准無比地插在了男人的天靈蓋上！隨後毫不猶豫地借助重力一路往下切去！
有什麼東西輕巧無聲地落在地上，她不急不慢地站起來，抖了抖身上黑色雨衣上沾染的血，收刀，身後那人噗通一聲倒在了黑暗裡，鮮血的氣味和垃圾桶散發出的餿味混雜在一起。
「半夜三更，獨自一人，鬼鬼祟祟，行事可疑……盯你好久了！」
竹取澈義正言辭地轉過頭對那具被自己切開的屍體指責道，渾然不覺自己似乎也做了同樣的事情。
在抒發了一下虛偽無比的正義感後，她一個箭步衝到垃圾桶前，戴著手套的手直接掀開垃圾桶蓋子，劈裡啪啦地找了半天，最後終於找到了一根藏在魚骨脊椎處的情報。
她小心地打開細長的金屬管，掏出裡面的紙張，打開一看，頓時笑了。
「無內鬼，來點澀圖……咳，說錯，是可以交易。」她自言自語地將情報又原樣封好，扔回垃圾袋裡去。
……紙條上寫的當然不是這句話。
而是這個死去的男人生前與他的同伙所約定的接頭時間和地點，就定在後天中午的郊外某座廢棄工廠裡。
竹取澈這下子知道自己沒有砍錯人了。
畢竟如果是問心無愧的港口黑手黨成員，何須與外人見面如此鬼祟呢？
說起來，自從她決定接了鬼鯨幫這高達五千萬美金的刺殺訂單後，在經過一番研究，她決定暫時潛入港口黑手黨，以一個不起眼的基層人員身份進行更深一步的情報打探。
鬼鯨幫作為幾年前來到橫濱的外來勢力，背後有外來資本的影子。前幾年一直被港黑的上代首領森鷗外壓著打，如今眼見喘氣翻盤的機會來了，索性下了血本，出重金懸賞新任港口黑手黨首領的性命！
……然而蛋疼的是，他們連是誰接任了這個位置都搞不清楚。
因此關於懸賞目標的情報一切都是空白和未知數，需要接單的殺手自己去打探。
沒有人知道那位新首領的長相、名字、年齡、擅長能力……甚至是性別。
驚了。
對方這保密工作有點強啊。
雖然這也跟對方上位不足兩個月，時間過短的緣故有關，但也能側面說明那位新首領對於情報的統御能力不弱於上一代。
再說了，要不是沙雕師父在海外欠了天價賭債，竹取澈都不是很想干這種事……一來任務周期長，二來也不知道最後是否會成功。
吃雇佣兵這口飯的，就要做好竹籃打水一場空的心理准備。
如今的她明面上是一個叫做「原田惠麗」的假身份，來自四國島的愛媛縣鄉下，還處於港黑新人培訓與考核的階段，不能算是正式的黑手黨成員。
至於那副容易讓人一見就過目不忘的混血兒長相，自然也是用相應的易容術進行了偽裝，打扮成一張黝黑微胖的路人臉。
在四天前的一次偶然機會，女孩子無意中注意到趴在走廊處抽煙的這個男人。對方偷偷用特制的眼鏡對准港黑的五棟大樓進行外觀攝像——竹取澈之所以認識這種裝備是因為她之前也用過——一看就是心裡有鬼！
反正竹取澈的直覺就是這樣說的。
所以她今晚來了，然後把這個狗狗祟祟的東西一刀哢嚓成兩半。
如果真的殺錯人了……那她會真誠地向對方的屍體道歉一分鐘。
之所以沒有活捉對方進行拷問，一是因為覺得對方多半不會配合，二是今晚外出的時間不多，干完活必須要趕回去。畢竟明面上她還跟其他培訓人員一起住宿舍，萬一舍友半夜起來上廁所發現她不在床鋪上……謔謔，她只能考慮制造舍友的「意外死亡」了。
確認了自己的想法後，她掀起雨衣外衣，從腰帶上取下一把早已准備好的工兵鏟，開始給地上挖坑。
竹取澈竟然是要就地埋了這具屍體！
年僅十六歲的她在力氣方面似乎不弱於普通男性，再加上此面因為多年來未經修繕和管理，污水橫流，地磚碎裂，整體顯得較為松垮。竹取澈花了十幾分鐘，很輕松的就挖開了一個足以塞人進去的大坑。
最後她把人拖進大坑裡（當然摸走了對方身上所有值錢的物品和現金），把血跡和其他不必要的痕跡清除，最後就要施展異能掩蓋屍體時，一個聲音冷不丁地在她頭頂處響起來。
「你在做什麼呢？」
竹取澈驚得差點原地跳起來！
她先前沒有聽見任何一點動靜，也沒有注意到對方的到來，甚至不清楚頭頂那個人對於自己的行為到底看了多久！
如果不是對方自己開口了，她甚至意識不到還有第三雙眼睛注視著今晚的這條小巷……真是恐怖如斯，此子斷不可留……等等，先搞清楚來人是什麼身份再決定要不要干掉對方。
然而她那雙隱藏在寬大的雨衣鬥篷和綠色美瞳下的眼睛翻了翻，她沒好氣地抬頭回答道：「你眼瞎啊？自己不會看？眼眶裡那兩顆東西是裝飾品嗎！」
然而嘴巴上是罵著人，實際上右手已經捏緊了工兵鏟的把柄，左手也暗中探向身後，那裡藏著一柄美國魯格P85手.槍。
「哎呀，火氣真大，但對我生氣是沒必要的。」那人分外無辜地撓了撓腦袋，索性坐在牆頭上低頭看著她，兩條腿閑散地垂下來，「要請你喝點冷飲嗎？」
一聽到這個詞，窮逼竹取澈就愣住了。
請……請客？
糟糕，是心動的感覺！
但是說是這樣說，少女的手還是無法抑制地動搖了一瞬間。
畢竟，我澈某人也只是一個普普通通，喜歡喝冰鎮快樂水的肥宅少女。
她感覺不到對方身上有太多敵意，索性抬起頭看去。
那是一位身材清瘦的黑發年輕人，約莫十八九歲的樣子，此刻正饒有興趣地看著自己。他的身上穿著價格尋常的西裝三件套，戴著一副斯斯文文的金絲框眼鏡，看起來特別文弱……就是脖子和手臂處纏的繃帶有點多，也不知是不是之前受過傷。
竹取澈迅速地在腦海中過了一遍最近看的通緝令照片上是否有此人，如果有的話她立馬當場射爆。
……好像沒有。
切！不值錢的貨色！
於是她又調換思路，眼看這位來歷不明的小哥顏值過關，氣質文弱，也許某些富婆和富商會很喜歡這一號的小白臉，要不要把人賣到柬埔寨去呢……讓對方去什麼「天上人間」之類的高檔會所打工給自己掙錢……
「不了。」經過內心一番痛苦掙扎後，竹取澈放棄了當人販子的違法念頭，斷然拒絕，「我不喜歡喝冷飲，你把這錢留著當自個兒的棺材本吧。」
——作為一個喜歡蹭吃蹭喝的人，說出這番話到底有多勉強，只有她自己清楚。
說罷，她就要出手。然而那人下一秒又說道：「我知道你為什麼殺他。」
正常人在這個時候肯定會驚疑不定，然後反問對方，可惜竹取澈向來不是個正常人，她只是腳一蹬牆面，如同一只陰影中的大鳥那樣撲騰著跳上牆頭，然後一槍頂住了纏著繃帶的年輕人腦門，語氣中的危險幾乎是化作實質溢出。
「哈哈，敢這樣跟我講話？」
「你小子很自信是吧？打定主意我不會殺你？現在給你個活命的機會——舔我的槍。」
「……」，年輕人睜著一雙特別無辜的鳶色眼睛，遲疑數秒：「女孩子說這種話不太好吧。」
「這種事情還犯不著讓你來教我。」
竹取澈說著，眯起眼睛微笑，同時手中的槍口又往前捅了捅對方的額頭。在這個十月的夜晚，金屬制成的槍口顯得又冷又♂硬。
「來，跟我說說，我為什麼要殺那家伙？」
眼前的年輕人沉默了片刻，毅然決然地說：「因為他對首領有不軌之心。」
少女皺了皺眉頭，驚了，咋砍個人還能有隱藏劇情展開呢？那家伙難道不是我的懸賞金競爭對手嗎？
她內心困惑，表面上卻依舊保持著勝券在握的自信神態。雖然被雨衣的擋風立領遮著可能看不太出來……
「哦？怎麼個『不軌』呢？」
「——他想爬上首領的床！」黑發帥哥斬釘截鐵，捏著纏滿繃帶的拳頭義憤填膺道，「我親眼看到了他對首領獻媚的醜惡嘴臉！真是令人作嘔！」
竹取澈：「……哈？」
竹取澈：「你以為這樣說我就會信嗎，你是首領的什麼人啊？」
「我是首領的私生子。」黑發的帥氣青年這樣微笑著回答道，「葉藏，你可以叫我津島葉藏。」
第3章 和諧宿舍
咦？
港黑首領的私生子？哪一代首領的？你們貴圈可有點亂啊。
竹取澈不假思索地詢問：「哦，你是森首領的遺腹子吧？」
神他媽的「遺腹子」，真這樣的話他津島葉藏如今還是個剛剛出生沒多久的嬰兒才對。
「不不，我是新任首領的私生子。」黑發的繃帶系帥哥解釋道。
萬萬沒想到對方是這個身份的竹取澈開始迅速思考能否依靠綁票逼迫對方老爸出面贖人，然後自己把他老爸打死，最後被港口黑手黨追殺得逃出東京圈為止——等等，這個念頭太危險了，而且操作難度過高，代價也有些慘重。
所以……我們不如跟此人打好關系，刷刷好感度，到時候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入對方所在位置，名正言順地接近首領辦公室，將目標做掉——豈不美哉！
竹取澈心念一轉，頓時不想殺眼前之人了，但表面上依舊裝作非常硬氣的模樣拿槍威脅道： 「你開什麼玩笑！我聽說新任首領是一個年近十歲的天才蘿莉！哪來你這麼大的兒子！」
——其實竹取澈也不知道港黑新首領到底有多大、到底是男是女，但這並不妨礙她詐一下對方，看看能不能掉落點有用情報。
果不其然，津島葉藏的笑容有些凝固了：「……你聽誰說的？」
竹取澈回想起幾天前在食堂吃飯時，偶然撞見一個干部在揍刺客的場景，當時很多人在現場都看到了。因此小姑娘立刻胸有成竹地栽贓陷害道：「是一個戴帽子、大衣不好好穿的干部親口說的。」
「啊……是中也啊。」津島葉藏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像是無可奈何，「那家伙滿嘴跑火車，沒一句話靠譜，你不要信他。」
「嘖，我哪知道你說的是不是真的？」
「怎麼會不是真的！我爸長什麼模樣我難道還不知道嗎！」津島像是受了刺激那樣不堪忍受地低聲喊叫起來，「我跟你說——新首領就是個地中海的老頭子！站起來時身高還沒你高！簡直跟一條蛞蝓一樣惡心！」
竹取澈有些遲疑：「說自己爸爸是蛞蝓不太好吧？」
「我說的都是事實嘛！」
「不過令尊如果真如津島君你說的那樣，那可真是寶刀未老啊。」竹取澈用一副憧憬的語氣說道。
「……」，黑發的男人目瞪口呆地看著她，忽然有了個微妙的猜想，「你不會也想向我爸獻殷勤吧？」
「怎麼可能！我一個花季美少女做什麼不好，非要去泡黑幫大佬？我才沒有給危險人物當地下情人然後騙零花錢換別墅的愛好！」
竹取澈怒氣衝衝地吼。她的尊嚴也是很值錢的。
但是為什麼你已經說得那麼詳細了……
「這可是你自己說的。」津島葉藏無辜地伸出一根手指，將頂在自己腦門的槍口推開，「好啦，今晚的事情我不會說出去的，畢竟你也是替我解決了一個小麻煩。放心吧，這算是我們之間的小秘密。」
竹取澈扯了扯嘴角，也就順勢把槍收起來，「誰要跟你有小秘密……誒，你後面那個人是不是中也干部啊？」
她的表情很真實，很吃驚，哪怕是見多識廣的津島葉藏也被忽悠了——他立刻做賊心虛地回頭看去，卻發現身後空無一人。
再等到黑發男人轉過頭來時，原本披著黑色雨衣的怪異少女早已消失不見。
這一幕靈異得仿佛什麼深夜物語。
他低頭看向毫無變化的地面，以及埋藏在底下的那具屍體……忽然低聲笑出來。
…………
……
當竹取澈好不容易擺脫了那個喋喋不休、似乎對她十分好奇的神經病帥哥後，已經是快要凌晨三點半了。
她一看手機時間，大驚失色，連忙以最快速度溜回宿舍所在的居民小區。
小區距離港黑總部大樓並不遠，畢竟是港口黑手黨自己名下的地產之一，考慮到環境安全和距離等因素影響，許多基層黑手黨成員都住在這裡。
港口黑手黨的福利不錯，哪怕是給沒有正式入職的新人都提供了為期一個月的宿舍，兩人一間，還是免費的，住不住都隨便。
按道理像竹取澈這種心懷秘密的家伙應該選擇獨居，但是她時刻謹記著「低調」的基本原則，再加上冥冥中感覺到了什麼——比如負責對他們這些新人考核的考官會對他們這個月的一言一行進行暗中審查。那麼選擇隨波逐流的「與人同居」作為偽裝，就顯得很重要了。
她沒有驚動任何人的穿過了小區的層層監控和防護網，幾乎是佝僂著背，借助綠化植被的掩護，一路快速而無聲地來到了自己這個月所暫住的那棟民宅樓下。
抬頭望去，小小的陽台錯落凸出，倒是空調機器和水管一路向上安裝。
但是這在竹取澈眼中，這些東西已經構成了一條「道路」。由於不能走電梯否則會留下視頻監控，她只也能出此下策了。
女孩子先是左右環顧一圈，確認了小區的安保巡邏隊還有兩分鐘才會經過此地附近，當即手腳並用，爬上了第一台空調機。
仰頭望去，最近的落腳點在左上方的陽台邊緣，而那個陽台邊緣距離地面至少有兩米半高了。竹取澈搓了搓手，麻利地縱身一躍，強有力的十指發力，猛地抓住了並不寬的陽台邊緣，沾上了白色的粉末與灰塵，同時整個人被吊在了半空中。
緊接著，女孩子的雙臂發力，迅速向上竄起，身形就如同一只過分敏捷的猴子——下一秒，她抓住了陽台上半部分的鐵質護欄，同時板鞋踩在了欄杆外，然後盡可能不發出異響地往上爬。
爬上陽台頂部後，再往上要隔一層樓才有新的陽台（畢竟是單雙樓層結構不一樣），不過一條粗大的金屬水管就在左手邊位置，黑暗中，它略有生鏽的身形半露出牆體，每隔一段距離，就有一圈鐵環將其加固。而這正是徒手攀爬愛好者眼中再鮮明不過的攀爬標志。
竹取澈眨眨眼，再次往左邊一跳，手指抓住了最近的那一圈鐵環。
——但是她失算了。
這個鐵環不知是因為年久失修的緣故還是怎麼回事，螺絲已經被海風所腐蝕，竟然有松動的趨勢！眼看整個人就要隨著水管往下滑，竹取澈連忙發揮這破爛鐵環的最後作用，以此為新的發力點，縱身往上躍去！
噗通。
鐵環掉落在草地和柔軟的土地上，發出了不太明顯的悶響。
此時一道手電筒的光芒掃向那裡，持有手電筒的巡邏隊主人似乎意識到了什麼，白色的光芒立刻順著牆根處往上掃，一條水管出現在幾個人的視野中——於是更多的手電筒光芒警惕地照了上去，然而這座建築的整面牆體無論是水管還是陽台，亦或者空調機上都沒有入侵者的身影。
那麼竹取澈呢？她去哪裡了？
答案就在四樓的陽台頂端，她已經整個人躺了下來，盡量放平呼吸聲響，幾乎是蜷縮成一團躲避下方之人的視線。
還好還好，這一面陽台是數字雙層的樓層為凸出的結構，而空調機在一樓，先前那個陽台在二樓，生鏽的鐵環在三樓，往上再走一步自然就是四樓。與之對應的就是新的陽台凸出。
等樓下的巡邏隊走了以後，過了五分鐘，她依舊沒有動身——直到這個時候，竹取澈才用眼角余光瞥見了一道新的手電筒燈光從草叢裡鑽出，慢悠悠地重新打開，追上了先前離開的隊伍。
媽耶……該說這個小區的巡邏隊員不愧是黑手黨成員嗎？
正常的小區安保哪裡有這種捕獵和故意等候的意識。
確認暫時安全後，竹取澈也不敢繼續久留，花費了一些力氣，終於在幾分鐘之後爬上了八樓，也就是自己所在的宿舍。
每間宿舍是兩人居住，竹取澈的舍友是橫濱本地的一個小姐姐，名牌大學畢業，據說以前在東京私企干過幾年財務和文書方面的工作，後來想回故鄉才找了就近的港口黑手黨。
不管對方的學歷是真是假，這段履歷又有幾分可信，單就為人來看，竹取澈覺得自己這個臨時上崗沒幾天的舍友……好像有點憨。
——不憨的人也不會「就近原則」到跑來非法犯罪組織裡找工作吧！
多走幾步路，其他公司不也擺在那裡嗎！名牌大學學歷和好幾年的優秀工作經驗加在一起難道不香嗎！
因此過去幾天的相處時間裡，竹取澈反復試探這位名為「武內千春」的小姐姐是否是自己的競爭對手，結果發現暫時還不是……也不排除以後是的可能性，反正先處著先吧。實在不行再把人哢擦掉。
不過當前的當務之急，是要繞過對方的床鋪，爬回自己的床上去。
竹取澈取下護欄上被事先切開過的裝飾性欄杆，然後跳進陽台，又把欄杆安裝回去。這才俯下身，脫下鞋子提在手中，躡手躡腳、好像深夜歸家的丈夫生怕暴躁老婆驚醒那樣極慢極輕地往裡面挪。
然而就在快要繞過對方的床鋪時，武內的呼吸驟然變得急促起來，眉頭緊鎖，額頭冷汗直流，像是噩夢即將醒來。
糟糕！
如果她一睜眼，稍微抬起頭就會看見提著鞋子、彎著腰站在床尾的自己！
那也太可疑了吧？
竹取澈的瞳孔一縮，舉起右手，大拇指在中指上一滑，撞上食指，發出一聲暗沉的響指聲。
「啪嗒。」
一只棕黑色的大蟑螂分外無辜地從空氣中掉落出來，正好掉在了武內千春的臉上！
似乎有點眼熟呢這個小動物……
而恰好，這位睡覺時披散著黑長直頭發的小姐姐也從噩夢中驚醒，結果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趴在自己額頭上的小強！
誒……這是……
「呀啊啊啊啊啊——」
意識到了什麼的武內驚恐萬分地側身滾起，沒料到自己大半個身軀已經躺在了床沿，一個沒注意，噗通一聲直接摔下床鋪，驚叫著滿地打滾。
趁著對方尖叫大喊的時機，竹取澈以這輩子最快的速度蹦上自己的床，火速蓋被子裝睡。
幾秒鐘之後，她才故作睡眼惺忪的樣子打開床頭燈：「怎麼了，千春？」
「蟑、蟑螂啊！」小姐姐嚇得話都說不直了。
「什麼？蟑螂？」竹取澈一邊做作的驚呼，一邊飛速在被窩裡更衣，然後一身睡衣地蹦出來，舉起拖鞋衝過來，「在哪裡在哪裡？我幫你！」
啪！
小強再一次被人打死。
這次是死在召喚自己的人手中，堪稱壯烈犧牲。
竹取澈一手拿著拖鞋，一邊面露關切至極的可疑笑容，俯身展示拖鞋底部糊成一團的蟑螂屍體，幾乎戳進小姐姐的鼻孔裡：「你看，被我打死了。別怕。」
「快拿走快拿走！」武內千春今晚先是被噩夢嚇醒，又被天降蟑螂嚇得魂飛魄散，整個人都要癲狂了。
「好好，我知道了。」
等竹取澈重新躺回被窩裡，伸手一摸睡衣口袋，摸到了一本薄薄的書。
這本書的封皮是棕褐色的，封面標題的字樣卻是淡藍色的，還會自行變化成不同語言的同一個概念詞組……女孩閉著眼睛，手指在攤開的書頁上劃過，這本由異能而誕生的「書」只有她自己能夠看見，因此上面的字就算不看也能感知到。
那上面寫著四個字。
——《失控人生》。
在這本書中，一切的信息都寫得清清楚楚。
【姓名：竹取澈
性別：女
年齡：16歲4個月12天
職業：雇佣兵/港口黑手黨（未轉正）
綜合等級：LV3（35%）
點數：88點
裝備：
…………
[折疊全部7條信息，展開請點擊 ]
技能：
1、召喚術：小強（主動技能，LV3）：隨機召喚一只蜚蠊目蜚蠊科生物（俗名「蟑螂」），呈現棕黑色，表皮有光澤，體長30公釐，翅長而飛，具有一定的抗毒性和抗水性，畏火。
每次只能召喚一只，召喚者可以與召喚物達成視覺、嗅覺、聽覺的三覺共享，也可以指揮召喚物去危險的地方進行情報打探。召喚物不得離開召喚者周圍一百米的範圍。
唯一需要注意的是，任何人看到這東西時都會情不自禁地去攻擊它，一旦召喚物死亡，結束共享狀態。（剩余冷卻時間：8分鐘23秒）
…………
[折疊剩余8條信息，展開請點擊 ]
…………】
而這，就是異能【失控人生】給她帶來的技能之一。
先前在小巷裡引誘那個男人進行攻擊的也是她在操縱蟑螂，只不過在「即將被踩死」的前一瞬間她退出了那種共享狀態——畢竟任何人都不想體驗自己被一個「巨人」踩死的感覺。
盤算著今晚的收獲，竹取澈忽然聽見身後那個輾轉反側的女孩子對她小聲地道謝：「剛才謝謝你了哦，惠麗醬。」
「哈哈，不客氣，我向來喜歡樂於助人。」
竹取澈恬不知恥地收下了他人的贊美。
第4章 生牛一頭
翌日清晨。
起床後，兩人一如既往地在梳洗更衣後趕去港口黑手黨總部，參加新人培訓。畢竟培訓時間長達一個月，涉及大部分的黑手黨常識普及和各類實戰技巧學習，堪稱文體兩開花。
然而當快走到總部大樓的樓下時，武內千春這憨憨才想起手機忘帶了。
竹取澈：「那你快去拿啊！」
眾所周知，手機是現代年輕人的生命，沒了手機，命就沒了一半。
「行！這些東西麻煩惠麗醬幫我拿一下！」武內連忙轉身狂奔而去，臨走前還把手中的袋子暫時扔給她，「你要是著急吃飯的話，先去食堂吧！」
看著對方奪路而跑的身影，竹取澈嘆了口氣，她哪裡有錢去食堂吃飯呢……還不是為了蹭小姐姐的飯才故意跟人刷好感度？
既然如此，等著吧。
然而沒等太久，一輛锃亮锃亮的黑色林肯唰地一聲停在了她的面前。車牌數字還很吉利，一看就要價不菲。
竹取澈眨巴著眼，覺得此事與自己無關，索性乖乖地在原地等候飯票小姐姐回來。
然而車上下來了一個留著絡腮胡的魁梧黑西裝，車鑰匙扔過來的同時還衝著她嚷嚷：「喏，你要用的車！現在去送東西吧！」
竹取澈當時就懵逼了：「什麼？送什麼東西？我沒有要用車啊。」
對方：「不是你要用車嗎？還打電話催我！快點上去，那位大人等著急用呢……不然別怪老子翻臉了！」
這樣說著，眼前之人還掀起西裝外套的衣擺，露出底下腰帶上的槍套。
雇佣兵少女真的很無辜，這次可不是她想找事，是事情找上門。
為了防止被黑手黨前輩莫名其妙地槍擊，她只好一口應下這個麻煩事：「好吧。」
想當年在洛聖都那座罪惡之城（注1），沒有駕照的她被師父抱上駕駛位，年僅八歲的小姑娘人生中第一次摸到了方向盤，從此開啟了她的洛聖都車神的不歸路！
……對，你沒看錯，這貨八歲就開始無證駕駛了。
她接過鑰匙後二話不說地跳上車，按照絡腮胡男人給的地址跑去接人。女孩子同時掏出手機發信息給武內千春讓她先去上課，幫自己請假，就說自己被其他黑手黨成員抓壯丁，可能今天的射擊課去不了……
武內沒有立刻回信息，估計還沒回到八樓找到手機吧。竹取澈也不管她，反正一腳油門就讓黑色林肯車往前猛竄出去了，險些剮蹭到路旁的指示牌。
那過分剛猛的開車勁頭讓站在路邊的絡腮胡看得眉頭一跳，心中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就在這時，他聽見身後急匆匆的腳步聲和氣喘吁吁的聲音，一回頭，發現是一個穿著便裝的計算機工程師抱著一個公文包跑出來，說話聲音有點娘氣，「呼，我來了我來了，中也干部要的緊急文件……誒？車呢？」
絡腮胡男人迷惑地看向他：「什麼車？」
「不是說要緊急用車送文件嗎？」工程師也迷了，「我提前申請了呀。」
「等等，是你要用車？那剛才那個女孩子又是怎麼回事啊！」
坐在車上的竹取澈聽見車內的廣播忽然被一段聲音給打斷了：「【港口】呼叫【林肯3號】，【港口】呼叫【林肯3號】，檢測到身份不明的人正在駕駛車輛，請表明你的身份和目的，立刻掉頭返程……」
「啪嗒。」
竹取澈隨手關掉了這個莫名其妙的無線電。
呵，什麼港口，什麼林肯3號，老子聽不懂！
她一邊盯著路面，一邊用手指在車載廣播中選台——很快，一首88年金曲《I hate myself for loving you》歌曲奪得了她的歡心。
沒辦法，那活潑的節奏和美利堅搖滾氣息，讓竹取澈總有一種回到美國洛聖都街道的快樂錯覺。
「Midnight gettin' uptight where are you ？」
午夜時分，氣氛正好而你在哪裡？
路上陽光明媚，久違的飆車快樂在黑色林肯車的風馳電掣中呼嘯而去。
竹取澈要接的人名叫中原中也，地點是他家的別墅門口。
此人是港口黑手黨的五大干部之一，也是新任首領最信任的心腹人物。他本人長得膚白貌美，喜歡戴著一頂舊禮帽，除了身高有點著急之外沒有任何缺點（外表方面）。
因此當赭發的干部一邊低頭看手機一邊拉開面前的車門，一股翻滾著的音樂就撲面而來。
這讓中原中也有點吃驚，畢竟以往的部下們在他面前都不敢如此囂張的在車上放歌……不過看在歌曲還算經典的份上，他也能容忍司機的這點微不足道的小愛好就是了。
畢竟他本人也不是什麼凶惡的魔鬼嘛，最多就是踩著刺客腦袋一連貫穿十幾層樓而已。
「John Jett唱的？」上車後，他低頭繼續看手機，隨口問道。
「沒錯，中原干部真有鑒賞水平！」竹取澈回頭給他點了個贊，「您想去哪裡？」
「山岳亭料理會館，速度快點。不知道的話用導航可以搜一下。」
「明白，請您系好安全帶。」
系安全帶？
認識他、知道他的重力異能的人，都不會說出這句話。
因此中原中也像是聽到了一個令人迷惑不解的問題，當即抬起頭來看向竹取澈那張經過易容後顯得黝黑微胖的路人臉，這才發現是新面孔。
「我之前怎麼沒見過你？之前負責專門給我開車的朝倉呢？」
竹取澈哪裡認識什麼朝倉，只好隨口扯謊：「死了。我是新來的。」
「哈？！」中也瞪大了那雙鈷藍色的漂亮眼睛，難以置信，「這麼突然？我昨晚還跟他通話來著。」
「世事難料啊中原干部。」竹取澈連忙故作滄桑神態，轉移話題，「好了，請您坐穩咯！」
轟轟轟！
林肯車的引擎爆發出驚人的轟鳴聲，化作黑色的閃電從別墅區一路穿出去。
彎道、紅綠燈、行人、路面設施、前方阻攔車輛……這對於竹取澈來說，全都不是問題！
在嘈雜的搖滾樂中，她反而能夠靜心凝神，深吸一口空氣後，駕駛車輛以一種每每險而又險的弧度甩尾和漂移，要不然就是從兩輛車中間的縫隙中竄過去……
如果我們將視線暫時轉向懸掛在高空的導航衛星，就能發現這輛車在街頭巷尾一路狂飆，完全無視了紅燈和各種交通規則，全程沒有半點減速！
坐在車後排的中原中也由於有異能的加持，這點小小的速度還不足以令他眩暈嘔吐，因此他反而用一種「孺子可教」的眼神注視著這位新司機的背影。
嗯，不錯，是他喜歡的車速。
在沒有重力的加持下，單純在路面飆出200公裡每小時以上的車速，還沒有傷到行人和路面設施，足以可見是高手無疑。
什麼？闖紅燈？在橫濱，誰敢查港口黑手黨的交通違章？
看來這次總部還是給他選了一個不錯的新人嘛。
只是回頭要問清楚朝倉是怎麼死的……中也有些傷感地掏出手機給通訊錄裡寫著「朝倉」的那人發了條信息，也沒指望對方能回復，誰知一分鐘後朝倉給他回了訊息。
【朝倉：中也大人，快逃！！！】
中原中也：？
死人回信息了！震驚！
他感覺到情況好像有哪裡不太對，正要打電話詢問到底是怎麼回事，手機卻收到了另外一個人的訊息。
這下子他徹底被轉移了注意力。
【青鯖：蛞蝓，回來的時候記得給我帶手信喲~】
看到這條信息的瞬間，中原中也的腦門上瞬間彈起了青筋。
帶你個頭的手信！
他是去商業談判！就在橫濱市區！你個辣雞首領當他是去國外轉了一圈嗎？！
中原中也一邊憤憤不平，一邊隨口問道：「那個……你叫什麼名字？」
「您問我嗎？」竹取澈一邊打著方向盤來了個急速左拐彎甩尾，一邊回答，「我叫原田惠麗。」
「嗯，原田，現在交給你一個重要的任務。等會把我送到山岳亭後，你隨便去附近給我買點零食回來。」
竹取澈：？？？
身為港口黑手黨干部之一，生活居然這麼接地氣的？還指示下屬幫忙買零食？？
想不到中原中也長得人模人樣，一看就是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大帥比，背地裡竟然如此樸實。
「沒問題，有什麼指定的零食嗎。」
中原中也根本沒有太在意這個問題，反正給那條垃圾青鯖喂狗屎都不是什麼過分的事情：「沒有，你隨便買，回頭給財務報銷。」
竹取澈聽到這句話當時就眼睛紅了，手指差點把方向盤給掰下來。
——公費吃喝！好嫉妒！這就是……這就是港黑干部所特有的特權嗎！她明白了！
因此等把人送到山岳亭這家高檔私人料理會館門口時，中原中也下車前問她：「東西呢？」
竹取澈硬著頭皮反問道：「東西……這個嗎？」
她拿的正是放在副駕駛位上的小袋子。
「啊，這麼小嗎。」中也答非所問地按了按頭上的帽子，然而趕著去和人商業會談，所以接過東西就下車走了。
竹取澈看著他風風火火進門的背影欲言又止，因為她這才想起來那個不是武內的袋子嗎……
算了，溜了溜了。
說起來像中原干部這麼酷炫的美男子喜歡怎麼樣的零食呢？
竹取澈思考著這個問題，調轉車頭往附近的進口超市開去。
與此同時，在料理亭的獨立包廂中，兩排黑西裝端坐兩側，氣氛肅殺而壓抑。
這次談判的生意對像是來自英國，關於某些高精尖科技方面的談判。
中原中也一臉慎重地從袋子裡取出了……一塊包裝完好的液體衛生巾。
在場的所有人：？
尷尬得差點原地爆炸的中也：？？？
等等，這不是——機密文件嗎！
就連坐在談判桌對面的老外都吃驚地用英文問下屬：「這是什麼情況？」
下屬兼職翻譯官連忙陪笑著解釋：「日式幽默，日式幽默。哈哈！」
老外信以為真，也不生氣：「哈哈哈，真是因吹斯聽。」
還好，此時港口黑手黨的計算機工程師總算用另外一輛車趕來，他身上帶著機密文件，這才沒讓場面再度失控。
然而中也見到護送工程師的那位司機時又吃了一驚：「朝倉，你不是死了嗎！」
朝倉愣了一下，一個中年大男人一下子變得很委屈：「就、就算是中也干部您，也不能隨意侮辱下屬我……」
「靠！」中原中也氣得帽子都彈了彈，不過不是對朝倉，而是對先前那個飆車的陌生司機，「那個新人說你已經死了？」
「她哪裡認識我啊，所以我發信息叫您快逃嘛。」朝倉很可憐地回答，「後來我們查到了，那家伙是搞不清楚狀況的培訓期新人，在車輛交接時被前井君認錯了目標，居然就順水推舟的上路干活了。」
中也懶得吐槽這件事了，「回頭再跟你們算賬。」
他拿起真正的機密文件，轉身回包廂去談生意了。
結果當中也談完生意後打電話讓竹取澈開著自己的愛車（之一）滾過來後，佣兵少女火速上線。
赭發年輕人怒氣衝衝地一把拉開車門，准備揍人。
「好啊，你這家伙……什麼味道，這麼膻！而且我的車身上為什麼都是泥點啊！」
「哦，中原干部，我剛剛去鄉下殺了頭和牛。」竹取澈誠懇地說，「我覺得這頭肉質可達A4水准的雪花和牛很適合給您當零食。」
中也：…………
這孩子，莫不是腦子有病吧。
當然，竹取澈永遠不會說出她其實貪污了十斤上等和牛這件事的。
第5章 做人呢
中原中也最後還是沒有忍心揍睜著一雙水汪汪的黑色眼睛的新人。
雖然新人長得並不是很漂亮，還鬧出了不少笑話，但至少她盡力完成自己下達的每個任務了。
最重要的是——中原中也的潛意識裡喜歡車技過♂硬的飆車黨。
於是他轉頭去把工作出紕漏的下屬們挨個暴揍了一頓，並在最後離開之時跟竹取澈說道：「你這家伙還不錯。」
「謝謝中原干部的誇獎！」竹取澈頂著其他幾個黑西裝鼻青臉腫的怨念目光大聲回答，並給自己豎了個大拇指，「我真的很不錯！」
中原中也被她尬得藏在褲子口袋裡的十指都不由得握緊了。
這個……是不是要謙虛一點會比較好？
「咳咳。」他咳嗽了兩聲，「總之，我記住你了。」
竹取澈頓時欲言又止。
這大可不必，兄弟。我就是來暗殺你老板的，等殺了人換了五千萬美金就跑路的那種人才。
其實中也的意思只是想要等對方的培訓期結束後收到自己的隊伍中，但是佣兵少女以為自己被對方記恨在心，當時就無奈地暗自感嘆自己實在是鋒芒過人，天生麗質難自棄！
唉……
於是接下來兩周時間她一邊努力地保持著低調生活的態度，一邊暗中觀察港口黑手黨裡到底有誰是她的懸賞令競爭對手。
得先把所有競爭對手做掉！然後才能毫無後顧之憂、沒有黃雀在後煩惱的去獵殺港黑首領的腦袋！嘿嘿！
竹取澈信心滿滿，心中的小算盤打得啪啪響，更何況通過使用【召喚術：小強】的暗中觀察，她操縱著強哥頻繁出入各種女士不太方便出入的地方，比如GAY BAR、男廁所之類的地方……居然還真的被她逮到了幾個有著這方面影子的可疑人員。
竹取澈覺得自己有得忙了。
順帶一提，關於先前那個發現在工廠裡狗狗祟祟接頭的情況——對方居然不是衝著五千萬美元懸賞金來的競爭對手，而是其他組織派到港口黑手黨的臥底！
艸，你們早說啊！
竹取澈可氣了。
瞧她那暴脾氣，當場就把那群浪費自己時間和精力調查此事的混蛋們全部送下地獄。在某種意義上為了港口黑手黨的內部和諧鏟除毒瘤。
於是接下來的日子裡，她就陷入了「調查——跟蹤——打人——發現是XX勢力派來的臥底」的奇葩循環之中，真正的競爭對手截至目前也就找到了四個，反正全都是哐哐哐一頓毒打，砍死埋屍搶錢就跑的那種。
沒辦法，竹取澈是真的缺錢……
培訓期的時光轉瞬即逝，在通過了最後的考核後，她得到了一個不高也不低，堪稱中庸的排名和分數。
不過考慮到先前竹取澈自報家門是異能者的關系，人事部在考慮她的去向時會優先傾聽每個異能者的自我意願再進行統籌安排。
如今，坐在她面前的黑手黨人事部成員拿著資料檔案，詢問她想去哪個部門時，還特意暗示道：「中也大人提前跟我們打過招呼，你知道現在有多少人想加入他的隊伍嗎……」
然而竹取澈可不是這樣想的。
見鬼！都過了半個月了，那個帽子哥怎麼還對自己這種不起眼的小人物懷恨在心？
傻子才要去一個對自己態度不好的上司手下干活呢！就算是偽裝時期也不願意！
「不！」女孩子斬釘截鐵地說，「我希望能夠為後勤出一份力！當一顆任勞任怨的螺絲釘，扎根在廣闊的橫濱土地上！」
人事部前輩的表情凝固了，不死心地再次勸導：「中也大人手下也有文職和後勤方面的空缺……」
竹取澈裝傻，依舊耿直如初：「我想去尾崎干部管理的後勤部門工作！」
人事部前輩果斷放棄了對傻逼的引導：「好吧。」
他懶得管了。
畢竟對方資料上顯示的異能也不是戰鬥類能力，確實很適合後勤維修工作。
再說了，當初中也大人也只是隨口一提……既然人家小姑娘不願意去好部門，相反還拼命地想往那個沒什麼前途的部門裡鑽，那就隨便她咯。
港口黑手黨的後勤部門其實是個大部門，物資、運輸、維修、施工以及其他都歸於這一塊，而眾所周知，物資組向來是油水很肥的部門，必須找一個公正廉潔且忠心耿耿的干部來擔任管理者才能讓首領放心。
尾崎紅葉就很合適。
某種意義上來說，她是港黑的三朝老臣，從當年的老首領時代就在這裡。
港口黑手黨就是她的第二個家，她的青春，她的成長，她的愛戀與傷痛……全部留在了港口黑手黨。
再加上身為女性的細心與多年執掌拷問部隊的狠辣與專業性，沒有人比她更合適了。
但是除去福利最好的物資組以外，其他組就是爹不疼媽不愛的部門了。
沒辦法，港口黑手黨信奉「暴力至上」的第一原則，戰鬥部門的福利和工資獎金最為優渥，二線工作人員和行政文員稍遜一籌，最慘的就是維修後勤這些既沒有太多戰鬥力、又不過手機密情報和錢財、也沒有太多油水可以撈的小組。
難不成要靠撿破爛發家致富嗎？
半天之後，竹取澈拿著人事部開出的任職信和新人報道流程手冊，終於在後勤倉庫裡的某個角落裡找到了自己所屬小組的科室——人事部將她分到了「後勤部下屬維修組第三小隊」。這個小隊原本是滿員的，一個月前的一次打掃廢墟工作中被敵方組織事先埋伏好的人狙擊，人員當時就少了三個，回來時有兩個倒霉蛋沒能搶救回來，在醫院走了。
因此這個本該有十人的小隊還是挺缺人的。
隊長本多啟太是個四十歲出頭的中年男人，一副被生活和工作折磨得失去激情的社畜樣，胡子拉渣，眼圈深重。但當初他在聽說有異能者自願加入後勤部時還是提交了申請上去。
——因此竹取澈一個人頂上五個人的空缺，被分派來了這裡。
於是竹取澈面對歡迎自己到來的隊長和其他四個前輩，問出的第一句話是：「我可以拿五個人的工資嗎？」
辛苦掙錢養家糊口的前輩們用一種【你在想屁吃】的表情看著她。
本多啟太沒有生氣，或者說他見慣了異能者們天天都在奇思妙想的模樣，因此他只是懶洋洋地抓了抓油膩的頭發，「啊，五個人的工資是不可能的，但是考慮到原田你有異能在身的關系，你的請求我們會上報的，但是財務批不批就不知道了。」
竹取澈其實也沒指望對方會答應下來，當即配合地點點頭：「行啊。」
「那個，原田小姐，」一個不知名的光頭前輩忽然開口，「你能否給我們展示一下你的異能呢？你初來乍到，我們也不了解你的實力……」
竹取澈的嘴角翹了翹：「可以。」
於是本多隊長打了個哈欠，當他重新睜開眼時，仿佛有微弱的電光在眼眶中劃過。
竹取澈一下子感受到空氣中有了某種冥冥之中的變化——她抬起頭，發現是一只半透明的巨手懸浮在本多啟太的身後。那只「手」紋理清晰，骨節分明，肌肉分布合理，一看就是捶人的好鈍器。
原來這家伙也是異能者嗎。
竹取澈想起情報上關於一個月前就是這人拖著剩余隊友逃出陷阱的事跡，多少算是明白了為什麼敵對組織的伏擊陷阱連一個後勤維修小隊都沒能全部留下來的原因。
本多操縱著「空氣之手」一拳砸向牆壁處，他的力道控制得很好，沒有直接把牆壁打爆，只是打出了一個直徑半米長的大洞而已。
這個中年男人收起異能，默然無語地看向了新來的少女，示意接下來看你了。
竹取澈深吸一口氣，知道自己能不能在這裡扎根掩護就靠這一招了。
她走到破洞碎裂處，雙手合十在胸前一拍，然後又在牆壁上連拍三下。
神奇的事情發生了！
那些原本散落在地上的磚塊與水泥像是受到了某些魔法咒語的影響一下，飛速地倒退著跳回了原位！竹取澈這一手，就讓現場看起來仿佛根本沒有遭受過先前的重擊一樣！
無視了其他人的驚嘆之聲，本多往前快步走去。他用手掌用力推了推先前的破洞之處，發現修補痕跡全無，牆壁堅固如初。他在這個時候才稍微睜大了眼睛，對她露出了第一個笑容：「原田 ，歡迎加入我們第三小隊。」
竹取澈早就知道答案會是如此，因此也客氣地笑起來：「請多指教，本多隊長，還有諸位前輩。」
【環境修復（主動技能，LV1）：哎呀，又打爆了一棟樓嗎？維修起來很麻煩的，你根本不知道政府後勤和保險公司有多討厭你們這些打打殺殺的家伙。為了杜絕這種情況的發生，你只好自己進行維修善後了。
開啟方法：只要將雙手合十拍一下，然後再在破損位置附近拍擊三下，損毀物體會自動歸位（僅限於無生命物體）。維修範圍十米，被帶離出範圍的原物體無法自動歸位。每次使用，將消耗一定的體力或者其他能量。】
說實話，她先前一直拿這個技能當成埋屍神技來用……之前在小巷子裡殺那個臥底時也是這樣，可惜在就要發動【環境修復】時遇見了津島葉藏，不得不放棄了使用技能的打算。
於是竹取澈就這樣展開了她在後勤維修小隊工作的日常。
在干了一周的活之後，她才發現真正要親自上陣維修的時候很少，更多的時候，本多啟太這些人是在跟工程隊、保險公司、政府善後部門之類的人員打交道。
沒辦法，戰鬥人員在前方揮灑異能和槍彈，爽完就走了，剩下一地廢墟總不能不管吧？市民出行怎麼辦？場地費人工費誰來支付？賠償金怎麼整？
這個時候就輪到他們上場了。
截止到目前，竹取澈也就「打掃」過兩次港口黑手黨與其他勢力戰鬥後的地盤，一個是一棟港黑名下的商業寫字樓裡，另一個是在一家廢棄的食品加工廠中。
這些都是基本維修工作，反正就是無腦放【環境維修】技能，順便警惕一下周圍有沒有埋伏之類的……具體沒什麼好說的。倒是女孩子在廢棄工廠裡撿到了一根染血的鍍金派克鋼筆，上面還刻著「B.O」的字樣，這令她有點驚奇，因此也就沒有丟掉而是偷偷揣進兜裡，說不定回頭洗洗還能用。
「說起來這裡除了兩天前的戰鬥之外，再往前還發生過其他戰鬥嗎？」她隨口問隊長。
之所以這樣問，是竹取澈覺得這種華而不實的鋼筆與黑手黨的畫風似乎不太一致……
「沒有啊。」本多啟太習慣性地撓著頭，他的頭發似乎長年油膩，「反正這一年來是沒有的，再往前就不清楚啦。」
下班以後，竹取澈婉拒了幾個大男人的喝酒邀請，表示自己今天已經有約了。
沒錯，她又約上了當日飯票——武內千春小姐姐一起去吃晚飯。
武內被分配到了文秘部門，天天與電腦和各種枯燥文件打交道，不過小姐姐似乎不覺得無趣，再加上先前有著私企的工作經驗，很快就上手了。
下班後的兩人順著街道走，一邊閑聊一邊交談最近的彼此狀況。自從培訓結束以後，港黑的免費宿舍就到期了，她們只能面臨要麼自行租房要麼老實付錢租宿舍住這兩種選擇。
竹取澈研究了一下兩者的性價比，還是決定自行搬出去租房——她再也不想感受半夜提著鞋子往舍友臉上丟蟑螂的深夜故事了。
武內千春顯然不知道竹取澈就是當初給她制造午夜驚魂的罪魁禍首，因此還好脾氣地跟她一起沿著商業街散步。
「說起來啊惠麗醬，你知道比利被分配到哪裡了嗎？」
比利是她們在培訓期間認識的一個朋友，渾身肌肉滿滿，性格爽朗，但在竹取澈看來非常有「王♂的氣質」。
「不是說他去了『黑蜥蜴』部隊嗎？」竹取澈回答道。
「嗯。」武內小姐姐背著雙手往前走，一條倒映著粼粼波光的河流出現在商業街的盡頭，「聽說廣津先生蠻欣賞他的……對了，他剛才下班前發信息問我要不要一起吃飯，我說跟你有約了，他就問能不能帶他一個。」
「可以啊！沒問題呀！」
竹取澈自無不可。
畢竟，請客吃飯的人多一個，那也是極好的。
——眾所周知，她澈某人，沒錢！只能蹭飯！
今日橫濱已經快要入冬，河面吹來的風極冷，因此沒有太多人徘徊在此地，除了一個坐在岸邊喝得醉醺醺的下班族大叔之外再無他人……大概。
之所以用「大概」這個詞，是因為有另外一個人突然從河對面上縱身躍下，當著他們的面跳進了河裡！
噗通！
水花四濺。
原本坐著發愣的下班族一下子跳了起來，嚇得要命：「跳、跳河了！快來人啊！」
他東張西望，想看看有沒有什麼人能夠幫忙，結果見到了路邊的兩個年輕姑娘，當即著急地大喊：「有人跳河了，你們快報警啊！我手機沒電了！」
武內千春的表情一下子變得緊張起來，掏出手機就要按鍵，卻被竹取澈一把攔下。
「惠麗醬？！」
「害，不要著急。」竹取澈一本正經地阻止她的報警，「我們可是港口黑手黨，報什麼警，說出去多丟人。」
一旁的大叔：……
武內千春也懵逼了，「那……那我們要怎麼救人才好？」
「救人？為什麼要救人？」
竹取澈奇怪地反問道，同時掏出自己的手機打開前置攝像頭，背對河流，還比了一個土氣的剪刀手。
哈，別以為她剛才沒有看清楚跳進河裡的是津島葉藏那個神經病。
於是，夕陽西下，她以落水者為背景牆，來了個愉快的自拍。
第6章 敢賣劣質品
「哢嚓！」
隨著手機發出了一聲清脆的拍照聲響，竹取澈完成了一張今日的外景自拍。
背景包括了落水的神經病帥哥、目瞪口呆的同伴小姐姐和一臉憤怒奔來的下班族大叔。
「喂！你這個人怎麼回事！不去救人就算了，還攔著你的同伴救人！」大叔憤怒地指責她，「你的心是鐵做的嗎！」
竹取澈收起手機，白眼一翻，冷笑道：「厚厚，是不是鐵做的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的心一定是黑色的。」
這個男人被她氣得發懵。他就沒見過那麼不要臉的女生。
竹取澈：「那個跳水的家伙求救了嗎？萬一人家在練習跳水動作呢？」
「這麼冷的天，都十一月了，誰會在河裡練習跳水啊！」
下班族暴躁吐槽。
「你別吼那麼大聲，這世道可不是誰音量大誰就有道理的。」竹取澈嫌棄地看著面色鐵青的中年下班族大叔，「還有，既然你想救人就自己去啊，少在那裡道德綁架我！萬一我不會水性怎麼辦？被你忽悠下去的話可就是一屍兩命的慘案了！」
直到這個時候，生性有點憨憨的武內千春才反應過來，小聲提醒道：「惠麗醬，『一屍兩命』這個詞不是這樣用的……」
竹取澈裝作沒聽見。
眼看中年人的臉上流露出糾結又痛苦的表情，她反而越發愉快地笑了：「既然如此，那我成全大叔你的英雄氣概吧。」
什麼？
這位大叔還沒反應過來，就只感覺雙腿被人一絆，然後肩膀被眼前的路人臉少女抓住，一使勁就扔進了河裡！追隨先前的那位落水者而去！
噗通！
落水者 1
武內千春已經被同伴的一連串騷操作給徹底驚呆，張大嘴巴說不出話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下班族大叔在河水裡大喊大叫地掙扎著，但還是不受控制地往下沉。
原來……他不會水性。
「哇！惠麗醬，你這是謀殺啊！」
竹取澈此時反而微微一笑：「沒事的千春，謀殺是港口黑手黨的特色，不得不品嘗。你也應該早點適應這個殘酷的局面。」
問題是這種殘酷局面是你人為造成的啊！武內千春在內心狂吼。
竹取澈收斂起笑容，面無表情地盯著河面。
她不確定津島葉藏出現在自己面前是否認出了當晚的偽裝身份，但無論如何，自己都不能遂了對方的意。
沒辦法，只能逆向操作了。
此時還在河水裡泡著，等著被救的津島葉藏感覺到了哪裡不正常。
作為一個喜歡沒事就研究各種自殺技巧的鬼畜愛好者，他的人生目標之一是和美女殉情，結果一睜開眼，發現是一個蓬頭垢面的下班族大叔跳進來跟自己一起殉情！
在河水中，對方那看似光鮮實則破損的衣服、油膩的手指、痛苦扭曲的面孔……他看得清清楚楚！
靠！老板退貨！
津島葉藏被惡心得差點閉不住氣，一口嗆到了河水。
更可怕的是對方抓住他的手臂就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那樣拼命地往下拖！
如果不是在水下，黑發帥哥此時的冷汗大概都要冒出來了。
不！他不想死在這裡！
絕望的津島先生再一次認清了某些事情和某個人的真面目，他粗暴地一把抓住那個混蛋下班族大叔的衣領，拼命地踩水往上游——終於，他們冒出了水面。
他，津島葉藏，一位自殺愛好者，在今天救了一個想要一起跳河殉情的中年大叔。
真是可喜可賀，自殺失格。
此時竹取澈已經跑到了岸邊，把他們兩人都抓回草坪上放著，此時下班族大叔已經吐著水清醒過來，見到她靠近時嚇得瑟瑟發抖，生怕又被扔進河裡去。
然而這一次，竹取澈沒有恐嚇他了，只是冷靜地問：「真正想死的人是你吧，大叔。」
此言一出，小姐姐和下班族本人都愣住了，就連在甩著頭發上水珠的津島葉藏都忍不住看過來。
「在河邊坐了那麼久，酒意已經退卻，連臉都凍得發青，如果不是真的想死或者遇上什麼過不去的坎的話，不會在那麼冷的河邊糾結那麼久的。」
下班族大叔悲傷地看向她，渾身還在滴水，眼淚卻直直地往下流。
也不知是害怕，還是因為自己的心事被少女看穿了。
「這種死法是很痛苦的。」竹取澈蹲下來，不知從哪裡掏出了一條速干毛巾遞給對方，「又冷又痛苦，屍體會腫起來變成可怕的巨人觀，而且運氣不好的話靈魂會變成這條河的水鬼，到時候就要抓路人來當替死鬼了。」
武內千春震驚地想問她是怎麼知道這些事的，卻發現津島一臉嚴肅地攔住了自己，示意她暫時保持安靜繼續聽下去。
「我不知道你遇上了什麼事情。」竹取澈表情冷淡地說，「隨便說些什麼安慰的話只會顯得我很傲慢，所以我就不說了。」
「我只能勸告你——換個死法吧。當然，如果你願意把你的個人遺產全部留給我，我立刻就能讓你徹底結束這人世間苦痛。」
其他三人：……
你說了半天其實只想說最後一句話吧！
「我沒有……沒有辦法……」下班族大叔哽咽起來，像個孩子一樣趴在地上嚎啕大哭。
原來，這家伙所在的公司倒閉了，新工作又找不到，欠下的一堆房貸車貸眼看就要無法償還，母親又生了重病急需一筆手術費。而老婆和孩子還以為他在正常上班，天天給他做好便當帶出門……
反正說來說去，核心詞就一個——「缺錢」。
竹取澈翻了個白眼，從懷裡摸出一個支票簿給他寫起來。
「我當多大點事情，不就是錢嘛。」
旁邊的武內小姐姐當時就瞳孔地震，難以想像向來窮到只能吃生雞蛋醬油拌飯、跑去釣海魚回來加餐的竹取澈居然會做出捐款的事情！
落魄的大叔也呆住了。
「拿去！」竹取澈寫完後心痛地把支票塞進對方手裡，「這筆錢是借你的！把那些破事給我解決了再對家人好一點！找個新工作，好好過日子！要是讓我發現你到時候還是一事無成，我就把你殺了，再把你老婆孩子全部賣到非洲黑工廠去給我掙錢打工還債！干活干到死為止！聽清楚沒有！」
大叔愣愣地點頭，像是沒有反應過來。
竹取澈拍了拍他的肩膀，隨手又很嫌棄地把那些水蹭在了速干毛巾上，起身離開。
「走啦，千春，呆呆地看著那廢柴大叔干嘛，對人家一見鐘情啊。」
「沒有啦！惠麗醬不要那麼說！我只是有點沒回過神來……」
此時手握支票的大叔終於回過神來，流著淚衝她的背影大吼：「我要怎麼還您的錢！」
竹取澈沒有回頭，只是揮了揮手，這個動作非常帥氣瀟灑，「我可是港口黑手黨成員，想找你時，自然會找到你。到時候記得十倍奉還啊。」
「十倍是不是有點太過分了……」武內不安地說。
「那就五倍吧。現在通貨膨脹這麼厲害，我真是血虧。」
而站在一旁看完好戲的津島葉藏這才發現自己被人遺忘了，當即似笑非笑地看了還跪在地上痛哭的大叔一眼，邁步追趕前面兩人。
「哎呀，你們別走那麼快啦，等等我……至少也給我一條毛巾吧？！」
竹取澈扭頭看向已經衝到自己身旁的黑發帥哥，面露無辜又微妙的笑容：「沒了，我就隨身攜帶一條壓縮毛巾。要不，你去把剛才那條給大叔的毛巾搶回來？」
「我才不要！」
津島的腮幫子氣得都鼓起來，明明是個成年帥哥，在某些時刻卻有著孩童般天真無辜的氣質。
「這樣啊。」竹取澈煞有其事地點頭，「那邊有連鎖酒店，可以租鐘點房，還能讓前台幫忙買衣服送進去，非常適合你這個救人者。快去吧，別感冒了！」
一聽到「救人者」，津島的表情就更加陰郁了。
見鬼，他本來是落水者，在線誠征一位美貌女士共同殉情，誰知道他媽的來了個中年危機的落魄大叔，最後還要他親自把人救起來……
此時武內千春真是看不下去了。
要知道，津島葉藏是一位年輕貌美的帥哥哥，微卷的黑發滴著水貼在額頭上，再加上因為被浸濕的修身西裝三件套，整體來說顯得十分委屈動人，秀色可餐。
然而面對這樣一位剛剛落水還熱心救人的善良小帥哥，惠麗醬竟然狠心地說出了直男語氣的台詞！
簡直——簡直是在用實力保持單身！
「不好意思，我想說句話。」武內千春的好人性格又在發揮作用了，「如果這位先生身上沒帶錢，我可以幫你去開個鐘點房……」
津島十分感動，立刻竄到武內千春的面前，托起她的一只手，深情款款地說：「啊，這位好心的小姐，你的善良是如此光輝耀眼，就如同沐浴在我身上的冬日暖陽，驅散了河水的寒氣……」
話還沒說完呢，懶得旁聽的竹取澈已經走遠了。
見此狀況，武內千春十分尷尬地掙脫開津島的手，向他道歉了一聲加快速度追過去。
被兩個女生反復拒絕的津島：？
他不禁對自己過去無往不利的魅力產生一絲懷疑。但還是連忙追過去，卻發現竹取澈已經以最快速度替他在路邊的連鎖酒店裡開了一間1小時鐘點房，正准備把房卡遞給他。
竹取澈：「好啦，這個鐘點房請你，別再煩我和我的朋友了。再見。」
津島葉藏：……
第7章 刷誰的卡
滿身滴著水的津島葉藏在接過房卡後卻不急著去酒店洗澡，反而問竹取澈她們兩人接下來干什麼。
「約了個男性朋友，大家一起去看誒片（諧音），可能有些少兒不宜的情節要展開。」
竹取澈語出驚人，節操簡直毫無下限，完全無視了旁邊武內千春聽到這話時欲言又止的糾結眼神。
正常人在乍一聽聞如此勁爆的私人話題時都會自動敗退告辭，但是津島葉藏反而更加興奮了，鳶色的眼睛好似要放出光芒來：「那麼刺激？加我一個唄！」
「你誰啊？我們港口黑手黨成員內部聚會，你一個外人是打算進來打探情報嗎。」竹取澈反問道。
雖然她早就認出了此人是那天晚上坐在牆頭跟自己嘮嗑的神經病，還是港黑新首領的私生子，但竹取澈還是想摸摸對方明面上的根底是什麼。
「我可不是什麼外人喔！論資歷的話你們還要叫我一聲前輩呢。」
只見津島先生對此早有准備，從懷裡摸出一個防水的證件工牌，打開一看上面明晃晃寫著幾個字「首領直屬游擊隊文員」一職，姓名、彩色照片、紅色鋼印等證明一應俱全。
是啦，港口黑手黨的首領通常會有兩個隊伍捏在手裡，一個是以廣津柳浪為首的「黑蜥蜴」部隊，另一個就是直屬的游擊隊。這就是首領勢力的最重要來源之一，好比每位干部都有專屬於自己的隊伍勢力那樣。
如此看來的話就能夠說得通了，作為私生子的父親，港黑那位神秘新首領將自家的崽放在了直屬隊伍裡保護，又給了個文員的職位，可以不用去直面戰鬥場面，堪稱騙工資達人……
竹取澈「哦」了一聲，表情依舊沒什麼變化地對他開口，仿佛兩人頭一回見面：「失敬失敬，原來津島君是前輩。」
津島葉藏非常矜持地微微一笑，不說話。
「我們幾個後輩真的還有要緊事，請您快去洗澡吧，拜拜。」竹取澈繼續說。
黑發帥哥臉上的表情瞬間演繹了一個什麼叫做【笑容迅速消失.gif】的動圖。
「可是……我一個人去這種廉價酒店洗澡的話……我有點害怕……」
「津島前輩你是傻逼嗎。」
「惠麗醬！就算是實話也不能這樣說出來啊，你看前輩的臉色多難看！」
但最後，女孩們還是拗不過某個柔弱男人的懇求，三個人最終還是都到了酒店裡的鐘點房裡。
聽著浴室裡傳來嘩啦啦的流水聲，坐在扶手椅的竹取澈放下手機，對坐在床鋪上（反正也沒人要用這張床）看電視的同伴小姐姐問道：「比利那邊下班了嗎？」
「還沒有，他剛剛發信息來說要加班一下下。」武內千春低頭看手機，「等津島君出來以後，我們出門時間也差不多能夠和他剛好彙合了。」
「嘖。」竹取澈不爽地咂咂嘴，心裡盤算著這件事的背後是否有某些因素在影響。
……應該沒有吧，大概只是巧合而已。
「好無聊。」她突然站起來，宣布道，「千春，不如我們把那個白痴的衣服偷走，然後先離開好了。」
小姐姐絕望地吐槽：「不要做那麼缺德的事情！」
「咦？缺德嗎。」
「原來你自己一點感覺都沒有嗎惠麗醬！」
「那就偷錢吧，作為首領身邊紅人的津島君身上一定有不少錢。」
「……那也很缺德，根本沒有好到哪裡去。」
不過竹取澈哪怕被武內小姐姐再三阻攔不要作死，她還是偷偷地瞄了一眼津島葉藏先前放衣服的地方……然後震驚地發現那裡已經空無一物了。
這個男人，竟然是在防備著她去偷他的衣服？！真是齷蹉心思，把她澈某人當成什麼流氓小偷了嗎？
還好，無聊的時間很快就結束了。
把衣服放在酒店提供的速烘機上烤干的津島葉藏神清氣爽地從浴室裡出來了，恰好此時鐘點房的時間將至，幾個人就火速退房，搞得前台小哥看向津島葉藏的眼神有點怪怪的。
一個小時，兩個女生……
這麼快的嗎。
嘖嘖，看來也只是徒有皮囊之輩罷了。
津島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臉，確認自己依舊瀟灑帥氣之後方才愉快地出門離去。
其實竹取澈原本是不想帶上這麼一個蹭飯吃的混蛋，而且還有著對方不懷好意在先的前提，但是當津島掏出一張黑卡表示今晚所有開銷由自己買單後，竹取澈就勉強同意了。
她們去的是本地一家頗有口碑的平價烤肉店，主打海鮮燒烤，老板的秘制醬料堪稱一絕。
當竹取澈等人見到多日未見的友人時，那位窩在狹小座位上的肌肉壯漢站了起來，腦門幾乎頂在天花板上，然而還是笑容爽朗地張開雙臂跟她們挨個擁抱了一下。
「好久不見！」比利·歐卡莫托一邊擁抱一邊說，「小千春還有小惠麗，最近工作適應得還好嗎？」
「還不錯，比利。」武內千春很客氣地笑著說。
輪到竹取澈，她也沒有說什麼廢話，選擇開門見山：「菜都點了嗎？」
「點好啦！」比利點點頭，將棕色的眼眸轉向站在自己面前時愣是矮了一頭的黑發青年，笑容不變，「這位兄弟是……算了，抱一個。」
正要自我介紹的津島：……
下一刻，他感覺自己被對方整個人抱起來，鞋底離地五六釐米，然後又放回原位。
「咦？」比利似乎注意到了什麼非同尋常的事物，忍不住又把津島葉藏抱起來，放下來，又抱起來，又放下來……
「你在做什麼？」津島不得不開口打斷了對方拿自己當成玩具的行為。
然而比利的表情很嚴肅，聲音壓得極低：「你的異能壓抑住了我的。」
津島愣了愣，注意到另外兩人看向自己的詫異眼神，連忙解釋道：「我的異能是被動形式，不過比利先生你也有異能？」
「啊，有的，我是關於身體類的異能【肌肉纖維】，所以對於這方面的變化和影響比較敏感。」比利笑著說，「沒想到兄弟你的異能能夠讓人瞬間萎掉啊！很好，我很欣賞你！你要是有空的話可以來跟我一起練習摔♂跤哦~」
津島葉藏：？？？
他的直覺告訴他，最好不要過分打聽「摔♂跤」的背後含義到底是什麼。
此時的竹取澈此時已經和小姐姐並排坐下來，聽到這話頓時露出了非常做作的吃驚表情：「也就是說，津島前輩已經不能人道了嗎？哈哈哈哈哈，好可憐！」
然而少女那幸災樂禍的語氣和愉快表情分明不是同情的意思。
「咳咳，惠麗醬你注意一下場合，不要將前輩的難言之隱在公共場合說出來啊！」
「可這是他自己剛剛親口承認的事情啊。」
津島對於這兩個一唱一和的沙雕也真是怕了，深吸一口氣，坐在了最後剩下的那個位置上，正好面對竹取澈那張寫滿嘲諷二字的路人臉。
「作為一位健康樂觀的男性，被女生這樣憑白污蔑，我的心情實在是很難受。」
「真的嗎，我不信。」
「……原田你這樣說我可要生氣了呢。」
「哦？那麻煩津島君表演一個來看看。」
這頓飯吃得賓主盡歡——反正竹取澈這個蹭飯吃的窮逼是最歡快的——最後還是津島葉藏掏出黑卡，表示主動買單。
然而也沒人跟他搶就是了。
畢竟其余三人都剛剛入職，這個月工資還沒發呢。
於是片刻之後，在港口黑手黨大樓裡連夜加班的中原中也收到了一條扣費短信。他在百忙之中拿起手機，滑動解鎖看了一眼，心態瞬間爆炸。
「嗯？這是……那個混蛋！又偷走我的卡去刷了嗎！怎麼吃了那麼多！不怕胖成豬嗎！去死吧！！」
門外的護衛大驚，以為敬愛的中原干部遭受了不明攻擊，連忙持槍闖入，結果發現又是這過分熟悉的一幕，當即默默退出去了……
然而當護衛退出辦公室大門時，卻發現有一只柔嫩的、女子的手摁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穿著黑西裝的護衛連忙轉身，看清楚來者的長相後松了口氣，「尾崎干部，晚上好！」
來者正是穿著一身和服的美艷女子——尾崎紅葉干部，她的另外一只手上拿著個密封的文件袋，見到中也的部下也只是溫柔地笑著問：「晚上好，中也在裡頭嗎？」
「是的，中也大人在裡面對一些事情進行……訓誡。」
這是委婉說法，直白來說就是「干部在裡頭罵人」。
尾崎紅葉笑了：「這樣啊，辛苦你了。」
受到干部大人的這樣鼓勵，護衛很感動，連忙深深鞠躬：「屬下不辛苦！這就替您敲門！」
事實上，尾崎紅葉對於這種事已經習慣了。
自從那個孩子成為了港口黑手黨的新首領後，中也的罵人吵架頻率就從一天一次變成了一天多次，每次都在各種激情辱罵那位下達亂七八糟任務的老板……當然，他一般都會給首領留幾分面子，多半會躲在沒人的地方暗暗臭罵。
尾崎紅葉雖然沒有明說，但她一直覺得會給首領留下顏面而選擇一個人在房間罵罵咧咧並且自覺加班的中也……有點可愛。
不愧是妾身帶大的孩子~
不過她今天來可是有要緊事。
走進辦公室後，中也見到進屋的人是她也就立刻變得認真嚴肅起來，「晚上好，紅葉大姐，有什麼事情需要你親自來我這裡跑一趟的？」
「中也，最近組織內的臥底和間諜數量產生了明顯的變化。」紅葉打開文件袋，將裡面的資料一一擺出，「除去我們已經掌握的某些暗線，還有一部分人被清除掉了。」
中原中也皺起眉頭：「有人在清掃那些臥底？」
事實上，每個組織都不可避免的有臥底的存在，更何況是違法犯罪組織……因此有時候在發現某個人是外來勢力派來的臥底後，港口黑手黨高層會暗中研究是否要抓捕此人，亦或者是誘騙對方成為雙面臥底，再不濟就是放長線釣大魚或者用來在關鍵時刻傳遞錯誤情報等等。
每個暴露的臥底作用都不一樣，受到的待遇自然不同。
尾崎紅葉的指間摸了摸自己的眼角，感覺自己今晚不能再熬夜加班了，必須在睡前做個補水精華護膚，「是的，或者說……他們在自相殘殺。」
「多半是衝著鬼鯨幫和其他組織開出的高價懸賞令來的，再說了，這種行為有點像是在養蠱。」中也嗤笑道，信心滿滿，「但是最強的蠱王養出來又有什麼用呢？在重力碾壓面前，我倒要看看誰還能站著跟我說話。」
尾崎紅葉有些嗔怪地看著他：「這些話私底下說說就好了，首領留著那些人一定是有他的用意，既然我們看不透，遵照執行就是了。」
赭發年輕人咬了咬牙，表情陰沉下來：「切，那條神神秘秘的青鯖……」
而被人惦記著的某位先生此刻正酒足飯飽的與新認識的後輩們告別。
最後，他笑容可掬地看向竹取澈，「原田，能送我回家嗎？像我這樣柔弱無助的男孩子，真擔心在路上遇上什麼意外呢。」
原本比利一聽這話想要自告奮勇，代替竹取澈護送帥氣小哥回家，然而武內千春拉住了他的手腕，瞪了這個不識趣的家伙一眼。
【比利：怎麼了？】
【武內千春：你不要打擾惠麗醬和津島前輩啦，笨蛋！】
竹取澈的嘴角微微抽搐。
此時她再傻也猜到對方多半是認出自己來了，如今兩人私聊也能更好地解決一些問題，當下點點頭：「行啊，你不怕半路上我制造點『意外』把你干掉的話就走吧。」
注意到一旁兩人的微妙眼神，津島葉藏笑得愈發陽光燦爛：「我從來都沒擔心過這個問題呢！」
第8章 得罪了大少爺
在告別了一臉慈母微笑的小姐姐與頗具哲♂學氣息的壯漢友人後，竹取澈不情不願地接下了這個「護送柔弱前輩回家」的任務。
「我們打車回去吧？」她提議道。
「唔……橫濱的計程車要價可不低喔。」津島葉藏胸有成竹地看向她，「還是說原田你想請客呢？」
「請客是不可能請客的，這輩子都不可能請客。」竹取澈嘆了口氣，不再看這個男人欠揍的笑臉，「走吧，有本事你就陪我一路徒步走到東京去。」
津島葉藏的笑容迅速收斂：「……沒那本事。」
其實兩個人都心知肚明這趟散步回家絕對不是他們真的吃飽了撐著沒事干，而是有些話要單獨交談。
然而兩人接下來默不作聲地走了約莫五分鐘時，津島葉藏忽然看見路旁的大樹上掛著一條麻繩……地上還散落著幾個氣球的殘骸，也不知白天是什麼人在這邊搞活動漏下的物品。
「啊！是麻繩，快看快看！」他興奮地扯了扯少女的衣袖，指給她看。
「廢話，我又沒眼瞎，當然看得到。」竹取澈十分警惕，藏在外套的左手都握住了裡面的槍柄，「你想用那玩意兒攻擊我？」
黑發年輕人睜著那雙鳶色的眼睛，顯得分外天真爛漫：「誒？原田怎麼會這樣想，打打殺殺這種事情不太好啦……而且麻繩比起殺人，更重要的是——可以自殺喔！」
竹取澈：？
一心想要自殺的津島葉藏歡天喜地的扔下她，撲到那棵大樹底下，然後伸手並踮起腳尖跳來跳去，想去抓麻繩。然而樹干實在太高，以他一米八的個頭居然都無法觸碰到……
「原田快來，幫我上樹拿東西下來。」
「你當我是你養的猴子嗎！」竹取澈有點不耐煩了，「想死的話我直接給你一槍怎麼樣？」
「那可不行哦。」津島葉藏停下了那種蹦蹦跳跳的活潑行為，轉身看向她，臉上帶著的笑容在黑夜的樹蔭下顯得有些怪異陰沉。
「你要是殺了我，整個港口黑手黨都會來追殺你的……因為我爸就我一個繼承人嘛！」
竹取澈根本不信這份威脅，只是冷哼道：「港口黑手黨可不是以血緣為繼承制度吧？如果首領自己不以身作則，隨意公器私用，恐怕隊伍會不太好帶呢。」
然而黑發男人只是一個勁地微笑：「那我們要不要來賭一賭？就賭……你現在殺了我，看看港口黑手黨會不會為我報仇這件事。怎麼樣？」
「……神經病。」
竹取澈最後還是翻了個白眼，慫了。
因為她從頭到尾想殺的是那位神秘的港黑領袖，而不是什麼亂七八糟的沙雕私生子。
如果因小失大，與五千萬美金的懸賞獎項被迫錯過，那就不好了。
神經病的津島先生笑著搖了搖頭，仿佛已經看穿了她色厲內荏的本質：「既然你不敢賭，那就過來幫我把繩子拿下來。」
外表依舊冷酷實則內心慫得一逼的竹取澈無言以對。
她快步走來，掏出口袋中安裝了消.音器的手.槍，看也不看就對准樹干扣動扳機——「啪！」
麻繩跌落下來。
然而它已經被那子彈一分為二，同時斷裂的還有樹干本身。
「噫！」
津島葉藏一個急速後退，避開了劈頭蓋臉砸下來的東西，然後很失望地看著那斷掉的麻繩和樹干，以及望向在重裝子彈的竹取澈：「你不想讓我自殺就直說嘛，何必要跟那麼漂亮的繩子與適合自殺的樹干過不去……」
「對不起，我不太理解自殺愛好者的喜好。但我現在希望津島前輩立刻去死呢。」竹取澈用一種甜蜜的口吻說道，然後把槍往外套裡一塞，又不知藏到哪裡去了。
於是接下來的路上對話就變成了這個樣子。
「好粗暴。」
「嗯。」
「原田好粗暴！」
「好吵啊前輩，換個話題吧。」
「不行！你別看我那麼柔弱可憐，但在你沒有認識到自己犯下的大錯之前，我是不會再向你屈服了！」
「別說的好像我把你猥.褻了一樣好嗎！」
竹取澈被吵得頭腦都要爆炸了，忍不住吼出了這句殺傷力十足的話。
還好周圍沒有其他行人，不然大家一定會稱贊這位相貌平平的路人少女竟有如此勇氣對一位帥哥做出這種違法亂紀之事。
然而津島葉藏立刻露出了開心的笑容，好像要被糟蹋的人不是他自己一樣：「咦，可以嗎？」
「……不可以。」
竹取澈終於認輸了，「大哥，大哥我錯了！津島前輩你就是我大哥！你到底有什麼話想單獨對我說你就趕緊說了吧！我今晚還有事情要回去忙呢！」
「嘻嘻，原田是打算回去追新番《我的妹妹才不可能是男孩子》是吧。」津島撓了撓下巴，露出回憶的神色，「話說上一話的結尾是男主角陽仁君不小心誤入了妹妹正在洗澡的浴室，正巧上門給他補習功課的鄰居姐姐目睹了這一切……也不知最新一話會不會是什麼柴刀情節呢。」
「……」
竹取澈震驚地看向他，你這沙雕帥哥居然……也是個二刺猿？！
更操蛋的是對方居然對於自己喜歡看什麼番如數家珍！他是不是讓黑客下屬偷窺我的小破站追番收藏夾？
所以說，這個男人果然意圖對我不軌啊！
但是津島葉藏的下一句就讓人想揍他了。
「不過說實話，想不到原田你一個女孩子還喜歡這麼俗氣的後宮番啊。小心落得一個誠哥的下場喔~」
「誠哥你個頭啊！我再不濟也是白色相簿的結局好吧！」竹取澈忍無可忍地咆哮起來，宛若怒龍噴火，「女孩子就不能喜歡看後宮番了嗎？我他媽的還喜歡看李番和純愛番！怎麼，你要向什麼橫濱女德協會舉報我嗎？」
津島葉藏露出了稍微被嚇到的表情，撫了撫胸口，連忙陪笑著說：「嗨呀，我沒那個意思啦，我就是想說——如果以後你缺資♂源的話，可以找帥氣貼心的葉藏哥哥借一部哦。」
竹取澈：「……哦，謝謝。」
竹取澈好無力，感覺體內的吐槽能量全部被眼前這個男人掏空了。
她疲憊不堪至極，一時間恨不得開啟掛機模式遠離塵世間這些沙雕煩惱：「津島前輩，你要我來跟你散步，就是為了談『借一部說話』之類的成人向話題嗎。」
「咳咳，當然不是啦，我可是正經人呢。都怪原田你帶壞了我~」津島葉藏恬不知恥地給自己點了個贊，沒等竹取澈發火，他就立刻一臉嚴肅地繼續道，「實不相瞞……我是想招攬你。」
竹取澈：……
竹取澈：？？？
竹取澈：「哈？你腦子進水了？而且為什麼是我？」
「直覺。」黑發帥哥無辜地用手指比了個字母L的手勢，活像什麼名偵探，直到看見女孩子的表情又開始變來變去時才連忙解釋，「好吧，其實是那天晚上目睹了你殺人埋屍的全過程，我當時就覺得——啊，這個孩子是個可塑之才呀！」
確認過這個關鍵信息，竹取澈頓時呵呵一笑，顯得非常和善。
嘿，這事情可神奇了！
你說港口黑手黨再怎麼缺人，成員基數擺在那裡，怎麼看都人才濟濟。
大哥你貴為港黑首領的私生子、自稱是組織下一代的接班人——難道還找不到一兩個知根知底的心腹嗎？
何苦要為難我這麼一個既沒有多少戰鬥力，又只會搞搞後勤維修的臨時工呢？
再說了，我可是要砍你爹腦袋的……嗯？等等？
如果我答應了這家伙的招攬，假意效忠的話，到時候不就有借口可以名正言順地接近首領辦公室啦？
之後再找個機會把人搞死並跑路，豈不是美滋滋？
好！事情就這麼辦！
話說雖然心中有了主意，但是竹取澈決定還是問清楚原委。
「前輩你不是首領的兒子嗎？想找一兩個心腹慢慢培養這種事情不難吧。」
「這個嘛，心腹骨干這些工具人當然也是有幾個的，但是你懂的……」津島葉藏朝她眨了眨眼睛，鳶色眼眸裡泛著沒有光芒的黑暗意味，就像是暴風雨將至前的海面那樣深邃陰暗——「那是我父親的組織，不是『我的組織』。」
竹取澈愣了一下，露出了亂臣賊子特有的那種不懷好意笑容：「噢！前輩你想弒父篡位是吧！很好！我輩黑道中人就是要有這種六親不認的美德！我支持你！」
「咳咳……」
黑發男人像是被嗆到一樣，勉強咳嗽了兩聲，這才對她展露出同樣的【小同志你很懂嘛】的誇贊神情：「所以我需要一些……『新鮮血液』來替我做一些不能被組織裡其他人知道的事情。」
竹取澈點了點頭：「有道理，然後呢？」
雙手叉腰的津島葉藏理直氣壯，言談間指點江山揮斥方遒：「然後我就上位了啊！你把我爹砍了，接著我下個追殺令通緝你，到時候你把那老頭子的屍體拿到黑市上換的賞金記得分我一半……」
「等一下！虧本的都是我啊！」竹取澈忍不住吐槽道，「而且到頭來我還要被你手下追殺？」
「嘿，都是演戲，演戲啦。追殺肯定也不是真的，最多就是做個樣子而已。」津島神神秘秘地微笑起來，「我得到了這個位子，你得到了賞金，回頭風聲過去後我們兩個分錢，是聚是散等到時候再說……豈不是皆大歡喜？！」
行吧，大哥你可真是個帶孝子。
我竹取澈感念於你的孝心和誠意——接單了！
第9章 加班是福報
夜幕深沉，佇立在港口的五棟黑色大樓哪怕在這個時間點也有不少樓層和房間亮著微弱的燈光，顯然，這與日本眾多的商業寫字樓一樣，這是一群充滿悲傷社畜氣息的現代建築物。
此時此刻，竹取澈也很悲傷。
「你在玩什麼啊！原來『不能被組織之人所知道的隱秘任務』就是讓我偷偷幫你來加班寫材料嗎！」
女孩子一邊煩躁地口吐芬芳，一邊埋頭在文件中奮筆疾書。
而真正的罪魁禍首坐在一旁的沙發上玩手機，聽見這話也不生氣，只是漫不經心地回答：「嗯，玩你呀。」
竹取澈：？？？
前輩你再這樣說話，我就去舉報你搞職場騷擾了。
她之所以會出現在這裡——一個除了紙質文件和一台電腦之外的封閉式房間——是有原因的。
由於答應了跟津島葉藏要狼狽為奸地做掉他爹以後，對方表示那些私人發布的任務絕對不會影響到她的正常後勤工作……竹取澈原本還以為能打著大少爺的名義在港口黑手黨招搖撞騙，誰知道面臨的卻是加班？！
於是她白天在維修第三小隊干後勤，晚上下班後跑來給垃圾前輩加班整理文件。
……這種壓榨新人價值的行為還真是「不影響正常工作」啊！謝謝您了啊！
「別這麼想嘛，畢竟我津島葉藏也不是什麼惡魔。」
黑發的年輕人從手機信息中抬起眼眸，愉快地說出了某些名台詞。
「這樣吧，只要原田你給我每完成一份文件，我私人給你補貼兩千円，怎麼樣？」
「你這是打發叫花子嗎！」竹取澈憤憤不平，「有本事把日圓單位換成美金啊！」
「那我就沒錢了。」身形清雋的帥哥笑意盈盈地說，「一千五百円，干不干？」
竹取澈因為過度震驚而長大了嘴，幾秒後才吼道：「你還降價啦？！」
「一千円。」
「好好好！我接受我接受！你上輩子是葛朗台吧！」
「害，才沒有呢，只是一次性刷蛞蝓太多錢的話，就算我是……也會被他打呢。」
「嗯？前輩你剛才說啥來著，聲音那麼小，跟蚊子比唱歌音量嗎？」
「沒什麼。」
其實這樣算下來，一份文件一千円，差不多相當於便利店的一個豪華便當的價格，算是意外之喜。
因此竹取澈也沒有太在意折扣打了又打這種問題，反正所謂的加班其實也算是提前靠近高樓層踩點的一種方式——總不能把她的雙眼全部蒙上黑布帶進來吧？
更何況……
女孩子低頭看著手裡的這份關於航運走私某些鋼材的一份枯燥報告，看似投入，實則雙眼放空，意識已經進入到「另外一雙眼睛」裡去了。
而在房間之外的走廊角落中，有一只棕黑色的大蟑螂安靜地趴在樓梯間的陰影處，觸須在空氣中微微晃動，等著出動偵查的機會。
是啦！她可以操縱小強作為自己的另外一雙眼睛，去某些不方便出入的地方提前偵查，偵查範圍是以她為圓心的一百米距離。
這種感覺其實還挺奇妙的，就好像一個普通人類突然進入了一個巨人國，所有巨人都比自己身形要高大無數倍，然後舉手投足之間還容易踩死自己……順帶一提，小強身上帶著某種微妙的、拉仇恨的氣質，大部分人看到它時都會情不自禁地迫害甚至弄死這個無辜又可憐的小生物。這其中以竹取澈這個屑召喚師為標志性人物。
其實剛剛進門前竹取澈就將強哥隱藏在自己的鞋底的防滑凹槽中，當她跟著津島葉藏進門的前一刻，蟑螂就按照她的指示找了個地方躲起來，等待下一條命令。
如今竹取澈在垃圾前輩的眼皮子底下偷偷摸魚，借此機會使用小強暗中探查這幾層樓的分布情況。畢竟港黑大樓有一條不成文的規矩，那就是越往高層，待著的人物就越重要。因此基層人員只能在二十層以下的樓層進行日常活動和工作，再往上走就必須持有干部級別及以上人物的命令才會被予以通行。
如今竹取澈所待著的這層樓，距離那位目標人物的辦公室所在樓層也就只有六層樓的阻隔！
她要是提前摸清楚了那位港黑首領的辦公室在哪裡，直接一發RPG打過去射爆他！
然而就在竹取澈操控著強哥，邁著蟑螂那快速的小短腿一路亂竄之時，這份「視野共享」忽然被關閉了！
竹取澈猛地睜開眼，發現津島葉藏那張戴著金絲框眼鏡的帥臉不知何時已經快要壓在自己鼻梁上了。這麼一看，仿佛恐怖片裡瞬間跳出來的鏡頭殺一樣嚇人。
少女的心跳因為下意識的驚恐而漏了一拍。
危！
她仿佛看見一個血淋淋的紅色漢字突然彈出了自己的腦門，預示著某些不好的結果。
「咦？原田在走什麼神呢？」黑發的年輕人若無其事地微笑著，放開了按住她手背的那只手。
竹取澈驚疑不定，思緒還沒從剛才那種突然斷電一樣的異能斷裂感中變回正常：「我還好吧……？」
津島葉藏笑容滿面，顯得十分親切和藹：「你是不是太累了？正常正常，畢竟第一天你不熟悉業務也是合情合理的，好歹也給我寫了十份材料和三份報表。算了，下班啦，提前給你放假，回去吧~」
「啊？？」
直到被趕出港口黑手黨大樓，竹取澈神情凝重地回頭看了看夜色下的港黑大樓，才想起先前關於比利說過的——津島前輩的異能能夠讓人有種「萎靡」的感覺。
……所以，我被他搞得萎了？
驚了。
這狗男人簡直有毒。
抱著這樣的疑問，竹取澈第二天晚上想過去繼續加班，搞清楚樓層結構與津島的異能到底是怎麼回事時，那個辣雞前輩卻給她發了條短訊。
「誒？今天不用加班……要我明早九點去車站偷偷替他接人？什麼鬼，他的地下情人終於要帶著一個來路不明的私生子來禍害他了嗎？」竹取澈十分惡意地揣測道。
不過不能加班就算了，沒有文件補貼也餓不死，竹取澈決定臨時改道去蹭個飯。
於是她掏出了手機通訊錄，認真地查詢每一個人的名字。
別誤會，此人不是在看誰跟自己關系好，而是在看每個人距離上一次「薅羊毛」的時間過去了多久……
然後竹取澈很快選定了今晚的薅羊毛對像——她名義上的直屬上司，本多啟太隊長！
這位中年隊長如同許多黑手黨成員那樣，陷入家庭婚姻危機——妻子因為不堪忍受他的工作風險而選擇離婚，帶著剛上初中的兒子去了神奈川縣工作和居住。因此本多啟太只能可憐巴巴地給她們娘倆定期打生活費，每逢兒子放長假，才會接來橫濱住上一兩周。但最近兒子進入青春期，十分狂躁和逆反，這讓本多更為頭疼。
總得來說，這位上司是個單身的可憐人，相信竹取澈找他蹭飯陪聊，對方一定不會拒絕。
不出所料，本多接到了她的蹭飯電話後也沒有拒絕，發了個居酒屋的地址給她，竹取澈就一路狂飆著跑過來了。
——沒辦法，公共交通工具要收費。因此竹取澈之前住在東京的時候，很長一段時間出行時都是……偷車。
我洛聖都車神關於車的事情那能叫偷嗎？那叫「借」！
居酒屋不大，菜價也不貴，這樣薅起羊毛來竹取澈就沒有太多負罪感了，大不了回頭替上司掩蓋一下上班時間提前早退之類的麻煩事。
本多大叔在喝清酒，配一碟鹽水煮毛豆和一小碗醬油芥末豆腐當下酒菜，卻很大方地給她點了牛肉蓋飯套餐和幾串烤串。
竹取澈吃得津津有味，邊吃邊誇中年上司人好，反正隨便誇幾句也不要錢。
事實上，跟生雞蛋醬油拌飯相比，什麼東西都好吃。
本多啟太聽著這些彩虹屁，只是平淡地笑了笑，繼續喝酒。在居酒屋暗黃的燈光下，他的頭發反射著油膩的光芒。
「那個……隊長啊，我一直想問個問題。你別生氣哈。」
「你問吧原田。」
「你幾天洗一次頭呀？」
上司的臉頓時僵硬了幾秒，隨後無奈地長出一口氣：「我天天都洗，只是天生油性發質，改不了。」
「好吧。」竹取澈毫無半分戳人痛處的愧疚，繼續追問，「那為什麼不理成比較方便清洗的平頭發型呢？」
聽到這個問題，本多握住小酒杯的手停滯了幾秒，「櫻子她……就我前妻，喜歡我的頭發稍微長一點的發型。」
竹取澈：？
那您夫人可真是一位奇人……不對，既然離婚了，說明她可能也沒有那麼喜歡這個發型嘛。
沒想到本多喝了手中的酒之後，轉而問她：「我從來都沒問過原田，你為什麼要干這行呢？」
竹取澈立刻想了一個合適的說辭：「因為工資高啊！」
「那倒也是，比起普通的工薪階層，我們這些底層成員的工資也是高了好幾倍的。」本多平靜地給自己重新斟酒滿上，「但是……人生不能僅僅為了錢啊，還有很多，很重要的人和事。這是我在離婚以後才明白的道理。」
竹取澈疑惑地看著他，忽然明白了什麼：「我看隊長的異能好像也挺適合戰鬥的……？」
「我以前是在太宰干部的隊伍工作的。」本多也不掩飾自己的過去，「只是那位干部好像出國去執行什麼長期潛伏的秘密任務了，所以為了不浪費資源，我們這些老部下都被暫時重新調配到其他部門去了。其實我可以去港口黑手黨的任何一個戰鬥部隊，但我那個時候恰好離婚了……所以，就來了後勤部門。」
竹取澈一邊把牛肉片往自己嘴裡塞，一邊含含糊糊地點頭：「唔唔，我聽過那位的名字，但也不知道長什麼樣。」
誰讓港口黑手黨的干部資料都是保密狀態的呢，如果找地下情報商買更詳細資料的話不僅價格昂貴，還有可能會被情報商轉頭將此事賣給港黑。
這對於竹取澈來說就不太劃算了，尤其是一個被扔出國外的過氣干部……買他的資料能頂得上什麼用場嘛！
「他啊……」本多啟太抬頭望著居酒屋那長年累月被煙火熏陶的天花板，面露回憶之色，「是個很有手段，但也很厲害的年輕人物。」
說罷，他低頭看向埋首苦吃的年輕後輩，眼神中不自覺地多了幾分柔和之意。
「你沒見過那個人也好，以前幾乎每個進他隊伍的新人都會被他狠狠地捉弄考驗一番呢。熬不過去的家伙就會被踢出隊伍，倒霉一點的甚至直接被交給拷問部隊審訊……堪稱嚴格啊。」
「所以說，原田，趁著年輕這幾年多賺點錢，回頭用『壽退社』之類的名頭退出這裡，去做點自己喜歡的事情吧。」
可我的興趣就是賺錢啊。
此時竹取澈終於把碗裡的最後一粒米都刨完了，她抬起頭譴責地看向勸自己退社的上司：「本多隊長！沒想到你是這樣想撬組織牆角的人！」
本多卻毫不慌張，只是淡淡地笑：「酒後閑聊，隨便你聽不聽。」
女孩子嘿嘿一笑，搓了搓手，「不過如果有人能夠請我喝酒的話，我大概會失憶地忘記今晚聽到的某些話吧。」
說罷，她眯起眼睛，像是偷到魚干的小貓：「畢竟我發現——隊長你今晚啰嗦得就跟我爸一樣誒。」
面臨妻子離婚、親生兒子青春期叛逆的中年上司愣了一下，旋即啞然失笑：「老板，給我這後輩加多一杯冰鎮啤酒！」
…………
……
竹取澈自然是沒有父親的。
准確來說，她的父親早在很多年前就去世了，相信他老人家的在天之靈也不介意被女兒第一千零一次的拿出來當幌子忽悠人。
而干雇佣兵這一行的，人話要說，鬼話更要說。只要錢給到位，連自己都能殺。
因此當第二天早上，宿醉的竹取澈一邊打著酒嗝，一邊開著津島葉藏借給自己的紅色法拉利跑車（竹取澈：大少爺就是有錢啊！），穿行在晨起上班的車流之中時，她已經把昨晚與上司的聊天給拋之腦後了。
最終，她在約定好的車站門口處，沒有看到那個據說要被自己接應的客人。
於是竹取澈下車尋找，幾分鐘後在大門外不遠處的一家紀念品商店裡找到了接應人，好像在挑選什麼紀念襯衫。
對方單純看背影的話像是個高大健朗的年輕人，頂著一頭有點炸炸的黑色短發，顯得頗為精神。
「你好。」竹取澈好奇地看著他背後那個與黑色西裝不太相符的雙肩旅行包，「請問是山本武先生嗎？」
被稱為山本武的男人轉過身來，面帶熱情洋溢的笑容，爽朗得讓人想起陽光明媚的一天：「是的，我就是！請問您是？」
「我是負責來接你和你團隊的港口物流株式會社的專員。」竹取澈報出了港黑在明面上披著的合法外衣名稱，「對了，山本先生你的團隊呢？」
「……是啊。」山本武環顧四周，面露迷茫之色，「我的團隊呢？」
「？？？」
第10章 道路千萬條
一大早，港口黑手黨大樓的首領辦公室就闖入了一位風風火火的不速之客。
「死青鯖！」中原中也不顧勸阻自己要敲門才能進來的門口護衛，一邊怒氣衝衝地對著站在窗邊凝視城市景像的首領吼道，「我的跑車呢！」
「什麼跑車？」黑發的首領轉過頭，面露疑惑情緒，仿佛他只是一塊無辜的小餅干。
「我那輛紅色的法拉利呢？型號是SF90 Stradale，市場價至少要六千萬円，更別提改裝費了！現在它又被你搞到哪裡去啦！」
眾所周知，港黑干部中原中也先生的人生三大愛好，分別是喝酒飆車打太宰。
自從被打的那個突然升遷成為了頂頭上司，以後都打不了……剩下的前兩項愛好就顯得尤為重要了。
然而面對部下的無能狂怒，身披黑大衣，脖子上掛著紅圍巾的港黑首領也只是一臉淡定地反問：「不知道喔。你沒在車上裝定位器嗎？」
「被人拆了。」中也咬牙切齒，看來他已經猜到到底是誰拆了車上隱藏的定位裝置了，「我查過監控室了，無論是實時監控錄像還是其他能夠察覺到這輛車蹤跡的方法，全部被某人給提前設立阻攔了！」
「哦，那就是你運氣不好被人偷走車了吧。」年輕的首領毫無疑問是個捉弄人的高手，他精通【如何讓別人一秒爆炸】的絕招，只見此人攤開手，用一種欠揍到惡心的語氣說：「誰讓漆黑的小矮子這輩子的人品也就這樣爛啦~」
赭發年輕人氣得連頭頂的帽子都因為重力瀕臨失控而飄走了，「太宰治你找死！」
「噫，直呼首領的名諱，用言語威脅首領的人身安全……這就是中也干部對待上級的態度？」被稱為太宰治的港口黑手黨領袖眯起眼睛，頗為惡意地微笑起來，「我記得以前森先生說過，當初你可是跪在他腳下向他效忠的……快，現在也給我來一遍，向我效忠吧。」
中也憋了幾秒，但又實在不敢再像以前那樣平級的時候對他大打出手，只能惱怒地把飄走的帽子抓回手裡，並親切友善地表達了對上司的每日祝福與問候：「你——去——死——」
「謝謝謝謝，承你吉言哦！蛞蝓難得的也會說一回人話呢！」
「……」
媽的，忘了這貨是個自殺愛好者。祝他去死簡直就跟「祝你早日發財」一樣喜慶。
一時間，中原中也怒極反笑，作為究極生物荒霸吐的人形載體，他已經停止思考了。
然而剛才還在說說笑笑的太宰治忽然神色一正，肅然道：「中也，有緊急任務要交給你。」
「……請說吧，首領。」
兩人一旦進入公事公辦狀態，彼此之間都是非常嚴肅的。
太宰點了點頭，也沒有看任何文件就直接說出來：「我收到相關線報，紐約的科洛博家族專員在前晚凌晨四點左右秘密抵達橫濱，目前正待在他們代理人組織的基地中做客。」
「科洛博家族？」中也皺了皺眉，「我記得我們港口黑手黨與美國的紐約黑手黨家族向來是井水不犯河水，尤其是當年那群美國佬被驅逐出港黑之後……為什麼這次會突然……」
「因為意大利彭格列家族的特使也已經到了這座城市。」太宰治面帶些許奇妙的神情，「不可否認，我們港黑的黑手黨血統最初來自美利堅，這是歷代首領都認可的事情。然而時代已經變了，我們不再是任何外來家族的代理人，我們是橫濱的本土組織。」
中原中也恍然大悟：「所以美國人擔心我們與意大利人聯合起來？想要派人來阻撓這次談判？」
「還算不上談判。彭格列家族聽聞我們港口黑手黨的首領更迭，想派個人過來看看情況也是可以理解的。」太宰平靜地陳述道，「他們派來了『雨之守護者』以及他的團隊進行考察。如果順利的話，下次帶隊談判之人就是他們的家族首領了。」
「雨之守護者」是許多意大利老牌黑手黨家族的傳統職位稱呼，地位類似於港口黑手黨的五大干部，不過「守護者」們通常有六位，緊密地圍繞在首領的身邊。
聽到這個重要消息，中也頓時有點緊張：「那麼科洛博家族肯定會來襲殺那位『雨守』，破壞港黑與彭格列家族之間脆弱的關系——要我出動去接應那位特使嗎？」
「不不，那邊我已經另有安排。」太宰治神秘地搖了搖頭，用手指了指窗外的某個方向，「你去把那個代理人組織給鏟平吧，連同著那些對橫濱指手畫腳的外來者。這是我們的城市，我可不想聽到什麼啰啰嗦嗦的美式英語在耳邊打轉……」
***
另外一邊，竹取澈正在與眼前這位爽朗過人的迷糊青年交流。
「啊，我想起來了。」山本武拍了拍自己的額頭，明明是個成年人了，卻給人一種天然呆的萌感，「他們臨出門時在飯館裡吃錯了東西，全部拉肚子，來不了。我想大概是東京的水土不服吧，哈哈哈哈。」
竹取澈：「……」
她無語地看著爽朗大笑的黑發年輕人，心說那哪裡是什麼集體水土不服，一看就是被人下毒的成果好不好。
但是能夠讓津島葉藏那個狼子野心之輩讓她暗中來護送的人物，哪有可能真的那麼傻白甜呢。於是竹取澈也就裝傻配合地尬笑兩聲。
眼看山本武買好紀念品後，提著袋子跟她走出商店，他忽然從袋子裡掏出了一件全新的休閑襯衫塞給她。
「初次見面，來的比較匆忙，沒帶什麼禮物，這個就送給原田小姐作為見面禮吧。」
山本笑呵呵地說道。
女孩子這才明白為什麼對方會一下車站就跑來買紀念品，但既然是免費的禮物，她當然是會收下的。說不定回頭掛在煤爐（日本二手平台）上還能賺個兩三千円。
於是她謝過了這位山本先生的好意，打開襯衫一看，目光頓時呆滯了。
純棉面料的橙紅色長袖休閑襯衣中間印著港口黑手黨那五棟大樓的「城市標志景觀」，上方還用藝術字橫七豎八地寫著「 I LOVE❤ YOKOHAMA！」
Yokohama就是「橫濱」的羅馬音，翻譯一下就是「我愛橫濱！」，一看就是本地紀念品商人賣給外地游客的產品。
你們明白這是一種什麼感覺嗎？就好像某個游客初次到了外地旅游，買多了一件「我愛XX城」的襯衣送給當地導游，問題是襯衣配圖還是當地最大的黑道組織總部照片，這衣服怎麼不干脆改名叫做「I LOVE❤PORT MAFIA」呢……
這種感覺，這種想要吐槽的感覺——好難受！
「怎麼樣？」山本武神采奕奕地問她，「喜歡嗎？」
既然收了東西，那就算上面印著一坨新鮮狗屎，竹取澈也會笑著大聲回應：「喜歡！謝謝山本先生！」
「你喜歡就好，哈哈哈！」愛笑的黑發青年笑著笑著，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後腦勺，「獄寺那家伙還一直說我不會買禮物，這麼看來他說錯了嘛！說實話，其他的紀念品襯衫是要帶回去給朋友們的……」
竹取澈更想吐槽了。不不，你的那位朋友根本沒說錯，山本先生你挑禮物的眼光的確有些微妙。
兩個人交談之間來到了那輛紅色的法拉利跑車前，陽光下的車漆反射著名為「金錢氣味」的驕傲光芒，整條街上它就是最靚的車。
「哇！這是原田小姐的車嗎！好漂亮！」山本武及時稱贊，畢竟名車和美女一樣會在第一時間吸引大部分男性的眼球。
「嘿嘿，不是啦，是我一個哥們的車。他今天特意借我來辦事的。」竹取澈打開了副駕駛車門邀請對方就坐，然後繞過車頭溜到駕駛位上當司機，「對了，山本先生認不認識一位叫做津島葉藏的人呢？」
畢竟是津島老哥叫她過來接客的嘛……
「誒？我不認識，他是什麼重要人物嗎。」山本愣愣地說，「我只是接到上級命令，要去你們公司洽談一些生意上的合作項目，於是收拾了一下兩天的行李就過來了……對了，我的行李箱呢？！」
竹取澈都驚了，這哥們是哪來的小迷糊！
還好，山本武蹙眉思考幾秒後再度展露樂觀笑顏：「啊！原來是放在酒店裡，讓那些生病的同事幫忙看著了。哈哈哈哈！沒關系，走吧，我大不了當天來回就行！」
女孩子對於這種天然系的生物向來是特別敬佩的：「行，客人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吧。」
然而當紅色法拉利上路沒多久，竹取澈就注意到車流中的某些異常情況。
左後方，右後方，正後方，右前方，正前方——都有不同的車在跟蹤自己。
不，甚至可以說得上是明晃晃的「包圍」行為了。
「山本先生，你的安全帶系好了嗎？」
「嗯？當然啊。」
「那請你坐穩了。」
「哦哦，要玩城市賽車游戲了是嗎！有意思！」山本抓緊了頭頂車廂處的握柄，用一種爽朗快活的語氣對她說，「來吧，我做好准備了！」
竹取澈感覺自己有點喜歡這家伙了。
趁著等待紅燈的時間，她的手指在廣播按鈕上一按，一首Redbone唱的《Come and get your love》就跳進兩人的耳朵裡。
這首歌的名字可能很多人會很陌生，但如果換一個名字，叫做「星爵快樂歌」也許很多人就會想起來了，關於電影裡那個留著小胡子的地球男人一邊行走在外星廢墟中一邊聽歌跳舞的奇葩場景。
山本武的眼睛一下子亮起來：「啊，是紅骨頭樂隊！」
「沒錯沒錯。」竹取澈一邊調控著車輛上大大小小的按鈕和儀器，她毫不懷疑等綠燈一亮，車流起步向前，那些不懷好意的車就會包抄過來逼迫自己停下。
同時她也跟著廣播哼起來：「Hey ，hey~What's the matter with your head？ Yeah~」
嘿，你腦袋是不是有問題？耶~
隨著話音剛落，前方綠燈猛然亮起。
下一刻，紅色的法拉利發出了刺耳的車輪打轉聲，眼見它如同一道紅色的閃電，竄上了左側的低矮綠化隔離帶上，撞翻了白色的木制圍欄。隨後這輛囂張的跑車直接在綠化帶上加速猛衝，繞過前面堵路的兩輛市民車輛，又敏捷地跳回瀝青路面，最後用紅色的跑車車頭——狠狠地撞在了正前方那輛攔路的車屁股上！
砰！
無論是前面那輛轎車的車尾還是紅色法拉利的車頭，都在這一刻深深地凹陷了下去！
第11章 逮蝦戶
轟隆！
因為兩輛車之間發生了強烈的撞擊，竹取澈與一旁副駕駛位上的山本武的身體不由自主地往前傾倒，但瞬間又被安全帶給扯回原位。而這點撞擊力度還不足以讓法拉利的安全氣囊彈出來。
事實證明竹取澈判斷的沒有錯，前方攔路的車輛已經被撞歪，車頭被頂在左側的護欄上，整輛車無法再發揮原本的攔路作用，露出了一個通往大路的口子。
此時一身西裝革履的山本武忽然笑著問：「原田小姐，要幫忙嗎。」
竹取澈看了他一眼，覺得此人熱心至極，頓時更加欣賞他了，「不必，你是遠道而來的貴客，我是公司派來接應你的人，自然會處理好這些小事情。」
「哈哈哈哈哈，原田小姐真可靠啊！那我就拭目以待了。」山本這麼說著，居然就真的閉起雙眼跟著廣播繼續哼歌，似乎是不打算再管這場針對自己的追殺了！
紅色的法拉利發出了暴躁的引擎轟鳴聲，竹取澈調轉車頭，不顧周圍眾多市民震驚的圍觀視線，一個加速與這輛破損的車擦肩而過。
在那一秒，她搖下左側的副駕駛位車窗，從外套裡拔出一柄黑色的烏茲別克微型衝.鋒槍，單手持槍遙遙地對准了近在咫尺間的車內那兩人，咧開了笑容與潔白的牙齒。
驚人的惡意與血腥氣在一瞬間同時炸起！
壓抑殺性、潛藏多日的雇佣兵在看似隨意的那一秒裡毫無征兆地露出了自己的獠牙！
子彈在閉目養神的黑發貴客面前滑過，十幾枚金屬彈殼叮叮當當地掉落在跑車的名貴地毯上，發出些許清脆的碰撞聲，然而代價就是——那輛膽敢擋路的車的側面車窗碎裂，鮮血伴隨著精准的彈孔濺滿整個車廂。
裡面那兩具面貌全非的屍體歪著倒下，顯然就在剛剛兩輛車擦肩而過的短短不到一秒鐘之內，他們就失去了自己的生命。
山本武睜開眼看了一下自己左手邊被搖下的車窗，感受著風中帶來的新鮮血腥味，似乎對於這麼干脆利落的殺人手段感到無聲贊美，旋即又開始繼續閉目養神了。
竹取澈收回槍，一手按住方向盤往前操縱車輛往前狂飆，一邊小聲嘀咕：「津島那混蛋真是舍得下血本啊……」
「什麼？」山本輕聲問道，「原田小姐說的是這輛車的外殼都換成防彈材料這件事嗎？」
「嘿嘿，沒錯喲。山本先生的眼力不錯嘛。」
「哈哈哈過獎啦！」黑發青年爽朗地笑著接受了這份稱贊。
跑車內，紅骨頭樂隊的歌曲格調愈發輕快，男歌手的嗓音在經過價格昂貴的進口音響設備洗滌後變得更加明亮輕松，伴隨著後方那幾輛如同被激怒了的野獸一樣的車輛來說，有種喜慶的黑色幽默感。
竹取澈通過倒後鏡瞥了一眼後面追上來的車，一輛，兩輛……唔，竟然有五輛車。
這些車上明顯載著不止一個人，因為這群鬧市行凶的瘋子已經紛紛搖下車窗，將槍口對准了自己所在的紅色法拉利車尾，不約而同地開火！
更有甚者竟然從天窗處爬出來，將大半個身軀暴露在車頂位置，同時還有一台貨真價實的機關槍對准了她！
「我一直覺得我們公司就應該嚴格管控整個橫濱的地下軍火市場！」竹取澈抱怨起來，「這種危險的戰場武器怎麼能出現在橫濱市區呢？這裡又不是中東！難道他們等會還要大喊什麼『安拉胡阿克巴！』之類的台詞嗎？」
山本武閉著眼睛聽歌，雖然不知道她在說什麼但還是一個勁地點頭：「有道理，持槍上街是不對的，應該罰款。」
「沒錯！」竹取澈氣勢洶洶地說道，「罰款！」
——最好把錢全部交給她這個受害者！
與此同時，少女看也不看地將手中的武器從自己這一側的車窗內伸出，將滿滿一梭子子彈全部甩在那個機槍手的身上！
那個大膽的機槍手躲避不及，或者說沒有料到跑車內的司機會冒著槍林彈雨隨時中彈的風險向自己發起反擊，因此剎那間他的渾身上下就多出了七八個噴血的傷口，一頭栽倒回車廂內。
「砰砰砰！」
更多的子彈瞬間打在了竹取澈右手邊的車窗上，然而她在千鈞一發之際將其升回原位，防彈玻璃上留下了顆顆白印，卻並未破裂。
此時一輛速度極快的灰色轎車漸漸逼近了紅色跑車的後方，灰色車子發出了怪異的引擎轉動聲，顯然這輛車也是經過改裝的產品。
竹取澈冷冷地掃了一眼倒後鏡，想來比改裝？來吧！
她一個加速，油門徹底踩到底，在車輛密密麻麻的街道上左右穿行了起來！
說實話，這樣做不僅需要強大的眼力、過人的判斷力以及身體協調性，外加豐富的飆車經驗，不然一個操作不慎就會撞到前方的車輛造成不必要的阻礙。
左拐，加速，右拐，再加速，過斑馬線，闖紅燈，避讓行人，繞開橫截而來的直行車輛——法拉利的優秀性能在這場追逐戰中體現得淋漓盡致。
但是竹取澈的好運氣仿佛到了盡頭，因為很快的，視野中前方的雙車道被一輛雙層大巴和一輛載滿鋼筋的大卡車給堵得死死的！
法拉利找不到超車的機會，不得不稍微降速。
眼看時機難得，後面那輛灰色的車輛也發了狠，橫衝直撞，毫無顧忌地加速衝過來——眼看兩輛車的距離越來越近，三十米，二十米，十米……
危機瘋狂逼近，竹取澈甚至能夠通過倒後鏡看見後方車內那兩人猙獰的表情和黑洞洞的槍口了！
但是竹取澈的表情一如既往，沒有絲毫恐懼，也沒有特別興奮。
她只是百無聊賴地像是要每天上班打卡一樣。
少女瞥了一眼一旁GPS顯示器上只有一條大路向前的線路規劃，心中沉思著如果自己沒有記錯的話，在前方十八米處應該就有一條不在衛星導航中登記的狹窄小巷……
嗡——！
灰色改裝車發出了加速的怒吼，似乎抱著破釜沉舟的念頭，直直地撞了過來！
在同一瞬間，竹取澈冷靜過人地猛打方向盤，紅色的跑車緊急剎車的同時向右邊的道路甩尾漂移而去，一個陰暗的巷口神奇地出現在車內之人的面前，法拉利衝了進去，避開了大路和加速撞來的追擊者！
橡膠輪胎與路面發出了刺耳的摩擦聲，留下兩道鮮明狹長的黑痕。
「嘶！」
輪胎磨損聲是如此強烈，隔音效果絕佳的跑車內兩人都聽得一清二楚，但是沒有人對此發表任何異議。
因為就在剛剛剎那間的急速轉彎漂移中，後方那輛灰車降速不及，一頭撞上了大卡車的鋼板，使得鋼板的鏈接處被撞壞——大鐵門沉沉地跌落，裡面瞬間滑落的數十根鋼筋如同天降飛箭，眨眼間就將灰色車輛扎了個透心涼！
可想而知，裡面那兩位賽車手此時已經被制作成新鮮出爐的串串了。
「山本先生今晚想吃關東煮嗎？」竹取澈毫不在意這血腥至極的一幕，反而還有心思跟客人說笑。
「誒？這得看你們公司的主辦方安排了……我本人是不介意的，哈哈哈哈。」
兩人說笑還沒講完，剩余的車輛就怒氣衝衝地拐彎，順著巷子這條路殺過來。而先前那輛裝有機關槍的車也換了個新的操縱者，趴在車頂朝紅色的法拉利瘋狂扣動扳機。
「嗒嗒嗒嗒！」
數排孔洞撞擊在法拉利的防彈外殼上，留下無數白印，然而在金紅色的槍焰與翻飛的金屬廢棄彈殼中，防彈材料開始出現有心無力即將破碎的趨勢。
作為一名曾經在洛聖都被警方與FBI追殺多年的老司機，竹取澈敏銳地感知到了法拉利的防彈能力已經逼近極限，畢竟這是一輛名貴跑車，而非什麼陸戰坦克……這也是為什麼她先前要冒著風險也要第一時間解決掉機槍手的真正原因。
「砰！」
一聲怪異的、有些清脆的槍鳴聲傳入竹取澈的耳朵裡，伴隨著潺潺湧動的流水聲，她的臉色終於變得糟糕了起來。
「媽的，油箱破了！這讓我回去怎麼跟那個混蛋交代！」
……其實也不用給什麼交代，想必當初津島葉藏托人把車鑰匙轉交給她的時候，就肯定考慮過這輛車徹底報銷的可能性後果。
只是在這種槍林彈雨中，一個破損漏油的油箱毫無疑問是極其危險的。隨便一點火星濺落，就會制造一個迅速燃燒爆炸的火球，直接將裡面的乘客全部送上天。
——這種前車之鑒，竹取澈見得多了。
而原本輕松聽歌的山本武，也緩緩睜開了眼，按住了手指上的一枚設計精巧的戒指，沉思觀察著這一幕，對她說：「抱歉，回頭麻煩原田小姐你把車子的保險單寄給我，我讓我們公司給你報銷——畢竟這群人應該是來追殺我的。」
原本還想著車子沒了就沒了的竹取澈迅速想到了至少五種從中貪污牟利的方法，瞬間喜笑顏開：「好的！沒問題！」
這樣的話，就算法拉利沒有什麼損失，她也要強行制造更多的損失去騙錢！哈哈哈！
漏油的法拉利沒有停下，此時竹取澈眼前的視野一亮，原來是他們已經衝出了小巷，返回到了另外一條陽光燦爛的公路上。後面那幾輛車如閃電般同樣竄了出來，但是沒等追擊者再做什麼動作，在他們的視線中那輛紅色跑車突兀地來了個急剎車，同時將方向盤打到死！
橡膠輪胎在地面上再度劃出一個完美半圓的黑痕，然而這一次，法拉利車頭呈現180°調轉，竟然是要以一敵四進行路面的逆行之姿！
太囂張了！
機槍手與眾多追殺者被徹底激怒，他們瘋狂地開火，不計代價。然而已經下定決心要騙車保的竹取澈哪裡看得上這種小場面呢？
車擋風玻璃瞬間被密集的火力打得瀕臨破碎，無數裂紋迅速浮現。更遑論瞬間被打飛的紅色車頭蓋如同垃圾一樣向後飛去！
但是竹取澈在一秒鐘時忽然長長地深吸了一口氣，她呼吸得很慢，但也很穩，像是要將空氣中的所有血腥與爆裂氣息全部吸入自己的肺中。
她的肺部灌滿了空氣，精神和注意力也猛然提升至最高……但是比起當年她經歷的那些地獄場面還是差得遠了。
「呼——」
竹取澈呼出了一口稍顯灼熱的濁氣。
但山本武詫異地多看了她兩眼，因為在這位彭格列家族的雨之守護者眼中，駕車的黑膚少女在這一刻似乎有什麼不同了。
就好像……大地深處湧動的岩漿，終究是要暴烈噴發而出的既視感。
轟轟轟！
哪怕擋風玻璃上布滿裂紋，已經看不見前方，但是神奇的是，竹取澈的腦海中悄然無聲地浮現出所有車輛以及所有追殺人員、武器的記憶。
對應的避讓線路圖也自然產生。
她搖下了兩側的車窗，一手持住先前的微衝，另外一手卻放開了方向盤，拔出了另外一柄藏在外套裡的魯格手.槍。
嘩啦！
擋風玻璃豁然被外部的子彈打碎，無數的玻璃碎片摔進車內外！
然而就在這一秒，在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這一瞬，竹取澈開槍了。
她的手很穩，心很平靜，一枚一枚的子彈被她打進空氣中，眼神卻如同深淵盡頭那微不足道的一點灰燼星火。
這就是竹取澈，一位代號為【海綿寶寶】的年輕雇佣兵。
這就是——被她磨練了十一年的槍法。
而女孩子自帶的異能《失控人生》一書給出的評價如下：
【槍械精通（主動技能，LV3）：在現代社會，已經沒有不知道這種武器的原始人了，更遑論是吃這口飯的雇佣兵。這個世界上85%的人在這方面無法戰勝你。
你是玩槍的高手，當你握住它，槍械就是你身體的一部分，它是你的利劍，是你的盾牌，是你的……命。】
砰砰砰！
紅色的法拉利如同閃電般穿過了四輛車的圍追堵截，在它揚長而去的身後，還拖著時不時濺落的汽油與瞬間爆炸撞毀的那些車輛。
風吹來，帶來濃厚的血腥氣與硝煙味，讓竹取澈略微晃神，仿若回到了當年的戰場上。
「厲害哦原田小姐！」山本武若無其事地松開了按住戒指的手，開始笑著給她小海豹鼓掌，「刀法練過吧？」
「練過一點點啦。」竹取澈謙虛地收起槍械，握住了方向盤，狂風迎面吹來，吹得兩人頭發亂舞，卻遮不住殺手之間的互相贊嘆。
山本武看穿了小姑娘的謙虛，卻只是寬和的笑起來。
就在剛剛那一刻，他看見的仿佛不是車技高手外加槍法達人拿出壓箱底的功力進行對敵，更多的是如同古代行走江湖的浪人在面對眾多敵人圍堵時，驟然拔刀然後自信收刀的那一眼驚艷。
作為一個掌握著家傳劍技流派、號稱彭格列家族兩大劍豪之一的山本武，在這一刻竟然有了些許想要與之手合切磋的衝動念頭。
——如果港口黑手黨連隨便一個基層成員都有這份實力，他回去真的要勸諫阿綱好好考慮與這個本土組織達成更深入的合作了。
他微笑著重新閉上眼，感嘆道：「橫濱的海風——吹起來還真舒服呀！」
冒著青煙的紅色法拉利在港口黑手黨外圍守衛的震驚注釋下，一路穿過了層層防御網，最終抵達了總部大樓樓下。
戴著黑色禮帽的中原中也原本是帶著手下眾人前來迎接彭格列家族特使的，到頭來他呆呆地看著這輛滿是槍洞痕跡、不可逆的白痕、碎裂空洞的擋風玻璃、消失不見的車頭蓋、漏油的車尾油箱、凹陷漏氣的輪胎、斷裂的保險杠……以及更多讓愛車之人一看就心碎的傷痕。
這輛車……我好像在哪裡見過？他痴痴地想。
此時一身西裝的山本武走下車，神清氣爽地朝他露出了爽朗的笑容：「閣下就是中原先生吧？我是山本武，帶著彭格列家族與沢田綱吉首領的誠意而來！」
「歡迎之至，久仰『雨守』先生的大名了。」中也走下台階與他禮節性地握了握手，然後無意間看見了灰溜溜地從駕駛位跳下來，想要開溜的竹取澈。
港口黑手黨的干部，紅色法拉利跑車的真正主人——終於徹底爆炸了。
「怎麼——又是你！！！」
第12章 去了歐洲
竹取澈被停職了，復工時間待定。
她痛苦得就好像在疫情期間不用上學只能天天玩電腦打排位的學生。
說起來這貨應該感到慶幸，還好中間有那位彭格列家族來的雨之守護者幫忙說好話，不然她大概就要當場被港口黑手黨的重力使暴打一頓扔進地牢裡了。
沒辦法，少女雇佣兵出門轉一圈，就把人家買了不到兩個月的名貴跑車撞得只能進廠大修，維修價格差不多頂得上買一輛新車……中原中也這還算脾氣好的了，也就是口頭罵了她一頓。換成其他戰鬥力如此頂尖的黑道強者，不用實際行動問候她全家才怪。
事到如今，如果竹取澈還不知道自己被津島葉藏那狗東西給坑了的話，她就是真的傻子。
不過津島能夠神不知鬼不覺地摸走港黑干部的車鑰匙，還能夠讓她安然無恙地從車庫裡開出去，就說明了這家伙在組織裡的勢力……其實也不弱啊！
再考慮到對方「弒親篡位」的計劃，竹取澈表示自己很看好這狼心狗肺的玩意兒，不過接下來就是要防著一手免得被對方真的賣掉的下場。
但這些和竹取澈有什麼關系呢。
反正事後她是假裝很傷心地哭喊著跑去找津島葉藏要一個說法，得到的補償就是——停職在家，工資照發，獎金跟上，允許摸魚。
竹取澈抹著眼淚同意了。
一轉頭就又沒心沒肺地跑去找熟人蹭飯了。
如今距離那位山本武先生離開橫濱已經過去了兩天，竹取澈也在家當了三天的阿宅。
今天她一睜開眼，顧不上刷牙洗臉，滿腦子想的就是去開電腦。
說起來最近蒸汽游戲平台上在搞十一月冬季大促銷，願望單上的許多游戲堪稱價格暴跌、血虧打折，平台創始人的E胖子甚至在推特上發布短視頻，一臉就是要騙你錢的悲傷表情懇求道：「游戲滯銷，幫幫我們！」
竹取澈決定幫幫E胖子。
雖然兩人素不相識，那個胖子沒有發布過任何任務給她，她也沒有把高倍狙擊鏡的十字准星對准過這個家伙，但正如全球萬千游戲黨人一樣，大家都默契地掏出小錢錢想要在活動打折季進行「（庫存游戲）喜加一」行為。
瀏覽著願望單（類似購物車的一個系統單據）上那些打了不同折扣的游戲，女孩子猶豫再三，買了《上古卷軸：9》、《怪物獵人：赤焰》、《星球大戰：黑洞》、《刺客信條19：旭唐》等游戲……最後經過各種零零碎碎的打折，看到最終價格，竹取澈立刻倒吸一口涼氣！
「媽的！不是打折季嗎！怎麼還是那麼貴？再刪兩個游戲看看！」
就在她好不容易完成刪減工作，讓最終支付價格看起來不要那麼讓人心疼時，出租屋公寓的一樓對講機忽然響了。
竹取澈愣了愣，想不出是誰這麼一大清早的找自己。
如果是武內千春或者比利他們，現在這個點都在上班。如果是本多隊長和其他維修第三小隊的隊員找自己的話……也沒有理由啊，前天大家不還是請她吃了頓飯安慰她不要為了停職的事情困擾嗎？
想到這裡，竹取澈連忙切換電腦界面，打開桌面上的一個普通軟件，經過一番瘋狂的操作後，一樓監控攝像頭被她的電腦暫時駭入——哪怕只有短短幾秒，竹取澈也看清楚了來人的臉。
……不認識。
但應該不是殺手來找自己，不然哪個殺手會蠢到提前按鈴驚動目標人物呢。
她翻了個白眼，扭頭看見一旁書架上的鏡子，發現上面那個棕發藍眼的混血姑娘正一臉不爽地瞪著鏡子。但好看的人就算是摳腳也顯得很頑皮活潑，因此竹取澈的嘴角往下用力一壓，整張臉瞬間板起來。
是啦，的確是很不爽，每個阿宅被打斷了即將要做的快樂事情都會很不爽。
片刻後，緊急易容完成的竹取澈猛地給這位新客人拉開了門。
「你誰啊？來干嘛？」她冷冷地問道。
這位客人愣了一下，平心而論，他是個長得十分俊秀挺拔的男青年，眉毛有點細，嘴角也習慣性地往上翹，給人一種很好接近的溫和感覺。此人身上穿著港口黑手黨組織成員常見的黑西裝三件套，就是手裡拿著的東西不太與身份相符。
「抱歉打擾到你的休息了，原田小姐。」來者自報家門，聲音醇厚，語氣柔和親切，「我是中也大人手下的伊吹雄鬥，是來給你送錢的。」
送錢？！
厚厚，原來是財神爺！早說嘛！害得她還板著一張臉，那麼累！
於是伊吹雄鬥親眼見證了什麼叫做「變臉」這一過人技能的展示。
眼見這位皮膚黝黑的微胖女孩瞬間滿臉笑容，還熱情地詢問他要不要進去坐一下，喝個茶，聊聊天，最好再給多點錢……
「多謝原田小姐你的好意，不必了，我的車還等在樓下呢。」伊吹先生單手拉開西裝外套的衣襟，從中取出一個信封遞給她，「這是彭格列家族的特使山本大人對你的贊許，由中也大人轉交，讓我來特意為你送達。」
然而竹取澈的心卻慢慢沉了下去。
山本武那天說肯定會把車輛價格和維修費給她報銷，這很好，怎麼說也是一筆巨款。但如今經過了中原中也這個車主的手……這筆錢還能剩下多少？！
不過表面上女孩子還是謝過了伊吹雄鬥的跑腿快遞工作，雙手接過了信封一摸——艸，不是支票，因為不是單張的觸感。
估計是現金，但也就區區十張而已！
竹取澈立刻悲從心來。
她辛辛苦苦，不辭辛勞，無懼生死地騙保險費，到頭來就是幾張大額現金？
然後她毫不顧忌地當著伊吹雄鬥的面前打開一看，果然如此——才十萬円！
混血姑娘才不相信那位爽朗又欣賞自己的彭格列特使會摳門到拿十萬円作為獎金……所以肯定是被中原中也給暗中克扣了！
你中原中也只是損失了一輛前後加起來價格差不多是一億円的跑車，而我竹取澈損失的可是獎金啊！
哼！這個仇她先記下了！
伊吹雄鬥見到她的表情瞬間變得非常難看，也心知此地不宜久留，連忙把另外一只手裡的外賣袋子遞給她：「對了，我來的路上沒吃早餐，又想到原田小姐你可能也還沒吃，所以就買多了一份。冒昧登門，沒有提前通知到您，這份早餐就當做是我的賠禮吧！」
竹取澈眨巴著眼睛看著近在咫尺的金拱門外賣包裝袋，聞到了食物的香氣……立刻就笑納了這位好心同僚的獻愛心行為。
「謝謝伊吹君！你真是個好人！你的聲音那麼好聽，以往一定有很多可愛的男孩子想要跟你交朋友吧？」
伊吹雄鬥當時就迷了，為什麼是男孩子想跟我交朋友而不是女孩子？
「倒也沒有啦……」他謙虛道，「陌生人想加好友的話，我通常都拒絕的。」
「哦，那你很高傲啊。」
「？？？」
直到目送對方的車子離開所住的公寓樓後，竹取澈才把外賣一樣樣地拿出來，檢查有無下毒和竊聽器之類的……沒有。
她又拿起自己的手機，發現是關機狀態。等打開機後，才注意到有三個未接來電，時間是半個小時前。
顯然，都是伊吹雄鬥提前打了電話只是她沒有接聽到而已。
竹取澈羞愧了一秒鐘後，心安理得地坐下來開始吃免費早餐。
嗯，金拱門的薯餅真香！
反正伊吹雄鬥的真正意思她也看明白了，就是私下邀請她加入一個基層成員之間的普通群聊，而他是群主。
對於日本人在職場中這種習慣性積累人脈的行為，竹取澈向來是沒什麼興趣的——但畢竟吃人嘴軟，還是掏出備用手機隨便加了一下群。
噫，這個咖啡有點苦，下次要加多兩包糖。
就在竹取澈研究家裡還有沒有糖的時候，手機的來電鈴聲忽然響了起來。
「每個平凡的自我，都曾幻想過……」（注1）
女孩子一手握著咬了兩口的漢堡，一手拿起手機一看，嘆了口氣：「莫西莫西？什麼事情？」
津島葉藏那愉快中透著微妙氣息的聲音從手機那端傳來：「早上好呀原田，你收到伊吹君給你送的獎金了嗎？」
竹取澈遲疑起來，關注點產生變化：「收到是收到了……但伊吹雄鬥也是你的人？」
「哎，沒有哦，伊吹君的確是中也的部下就是了。」津島葉藏笑嘻嘻地回答道，話語似真似假讓人捉摸不定，「我可沒有撬別人牆角的愛好~」
竹取澈的嘴角抽了抽，你騙誰呢，估計被你撬過的牆角堆起來都能搭建一座新的港黑大樓了。
「嘛，我就想問問，你對這筆錢還滿意不？」
「怎麼可能滿意啊！」竹取澈猛地大吼起來，「才十萬円！一個普通白領的三分之一月薪而已——山本先生就這麼摳的嗎！」
津島對此解釋是：「嘿這個嘛，不是他摳，是中也把這筆錢拿去修車了，剩下的也就這麼一點了……」
竹取澈理虧：「……切。」
那算了，這麼想想，我出生入死，在槍林彈雨中疾馳，白賺十萬円，真的是很劃得來……個屁啊！這個仇老子記住了！
「但是呢，我覺得這樣對你不公平啦。」那頭的津島葉藏忽然提高了幾分音量，異常興奮到甚至堪稱可疑的程度，「這樣吧，我私人給原田你獎勵一點獎金，你等會注意查收哦！就這樣，好好享受你的摸魚時光吧，拜拜~」
竹取澈當時就驚得漢堡都拿不穩了，這個坑比居然會主動給自己打錢？這算什麼？太陽從西邊升起來了？
然而當她半信半疑地掛斷通訊，銀行轉賬信息真的來了！
【津島葉藏於11月11日10:12向您尾號為7118賬戶完成轉賬交易美元50,000，您當前余額為……】
——轉了多少？
這是竹取澈的第一個念頭。
——還真是他的賬戶啊？
這是第二個念頭。
竹取澈注視著這個短信，目光呆滯了幾秒鐘後，忽然渾身顫抖起來。
五萬美元！
那狗男人給自己轉了五萬美元當獎金！！
什麼？裡頭可能有陷阱？先把它氪掉的話，不就什麼陷阱都沒了嗎！
誰也別想從我手中把我的錢搶走！
於是竹取澈立刻從口袋裡掏出了自己的異能之書，打開這本名為《失控人生》的東西，所有數據在她面前一覽無余。
【姓名：竹取澈
性別：女
年齡：16歲5個月7天
職業：雇佣兵/港口黑手黨基層成員
綜合等級：LV3（35%）
點數：96點
裝備：
1、八斬刀（雙刀）：八斬刀是詠春拳裡的一種獨有的刀法，取名「八斬刀」並不是指刀本身的名稱，而是指這套刀法的統稱。
刀長62釐米，刀寬9.7釐米，刀厚0.3釐米，雙刀體制一樣，大小一樣，通體由不知名合金打造，刀柄處鑲有護手。具有[堅韌]、[鋒利]、[五米內自動召回]三大特性。
2、哈根達斯家庭裝雪糕桶（草莓味）：召喚一個哈根達斯品牌的家庭裝雪糕桶，足有1100g，在兩小時內不會自動融化，吃完也不會有任何身體不適，不會發胖，但會有少許飽腹感。雪糕味道香甜，觸感美妙，堪稱肥宅快樂雪。召喚冷卻時間為3小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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技能：
1、槍械精通（主動技能，LV3）
2、環境修復（主動技能，LV1）
3、召喚術：小強（主動技能，LV3）
…………
[折疊剩余6條信息，展開請點擊 ]
綜合評價：你是一個老練的殺手和雇佣兵，殺人對你來說就跟吃飯喝水一樣簡單，你對於戰鬥沒有恐懼，對於死亡同樣如此。甚至在你的內心深處，你覺得那是注定的歸宿。出於這種理念的指導之下，你會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也不足為奇了……】
對於這個傻逼氪金異能而言，一萬美金就是「1個點數」，10個點數才能抽一次卡，如果集齊了十連抽（也就是一百萬美金的氪金數量）的話，是會保底出貨的！
如今《失控人生》裡已經有96點點數，再加上新來的5點……那就是101點！可以來一發十連抽惹！
竹取澈再次看向了那條來得猝不及防的轉賬信息，眼神中透著希翼的光芒，就好像……手上握住了通往歐洲的機票。
第13章 神奇抽卡
【充值：50,000＄，是否確定？】
確定。
【提示：當前點數為101點，可抽獎十次。】
【檢測到今日處於特殊節日「雙十一」促銷活動中，促銷特價為九折，只需花費90點點數即可完成一次十連抽！請問是否抽獎？】
……對哦！今天是雙十一！
竹取澈這幾天昏天黑地的當阿宅，完全忘了今天是幾號。
說起來，《失控人生》也確實會在一些比較大的傳統節日和新興節日——比如聖誕節或者端午節之類的節日打折，而且最為微妙的是它是龍國傳統歷法來算的。
竹取澈一想到這件事情就陷入人生迷惑中難以自拔。
明明我是個日本混血兒——老媽是日本人，老爸是希腊人，這是絕對不會錯的。
可為什麼異能向龍國看齊呢？
……怎麼想都是那個辣雞師父的錯吧！要不是……要不是那個龍國人當年亂修改我的異能，我也不會過得那麼苦逼，說不定我氪越南盾都能抽卡……
竹取澈在心中第一萬零八次痛罵了沙雕師父當年造下的孽後，也不急著抽獎，而是火速衝進廁所卸了易容的妝泥，洗了個澡，然後換了身新衣服，以一副沐浴焚香的莊嚴姿態坐在了房間裡。
眾所周知，抽卡，就一定要全力對待。
想必竹取澈重新展露出自己那含有一半歐洲血統的面孔後，這次的十連抽一定不會太壞……吧。
她將手按在了攤開的棕色筆記本上，輕聲說道：「開始抽獎。」
於是看似平常的筆記本綻放出奪目的華光，盈滿了不大的房間。這些或深或淺的藍色光芒就像是海洋的波光，又像是深空的凝視，環繞著裹挾著女孩子，吹得她的衣角翻動，眼神如電。
幸虧窗簾已經提前拉上，不至於讓外人看出端倪來。
在一片歡天喜地的錯覺之中，竹取澈隱隱約約聽見了異能傳導給她的抽獎結果。
【恭喜：抽中[物品·拔糞寶]】
【恭喜：抽中[物品·安全速充數據線（三種型號接口）]】
【恭喜：抽中[物品·英雄牌鋼筆]】
【恭喜：抽中[技能·強制放屁]】
【恭喜：抽中[物品·環保購物袋（印刷有計生府字樣）]】
【恭喜：抽中[裝備·折疊小板凳]】
【恭喜：抽中[物品·新鮮車釐子10KG]】
【恭喜：抽中[裝備·銀河探險家短靴]】
【恭喜：抽中[物品·過期日歷]】
【恭喜：抽中[物品·盒裝牛油曲奇餅（無食品安全證明）]】
喔喔！出貨了！
竹取澈興奮地拍案而起。
但當她看清楚出的貨是什麼玩意兒時，她的臉立刻就黑得跟鍋底有得一拼。
《失控人生》會給她抽出三種東西，分別是技能、裝備和物品。竹取澈私自用SSR,SR,R來指代這三種東西。
技能SSR當然是最棒的東西，方便快捷，立竿見影；裝備SR稍遜一籌，但好就好在哪怕一時間損毀了，也可以過一段時間再召喚出來裝備上；而物品就是真的什麼屁用都沒有的普通東西，效果就跟你在超市裡買的東西差不多。
讓她先來看看物品。
拔糞寶，哈，難道她竹取澈看起來像是會隨便堵塞廁所下水道的存在嗎！
她是不是還要感謝傻逼異能給了她一個全新的廁所用具，而不是「已經被人使用過的」呢？別懷疑這種可能性，這是有先例的……
充電數據線，還行。問題是她上個月看科技新聞，發現說美國那邊的蘋果公司已經推出了最新款的第四種充電接口，而龍國的華威公司也不甘示弱，直接宣布他們推出了第五種充電接口……所以這個只有區區三種接口的充電線已經過時啦！
接下來的鋼筆，可以用，問題是沒有配套墨水贈送，差評。
環保購物袋本來是好東西，偏偏是龍國計生府出品的贈品，質量一般就不說了，上面還印著「外出務工也不要忘記計劃生育政策」之類的字體……誰好意思拿出去用啊！差評！
新鮮車釐子足足十公斤也真是罕見，竹取澈火速嘗了嘗幾個車釐子的味道，夠甜，回頭送幾斤給朋友們分享。好評。
過期日歷一本，呵呵，連《失控人生》都認定是「過期」的東西，到底是怎麼好意思在她花費了足足九萬美金後給她抽出來？
最後是那盒曲奇餅，曲奇餅本來是好零食，再加上無食品安全保證這幾個字，誰敢吃啊？
以上測評完畢後就是SR的裝備了。竹取澈拿著書，對著上面新出現的這些文字和圖片一一查看。
【折疊小板凳：一個灰色的塑料小板凳，看起來像是2元店出品。不過科學的設計感讓它能夠被折疊成一塊方形物品放在公文包裡帶走。這個小板凳適用於釣魚、擠地鐵、圍觀別人打架、乘坐航天火箭等日常場合，唯一的缺點就是特別土氣。】
【無名探險家的短靴：鞋子是探險家的第二條生命。這雙短靴外表呈黑色，鞋型挺拔干練，靴底為軟質材料，穿著舒適，消音防滑，透氣性好，耐磨性極高。
眾所周知，一雙好鞋子能夠在許多場合下助你良多，如翻山越嶺、長途跋涉、被人抓奸即將逃跑的路上……當然，如果實在不方便穿著短靴出席某些場合，你可以將其外觀進行自主調節，變成其他鞋子的模樣。但是它沒辦法變成人字拖的形狀。】
竹取澈皺著眉頭看了半天，靴子那個還行，搭配牛仔褲穿也很好看，實在不行還可以自主調節成其他板鞋或者皮鞋的樣子……但是那個小板凳，她要來干嘛？
但這還不是最糟心的，最糟心的分明是那個保底的SSR技能！
【強制放屁（主動技能，LV1）: 放屁也叫「排矢氣」，是一種正常生理現像。每個人都會放屁，如果有人不放，我們建議他去肛腸科進行檢查。
開啟方法：自主設定一個釋放動作。
使用該技能時你可以讓自己放屁，也可以讓別人放屁。當然，作為目睹了一切的屁後黑手，你可以稍微修改放屁的音量，味道濃度，擴散範圍及其他影響要素。相信我，只要經過勤奮練習，你很快就會成為一個深不可測的屁哥。】
……什麼跟什麼啊！神經病！壓軸的就是這麼一個傻逼技能？你也配稱為SSR？
而且誰要成為屁哥啊！退貨！
是的……《失控人生》非常人性化，為了自己的異能宿主提供了諸多便利之處。
其中就包括「七天無理由退換」這一條，問題是退換過程中它會收取80%手續費的點數，只會退回20%的抽獎點數。
因此當竹取澈把除了車釐子之外的所有物品和小板凳退貨以後，她只收回了12點（後面那個0.6點數被無良異能私吞了）……再加上原本余額裡所剩的11點，也才22點，看上去一夜回到解放前，十分可憐。
讓我們來看看她最後獲得的都是什麼吧：車釐子一箱，裝備短靴和放屁技能。
前面兩個就不說了，問題是後面這個……竹取澈很猶豫，因為過去以來一直只有十連抽才會出技能，所以她還在考慮到底要不要退貨。
算了，先對自己試試吧。看看威力如何。
竹取澈想了想，反正是准備退貨的垃圾技能，隨便設定就行。
於是她抬起頭，對著鏡子裡的那個自己豎起了一個國際通用的……中指。
【檢測到技能釋放的全新手勢，請問是否設定為獨有釋放動作？】
確定！
伴隨著技能開啟，竹取澈只感覺自己五髒六腑忽然一陣翻滾，仿佛一股郁氣在肚子中徘徊，兩腿微微顫抖，渾身上下尤其是關鍵部位附近的肌肉繃緊！但最終還是——不吐不快！
「噗——」
幾秒鐘之後。
她衝到了陽台去透氣，滿臉心有余悸之色。
「你媽的，這個技能到底怎麼回事！怎麼那麼……味道重啊艸！」
好不容易等緩過勁、房間通風好以後，竹取澈忽然有了其他主意。
這個技能好像意外地有些料……不如再試試它的釋放距離有多遠吧。
於是竹取澈回房間拿了個望遠鏡，趴在窗戶上往樓下看——她所住的這間公寓在十二樓，距離路面也挺遠的，但望遠鏡能夠清晰地捕捉到來往路人的面龐。
哈哈，接下來我要隨機抓一位市民讓他放屁，到底是誰那麼幸運呢？
然而就在竹取澈選定了一個滿臉橫肉的混混作為目標時，異能提醒她，目標距離過遠，無法釋放。
害，這不是逼著她出門練習技能嗎。
因此竹取澈換了身衣服，穿上了新抽到的黑色短靴，在地板上踩了踩，又跳了跳，感覺果然很舒服，不愧是被人捉奸在床時都不會忘記穿走的鞋子。
一離開小區大門不遠，她就在路邊看到一個嘻哈風打扮的歌手在賣唱，當即走過去想看看對方在唱什麼，最好能白嫖一下音樂。
只見這位歌手面無表情地唱著糟糕的rap，然而與其說是rap說唱倒不如說是莫得感情的詩歌朗誦。
「淡黃的長裙，蓬松的頭發……」
不！這唱的是什麼！快停下！她後悔了！
歌手繼續念：「你牽著我的手，看最新展出的油畫。四下無人的街道，和空蕩的家裡，只剩我一個人開狂歡的party……」
竹取澈掉頭就走。
臨走前還給對方暗暗比了一個中指，賞了個屁給對方，將這位帶詩人變成了新技能的第二個受害者（第一個是她自己）。
於是幾秒後，詩歌朗誦在一聲驚天動地甚至嚇到路人的屁聲中戛然而止。
接下來的大半天，竹取澈都看似在路上閑逛，實則是在心中默默計算自己與路人的不同距離，然後用藏在口袋裡的右手偷偷對人家豎中指……堪稱猥瑣得一逼。
最後，經過多次實驗（感謝這一路上為之貢獻的無辜路人們），竹取澈驗證出LV1的【強制放屁】的釋放距離大概在五米左右，而且距離自己越遠，相關因素操縱起來的難度就越大。
……好吧，她暫時留著這個技能看看先，說不定以後會派上什麼用場呢？
話說回來，時間眼看逼近中午，女孩子雖然收獲一波放屁技能的熟練度，但距離LV2還差一大截。而且竹取澈敏銳地發現自己的體力很快逼近極限，看來這個技能與其他技能一樣，都是會大幅度消耗體力和身體能量的存在。
她連忙一邊往嘴裡塞士力架，一邊衝進了旁邊的小飯館吃飯。
唉，讓那麼多路人放了兩個小時的屁，她真的好累啊。
第14章 猛男安慰法
竹取澈中午吃過飯以後又回家睡了一會兒，醒來開始打新買到手的游戲……這其中她最想玩的是《刺客信條：旭唐》，據說玩家要扮演一位隋末唐初的山野少年，因受到暴隋迫害導致家破人亡後毅然踏上義軍的道路，與諸多歷史名人會面交流，最終親眼見證龍國歷史上最偉大的王朝之一是如何誕生的……
老規矩，阿育土豆廠出品，買BUG送游戲早就是慣例了。竹取澈玩了不到一個小時，游戲人物就卡在城牆上飄著了。不過這種小事情習慣就好。
反正最近也沒聽說哪個刺客或者殺手同行成功地干掉了港口黑手黨首領，相反，在親身打工了一個月後，她發現這個組織對於最高首腦的保護十分嚴密。因此她也不急這一時半會兒的。
眼看夕陽西下，她挨個發訊息給兩位時常蹭飯的熟人，又猶豫了一下，還是也問了問本多隊長想不想吃車釐子。得到的回復是來一點就好。
竹取澈：……
你們都不知道現在外面的水果店裡，車釐子能賣到天價這件事嗎？
於是她分別打包好後把水果裝進背包裡，出門租了個共享單車，騎著車如同外賣小哥那樣上路了。
此時的本多隊長還沒有下班，但他說自己兒子這兩天來橫濱居住，所以竹取澈按照對方給出的地址一路摸過去，開門的是一位長得清清秀秀的國中男生，看起來挺溫和的，一點也沒有他爹描述得那麼狂躁叛逆。
竹取澈說明了自己的來意，這個名叫本多真陽的年輕男孩很有禮貌地謝過了她的好意，還邀請她進去喝茶。
「不了不了，我還要繼續送貨呢。」竹取澈指了指自己身後的背包。
小男生想了想，忽然跑回屋子裡拿了兩個新鮮出爐的銅鑼燒遞給她，「姐姐，這個是我今天下午無聊時烘烤出來的，你路上吃吧。」
竹取澈詫異地看了他一眼，伸手接過還滾燙的銅鑼燒，頓時笑了：「好嘞！」
與此同時，她暗自放棄了對於眼前這個小家伙的刷放屁技能的打算……
吃了可愛小男生自制的愛心銅鑼燒，竹取澈心情舒暢，騎車也更有勁了。
她多少也猜到為什麼自家隊長會跟兒子起爭執……估計就是那個悶騷又好為人師的老頑固希望兒子好好學習，而不是天天搞什麼廚藝這些「不務正業」的事情。但平心而論，這甜品手藝差不多快要趕上外面賣的銅鑼燒水平了。
當竹取澈一路聽著歌，掐著時間趕到比利所居住的公寓時，這個肌肉壯漢正好在做飯。
少女來的時間點剛剛好——我是說，蹭飯的時間點，根本就是恰到好處。
之所以不急著去給另外一位女性友人送東西，是因為武內千春說自己今晚要稍微加班幾個小時，所以竹取澈理所當熱地用了一袋車釐子在喜歡哲♂學和摔跤的比利家換了一頓飯來吃。
結果吃得都是減肥餐！驚了，誰沒事要吃減肥餐啊！
水煮西藍花，水煮雞胸肉，小番茄，胡蘿蔔拌玉米生菜沙拉……竹取澈吃得生不如死，恨不得翻窗逃跑，卻被肌肉壯漢摁在飯桌前，不允許她浪費食物。
「這幾天小惠麗你雖然停職在家，但也不能忘記健身啊！」比利毫不顧忌地用手指捏著她的臉，差點把用來易容的妝泥都捏下來了，「你看看，你的雙下巴都出來了。」
竹取澈一臉猖狂地叫囂：「我本來就有雙下巴！」
「那你更要健身減肥了。」比利嚴肅地說。
竹取澈露出了死魚眼。
她開始後悔自己為什麼要招惹這個健身愛好者了。
為了報復這混蛋和該死的減肥餐，竹取澈在臨上電梯時忽然轉身，對著站在門口送自己的比利伸出雙手，比了一個像征著友好的國際通用手勢。
「拜拜~」
這一次，她設置的是「延時」效果！哈哈哈！
比利：……
果然，在電梯門關上以後沒多久，這個肌肉壯漢忽然渾身一僵，過了幾秒後如同逃命一樣地逃回自己的屋子裡。
「真是的。」他擦了擦頭上的冷汗，「小惠麗的異能就是這個嗎？難怪她以前都不願意說……真是讓人難以啟齒。」
不知想到了什麼，比利那張時刻保持爽朗微笑的猛男臉忽然笑容變淡了幾分：「不過她離開了也好，畢竟我今晚也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說罷，他穿上外套也出門了。
竹取澈並不知道自己離開後對方家中發生的事情，她只是按照武內千春給出的地址找過去。但在她快要靠近對方家附近，無意間途徑一個陰暗的小巷出入口時，突然聽見了裡面傳來說話的聲音。
本來這位雇佣兵少女是懶得管閑事的，問題是——裡面談論的話題讓她十分有興趣。
因為巷子裡有個流裡流氣的聲音說：「喲，美女，晚上一個人走夜路呀？」
更神奇的是武內千春的聲音也隨之傳出來：「關你們什麼事？」
然而混混依舊不要臉的調笑道：「嘿嘿，哥哥們看你好像很寂寞的樣子，要不要我們護送你回家呀。」
這……這個展開！是人民大眾喜聞樂見的節目！
竹取澈一念至此，立刻興趣生出，眼看四下無其他行人經過此地，頓時佝僂著腰，暗搓搓地靠近了牆角去偷聽。
武內千春現在的處境非常尷尬。
剛剛加班完想要回家的她被幾個混混堵在了路上，還是在這種沒有監控和行人稀少的巷子深處。按道理來說，橫濱沒有幾個混混敢去堵港口黑手黨的人，問題是——這群人不相信她這麼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是混黑的。
這些家伙明顯是喝了點酒，渾身都是酒氣，一個來摸她的臉，另外幾個則不懷好意地覬覦著她的身體。
武內暗暗握緊了袖子裡藏著的電擊器，准備隨時給眼前這個狗東西來一下——
「哎呀！」
一個清脆爽朗的聲音打斷了混混們對她的調戲行為。
「哥幾個在把妹嗎？」竹取澈撓著頭，一臉自來熟地踱著步子從巷口走進來，活像什麼誤入片場的帶惡人，「帶我一個唄。」
混混們：？
見到朋友闖入這種危險場合，武內千春當然知道對方不是來害自己的，因此內心十分欣喜，但還是緊張地大喊：「惠麗醬快出去！別進來！幫我報警！」
「什麼啊。」皮膚黝黑的微胖少女一臉嚴肅地擺著手，在昏暗的巷子裡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聽說姐姐你很寂寞，我特意來睡……哦不是，來陪你了。」
「？？？」
武內千春在這一刻不禁露出了【這位姐妹是否有病】的疑惑神情。
這時候，混混們終於反應過來，他們哈哈大笑：「你一個女的也想跟哥們一起泡妞？別逗了！你有那活兒嗎！」
竹取澈冷笑一聲，嗓音也壓得有點粗：「話可別說的那麼滿啊兄弟們，說不定我脫下褲子，都比各位的要大呢。」
混混們：……
「不信的話，我們來比比？」竹取澈進一步挑釁道，眼見四個混混目瞪口呆地看著自己，她更是大笑起來：「誒？在猶豫嗎？那可真是對不起，忘記考慮各位脆弱的自尊心了……」
「你他媽找死！醜女！」
離她得最近的那個混混突然從地上蹦起來，一拳朝她砸來，而更為陰險的是就在那拳頭即將逼近竹取澈面門時，對方的手中忽然彈出了一抹銀光——那是小刀的鋒芒！
你以為他赤手空拳，實則暗藏利刃！
「哇！好危險！」竹取澈誇張地大叫一聲，實際上卻膝蓋一弓，馬步緊扎，詠春最經典的「問路手」一前一後地架起。
前手是「問手」，後手是「護手」，前後手可以互相切換，作用就在於試探敵人的進攻路線。這個最基礎的當年竹取澈足足練了大半年，幾乎深入骨髓一樣的自然條件反射。
眼見利刃逼來，竹取澈面無懼色，目光如炬，馬步側轉，在剎那之間轉到對方手臂外側。
小刀緊追著她躲避的方向刺來——然而已經遲了，竹取澈前手化拳，在對方手臂的肘關節處用力一擊！同時後手以防萬一，撞向持刀之手的手腕。
「哢擦。」
臂骨碎裂的聲音傳來。引得後面幾個混混紛紛變了臉色。
「呃啊！」
這個被她一擊一撞的混混當場手臂的骨頭就裂開，幾乎拿不穩刀，口中痛呼。然而他先前的衝撞之勢不停，竹取澈毫無征兆地一抬腿猛踹對方的膝蓋骨，直接把人踹得撞倒在另一邊的牆壁上！
詠春就是這樣，作為龍國的南派功夫之一，它靈活多變，每個人打出來的拳都有微妙的不同，非常講究進攻節奏與力度。
沒等竹取澈喘過氣來，她就聽見腦後惡風呼嘯，顯然是有人要用重物打擊自己的後腦勺！
於是她的膝蓋一彎，腰肢發力，整個人上半身向前彎下，俯身避開了堪堪而來的鋼管。
那人眼見打了個空後正要咬牙往下繼續擊中目標，不料眼前這個背對自己的女孩子像是背後張眼睛一樣，右腿向前彎曲縮緊，剩余單腿立地，如兔子蹬腿，又如金雞獨立——直接看也不看地往後一腳踹在他的肚子上。
砰！
混混只感覺一股巨力傳來，狂風大作，柔軟的腹部如同被一個鐵錘直接敲中——他竟然是被一腳踹飛了好幾米！
要知道這還不是正面發力的效果。
眾所周知，腳往後發力與往前發力是有很大的差別的——不然足球運動員為什麼要正面踢球呢？他們干嘛不練練背後踢球的特技呢？
剩下兩個混混怕了。
他們對視一眼，壯膽氣般的大吼起來，紛紛掏出手中的指虎與短刀衝了上去。
竹取澈嘿嘿一笑，轉過身來，甚至連八斬刀都懶得掏，直接踩著馬步在兩個人之間游走轉動起來。
詠春拳在最初就是被稱為「女人拳」的拳法，經禪城人士的梁贊先生整理和發揚光大，大體可以分為幾支，其中一支是弟子陳華順，還有一支是兒子梁碧和。陳師傅那一脈中最有名的弟子叫做葉問，後來葉問因戰亂去了香江，在那裡將詠春扎根下來。
而竹取澈學習的詠春並不是香江詠春，而是更原始的禪城詠春——教授她詠春拳的那個男人就是梁碧和的子孫。
拍、攤、轉、圈、按、格……拳法的基本功全部信手拈來。
一雙看似尋常的細嫩雙手被竹取澈耍得如同水銀泄地，密不透風！
這四個壯漢被她一個人打得滿臉是血鼻青臉腫，個個暈頭轉向，想跑又跑不了——因為竹取澈根本就是在拿他們當日常訓練用的木人樁在打！
沒這樣欺負人的！
混混們想哭。
「醜女？」
竹取澈一邊揍人一邊問道。
砰！
一個染著黃毛（但現在可以說是沾血）的混混一頭撞在了牆壁上，徹底昏迷的滑倒在地，在牆壁上留下長長的血痕。
「敢調戲女生？」
轟！
一個壯漢被她掀翻在地，竹取澈用力一腳踩在他的背後，如同釘子一樣定住他，踩得對方口吐鮮血愣是爬不起來。
「我就該把你們剛才那副流裡流氣的無恥嘴臉拍下來，寄回你鄉下老媽的家裡給她看看——到底是誰更醜！」
竹取澈以手化刀，一「刀」砍在另一個年輕混混的頸部——這還是她控制了力道，不然這一記全力催發的「殺頸手」能直接將人砍到窒息昏迷，然後在缺氧的痛苦中慢慢死去。
竹取澈抬起血淋淋的雙手，看向最後一個被自己揍得連老媽都不認識的混混，自以為很溫柔地笑了一下。
後者渾身發抖，看到這個笑容後忽然戰意全無，立刻跪在地上朝她拼命磕頭！
「對不起對不起！我錯了！請您原諒我們吧！！」
竹取澈抬頭看向了站在一旁發愣的武內千春小憨憨：「千春，由你來決定要不要原諒這家伙。」
武內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勉強鼓起勇氣地問道：「你們之前有對其他女生做過類似的事情嗎？」
「沒有！」那個混混瑟瑟發抖，大滴的鮮血和汗水混雜著流下，「港口黑手黨最討厭這種事了，要是道上誰敢強迫女性做這些事，事情一旦被傳出去，他們就會把人抓起來拌水泥……」
「那你今晚怎麼又敢了呢？」武內千春繼續問。
混混想要撒謊，但一看到站在自己面前依舊保持著拳架姿勢的竹取澈後立刻就慫了，「其實……我們只是想借點錢……」
「砰！」
他的腦袋被一腳踩進地面裡，鮮血伴隨著唾沫噴出，牙齒都不知道磕掉了幾顆。
「他在撒謊，估計還是喝了酒腦子不清楚的緣故。」竹取澈依舊保持著一擊砸地的單腿站立架勢，直到確定對方再起不能，方才收拳，撤腿，吐氣，站直，恢復了正常的沙雕神態。
然而就是這個樣子讓武內小姐姐看得心安不已。
沙雕好啊，沒想到惠麗醬這麼沙雕的一個人，打起人來也這麼狠。
「你怎麼會來這裡。」她忍不住問。
竹取澈指了指自己背後的背包，泰然自若，仿佛剛才根本就無事發生：「給你送車釐子呢。」
武內千春噗嗤一聲的笑了。
片刻後，兩人已經離開了那個滿是血腥味和屁味的小巷——是的，竹取澈這個喪心病狂的家伙竟然拿四個昏迷的混混反復刷了一波【強制放屁】技能熟練度，搞得巷子裡屁味熏天，堪稱恐怖如斯——她們坐在了便利店外面的休閑長椅上，竹取澈拿著礦泉水給自己洗手，渾濁的血水從她指間滴落，露出了原本肌膚的顏色來。
不知是不是錯覺，武內總覺得那雙手似乎突然變白了一點。
「今晚的事情謝謝你了。」武內千春很認真地向她道謝。
「不客氣。」竹取澈滿不在乎地甩了甩腦袋，「反正最近沒打人，手癢。那四個傻子剛好送上門來，豈有不揍他們的道理？」
「……」
「不過千春你住的這個片區治安一直不太好啊。」竹取澈疑惑地看向她，「為什麼不換個好一點的居住環境？你又不是租不起其他地方的房子。」
武內千春沉默了很久，久到竹取澈以為自己說錯什麼話時，這個披散著黑發的姐姐才沉重地嘆了口氣。
「我喜歡的人，生前是住在這裡的。」
…………
……
那年，她才十四歲。
父母離異所造成的痛苦，再加上青春期的迷茫，讓武內千春從一個乖乖女變得抑郁而乖戾。
盡管成績依舊優秀，但是心靈上的痛苦卻是無法醫治的。
直到那一天，她不想去上課，卻還是坐在校園裡的櫻花樹下背英語單詞，一位背著單肩挎包的少年忽然翻牆跳進來。
由於沒想到那個地方坐著有人，少年嚇了一跳，緊急側身落地——結果一頭栽進櫻花樹下的池水中去了。
武內千春看著傻裡傻氣的少年渾身濕漉漉地爬起來，忍不住笑出了聲。
那一眼就是她的所有青春。
「他帶我逃課，帶我喝酒，帶我飆車，我們一起搶劫便利店，去相熟的紋身店，跟他的兄弟們一起打牌……哦，雖然後面那些人都坐牢去了，但那幾年我的確很開心。」
這樣說著，武內千春卷起了衣袖，給竹取澈看了看手臂上銘刻著的刺青——那是兩個人人名羅馬音的縮寫，中間很土味地用愛心和一根箭穿起來，一看就是情侶刺青。
「很俗氣吧？」武內自嘲地放下衣袖，垂下頭，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然而竹取澈搖搖頭：「不俗氣。只要那個人活在你心中，這些共同的回憶就永遠不俗氣。」
武內十分詫異地看著這個小姑娘，像是今天才真正認識了她那樣。她似乎想說點什麼，但最後一切都變成了溫柔又隱忍的笑容：「謝謝你，惠麗醬。」
「這點小事客氣什麼，真想謝我就給我錢啊。」
「……好。」
聽到這個答案，這回反而輪到竹取澈被噎住了。
「其實，在道上混久了，難免有出事的時候。」武內千春深吸一口氣，努力保持平靜地語氣來闡述這件事，「貴佑替兄弟出頭時，不幸被人用槍擊中要害位置……當我趕去醫院時他已經快不行了。你知道，他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什麼嗎？
「他說『你沒戴口罩』？」
「不是！」武內忍不住大聲反駁，旋即又為自己的暴躁感到愧疚，因此聲音低沉下來，「他說：『去做能夠讓你靈魂發光的事情吧』。於是我就照做了。」
靈魂發光？
要怎麼做，才能讓靈魂發光呢？
親眼目睹了戀人死去的十六歲少女，陷入了迷茫。
既然找不到答案，那就都去嘗試一下吧。
她將頭發染回了原本的顏色，拿起了書本，考上了一所好大學，畢業後去了兩家各有長處的私企進行工作和學習……
可是為什麼，還是快樂不起來呢。
真奇怪啊。
為了尋找這個答案，她辭去原本的工作，回到了橫濱，秉持著戀人生前的夢想加入了港口黑手黨。
也許……那裡會給她答案也說不定。
「讓靈魂發光？」竹取澈想了想，「這還不容易嗎。」
「誒？」
只見竹取澈舉起右手——對著武內千春比劃了一個鮮明的中指。
武內：？？？
下一秒，武內就感覺到了身體的異樣，尤其是腸胃蠕動所發出的不祥預感讓她憋得滿臉通紅，大喊著：「你對我做了什麼？」
「讓你的靈魂發光啊。」竹取澈一邊說一邊站起來往遠處狂奔，「怎麼樣，感覺到那股難以描述的『光芒』了嗎……熱熱的，如同液體在流動，又好似風的觸感……」
「惠麗醬你這人到底是怎麼回事！別在那裡搞文藝修辭啦！」武內千春氣急敗壞地追過去，想讓對方停下異能的施展，但是當她一邁開腿……
「噗。」
一聲可疑的聲音，回蕩在兩人的耳裡。
……嗯，某種程度來說，這一刻的武內千春確實是「靈魂發光」了呢。
第15章 誰忽悠了我
在告別了差點追著把自己打死的武內千春小姐姐後，竹取澈火速開溜。
然後她發現自己不知不覺中走到了一個從來沒來過的地方，眼看四下都是巷子，站在岔路口的女孩子——掏出了手機GPS導航。
嘿，現在這個年頭，哪裡還存在什麼迷路的說法！
然而就在她摸摸索索地根據導航一路找到出口方向的時候，一個拐彎就看見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津島葉藏。
他坐在那裡長吁短嘆，沮喪地低垂著腦袋，似乎在為家裡的母豬今年少生兩頭豬仔而發愁那樣。
竹取澈暗暗吐槽完後掉頭就走，根本不想與這個垃圾人碰面。
「咦？這不是原田嗎！」津島忽然注意到她這邊的動向，大聲地叫住了她。
女孩子深吸一口氣，滿臉堆笑地轉過身去，好像剛剛想要裝作看不到人的樣子是不存在的。
「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津島問她。
「跟一個朋友鬧著玩，跑著跑著就迷路了。」
津島無語了片刻：「深更半夜還來玩捉迷藏？你真有閑情逸致。」
竹取澈呵呵笑了兩聲，忽然注意到對方今晚沒有戴那副金絲框眼鏡，忍不住問道：「你不戴眼鏡的話，難道晚上不會看不清路嗎？」
「……」
黑發的男人沉默數秒，若無其事地從西裝外套裡取出眼鏡戴上，原本那種疏遠客套的氣質一下子又變回女孩子所熟悉的神經病和沙雕的結合體。
「我還有個問題想問津島前輩。」竹取澈這麼說著，視線往對方身下的「座位」瞄。
「你為什麼要坐在垃圾桶桶蓋上呢！」
津島葉藏：……
津島葉藏：「來，旁邊給你留了個位置，陪我坐一坐聊會天。」
誠然，這位風度翩翩、衣冠禽獸的黑發繃帶系帥哥，在晚上十一點，坐在小巷子的垃圾桶桶蓋上發愁，長吁短嘆……果然是在憂心家中老母豬減產的問題吧！
竹取澈才不想跟著他一起犯傻，頓時笑著告辭：「我原田惠麗就算是死，死外邊，被高空墜物砸死！都不會坐在垃圾桶桶蓋上！」
可惜津島葉藏早已摸准了她的命門，淡定地說：「只要你願意坐上來聊幾分鐘，我就給你一萬円。」
「哈？區區一萬円你打發誰呢？我的潔癖難道是這點小錢就能說服的嗎！」
「兩萬円。」
「好的老板，你想聊幾分鐘？超過五分鐘的話要另外計時收費哦~」
竹取澈一聽說有錢賺就動心了，手腳麻利地爬上還算干淨的垃圾桶桶蓋，做出一副合格陪聊 傾聽者的模樣：「老板你想聊些什麼呢？有顏色的話題嗎？」
「不，我今天不想說這個。」津島一邊掏出手機給她轉賬發紅包，一邊回答，「准確來說，我沒想到你今晚會出現在這裡。」
「是啊。」收到轉賬信息的竹取澈態度頗佳，語氣也十分感慨，「我從來沒有和什麼人坐在垃圾桶上聊人生，感覺自己也變成了垃圾桶組成的一部分呢。」
黑發青年莫名地笑了起來，只是笑著笑著，他又開始嘆氣了。
「前輩在發愁什麼呢？」
「有嗎。」
「有哦，你一直在嘆氣。」竹取澈問道，「難道是心疼錢？」
「怎麼會，這點（中也的）小錢我還不放在眼裡啦。」津島揉了揉自己有點凌亂的黑色卷發，難得地露出某些真情實感的苦惱起來，「說出來你可能會笑話我，但……沒想到你今晚會出現這裡，又收了我的錢，偶爾分享一點心靈垃圾好像也沒有說不過去的地方。」
竹取澈翻了個白眼，真是婆婆媽媽，到底要不要說？不說的話老子就走了。
還好，津島葉藏似乎察覺到她的不耐煩，有些無奈地搖搖頭，訴說起來：「我有一個朋友……」
好的，每當這句話作為故事的開頭，一般那個「朋友」就是講故事的本人。
「我們就叫他D君吧。D君有一個老朋友，但是那個老朋友並不認識他。」
「等等，他們莫非是網友？就是那種網絡上認識但現實不認識的情況？」竹取澈猜測道。
「不是。」津島否定了這個猜測，他的神情很平淡，鳶色眼睛中卻像蘊藏了許多難以描述的情緒，「那位老朋友無論是現實中還是虛擬世界裡，都與D君素未謀面，沒有打過交道，更加提不上任何友情的產生在裡頭。」
竹取澈很困惑：「那D君為什麼會覺得那個陌生人是自己的朋友呢？」
「唔……」黑發男人托著腮幫子想了想，「這就有點像追星吧，你喜歡著某個愛豆，拼命了解對方的過往，搜集那人的喜好，為他應援為他打call……」
女孩子眨巴著眼睛：「這樣說的話，前輩你直說D君在追星不就好了。只是他追的『愛豆』不一定是真正的公眾人物，而是身邊的某個平凡人？」
津島葉藏扭頭看了她一眼，仿佛有點驚嘆她的直覺，旋即補充道：「不，比那個更慘。至少愛豆知道台下的萬千粉絲是愛著自己的，他也有可能知道那些粉絲中有某個特定的人……但是……但是我們談論故事中的這位『老朋友』，對於D君卻是一無所知。」
「從開始到結局，那位老朋友都不會知道這個世界上曾經存在過一個人，也曾為他默默地、無望地付出和犧牲了許多。」
說到最後，他的聲音有點顫抖，似乎在壓抑著某種波瀾壯闊的情緒。
竹取澈聽得都呆住了：「也就是說，前輩你的這位朋友D君，通過某種合法或者不合法的方式，長時間的去窺探一個平凡人的私生活？！還是不以任何賺錢盈利或者任務為前提？」
「——前輩，你得勸勸D君要懸崖勒馬啊！」
津島葉藏：「誒？」
這種情況下，正常人聽完故事不是會感動嗎？
毫不為此感動的女孩子大聲地說：「D君這樣做，跟那些惡心的私生飯有什麼差別！」
津島立刻如遭雷劈，感覺他鼻梁上的眼鏡都要裂開幾條縫隙了：「惡、惡心？私生飯？？」
「這種未經他人允許就長年累月的偷窺行為過於變態，D君不過是在感動自己罷了！」竹取澈嚴肅地抓住津島葉藏那纏滿繃帶的右手瘋狂搖晃，「前輩，喜歡人家的話就去表白啊！當變態是沒有好結局的！你以為這樣就能打出HAPPY ENDING嗎？最垃圾的游戲公司都不會這樣設計結局路線啊！會被玩家噴死的！」
津島結結巴巴，清瘦的身軀被扯得搖搖晃晃，語氣軟得像塊無助的小面包：「不，我不是喜歡……也沒有變態……故事不是在說我……」
然而竹取澈已經看穿了這個虛偽男人的真面目！
哈哈哈，沒想到你津島葉藏敢於弒父上位，卻不敢去跟人表白——膽小鬼！
竹取澈興致一來，生怕事情鬧得不夠大，當即大力拍打著對方的後背安慰道：「別怕啊前輩。」
津島葉藏一臉憋屈神情地看著她。
只聽女孩子說：「我們一起去表白吧！」
「哈？！」
「既然你不敢把心裡話說出來，那我幫你說！當著那位老朋友的面，把D君這輩子想對他說的那些話一股腦兒全部倒出來！怎麼樣？」
說到這裡，女孩子的眼珠子一轉，忽然站起來轉身往後邊的牆頭跳，想要爬過去看看那邊是什麼風景的樣子。
「快下來！別做奇怪的事情給別人增添麻煩！」津島緊張地大吼起來，同樣跳起來阻止她到處亂爬，生怕她看見某些不該看的東西，「都說了我不是D君了！那些事情也只是我在酒後聽來的八卦故事！」
在拼命掙扎中，竹取澈遠遠地看見了一塊紅白色的酒吧招牌，在黑暗中亮著霓虹燈的光芒。
上面好像還印著什麼字……
下一秒，她就感覺自己的褲子都快被這個混蛋前輩給扯掉了，不得不遺憾的放開了牆頭落下去。
「前輩你很粗暴誒！」竹取澈生氣地提著褲子罵道，「你干嘛撕我褲子啊？這可是牛仔褲！」
津島葉藏氣呼呼地站在地上，看起來也很委屈，天生力氣就這個水平難道是他的錯？
再說他剛才一緊張，就用上全力把人從牆頭拖回來……
「還有，你說你不是D君。」竹取澈穿好褲子後冷哼道，「我不信，除非你叫D君出來，否則我今晚就纏著你一起去給那位老朋友表白。」
津島葉藏皺著眉頭看了她幾秒，最後嘆了口氣，「真拿你沒辦法。」
他拿出了電話，打給什麼人。
十分鐘之後。
一位穿著和服的美艷姐姐就出現在巷口，當她看見坐在垃圾桶上排排坐的兩個傻子，表情一度非常微妙。
津島見到這位姐姐就跟見到救命恩人一樣，立刻跳起來伸手打招呼：「喲，紅葉君你來啦！」
竹取澈狐疑地瞥了他一眼，覺得這是津島在暗中串供，生怕對方露餡。
然而將一頭橙紅色長發盤起的姐姐卻心平氣和地微笑道：「晚上好，津島君，還有這位小姐。」
竹取澈：……？
她偷偷地問津島：「為什麼要叫這位姐姐為『君』啊？」
「因為她是我的前輩，我很尊重她。」黑發男人小聲地跟她咬耳朵，說話間的熱氣吹拂在女孩子的耳垂上，弄得癢癢的。
呵呵，你爹也是你的大前輩，怎麼不見你那麼尊重他？
此時靚麗姐姐也走近了他們，全程保持著恬淡的笑容，面對一排氣味奇特的垃圾桶和兩個垃圾的竊竊私語也毫無異常表情出現。
「妾身是尾崎紅葉，不知兩位這麼晚了還叫妾身出來，到底有何要事？」
竹取澈的表情微微產生了變化——原因無他，因為眼前這位姐姐是她名義上的直屬上司！
是的，她的上司是本多啟太這位維修組第三小隊隊長，但是尾崎紅葉可是管理整個後勤部的老板！
「是這樣的紅葉君，」津島嬉笑著跳下垃圾桶，「我把那件事跟她說了，她嚷嚷著要幫你去表白呢。」
尾崎紅葉：？
啥事啊？還有表白？表白誰呢？
雖然一頭霧水，但過人的演技和對眼前之人的服從還是讓尾崎紅葉微微垂下了頭，似乎十分悲傷：「謝過這位小姐的好意。只是妾身的意中人早已成佛多年了，縱有千言萬語，也不過是無語凝噎罷了。」
說實話，竹取澈在一看到尾崎紅葉出現的時候就後悔了。
媽的，鬼知道旁邊這個首領私生子會玩得那麼大，直接把一個干部叫過來給他撐場面！
而且如果把先前那些私生飯的「英勇事跡」套在紅葉身上的話，又考慮到對方的「意中人已死」與「老朋友對自己毫無了解」一一對應……一段求而不得、生離死別的虐戀故事就這麼浮出水面了！
「抱歉。」哪怕平時再混蛋，竹取澈在關鍵時刻還是會審時度勢的，「我不知道……我以為那個人還活著……真不好意思，尾崎小姐。」
尾崎紅葉：？？？
津島到底跟這孩子說了什麼啊，真是讓人迷惑。
但表面上她還是一團和氣地原諒了小姑娘：「沒有關系，妾身知道你也是一片熱忱。此事並無大礙……」
竹取澈一臉感動，就好像為絕美愛情和對方的寬容大度而動容不已。
實際上她想的卻是另外一些事情：不不，我最初真的只是想看那個狗男人的情感八卦劇情而已啊！
一旁的津島葉藏束手而立，笑容深邃。
第16章 所謂猛男
夜色深沉，今夜沒有半分月光，唯有沉沉的烏雲遮蔽了那些光芒。
竹取澈騎著一輛路過的野生摩托車在海邊的公路上疾馳，風吹動著她那件拉緊鎖鏈的皮質外套和頭盔，看起來特別風大——無論是機車外套還是這輛野生的摩托車，都是剛才一位好心市民無償捐獻給她的。
當時那群飛車黨在路邊喝酒抽煙，竹取澈走過去，用友善的言語與他們攀談一番後，其中一位好心大哥就自願捐出了這些物資。不然他們可能被儒雅隨和的港口黑手黨基層成員貼心地送進醫院。
沒辦法，竹取澈就是這樣的與人為善，熱愛交友。
之所以大半夜的連家都不回，是因為剛剛津島葉藏那貨在准備蹭紅葉的車回去前，忽然把她拉到一個陰暗的小角落，氣氛十分曖昧地說出了關於加班的臨時任務。
竹取澈：？
你是哪來的魔鬼呢。
「有一個倉庫，唔……就在海邊吧，裡面藏著很多軍火。」黑發帥哥微笑著說出了貌似不得了的話。
「軍火？」
「對，上一周軍警在公海裡丟失了一船武器，我今天才接到線報，說劫匪把東西藏在了那裡。當然明面上它是本地一家面粉廠的儲備倉庫而已。」
「那老板你的意思是……」
「我有個熟人最近正好陷入了『火力不足恐懼症』，你去那個倉庫轉一圈，拿……拿幾箱的量給他就好了！回頭我發你收貨地址！」
「那倉庫怎麼辦？守衛人員不可能眼睜睜地看著我把東西帶走吧？」
「哎呀，這種劫匪居然敢打劫軍警，真是違法亂紀之輩，人人得而誅之——你懂我的意思了吧，原田。」
「懂了！謝謝老板！有錢大家一起賺啊！」
其實翻譯一下，就是津島葉藏說【你去弄一點軍火給我的熟人，剩下的倉庫和安保隨你處置】，而竹取澈的意思是【那我不也能弄一波軍火來賺點零花錢嗎】。
此二者著實是相談甚歡，共同發財。
於是事情就變成如今這樣了。
行駛在公路上的摩托車遠遠地就看見了佇立在海邊的那座倉庫，大晚上的還亮著外圍的幾盞燈，有幾個持槍的安保像模像樣地在巡邏。
竹取澈停下摩托車，熄火，把它推到了路邊扔進了排水溝裡，堪稱暴殄天物。不過在等會可以順手牽羊的份上，賣二手摩托車的區區薄利就不算什麼了。
接下來她借著夜色徒步靠近倉庫方向，並最終在一個有些起伏的沙丘後面趴下來。
少女伸出了她罪惡的右手，在空氣中打了個響指。
「啪嗒。」
一只皮光油亮的棕色大蟑螂蹦出空氣，掉落在沙灘上，一路快速地朝著倉庫方向爬去，在金黃色的沙子上留下一串細小的爬行足跡。
竹取澈可以將強哥的視覺、聽覺和觸覺同步在自己的感知中，因此在這種黑漆漆的環境下，使用強哥去陌生的地方是非常物美價廉的選擇，就算死了也不會心疼——雖然會耗時長一些，強哥的偵查限定範圍也是一百米，但是距離天亮還有五六個小時，不著急。
倉庫占地面積並不大，但是有兩層，從外觀上來看，上面那層應該是住人的。而且倉庫有一面是朝著大海，裝有升降門，方便快艇出入。
……這一看就很可疑吧？誰家賣面粉的需要動用快艇進行運輸？除非他們賣的是另外一種「粉」咯。
倉庫外牆上豎有高壓電網，還有持槍安保在巡邏，除去朝著大海那一面，剩下三面方向各有四個人，在頂樓位置也有一前一後的狙擊點設立。
在「記住」這一共14個外圍安保後，竹取澈繼續操縱著兢兢業業的大蟑螂往倉庫內部進發。強哥沿著牆根處的青苔和陰影中穿行，最後從排水管道裡鑽進去逆行進入倉庫內部。
倉庫外圍擺著整整齊齊的各類面粉，上面還像模像樣地印著商家的生產商標，按照生產日期、品種之類的因素用不同顏色的袋子碼整齊。
但隨著蟑螂穿過那些「面粉袋牆壁」的縫隙後，裡面的場面則一目了然。
一樓有五個人，他們散亂地或站或坐，還有兩個家伙坐在一箱配件箱子上玩紙牌。地上堆滿了各類的軍火，從木箱子上面印著的外文字樣可以看出來，這堆貨物中包括了全新的手.槍、步.槍、各種型號的子彈、防彈背心和各種投擲彈藥，以及更多嚴絲合縫蓋緊的木箱子。
此外最為引人注目的是倉庫裡還停著一輛私人小飛機，塗著黑色的啞光噴漆，型號為美國生產的快銀GT500。這種小飛機是快銀公司進軍通用航空的代表力作，它能夠迅速爬升到一定高度，飛行速度也很快，再加上好用的使用手感常會被初學者拿來當成訓練機。
看完了野生的小飛機，趴在沙丘背面的竹取澈眯著眼睛，調轉強哥的「視線」，低聲讀出了箱子外殼上的那行俄文。
「誒……不愧是專賣軍火發家的毛熊，不過軍警買這麼多東西，恐怕也不單是自己用吧。」
少女看完了一樓的場景，又指揮蟑螂費勁巴拉地爬上了二樓——幸虧強哥是在某種程度上可以無視重力四處亂爬的生物，因此竹取澈沒有花費太多的力氣便讓這只蟑螂跳上了二樓。
二樓的房間不多，細長的鐵走廊連接著四角。有兩個戴著夜視儀的壯漢正倚在走廊上一邊防風一邊看著底下那些同伴。此外，還有一個監控室兼電腦操作室（但是裡面的安保不知去了哪裡），一個普通的行政辦公室，最後是兩個可以各自容納四人休息的宿舍，但令人無語的是裡面居然只有兩個人在休息。
你們怎麼就那麼盡職盡責呢？為什麼大家都不去睡覺呢？這樣她扔一個手榴.彈進去豈不是大家都能少去很多麻煩？
滿心遺憾的竹取澈命令強哥停留在二樓的鐵質長廊角落裡，結束了「共享」視野。
她要開始干活了。
這是一場潛入活動。
竹取澈沒有取下身上的頭盔和機車外套，而是徑直走向海裡，隨著她的越來越深入，潮起潮落的海浪拍打她的探險家靴子上。
少女任由那些冰冷的冬季海水淹沒了自己。
先是雙腳，然後是腿部，接著是腰部，然後是剩余的軀干和上臂——寒冷迅速滲入了布料中，然後鑽進她的皮膚與五腹六髒。
但是竹取澈的表情依舊沒有什麼變化，仿佛受到這份驚人寒冷折磨的人是其他人一樣。
頭盔下的那張臉被籠罩在陰影中，顯得漠然又冷酷。
在完全沉入水中之前，她稍微抬起了一絲頭盔的擋風玻璃縫隙，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氣。
這一口空氣的吸入比平時長了將近半分鐘。
她的肺部充滿了新的力量，將熱能轉換後傳入四肢。
這是竹取澈與生俱來就稍稍異於常人的天賦，與異能【失控人生】無關，她一出生就很擅長憋氣。
以前跟著師父那個賭鬼雇佣兵走南闖北時，她曾經和對方比過水中憋氣比賽……然後憋得暈過去的師父被她送進了當地醫院去急救。
後來有了異能後，那本薄薄的棕色筆記本上也顯示了相關信息。
【無名呼吸法（被動技能，LV2）：你與生俱來就掌握著某些關於呼吸的要訣，無法傳授於他人，也無法表達。但只有你自己最清楚，當你靜下心來時，那看似尋常的一呼一吸，都代表著怎樣的生命意味。
你的肺活量天生是常人的三倍，缺點是不建議貿然前往高原等缺氧地區旅游。】
憋住一口氣後，竹取澈將最後露在水面上方的腦袋也悄無聲息地埋入夜晚的海水中。
在水中憑借記憶辨別出基本方向後，她幾乎只有中途換過一次氣，就游了七十多米，接近了倉庫那面朝著大海方向，只有一個天台看守者的電子升降門。
竹取澈小心翼翼地靠近了升降門。幸好海邊最大的好處就是永遠都有海浪拍打岸邊的喧囂，能夠掩飾她那微弱得幾乎聽不清的出水聲響。
可惜她不是黑客，最多就是會一兩手最基礎的電子入侵方式，因此沒法解鎖這扇被加密了的大門。
竹取澈抓著白色升降門上有規律的長條凸起部分，抬頭看去，發現上邊那個家伙正好在一邊抽煙和打電話，根本沒有注意到下方趴在黑漆漆海水中的自己。
作為一個徒手攀爬運動愛好者，竹取澈很輕松地如同一只壁虎那樣悄無聲息地爬上了兩層樓的高度，接近了天台邊緣，聽見那人的電話內容。
竹取澈認真地竊聽了一分鐘。
「哦，寶貝兒，你再舔舔……」男人對著手機那頭說道，「想像一下，老子的……對，就這樣……沒錯……」
竹取澈：……
我稚嫩的心靈受到了巨大的衝擊。
雖然知道世界上有些人的癖好就是這麼稀奇，有的人喜歡看到另外一半哭泣，有的人喜歡被偷窺，有的人喜歡被粗暴的「陌生人」對待……但是通過打電話產生的這方面愛好她還是第一次見。
正巧這個男人說得有些身體難受，站起來轉身走動，竹取澈趁其不備猛地跳到他背後，一把擰住他的脖子用力一轉！
……這位可憐人只能下輩子再感受電話服務了。
「哢噠。」
手機掉在地上，因為外面的軟質手機套所以沒有發出太大聲響，倒是裡頭隱隱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先生，先生？您接下來還想對人家做什麼呢？」
竹取澈瞥了一眼遠在天台另外一端的狙擊手，撿起手機對著那邊，壓粗聲線說道：「我已經好了，再見。」
電話那端提供相關收費服務的專業人士：？？？
通話開始才三分鐘啊……
但是沒等她反應過來，電話就被粗暴地掛斷了。
第17章 搞快點
解決了天台上的一個家伙，還剩下另外一端的一個狙擊手兼對外觀測點。
由於天台上佇立著通風管和水箱、空調機，如同一片低矮的灌木遮擋，竹取澈一路貓著腰繞過去，既沒有驚動底下圍牆內的那十二個守衛，也沒有驚動近在咫尺的狙擊手本人。
她毫無意外地拿下了這個背對著自己的男人。
躲藏在陰暗處的少女如閃電般的撲出，從後面猛地捂住對方的嘴，然後短刀在對方喉嚨上一劃——就解決了。
接著竹取澈借由對方生前遺留的狙擊鏡觀察了一下這三個方向的敵人，發現暫時沒有不驚動另外兩面以及倉庫內部敵人就將他們全部殺光的好辦法，就決定……放著不管先。
做出決定後的竹取澈決定從內部進行開花活動，把裡面的這群劫匪全部搞死，然後把東西裝上那輛小飛機，再從內部打開升降門直接飛走。
二樓與天台之間有個小小的垂直鐵梯可以上下攀爬，一次僅僅能容納一個人。
但是當竹取澈爬下樓梯時，意外還是發生了——有一個偷懶的老哥正躲在樓梯旁的椅子上，由於他先前躲藏得太好，連蟑螂強哥都沒有發現此人的存在。如今這哥們呆呆地看著一個戴著頭盔、渾身滴著海水的怪人從天台上下來。
敵襲！
他就要張口大喊，手也摸向了懷中的槍械扳機。
還好竹取澈情急之下對准這人豎起了中指！
強制放屁！
一瞬間，一股無法描述的悶痛感從男人的腸胃間生出，那股想要爆炸的生理感覺太過強烈，讓他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這一次，竹取澈設定的因素為「最大威力」和「釋放失敗」……相信大家都有經驗，如果想放屁又放不出，那是怎樣的難受。
就是被這麼一干擾，竹取澈就猛得從離走廊還有兩三級的垂直樓梯上跳下來，如同貓咪一樣撲到這個坐在椅子上的男人懷裡，然後一手按住了對方喉骨！使勁一捏！
「哢擦！」
這個倒霉的男人瞪著滿是血絲的眼睛看向她，想要看清楚殺害自己之人的長相，但在機車頭盔上最後倒映出的卻是他自己那如同惡鬼一樣在臨死前的面容。
真醜陋啊……但是為什麼那麼熟悉呢？
對了，以前殺死那些無辜者的時候，他們死前也是這般的痛苦……
他遺憾地將意識沉入了黑暗中。
竹取澈注視著這個人的軀體漸漸變得僵硬和生冷，對方臨死前的那種表情她見多了，因此也沒有放在心上，晚上更加不會做噩夢……如果一個人有過像她當年經歷的那些事情，面對這種小打小鬧都不會有太多的心理波動產生。
然而此時二樓走廊上距離自己這個角落最近的那個守衛已經隱約聽見了什麼怪異的聲響，他疑惑地走過來，硬底靴子在鐵質長廊上踩出「砰砰」的悶響。
「彼得，我的兄弟，你又在偷懶了麼？」男人用英文問道，不料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見一個竄過去的小黑影。
……蟑螂？
不知為什麼，他一看到這只囂張的大蟑螂就忽然心生怒火，視線和注意力也不由自主地順著蟑螂的位置移動而進行改變，因此自然而然地也就沒有第一時間發現從近在咫尺的角落陰影中衝出來的人影。
竹取澈一拳打在他的腹部上，拳勁透過厚實的布料和防彈衣材質，如同隔山打牛那樣直擊此人的胸膛。與此同時，竹取澈的另外一只手如同毒蛇蛇牙一樣刺出，拍在他下意識張開的下頷處。——將他的嘴巴強行合攏。
男人驟然遭受暴擊，正要怒吼，不料一只中指驟然出現在眼前，下一秒他只感覺身後一緊，有種欲言又止的感覺，更慘的是腿間的要害之處被人狠命一踹——前後夾擊！
竹取澈用力跳起來，用彈跳力化解了自己與眼前之人的身高差距，然後右臂往後掄圓，如同一柄揮舞的刀那樣再度狠狠地擊打在男人的喉嚨處！
哢擦！
這個倒霉蛋也步入了先前那個偷懶的勞倫斯的後塵。
搶在對方栽倒之前率先無聲落地的竹取澈一把抱住這個人的屍體，將他小心地放進角落中，和他的同伴作伴——兩具屍體在一張椅子上肩並肩坐著，如同好兄弟那樣你挨著我的頭，我靠著你的肩膀那樣親密。
這樣看起來兩個人都沒有那麼寂寞的亞子了。竹取澈默默心想。
隨後她總算有空拔出自己的魯格P85，上面裝了消.音器，往前彎著腰走了幾步，正好看見對面走廊上的那個家伙正蹲下來綁鞋帶……竹取澈用槍械瞄准了對方的頭部，「啪」的一下，這人的血就濺上了那還未完成的黑色鞋帶。
倉庫內部的兩個人一邊玩牌一邊說話，他們的聲音抵消了這個二樓男人倒在走廊上的異響。
竹取澈知道底下的人肯定會很快注意到問題所在，畢竟那種「砰砰」的走路聲音為什麼會突然沒有了呢？因此她抓緊時間溜進了那一間有人在休息的宿舍，用一種溫柔而無聲的懷中抱殺的方式將他們送走了。
如今解決了二樓的人手，竹取澈貓著腰偷偷走近監控室，看了看內外的監控鏡頭，將有自己出場的鏡頭全部刪除後又破壞了機器。她不敢拖久，決定加快干活速度。
如今室內還有五個敵人，兩個在打牌，另外三個散站在不同的方位，彼此之間多多少少的被面粉袋子和武器木箱所遮掩了視線。
竹取澈小心翼翼地順著走廊一路找過去，很快找到了一個站在角落裡低頭玩手機的男人。她拔出了八斬刀，刀背貼在手臂處，這才翻身越過欄杆，直直地跳下去！
萬萬沒想到會被空中刺殺的手機控當反應過來時已經太晚了，他非常不甘心的死去，想著卻是沒有發出去的那條信息……
竹取澈撿起了他遺落的那台散發著白光的手機，發現上面是告訴他遠在故鄉的弟弟，關於自己執行完最後這個日本的任務就能金盤洗手回老家的信息，不由得沉默了一下。
少女刪除了這些字跡，改為「我暫時不回去了，你要多保重。」後才點擊發送。
做完這件事後，竹取澈走到關閉著的倉庫大門處，卻是盡量動作輕柔而快速地進行反鎖。
「什麼聲音？」
距離此地最近的一個男人好奇地走了過來，以為是老鼠在啃噬面粉袋，盡管他已經非常警惕了，但是沒料到迎接他的依舊是一個「死神的吻」。
「砰！」
槍械走火的聲音立刻驚動了倉庫內部的剩余三人以及外面的那些人。
竹取澈咬了咬牙，沒想到自己還是慢了一步，被這家伙開火示警了！既然如此那就不能再遮遮掩掩了！
她將八斬刀插在腰帶上，手腳並用地翻過這堵「面粉袋牆壁」，並在第一個人看到自己時猛地甩出腰間的八斬刀！
噗嗤！
銳利的短刀直直地刺中這人的腦袋，他噴著血倒下了。
「敵襲！」
最後兩個打牌的男人一見這模樣頓時大驚，紙牌扔掉，抓起胸前掛著的步.槍就向她掃射！
竹取澈順著身後「牆壁」的弧度滑下去，前方地面上有不少重物可以當做掩體，因此她第一時間就找到了新的掩體來擋住對方的子彈。那些槍械的彈孔在她身後那小山一樣高的面粉袋上打出了一排排鮮明的黑洞，雪白的面粉「簌簌」地往下流。顯然她剛才的動作倘若是慢上了一秒鐘或者猶豫絲毫，就會被槍彈撕碎！
此時對方兩人的子彈都先後打空了，開始一前一後地低頭換彈匣，外面的人這時候也發現了大門反鎖的異常情況，正在罵罵咧咧地想要衝進來。
竹取澈此時深吸一口氣，隨手拔出旁邊箱子裡的一柄槍械，瞄了一眼居然是一把美產的M16A1自動步.槍……等等，你們俄國佬為什麼要賣美國廠商的招牌軍火，山寨嗎。
由於一旁就有對應的子彈彈匣，竹取澈直接裝上，然後對准對方同樣開火了！
槍械精通，發動！
這一刻，時間在竹取澈的眼睛中仿佛都慢了幾分，她連對面那兩人紛紛重新抬頭向自己射擊的動作都看得一清二楚。
這算是子彈時間嗎？
竹取澈不知道，但是每次發動這個技能時，都會有這種微妙的反應。
心裡感慨著，她扣動了自己手中的武器扳機。
砰砰砰！
對面兩人身上略微露出掩體的部分突兀地炸出幾朵血花，直接被打得往後栽倒在地。竹取澈毫不猶豫地用手在木箱上一撐，翻身跨越這個掩體，衝到了敵人身前。
眼看倒在地上血泊中的年輕人掙扎著想要舉槍對准自己，少女立刻采取了應對措施——火光一閃，兩人都動彈不得，也不會再產生「想要動彈」的相關念頭了。
「我看看……剛才記得在這邊的……」
這時門外的撞擊聲和開火聲越來越響亮，竹取澈滿頭大汗地在箱子裡尋找著自己要的東西。
終於，她找到了！
一整箱的榴彈和發射器！
竹取澈吹了聲口哨，將發射器扛起來，並將一枚圓滾滾的彈頭裝在了上面。要知道，這玩意兒以前在戰場上可是能夠直接一發射爆那些裝甲相對薄弱的坦克呢……
轟隆！
倉庫的大門終於倒塌。
外面一群黑壓壓的敵人正要衝進來，卻發現一枚拖曳著白煙的榴彈吱吱地從正前方衝過來，砸在了人群中！
威力驚人的榴彈頭化作了紅色的巨大火團，把這群暴力拆門的破壞分子炸得人仰馬翻。
竹取澈扔下發射器，拿起掛在背上的M16A1對著剩下沒死完的人一個一個地點殺爆頭。
終於，在她跳進海水後的第七分鐘裡，竹取澈完成了一場評分優秀的潛行活動！
——只要把目擊者全部干掉，就沒人會發現她的潛伏破綻了！
這就是一個優秀的刺客玩家的自我修養！
不過竹取澈不敢久留，別說嗚嗚作響的報警裝置會讓警察在十分鐘之內趕來此地，就說那些灑了一地的面粉……還好剛才沒有打開鼓風機，不然她都要被亂飛的流彈給嚇死了。
粉塵爆炸，聽過不？
空氣中充斥著可燃的粉塵在受限空間內與空氣混合形成的粉塵雲，在點火源作用下，這種混合物會快速燃燒，並引起溫度壓力急驟升高的化學反應。
很危險的！大家不要模仿啊！
竹取澈掉頭跑回倉庫中央，熟練地檢查了一下那架小型私人飛機，發現油箱裡差不多還有八成的燃料，其他方面也沒什麼問題。
因此她以最快速度將五六箱各色軍火堆滿了飛機的內部空間，然後又拉開機車外套拉鏈，再度解開裡面那件外套，接著把值錢的軍火往外套裡拼命塞！
這第二件外套仿佛連接著一個黑洞，那一箱箱的東西居然真的消失在看似尋常無奇的棒球服外套內側了！
【儲物外套：外表可以進行自主調節和設計的外套，采用防水防風材質，適合寒冷時節，夏季穿它會顯得腦子不太正常。
內含20（種）×100（件）的儲物空間，重量無影響，只要能塞進去，就能將其帶走。請注意，一旦服裝破損，將有幾率遺失部分儲存物資。】
竹取澈在不久前才清理過裡頭的儲備物資，這會兒剛好還剩下8個格子，今天剛好派上用場。
就在她忙活得差不多時，外頭的警車聲越來越近，眼前的倉庫也被她灑滿了汽油。竹取澈連忙跑去打開倉庫朝海的那一面升降門，這才跳上裝滿軍火的野生小飛機，點火，起飛，緩慢但穩重地滑出倉庫飛到海面上。
一離開倉庫內部，竹取澈就看見幾輛閃爍著紅藍燈的警車已經快到倉庫外圍大門處了，頓時笑了起來。此人一邊操縱著小飛機，一邊拔槍探出窗戶，轉手對准身後的汽油方向連開了幾槍。
轟隆！！
警車全部緊急地停止了下來。車內的人目瞪口呆地看著突兀爆炸的前方建築。
在他們面前的是化作滔天火海和爆炸中心的倉庫，沒人看見在夜色和海浪聲的掩護下，一架漆黑的小飛機正收起了起落架，愉快地消失在另外一個方向。
半個小時後，繞了一大圈的竹取澈終於開著飛機來到了收貨人的地點。
居然是個孤兒院。
聽津島葉藏說，收貨人是孤兒院的院長。
驚了，搞那麼多軍火，院長是打算要武裝全體小朋友嗎？
由於事先接到了通知，一個穿著白大褂的中年男子笑眯眯地站在孤兒院門口，他身邊站著一位穿著護士服的金發辣妹。兩人同樣抬頭看著這架從黑夜中飛出來的小飛機。
小飛機順著公路一路減速衝進來，差點撞在庭院的景觀植被上，縱使如此，草坪還是被無情的起落架碾出兩條焦黑的痕跡。
竹取澈從駕駛位上探出頭來，看向這個神奇的孤兒院院長，「你就是津島先生的熟人嗎？」
「正是鄙人。」孤兒院院長微笑著說，「辛苦你大半夜還要來送貨了。來，愛麗絲，幫忙搬東西吧。」
直到竹取澈卸貨完畢，她才倚著小飛機的駕駛艙門笑嘻嘻地問這位據說得了火力不足恐懼症的孤兒院院長：「先生，這些東西夠嗎？」
院長：「夠……」
「如果不夠的話，我還能再賣你一點軍火哦。」竹取澈眨巴著眼睛，頭盔下的神情十分活潑，「你要是願意再加點錢，我身後這台快銀GT500也能賣給你喲。順帶一提，最好用美金給我結算。」
院長：「……行啊，都賣給我吧。」
眼看竹取澈一邊揮著手一邊在夜色中徒步離開自己的視野，孤兒院院長森鷗外才拿出手機打電話給某個人。
「她就是你選中的人？」
「你問我的想法啊……是好苗子，如果以前我還在位，一定會把這樣的人放到干部預備役中慢慢培養。但你這樣做是不是太急於求成了一些……」
「哈，你心裡有數？可別玩脫了，太宰君。」
第18章 我們不會怕
「……昨夜1點23分，一所位於海濱野山路上的面粉倉庫發生原因不明的爆炸，警方與消防隊及時趕到現場進行滅火。起火爆炸的具體原因尚在調查中，倉庫負責人佐藤俊光先生在火災現場發表講話，聲稱要不惜一切代價查明真相，杜絕類似的安全事故再次發生……」
電視機裡傳來了晨間新聞的播報聲，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女主持人用一副見怪不怪的語氣念著新聞稿。
沒辦法，如果天天播報的新聞都有一兩起這種「原因不明的爆炸事故」，誰都會對此感到麻木。
「嗶——」
電視屏幕不甘地閃爍了一下，被人用遙控器遠程關上了。
「你們都看到新聞了吧？」關掉遙控器的這個男人陰森森地看向坐在面前的幾個同伴。
其中一人說：「嗯，看到了，一大早手機就被推送了相關的本地新聞。」
另外一個家伙則是有些苦惱地撓了撓頭：「煩死了，軍警在現場發現了部分沒有完全被燒毀的屍體和軍火，已經對這家面粉會社展開調查了。」
房間裡的四個人中，只剩下最後一個蒙著臉、穿著雨衣的家伙沒開口。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軍火儲存位置的機密情報會泄露，但是佐藤俊光不能保了。」先前那個關掉電視的男人無情地說道，「告訴他，要是他什麼都不說，我們能夠讓他的妻兒一世無憂。可如果他說了什麼不該說的東西……」
「佐藤君是聰明人，他不會出賣我們的。合作這些年來，他賺的錢也不怎麼干淨。」
「現在要緊的是原本的計劃。」那個渾身都籠罩在黑色雨衣裡的男人終於忍不住敲了敲桌子，「我們原定要對港口黑手黨發動的復仇襲擊可怎麼辦？」
「在對方的新年年會上搞這種事本來就不是很靠譜，托蘭迪。」會議主持者冷冷地嘲諷道，「要不是看在你們前代首領安德烈生前是個好漢的份上，我才懶得管你們這些Mimic的殘黨。」
「哼，別把自己的行為說得有多高尚，管野。」披著雨衣的托蘭迪不甘示弱，「你們鬼鯨幫要拿我們做刀，你以為我不清楚嗎？砸了那麼多錢下去吸引海內外的鬣狗和炮灰來打頭陣，我倒是想看看萬一真的有人能殺死那位港口黑手黨的新首領的話，你們能不能拿出五千萬美元的懸賞金！」
「哈哈，等老子吃掉港口黑手黨的份額，自然會有錢的！」
由於兩個相對強勢的人發生了爭執，談話一時間陷入了僵局。坐在旁邊的兩個家伙也只好幫忙打圓場，這才勉強緩解了氣氛。
「……總而言之，由於軍火倉庫被毀，軍警已經開始介入調查，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所以……針對港口黑手黨的襲擊計劃要提前了。」
…………
……
此時天色正亮，然而房間裡的窗簾被拉得嚴嚴實實。
躺在被窩裡補眠的竹取澈隱隱約約聽見放在床頭充電的手機在一邊震動一邊唱歌。
「每個平凡的自我 ，都曾幻想過……」
唔？不是鬧鈴，是手機來電鈴聲？
忙活了一宿的竹取澈閉著眼睛，伸手在床頭櫃上摸來摸去，由於沒有及時接聽電話，手機將剩下的歌曲也唱了出來。
「……以你為名的小說，會是枯燥，或是雋永？」
少女終於抓到了這只手機。
「莫西莫西？」她閉著眼睛瞎嚷嚷，「這裡是原田惠麗的留言箱，想請我吃飯請按1，借錢給我請按2，想要泡我……」
「惠麗醬，大事不好啦！」手機那頭傳來了武內千春這位小姐妹驚慌失措的聲音。
這憨憨怎麼了？
竹取澈稍微打起了一點精神，問道：「你出門上班沒帶姨媽巾？裙子搞髒了？別慌，我這就幫你打電話給萬能的中原干部……」
「不是！我今天不是特殊時期！」武內氣呼呼地反駁道，「是比利啦！他昨晚出事了，現在在醫院裡躺著。我是上班後聽『黑蜥蜴』的人說的，反正你現在停職在家，能不能幫我先去看望一下他？我得到下班才有空過去……」
「誒？」竹取澈花費了好幾秒才從漿糊一樣的大腦中整理清楚思路，難道是昨天讓人家強制放屁放到進醫院……如果真這樣的話，自己的確是有一定的責任要背負。
對不起啊，比利哥。
「這樣嗎，」她不自覺地坐起來，神色變得鄭重，「他在肛腸科住院嗎？」
「肛……你在想什麼啊！」武內千春卻是誤會了什麼，以為原田惠麗指的是某些男孩子之間的活♂動過於激烈以至於進了醫院，她頓時氣急敗壞地大吼，「是外科住院啦！」
半個小時後，竹取澈在橫濱的一家私人醫院——港口黑手黨名下的產業之一——住院部裡找到了自己的朋友，一位渾身肌肉結實、適合「哲學」的猛男。
不過與平時那副非常精神小伙的模樣不同，此時的比利正戴著氧氣面罩，躺在病床上昏迷著。
「他昨晚被送進急診時，心口中了三槍。」主治醫生跟她解釋道，「幸虧其中兩槍擦著要害劃過，而最致命的那一顆被他的肌肉死死卡著。唉，原田小姐你是沒看到啊，這家伙在千鈞一發的時刻使用異能將自己的肌肉纖維變得跟鋼板一樣硬……也幸虧如此，不然你今天就只能去殯儀館跟他道別了。」
竹取澈沉默了幾秒鐘，「看來這家伙運氣不錯。」
她想起昨晚自己還給對方送了一袋車釐子，而比利還逼著她一起吃減肥餐的事情……沒想到一轉頭對方就躺在病房裡昏迷不醒了。
「那他大概什麼時候會醒來呢？」
主治醫師想了想，「這要看個人的身體素質，不過現在他已經脫離危險期了，應該就在這兩天吧。」
「我能進去跟他說兩句話嗎？我們當初是一起進行培訓的同期人員，算是朋友。」竹取澈問道，她記得比利以前說過自己在橫濱沒有多少親戚或者熟人，他的老家也是在四國島那邊的一個漁村裡。而作為「老鄉」的原田惠麗，的確是有理由去看望他的。
醫師看了看小姑娘憨厚懇求的表情，猶豫了幾秒鐘，最後還是點點頭：「不要超過五分鐘。」
竹取澈謝過了醫生，走近這間單人病房內，關上門。她確定附近沒有監控或者竊聽器以後方才輕聲叫了兩句對方的名字，然而病床上的壯漢依舊眉頭緊鎖，昏迷不醒。
之所以想要搞清楚這件事背後的原因，是因為竹取澈有點不高興。
雖然自己身上披著「原田惠麗」的這個馬甲，但是出於工作和賺錢的緣故，她總是很少在一個地方停留太久。因此結交到的朋友自然也不多。
比利性格豪邁，雖然性取向有點奇怪，但這並不妨礙他成為竹取澈認可的人之一。聽說他以前當過漁民，也當過商船的遠洋水手，雖然總是被自己蹭飯吃也不生氣，反而哈哈笑著摸她的腦袋，那態度就跟對待家裡的妹妹一樣。
「真是讓人不爽，快點好起來繼續健身和吃減肥餐啊你個傻大個。」竹取澈嘆了口氣坐在床頭的椅子上，「到底是為什麼要沒事找事地挨人槍子呢。」
她扭頭看見了一旁病床床頭櫃上沒有完全關上的抽屜縫隙。
少女先是瞥了一眼病房門口的玻璃透視窗口，確認無人經過方才伸手拉開了抽屜，發現是比利之前攜帶的一些隨身物品，鑰匙手機什麼的，都被醫護人員用一個密封袋包好放在這兒。
竹取澈猶豫了幾秒，從中取出對方的手機，偷偷揣進了兜裡。
在離開醫院後，她先是給同樣擔心著此事的武內千春打了個電話說明情況，然後又跑回家裡打開筆記本電腦，插上硬盤，用數據線連上了這個摸來的手機……她的硬盤中有以前那位東京的「經紀人」吉田佑給出的幾個黑客小程序，在某些時候還挺好用的。
比如現在。
「讓我看看……他昨晚去了哪裡，又見了哪些人……」
程序根據手機的內部軟件程序進行推導，雖然沒辦法直接給出具體地名，但是坐標依舊是在變化的。竹取澈知道對方有開健身軟件和積累日常步數的習慣，因此她很快發現了異常。
「森野罐頭加工廠……」
看到地圖上的這個對應名字，少女忽然愣住了。
那地方是一家廢棄的、幾乎淪為危樓的郊外建築，偶爾會有些幫派火拼會選擇在那裡，一來地處空曠，二來遠在郊外，警察趕來的速度沒有那麼快。
但是讓竹取澈思考的原因並不是在這兒，而是因為——這正是她剛剛正式入職那會兒「打掃」過的兩處地方之一。
當時她在裡邊還撿到了一個紀念品。
竹取澈站起身，從旁邊的櫃子裡翻翻找找，終於找到了被自己遺忘在角落的鍍金派克鋼筆。先前的血跡已經被她清洗掉了。
筆蓋的位置上銘刻著「B.O」的縮寫。
少女眯著眼睛，凝視了這個看似不起眼的縮寫好幾秒後，方才試著念出來：「比利·歐卡莫托？」
鋼筆的主人是比利？
不對，她先前在打掃那家廢棄工廠地盤時，聽本多隊長說除去最近一次的火拼，再往前有人在這邊火拼的時候應該是在一年多前。
如果一年多前比利還在跑遠洋商船，那麼這支筆為什麼會出現在那裡呢？
「真想不透啊……讓人搞不懂。」竹取澈似有所悟地大聲說，「不過比利也快死了……大不了這支東西倒是給他陪葬也算是對得起我們朋友一場了。」
話音剛落，她覺得脖頸後方有一陣涼風吹拂，凍得寒毛瞬間炸起。
少女扭過頭去，發現身後原本為了隔絕寒風而故意關閉的窗戶，依舊完好地合攏著。
她撓了撓頭，似乎察覺到了什麼，當即隨手將鋼筆和比利的手機放在櫃子上，轉身去重新關好窗戶，出門離開了。
這個空無一人的房間就這樣保持著安靜。
——持續到了凌晨12點以後，竹取澈才一臉苦惱地回來。她一邊開燈一邊關上手機的監控視頻。
此人先前在自己房間中裝了針孔攝像頭，能夠拍到床頭櫃的景像。
虧她在樓下的麥當勞待了大半天，竟然一無所獲。
「信物有了，寄托物有了，觸發條件應該也有……為什麼沒有現身？難道是磁場不足的原因？」
少女將兩樣東西塞進兜裡，轉身出門，她要去一個地方。
也許那個地方能夠給自己解答疑問。
請注意，像她這樣冷酷無情的雇佣兵絕對不是因為生氣所以想要幫朋友一把，只是想看看有沒有額外的零花錢能進賬。
昨晚的小飛機和那七八箱軍火賣給據說火力不足恐懼症的孤兒院院長後，由於是二手貨色，所以打了個折，差不多換了三十萬美金。加上異能【失控人生】中原有的氪金點數，也才52點，距離新的十連抽還有一半的差距呢。
竹取澈在路邊撿到了一位幸運市民的摩托車，對車主報之以一頓老拳後，鼻青臉腫的好心市民飛車黨先生就自動捐獻了這台機車。
少女騎著摩托車來到了深夜的郊外，找到了先前來過的這家廢棄工廠。
她彎腰繞過黃色的外圍警戒條，打開手機上的手電筒功能，走進破破爛爛的廢墟樓房中，在牆壁上發現了許多怪異的城市塗鴉，牆角彌漫著一股尿騷味和幾個空的啤酒瓶，如果仔細看的話，地上還散落著針頭之類的道具。
「嘖，這群癮君子。」竹取澈翻了個白眼，完全無視了夜探廢樓的陰森恐怖氛圍，她徑直走上三樓，找到了一處不起眼的拐角，將兜裡的鍍金派克鋼筆和比利的手機放回原位。
就在這一瞬間，竹取澈感覺到了。
她猛地回過頭去，在黑暗中，一張青白可怖的面容悄無聲息地貼著她的後背，那人的額頭上還有一個鮮紅的彈孔！
「晚上好。」竹取澈的心跳都沒有任何改變，相反她還有閑情逸致地打招呼，「這位……鬼先生？」
第19章 加班加班
面色青白的鬼魂瞪著她好幾秒，才轉動了一下滿是血絲的眼珠子，發出了嘶啞的、如同重物摩擦地面的聲音：「你……看得到我？」
「別這麼說啊哥們，」竹取澈攤了攤手，「我好歹當年也是從地獄裡爬回來的家伙，說吧，你叫什麼名字？為什麼還不肯離開這個世界？」
這個世界是存在鬼的。
竹取澈在很小的時候就明白了這一點。
只是當她意識到這件事時，她已經無法對於這些虛無的亡靈產生任何恐懼了。
在記憶中那段最痛苦的日子裡，她曾經親眼見識比鬼魂更可怕的「事物」。
但是隨著她的年齡增長，執行的任務越來越多，越來越少鬼怪敢來騷擾她這個陰陽眼了。
面前的這個鬼魂似乎也不例外，要不是她帶來了比利的手機以及對方快死的信息，這個鬼大概都不會出現。
「我……」這個鬼魂嘆了口氣，「我叫伊藤俊三郎，生前是……日本公安派到港口黑手黨的臥底之一。」
竹取澈「哦」了一聲，「所以你是臥底身份暴露，被港黑秘密處決了？」
額頭中彈的伊藤俊三郎愣愣地想了幾秒，也許是因為死前被人槍擊頭部的緣故，他的記憶失去了部分，「不……不是的！我是被自己人出賣了！」
「哦呼。」竹取澈笑了起來，「說說吧，反正今晚還有時間，我可以聽聽你的故事再決定要不要接受你的雇佣。」
「……雇佣？」
「廢話，我是兼職的雇佣兵啦！不花一分錢想讓我動手是不可能的！」少女眯起眼睛，笑得像只看見新鮮出爐燒雞的小狐狸，「你生前有沒有小金庫呀？或者銀行卡密碼之類的？」
伊藤：……
「沒有，都留給……家裡人了。」
竹取澈立刻笑容消失，轉身就走。
「等等！」鬼魂被她過分果斷的離開嚇了一跳，連忙伸手想去抓住少女的手腕，「比利有錢……啊！」
鬼魂的手觸碰到了人類少女的皮膚，卻像是被灼傷了那樣猛地縮回去。
伊藤無助地看著自己被瞬間燒焦的幾根手指，上面還冒出了幾顆小小的火星，仿佛看見少女身上縈繞著的無形火焰那樣。
「抱歉，忘記跟你說，」竹取澈停下腳步，臉上的笑容淡去，只是神情無奈地說，「非人生物最好不要觸碰我……會燙傷你的。」
「對不起，是我失禮了。」伊藤俊三郎連忙鞠躬道歉，看得出來，他生前一定是個性格教養都不錯的年輕人。
竹取澈撇了撇嘴十分無奈，「我改主意了，比利有錢是吧？我會讓他出雇佣費用的。現在，講出你的故事吧。」
伊藤俊三郎是家中最小的孩子。
父母恩愛，上面有一個哥哥和姐姐，大家都很寵這孩子。雖然不是什麼大富大貴之家，但勝在幸福。
可惜六歲那年伊藤生了一場怪病，落下了後遺症，自此虛弱了十幾年，直到青春期時才漸漸開始恢復。
不過那個時候他因為常年重病而身體虛弱，經常會受到校園裡的一些壞學生霸凌。
「是比利保護了我。」
說起這個名字，這個滿身怨氣的鬼魂依舊露出一絲溫暖的微笑。
「那個時候我們是高中同學，他因為爺爺是當年戰爭時期駐扎在國內的外國士兵而擁有四分之一的外國血統，也總是被人排擠。」
但是比利是不一樣的，伊藤俊三郎記得很清楚，那個人陽光又健康，自信又樂觀。
久而久之，他們成為了最好的朋友。
比利教他健身，他則給對方補課。高中三年下來，兩人成了很好的哥們。
而伊藤俊三郎的身體素質也漸漸恢復到常人的情況，最後甚至還考上了公安大學，成為了家人與朋友們的驕傲。
至於比利因為家裡窮再加上還有兩個弟弟等著上學，他本人就主動放棄了考大學的機會，跑去遠洋商船當水手賺錢——那樣賺的會比較多。
就這樣，一個公安新人和一個遠洋水手依舊保持著網絡聯系，大家在那四年也就見過兩次面。
伊藤俊三郎順利畢業了，畢業以後他得到了一個關於臥底的任務，他完成地很成功。事實證明，他在這方面有著某種不錯的天賦。
因此後來上級將他派來了港口黑手黨。
在這裡，他有專屬的上線，一位同樣打進了港口黑手黨內部的公安臥底，代號「蜻蜓」的家伙。
伊藤熟門熟路地潛入了港黑，花費了四個月才與「蜻蜓」接上頭。
然後……
「我就忘了！」伊藤俊三郎痛苦地抱著腦袋，虛幻的鮮血從傷口處湧出，染紅了他猙獰的臉，「我忘了他是誰！我忘了自己為什麼會被殺死！但我唯一記得的就是……是『蜻蜓』殺了我！就在這裡，他開槍，打中了我的頭……嘶……」
「冷靜。」竹取澈皺著眉頭看向他，「冷靜下來，伊藤，不要讓自己墮入黑暗。」
然而眼前的鬼魂渾身表面出現類似氣泡般的鼓脹，如同一頭滿是膿水的怪物即將衝破那人形束縛。
「想想比利，想想你的家人們。」竹取澈提高了幾分音量，「你難道不想報仇嗎！你難道不想看見『蜻蜓』——死掉嗎！」
伊藤俊三郎布滿血絲的眼睛緩緩轉動，360°旋轉的那種，口中還怪異地嘶吼起來，「媽媽……比利……花醬……大哥……」
糟了。
要厲鬼化了。
一旦鬼魂完全墮落，就不可逆了。
竹取澈的雙手按在了腰間，握住了外套底下悄然浮現的八斬刀刀柄。
但出乎預料的是，伊藤最後還是控制住即將暴走的惡念，勉強平靜下來，他看起來疲憊又辛苦，靈體的光芒都黯淡了許多。
「你……你帶上我的鋼筆……雖然我忘了很多事情，但是只要你接近仇人……它就會發燙。」伊藤喘息著說道，「殺了『蜻蜓』，讓比利……比利給你錢……拜托了，好心的小姐……」
他的身影最終化作虛無，但是竹取澈有種感覺，對方並沒有徹底消散，而是暫時回歸了鋼筆中。
這也是為什麼她先前會撿到這個鋼筆後拿來當工作紀念品的真實原因。
「真是的。」竹取澈松開了按住刀柄的雙手，長出一口氣，「一個兩個，都以為我是好人嗎？煩死了。」
話雖如此，她還是把鋼筆和手機都拿起來，轉身離開了這處危樓。
幾天之後，比利醒了過來。
竹取澈和武內千春約了個時間，一起去看望這位友人。
打著生理鹽水的比利雖然面色蒼白，但依舊笑得很爽朗。
在病房內，竹取澈把這支鋼筆遞給了他。原本微笑的壯漢瞬間笑容消失了，迷茫地看向她，「這是……你怎麼會獲得……」
「我撿到的。」
「……這樣啊。」比利握著冰冷的鋼筆，將臉扭向了窗戶那頭，過了片刻才突兀地說道，「看來他是真的死了。」
一旁完全迷茫的武內千春：「誒？什麼？」
竹取澈拍了拍這個小憨憨的肩膀，「千春，我跟比利單獨說幾句話，你去外面等我好嗎？」
「咦，好吧。」武內小姐姐很給面子，立刻起身出去了，還好心地順手關門。
直到房間裡只剩下兩人，比利這才重新看向竹取澈，「你在哪裡撿到它的？」
少女注意到他的眼眶在剛剛一瞬間紅了。
但是表面上她還是很平靜地講出了自己得到鋼筆的經歷，然後又把手機還給了對方。
比利看著她，板起臉來假裝生氣：「偷手機可不是好行為。」
「所以我還給你啦。」
比利：……
過了幾秒鐘，這個男人總算笑了一下，「謝謝。」
「不客氣。」竹取澈眨眨眼，「你想聽故事嗎？我忽然覺得這個故事應該告訴你。」
「請說吧，小惠麗。」
當竹取澈離開病房時，房門外的武內千春忍不住好奇地問道：「你跟他說了什麼？」
「我問比利，男人最好的面部護膚品是什麼。你猜他怎麼回答？」
武內果然信以為真：「是什麼？」
「仇人的血！以血澆面，猛男的最愛。」竹取澈意味深長地咧開嘴笑起來，然後拍拍她的肩膀，「好了，別那麼八卦了，後天就是平安夜了，你打算怎麼過？」
「唉，我們又不放假，得到大晦日前一天搞完新年年會才行……」
兩個人一邊聊著天一邊走出了醫院的住院部。
站在病房窗戶旁的比利望著底下的兩個人影，握緊了口袋中的那只鍍金派克鋼筆，喃喃地念道：「俊三郎，我會替你找到那家伙的！」
…………
……
估計比利的槍傷也是那個「蜻蜓」或者他的同黨搞的，把伊藤俊三郎的復仇委托交給比利也是有原因的，因為……沒有多少錢可以賺啊！誰知道比利會不會相信這個鬼故事，又會給她多少雇佣費！萬一比利用一頓飯打發她，豈不是收費很掉價？
……才不是覺得這種事讓對方生前的好基友來動手顯得更加有意義呢！
更何況，她現在正忙得很。
「加油啊原田！我們得在今年徹底結束之前搞完這整個房間的堆積文件！」
津島葉藏像個玩傳.銷的神經病一樣，站在一大堆文件上喊口號，那些被下屬精心遞交的文件堆積成山，被他名貴的皮鞋毫不留情地踩來踩去。
「我算算，今天是23號，明天是平安夜，距離年底的大晦日也有不到十天的時間了！」黑發的繃帶帥哥掰著指頭數來數去，最後索性躺在了文件的小山上，「加油哦~」
竹取澈面無表情地看著一份索要經費的文件，隨手扔進了像征著「不重要」的那堆文件裡。
「津島前輩啊。」
「嗯？什麼事呀原田。」
「我以後要是結婚，又很不幸地有了你這樣的兒子，一定會立刻飲彈自盡。」竹取澈冷酷地自嘲道。
「喔喔！那可真是不得了的死法呢！」津島葉藏一下子爬起來，如少女捧心般地兩眼放光，「多麼美妙，多麼充滿著鐵血和浪漫色彩啊！」
竹取澈：「原來如此。我現在就能送前輩一場這樣的『鐵血浪漫』。」
「噫，討厭啦，那種散發著臭味的猛男死法跟我可搭不上邊。」津島得意洋洋地宣布道，「我追求的！可是清爽又毫無痛苦的快樂去世哦！」
竹取澈放下了手中的筆，和善地笑著看向對方，「來，前輩你過來，到我懷裡來。」
津島沉默了幾秒，倏然扯出一個羞澀的笑容：「干嘛啦，不要這樣，這可是公眾場合，別做這種讓人羞羞的事情。」
「——你到我懷裡來，然後我對著你的脖子擰一下，你就能去世了。」
「真是的！說得這麼嚇人，我都快要信以為真了呢~」津島笑著笑著不小心滾到了文件堆的邊緣，撲通一聲摔在地上——幸虧地上鋪著名貴厚實的地毯，他才不至於摔個鼻青臉腫。
「哎喲……好痛……」他從地上爬起來，嘀咕著自言自語。
竹取澈翻了個白眼，拿起新的文件開始看，同時隨口發問：「哪裡痛？」
「人家哪裡都痛啦！要可愛的下屬親親吹吹才會好哦！」
「抱歉，我既不是你的直屬下屬，也不可愛。」竹取澈冷漠地說，「不過我可以幫你做免費手術，哪裡痛就切除哪裡……兩腿之間很痛嗎？」
津島葉藏嚇得渾身一抖：「不痛了不痛了！」
哼，傻逼。
這麼想著的竹取澈並未看見對方不知從哪裡摸出了一張文件，塞給她，「看！我幫你解除了停職懲罰，你明天就能回來正常上班啦！開心嗎原田？」
竹取澈：……
之前還在嘲笑武內小可憐年尾要加班，沒想到自己的停職假期居然在最後關頭被這個混蛋橫插一腳地打斷了……
她抬起頭，露出了社會人特有的猙獰笑容。
「我超開心的，津島前輩。」
津島葉藏欣慰地點點頭，似乎為自己的善行感到驕傲，「既然你開心，我也就開心啦。」
第20章 限時平安夜
翌日，平安夜當天。
戴著禮帽的港口黑手黨干部准時打卡上班，他一想到自己估計八成就要加班，就心累得不行。
哎……就算是他，也想過一個平靜的、沒有加班的平安夜嘛。
果不其然，中原中也的這份野獸直覺——或者說對於老搭檔的了解——在他走進辦公室後坐下沒多久就實現了。
「中也干部，日安。」下屬朝他深深地鞠躬，「我為您送來了首領辦公室下發的任務手諭。」
「嗯，辛苦了雄鬥。」
原來負責送首領任務手諭的正是那天給竹取澈送支票的財神爺……哦不是，是聲音很好聽、熱衷於積累人脈的伊吹雄鬥小哥。他由於辦事認真、處事圓滑又不失原則性等優點，因此在入職幾年後就得到了升遷重用。
中原中也從對方手中接過首領手諭，打開來看了一眼，嘆了口氣：「那家伙……平安夜都不放過我嗎？算了，雄鬥，你給我寫個為期一周的異地外出備案表。順便讓朝倉在一個小時後開車去我家門口接我，准備出發去機場。」
伊吹雄鬥恭恭敬敬地問：「是，您要出差？」
「對，緊急出差，去大阪。剛好新年年會的30號當天能夠回來。」中原中也隨口回答道，「只是這幾天又要辛苦你了。」
伊吹雄鬥笑了笑，似乎為自己被如此信任感到高興：「能為組織做貢獻是在下的榮幸，中也干部。」
赭發的年輕人沒有多說什麼，拍了拍他的肩膀就披上大衣離開了辦公室。
然而伊吹雄鬥只是無奈地笑了笑，右手伸進口袋裡，不動聲色地將一條經過加密的密文短訊發了出去，然後才平靜地走出了這間辦公室。
然而當他走到長廊時忽然手機微微震動，他掏出來一看來電號碼，頓時面色微變。
「別擔心，玲奈。哥哥一切都好。」
「真的……沒事，你放心吧。哥哥很快就會籌到足夠的錢了，你和爸爸他們想辦法再讓那邊寬限多幾日，錢很快就到手了……我一定不會讓你嫁給那個人渣的，你要相信哥哥，好嗎。」
掛斷通訊，伊吹雄鬥沉默地看著熄滅的手機屏幕好幾秒，忽然嘆了口氣，繼續孤獨地往前走去。
另外一邊。
「最高威脅即將離開橫濱。」
收到短信的人在秘密會議上討論起來，「怎麼會那麼巧？」
「我在大阪那邊的合作伙伴稍微發了點力，但說到底也不過是虛張聲勢罷了。」其中一人冷笑道，「沒想到這位新首領這麼沉不住氣。不過也好，一切都在我們的計劃內。」
…………
……
今天的竹取澈一臉不開心地回歸了自己的工作崗位。
雖然第三小隊的同事和本多啟太隊長都很歡迎她的回歸，但是只要想到工作時間要上班，今晚下班後還要給垃圾津島前輩打工，她就不是很爽。
什麼時候才能砍掉津島前輩老爹的腦袋，然後領了五千萬就跑啊？
竹取澈郁悶地盯著面前保險公司的工作人員發呆，那莫得感情的眼神讓人家小帥哥被嚇得渾身發毛。
匆匆談完一樁生意，保險小哥立刻離開了此地。
頭發油膩的本多隊長扭頭看向不自覺放出殺氣的小姑娘，砸吧著嘴，「原田？」
「嗯？怎麼了隊長。」
「你是不是還沒收心？」離異的中年男人又開始絮絮叨叨，像個苦口婆心的老父親，「是不是前些天停職時玩太瘋，所以沒有心情工作？唉，我也能理解你，當年我年輕時也是天天出入酒吧的，真是橫濱酒吧一條街上最好看的靚仔……」
後面的話被竹取澈自動屏蔽，直到她聽見對方最後一句話說「要不你回辦公室休息一下？」時才猛然驚醒！
「好的，謝謝隊長！」
眼看小姑娘一路狂奔著衝出了保險公司，本多啟太才對著旁邊一臉同樣走神的下屬說：「唉，惠麗還是太孩子氣了，不過等過兩天應該就好了。」
隊員心不在焉地回答：「是啊是啊。」
其實他連話題是什麼都不知道。同樣走神了。
竹取澈跑回港口黑手黨的駐地大樓，溜回辦公室——反正現在是上班時間，津島葉藏是沒辦法名正言順地來抓人去干活的——她美滋滋地拿出手機，用超快速的辦公室寬帶下了40部各國經典電影以及十幾部沒來得及補的新番……
由於這個辦公室是專屬於他們第三小隊使用的，隊裡的所有人都外出工作了（除了她這個摸魚狂魔），因此少女毫無形像地把腿翹在桌子上，哼著歌一邊吃薯片一邊看新番。
快樂！
連肝五集後她看看時間，差不多到中午飯點了，肥宅少女就約上武內千春一起去食堂吃飯。
吃完飯，竹取澈回來以後把門一鎖，開始午休。
這一睡……就睡到了晚上。
「嘶……手機鬧鈴怎麼沒有響？」
睡得時間太長，竹取澈起來時頭暈暈的。瞥了一眼窗外，發現還是黑的，嗯，看來是拉了窗簾。
竹取澈隨手抓過手機，點開一看卻愣住了，「晚上八點多了……睡了那麼久？！」
等等，她的鬧鈴難道是……
竹取澈突然想起來，昨天津島葉藏似乎摸走自己的手機，表演了一個「猜猜藏在哪裡」的蹩腳魔法——莫非是那個混蛋的惡作劇？！
靠！錯過晚飯的飯點了！！
不過隊長他們中途沒有回辦公室嗎？怎麼沒有一個人叫醒她的？
來不及細細思考，一個來電就跳進了竹取澈的視野。是本多啟太的電話。
「隊長？怎麼了！」
電話那端來不及說話，就聽見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
「轟隆！」
竹取澈被這略顯耳熟的爆炸聲給震住了，「……隊長，你去中東出差啦？」
「咳咳……沒有！惠麗你在哪裡？！」
「在咱們的地下辦公室呢。」
「快來二號大樓！」本多啟太在手機那頭扯著嗓子大喊，「外敵入侵！尾崎干部有令，所有維修小隊開啟緊急搶修模式！你過來的時候小心點……広川，小心對方的手.雷！」
「隊長？隊長？」
但是通話已經被掛斷，看來本多隊長那邊也忙碌了起來。
竹取澈衝出隔音效果良好的地下辦公室，一跑到走廊就聽見緊急鈴聲，她稍微花心思辨認了一下，發現是二級警戒的含義。
還好不是一級。
一級就是港口黑手黨認為發生了威脅到組織正常存亡、甚至是危害首領性命的最緊急事件。
不過二號大樓的話……竹取澈眯起眼睛，腦海中浮現出這五棟大樓的地圖。
那不就是挨著首領所在的三號大樓所建立嗎！
難道敵人是明知無法突破三號樓核心大樓的防御，因此決定曲線救國，殺上二號樓，再從半空中對港黑首領辦公室實行斬首襲擊？！
那不就是……和自己搶奪懸賞金的混蛋嗎！
老子的五千萬美金啊！艸！勤勤懇懇地臥底了一個冬季，天天砍人和被迫加班——誰知道她心裡的苦？！
竹取澈一念至此，怒火狂燒，拔腿就衝出地面。同時從【儲物外套】裡拔出了兩把魯格P85握在手上，准備一有不對勁的情況就開火。
此時在她眼前的已經不是往日干淨整潔且工作秩序井井有條的港口黑手黨總部了。
——不知哪來的數台「猛犸像」防爆裝甲車殺進了廣場邊緣，這些裝甲車上配備了多功能組合式的半封閉炮塔，堪稱重火力的M134型速射機槍在短短十幾秒內就能噴塗出數千枚冰冷的子彈，把一切擋在前路的東西全部碾碎！
此時雙方開啟了數量龐大的交火對拼，子彈橫飛，異能對撞，打爆了廣場中間的一切裝飾物，而一些穿著黑色制服的敵人已經借著火力掩護衝進了二號大樓裡。
哇，是中門對狙！
「咻！」
數道拉著白煙的火箭筒從裝甲戰車後面飛了出來，在半空中劃出一道道弧線後砸向港口黑手黨一方的人馬，然後人群中炸起一團團巨大的火光。
剩下的黑手黨武鬥派們一看此景大怒，紛紛升級武備，加以猛烈還擊！
一時間，整個廣場被狂轟濫炸，雙方暴力分子瘋狂開火，時不時還伴隨著狙擊子彈擊中某人的怪異聲響……
平安夜當晚的夜色之下，整個港口黑手黨總部被人用燃燒.彈和汽油桶點燃地面範圍，熊熊火海中，慘烈得仿佛讓人誤以為回到了什麼貨真價實的戰場。
看著眼前這狂躁的一幕，竹取澈卻有些恍惚。
記憶中的戰機轟鳴聲從低空掠過，投下了那枚燃燒了她一生的武器……
「小心！」
她被一個路過的自己人撲倒在地，這才避開了幾枚飛來的子彈。
竹取澈抬頭看向這個年輕人，發現他長著一張平平無奇的胖臉，身手卻很敏捷，身後還背著……
「你背著復合弓干嘛？」竹取澈忍不住問道。
「用的習慣了。」穿著大號黑西裝的胖子嚷嚷著說，「妹子啊，你想干嘛？為什麼站在那裡發呆，很危險的！」
竹取澈正要回答，一個捂著流血手臂跑過去的黑西裝忽然又掉頭衝過來：「凡哥，給我強化！」
顯然兩人是彼此認識的。
「來了老弟！」胖子一拍對方的傷口，改用某種竹取澈再熟悉不過的語言念道：「壯志飢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去吧！」
「哦哦哦！」
伴隨著這句詩詞的落下，一團淡綠色的光芒浮現在胖子的手中，被拍在對方身上。一時間，那個傷口居然真的止血了，同時此人像是暴躁的公猩猩一樣怒吼了一聲，抓著步.槍就衝了出去。
「好了，該你了妹子。」胖子熟練地看向一臉懵逼的竹取澈，「你想去哪裡？哥哥送你一程。」
竹取澈：「……那個，是《滿江紅》？」
「嘿呀，你聽得懂龍國話啊？」胖子一臉驚喜，完全無視了前邊轟轟轟的狂暴場面，「我是西京人，看在你懂我母語的份上，哥哥今天就非要強化你！」
竹取澈覺得這貨真是個奇葩，但既然送上門的強化，那當然就是笑納了。
「我要去二號樓。」竹取澈指了指廣場後邊的那棟大樓，「我的同事都在那邊搶修大樓的防御措施呢，我得去搭把手。」
「原來是搞後勤的妹子！」胖子倒吸一口涼氣，給她點了個贊，「好勇敢！那麼……給你加個跑步速度如何？」
「行啊。」
於是胖子按住竹取澈的肩頭，認真地念道：「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去吧，你被強化了，快上……臥槽！怎麼回事！你掏空了我？」
竹取澈先是感受到一團暖洋洋的光芒湧入體內，渾身瞬間輕靈了許多，有種恨不得拔腿狂奔來一場馬拉松的衝動。但是當看到胖子仿佛被掏空了那樣一下子趴在地上，頓時愣住了。
「等等……」凡哥喘息著說，「你是異能者？」
「對啊。」
「哎呀，你干嘛不早說啦！哥哥我強化一個異能者的量，都能頂得上強化五十個人！」
胖子凡哥又氣又急，主要是這附近已經沒有自己人經過了，敵人正在慢慢逼近此地。眼前的小姑娘要是把幾乎虛脫的自己丟下來，那絕對是死路一條。
「哈？你這麼虛的嗎凡哥。」竹取澈學著先前那個路人的說法叫道，彎腰直接把人扛在背上，「算了，咱們一起去二號樓干活吧！」
「等等！等等啊！小心前面那些人的子彈！嗨呀，我要是被誤傷死了，做鬼都不會放過你的……嗚嗚嗚我還沒娶老婆啊……」
「沒事兒啊凡哥，咱們就做一對亡命鴛鴦吧哈哈哈！」
「這世上哪有連彼此名字都不知道的鴛鴦啊！」凡哥絕望地哭喊道。
但是這個因為被迫直面危險而略顯滑稽的胖子並未注意到，扛著自己的這個小姑娘，在這一刻，漆黑美瞳下的那雙眼睛裡就像是驟然燒了起來。
第21章 打本真的
港口黑手黨總部在平安夜的這一天遭受了不明勢力的聯合攻擊。
對此早有心理准備的橫濱市民們見怪不怪, 關門閉戶過節，兩耳不聞窗外事，任由外面轟轟轟砰砰砰的爆炸聲連綿不絕。
這就好像是對那位剛剛上台不滿半年的新首領的一種試探, 想看看這家伙比起前一位壓得整個橫濱地下勢力都喘不過氣來的森鷗外，到底是更強……還是更弱一點？
「這種事情很難評價。」坐在飛機上的中原中也將手中的平板交給一旁的手下, 他已經記住了上面的三個坐標信息，「我只知道，森首領的遺命的確是說明了由太宰那混蛋來接手這個位置。所有干部都親眼見證了這個交接。」
手下抱著平板, 面露憂慮之色：「所以……」
「所以我回來了。」中原中也站起身，眼前的機艙門緩緩打開, 高空的強風冰冷地灌入其中, 吹得兩人的頭發和衣擺飛舞。
下屬想起中也干部自從上了這趟據說要去大阪的飛機後, 就真的先飛到了大阪, 出去轉了一圈後又立刻返回機場, 要求私人飛機即刻啟程回橫濱。
如今他們抵達了橫濱的上空, 時間已經差不多是晚上九點了。
這樣繞一圈、燃燒航空機油的意義到底何在？
赭發的年輕人沒有過多解釋，狂風吹得他肩膀上的大衣獵獵作響，如同一面黑色的旗幟。
「只是……回馬槍而已。」
敵人在出招, 他們也在拆招——看誰的水平更高深咯。
反正中也是從來懶得思考這些復雜的事情, 具體操作全部由太宰給他後來補發的私人信息中說得一清二楚：他只要去大阪轉一圈, 露露面，然後趕緊回來搞事情就沒問題了。
太宰治甚至連飛機返程的起飛時間都提供了建議, 堪稱貼心到令人發指。
想到這裡, 中原中也毫不猶豫地縱身跳出機艙, 任由重力的吸引，從高空墜落。在黑夜之下，他的身影是如此渺小。
但看著下方那越來越明顯的燈火和記憶中的橫濱地圖相互吻合……這個重力使終於想起來了。
啊，這不是鬼鯨幫的駐地嗎？
原來如此，青鯖的意思是要他拆樓嗎？行，老本行。
於是。
「隕石」天降，正中敵方駐地！
………………
……
「叮鈴鈴！」
坐在裝甲通訊車裡指揮戰局的鬼鯨幫會長管野聽見內線電話響了，抓起來一聽，頓時神色大變：「什麼？不可能！那家伙不是還在大阪嗎……」
被偷家了！這個消息震撼了管野。
鬼鯨幫聯合其他三個勢力發起對港口黑手黨的突然襲擊，因為先前的軍火倉庫被毀事件，官方力量提前介入調查——迫不得已之下，他們只能選擇提前發動襲擊。
為了布置今日這個局，鬼鯨幫在幾個月前先是使用五千萬美金作為噱頭，引來海內外的雇佣兵和殺手們嘗試各種刺殺方法，讓這群炮灰吸引港口黑手黨的調查注意力方向。然後管野又收留了與港黑有著大仇的Mimic殘黨來作為遮掩真實目的偽裝——實際上真正發力的是他們其余三個組織。
港口黑手黨占據著橫濱的地下市場一家獨大多年，其他勢力對於這個「龍頭」早已心有不滿，況且有傳聞如今的新首領是個未及弱冠的年輕人……不趁著這個時候大鬧一場，難道還要等對方坐穩了位子再動手嗎？
一旁的下屬也聽到了剛才的電話，因此擔憂地問道：「會長，那可怎麼辦？中原中也那混蛋會把駐地給打爆的！」
管野沉默了幾秒，「你去叫幾個干部回來，我要緊急商量對策。」
「好。」
下屬慌不迭地轉身，不料管野這位首領卻悄無聲息地對著他的身後舉起了槍……
「啪嗒。」
背後中槍的下屬摔倒在地，他在迷茫和困惑中死去，死前還想著難道是有人入侵了這輛通訊車嗎？
「抱歉了，詢次郎。」管野無奈地收起槍械，看著那渾濁的鮮血慢慢地流淌過來，面不改色道：「如今這種狀況，讓他們知道我們後方遭受了重創的噩耗只會士氣暴跌……想要破解難題，只有殺進眼前的港口黑手黨總部了！」
說到這裡，他再度抬起眼睛，格外冷酷地看向前方窗戶外熊熊燃燒的廣場火光。
「再說了……我還有後招沒用呢。」
***
「後招？」
坐在三號大樓的首領辦公室房間的黑發年輕人慢慢地笑了起來。
他站在厚實的雙層防彈玻璃的落地窗旁邊，俯瞰著底下如同火樹銀花盛開的槍林彈雨。
他其實是個很年輕的家伙，笑起來也莫名地可愛，但在這種己方遭受了重創和手下全部陷入苦戰的情況下，他還能笑得起來就顯得格外詭異了。
「中也歸位。」
「黑蜥蜴出動。」
「紅葉與Mimic的殘黨頭目對上了。」
「唉……可用的人還是太少了，敦君和小銀才剛來，派不上什麼用場……」
「啊，差點忘記了，我的後招也在路上了呢~」
他輕聲呢喃著，鳶色的瞳孔遙遙地倒映著底下越來越旺的火光，顯得格外晦澀幽深。
燒吧，都燒起來吧。
至少讓平安夜的這一把火，將接下來幾年內敢在橫濱地盤上反抗港口黑手黨的敵人——全部燒成灰燼！
…………
……
「呼！呼！我不行了，我爬不動了……」
二號大樓內，一個背著現代復合弓和箭袋的胖子近乎虛脫地倒在逃生樓梯上，不遠處的交火聲清晰可聞。
「你又不行了？」在前方一邊探路一邊嘗試背刺敵人的竹取澈很無語，「凡哥你腎虛啊。」
「我腎虛！我有疾！我不是男人！」胖子為了不爬樓梯也是豁出去了，瘋狂自黑，「原田妹子啊，你就饒了哥哥吧……你去找你同伴，我休息……休息一下……」
沒等竹取澈回答，幾個荷槍實彈的敵人就撞進了他們所在的這一層消防通道裡，鐵門在他們的暴力破門法下不堪重負地砸在通道地板上。
「砰砰砰！」
提前預感到敵人存在的竹取澈率先開槍，半自動步.槍的子彈由於器械本身的精准度問題，導致子彈瞬間掃過鐵質扶手和灰撲撲的水泥台階，打出一片驚人的塵霧，伴隨在其中的還有數朵豁然綻放的血霧之花。
噗通!
幾個敵人滿心憤怒和遺憾地倒下了。
原本坐在台階上的凡哥瞪大眼睛，媽耶，要是原田妹子剛剛開火慢了一秒鐘，倒下的就是自己了！
他嚇得不行，恰好剛才多少恢復了一點異能的力量，連忙手腳並用地借著少女的掩護往上跑的同時還往自己身上一拍，念道：「行路難，行路難！多歧路，今安在？」
話音剛落，他的上樓梯速度明顯快了一大截……
「不是吧。你爬個樓梯都要用異能？」
作為一位貨真價實的猛男雇佣兵，竹取澈有點鄙夷這個走兩步就要喘氣的小胖哥。而凡哥只能一臉賠笑地解釋：「廣津先生以前都是允許我給別人強化打輔助的嘛，我跑不快的話豈不是拖累大伙兒？」
「所以我說繼續背你走啊。」
「那怎麼行！」被自己異能加持的凡哥正氣凜然，「原田妹子你可是神槍手，這一路走過來哥哥我都看得清清楚楚……所以我不能拖累你的開槍速度！」
竹取澈其實想說我背你跟背一頭兩百斤的母豬也沒啥區別，反正對她而言都不是什麼特別重的東西，但是難得有人能夠這樣為自己考慮，少女當即露出了開心的笑容。
「沒錯！男人這種生物一點用都沒有，只會拖累我的拔槍速度！」
凡哥：……
凡哥：「是啊原田妹妹，我們現在可是好姐妹了，快繼續往上走吧！」
竹取澈雖然總覺得哪裡怪怪的，但還是與對方一同前往更高的樓層。
如今他們在十八樓，這一路走過來，幸虧凡哥身上有「黑蜥蜴」部隊的權限卡，能刷開消防通道之間的隔離門，不然換成竹取澈親自動手的話，都不知要浪費多少時間。
之所以不走電梯，是因為有人在戰鬥一開始就故意弄壞了整棟大樓的電閘，電梯完全停運。二號樓瞬間陷入黑暗的交火中，每當有光亮出現時，就意味著至少一條生命的逝去。
兩人這一路走來聯手弄死了不少雜兵，從屍體上撿了兩件防彈衣，又把敵人攜帶的夜視儀戴上，因此跑起來還不算兩眼一抹黑。
竹取澈知道本多啟太隊長他們在28樓，如今外面的大部隊敵人也差不多衝到了這一層樓去。
「敵人是想從空中跑到首領所在的三號樓去嗎？」她故意裝作無心地口吻問道。
果不其然，凡哥沒有注意到昏暗中這位同伴詭異的神情，徑直回答道：「估計是吧……你看他們幾百來個？還是上千號人……不清楚！反正除了牽制外圍的我方成員以外，全部都衝進了二號大樓裡！這一看就是打著要攻占二號樓，然後對三號樓發起襲擊的架勢啊！」
「是這樣嗎……」竹取澈喃喃自語，同時腳下的跨步登階依舊沒有停，「總覺得……有點奇怪。」
不管怎麼說，十幾分鐘後他們終於抵達了28樓，在偷偷打開大門後，發現這一層樓幾乎完全被子彈和異能打爛了。有好幾處玻璃完全碎裂，高空灌進來的冷風吹得整層樓都涼颼颼的。
黑暗中竹取澈見到了自己那位隊長的「空氣之手」是如何與敵方的異能者戰鬥的——因此她再一次暗暗摸過去，把沿途所有的敵方人員全部做掉，並趁著敵人頭目還沒有完全回神過來時撲了過去。
食我背刺啦！
「呃啊！」敵人頭目被她猝不及防地一刀穿心，在死前憤怒地指責道，「你卑鄙！」
「我這不是卑鄙，我這是合情合理地利用人力資源的優勢來圍剿你這個入侵者。」竹取澈說完一腳踩在他臉上，把敵人想要破口大罵的剩余話語混雜著血沫全部踩回去了。
這個異能者死不瞑目。
此時本多啟太見到她來頓時也松了口氣，「你沒事就好，原田。」
他說著這話時表情依舊沒有什麼變化，頭發依舊油膩，只是鮮血順著他的臉龐往下滑，不知是他的還是敵人的血。
「這點小場面而已，」竹取澈熟練地吹著牛逼，「我見多了！」
一旁的胖子凡哥看到這一層樓暫時安全了，連忙跑去給幾個還活下來但是都多多少少受傷了的隊員療傷。
就在這時，竹取澈看見了不遠處的大樓落地窗外借著夜色掩護，從海面方向以極快速度靠近的幾個紅點和綠點。
「隊長，那是什麼？」
她疑惑地問道，但是下一秒，竹取澈就知道了！
是飛機！先前她看到的燈光是飛機外殼上鑲嵌的小燈在閃爍！
「等等？！」本多啟太的表情也變了，「飛機怎麼會……那個航行方向是……」
轟隆隆！
私人飛機一頭撞在了三號大樓上，火光和灰色煙塵瞬間爆炸！黑煙滾滾之中，被撞擊的樓層往上開始出現搖搖欲墜的景像！
每個看見這一幕的人都驚呆了。
「臥槽！」
「這是……」
「那邊是首領辦公室所在的位置啊！敵人這一撞就離他很近了！」
原來，這才是鬼鯨幫的真正殺招。
五千萬美金的懸賞令是噱頭。
集中火力猛攻二號大樓、做出要空中襲擊的模樣是在聲東擊西。
四個組織的真正後手，絕對的殺招——全都賭在那台瘋狂撞上核心大樓的飛機上呢！
真真假假，虛虛實實。
「艸！」竹取澈大罵一聲，一想到有人跟自己搶錢就恨不得化身怒目金剛，把妖魔鬼怪全部砍爆，「復刻911事件嗎這群混蛋！想出這個計策的人可真是個鬼才！我現在要過去！」
然而其他人都愣愣地看著她。
還好，幾秒鐘後本多啟太開口了：「你過去……做什麼呢，原田？」
「我……」
竹取澈心思急轉，迅速找到了一個誰都沒法挑毛病的借口。
「我要去保護首領！」
一言既出，振聾發聵，眾人肅然起敬。
這種說法沒毛病！
只要我竹取澈殺了港口黑手黨的首領，就能免除他/她死在外敵的手中——這也算是「保護」了嘛！
不明真相的大家都快被竹取澈這個忠誠度MAX的發言給感動了，完全不知道她根本不是想去保護什麼首領，而是無法忍受有人跟自己搶人頭這種行為！
「可是你要怎麼過去呀，從這裡最快抵達一樓的方法就是跳下去——但是會死的！這裡是28樓！」
「我們現在所處的二號樓，距離三號樓還隔著至少三十米的距離！」
「你又沒辦法像中也干部那樣操縱重力，飛來飛去的……」
一群搞後勤的隊友們議論紛紛。就在這時，一直默默旁聽的胖子凡哥忽然舉起了手。
「我有個方法，能夠讓原田妹子你以最快速度抵達三號樓……要不要試試？」
一分鐘後，眾人找來了麻繩，編制成一條足夠結實的繩索後將其系在了箭支的尾部，而站在破裂窗台邊緣的胖子面色凝重，扭頭問道：「准備好了嗎？」
竹取澈點點頭。
只見凡哥手持金紅色的現代復合弓，緩緩舉起，瞄准了對面大樓上的飛機尾翼部分——這是根據後勤人員們通過目光測算的最短距離，也是繩子唯一能夠抵達的長度。
「挽弓當挽強，用箭當用長。」
凡哥沉靜地念出了這句古老的詩詞，當他發動異能時，與先前各種貪生怕死、屁滾尿流的模樣截然不同。哪怕其他人聽不懂他在說什麼，都情不自禁地保持了安靜。
「——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
金色的光芒浮現在現代的箭支上，隱約間似乎還有北風呼嘯的低吼響起。下一秒，它以近乎殘影的速度彈出了這棟樓，拖曳著身後的麻繩，在半空中發出了堪比音速的呼嘯聲，最後一箭扎進了飛機的鋼鐵皮層中！
甚至因為威力過強，原本就搖搖欲墜的飛機似乎有要二度爆炸的趨勢……
要知道，這只是最普通的鐵箭頭啊。
竹取澈見狀眼前一亮，一邊喊著「凡哥牛逼！」一邊不需要別人提醒自己抓緊時間，她就猛地加速往前一衝，跳出了28樓的平台！
在她腳下，就是空無一物的高空，底下早已燒成一片灼熱的火海。
眼看身體就要往下墜落，竹取澈卻不慌不忙地把手中的步.槍往頭頂一架，卡在麻繩上，同時兩只手分別抓住槍械的兩端，借助繩索略微向下的弧度，急速從半空中向下滑去！
「咻咻！」
麻繩與槍械表面發出了刺耳的摩擦聲，竹取澈充耳不聞，眼看越來越接近面前這架塗成外表黑色噴漆的私人飛機，她就愈發緊張——果不其然，一個持槍的人影閃現出來，對著半空中的自己毫不留情地開火掃射！
砰砰砰！
加特林機槍爆發出的火光，像是盛開的艷麗死亡之花。
眼看繩索被流彈打斷，臉頰被一枚子彈不慎劃破，顯現出一絲血痕的竹取澈卻深吸一口氣，用力最後在繩索上借力旋轉一彈，整個人被甩到了飛機的頂部外殼去。
與此同時，繩索在她身後斷裂成七八節，徑直摔下去。
竹取澈「砰」地一聲被拋在飛機頂部，四肢著地減緩衝擊力。雖然盡量控制了力道和角度，但還是被迫在飛機上打了一個滾才勉強克制往前滑的趨勢。緊接著，她聽見了更多子彈從機艙內部往上掃射、朝著自己追擊而來的聲音！
少女不敢停留多任何一秒，手腳並用、連滾帶爬的就往前狂奔，仿佛身後有一只豹子追著她要急支糖漿那樣。不過說實話，噴塗著槍焰的加特林子彈可比野生的非洲豹子要狠多了……神奇的是，哪怕是狹長光滑的飛機外殼頂部，竹取澈的鞋子也沒有打滑，更沒有發生一不小心就摔出安全區域的悲劇事件。
而且眼前冒著滾滾黑色濃煙的半具機身扎進三號大樓的樓層內部，已經和後方的機身出現明顯的斷裂趨勢。
因此竹取澈這一跑不僅僅是為了避開下方的加特林攻擊，更是為了更快抵達前方！
果不其然，隨著鋼筋的逐步斷裂和機艙外殼的中間截斷，斷裂的電線冒著火星，竹取澈注意到了就在幾步之外的巨大豁口，她再次腿部發力，往前拼命一躍的同時轉身，懷中的槍械朝著下方開火，打斷了最後維持前後兩截機艙的那一點點鋼筋和鐵皮。
「不！」
僅僅慢了她兩步的壯漢措手不及，加特林再怎麼瘋狂掃射也挽回不了局面，只能眼睜睜地隨著這後半截斷裂的機艙墜落，最終砸在地面的火海中產生巨大的爆炸。
竹取澈幾乎是臉貼地的摔進前半截的機艙內，還順著通道地毯一路滑到了敵人的腳邊。
那是一個染著金發的男人，原本正在與前方的港口黑手黨成員交火，一低頭看見一個滿臉是血的小姑娘摔進來，拔出腰間的手.槍就是對准她瘋狂扣動扳機！
少女被逼得側身一滾，子彈追著她在紫色的地毯上打出一排整齊的孔洞，她則是情急之下躲在了一旁的座椅後方，此時此刻，她腰間的一柄八斬刀出鞘，順著座位下方的些許空隙直接甩了出去！
「噗嗤！」
血肉被切開的聲音在她聽來是如此明顯，原來那把冷颼颼的飛刀是砍在了對方的小腿部分，直接斬斷了！
驟然成為殘疾的金發男人痛苦地彎下腰，然而迎接他的是趴在地上的竹取澈那冰冷冷的無情黑色槍口。
砰！
***
砰！
相似的聲音發生在首領辦公室門口。
大門被撞開了，首領直屬游擊隊的成員們衝進來，為首的黑西裝勸道：「首領，敵人從25樓發動飛行器撞擊，目前已經殺上27層了！還有幾層就會接近您的所在位置！底下的兄弟們撐不了太久了！請立刻與我們離開前去頂樓，乘坐直升機離開，我們就算豁出這條命也會保護您的！」
「哦？」太宰治此時依舊是歲月靜好的模樣，坐在真皮椅上，披著黑大衣，脖子上還掛著一條紅色長圍巾，仿佛被人用911招式攻擊糊臉的目標不是他一樣。
「北島，你的意思是要我拋下還在苦苦戰鬥的眾多下屬，拋下陷入火海和坍塌危機的港口黑手黨總部，拋下……森先生交給我的一切？你是這個意思嗎？」
港口黑手黨首領太宰治的語氣很輕柔，沒有任何暴虐的意味，然而就是這麼簡單幾句話卻把眼前一大片人嚇得全部單膝下跪。
「屬下萬萬不敢這樣想！」北島滿頭大汗地說，眼淚都要流下來了，「我們只是……只是擔心您的安危！」
他是太宰治的老下屬，從當年太宰加入港口黑手黨時，就在這位黑發年輕人的手下工作了。
「我的安危無足要緊，我的生命重量與大家也沒有絲毫區別。」太宰神情溫和地說道，「事實上，所謂的首領就是一個組織最大的『奴隸』……去戰鬥吧，諸君，如果不想我死去，想要保護我的話，就把敵人的腳步阻攔在這個房間的大門之外！」
部下們最終還是退去了。
太宰閉著眼睛，像是要傾聽黑暗中那些越來越近的廝殺聲和槍彈聲響，最終微微地嘆了口氣。
北島羞愧萬分地離開了首領辦公室後立刻安排了周密的防御陣線，一層一層地抵達底下那些敵方異能者的攻擊。
由於此時港口黑手黨能戰鬥的力量足有八成都在一旁的二號樓，那些人趕過來多少要花費一些時間，因此他手頭能夠使用的也就是這支首領直屬游擊隊。
一定要拖住敵人！撐到救援的到來！
北島暗暗下定決心，詢問下屬：「我記得我們這最後幾層樓，每層樓的大門都有108位無規律實時密碼系統在防御，除非有人事先知道了這108位密碼……」
「是的！」下屬自信地說，「不破解密碼的話，就算使用C4之類的炸.彈進行強行爆破，他們也沒有那麼容易能上來的！」
***
「密碼？」為首的異能者哈哈大笑，在他腳下踩著的殘肢斷臂混雜著鮮血，顯得整個27樓如同修羅地獄一樣恐怖，「你們之間有內鬼啦！」
說罷，他把手機扔給一旁的手下，這個矮小的手下賤笑兩聲，捧著手機走到大門處迅速輸入了108位無規律且每隔三分鐘就會變換一次的實時密碼。
一旦輸錯一次，大門會徹底鎖死，這個堪比銀行保險庫的厚重合金大門如同一面面門神一樣保護著那位首領。
「滴——」
密碼奏效，門上的綠燈亮起，門神退卻，大門緩緩地打開了。
「走吧兄弟們，讓我們去會會那個港口黑手黨的新首領到底有何能耐！」
與此同時，坐在港口黑手黨大樓內部地下三樓的機房中，有一個人影緩緩站起來。
他身旁橫七豎八地倒著幾個工程師的屍體。
該走了。他的任務已經完成了。
那人一邊將事先准備好的汽油淋在了房間內，一邊慢慢地注意著離開線路，准備一離開就點燃打火機扔進去……
然而一尊高大威猛的身影悄無聲息地堵在唯一的出口處，冷冰冰地說道：「找到你了……『蜻蜓』！」
代號「蜻蜓」的男人抬起頭，望著這個來者不善的家伙，面露困惑之情：「蜻蜓？哪裡有蜻蜓？這季節冷得很。」
「別裝了。」穿著藍白色條紋病號服的比利一步一步地走進這個機房中，一支鍍金鋼筆插在他的上衣口袋處，「伊藤俊三郎是你殺的吧？前幾天晚上用槍打中了我的心口，也是你吧……槍法不錯，就是威力還差了點。」
「蜻蜓」收斂起臉上的迷茫和虛偽，露出原本的冷酷無情。
「原來如此，你是給那個毛頭小子來報仇的吧。」他冷笑著拔出藏在腋下槍袋裡的兩把Glock 17手.槍，「至於你，我早就跟後勤部的人說要給我換兩把口徑大一點的武器來了……」
他往前走了一步，一旁計算機屏幕上的光芒照在了這個家伙的臉上，顯現出他的真容。
伊吹雄鬥。
他的人緣好，脾氣也好，喜歡積累各種人脈，很少有人討厭他，連竹取澈那麼難哄的小姑娘都對他印像不錯。
他是公安派來的臥底，卻到頭來槍殺了自己的下線伊藤俊三郎。他被中原中也所看中重用，最後卻將最機密的防御體系密碼交給了敵人。
「在動手之前，我就想問一句。」比利死死地盯著他，「你是為了什麼？」
「我的動機？」伊吹雄鬥歪了歪頭，臉上半陰半晴地顯現出某些冷光，「大概是為了錢吧……」
砰！
話音未落，他開槍了。
與此同時，早有防備的比利渾身肌肉一繃，如同一枚炮彈那樣直直地從地面上彈射而起，跳到一旁的長方形服務器外殼頂端。
忽然間，比利聞到了某些刺鼻的味道，暗道一聲不好，低頭看見伊吹雄鬥不僅沒有與自己糾纏的意味，反而以最快速度衝到了出口，對著他微笑一聲：「再見。」
伊吹雄鬥再次開槍，這一次不是打人，而是打地面上的汽油痕跡。
伴隨著電光火石之間的火花閃爍，一條粗長赤紅的「火蛇」瞬間在機房內竄起，難以想像的爆炸與火焰從這間充滿了精密儀器的房間內炸起！
伊吹雄鬥躲在承重牆後面避開了爆炸後的第一波衝擊，當他走出來時，看見的是熊熊燃燒的機房和裡面焦黑一片的殘骸。
應該死了吧？
他這樣想著，不料地上忽然爬起了一個渾身都燃燒著火焰的高大惡鬼，原本的病號服被燒毀，完全不顧生死地朝他撲來。
「去死啊混蛋！」比利被濃煙和爆炸所傷害的嗓子發出了撕裂般的痛楚怒吼，他仿佛是一輛地獄裡殺出來的戰車，異能【肌肉纖維】在這一刻施展得淋漓盡致。
伊吹雄鬥原本胸有成竹的表情變了，他雙槍齊出，不停地扣動扳機，轉眼間就將彈匣中的三十六枚9毫米子彈全部傾瀉在這個朝自己撲過來的惡鬼身上！
「哢噠！」
「哢噠！」
被打空子彈的槍械發出干脆清澈的扳機扣動聲。
伊吹雄鬥眼前的比利幾乎被瞬間打成一個血人，然而他的眼睛裡還在燃燒著什麼，那種悲哀又憤怒的東西，讓這個高大的年輕人變成了某種燃燒著鐵與火的怪物，也讓伊吹雄鬥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天死在自己槍下的小伙子。
伊藤……伊藤，這就是你的朋友嗎。
轟！
濃烈的鮮血和硝煙的氣息眨眼間迎面撲來，渾身燒焦的比利快得像是一道閃電，一把抱住了略微發愣的仇敵，將他死死抱在懷裡。同時他渾身的肌肉在這一刻繃緊如鋼板，竟然是要硬生生地將伊吹雄鬥絞死在自己懷裡！
伊吹雄鬥想要開槍，但是槍裡已經沒有子彈了。
他伸手想掙扎，想要運用以往學過的任何一種格鬥脫困技巧來掙脫這張困住自己的這張「大網」，但是比利卻如同亞馬遜雨林的叢林蟒蛇那樣一點點地將他的生機全部淹沒。
無法呼吸，無法思考……
「呃啊啊啊啊啊！」
滿身是血和彈傷的年輕人發出了野獸般的怒吼，兩個人撲在地上打滾，一個想要掙脫，另一個人卻死死咬著獵物。縱使頭破血流傷痕累累也沒有松口。
渾身骨頭被硬生生碾碎的伊吹雄鬥，他的意識開始出現模糊。
他知道自己的時間不多了。
只是在生命的彌留之際，他還是想起了那個人。
——自己的妹妹玲奈，如果沒有這筆錢來償還債務，就要嫁給那戶人家的小兒子了……那是個人渣啊，怎麼可以……玲奈會不幸福的……
在很多年前，伊吹雄鬥就知道當公安是賺不了多少錢的，因此他申請了臥底的任務來這邊干活，希望能夠多少撈點油水。
他其實很欣賞伊藤俊三郎，那個小伙子很敏銳，有種奇妙的直覺——可惜，就是太敏銳了，目睹了自己與暗影會的情報交易，最後被自己殺死在那座廢棄的食品加工廠裡。
為了擺脫嫌隙，他告訴港口黑手黨，說伊藤俊三郎是公安臥底，意圖泄露組織的重要機密情報，被我所殺。然後轉頭又告訴自己的上級公安部門，說那人是叛徒，跟暗影會勾結，出賣國家利益……由於證據充分，他洗脫了公安部門對自己的懷疑，就這樣踩著自己人的屍體進入了港黑上層的視線中。
這次的流血平安夜事件中，他本來不想插手的，但是父親不久前賭馬輸了，輸得傾家蕩產。債主提出兩個償還條件，要麼五倍賠償，要麼把妹妹嫁給他們家兒子。
他的妹妹伊吹玲奈出自一所不錯的大學，長相靚麗又脾氣溫柔，大學裡追她的男孩子能夠繞操場一圈。
你家那個小小年紀就會玩弄女性的人渣兒子，也配娶我妹妹？
恰好此時，暗影會找到了自己，說是到時候可能需要最頂層的實時密碼……一旦事成，那些人會分給他一大筆足夠償還家庭所有債務的金額作為獎勵。
不需要正面對敵，不需要去面對那些昔日並肩作戰的伙伴們。只要想辦法，解決那些手無寸鐵的計算機工程師……
太好了。
伊吹雄鬥想到。
反正我是個公安的臥底，我跟你們不是一路人。
「伊吹雄鬥……事到如今，你以為……」比利感受著懷中敵人越來越弱的呼吸，忍不住怒吼出聲，「你以為自己還是個合格的公安嗎！放屁！你這個叛徒！我和俊三郎永遠都不會原諒你，還有那些被你出賣、被你傷害甚至殺死的人——給老子下地獄去！」
……叛徒？
伊吹雄鬥的瞳孔縮緊到了極致，面色發青。
也許吧。
我都是……都是為了家人的幸福啊……
下一秒，他忽然感覺到眼睛裡一陣難言的劇痛傳來，如同冰冷的針尖被火燒熱，那詭異的滾燙熱度以及視野被強行戳傷的痛苦讓他發出了最後的慘叫聲。
——那是一支鍍金的派克鋼筆，莫名地自行跌出比利上半身那件殘破病號服的口袋，筆蓋詭異地掉下，筆尖則是直接扎在了這個男人的眼眶裡！
就好像……有看不見的第三只手握住了這根小小的鋼筆，將它刺穿了敵人最後的生命一樣。
鮮血再次染上了金色的鋼筆，就如同它生前的持有者在死前那樣。
比利最終放開了這具冰冷冷的僵硬屍體，不顧自己渾身飆血和彈傷，看著那支掉落在血泊中的廢棄鋼筆，像個孩子一樣地坐在地下機房內失聲痛哭。
…………
……
此時的竹取澈同樣狀態不佳，她頭上戴著從消防設備裡撿來的防毒面罩，奔跑間發出了粗重的喘息聲。在她眼前的空氣中彌漫著大片的灰燼和黑煙，視野受到極大的阻礙，腳下踩到的觸感確卻是非常滑膩的微妙物質——那是鮮血流太多了，凝結在地板上，容易打滑。
在這平安夜的夜晚，整個港口黑手黨總部如同被地獄突然降臨一樣恐怖。
從25樓一路殺過來，盡管一邊喘著氣一邊砍人，但竹取澈所過之處依舊是片甲不留——主要是敵人異能者先解決了港口黑手黨的防線，當她趕到時就只剩下敵人了……
那還要留什麼情面？
開火唄。
沒有人能夠跟她，跟她這個從五歲起就在戰場上當戰爭鬣狗的【海綿寶寶】搶人頭！
火力全開的竹取澈覺得自己在打什麼奇怪的RPG關卡，當她最後殺上首領辦公室所在的這一層，正好看見敵方異能者捏碎了北島的喉嚨，後者抓著他的手臂，最終無力地松開垂了下去。
就在不遠處，像征著首領所在的辦公室大門緊緊關閉。
「哦？」敵方首領扭頭見到一手提刀一手拿槍的黑發蒙面少女，聽見她的面罩下發出的喘氣聲，又看著她腳下的鞋子踩出一個個鮮紅的血印，頓時笑了，「是你殺了我那些合作者？實力還行，是港口黑手黨的干部預備役嗎？」
他藝高人膽大，沒有戴防毒面罩，其實主要是樓下的火勢還沒有徹底蔓延上來。
「不。」竹取澈很不給面子地說，一邊解開了頭面罩的扣子來換口新鮮空氣，「我只是一個小小的後勤維修人員罷了。」
異能者這才看清楚了竹取澈的長相，為她的年齡與尚帶幾分稚氣的圓臉而露出了少許驚訝的表情。至於他這人其實長得很精瘦，個頭適中，鼻子有點鷹鉤的趨勢，目光也很凶狠，面對著把自己安排在底下的所有同伙都干掉的竹取澈，此人反而發出了邀請：「那他們可真是讓明珠蒙塵，你要不要來我們暗影會？我可以給個干部的位置給你。」
竹取澈想了想，竟然真的順水推舟：「你能給我多少年薪？」
「兩千萬円一年，獎金和福利另算，怎麼樣？」
「我不信，除非你現在就給我轉賬一筆定金我才會放下刀。」
竹取澈隨口回答。
然而這個男人居然真的露出了贊同中又有些誠懇的神情，他緩緩地伸手去外套內側裡，好像想要摸出一個手機給她轉賬那樣……但是竹取澈猛地發力向前，手中的八斬刀用力斬去——
「哐當！」
臂長的雪亮短刀撞上了細長如彎月的暗黑色利刃，刀刃在空氣中發出刺耳的摩擦聲。男人目光陰森地瞥向她，竹取澈也跟著咧開嘴冷笑起來，肩膀手臂的肌肉鼓起，加大力量向下壓制。
眼前這個黑衣人根本就是去掏刀，哪有半分招攬人才的意思！
師父說得沒錯啊，果然男人的嘴就是騙人的鬼——當年師父對她說完這句話後，就把竹取澈給賣給某個私人的葡萄種植園了，後來被她找回去把那個臭大叔打得滿頭包。
不過眼前這個隨意放鴿子的家伙跟她師父可沒有什麼可比性……
男人的目光落在了這把造型設計略為奇特的短刀上，頓時恍然大悟：「八斬刀……你走詠春的路子？」
「不是。」竹取澈面無表情地撒謊，同時另外一把刀以一個近乎詭譎的方向刺出，往對方肚子毫不留情地直捅，「我是學螳螂拳的。」
異能者哂笑一聲，下一秒整個人化作黑霧消散！這是他的異能！
竹取澈的雙刀頓時斬了個空，堪稱砍了個寂寞。
由於這一棟大樓並未被停電，因此在散發著明亮光芒的金色水晶吊燈下，竹取澈手持雙刀警惕地環視著這個空曠的房間，在她身邊的不遠處，躺著臥著的都是或死或重傷昏迷的黑手黨成員。
她感覺到自己鞋底下的那片厚實的長毛高級絨地毯已經浸滿了血，踩上去如同踩在清晨滿是霧水的草地上……然而就在這一瞬間，她聽見身後的腳步聲逼近！近在咫尺！
竹取澈猛地彎腰，毫不介意地毯上的血水就是一個毫無形像但是很好用的前滾翻。
「哢擦！」
彎刀切碎了地毯布料的聲音傳入少女的耳朵裡，她轉身的同時直接甩出一把刀，但是敵人及時地恢復了霧氣狀，躲過了這一刀的物理攻擊。
撲空的八斬刀砸進牆壁裡，刀身大半截深深地鑲嵌在牆體上——可想而知竹取澈先前甩出這一刀時用了多少力道。
就在這時，那股時而彙聚時而消散的黑霧忽然化作一道狂風，撞上了天花板……或者說，是直接使用那夾雜在黑霧中的細長彎月刀切斷了水晶燈與天花板的鏈接處。
轟！
華麗的、如同能夠同時供八個人進餐的圓桌大小的水晶吊頂豁然砸下來，竹取澈連忙挪步後撤，同時用手臂護住面孔，但翻飛砸碎的水晶燈碎片還是扎進她的衣服袖子處，血色迅速地暈染開。
但是竹取澈像是並未感知到左臂那如同刺蝟一樣扎滿水晶碎片的痛楚，她詫異地打量著這個驟然陷入黑暗的這個地方，最近的燈光足足有七八步遠的長廊外才有。
很顯然，敵人打破照明工具，是為了給他自己制造更有利的地勢。
果不其然，在下一瞬間竹取澈聽見了黑暗中那湧動的、如同潮水一樣惡心的聲音。
敵人毫不掩飾的殺機充斥著整個房間，刺激得她的瞳孔幾乎都縮緊了，然而少女依舊咬著牙冷笑起來：「……花裡胡哨！」
真以為陷入黑暗，她就什麼都做不了嗎？
真以為……黑暗就是你的主場？！
花裡胡哨？
你都死到臨頭了，還嘴硬！
這個男人有些被激怒，他借著黑暗和殺機彌漫的雙重掩護，悄無聲息地接近了竹取澈的身後。在這個能夠化作黑色霧氣的男人眼中，眼前的目標不知何時已經退至先前那把牆壁上的八斬刀所在的地方，用力將武器拔回來後，雙刀刀鋒交錯一擦——「噌！」
幽藍色鬼火猛然亮起！
火焰順著合金的刀面向上竄起，卻並未灼傷握刀的雙手，黑暗中微弱燃燒的藍色鬼火倒映出滾動的陰冷光芒，反而顯得這個少女的面孔愈發地……鬼氣森森。
【鬼焰召來（主動技能，LV1）：現實中遭受的苦難結合了靈魂深處的某種未知物質，在具現化後呈現出幽藍色的火焰形態，狀態微弱。有傳聞說，它以憤怒為燃料，孤獨作為鐵錘，發誓要鍛造出一個咬著牙去拼命的絕望靈魂。
對於非人類生物會額外造成130%的傷害，可以根據使用者的心願來選擇溫度高低、是否燃燒哪些具體目標等決定因素，但不能離開使用者身體以外半米的範圍。請記住，越痛苦，越猛烈。】
這是什麼？
男人心裡想到。
他決定稍微上前試探一下。
然而後續的幾步試探發現……對方燃著藍火的刀只是從最基本的物理攻擊變成了元素攻擊。雖然高溫對於他的黑霧來說有一定影響，但並不致命。
什麼啊，搞得好像是要放大招一樣恐怖。
而且男人敏銳地觀察到竹取澈的臉色似乎愈發蒼白，原本靈動敏捷的腳步也開始出現了幾次小小的失誤——顯然長時間駕馭這種火焰異能對於她的體力也是一種很大的負擔。
男人不想等了。
他知道自己的時間所剩不多，耳機裡傳來樓下同伴說已經攔不住那群發瘋往上衝想要救首領的黑手黨了，而且卡在25樓的那剩下半截飛機不知何時會完全爆炸。根據他們先前的計算，這一炸至少會把25樓以上的樓層承重結構給炸斷大半……
他必須要抓緊時間！
因此黑霧在空氣中蔓延開，如同看不見的蛇繞過火光的照明範圍，一邊操縱著彎月刀在前方吸引竹取澈的注意力，男人的本體一邊從後面朝著沒有防備的少女猛撲過去！
但是這個人沒有看到，漆黑的彎月刀上那倒影出來、一閃而逝的冰冷嘲笑。
「砰！」
原本只能依附在刀身上的微弱藍色火焰瞬間膨脹起來，如同一面門，以竹取澈的背後為中心點向著這個男人狂暴地咆哮而去！
比計算中更加放大了好幾倍的火焰和威力對著男人迎面撲來，這個男人面色一緊，想要重新化作霧氣來擺脫這種元素攻擊，不料夾雜在藍色鬼火中的還有兩把雪亮的短刀！
八斬刀猝不及防地砍下，如同泰山壓頂，直直地砸在男人的頭頂刀刃上——在千鈞一發之際，敵人收回了那個已經失敗的誘餌，將黑色的彎月刀擋在自己頭頂。這把削鐵如泥的武器卻被逐漸增強的兩把八斬刀給一起壓得單膝跪地，地板上出現一道道明顯的裂紋。
「喂。」
竹取澈輕聲開口，此時眼睛裡的黑色美瞳也被先前自體內迸發而出的藍焰給燒灼殆盡，露出原本漂亮的淡藍色瞳仁來。然而在男人看來，這雙眼平靜幽暗得如同地獄裡的深淵，沒有一絲動搖，也沒有任何的波瀾。
死一樣的寂靜。
這個少女……到底經歷過什麼啊！
「你以為周身被火焰環繞是很快樂的事情嗎？」
隨著她的這句話落下，原本只是附著在刀身上的火焰如同火蛇一樣竄過去，如同一條圓形的閃電繩索那樣瞬間撲在了想要突然化作黑霧逃走的男人身上！將他圈禁在內！
這一次，幽藍色的鬼火吞沒了這團翻滾的黑霧，他發出了痛苦的哀嚎，就好像被厲鬼撕扯著魂魄那樣痛苦。對此，竹取澈選擇撤刀後移，格外沉默地看著這團掙扎扭曲的黑霧在火焰中最終被活活燒成一具人形的灰燼，散落在滿是鮮血和金屬碎片的地攤上。在灰燼中，還有一團扭曲的黑色金屬掉落在其中。
她的嘴唇囁嚅了幾下，似乎想說點什麼，但最後也只是揮手散去了剩余的藍色火星，低聲地說道：「……別恨我，我本來不想用這一招的。」
說罷，她看向一旁不遠處那扇緊閉的、依舊完好無損的大門，糾結掙扎了幾秒鐘，但最後還是選擇提著雙刀走過去，一刀切碎了門鎖，踹開了大門。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錯過這一次機會，她真的要逃亡了。
在外人口中港口黑手黨最為神秘的首領辦公室裡，並沒有任何生面孔出現，竹取澈反而看見了坐在黑色皮椅中神情安寧的津島葉藏。
他獨自一人在閉目養神，身邊沒有任何一個護衛。
竹取澈注意到這家伙與初次見面時打扮略有不同，雖然都是同樣穿著西裝，但如今他身上這套名貴西裝一看就是裁縫的手工定制，料子選得很好，顯得這個男人沉穩又矜貴。
「津島前輩……？」竹取澈狐疑地問道，「你怎麼在這裡？」
津島葉藏終於睜開了眼，見到來的人是她後方才笑了起來：「我為什麼不能在這裡？」
「我猜……那是首領才能坐的椅子。」竹取澈繼續問，「……你爸爸呢？」
「我父親？」黑發的年輕人啞然失笑，「死了呀。」
竹取澈：？？？
什麼，竟然趁著所有人都亂成一團的時候干掉了自己老爹上位——津島葉藏，不愧是你！輕易地辦到了多少刺客殺手都辦不到的事情！
她還想問問——那屍體呢？沒有屍體至少也給我留個首級吧？還得拿去換五千萬美金呢！
但是眼前之人似乎不打算給她太多的發問和思考時間，徑直一拍椅子扶手地站起來，肩膀上的黑大衣隨之抖動。
「所以！原田是來救我的嗎？」他笑容滿面地問道，好像在期待著什麼。
竹取澈眨巴著眼，總覺得津島葉藏的這個微笑，仿佛與先前那無數個或虛假或做作的微笑有些微妙的區別。
但具體是怎樣的不同，她又說不出來。
但是少女最後還是點了點頭：「對，我來救你了。跟我走吧，這樓要塌了。」
「好喲！」津島葉藏拍著手自顧自地往門外走，「那我們快走吧！」
但是竹取澈依舊沒有挪動腳步，她只是皺著眉頭看著對方脖子上的紅圍巾、披著的黑大衣和與以往不同的神態氣質，忽然表情凝固了。
「等等！」她喊道，「你不是津島葉藏！」
此時已經走到大門口、背對著她的黑發年輕人似乎笑了一聲，微微側過頭來：「為什麼這樣說？」
「你沒有……沒有戴上你的本體金絲框眼鏡！你的本體變成紅圍巾了！所以你根本不是津島葉藏，你是他的——爸爸！你才是港口黑手黨的老首領！」
竹取澈憑借自己過人的觀察力和驚人智慧進行了神奇的推理，旋即為自己感到莫名地驕傲和自豪。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這個偽裝成自己兒子的港口黑手黨首領，正用一種震撼莫名的眼神盯著她。
竹取澈毫不怯場，反而還冷笑起來。
看什麼看，沒看過聰明人嗎！
第22章 超凶的
在這個世界上, 很多聰明人都自詡算無遺策，只要別人把自己精心布局的計策全部推廣運用到實處，就絕對萬無一失了。
雖然事實證明, 總是會有那麼一兩個意外因素導致崩盤，因此這些人也算不上是真的「算無遺策」。
但是在茫茫人海中, 確實有那麼偶然或者少數一兩個人可以被稱得上「開掛」。
港口黑手黨的現任首領太宰治，就是這麼一個開掛的家伙。
正因如此，他時常能料敵先機, 知道這步棋子一旦落下，故事就會往哪種結局推進。
所以他的人生在某種意義上顯得……多少有些乏味。
但是在聽見眼前的少女發出了這等驚人言論後, 他還是產生了一種「對方過於認真以至於我不知道她在開玩笑還是在犯傻」的意外感。
因此太宰實在是忍不住笑出聲, 他一邊笑一邊拿出一副金絲框眼鏡戴上：「現在呢？」
竹取澈皺著眉頭盯了他幾秒鐘：「連自己兒子的遺物都要拿嗎？好變態啊你。」
太宰治：……
「好了, 不開玩笑了。」黑發男人摘下了用來偽裝的馬甲, 露出了底下平靜到堪稱過分的鳶色眼眸, 「從頭到尾, 都沒有津島葉藏這個人。」
聽見這樣冷酷無情的發言，竹取澈倒吸一口涼氣！
這家伙為了活命，連崽都不認了嗎！真是個絕情的黑幫大佬！難怪他兒子那麼生性扭曲又變態還喜歡壓榨員工勞動力……原來都是父子一脈相傳嗎？果然砍他腦袋是對的！
太宰治多聰明的一個人啊, 看著竹取澈這幅震驚到仿佛吃到本月最大的瓜的沙雕表情, 就知道她依舊在想歪的路上堅持不懈。
「你見過誰家父親和兒子一個年齡的嗎？」他終於忍不住反問起來。
竹取澈表情嚴肅：「我還真見過這種情況。在美國, 有個小孩的異能是讓自己的外表變老——有一年萬聖節的惡作劇，他變得比他爹的年齡還大了。你敢說你不是這種情況？」
披著黑大衣的幫派大佬終於無奈地笑了起來：「我還真不是這種情況。或者說, 我就是津島葉藏, 但我同時也是港口黑手黨的現任首領, 太宰治。」
危！
腦袋上仿佛彈出一個紅色漢字的竹取澈聽見對方自爆馬甲後頓時神色大變，再想想過往兩人的相處和談話，她頓時……悔恨交加！
星爺的電影說得對，曾經有一顆大好頭顱擺在我面前，我沒有珍惜它，直到失去了，讓它回到它原本主人的肩膀上，我才知道什麼叫後悔！
少女心酸地一抹臉上的血跡，重新握住了刀，氣衝衝地朝他走過來。
沒事！亡羊補牢！現在砍爆這個滿嘴謊話的狗東西還不遲！
五千萬美金，我來惹！
當竹取澈滿身殺氣地走到目標人物的面前，太宰凝視著她淡藍色的眼眸忽然開口道：「別殺我。」
竹取澈冷笑一聲：「哈？憑什麼？」
「就憑你剛才親口承認是來救我的。」
「……只要有更多的錢賺，雇佣兵就不會信守先前的諾言。」少女咧開嘴，露出森然的笑容，抬手將一柄八斬刀的刀鋒架在對方的脖頸上，「太宰，你竟然會相信戰場鬣狗的話？」
話雖如此，她總覺得自己手上的這件裝備在觸碰到對方身上時好像突然失去了異能的加持效果，變回了一把普普通通的短刀，這正好說明了對方確實就是那個異能能讓人突然萎掉的津島葉藏本人——但也沒什麼所謂，普通的刀子也是可以殺人的！
「你不是。」太宰沉靜地回答道，慢慢地抬起纏滿繃帶的左手，輕輕地揉了揉比自己矮一個肩頭的少女腦袋，像是未曾察覺到那刀鋒的寒氣透過皮膚傳遞進神經感知裡，「你不是鬣狗，竹取澈。我很清楚……我沒見過內心同時充斥著怒火與憐憫的雇佣兵。」
「……」
竹取澈的眼睛猛然睜大了幾分。
她如同一只受驚的小動物，抬刀拍掉了自己腦袋上的那只手，同時臉上的表情瞬間變得肅殺恐怖了起來：「你知道我的真名？！」
這是很可怕的事情，作為在刀口舔血的雇佣兵兼殺手，樹敵眾多那是難免的。一旦被仇家知道了自己的真實身份，就會遭受到恐怖的報復。
太宰治像是投降那樣的舉起雙手，然而嘴上依舊在絮絮叨叨：「當然啦，不僅如此，我知道很多事情。比如說你出生在巴格達以北的一個當地小鎮裡，母親是朝日報社當年駐扎在國外的戰地記者，父親是希腊籍的美國民俗學者……」
「夠了。住嘴。」竹取澈冷冷地打斷了他的話語，手中的刀鋒偏轉，將黑發青年的皮膚割出一條細細的血痕，那些鮮紅的血珠迅速染紅了太宰治的白色衣領，然而他面上依舊帶著那副微妙的、可惡的笑容。
「我不知道你是怎麼知道這些陳年爛谷子的情報，我也不在乎，你別想用他們來威脅我。」少女咬著牙，像是要咬住什麼即將爆發的憤怒那樣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道，「但是我不想再從你口中聽到任何一句相關的話，明白嗎？」
太宰臉上的笑容略微收斂了一點，認真地回答：「當然，我還不至於沒下限到那種地步。」
……畢竟，人都死了啊。竹取澈在心中默默回答出對方沒有說出的言語。
誰會用死人來威脅活人啊？
不僅一點實際意義都沒有，逼格還很low。太宰治一看就是非常講究逼格的那種組織首領——黑大衣，紅圍巾，手工西服三件套，因此在不到萬不得已，估計是不會隨便去搞已經去世之人的……
「只要你不殺我，這些你最關心的情報就不會泄露出去。你知道，我是聰明人，我辦得到這種事先預判的事情。」見到她的表情出現些許動搖，黑發的年輕首領平靜地再度為自己開解，「我知道你不在乎，但是你也怕這些沒必要的麻煩吧？」
竹取澈格外沉默地看了他好幾秒，倏然收起刀來。
「記住你說的。」
說完她竟然真的就放棄了殺死這個混蛋的想法，轉身要走，不料手腕卻被對方的手捉住了！
竹取澈大怒，回頭瞪著他，如果眼神能夠殺人的話這貨早就千瘡百孔了：「我警告你！別蹬鼻子上臉的！還想抓捕我？」
「不不，你誤會了阿澈。」太宰治又露出了讓人眼熟的神秘微笑，手卻沒有松開，「你要走可以，帶我一起逃命啊。」
「誰是你的阿澈！別叫得那麼親密，我跟你不熟！死變態！」竹取澈像只被人踩到尾巴的小動物那樣渾身炸毛，「還有，誰要帶你逃命啊？別在那裡自作多情了！」
太宰聽見這番話，不禁微微挑眉，然後說出了一句非常霸道總裁既視感的話。
「護送我到安全的地方，我給你五萬美金。」
「你以為我是什麼人！區區五萬美金就想收買我？太宰你做什麼美夢呢？正好今天是平安夜，你去跟聖誕老爺爺許願吧！」
「十萬美金。」
「……只是十萬而已……你以為我會……動、動搖……」
「十五萬？」
「不行，再加五萬。」
「二十萬？可以，但你要允許我叫你的名字哦~」
於是，最後竹取澈接了個新的訂單，以二十萬美金的價格護送身旁這位欠揍的港口黑手黨首領逃出生天。
她面無表情地在前面領路，一路穿過硝煙與火焰，但是隨著樓層越往下走所見的黑煙也越來越重，最後幾乎到了完全遮蔽視野的程度。
見此狀況，竹取澈給自己重新戴上防毒面罩，然後將防爆的強光小手電別在肩膀上照明，同時還掏出了一個新的防毒面罩扔給了太宰治——這是先前存放在【儲物外套】裡的物資——太宰默默地戴上了面罩，那雙鳶色的眼睛透過護目鏡注意到那些倒在地上的屍體，目光有些悲傷，但感受著樓層越來越劇烈的晃動，他還是默默地加快了步伐。
由於電梯已經不安全了，先前飛機撞擊建築物時造成的火焰就像一枚炮彈那樣貫穿了整個電梯井，因此兩人只能走消防通道逃命。
但就快走到26樓時，忽然一陣劇烈的爆炸聲從下方傳來，兩人不約而同地對視一眼，都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飛機爆炸了！
這棟樓要撐不住了！
當年911事件時，雙子大樓從被撞擊後到完全坍塌花費了多久時間？
那顯然不是什麼太久的時間，因此竹取澈皺了皺眉，雖然放棄了五千萬，但至少要撈回二十萬吃飯吧……所以她背對著對方蹲了下來，「到我背上來，你走的太慢了。」
「哇，這樣不好吧……」太宰一邊嘴上虛偽地推脫，一邊很是信任地跳上了小姑娘的背後，任由自己被人家背著跑。
竹取澈總覺得哪裡怪怪的。
這家伙好像知道我特別擅長背著人跑路？想當年這手絕技還是為了拯救陷入賭場困局的垃圾師父而特意訓練出來的。
這也是為什麼先前她殺進二號樓時背著一個體重超過150斤的胖子還健步如飛的真正原因……
不過太宰治與前面兩位駕車人都略有不同，他天生一米八的個頭，手長腳長，不得不把雙手搭在竹取澈的肩膀上，然後大腿還被人家非常熟練地托住，總的來說是非常羞恥的逃命姿態——然後他就感受到狂風拂面的感覺。
是的，戴著完全包裹住頭部的防毒面罩都能感覺到速度。太宰借著亂晃的手電筒燈光睜開眼，看見灰暗的黑煙中，竹取澈腳下那些二十幾階一個轉彎的台階自動簡化成五六步，當時就被嚇到了：「太快了太快了！不要跳樓梯啊！」
「安心，不會讓你死的。」竹取澈語氣格外冷淡地回答，同時加快速度衝出消防通道，「你自己抓緊我。接下來我要對付這棟危樓裡存在的各種危機了。」
「知道啦。」黑發的港口黑手黨首領特別乖巧地回答道，可能是因為面罩的隔絕效果，他的聲音聽起來有點悶悶的。然後此人將雙手伸到前面，試探著問，「阿澈，我可以環住你脖子嗎？」
竹取澈一腳踹開被兩側牆壁擠壓到變形的大鐵門，頂著天花板簌簌落下的灰塵，一路狂奔。
「不可以。除非……」
「加一萬怎麼樣？」太宰親切自然地詢問道，這種口吻讓竹取澈仿佛回到了兩人先前相處的快樂沙雕時光。
「……行吧。」竹取澈妥協了。
她其實本來想說，至少要加三萬的……唉，還是太心軟，發不了大財。
第23章 一起跳吧
說實話, 如果世界上有哪種環境讓竹取澈最為討厭和痛恨，排名第一的絕對屬於——火災現場。
燃燒著赤紅的火光，濃烈劇毒的嗆鼻煙塵, 時不時還會有危險物品砸落，如同迷宮一樣明明是熟悉卻又陌生的逃難場景……種種的一切因素, 會最大程度地勾起人心底的恐懼感，從而做出失誤的判斷。
倒不是說以她竹取澈的本事逃不出一般的災難現場，混血少女只是看到那些場景, 難免的會回憶一些不愉快的往事……
竹取澈還記得以前自己跟著師父混飯吃的時候，某天休假時看了一部講消防員之間的電影, 裡面一個即將退役的老消防員在執行最後一次任務時是這樣述說角色內心的。
【在火災現場到處都充滿著黑煙, 這是最危險的事情之一了。你看不清前面, 看不清腳下有什麼, 照明和電流通常也會斷掉, 一旦有什麼異動就會讓這些煙塵翻滾……就好像那些死在火場裡的人在周圍盯著你那樣, 讓人疑神疑鬼。我沒去過地獄，但我想……應該就跟眼前的場景差不多吧。】
此時擺在兩人面前的，就是如同地獄一樣黑煙滾滾的場景。眾所周知這也是火場中致死率最高的一個因素——大部分火災遇害者不是被燒死, 而是被嗆死或者缺氧致死的。
在踹開26樓的消防通道與外界連接的大門後, 一股驚人的熱浪和黑煙瞬間撲面而來, 竹取澈手持泡沫滅火器對准竄過來的火苗一通狂噴後才暫時止住了火勢朝自己和太宰治這個方向蔓延的趨勢。看著眼前的場景，少女下意識地想要召喚異能來清場……然後無效。
艸, 忘了她背上掛著的這個混蛋是個異能無效機器了。
「喂, 太宰先生。」竹取澈沒好氣地說, 「你能克制收斂一下自己的異能嗎？」
「抱歉，不行。」趴在她背上的肩部掛件聲音低沉地回答道，「我之前就說過了，我的【人間失格】是被動形式的異能。」
人間失格？原來是叫這個名字嗎？
竹取澈暗暗記下，也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趁著還沒出去之間把人放下，然後從自己的儲物外套裡摸出了一大桶礦泉水。
竹取澈言語耿直，護目鏡下的目光清澈：「快，脫衣服給我。」
太宰治瞬間明白她的意思，哪怕是他也沒有在這一刻多想其他方面的事情。因此黑發年輕人直接將自己背上的黑大衣脫下來遞給她——嗯，摸上去料子蠻厚實的，很適合冬季——竹取澈擰開水桶蓋子，「嘩啦」一聲把礦泉水倒在了大衣上，直到幾乎徹底浸濕了大衣後才收手。
「然後呢？」太宰治問道。
「你披著大衣就行，不要燙傷自己。」
竹取澈一邊回答，一邊將水桶舉過自己的頭頂，然後給自己淋了滿頭滿身的水才扔掉了空空如也的塑料水桶。雖然她知道眼前這個港口黑手黨首領正緊緊地盯著自己也沒有遲疑半分動作，似乎有些怔愣。
害，凍得又不是你太宰治，你發什麼呆？
……嘶，好冷好冷。
到底是冬天了，哪怕在燃燒著熊熊大火、溫度頗高的大樓內部裡，這猛地給自己來一身冷水也還是有點冷。不過這一冷一熱還真有點在蒸桑拿的感覺……
竹取澈抿了抿嘴，重新蹲下身，招手示意他上來：「等會進了火場，我們打手勢交流，你注意看我手勢。」
「明白。」太宰簡明扼要地回答。
之所以不繼續走消防通道，是因為已經無路可走了——25樓如今幾乎化作一汪金紅色的鋼鐵鐵水，也不知要完全熔斷再往上的樓層還要花多久。
兩個人十分警惕地走進了26樓的樓層，裡面有很多地方都坍塌了，房間的桌子椅子被掀翻或者子彈打爛，地面出現大塊大塊的破損，可以看見底下那一層樓的場景。說實話，想要走出一條新的逃生之路是很難的。
說實話，從這個角度往下看，有種行走在火山岩漿上的錯覺。
而且在「岩漿」中，還能隱隱瞥見飛機的鋼鐵殘骸在裡面略微起起伏伏的模樣。
盡管身上背著一個人，但是竹取澈的腳程和觀察力並未退化——她以自己豐富的經驗判斷出哪裡即將坍塌、哪裡是不能站立的地方、哪裡又有可能出現火勢……
不得不說，雖然雇佣兵少女平時性格有點惡劣，還喜歡罵罵咧咧的干活，但在關鍵時刻總是能給人一種特別靠譜的感覺。
——至少要對得起那二十一萬美金的價格嘛。
只是走著走著，太宰掛在她脖子上的手忽然打了個疑問的手勢，接著又變化了一下其他手勢。
竹取澈掃了一眼，發現他問的是【你，是不是，故意，走，危險的，地方？】
呵，怎麼可能呢，我澈某人再怎麼想賺錢，也不至於故意多繞遠路吧？
於是她同樣舉起手，五指緊閉，左右擺動了一下。
【不是。】
但是接下來那剩下一半的路程，竹取澈僅僅用了比先前還要短三分之二的時間就抵達了，而且速度上似乎也並沒有比之前更加提升。
太宰治：……
還說你不是故意繞遠路！你這個無良黑車！
話雖如此，他們還是已經抵達了26樓破損的窗台邊緣，此時他們的視野幾乎全部被黑煙所籠罩，近在腳下不遠處的鐵水熔穿了整棟大樓的橫截面，此時樓頂天花板開始碎裂，無數粉塵往下掉落，下一步就是完全崩塌了。
竹取澈小心翼翼地挑了個相對安全的地方先把這台「異能無效機器」放下來，然後徒手一搓，一抹幽藍色的鬼焰在手心裡竄起來。
鬼焰如同一柄細長的刀那樣吹開了面前的黑煙，因此竹取澈能夠看見對面的二號大樓上，似乎有幾個熟悉的身影在朝自己這邊的方向打招呼。
原來是還沒離開的本多啟太隊長和胖子凡哥他們！
只見幾個前輩舉著不知從哪裡掏出來的紅色熒光棒（怎麼看都像是救災信號棒），站在窗前雙手舉過頭，然後以肩關節為中心，大幅度地前後搖擺著。
竹取澈隱藏在頭罩下的表情頓時變了。
因為對方打的指揮動作是飛機起落中最常見的指揮動作之一：飛機直行滑行！
再結合一下現場兩棟樓之間的距離，這意思就是：快跳！
跳你妹啊，有本事你給我從26樓上還帶著一個拖油瓶往下跳。
如果是她一個人倒還無所謂，問題是如果加多了一個無法接受異能的家伙的話……竹取澈沒有十萬個信心來擔保此事。
而此時的太宰治也見到了對面大樓上傳來的信號，護目鏡後面那雙鳶色的眼睛頓時微微彎了起來，像是在笑。竹取澈注意到了這個細節，暗中覺得這位港口黑手黨首領的腦袋可能是剛剛被毒煙給嗆到了。
你還笑？笑得出來？我們馬上就要展開無安全保護措施的高空蹦極活動了，你居然還在笑！這位先生，看你那麼樂觀，不如把保險費受益人的名字改成我如何？
而這位腦子據說有問題的年輕人並不知道自己差點面臨被賣保險的危機中，而是徑直叫住了陷入莫名糾結的竹取澈，說道：「阿澈，我們來賭一場吧。」
其實他們走到如今的風口處，外加上黑煙被暫時隔絕在藍色的鬼火圈之外，因此說話也沒有什麼。
竹取澈疑惑地歪了歪腦袋，可惜戴著又黑又醜的防毒面罩的前提下並不能顯出多少萌感：「賭什麼？」
「我們就按照那些人說的往下跳，如果我們都活下來，你要答應我一件事。」
「……先說清楚，我賣藝不賣身。」竹取澈很是警惕，不過這句話也只是開玩笑而已，既然人家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渣渣都不怕，她一個身經百戰的雇佣兵怕什麼呢。
她抬起頭，兩人的目光隔著彼此的頭罩護目鏡在空中對視了幾秒。
「行吧。」她最終嘆了口氣，不知是遺憾還是覺得自己占了便宜，「你輸了的話，遺產要全部留給我哦。」
黑發的年輕首領輕笑一聲：「好啊。」頓了頓，他又問道，「阿澈，你不會故意在半空中陷害我去死吧？別忘了，我死了的話你的秘密也保不住了。」
「……怎麼會呢。」竹取澈用一種虛假到做作的乖巧語氣說道，「我不是那種覬覦別人遺產的壞人啦。」
害，你還別說，她之前真有這個想法。
站在高台邊上，太宰治似乎還想對她說點什麼。只見隔著頭罩的他目光凝重，語氣深情款款：「想不到在有生之年，我竟然還有機會和一位可愛的小姐一起殉……」
「就你廢話多啦！」竹取澈的直覺告訴自己不要聽對方說完騷話，一腳踹在了他的腿上，把人直接踹出了26樓的高空！
太宰猛地睜大了一點那雙鳶色的眼眸，便聽見耳邊「嘩啦啦」的鎖鏈作響，右臂上的鐵鏈扯動了站在高台邊緣的雇佣兵少女的左臂，將她一同扯下來！
這條鐵鏈其實是最後一道保險栓，竹取澈這次沒有與對方有任何的身體或者衣服布料接觸以防止自己的異能被壓制，而是用一道僅僅一米多長的鐵鏈來綁住了自己的左臂和對方的右臂。
就在同一瞬間，混血少女聽見了對面大樓裡傳來的破空聲——面色嚴肅的凡哥手持金紅色的現代復合弓，箭出如線，電光火石之間每一箭都精准地扎在她腳下不遠處的落腳點。
散發著灰色光芒的箭支刺穿大樓的防彈玻璃外殼，提供了高空中的臨時落腳點。
竹取澈轉身一刀甩出，同樣一刀扎破了大樓最外層的雙層防彈玻璃，同時左手上纏著的鐵鏈抓緊，整個人盡量減緩墜落之勢，直到雙腳踩在箭杆上！
「哢！」
但是細長的箭杆明顯撐不住兩個成年人加在一體的體重，因此僅僅是延遲了幾秒鐘後，它就豁然斷裂開，讓人繼續往下墜落！
竹取澈見此狀況，瞄了一眼距離地面距離就知道單靠這幾根箭支還是不夠的。
因此她不顧左手臂上先前被水晶碎片扎得滿是傷口的傷痛，拔出另外一把短刀，同時雙腳撐在玻璃上，幾乎是四肢攀附地通過制造阻礙來減緩下落的速度。
由於用力過猛，左臂上的傷口再次崩裂，鮮血順著手肘往下直流，灑落高空。然而竹取澈的表情依舊沒有什麼變化，只是看准了凡哥射過來的每一支箭，精准地預判箭支落腳點的同時如同「跳樓梯」那樣拼命地減緩下落趨勢。
終於，在距離三樓凸出來的風景小平台還有七八米的高度時，凡哥終於沒有箭支可以射過來了，因為好不容易收集過來的四個箭袋已經空空如也。
而竹取澈在意識到這一點後大吼一聲，扔掉手中的兩把幾乎被刨廢了的短刀，同時左臂用力向上一扯，幽藍色的火焰在她手肘下方一閃而逝成為違背重力的新推力——雙管齊下，此人居然將身處自己下方的太宰硬生生地給拽回來！
然後讓這位港口黑手黨首領萬萬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少女雇佣兵用一種如同保護小動物的姿勢將他一把摟進懷裡，然後調轉身形，眼睛死死地盯著地面，並在即將落地之前就將人拋出去，同時她用兩個前翻滾卸去力道。
三樓的風景小平台上有些供人休息的桌椅，太宰治只感覺自己一陣天旋地轉，恍惚中好像砸中了什麼東西……等他從地上爬起來，才發現自己剛好砸在了一張設計柔軟的椅子上。
原來如此，這才是在最後要抓住他的原因嗎？
「阿澈，你怎麼樣？」他咳嗽著捂著骨頭脫臼的右臂爬起來，看著趴在那裡一動不動的小姑娘頓時有點慌，連忙爬起來跑過去，發現原來竹取澈並沒有摔死，而是實在是渾身脫力，動不了。
地上被解開的鐵鏈沾滿鮮血，太宰不用想也知道是誰的血。
「喂……」臉朝下的少女一邊喘著粗氣，一邊說道，「幫我……摘頭罩……」
沒有力氣了。
兩條手也幾乎被廢了，剛剛在制造大樓外觀阻礙時那些飛濺的玻璃碎片可是全部扎在皮肉裡了。至於臉上因為帶著防毒面罩，因此反而沒有多少損傷。
「我虧死，沒多少錢賺，這個國家的醫藥費……又不便宜……」
竹取澈抱怨著，感覺自己頭上那個悶熱的頭罩被人拿下來，映入眼簾的是太宰治那雙十分關懷的鳶色眼眸。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這個黑發的男人抬頭看了看大樓一路從高處延伸向下的細長裂痕，哪怕在如此動蕩昏暗的環境下它也如同野獸身上的致命傷一樣清晰可見。太宰治神情異樣地沉默了幾秒，毫不顧忌她的汗水已經將頭發打濕的問題，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
「真厲害啊，阿澈。其實在剛才有那麼一瞬間我想解開鎖鏈自己跳下去的……但是後來仔細想了想，發現要做的事情還沒做完，因此我現在還不能死。」
「所以……謝謝你。」
竹取澈眨了眨淡藍色的眼睛，臉上扯起了一個笑容，但是又趕緊不笑了。因為臉上的狹長傷口一笑就扯著痛。
太宰治很沒形像地一屁股坐在她旁邊的地板上，身上的黑大衣和紅圍巾早就在剛剛跳樓前扔掉了，西裝外套也脫了，身上就穿著黑色馬甲和白襯衣，露出手臂和脖子處的幾圈繃帶。如今他這身衣服上也沾滿了煙灰，真是對不起那位精心設計高檔西裝的裁縫師傅。
兩個逃出生天的人一躺一坐，等著底下的人爬上來保護他們。
趁著這個機會，太宰治說出了關於賭注的事情：「我賭贏了。」
竹取澈興致缺缺：「啊。那你說要讓我做的事情吧，請不要因為我是一朵嬌花就憐惜我。」
太宰：……
不知是哪裡戳中了他的笑點，他笑得有點莫名地開心：「阿澈，你來港口黑手黨給我干活好不好？」
少女的眼睛半睜半閉，似乎困意上頭：「我現在不就在這兒了嘛。」
「你肯定要跑的。」太宰篤定地說，「如果不出我預料，今晚你進了醫院明天人就失蹤了。」
竹取澈都驚呆了，這混蛋會讀心術？他知道我一旦事發就想跑路？
見她啞口無言，太宰治連忙趁勝追擊：「我說的是，真正加入港口黑手黨，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當臥底或者為了別的什麼任務而來——這就是我提出的條件。」
「不要。」竹取澈冷笑一聲，「我還要砍你腦袋拿去換錢呢。」
「抱歉哦，你換不了錢了。」太宰憐憫地摸摸這個傻孩子的狗頭，「算算時間，現在中也已經打爆了第三個非法組織的駐地了……就算你把我碎屍萬段都沒人會給你任何一美金了。」
晴天一聲霹靂！！竹籃打水一場空！！！
竹取澈：……
竹取澈：…………
竹取澈：「嗚哇！」
她毫無形像地躺在冰冷的平台瓷磚地上哭了起來，嚎啕大哭，委屈之意溢於言表，像是一只被人薅禿了毛的狗子。
累死累活，忍辱負重，苦口婆心，天天加班，勤勤懇懇……原來全部都是無用功嗎！
嗚哇！你們港口黑手黨欺負人！
正巧四周的護欄已經湧現上不少緊張兮兮的黑手黨成員，有人想要靠近，卻被太宰治用手勢給攔住，只能尷尬地等在原地看著首領欺負小姑娘。
一群人極其小聲地交頭接耳。
「哇，首領對人家說了什麼啊？你看那孩子都已經哭得抽抽搭搭了。」
「天啊，我女兒也差不多這個年紀啊，首領真是個可怕的男人。」
太宰對於手下人的議論充耳不聞，他只是繼續笑著安慰道：「不就是五千萬美金嗎？我也能給你啊。」
「……嘎？」
竹取澈一聽說有錢可以領，頓時不哭了，只是淡藍色的眼睛還是蓄滿了淚水，委屈得不行，隨時都有繼續痛哭失聲的可能性。
「只要你來給我打工，一年年薪我給你算五千萬美元。」太宰伸出一只手張開，比劃了這個數字，「而且……你只要干夠四年，我就能放你走。等你離開後我還可以贊助你一筆私人獎金作為這四年來辛苦工作的感謝。」
竹取澈眼淚汪汪的眨巴著眼睛，在心中盤算起來。
一年五千萬，兩年就一億，四年就兩億美金，更別提其他的獎金福利啥的還沒有算進去……自己就算拼死拼活地當雇佣兵四年，也賺不到兩億吧？
到了那個時候，自己20歲退休，還正好是可以外出繼續搞事的美好年頭！
「而且，你就當是在港口黑手黨上了個大學嘛。」太宰氣定神閑地給她畫大餅，「你想想，普通的本科制大學一般要讀四年，你在這裡工作四年，等你退休的時候——國內任何一所私立的一本大學學歷文憑，你都可以隨意挑一個走！」
竹取澈倒吸一口涼氣。
這個餅有點猛啊！
「那、那如果我答應留下來，我還能在維修組待著嗎？」竹取澈滿懷摸魚期待地詢問道。
黑發青年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諱莫如深的神情：「維修？我花了那麼多錢請你來就是為了讓你窩在地下室的折疊床上，邊看新番邊吃薯片的嗎？當然是有其他更重要的任務要交給你！怎麼樣，來不來？」
等等，你怎麼知道我最喜歡做的事情之一就是躺著吃薯片順便看沙雕新番……
竹取澈此時感覺到眼皮越來越沉重，隨時都要昏過去了。
「我再……再想想……」
「行，你先去休息吧。」太宰拍了拍她的腦袋，站起身，改用冷靜淡定的語氣對著下屬們吩咐，「送她去醫院。」
這就是竹取澈今晚聽到的來自對方口中的最後一句話。
黑西裝們一擁而上，有的人保護著太宰治疏散，有的人則是扛著擔架將竹取澈這個近乎陷入昏迷的少女給抬走。
啊……忘了問那個混蛋了。
竹取澈在半睡半醒中勉強思考著。
——這次的傷，能算是工傷，醫藥費全部報銷嗎？
第24章 病房談話
當竹取澈隔日從醫院病床上醒來時, 她發現不僅是臉頰上的傷口貼著紗布，雙臂上當時扎得血肉模糊的那些玻璃碎片也已經被挑除干淨，做好包扎。此她揮舞著兩條裹滿繃帶的手臂, 感覺自己從埃及做了個移植手術回來。但這種程度的傷勢，對於雇佣兵少女而言最多不超過三天就能痊愈。
【百煉之軀（被動技能, LV3）：千錘萬鑿，百煉成鋼。這幅軀體具備超越常人三倍的力量、速度和體質，具有微弱程度的抗毒性, 具有中等程度的抗火性，能夠短暫地解除50%的痛覺神經, 縱使負傷累累亦能鏖戰沙場, 在一定程度上可以用意志壓制傷勢, 但在事後需要付出雙倍的醫療時間和相關資源作為彌補。正常情況下會低等程度的加快自愈速度。】
另外一提, 竹取澈的手機在昨天戰鬥時同樣不慎遺失了——因為儲物外套當時被扎破了, 不僅有些物資丟失, 手機也沒了。
她的心，頓時有些疼痛！
那都是錢啊！就算是幾十桶桶裝礦泉水之類的物資也是錢啊！
……雖然她當初都是各種坑蒙拐騙弄來的東西，沒花太多錢。
但還是心疼！
不過由於手機本身是給馬甲「原田惠麗」使用的, 所以裡面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秘密, 造價也不貴, 簡直是市面上最便宜的智能機。所以竹取澈也不慌，大不了就是回頭去補辦一個新的號碼再搞個同樣的便宜手機就OK了。
她向這家醫院的醫護人員打聽過了, 原來這醫院是港口黑手黨名下的產業之一, 昨晚同樣遭到了不明勢力的攻擊……幸虧有大隊人馬提前埋伏在附近, 這才把敵人打了個措手不及。至於受傷的自己人則是直接送進醫院。
事實上這群醫護人員昨晚也忙了一整晚——沒辦法，外面打了一整夜，他們也加班救治傷患一整晚。
因此今天竹取澈見到的醫護人員不太多，但是病人卻比平日裡翻了好幾倍的數量。
聽完眼前這個醫護人員的述說，少女才知道為什麼昨晚很少見到那些「首領派」的家伙，敢情都提前出動分散在全橫濱的各個要害之處打伏擊啊！
唉，太宰治這人算計的能力真是可怕。
事到如今，結合電視上播報的本地新聞和網絡論壇上的各種流言蜚語，竹取澈也能清理出一個大致思路來。
那就是——鬼鯨幫設下的這場局，他太宰治這個狗東西早就看透啦！
從對方在幾個月前剛剛上位開始，沒有讓中原中也去鏟除那些暗中反對自己的其他勢力就能說明了這一點。
這個男人，是個釣魚高手！
利用敵人的資源和名義，不僅把潛藏在橫濱的不安分子釣出了一大串，還把港口黑手黨內部那些暗中反對自己上位的「非首領派」（也可以稱為「我行我上派」）給重挫了一大堆。
這樣一來，雖然港黑的實力相對下滑了一部分，但是一來因為周邊暫時沒有敵人了，二來港黑剩下的人大部分是效忠於新任首領，所以相當於提高了隊伍的凝聚力。再加上經過本次聖誕節的外敵入侵，大家同仇敵愾，差不多就是把「團結」這個組織屬性給狠狠地提高了一大截……
真是一石多鳥啊。
竹取澈在病床上翻了個身，嘆了口氣。
那麼……到底要不要留下來掙這兩個億美金呢？如果留下來了，感覺在這麼聰明的老板手下干活，很難摸魚啊……
畢竟俗話說得好啊，兩個聰明人是沒辦法和平地共處一室的，而我竹取澈的智慧向來驚人，就算放在平日裡也與那些凡夫俗子格格不入！這可怎生是好？
不過竹取澈此時的內心多少還抱著「騙一票就走」的念頭……反正先回去把那21萬美金的任務獎勵拿到手先！
她可是辛辛苦苦地護著這個拖油瓶首領從瀕臨崩塌的高樓頂層一路逃到地面誒！性感首領在線蹦極呢，拿這錢不過分吧？
但是在回去總部之前，少女決定先當幾天病床上鹹魚，觀察一下橫濱的局勢變化順便養養傷。免得到時候太宰治那狗東西翻臉不認賬，自己打不過對方還要被抓起來醬醬釀釀那就麻煩大了。
不過她悠閑的養病生涯很快就被打破了。
一位來醫院探病的小姐姐偶然發現了她的存在，頓時大驚失色：「惠麗醬！你怎麼在這裡！」
「不然呢？」雙臂纏著繃帶還堅持用最後僅剩的幾根手指打癢癢鼠手游的竹取澈嘎嘎大笑，「我要出現在你家廁所裡驚嚇你才行嗎？」
武內千春：……那倒是大可不必。
這個憨憨姐妹連忙進來探望她，目光在竹取澈那纏滿繃帶的雙臂上久久停留：「我昨晚跟你打電話，你都沒接，你這是……發生了什麼事？」
「手機掉了。」
「這樣啊……那你的手怎麼會搞得那麼慘烈？」
「哦，昨晚有台UFO突然出現，上面來了一群外星人說要請我去給它們的星球當統治者，還說我已經過世的年邁老父親是外星王子……」
武內眉頭一皺，十分吃驚：「外星人？所以惠麗醬你真的有外星血統？你的老家在哪個星球……」
由於她看起來太過信以為真，連竹取澈這等不要臉的雇佣兵都有點不好意思繼續忽悠下去了：「沒有啦，我騙你的。」
「噫！你好壞啊！」武內千春非常自然地流露出些許嬌嗔的生氣表情，但是這並不做作，反而顯得……她更傻了。
「對了，你昨晚是去避難了嗎？」竹取澈連忙換了個話題詢問道。
「嗯，動亂一開始，上司就組織大家去避難了。我們在安全屋過了一夜。」武內千春似乎有點難為情地撓撓臉頰，可能是覺得沒能幫上什麼忙所以很羞愧，「我看那些前輩都訓練有素的樣子……好像經常演練這種事情。不過畢竟是黑手黨嘛……」
其實這個武內小姐姐也沒必要羞愧嘛，你們文職人員那小胳膊小腿遇到危險時趕緊躲起來是對的，不然還指望你們拿刀扛槍的衝鋒在前嗎？真這樣的話，港口黑手黨全體上下戰鬥部門的武鬥派們都可以集體切腹自盡了。
竹取澈聽完下意識地想要摸摸下巴，直到手指上的繃帶觸碰到下巴時那種略微粗糙的摩擦感才讓她驚醒過來。
估計不單純是整個文職部門訓練有素，而是「早有預料」吧？
雇佣兵少女想來想去估計也是太宰治那個騷首領偷偷下達了關於要在合適的時機進行撤退轉移之類的命令……
最後竹取澈才得知，昨晚——原本該躺在這家醫院某間病房的猛男友人比利先生逃出去了——然後快天亮時才被其他黑手黨成員送進來，據說傷勢比上一次入院時還嚴重，子彈都從他體內挖出了二十幾顆！
「什麼？」竹取澈的表情微微產生了變化，「比利被送進肛腸科的住院病房了嗎！」
「不是！就是普通的外科病房！」武內忍無可忍地反駁道，「你到底對人家進哪個科室的住院病房有什麼執念啊！」
竹取澈不敢解釋，她怕自己的齷蹉思想玷污了眼前的這個小傻逼。
隨後她們一同去探望了差點被醫護人員罵死的老鐵比利，後者一個快一米九的肌肉大漢被裹成了木乃伊，縮在小小的病床上任由生氣的小護士罵他違背醫囑提前逃走的事情……見到姐妹們過來探望自己，比利像是看見了救命稻草一樣地喜不自勝，眉開眼笑。
盡職盡責的小護士依舊不太解氣地瞪了這個不聽話的病人一眼後，還是選擇給他留下幾分面子，抱著病歷本轉身出病房了。
「看到你們都沒事真是太好了。」比利笑嘻嘻地說道，顯然完全沒把小護士的責怪放在心上，「昨晚真是太亂了，我再也不想度過這樣『熱鬧』的平安夜了。」
「真可惜。」竹取澈自顧自地拉了一把椅子坐下來，「我覺得這會是接下來幾年內港口黑手黨過節的常態。」
「過一個節日就炸一棟樓嗎？那總部大概連半年都撐不過去。」武內千春迷惑地隨口吐槽，她環顧四周，發現病房裡唯一一張椅子已經被竹取澈占領了，只好坐在了比利的病床邊緣，還要小心地不去壓到對方蓋在被子下的腳。
比利笑著撓撓頭，顯得格外的憨厚和淳樸：「對了小惠麗，有件事我想麻煩你等我出院以後，陪我一起去辦。」
竹取澈其實已經猜到了大概是什麼事情，多半是關於鋼筆或者伊藤俊三郎的後續事情，但她表面上依舊故作恍然大悟的表情：「約會？」
比利：……
一旁的武內千春聞言頓時花容失色，因為她記得……惠麗醬上次不是跟津島前輩還一起約會過嗎？！
等等，這算什麼？惠麗醬這個鋼鐵直男心的小姐妹居然也能腳踩兩條船？
我到底是要支持朋友比利好呢，還是支持那個看起來秀色可餐的美男子津島前輩呢……好糾結，為什麼嗑真人CP的我要陷入這種奇怪的白色相簿裡？
此時的武內千春還不知道她嗑的「津島股」已經完全沉船了，還在這裡憂心忡忡，不知所措。
在這一刻，一個單人病房裡，三個人，三個不同的腦內頻道，沒有一個是彼此對得上波長的。
最後還是比利不得不挑明了話：「不不，我對女孩子沒興趣，除非你跟我一起練習摔♂跤。」
竹取澈連忙安撫他：「放心，我對男人也沒有興趣。」
——他們只會妨礙我這個美少女的拔槍速度。
你說哪種槍？
還能有哪種槍呢，不就是貼身藏匿不為人所知，又粗又硬的……魯格P85手.槍嗎。
這邊兩個人相視一笑，武內千春卻更是犯愁，但是又不敢說什麼。
……惠麗醬對男人不感興趣，難道對女生就感興趣？
難、難道她暗示的是我？！
雖然很高興能夠被別人喜歡，可我喜歡的是男生啊……心中還有個白月光的前男友貴佑……這樣下去不行啦！
因此武內下定決心地抬起頭，對著竹取澈堅定地拒絕道：「我們是不可能在一起的，惠麗醬！當朋友比較適合我們！！」
竹取澈：？？？
你這憨憨都腦補了什麼鬼東西。我都對你沒那個意思，你在那邊幻想什麼亂七八糟的事情？
一旁病床上圍觀的比利看熱鬧不嫌事大：「哇♂哦。」
奇怪的哇哦增加了.jpg
…………
……
幾天之後，總算能夠出院的比利帶上了一只蹭吃蹭喝的雇佣兵掛件，請了幾天假從橫濱一路跑到了四國島香川縣的某戶人家，跟那家人單獨談了一會兒。
竹取澈進門前瞥了一眼門口的屋主姓氏門牌，上面寫著一個姓氏「伊藤」。
好吧，原來是要來見好基友生前的家人，帶上她大概也是想感謝一下她在這件事中的幫忙吧。
伊藤一家人都很熱情地款待了這個小兒子生前的友人，甚至還以為竹取澈是比利的女朋友——比利懶得解釋這事情的復雜性，只說是「公司同事一起來這邊出差」就應付過去了——雖然竹取澈通過仔細觀察後發現這戶普通人家面對比利時有些神態上的細微尷尬和不正常，但很快就調整好了。
由於當初伊藤俊三郎出事時比利還遠在南大西洋捕魚，因此這還是他回國後第一次來到伊藤家探望這位昔日的叔叔阿姨。
「說來不怕你笑話，比利。」伊藤俊三郎的父親沉痛地說道，「那天俊三郎的葬禮上，我聽到有些來參加葬禮的人竊竊私語地說那孩子是叛徒，背叛了自身的職業榮耀，根本配不上稱為公安……你最了解他了，在你看來，這是真的嗎？」
人高馬大的混血兒男青年凝視著友人父親那雙充滿了疲憊和哀傷的眼睛，最終堅定地搖搖頭：「我認為這不是真的。俊三郎他……就算死，也不會當叛徒。」
只可惜隨著真正叛徒「蜻蜓」的死去，過往的一切真相均已經被遮掩住，只有親身參與過的人才能多少管中窺豹到真相。
在更多人眼裡，甚至包括伊藤俊三郎生前效忠的公安部門裡也有不少人是這樣認為這貨是個叛徒，只是運氣不好被上線揭發出來罷了。
但是無論是竹取澈還是比利都沒有辦法向上申述。
不然怎麼說？
你們日本公安搞錯啦，伊藤俊三郎不是叛徒，「蜻蜓」才是！快點給他平反！
那證據呢？
證據……亡魂的證詞算不算？一個雇佣兵講述的鬼故事算不算？
——難道要這樣說嗎？
遺憾的故事每天每刻都在發生，生活不是十全十美的結局。
對於比利而言，他已經為好友報仇，這就足夠了。
聽到比利對於自己幼子給予的肯定，這位中年喪子的老父親點了點頭，臉上的皺紋稍微舒緩開了一點，旋即又仿佛被什麼哀傷的東西給襲擊了內心：「我真高興那孩子能夠有你這樣的朋友。」
比利眨了眨眼，坦然回答：「我也很高興能認識他這樣的朋友。不管別人說什麼，我都相信他不是叛徒。」
等到他們告別了這戶人家後，外頭已經夕陽西下了。這正是恰晚飯的好時機，也是竹取澈此行的最大目的。
走路低頭，想看看地上有沒有錢可以撿的雇佣兵少女雙手插兜地走著，忽然頭也不抬地問道：「你什麼時候走？」
比利略微挑眉，似乎有些詫異：「你看出來啦？」
「我又不是千春那個笨蛋。」竹取澈笑了起來，「你不喜歡港口黑手黨，如果不是為了調查伊藤俊三郎的死亡真相，你根本不會來這裡。」
雙手插兜的青年人沉默了片刻，夕陽光線柔和地照在他憂傷而線條分明的臉龐上，讓人聯想起歐洲的那些大理石雕像。比利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而是有些答非所問地說起其他事情。
「俊三郎他從小就很有正義感。我第一次遇到他的時候，是在放學後的小巷裡見到他保護兩個國中生，他們被幾個高年級的不良學長圍著勒索……你知道那有多好笑嗎？俊三郎那個白痴都沒有對手身體的一半壯實，就還努力保護那兩個少男少女……」
「後來我就幫了忙，打跑了那幾個不良學長。我讓那兩個國中生趕快回家去，但俊三郎已經被那群人打得鼻青臉腫，只好在回家前去了附近的診所處理傷勢……我想著幫人幫到底就跟著一起去，卻發現他和醫生很熟悉。那個醫生罵他『你病都還沒好幾天就不要命啦？』我這才知道他以前一直是常年生病的人。」
「於是回去的路上我就問他，為什麼明明知道自己那麼弱小還要去幫助別人？小惠麗，你知道他是怎麼回答的嗎？」
竹取澈沉思了幾秒，難得地沒有開玩笑而是認真回答：「要麼是天性使然，要麼是曾經也受過他人的無償幫助吧。」
比利詫異地看了她一眼，笑道：「是的，他是二者兼有。這混蛋從小就正義感十足，看見別人夫妻吵架都要湊過去主持公道……不過他也跟我說，從小到大，如果不是很多認識和不認識的好心人對他出手相救，他早就突然發病死在某個路邊的角落裡了。」
「在他最早發病的那一次剛好是個大雪天，父母和哥哥都出門在外辦事，家裡只有一個比他大不了幾歲的姐姐。當時救護車因為大雪封路進不來，是一個路過的郵差伯伯見到這孩子病危，二話不說地就把人背起來徒步在雪地裡走了快三十分鐘才到了最近的醫院。」
比利這樣說著，腦海中又浮現起當年的自己與那個瘦弱的少年一邊笑一邊走的情景。
【「那個雪都超過膝蓋那麼深了，一條腿先是踩下去，然後拔起來……超級費力的！更別說那個伯伯還背著我，大半夜的拼了命地趕去醫院……我當時雖然年紀小，但趴在他的背上將他粗重的喘氣聲、心跳聲之類的聲音都聽得清清楚楚！那麼冷的天，人呼吸出來的二氧化碳都變成了白霧，在我的記憶裡，那個晚上的白霧一直縈繞在我身旁沒有散去。我啊，我當時就下定了決心，如果這次沒事，我以後也要去幫助別人！」】
是啊，你一直都喜歡幫助別人，無論自己是弱小還是強大，都是那副正氣凜然又熱心至極的模樣。
因此後來能夠考上公安大學，能夠去幫助和保護到更多的人的你……是多麼的驕傲和自豪啊。
因此無論別人說什麼，我都不相信自己的朋友會是一個叛徒。
在比利的心中，那個有些病弱但眼神明亮的少年依舊活著，他們談笑著，打鬧著，沿著櫻花滿布的放學山道往下走去。
一直往前走，沒有回頭。
「小惠麗，我不喜歡認定俊三郎是叛徒的日本公安，也不喜歡他生前為之執行臥底任務的港口黑手黨，更不喜歡那個將他殺死的凶手『蜻蜓』和暗影會……我想，比起這些，我還是更喜歡大海和摔跤吧。」
竹取澈抬頭望著這個年輕人的面龐，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
少女沒有詢問「蜻蜓」的下場，也沒有詢問伊藤俊三郎的亡魂是否已經放下了生前的執念，比利又是否見到了死後的友人……林林種種，都變成了一句發自內心的話。
「比利，那就離開橫濱，出海去吧！」
因為無論如何，她都不會阻攔朋友去追求自我想要的事物和人生。
沒想到她會這樣說的比利先是愣了幾秒，旋即哈哈大笑起來。只是笑著笑著，他就扭過頭去，很久都沒有轉頭來看她……然而這個年輕人的手卻是有點發抖地摸了摸她的腦袋。
就好像是在向她道謝一樣。
夕陽的余暉在他們身上照耀著，將地上一高一矮的影子拖得極長。
自那以後，竹取澈就再沒有見過他，聽說比利順利地辦理了離職手續，成為了聖誕節之後自行退出港口黑手黨的普通一員。
只是偶爾，少女還能夠從推特上刷到他乘船出海，四處捕魚的動態。
「他看起來還挺快樂的。」同樣看到動態消息的武內千春把手機拿給她看，「是吧？」
「是啊，這樣最好啦。」竹取澈輕聲地回答道。
第25章 全家福
眾所周知, 港口黑手黨總部本來是有五棟大樓的。
但在快樂平安夜之後, 就剩下四棟了。而且每棟樓都因為最中間那一棟的坍塌和先前的交火戰鬥中受到了程度不輕的破損，需要盡快維修——因此這幾天本多啟太他們這群維修組的人員幾乎是輪班倒的瘋狂搶修各種防御措施, 累得都沒有時間洗頭了, 竹取澈因為雙臂受傷反而逃過這一加班劫難。
在碼頭送走了比利之後，自覺傷勢恢復好了的竹取澈終於溜回港口黑手黨, 跑去見太宰治。
興許是這位港口黑手黨首領提前對下邊的人有所交代, 這次她倒是很輕松地就坐電梯上去見到了這位黑發年輕人，中間沒有受到太多阻攔。
這棟樓是以前太宰治還是五大干部之一時候所在的辦公樓, 後來由於他秘密接任了港黑首領職位，為了保密, 因此故意放出假消息「太宰治出國執行長期潛伏任務」來迷惑敵我，因此這棟樓就名正言順地空了出來。
三號大樓一坍塌, 這邊的閑置辦公室正好能夠派上用場, 當一個臨時的辦公地點。
對此中原中也十分緊張, 恨不得24小時黏在太宰治的身邊, 生怕他在這段時間內遭受新的狙擊。
「不必緊張。」太宰倒是看得很開, 將手裡的新建築大樓圖紙交給下屬後解釋道, 「正好敵人幫我們拆了樓，剛好可以重建一棟防御力更強的新大樓，我對此早有准備。」
中原中也很疑惑，因為他也看過那份圖紙, 裡面提出了種種苛刻的條件, 包括要求外圍玻璃要能夠防御榴彈的連續打擊、就算是坦克炮口也沒法轟開的牆壁、每一層樓之間要設立獨立的、周密復雜的安全系統……雖然講究安全是好事, 對於一個喜歡自殺來給人添麻煩的垃圾首領來說更是好事，但這樣子……是不是太誇張了？
因此赭發的干部在下屬們盡數離開之後說出了自己的疑問。
「哦，中也。」太宰治眯起眼睛，輕描淡寫地回答道，「我可不想再經歷一次飛機撞擊辦公室的事故了。」
自覺失職的中也那白皙俊俏的臉頓時因為羞憤而漲紅了，他結結巴巴地為此申辯道：「這次只是意外，要不是你讓我去摧毀那三個組織的基地花費了一點時間，我們的防空火力又被內鬼提前破壞……那台該死的飛機也不可能靠近總部五百米的範圍內！」
「我知道你會保護我。中也，關於這點我從未懷疑過。」太宰治神情平和地說，「但是人無完人，你沒有辦法時刻保護我，你也需要休息，你也會倦怠——而意外往往發生在最不起眼的細節處。」
「可是……」
「別擔心啊蛞蝓，我已經選好了你的輪班人選，可以跟你輪流保護我了。」
黑發的港口黑手黨首領這般信心滿滿地說道。
中原中也沉默了幾秒鐘，試探地問道：「是誰？廣津老爺子？還是紅葉大姐，總不能讓梶井那個天天就知道擺弄檸檬炸.彈的家伙來吧……」
「都不是，他們都身負要務，在我的計劃階段裡要背負起更重要的工作。」太宰沉穩地豎起一根手指，制止了對方的發言後旋即有些神秘地翹了翹嘴角，「你看，她來了。」
像是為了配合他的預言能力一樣，大門在這個時候恰好打開，護衛前來稟報有基層成員要來覲見首領，詢問是否要接見。
「太好了，讓那她進來吧。」
然後竹取澈推門而進，一進來就把要債的台詞劈頭蓋臉地砸過來：「宰哥！打錢！21萬美金！看在前幾天同生共死的份上就不收你利息了！」
太宰治：……
真是好單純好不做作的貪財雇佣兵。
倒是一旁戴著帽子的干部盯著眼前的小姑娘的容貌看了幾秒後，忽然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吼道：「等等！你不是那個在我車上殺了頭生牛，順便又把我的愛車給撞進維修廠的混蛋嗎！」
「是我！怎麼樣？」竹取澈目前因為處於一種【被人欠錢所以是大爺】的自信心理，坦然承認了，「順帶一提，彭格列家族特使的山本先生獎勵我的獎金全部被你克扣得只剩下一個零頭的仇——我還沒跟中原干部你算呢！」
「哈！那到底是誰的仇啊？」中原中也都不敢相信這個世界上有這樣黑白混淆、倒打一耙的小垃圾，「你把我的車撞壞了，維修費是我自己出，都沒扣你任何一日圓的工資！那麼我拿山本先生給的維修費去修車不是合情合理嗎！而且零頭也給了你……你為什麼還一副記仇得牙癢癢的模樣啊！」
理不直氣也壯的竹取澈面對這等指責，就一副生氣氣的樣子，雙手抱胸，鼻子噴氣，像台小小的蒸汽機。
竹取澈：「我不管，反正你扣了我的錢。」
中原中也：「你撞壞了我的車！」
竹取澈：「我那是為了執行任務！」
中原中也：「誰讓你去執行任務的？！」
然後兩個人都想起這個命令到底是誰下的，紛紛看向那個坐著看好戲、如岸觀火的黑發青年。
「吵啊，繼續吵啊。」太宰治十分冷靜地嘲笑這兩個小白痴，「要不要出去打一架再回來？」
「…………」
中原中也的表情頓時僵硬了，但礙於他人在場，他還是率先低頭認錯，「抱歉，首領，是我太不穩重了。」
「對不起，太宰先生。」竹取澈也很有眼力地道歉，順手還給人家捅一刀，「但都是中原干部挑釁我在先，我也是被迫自衛反擊的。」
中也一聽這話又氣得即將暴走，「喂！你這個臭丫頭……」
「中也，安靜。」太宰嘆了口氣，整理了一下手中的文件，頭也不抬地呵斥道。
「……是！」
「所以，阿澈你想好了嗎？」港口黑手黨首領好整以暇地看向站在自己桌子前的少女，「關於那天我提議的事情。」
中原中也雖然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但還是盡職盡責地站在首領身後，默默地旁聽著。
眼見竹取澈明顯沉默了幾秒，「如果您能夠把今後兩年的年薪提前預支給我的話，我就答應。」
那剛好是一個億的美金，可以還師父的賭債。
「行啊。」太宰治很大方地笑道，將手裡早有准備的信封遞過去，「去財務領錢吧。」
竹取澈：！！！
這個男人，是不是太心大了一點！
就不怕自己拿了這一個億的美金轉頭就跑路嗎？！
雖然這樣有點對不起太宰治，但也是時候教給他什麼叫做「絕對不能信任貪財的戰場鬣狗」的基本道理了！
「對了，我還有一個禮物要給你。」
太宰治忽然叫住准備離開的竹取澈，從一旁的抽屜中又摸出了一個新的文件夾，「祝你入職愉快，阿澈。」
「……謝謝，首領。」
竹取澈奇怪地看著這個比手中的長信封明顯大上一圈牛皮袋文件夾，接過來後抬頭問道：「我可以拆開它嗎？」
「雖然我的個人建議是你回家再拆開，」太宰頗為俏皮地眨了眨鳶色的眼睛，這讓他原本高深莫測的神情裡瞬間出現了幾分少年氣的鮮活感，「但你迫不及待地想看禮物的話，在這裡拆開也可以。」
少女看得有點呆愣，因為這種如同驟然「活過來」的感覺出現在對方身上，總有種久違了的微妙既視感。
那竹取澈當然是選擇現場開箱，萬一裡面是一個炸.彈怎麼辦，還是當面拆開會安全一點……
中原中也悄無聲息地上前半步，隨時准備應付可能發生的危機。
但是並沒有任何危機發生。
牛皮袋文件夾裡只有薄薄的一張紙。
竹取澈伸出手指將它小心地夾著拖出來，在看清楚上面的第一眼後，她原本一直有些玩世不恭的神情頓時變了。
那是一張有點發黃的老照片，金發碧眼的外國男人滿臉微笑地穿著日本傳統的男士和服，一旁身著和服的女子抱著一個肥嘟嘟的嬰兒，一家三口站在櫻花樹下合影。
竹取澈低頭凝視著這張老照片，她的大拇指忍不住輕輕地摩挲著照片上那兩個人的臉，就好像還能透過這張薄薄的、老舊的相片感受到人臉的溫度一樣。
那種感覺……在旁人眼裡，就好像有一頭名為「孤獨」的野獸突然吞噬了這個手足無措的少女。
過了很久，久到就連中原中也都以為她突然喪失了說話的能力，竹取澈才輕聲開口：「我很喜歡這份禮物，謝謝你……太宰先生。」
「不客氣。」
太宰治很滿意她露出了這幅傷感又真實的表情，「去忙你的吧。」
直到竹取澈離開首領辦公室後，中原中也才忍不住問道：「那不就是一張照片而已嗎？」
「但是對於有些人來說，這可能是世界上最後一張的全家福了。」太宰像是看穿了什麼遙遠時空的故事，慢悠悠地說道，「當年她的母親帶著才出生一周年的孩子回來日本，丈夫也一起跟過來旅行。一家人在櫻花樹下拍了照片後的當晚，照相館就因為某些意外因素導致起火，所以很多客戶的照片都流落或者焚毀。」
「那你是怎麼找到它的呢？」
「啊，這就是秘密了~」
聽到這個回答，中也不滿地偷偷撇了一下嘴，話說回來，自從他認識這家伙這些年來，太宰治就變得愈發神神秘秘。
再這樣下去，中原中也都覺得垃圾青鯖可以從「港口黑手黨首領」轉職「神棍」這一玄學職業了。
「所以是她嗎？」戴著帽子的干部沉聲道，「你看好的這孩子……好像是個不太靠譜的家伙，雖說那天扛著你從樓上跳下來時的確很勇敢，但實在是太亂來了。」
「我倒是跟你秉持相反的態度，中也，也許在不久後的未來，阿澈的可靠程度會不弱於你。」太宰治雙手十指交叉，擺在桌上，氣定神閑地說，「要不要我們來打個賭呀？我聽說你最近弄了一瓶86年的瑪歌（Margaux）……」
「混蛋青鯖！我就知道你在打我收藏的主意！不賭！！」
…………
……
表面上若無其事地走出港黑總部範圍內的竹取澈慢慢地加快了走路速度，恰巧前面的街道上有一輛亮著「空車」燈的計程車駛過，向來喜歡省錢的竹取澈竟然破天荒地的伸手攔車！
可見她此時此刻到底有多麼的神思不寧。
上車後報了住址地名，竹取澈又忍不住掏出那張照片仔細觀看。
看著看著，她的眼淚就「啪嗒」一聲掉在了照片上。女孩子像是被自己的淚水嚇了一跳，連忙掏出紙巾將上面的液體小心翼翼地擦拭掉，生怕磨損了這張本就脆弱的老照片。
回去就用相框好好地裝起來吧。竹取澈默默地心想。
媽的……這回真是栽了。
她對此心知肚明——明明那個辣雞首領要是只給自己一筆巨款或者單獨一張照片，都不會有這種雙重疊加的殺傷力，但他偏偏看透了她最想要的是什麼……
簡直是……讀心術一樣的作弊。
前面好心的司機大叔透過倒後鏡見到她偷偷地抹眼淚，以為少女是失戀了，當即忍不住關心道：「孩子，沒事吧？」
「啊？我沒事……謝謝你，大叔。」
「是感情上遇到了挫折嗎？」
「……那倒不是。」
大叔似乎覺得這孩子在嘴硬，立刻苦口婆心地勸起來：「唉，你們這個年齡的小孩能苦惱什麼東西呢？要麼是感情，要麼就是學業或者別的什麼東西……我小女兒跟你年齡差不多，上周跟我吵架，說是要跟男朋友私奔、放棄學業什麼的！」
竹取澈聽得很專心：「後來呢？」
「後來？氣得我當時就罵了她一頓，結果當晚她就離家出走了，最後還是我們發動了附近的熟人和幫派分子們幫忙才在車站找到了那兩個年輕人……當時他們的車票都買好了……其實我也不是反對她談戀愛，那個小伙子我見過，人挺好的，也有上進心，就是太窮了。但是這個世道，你要麼去混社會，要麼去讀書，不然哪有出頭的機會呢？可是社會哪裡是那麼好混的，尤其在橫濱就更不用說了。我天天跑出租車，平均一周遇上三次搶劫！這些事情我最清楚不過了……」
「再說了，我是她父親，我怎麼舍得害我女兒呢？我只是想她好好地多讀點書，眼界放開闊點，再給自己的人生多一些選擇，而不是只有情情愛愛……所以啊孩子，在你哭的時候，也想想那些愛你的人吧，至少在這個世上他們還是關心你的。」
竹取澈聽著這個司機大叔絮絮叨叨的家長裡短，並不覺得煩厭，而是溫柔地傾聽著，手指最終摸了摸光滑而老舊的全家福照片。
「嗯，您說得對，他們都很愛我。」
——只有這件事，她就算步入死亡也絕對不會改變看法的。
第26章 江南皮革廠
竹取澈在頂著財務會計那猜測好奇的目光中若無其事地拿了一個億美金的轉賬後, 真的申請了好幾天的假期, 跑了。無論是車站街道的監控攝像頭還是海關出入境都沒有她的蹤影。
中原中也是翌日才知道這個消息的，他怒氣衝衝地拿著對方的請假報表闖進首領的臨時辦公室, 把文件甩在桌上：「你看, 我說什麼來著！她跑啦！拿著你的一個億的美元跑了！」
也不能怪中也大驚小怪的，要知道, 1億美元折合成日元就超過100億……有這錢都能再修多一棟樓了。
「啊呀, 你這條黏糊糊的蛞蝓，用不著驚慌失措。」太宰治氣定神閑地一大早開始看公文, 頭也不抬地回答道，「她給我發了請假信息了, 說有點私事要去辦——你還不讓下屬去辦私事了嗎？」
話是這樣說，但是中也依舊覺得這事很不靠譜：「可是……」
「沒什麼可是的。」太宰寫好手上的文件扔給他, 「你廢話那麼多就去干點活冷靜冷靜, 順便把那幾個組織空出來的市場份額吃一下。」
赭發的年輕人一把接過了文件, 但言語神情間還是憤憤然：「喂！混蛋太宰你什麼意思！我這是廢話嗎？我這是擔心你識人不明、被人蒙騙了導致危害到組織利益受損而已！」
太宰治聽到這話頓時表情變得很古怪：「……你放心, 就算你被賣到墨西哥去種牛油果, 我都不會上當受騙。」
中也更是暴怒：「誰會把我賣到北美洲去啊！」
「這可難說哦。」
…………
……
那麼竹取澈去了哪裡呢？
她恢復了自己的真容, 回到了東京。
關於加入港口黑手黨這件事，她必須給一直以來照顧了自己好幾年的「經紀人」一個交代。
吉田佑今天沒有上班，或者說，現在還處於新年假期呢。
是的, 竹取澈今年的新年是在醫院裡和幾個病友們一起度過的。
這個禿子見到了小姑娘平平安安後雖然心裡很高興, 但表面上依舊非常嫌棄她, 尤其是聽說了竹取澈這幾天打算住在這裡後更是白眼直翻，索要伙食費。
「你好摳門啊！」竹取澈忍無可忍地喊道。
「沒你摳。」吉田佑呵呵一笑，伸出了右手要錢，「快給錢，你都一個冬天沒有給我抽成了。」
「虧你還有臉說這個！」竹取澈一說到這個就怒了，「發布任務的鬼鯨幫根本是一群騙子，自己沒錢就算了回頭還被對家給打爆！別說五千萬美元的酬勞，連五美分都看不到了！」
吉田佑無辜地撓了撓頭上那所剩不多的幾根頭毛，「這我也沒辦法呀，當初他們只是交了一部分保證金給任務平台，現在鬼鯨幫沒了，保證金自然也被任務平台的運營方給吞了……害，我還白白損失了一個好用的任務工具人呢。」
竹取澈抓起一旁的抱枕就砸過去：「你說誰是任務工具人？」
吉田佑身手敏捷地在榻榻米上翻滾避開了襲擊，「誰氣得跳腳誰就是工具人！」
就在兩個人追追打打之際，大門突然開了，吉田佑的妻子帶著她的八歲女兒小美從同學家回來了。
「呀！是阿澈姐姐！」小美身上穿著紅色的羽絨服，看到她後十分開心地撲過來，連鞋子都沒來得及脫。
竹取澈連忙扔掉抱枕，伸手精准地在半空中接住了這只小蘿莉，熟稔地揉揉她的腦袋：「好久不見啊小美！有幾個男朋友啦？」
一旁的吉田佑腦門上爆出了青筋，倒是吉田夫人笑眯眯地看著這一幕，完全沒有阻撓的意思。
「討厭啦阿澈姐姐，我還在跟Johnny談呢。」小美十分嬌羞但又有點得意洋洋地炫耀道，「這兩個月我都沒有換過男朋友啦！」
完蛋，這孩子以後也一定是會禍害很多小男生的那種渣女。
竹取澈好奇一邊把人放下來去換鞋子一邊隨口道：「Johnny是誰？」
此時已經換上布拖鞋的吉田夫人走進玄關，笑著解釋道：「是課後外語培訓班認識的孩子，他的父親是海外歸來的博士，所以也取了一個英文名。」
竹取澈嘖嘖稱奇，轉頭看向面帶冷笑的吉田佑：「所以大叔，你對你未來女婿有什麼看法？」
「沒有看法。」吉田佑冷冰冰地說，「我怎麼可能對一個七歲小男生有看法！」
此時，小美已經同樣換好了拖鞋，羽絨服也脫下來，噔噔瞪地跑到竹取澈身邊伸手拉著她的衣角，十分可愛地要她背自己。
「行！」
竹取澈對於背人跑路這種事非常熟練，當即蹲下身把小家伙背起來，一路跑上二樓房間去了。
雇佣兵少女趁著這個時候，偷偷問肩膀上的小美：「小美，你知不知道Johnny比你還小一歲呀？」
「知道啊。」小美人小鬼大地托著臉，吐了吐舌頭，「但是愛情是不受年齡束縛的，我還知道這種算是『姐弟戀』呢。」
竹取澈：……行，你牛逼。
「倒是阿澈姐姐你這大半年來有沒有談戀愛呢？」小美十分八卦地詢問道。
此時兩人已經來到了二樓，竹取澈當然知道小姑娘的房間是哪一間，徑直走了進去以後才把人放下來。
恰好此時她聽見這個妹妹這樣問，當即就理直氣壯地回答道：「沒有！你阿澈姐姐沉迷賺錢！沒有時間談戀愛！」
「哦？那你賺到了多少錢呢？」
「……這個說來就一言難盡了，你這樣的小朋友是不明白大人賺錢的辛苦和心酸的。」
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竹取澈想到了灰飛煙滅的鬼鯨幫、自己被迫臥底加班到了最後真的加入港黑的心酸歷程、好不容易拿到一億美金轉頭就打給了師父的銀行賬戶……唉，別說了，再說就傷心了。
「不會哦！我明白的！」小美站在粉紅色的公主床上很認真地叉著腰回答，「爸爸工作回來的時間總是很晚，媽媽說他又在掉頭發了……我知道爸爸是為了這個家在辛苦的工作，所以我多多少少也是知道一點的。」
是啊，你爹辛辛苦苦地壓榨雇佣兵工具人也就是你阿澈姐姐，真是聞者落淚的故事。
不過這話不能跟小孩子講，會打破孩子心中父親英勇神武的形像的。因此竹取澈就稍微彎下腰，笑眯眯地與她對視：「那小美有去安慰爸爸嗎？」
「有呀。」小美這樣說著，眼珠子狡黠地一轉，「我也可以給阿澈姐姐表演一下我是怎麼安慰他的！」
「呀，那你表演一個看看？」
MUA!
臉頰上傳來的溫熱柔軟觸感伴隨著淡淡的糖果香味，竹取澈驚訝地眨了眨眼，摸了摸自己的臉頰：「你就是這樣安慰大叔的？」
「嘿嘿。」小美背著雙手很可愛地傻笑起來，「不是啦，我會幫他捶背倒水什麼的……我只是覺得阿澈姐姐也需要被我安慰一下而已！」
竹取澈愣住了。
她能夠感覺到眼前小孩子將一只軟乎乎的小手放在自己的頭頂，摸了摸，嗓音甜甜的，「阿澈姐姐，工作辛苦啦！」
雇佣兵感覺自己內心深處原本某個尖銳冷硬的東西莫名其妙地軟化了幾分。
——就好像冥冥之中，也有人這樣摸著她的頭頂，對她認真地誇獎道說「工作辛苦了」之類的話語。
「……謝謝你，小美。」竹取澈原本微笑的表情突然扭曲了幾分，「不過你——是不是吃了糖果沒漱口！我聞出來了！你上個月才去補過牙齒吧？我要告訴你媽媽聽！」
小美瞪大了眼睛，像是不敢相信她是如此的冷酷無情，「哇，不要這樣啦，是Johnny請我吃的外國糖果啦……」
竹取澈一臉賤笑著伸出手，「見者有份，給我來兩顆嘗嘗，我就不告訴你媽媽了。不過以後還是要記得吃完糖果後趕快漱口啊。」
小美搖頭嘆氣地從床板底下的暗格掏出了自己像征著純潔愛情的糖果，小心地挑出了兩顆最喜歡的口味遞給了她，小小的身影十分疲憊：「算了，請你了。」
竹取澈終於忍不住被她逗得哈哈大笑起來。
當天晚上，竹取澈是在小姐妹的房間地板上打地鋪，結果躺著躺著，小美咕嚕嚕地滾下來，非要跟她擠在一起睡覺。
「你不回你床上去睡？干嘛非要跟我一起躺地板？很冷的，你會感冒的。」
「阿澈姐姐就不怕感冒嗎？」
「我不怕哦，姐姐身體超壯的，不信你摸摸我的肌肉……怎麼樣，是不是手臂硬硬的……哈哈哈你別撓我啊混蛋！」
「嘻嘻嘻！好癢、好癢啊！我錯了我錯了！」
兩個人就如同真的親姐妹那樣咬了半天的耳朵，然後小美依舊不死心地詢問道：「阿澈姐姐這輩子就沒有談過任何一場戀愛嗎？」
竹取澈扭頭看向已經困意上頭的小姑娘，忽然覺得說一兩句也無妨：「當然有啊。」
「跟誰呢？」
「一個俄羅斯的男孩子。」竹取澈伸手捋了捋小美散亂的頭發，「當年我才11歲啊，就被我師父……哦，你可以理解成我的第二個爸爸，那個老家伙就把我賣到了西伯利亞去種土豆！這簡直氣死人，後來太年輕了，不懂事，初戀就是那家伙……不過最後還是和平分手了。」
「土豆……我想吃金拱門……」小美迷迷糊糊地說，完全沒注意到這些話中最關鍵的信息。
竹取澈在昏暗中啞然失笑：「好，明天帶你去吃炸薯條。」
其實她剛剛還是騙了小美關於故事的結局。
當年竹取澈在跟那個混蛋小毛子談了場快樂的初戀後很快就嘗到了惡果——不是墮胎車禍白血病，那個時候她才十一歲啊你們這群看多了校園狗血戀愛劇的混蛋——她差點被對方設下的連環局坑死，要不是陰差陽錯下召喚出了鬼焰，估計不是凍死在西伯利亞的寒冷山區裡就是被敵人的炮火打成渣滓了。
逃出生天後，竹取澈提著一根種土豆的鐵鍬去找人，差點用這玩意兒削掉那個混蛋小子的半個腦殼，最後怒氣衝衝地宣布分手了。
唉，說了都是暴躁黑歷史，不說了。
竹取澈見到一旁的小孩子睡得很熟，呼吸平穩心跳正常，先是將她小心翼翼地抱起來放回床上，蓋好被子後方才躡手躡腳地離開房間。
果不其然，樓下客廳的小燈還亮著。
吉田佑沒有白天的沙雕與摳門，面前放著兩罐冰鎮啤酒，一罐沒開另外一罐已經喝了一半。
「大冬天的晚上喝啤酒？」竹取澈溜噠到他面前坐下，拿起另外一罐打開，「小心得啤酒肚啊禿子，到時候你女兒就移情別戀，不喜歡你這個脫發又凸肚腩的中年大叔了。」
「吵死了，少在那裡滿懷惡意地詛咒我。」吉田佑瞪了她一眼，「小美才不會移情別戀不愛我這個爸爸了呢！」
「呵呵。」竹取澈發出了陣陣嘲笑。
「你呵呵個屁啊，有本事就把啤酒放下來。」
「到了我肚子裡的飲料就是我的了，不放。」
兩個人習慣性地拌嘴了幾分鐘後，吉田佑終於不開玩笑了，很慎重地問道：「你真的決定加入港口黑手黨了？為什麼？」
「就干四年，干完就走。」竹取澈拿著冰冷的啤酒罐慢慢地喝，「他們首領給了我一張照片。」
「什麼照片？」
「我的全家福。」
「……原來如此，那就沒辦法了。」吉田佑感慨道，「當年那件事我也聽老梁說了，據說一直是你心裡的痛……」
竹取澈面無表情：「既然你知道那件事是我心裡的痛，為什麼還要說出來呢？」
「哦，我想扎扎你這個熊孩子的心。」
「……我可能不是真的熊孩子，但禿子你是真的狗。」
此時吉田佑及時轉換了話題：「不管怎麼說，上周的橫濱流血平安夜事件已經可以看出這個新首領是個不安分的主了，你如果接下來要在那邊混的話，恐怕會得罪很多人。」
竹取澈笑了一聲，舉起啤酒罐，「我不怕得罪人，我就怕沒錢賺！如果到了哪天我的懸賞金過億，我大概會把自己都給賣了吧，哈哈哈！」
「你啊你啊，讓人說你什麼好呢。」吉田佑也不知道說什麼好，索性跟她碰了碰酒罐，「干杯吧。」
幾天的假期時光轉眼即逝。
竹取澈也要回橫濱了，這一去，就不是臥底任務，而是真的要給人家打工干活了。
吉田一家人站在家門口送別她。
吉田夫人叮囑她工作一定要小心謹慎，安全最重要，竹取澈笑著答應了。
禿子大叔翻著白眼，讓她別把麻煩帶給自己，竹取澈同樣翻了個白眼賞他——這是經紀人和打工仔之間互相祝福對方身體健康的默契語言。
倒是小美最可愛，淚汪汪地抓著她的手：「阿澈姐姐，你下次能把你男朋友帶過來給我看看嗎？」
竹取澈：……臭妹妹你這是為難我。
吉田夫人笑而不語，倒是吉田佑大肆嘲笑：「這扣扣索索的小笨蛋能有男朋友？女朋友她都找不到！」
「吵死了大叔，我談過的女朋友說不定都比你的前女友數量多。」竹取澈頭也不抬地頂回去，徑直蹲下身並且伸出了自己的小手指，與小美拉鉤約定，「等我下次來看你，我帶著我的男朋友，你也帶著你的男朋友，我們四個人一起吃飯喝下午茶好不好？」
小美一聽眼睛就亮起來了，立刻伸手與她拉鉤。
「好！就這麼說定了！」這孩子很認真嚴肅地點著頭，「我會幫你好好給男人把關的！」
「……那就提前謝謝啦。」
第27章 師父
竹取澈回到橫濱都已經是晚上了, 她這次光明正大地用真容走進了先前租住的公寓樓裡, 打算明天再去港黑報道。
不過就在她洗完澡准備敷個面膜順便看個劇時，手機鈴聲響起來, 這是針對某個人特別設置的鈴聲, 竹取澈一聽這歌聲就知道是誰給自己來電了。
「難離難舍想抱緊些，茫茫人生好像荒野……」（注1）
她一邊用毛巾擦著頭發, 一邊單手抓起手機滑動接聽, 一開口就是儒雅隨和的問候：「老嘢，死了咩？」
「冇啊。乖徒你都還冇死掉, 我點舍得去世？」
手機那段傳來了一個中年男性低沉磁性的笑聲，說出的話也是非常儒雅隨和, 一看就是跟竹取澈如出一轍的親切口吻。明明兩人許久沒有聯系，彼此第一句話就是互相問候對方死了沒。
竹取澈換了個姿勢擦頭發, 找了個地方坐下來後才有點抱怨情緒地跟自己的師父用粵語繼續通話：「你都好久沒有聯系我了。」
「小澈, 師父很忙的, 你也不是小孩子了, 不會自己打電話給我啊？」
「國際電話費很貴的嘛, 而且你手機號碼又總是換。」
「那是要躲避賭場追債的人啦……想要師父有錢給你打電話, 你就要多賺錢啊乖徒！」師父理直氣壯地說道，「為師的余生就靠你來養著了！」
頓了頓，沒等竹取澈罵人，師父又問道：「我聽阿佑說, 你跑去加入了一個橫濱的黑幫啦？」
「阿佑」就是吉田佑, 正是因為在日本有這位友人可以充當半個監護人, 師父老梁才放心地扔掉徒弟自己跑去逍遙快活了。
「是啦，給人賣命賺錢，不然你以為你賬戶上那一個億的美金是從哪裡來的啊？」竹取澈忍不住嘲諷道，「天上掉下來的啊？」
「跟你說了多少次，天上只會掉炸.彈啦你這個笨徒弟！」老梁用一種寵溺包容的語氣回答，「錢我收到啦，謝啦小澈！對了，在你幫忙賺錢還債的這段期間我又負債了一點小錢，不多，也就一千多萬美金……」
竹取澈立刻掛斷了電話。
十幾秒後，老梁又打電話進來，這次倒是沒有提那一千萬的新負債，就好像突然失憶忘記了此事。師徒倆其樂融融地再次互相問候了一下對方的身體健康，並希望下次還能活著見面——如果一方沒有在垃圾黑幫中被工作壓榨到死，而另一方也沒有被賭場的人追著打死的話。
「你什麼時候來看我呀？」少女可憐巴巴地問，「你上次來東京已經是兩年前了。」
「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你再這樣拖拖拉拉，等下次你見到我的時候，我可能連孩子都有了。」
「那我就教我的小徒孫抽煙喝酒，哈哈哈！」
竹取澈一聽就驚了：「真敢帶壞我家孩子的話我就打爆你的頭哦，師父。」
電話那邊也嚷嚷開了：「什麼？小澈你這逆徒，我就知道你一直想要謀害為師！我看透你了！我死了也不會把錢留給你的，死心吧，你只能繼承我的累累負債和螞蟻花唄！」
「梁利輝你吔屎啦！摸著良心說這話好不好？你有個毛的遺產？！從小到大你這家伙就知道給我添亂，要不是我一直在努力賺錢養你，你早就被賭場的人抓起來打死了！」
「被打死也是我的自由——男人的快樂你根本就不懂！還有你這逆徒竟然直呼師父的大名，簡直是大逆不道！是想要欺師滅祖嗎？」
「有本事你來日本，我告訴你什麼叫做真正的『欺師滅祖』！」
老梁：「下次一定。」
竹取澈：……
結束通話前的最後，竹取澈終於忍不住問出了那句憋在心裡好久的話。
「師父父，我的紅包包呢？」
「紅包？什麼紅包？」
「新年紅包呀。」竹取澈的語調變得甜甜的，還有點稚氣未脫的感覺，先前那種突然咆哮起來的架勢仿佛根本不存在一樣，「人家才16歲啊師父。」
然而老梁依舊很冷酷無情：「開什麼玩笑，龍國又沒有到農歷新年，我干嘛給你發紅包？」
「可是日本已經過新年了！」
「那你讓阿佑給你發唄……哎呀不說了，又有人追過來了，我得走了，拜拜啊！」
說完那邊就故意裝作緊張跑步的聲音，幾秒鐘後就掛斷了通訊。
握著手機眉頭深皺的雇佣兵少女看看發燙的手機，翻了個白眼：「我總有一天要殺了他。」
——事實上，這句話她從認識師父老梁以來，就說了無數遍。老梁不僅不生氣，反而笑呵呵地說如果真的到了那個時候，殺死自己的逆徒也不要忘記幫他收屍。
其實竹取澈一直覺得自己的師父是個神奇又古怪的人物。
她的師父梁利輝是龍國粵府人，祖籍禪城，先祖是詠春宗師梁贊先生，輪到他這一代差不多都是第五代的旁支了。
由於老梁早年在香江打工，當過古惑仔，後來得罪了道上的大佬一路逃到東南亞去避風頭，結果陰差陽錯地被一群雇佣兵抓起來去當炮灰，到最後反而混成了這群人的一員。
再往後，雇佣兵老梁撿到了尚且年幼還奄奄一息的竹取澈，因為一時的憐憫之心而沒有賞她一發子彈前往另外一個世界，反而扔進了戰地醫院裡就不管了。幾個月後，當老梁來戰地醫院養傷時，小小的、一臉死倔的竹取澈就纏上他了。
老梁被這煩人孩子折磨得沒辦法就故意給她出了個高難度的題目，除非通關才能考慮收她為徒。沒想到小姑娘天賦異稟，輕松通關……從此就開始兩個人互相折磨對方的師徒二人生涯。
竹取澈此時擦完了頭發，站起身去櫃子裡找吹風筒，櫃子上放著的兩個相框中除去先前新得到的全家福，另外一張相片中就是師徒二人都灰頭土臉的坐在戰地廢墟裡，身上穿著土黃色的沙漠迷彩服，手臂和額頭之類的好幾處地方都纏著染血的紗布，似乎剛剛參加完一場激烈的戰鬥。
如果非要說有什麼不同的地方，就是那個時候的竹取澈還很小只，哪怕是最小號的迷彩服穿在身上只能勉強卷起袖子才能伸出手來，鐵灰色的防彈背心看起來都比她的身板要大上一圈。小姑娘原本白皙的臉上也髒兮兮沾滿了硝煙和灰塵，雙手環抱著步.槍，整個人像是一只夾著尾巴在戰場上保命的小土狗，歪歪扭扭地站著。
但是盤腿坐在地上的老梁人高馬大，將這身衣服撐起來後看起來就沒有那麼形像狼狽了。這個龍國人的嘴裡叼著廉價香煙，一手扛著槍，另一只手卻像是摟著自己女兒那樣的抬手摟著她的肩膀，把她圈在安全的地方。
然後兩個人對著鏡頭露出了極其神似的賤笑，風沙和斷壁殘垣在身後延綿向金色的沙漠深處。
竹取澈手裡拿著戴森吹風筒，盯著這張照片看了半天，哂笑了一聲，想起當年幫忙拍這張照片的那個戰友這個時候大概已經回到故鄉去娶妻生子了，前幾天還看他手忙腳亂地給寶寶換尿不濕的推特動態，因此心情稍微好了點。
「算了，讓那個垃圾賭鬼再多活兩天吧。」她自言自語地說，然後轉身去吹頭發了。
…………
……
翌日，收拾好心情的竹取澈回港口黑手黨總部去報道了。幾天沒來，這會兒就看見有施工團隊在原先的大樓舊址處打地基，顯然最遲不超過幾個月，就會有一棟全新的大樓建立起來了。
由於太宰治的命令是到了以後先去見他，因此少女也沒有去跟老上司本多啟太或者武內千春打招呼，而是徑直去了首領的臨時辦公室。
一進門就能看見今天的中原中也依舊充當著忠實背景牆的角色，倒是他十分疑惑地打量著竹取澈，總覺得這個陌生的混血兒少女似曾相識。
太宰抬頭看向她，面露少許微笑，在這個港口黑手黨首領身上，似乎連笑容都成為了一種罕見的寶貴資源：「歡迎回來，阿澈。」
不知為何，竹取澈看見這樣的笑容，還是小小地在心裡懷念了一下之前那個披著沙雕馬甲活蹦亂跳的「津島葉藏」……總感覺是截然相反的兩個人。
中原中也聽到他這樣的稱呼，忍不住瞪大了鈷藍色的眼睛，仿佛想要發表一些難以置信的看法，但是最後還是硬生生地繼續充當沉默無言的背景牆。
然而想法歸想法，現在畢竟真的要決定在人家手下認真吃四年的飯了，竹取澈還是微微躬身表達了自己對發錢的老板的尊敬：「是，我回來了，太宰先生，請問您對我接下來的工作有什麼安排？」
「在新的三號大樓沒有完全建好之前，你的任務相對輕松。」太宰直接進入了公事公辦的狀態，有條不紊地說道，「首先，將你的檔案從後勤部調入我的直屬部隊中，具體情況會進行保密處理，但對外的名義上你會作為直屬游擊隊的一名骨干成員。」
「其次，由於在不久前的流血平安夜事件中直屬游擊隊遭到敵人重創，阿澈你需要借著重建的時期組建屬於自己的人手——我手頭有個新人需要你來帶，同時你可以向其他隊伍借調你需要的人才過來，但只有兩個名額，而且當事人必須自願同意才行。辦得到嗎？」
他一邊說一邊寫著點什麼東西，當他話說完後，寫字的動作也隨之停下。
竹取澈思考了幾秒，不就是組建一個自己的隊伍作為直屬游擊隊的一部分嘛，估計人數也有上限。這點小事情，又有何難？
她當即點點頭：「沒問題。」
太宰似乎早有預料她會答應，把手中墨跡未干的委托書遞給她，同時吩咐道：「新人的話現在待在郊區的四號訓練場，我建議你越早降服他越好。」
竹取澈：……降服？這個詞怎麼用的那麼微妙？新人是哪個地府闖出來的妖魔鬼怪嗎？
但她表面上還是干脆利落地應下此事，伸手想要拿走任務委托書，不料黑發青年依舊抓著紙張的另一端沒有松手。
「還有一件事。」太宰治語氣平和地說著，仿佛只是要去超市買個蟹肉罐頭那樣輕松，「每個正式加入港口黑手黨的人都會得到引薦者的一份隨身禮物。」
竹取澈愣了一下，意識到了什麼，但又不是很想接受。畢竟她就是個冷酷無情的打工仔，玩耍四年就跑路的主，搞什麼企業效忠文化呢？
「這個……我當時結束了新人培訓後就收到了工作服裝……」她試圖婉拒。
「那個是制式禮物，是給『原田惠麗』的。」太宰治不容置疑地盯著她的淡藍色眼睛，「但這個……是給竹取澈本人的禮物。」
竹取澈被那雙鳶色眼睛盯得渾身發毛，感覺辦公室氣氛怪怪的，一旁的中原干部已經偷偷地露出了牙疼的表情，所以太宰老板不會是想把他的貼身內褲送給我當禮物吧……
還好，不是內褲。
那是一塊通體金色的手動機械懷表，復雜的機械與精巧的手工技藝完美融合，表盤通體是由淡藍色的寶石雕琢而成——與她的眼睛瞳色一模一樣。
竹取澈倒吸一口涼氣，因為她認出了這是什麼牌子的懷表。
——百達翡麗！
號稱是「全世界獨一無二的懷表」，因為每塊懷表都需要手工匠人精心雕琢八年到十年的時間才能成型，更何況這一看就是黑幫大佬獨門定制的產品！如果賣掉的話……
「你不會賣掉它吧？黑市上的人要是看到它的話，也許會有些不太好的消息彙報給我呢。」太宰治像是看穿了她的內心，語氣溫和地問道。
「……怎麼會呢？誰舍得賣掉！」竹取澈十分鎮定地收起懷表和任務委托書，若無其事地回答道，「我會好好珍惜這份禮物的！看到它就會想起老板您！」
「那就最好啦，興許我哪天會抽查哦。」
黑發的首領眯起眼睛來，露出了似笑非笑的期待表情。
直到竹取澈完全離開了這間房間後，背景牆中原中也才終於開口，仔細看的話他的表情似乎有些古怪：「喂，青鯖……」
「怎麼啦蛞蝓。」
「你想追那個女孩子啊？」赭發的年輕人一臉強忍著吐槽的神態，「又是送錢，又是送懷表，還送全家福老照片……你這樣做是不是給人家的待遇太好了。」
太宰：？
「什麼啊，中也你怎麼滿腦子都是這種無用的戀愛廢料呢，春天還沒到啊。」太宰治冷靜地嘲笑他，「我不過是物盡其用罷了，說來說去不過是收買人心的手段而已。」
中原中也盯著他幾秒鐘，最後半信半疑地挪開了視線：「你心裡有數最好，而且對未成年人下手的話……」
「會怎樣？」太宰故意逗他。
中也憋了幾秒鐘，還是吼出來：「——會不道德！」
太宰治拿起一份文件擋住自己促狹的笑臉：「哦。那你以為我們現在這份工作就很道德了？」
中原中也：……
也是呢。
橫濱的年度優秀市民，「城市無名好人」連續三年獲獎者，中原中也先生憂傷地想到。
第28章 久等了
橫濱郊外的某處私人莊園裡, 竹取澈一路開車來到門口（別問這車是哪裡弄來的）的時候差不多已經是中午午飯的飯點了。
門口穿著深藍色制服的保安像模像樣地攔住她：「小姐, 不好意思，前方是私人住宅區, 不對外開放。」
「我是來見朋友的。」竹取澈說著舉起了自己的委托書, 保安面色不變地接過去仔細檢查了一番真偽後將它小心地遞回來。
「原來是屋主的貴客，進門後第三條岔路往左拐, 一直開到底就能見到您想找的人了。」
「謝了哥們。」
竹取澈收起委托書, 看著面前的橫杆升起，一腳油門加速駛入莊園內。
從外表上看, 這裡是某個大富豪的宅子和豪華莊園，別墅游泳池網球場等設施一應俱全。然而只要是老橫濱人，都知道總是有一群面相凶惡的黑西裝在此地進進出出。
是的, 這裡並不是什麼人的私人豪宅，而是港口黑手黨名下的第四號訓練營。
竹取澈按照保安的指示前行然後左拐, 一路開到底後發現是山腳下一個不大的停車場。
她走下車, 立刻有人迎了過來詢問她有什麼事情。竹取澈只好再出示了一遍任務委托書，聲明是來帶某個新人走的。
「原來如此。」接待她的黑西裝小哥拿起對講機對著另外一端說了幾句話, 確認情況無誤後, 然後才邀請她去見本地訓練營的負責人，「任何新人想要離開這裡，除去首領的特別命令以及人事部的調配書之外，還需要高森負責人的簽名同意才行。不然他作為整個營地的訓練主官, 是有權利拒絕執行這條命令的……如果他覺得新人還不夠合格的話。」
訓練營的主官高森是個資歷很老的黑手黨, 板寸的頭發兩側都花白了, 眼神卻依舊凶狠得跟野獸一樣。
少女注意到他外套下的左右兩側腋下似乎有點略微鼓囊的，外人可能以為是皮衣本身的設計緣故，但是竹取澈一眼就看穿有槍袋綁在那裡，非常典型的隱蔽配槍方法。
當聽見竹取澈的來意後，高森面頰上的三道狹長傷疤抖了抖，沒有直接拒絕也沒有直接同意，反而問道：「你要調走誰？」
「我看看啊……」竹取澈拿出委托書瞄了一眼，念出上面的名字，「新人，中島敦。」
原以為不過是個普通鹹魚雜兵，高森的表情卻有些變了。
「首領認為那家伙到了可以出動的時候了嗎？」高森喃喃地說，「我覺得恐怕還不太行。」
竹取澈並未著急或者生氣，她看得出來眼前的硬漢並不是針對自己：「為什麼？」
「那個孩子還沒有辦法很好地駕馭自己的異能力……」
就在竹取澈想要打聽具體原因時，高森肩膀上的對講機忽然響了：「主官，高森主官！『虎』失控了！他又失控了，就在東南實戰訓練場！兄弟們正在和他周旋，請快來制服他！」
高森的目光瞬間一凝，正要離開，但當看向滿臉好奇的竹取澈後忽然邀請道：「他們說的虎就是你要找的新人，口說無憑，不如竹取小姐你跟我過來親眼看看情況如何，再下定論？」
真是個看似粗野實則細心的老黑手黨啊。
對於看戲邀請，竹取澈當然是點頭答應了。
兩人搭乘電梯一路來到了訓練場所在的地面樓層，一出去就看見一隊隊荷槍實彈的黑手黨在往某個方向跑，像是要去壓制什麼東西。而在不遠處，陣陣猛虎的咆哮聲傳來！
這個時候，竹取澈也看清楚了場中被一群黑手黨用黑色的鐵網摁住的那頭巨大白虎。
白虎身形修長而威猛，豎瞳湛藍，殺氣透露得周圍的草木嘩嘩作響。
但這山林猛獸似乎對於自己被一張張漁網一樣的東西摁倒在地上非常不滿，一邊憤怒地咆哮著，一邊試圖掙扎著甩開這些螻蟻一樣的人類。
「執行應急突發事件的第三方案，一號小隊，實彈更換為麻.醉彈藥！瞄准目標，自由射擊！」
「二號小隊准備接替！不要給『虎』喘息的空檔！」
竹取澈看著眼前忙碌但並不混亂的一幕，終於明白為什麼太宰治那個屑老板會給她的建議用上了「降服」二字……這他媽的，是把我澈某人當成什麼伏虎金剛來用了嗎！
「怎麼樣？」高森注意到她露出了驚愕的表情後，頓時問道，「是很麻煩的新人吧。」
他的原意是想讓眼前這個漂漂亮亮的混血姑娘自動放棄領人的想法，但是竹取澈完全誤會了他的本意，以為這位主官在炫耀有寵物一事。
因此竹取澈感嘆道：「是啊！好大的貓！」
高森耿直得很：「不，你的重點錯了。」
「……什麼？」竹取澈撓撓頭，從善如流的改口道：「哇，好大的狗！」
高森：？？？
這回連物種都錯了啊！
「平時是高森主官你負責壓制這新人嗎？」竹取澈扭頭問道。
「是的。」高森點點頭，不太自在地摸了摸臉上新增的傷疤，「他的異能除去你現在親眼所見的這些，還有一點是自愈性非常強，哪怕是斷肢都能在短短十幾秒內重生出來。我的異能剛開始還能夠輕而易舉地壓制住暴走的『虎』，但隨著他這幾個月的訓練程度逐步加深，無論是異能還是體能方面都在明顯進步，我也越來越吃力了……」
「自愈極強啊……可以讓我去試試嗎？」
「你？」
「嗯。我好歹也是首領派來接人的人選，如果就這樣兩手空空的回去，恐怕會被責罵的。」
面對混血美少女笑靨如花的面容，鐵血硬漢高森的眼角肌肉抽搐了一下，扯動著臉上的傷疤，也不知腦補了什麼血淋淋的場面，他冷酷地警告道：「這很危險！你要是出了什麼意外，我無法為你負責。」
「不需要，如果我不幸死了，相信首領同樣不會責怪今天在場的任何一個人。」
竹取澈一邊說著，一邊把外套脫下來遞給一旁站著圍觀的黑西裝小哥，「麻煩幫我拿一下，謝謝你哦。」
小哥一愣，面色微紅地低頭答應了。
不得不說，竹取澈只要換上自己的真容出場，一般能用臉來解決的小事都可以完美解決。不像原田惠麗那個仿佛是路人甲的嘲諷臉，別說什麼好心小哥紅著臉答應幫忙，可能還要自己去找個地方來放外套。
因此吉田佑曾經嘲諷過她「閉嘴希腊繆斯，張口落語演員」（一種類似單口相聲的日本傳統表演藝術）……言外之意就是完全搞不懂那麼漂亮的混血兒小姑娘怎麼一張嘴就是各種葷段子和沙雕梗滿天飛。想來想去全部都得益於老梁當年的毀人不倦。
她迎著眾人驚詫莫名、像是看死人的眼神走進了場中，親切地跟那群拿著麻.醉槍彈的兄弟們打招呼，「能暫時別開槍嗎？我想打這只狗一頓。」
隊員們內心疑惑至極。
怎麼，那條狗得罪你了嗎……等等，那不是狗！
「這是老虎！」一個人以為她的視力出了問題，連忙好心提醒，「你快後退，這裡很危險。」
「嗷嗚！」
就在這時，前方的鐵網周圍忽然傳來一陣陣崩裂的聲音，下一秒，原本壓制鐵網的一排人都被狂怒的白虎直接掀起來甩到空中了！
壓制失敗！
白虎嘶吼著衝出鐵網了，任由皮毛上扎著十幾只空空如也的麻醉彈藥都不能阻攔它憤怒嗜殺的意圖。
竹取澈見狀也懶得廢話，推開了一旁的隊員，拔腿就迎著老虎衝過去！
興許是聞到了什麼味道，白虎湛藍的瞳孔猛然一縮，放棄了襲擊其他人的打算，轉而前爪離地，後肢人立而躍起，同時張開血盤大口同樣朝她咬過來！
只見竹取澈神情凝重地捏起右拳，後撤蓄力，仿佛要准備一拳正面打在對方的額頭上！
她會成功嗎？
但是下一瞬間竹取澈就毫無征兆地膝蓋一跪，整個人上半身往後面一抵，以一個近乎滑鏟的方式衝到了已經騰空躍起的白虎身下的空檔——就在這一瞬間，白虎那柔軟的白毛黑紋腹部呈現在她的頭頂，陰影遮掩住她的面容。
竹取澈深吸一口氣，原本捏緊的右拳上瞬間燃起一抹幽藍色的鬼火，以一記最簡單樸實的日字衝拳方式，如同地對空導彈那樣狠狠地命中了白虎的腹部！
氣勁盤旋，透體而去，這點從白虎背後的毛發上驟然倒映出一個人類的拳印就能看出來！
【無名呼吸法】 【鬼焰召來】 【詠春拳】！
三種技能疊加在一起的效果絕對不是開玩笑的，竹取澈曾經試過，她這種發力方式在最倉促的情況下都能打出接近「噸」的力道，更何況現在已經蓄力完成。
果不其然，原本身形碩大的白虎如遭雷擊，原本殺氣騰騰的身姿在空中僵硬了一瞬間，下一刻就被猛然掀翻甩出去五六步遠！
白虎看起來都被摔懵了，摔在地上支起上半身，甩了甩毛茸茸的腦袋才清醒過來。
竹取澈雙手在地面一拍，一躍而起，她馬步穩扎，趁勝追擊地衝到了白虎面前，雙拳握緊劈頭蓋臉就是一頓暴揍！
詠春的拳法其實說白了只有一種，那就是日字衝拳。
以肘底發力，擅發寸勁，正是其威力所在。而竹取澈現在打的這套連環拳招的學名為「正身連環衝拳」，當前世界上打衝拳速度最快的人是葉問師傅的徒弟張卓慶，他在1983年的試驗裡打出了一秒鐘8.3拳的驚人記錄。
竹取澈雖然沒有人家張前輩打得那麼快，但是她如今的力道和出拳速度可完全不遜色於一般的身強體壯男性拳手。當場就打得白虎渾身毛發炸起，憤怒地嗷嗷叫，歪過頭要來咬斷她的手腕！
「嘿！」竹取澈眼見白虎變招，下意識地以拳變掌避開對方的森森利齒，然後以左手為問手，右手為護手，找准中線位置，手指標出肘部伸直，最後順勢往那自動逼近的湛藍色的瞳孔裡一插……
力貫指間！食我下標指！
白虎只覺得眼睛一痛，劇烈的痛苦就傳入腦海中，匆忙閉眼的同時還嘶吼著要用前爪來撕碎她。
然而被戳傷的眼睛恢復起來也需要一點時間，正是這短短的空隙，竹取澈腳下步伐急速變換，如同滑行一樣閃到白虎身後，非常驚險地背身一把環抱住老虎的下巴，就要借著勢頭往自己所在的正面方向使勁兒——也就是把老虎腦袋朝它的背後給活生生拗斷——還好竹取澈在最後一刻終於想起自己不是來殺老虎而是來揍老虎的，因此倉促松手。
但是白虎此時已經找到了她的方位所在，狂怒地掉頭來咬她，同時細長的虎尾如鐵鞭一樣橫掃過來！
眼看前後夾擊，為了避讓，竹取澈只能翻身跳上了虎背！然後她眼尖地瞥見在對方脖頸上深長的毛發中，似乎隱藏著一圈黑乎乎的東西。
這是啥？
竹取澈好奇地伸手去抓，發現竟然是一個電擊項圈！只可惜現在失靈了！
鬼鬼，那麼時髦的嗎狗狗？莫不是請楊教授開發的科研產品？
此時距離竹取澈下場還不到三分鐘，就騎到人家老虎背上去了……看得周圍的黑手黨們目瞪口呆，忍不住替她擔心起來。
果不其然，這個時候白虎非常煩躁不安，因為觸碰不到抓住項圈死死趴在自己背上的竹取澈，它很憤怒。因此這只大貓開始在原地跳來跳去，甚至用背部去撞擊地面，如同西班牙鬥牛場裡最猛烈的公牛，要把背上的人類給甩下來！
「我是不會認輸的！」竹取澈伸手一把揪住了它的毛耳朵，凶狠地吼道，「快點認輸，我還能賞你一塊骨頭吃！」
於是她得到的回答是充滿了憤怒與殺意的虎嘯聲，下一秒，眼見甩不掉她的白虎環顧四周，找准一個人少的空檔衝過去，竟然直接想要逃出這個訓練場。而且最讓人蛋疼的是它一邊逃跑一邊瘋狂跳動甩尾，像是背上生了虱子一樣煩躁。
高森原本想要攔住它，竹取澈連忙扭頭朝他大喊：「不用幫忙！我來就行！！」
鐵血硬漢氣得一愣，他這是想幫忙嗎？他這是怕老虎跑出去制造無辜者的傷亡！
但就是這麼短短的一猶豫，白虎彈跳力驚人地越過了足有七米高的圍牆，跳出去了！
連帶著它背上的混血姑娘也一並消失。
高森見狀大怒，對著下屬吼道：「愣著干什麼，還不去找！」
逃出圍牆的白虎耐力驚人，體力也非常好，一邊嘶吼一邊試圖用爪子或者牙齒調轉過來攻擊她，結果每回都被竹取澈徒手打斷，虎牙都塞進了竹取澈身上的那件【儲物外套】裡收藏起來打算回頭賣掉……瘋狂被人換牙的白虎更加生氣了，於是這個蹦蹦跳跳的狂怒身影滿山亂竄，最後甚至跳進了海裡想要甩掉這個煩人的東西。
結果抓著它的項圈就是不放手的竹取澈冷笑一聲，一把按住白虎的腦袋，逼著將它同樣沉進海水裡。
小樣，跟姐姐比憋氣？我告訴你，我師父都比不過我的肺活量！
最後，掙扎不過的白虎溺水了。
它暈了。
雖然很丟人，但對於暴躁的白虎而言也許是一種解脫。
竹取澈扛著這頭倔強的白虎一路往岸邊游，然而游著游著忽然發現肩上的重量大幅度減輕了……一扭頭，發現是個身形瘦弱的白發少年正閉目昏迷中，頭發沾濕了海水，可憐兮兮地黏在額頭。
什麼啊，虧她還期待了大半天，以為是什麼肌肉猛男呢。
可以退貨嗎？
當竹取澈拖著這個小少年游回沙灘時，訓練場的人已經趕到了，在星空遍布的夜色下，幾台車亮著大燈，圍堵在岸邊。此時高野面色嚴肅地走到她面前，靴子踩著沙灘嘎嘎作響。
此時幾個醫護人員趕來，從少女手中接走了昏迷的中島敦同學，又給她披上了一條干爽的大毛毯免得被海風吹得感冒著涼。
高森先是看了看昏迷不醒的白發少年，又看了看渾身除了滴水之外沒有多少損傷的竹取澈，忽然神色緩和了不少：「在我們治療完成後，你就可以帶走他了，竹取小姐。」
竹取澈為難地撓撓頭：「那個，有點貨不對板的感覺，我不想要了，我可以換個別的人帶走嗎。」
高森：……你當我這是人才市場呢？還挑三揀四的？
於是當中島敦醒來以後，完全沒有白虎時期記憶的他就被醫護人員們貼心地告知，他被飼主（新上司）領養了。
中島敦：？？？
第29章 代代相傳的
中島敦是個孤兒。
從小在孤兒院飽受欺凌而長大。
有一天他實在無法忍受院長日益加重的體罰和折磨, 也不知用了什麼辦法, 稀裡糊塗地逃出了孤兒院。
當他清醒過來後已經來到了野外，他不知道該怎麼生存下去, 也不敢回孤兒院, 只能一個人游蕩在山林裡勉強掙扎著活下去，非常的孤獨苦悶。
直到這個時候, 有個黑衣人找到了他。
「人的存在意義就是為了得到別人的認可。」那個擁有著一雙仿佛能看透人心的鳶色眼眸的男子是這樣說的, 「為我效忠，聽從我的指令, 敦君，我將為你指明……你存在的意義。」
…………
……
夢境到此結束。
中島敦猛地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灰色的車廂頂部和上面掛著的那個小小的、陳舊的「出行平安」御守。
他愣了幾秒鐘, 扭頭看向一旁正在一邊玩手機一邊開車的竹取澈，目光在她那纏著繃帶的雙手上多停留了一秒：「請問你……」
「我是竹取澈, 你今後的直屬上司——如果你的升遷速度沒我快的話。」
中島敦愣了一下, 慢慢地低下頭來：「上司……」
「你不會連『上司』都不知道是什麼意思吧？」
「不……不是的。」
坐在副駕駛位上綁著安全帶的白發瘦弱少年十分消沉地低下了頭，完全沒有白天當老虎時候的凶悍, 「我只是覺得事情太突然了。」
我竹取澈可不這麼認為啊小老弟, 你知道我揍你揍得手指都流血了嗎？
竹取澈笑了一聲，隨口問道：「舍不得訓練營？」
她原以為對方不會回答的，沒想到中島敦低垂著白發盯著自己的手掌，過了好幾秒才問道：「我今天是不是又失控了？記憶裡的那個時段一片空白……我是不是又傷害到他們了？」
他的表情很苦悶, 像是真心實意地對於那些被「老虎」所傷害到的人感到抱歉和羞愧, 完全沒有白天那股廝殺山林的猛勁。
原本正在開車的竹取澈想了想, 從外套裡摸出了一件白色的東西扔給他。
「這次倒是沒有，因為我趕過去幫忙（揍你）了。」
「誒？」
中島敦手忙腳亂地接過來一看頓時傻了眼，這、這熟悉的利齒形狀……
「你的牙齒。」
「真、真的嗎！」白虎少年如遭暴擊，捧著這跟自己手掌差不多長度的利齒出神，「您這是打算送給我嗎？」
「你真會開玩笑啊敦君。」竹取澈眼明手快地一把奪過虎牙塞回外套裡，動作之熟練看得中島敦一愣一愣的，「我只是給你證明一下，這是我從你嘴裡掰下來的東西——至於還給你那是不可能的！我打下來的戰利品就是我的東西！誰也別想搶走哈哈哈哈！」
中島敦：……
感覺這個新上司好像不是很靠譜的樣子……但是又有點意外地活潑啊。
這讓他緊張不安的內心略微放松了些許。
眼看距離目的地似乎還有一段距離，中島敦就壯著膽子問她：「可以問一下您，關於我們是哪個部門的嗎？」
「我們？我們直屬首領，是直屬游擊隊的一員！」
「喔！」中島敦發出了適時的驚嘆，想起了那個改變自己命運的男人，眼睛也稍微亮了一點，「那竹取小姐您是隊長還是骨干……？」
「骨干而已，還是新晉的那種。」竹取澈好心地解釋道，「順帶一提，我這個隊伍，目前只有我們兩個人。」
中島敦：？
這叫什麼隊伍？
「雖然知道至少要再增加多一個人才能組建黨支部……咳，好像在港口黑手黨不能搞這種事情，不過我已經有人選了！」竹取澈信心滿滿，「等我把你放進宿舍裡你好好適應一下新生活，我們就可以開工干活了！」
中島敦被她莫名其妙的自信所感染，當即也跟著點了點頭，特別乖巧：「嗯！」
然而當兩人回到總部時，人事部門表示由於直屬游擊隊原本所在的三號大樓還沒建好，沒有辦公地點。後勤部門也說因為原本的宿舍還沒有完全清理出來，所以也沒辦法提供單間宿舍給新人住。
哇，不讓這虎頭虎腦的傻孩子住單人宿舍，你是想看人家的舍友某天深夜突然被咬死嗎？
竹取澈皺了皺眉頭，這個新人是首領扔給她，要她幫忙帶的，目前形勢這樣也不能不管，既然如此……
「敦君，你能去天橋底下自己露宿街頭嗎？」
「啊？！」
別說白發少年瞳孔地震，一旁的後勤處同僚也目瞪口呆，甚至問出了「你真是他的直屬上司嗎？」這種話。
然而出乎雇佣兵的預料，眼前瘦弱的男孩子咬了咬唇，默默地點了一下頭：「是，這就執行命令。」
說罷，他轉身就走，似乎想趕緊去找個天橋……
「喂，你玩脫了。」同僚忍不住吐槽。
竹取澈也驚了，攤開手表示自己很無奈：「這孩子怎麼那麼頭鐵？」
她連忙快步跟過去，一把勾住少年人的肩膀，感覺自己的胳膊肌肉撞在對方的嶙峋肩膀骨頭上……有點痛，你多吃點肉啊！
「開玩笑開玩笑，怎麼那麼認真？」竹取澈用另外一只手揉了揉他的腦袋，感覺像是在擼流淚貓貓頭的神奇觸感，「算了，這幾天你先住我家吧，唔——睡廁所怎麼樣？半夜渴醒還能直接喝水龍頭的直飲水……」
敦愣了幾秒，不知是因為少女上司的這番話還是因為被人溫柔地摸了摸腦袋，因此當他好不容易回過神來才連忙道謝：「好，謝謝您。」
「哇，你也太好養活了吧？算了我們先去外面吃飯，這個點食堂已經關門了。你想吃什麼？」
「……什麼都可以嗎？」
「限定100円以下的。」竹取澈心痛地說，「我很窮的！」
「是。」白發少年眨巴著眼睛，生怕讓她失望或者不高興，謹慎地回答，「我會少吃一點。」
「哈哈哈哈敦君你很有覺悟嘛！等等，我決定要傳授一個我的立身之本兼絕招給你！」
…………
……
十五分鐘後。
昏黃燈光下的居酒屋裡，本多啟太拿起了一杯小酒盞，扭頭看向明明是個陌生人卻有種莫名熟悉感的竹取澈：「所以這幾天的假期裡你不僅去韓國整容了，改了個名字，還順便跳槽去了直屬游擊隊，收了個新人，最後還帶新人來……蹭我的飯？！」
此時的中島敦一聽這話，頓時緊張地抬起頭來，腮幫子鼓鼓的，不知是該將嘴裡的茶泡飯吐出來還是咽下去。
「別聽隊長的話就被嚇到了，這家伙要是會說話也不至於跟自己老婆離婚。」竹取澈此時已經差不多摸清楚這只敏感大貓脆弱內向的性格了，連忙安撫了一下小老虎。
中島敦這才乖乖地點頭，將茶泡飯慢慢地重新咀嚼起來。
「喂，原田……不對，現在該叫你竹取了，戳人傷口可是不文明的行為。」本多啟太借著些許酒意警告道。
「隊長在生氣嗎？」竹取澈給他倒酒，滿臉賠笑，「抱歉啦，跳槽的命令也是首領突然就下達的，我也一頭霧水啊。說實話，在您手下干活還挺快活的。」
可不是嗎，本多啟太就是性格脾氣上老父親了一點，閑暇時期喜歡絮絮叨叨談論養生知識，在工作和戰鬥時間也很照顧少女下屬，竹取澈被他罩著的前段時期還摸了不少的魚。
「我知道。」本多沒有拒絕這杯像征著些許歉意的倒酒，他只是憂心忡忡地說，「大家都說你被首領重用了，這本來是好事，但是……」
但是什麼呢？
本多啟太其實自己也說不出來。
他其實從看見這孩子的第一眼，就覺得她身上存在著某種非常孤獨又古怪的特質，不是所謂的叛逆期影響，而是某種深入骨髓的東西。
明明在流血聖誕夜裡知道了對方的戰鬥力不亞於自己甚至還遠遠超過，但是本多啟太依舊覺得……在對方身上看見了自己當年的影子。
他是橫濱人，母親是紅燈區的一名風俗產業工作者，父親是什麼人也不知道。
在很小的時候，本多啟太就會坐在自家店鋪的狹小閣樓裡，看著底下門外自己的母親對那些男性客人笑臉相迎。
他並不覺得羞恥，只覺得……悲傷。
如果年幼的自己會賺錢就好了，母親就不用為了生活而自我作踐到這種地步。
抱著這樣的想法，本多啟太小小年紀就去開始混社會，跟隨著道上的「大哥」們，學著抽煙，嘗試著喝酒，提著長刀去向商鋪索要保護費……他很快樂，但是賺不到幾個錢，因為大部分錢都被大哥們抽成拿走了。
他曾經以為那樣就是強大。
直到母親哭著給了他一耳光。
「我辛辛苦苦地賺錢，供你念書讓你上學，就是不想讓你成為像我這樣的人！你看看你都干了什麼好事？抽煙、喝咳嗽水成癮、逃課去網吧、開車撞傷了別人後還逃逸……本多啟太，我怎麼會有你這樣的兒子！」
當時的少年正值最叛逆暴躁的時期，聽到這話就不樂意了，「那個流浪漢喝醉了酒往我車頭上撲過來，我有什麼辦法？再說了，不是沒死人嗎！在橫濱這種事不是超級常見……」
他話還沒說完，就見母親紅著眼睛揚起了手掌，似乎還要再來一耳光的趨勢，當時就嚇得連忙彎腰躲開逃出店裡。
倒不是打不過對方，而是本多啟太不想將拳頭對准唯一的親人，這是他給自己設定的底線。
憤懣不滿的少年在外徘徊了許久，廉價香煙抽掉了大半盒後，接到了兄弟們的電話。
於是他在網吧裡度過了一整個暴躁不安的夜晚。兄弟們問他怎麼了，他也只是隨意地說了幾句家人反對自己混社會的事情，引來陣陣嘲笑。
「你還是要聽媽媽話的小孩子嗎，啟太？真丟臉啊。」為首的大哥這樣笑著說。
不知為何，本多啟太聽到這話感覺十分刺耳，索性推開鍵盤，扔掉游戲耳機起身離開了網吧。那些道上的「兄弟們」在他身後笑得愈發大聲。
「你看，他回家吃奶去了！」
他懶得辯駁，只是忽然想回家了。
然而迎接他的是被人打砸搶掠一空的店面和滿臉是血的母親，本多啟太見到她這般模樣嚇得渾身發抖，連忙送進了附近街區裡的地下診所中救治。
沒辦法，家裡沒錢，正規醫院是看不起病的，只能去這種無證經營的小診所。
母親雖然被搶救回來，但是原本所剩不多的積蓄也花完了。所以沒過多久，她就因病去世，然後被倉促地下葬，埋在了郊外的便宜墓地裡。
本多啟太後來聽鄰居說是因為母親染了病將其傳染給客人，這才引得客人暴怒地帶著一群打手來上門找麻煩。
如果說搶錢還能看成是賠償客人的醫藥費……但是打人呢？那些人都對他的母親做了什麼啊。
那是他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了。
跪在墓碑前的本多啟太想了很多，他在想……如果那個夜晚他沒有躲過母親的那一巴掌，選擇挨了揍之後留下來，是不是就能在後來下半夜的關鍵時刻保護母親了？
如果他沒有跟那群狐朋狗友去網吧開黑通宵，抽完煙直接回家，是不是也能改變這一切了？
而且直到最後他都沒有來得及問重傷去世的母親——媽媽，你能不能原諒我呢？
原諒那個會抽煙喝酒、會把醉鬼撞了以後逃逸的浪蕩少年。
……他知道錯了。
可惜，這個答案，已經躺在地下的母親是永遠無法給他了。
也就是在那一個夜晚，這個少年覺醒了自己的異能【空氣之手】。
他找到了那戶客人，把罪魁禍首同樣揍得半死後又逃走了。由於對方的家人報了警，他打算坐走私船逃離橫濱——然後就被港口黑手黨的一個前輩看中，從中截胡留下來。
直到現在。
所以，他總是在關鍵時刻無法做出正確的選擇。
母親被人打的時候，他還在沉迷虛擬游戲。
妻子與他離婚後，他選擇自我放逐般地退出一線。
當初在平安夜，明明下屬提議要跳過兩棟樓之間的距離去救首領時卻沒有第一時間開口，去主動承擔這個具有風險的責任，而是選擇暗中退縮了。
…………
本多啟太厭惡這樣的自己，他的內心深處依舊有個一看到母親發怒就害怕地想要彎腰掉頭逃跑的廢物少年。
所以他拒絕升遷，因為要面臨更多的責任和風險，他怕自己無法盡職盡責。
我是個廢物。
我保護不了重要的人。
我無法在最關鍵的時刻做出正確的人生決斷，每每都在事後感到後悔。
這就是我本多啟太的失敗人生。
「……但是。」他接上了先前沒說完的話，「竹取，你要注意安全，中島君也是。因為活著的人才有未來可言。」
竹取澈怔怔地注視著這個眼睛中有淚光的中年男人，雖然不明白他為什麼流露出這樣悲傷的表情，但在剛剛那一瞬間，她覺得這個人一定經歷了某種難以向外人闡述的、龐大而傷感的心理活動。
「我會的。」竹取澈認真地說，然後看向了一旁還在吃茶泡飯的中島敦。
後者察覺到她的目光注視，慢慢地點頭表態：「我也一樣，我會好好聽竹取小姐和本多前輩的話的。」
「那麼。」她笑著舉起了自己的酒盞，「隊長想來我的麾下嗎？重新回到一線戰鬥部隊裡，我現在向你正式地發出邀請哦。」
本多啟太的眼睛因為吃驚而略微睜大了一點。
過了片刻，他才低下頭看著手裡的清酒，神情異樣地說：「為什麼會選擇我？你就不怕我在關鍵時刻又搞砸什麼事情嗎？」
竹取澈十分爽朗地笑起來。
「不怕哦！因為如果隊長願意來幫我的忙，那麼有什麼麻煩事情都是我來頂著！而且你以前很照顧我嘛，現在輪到我有機會來照顧隊長了……怎麼樣？干不干？」
本多啟太愣了一下，婉拒道：「謝謝你的好意，但……我是辦不成大事的人。」
下一秒他又看見少女眯起了淡藍色的漂亮眼睛，很嚴厲地反駁道：「不要這樣說自己，隊長！不管你來不來我的隊伍幫忙，都請不要這樣看不起自己！因為無論是我還是第三小隊的其他人，對於隊長的評價都很高哦。」
「隊長是可靠又溫柔的前輩，大家都很喜歡你……只是他們怕你知道以後因為過於得意而嘮嘮叨叨起來，所以不敢說罷了。」
本多啟太手中酒盞的清酒表面出現了一層淡淡的波瀾，折射出居酒屋牆上的暗黃色燈光，像是灑了一層金箔一樣。
「這樣啊……謝謝你們的認可。真沒想到我這種人也會被別人這樣誇獎呢。」
這個身心俱疲的中年男人，終於笑了起來。
第30章 差點同居
帶著新人蹭完飯回去的路上, 中島敦突然問了她一個問題。
「本多前輩他, 為什麼在最後突然哭起來了呢？」
這個問題你問我，我問誰去？問當事人嗎？拜托, 人家一個中年離異的大男人喝多了酒, 想哭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
因此竹取澈拍了拍身旁少年的肩膀，隨口回答：「因為他也是人啊, 只要是人, 就會有傷心、有脆弱流淚的時刻。無論男女，只要遇上了悲傷的事情都會掉淚——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那竹取小姐也……」
「叫我澈姐。」
「……澈姐, 你也會有這樣的時刻嗎？」
「沒有。」竹取澈在這一刻的表情酷得可以出道當說唱歌手了，「老子莫得感情。」
中島敦：……
他有點苦惱又頗為弱氣地笑起來。
好厲害啊。
想法堅定、執行力又強的上司竹取小姐跟他完全是兩種人呢。
他至今無法與自己的異能和諧相處，甚至無法駕馭虎化後的殺性和狂躁……相比起來今晚見到的兩位前輩, 中島敦覺得自己要學得還有很多。
竹取澈把他帶到公寓樓的一間房裡，用鑰匙打開門, 中島敦跟在她身後乖乖地停在門口, 完全不敢探頭探腦地去看裡面。
「快進來啊，這房子這段時間就暫時租給你了。」竹取澈打開燈朝他招招手, 「租金我會從你的工資裡扣, 要是不足的話到時候再補上。」
中島敦的心下微定，他抬頭看去，發現是一個面積約莫四十來平米的單身公寓，雖然設施簡陋, 但基礎裝修和水電, 乃至各種家電都一應俱全。
「這是……」他看向了正在廁所裡檢測熱水器有無問題的竹取澈, 耳朵有點發燙的感覺，「您住的地方？」
說實話，他一個14歲的少年一想到要跟漂亮的混血女上司同居什麼的……就覺得好害羞呀！更別提他們是今天才認識的人而已……
「什麼？不是。」
竹取澈的聲音從廁所裡傳出來，伴隨著還要花灑放水的嘩啦聲。
「這是我的安全屋，暫時租給你。我住在對面的小區，要是有事就打電話找我，我三分鐘之內就能趕過來……對了，你有電話嗎？」
竹取澈一邊說著話一邊關掉功能運轉正常的熱水器出來，然後收獲了一只害羞的靦腆貓貓。
「沒、沒有手機。」中島敦說這話時頭都快埋進自己的衣領裡，「我是孤兒，後來……」
「行了行了，我怎麼會攤上你這麼個一窮二白的下屬。」竹取澈埋怨了一聲後，從外套裡摸出了一台備用手機扔給他，「今晚先頂著用，明天再帶你去買手機——當然，手機費什麼的全都是你自己出，如果工資沒到位就算是我先借給你，到時候要記住順便把本金和利息一起還給我……」
她絮絮叨叨地說了好幾分鐘，白發少年都懵懵地看著她，一個勁地點頭，讓人懷疑他其實根本沒聽懂竹取澈先前說的一大堆話語都是什麼意思。
竹取澈有點想把他賣到非洲黑工廠去打工了……
嘖嘖，真是乖貓貓。
對了，之前訓練營的高森主官說中島敦的自愈能力很強，後來竹取澈也親眼見證了這一幕，也就是說——如果哪天中島敦變成了老虎，她把人家的虎皮給活生生扒拉下來，豈不是過一段時間又會長出新皮？
要知道在國際黑市中，老虎的真正皮草可是非常價格昂貴的！非洲大地上不知道有多少盜獵者就為了一張猛獸皮草而到處奔波獵殺珍惜動物！
這樣的話，她不就是擁有一台皮草永動機了！？
想到這裡竹取澈看向白發少年的目光也變得飢渴了許多，但是不知是不是察覺到她的「皮草永動機」的天才計劃，中島敦看起來幾乎緊張得忽然炸毛，整個人僵硬地坐在椅子上，大有情況不對就翻窗逃跑的既視感。
「算了，不打擾你休息了。」竹取澈十分遺憾地站起身告別，「衣櫃裡有沒穿過的全新衣物，中島君你早點休息吧。」
中島敦這才長舒一口氣，站起來送她出門：「是！今天辛苦您了！」
竹取澈：「確實很辛苦，辛苦費會從你工資裡扣的。」
中島敦：……這天被聊死了。
話雖如此，他還是非常感激地目送對方的背影消失在電梯裡。
不管怎麼說，願意暫時給自己提供住房、手機、衣物之類必須的生活物品的新上司還是個好人，如果她後面看自己的眼神不像是想扒了自己的皮的話，那就更好了。
然而單純的新人少年並不知道，竹取澈在離開這棟公寓大樓後並未前往「對面的小區」，而是徑直走進了旁邊的另外一棟公寓大樓裡。
在這處她真正的落腳點，竹取澈能夠很清楚地從窗戶裡觀察到對面那棟樓的那間房的動靜。
她就這樣坐在窗台上一邊吃著哈根達斯草莓味雪糕（召喚出來的裝備），一邊觀察著那個窗簾沒有完全拉上的房間，看著上面的人影時而浮現時而離開，陷入了沉思。
津島葉藏……不是，現在已經沒有這個人了，應該說太宰治，為什麼特意要把這個新人塞給自己呢？
無法駕馭自己的異能，容易對他人造成傷害的敏感脆弱少年——這一看就不是很好帶的孩子啊！
要知道，青春期少年處於一種三觀形成的重要成長期，他們會下意識地向身邊的人、尊重的人學習那些人的行為處事風格。
竹取澈並不覺得自己是個善良正直的好人，這點與她的父母截然不同，她的一身惡習全部是被同為雇佣兵的師父老梁帶出來的，包括什麼無證駕駛、坑蒙拐騙之類的小毛病……所以太宰治難道是希望中島敦這麼一頭單純小老虎成為同樣的人？！
竹取澈想像了一下，覺得垃圾老板用心險惡！
不行，她必須找到新的保姆來帶新人，否則她根本抽不出時間來摸魚！
因此在竹取澈的計劃中，保姆一號就是本多啟太這位老父親，考慮到對方也是異能者還是老資歷的黑手黨成員，就算是面對虎化後的中島敦，逃跑能力也暫時是夠了。再加上隊長他中年離異，正是滿腔父愛無處安放的時候……找他來教小老虎絕對不錯！
這裡就要用掉一個人才名額，那麼剩下一個名額，竹取澈已經想好找誰了。
翌日。
黑蜥蜴部隊的林凡打著哈欠去打卡機簽到上班，忽然被同事通知，有人想見他。
「誰啊？」
「不知道，一個漂漂亮亮的小姑娘帶著一個白發小子，像是姐弟的年齡。他們就在辦公室外頭的開放式咖啡廳裡，你去見一下唄？」男同事擠眉弄眼，「你要是不想去的話，我可以替你去和美女喝咖啡呀~」
「滾滾滾，一邊去。」林凡像是趕蒼蠅那樣地趕走了這個意圖不軌的家伙，然後看看現在這個剛剛上班的時間點確實沒什麼事情，想著趕緊去解決。
結果當看到竹取澈時，他第一時間就察覺到這個陌生人身上似乎透著某種熟悉的氣息，頓時面露疑惑之色。
「我是原田惠麗。」竹取澈只好率先開口。
「誒？原來是妹子你！」
林凡搓著胖乎乎的手在椅子對面坐下來，點了一杯卡布奇諾後方才問道：「你咋變成這樣了？去韓國整容了？」
竹取澈臉不紅心不跳：「是啊，去韓國了，回來還改了個名，我現在叫竹取澈。之前那名字太土了。」
坐在竹取澈身旁的中島敦聽著他們用自己聽不懂的龍國話交流，先是面露迷茫之色，然後看見現烤牛角面包和熱牛奶上來了，也顧不上聽他們的談話，繼續充當一只乖巧的大貓掛件吃吃喝喝。
「哈哈，我覺得兩個名字都好聽。」林凡十分憨厚地笑著，根本沒有順著她的話去踩陷阱，「主要是妹子你人好，心地更好，名字是哪個都不重要啦。」
他可是親眼見過眼前這姑娘是如何扛著體重超過150斤的自己一路衝殺大半個小時還不怎麼喘的，自然是什麼話好聽就說什麼話啦。
而且別人自嘲自己名字土氣可以，他一個外人哪有什麼資格說三道四？
正是因為林凡看起來十分敦厚但又很會說話，脾氣又好，他作為一個輔助人員才能在武鬥派為主的黑蜥蜴部隊成為骨干成員。
竹取澈笑了笑，隨口說道：「對了，平安夜那天的事情還沒有感謝你。我聽本多隊長說，你那天射箭射得整個右臂都腫了。」
「那可不嘛！你知道三號大樓外表的防彈玻璃有多硬嗎？為了保證每一箭都能打穿玻璃給你們提供落腳點，我可是用上了異能……」
「平明尋白羽，沒在石棱中？」竹取澈拿起自己的意式咖啡喝了一口，「是這句嗎？」
胖子林凡詫異地看向她，原本就不大的小眼睛頓時笑得眯起來：「嘿！說對了！原田妹子……哦不是，是竹取妹子，有時候哥哥真懷疑你上輩子是個龍國人！」
這首詩出自盧綸的《和張僕射塞下曲其二》，是描述漢朝名將李廣夜間狩獵射箭的英姿，在龍國可謂是家喻戶曉的詩詞。
而林凡根據竹取澈的龍國話水平就能判斷出這家伙肯定是經過長時期的語言學習，而且教她龍國話的人極有可能還是個粵府人，不然說話時不會帶上這種若有若無的粵語口音而非更常見的日式口音。
——只要你精通龍國話，你肯定就會喜歡俺們龍國！
這也是為什麼林凡敢於誇獎雇佣兵少女「上輩子是龍國人」的玩笑依據。
竹取澈果然被他吹捧得渾身舒暢，畢竟不是什麼人都有這份絕妙的拍馬屁功力的。
當然，作為一個在中東地區出生，母親是日本人，父親是希腊裔美國人的東西方混血兒來說……當然是跟還活著的龍國師父更親近啦！
於是竹取澈也不繞圈子了，直接跟他挑明了正事——哥們我很欣賞你，要不要來俺手下干活？
「誒？首領直屬的游擊隊嗎？」林凡疑惑地說，「黑蜥蜴部隊同樣直屬於首領，這樣跳槽對於我來說其實沒有多大意義吧？」
「表面上看的確如此，但是我會給凡哥你更好的薪酬和待遇。」竹取澈信心滿滿地說了，「我調查過了，你在黑蜥蜴部隊裡也只是打輔助的一個普通小骨干而已。廣津先生雖然欣賞你但是因為中層的職位都滿了，所以沒辦法提拔你。」
林凡苦笑著摸摸腦袋：「是這樣沒錯啦，而且我一個輔助，最適合待在一線基層去幫助隊友們。如果有出現中層的空缺，廣津先生也會優先考慮那些更適合戰鬥的同事……」
「沒錯！」
竹取澈習慣性地打了個響指，一不小心召喚出一只蟑螂掉在了中島敦的牛奶杯裡，後者正好低頭用紙巾擦嘴邊的面包屑，沒看到那只蟑螂的出現。
「但是——假設凡哥你要是來了我這裡，我不僅會在工作中照顧你，還會提拔重用你。而且……上一任的游擊隊長北島真囚已經在『流血平安夜』事件中不幸殉職，這個隊長的職位想必是不會空缺太久的……」
林凡沉思數秒，露出恐慌的表情：「我不會成為游擊隊隊長的！我只是一個輔助類的異能者啊，剛正面這種事我不擅長呀！」
眾所周知，首領的直屬游擊隊隊長必須擅長戰鬥，必須是武鬥派人士——不然怎麼身體力行地保護組織，保護首領？
竹取澈當時就迷了，「我也沒說你能成為隊長啊，首領審核那一關你首先就過不去。我的意思是，我要是成為了游擊隊隊長，你不就是我手下的重要中層了嘛！」
「原來是這樣……」林凡點點頭，面露猶豫之色，「可是廣津先生那邊……」
「你只要想清楚要不要來我這裡，其他的我去交涉。」
「好。」林凡深吸一口氣，畢竟升職加薪這種事對於每個人來說都有很大的誘惑力，而且部門之間的人員調動十分常見，也談不上背叛老上司之類的。
「我會好好考慮的，最遲明天告訴你，可以嗎？」
「OK，沒問題。」竹取澈比劃了一個手勢，正要站起來，就看見旁邊捧著牛奶杯的白發少年突然「噗！」地一聲噴出了一大口牛奶，而灑落在地上的液體中，似乎隱隱約約還有一只爬動的棕黑色不明物體！
「嗚哇！咳咳咳！」
中島敦被刺激得差點當場變成一頭老虎，眼看他的眼睛逐漸變藍，甚至有著向豎瞳方向發展的趨勢，竹取澈就知道此地不宜久留，連忙一把牽著大貓開溜一邊故作怒意地拍著桌子說：「天哪，咖啡廳的衛生怎麼如此糟糕？客人居然從牛奶杯裡喝出了蟑螂！」
鬧出這麼大的動靜，吧台服務員連忙趕來查看，竹取澈連忙把這個交涉的任務扔給一臉震驚的林凡，聲稱要帶著自己的手下去洗胃，然後跑了。
直到離開這一層樓，竹取澈都能隱隱聽見凡哥那平時敦厚的聲音此時充滿了不滿和生氣的意味：「你們的衛生怎麼那麼差？到底有沒有做清潔！別的部門同事來我們黑蜥蜴部隊做客，現在被你們弄得要去洗胃了，我丟臉死了……」
抱歉了凡哥，也許這樣能夠免去我們的這頓咖啡錢。
還有你，小老虎，找個垃圾桶吐一吐就行了，別那麼大驚小怪的。畢竟從另外一個世界裡被召喚過來的強哥其實是無菌狀態的。
你要是餓的話其實也可以當場吃掉它的。
竹取澈永遠不會說出，這其實是她當年的霸王餐逃飯錢秘訣。
畢竟有很多餐廳這輩子只會去一次，而她和師父又時常囊中羞澀。
剛剛說話說到興高采烈，所以竹取澈下意識地用出了以前的絕招……總而言之，新下屬想要學會在她身邊愉快的生存，還有的磨呢。
第31章 大吉大利
不管怎麼說, 最後中島敦還是被路邊小攤的茶泡飯安撫下來，沒有當場暴走。
竹取澈看在眼裡記在心裡，決定回頭買上一百碗茶泡飯存在【儲物外套】裡，眼看老虎下次什麼時候即將暴走就投喂茶泡飯。
吃完茶泡飯的白發少年神情萎靡地對她說：「我好了，澈姐。麻煩您了。」
竹取澈撇著嘴替他付錢。
哼, 我竹取澈多少年吃飯時沒有正兒八經地付過錢了？要不是看在你剛才吃出一只蟑螂暫時有了心理陰影，我大概現在也會再召喚出一只扔進你那茶泡飯的碗中……
竹取澈正想帶這頭大貓去哪裡買手機時, 就收到了一條訊息。
【蟹老板：現在帶他來見我。】
哦，是太宰治的指令。
對於這位釣魚達人、又屑又渣的上司, 竹取澈給他的手機備注不再是「狼子野心的傻逼」，而是「蟹（屑）老板」。
反正她的代號是【海綿寶寶】, 那麼他們橫濱港口黑手黨蟹堡王分店擁有一位蟹老板那不是合情合理，無需質疑的事情麼？
等等, 這樣說來的話……中原干部就是跟海綿寶寶關系最好的老鐵「派大星」？
靠，誰跟那摳門貨關系好了！
竹取澈：「呸。」
中島敦立刻緊張了起來：「抱歉！我吃得太多了！」
竹取澈：「等等, 我不是針對你。」
不管怎麼說，竹取澈還是把中島敦小少年帶到了首領辦公室。今天的派大星……哦不是，是中原中也居然沒有在這裡當背景牆, 而是不知道去哪裡辦事了。
「正好你來了。」太宰治見到她後非常自然地說，「等會你就留下來，在中也沒回來之前不許離開我身邊。」
他的意思是指接下來這段時期由雇佣兵少女兼新任下屬負責保護他，所以竹取澈對此毫無感覺地回答：「是, 老板。」
倒是一旁的白發少年面色微變, 用疑惑的眼神打量著太宰治這個黑衣人和自己的混血上司, 也不知道都腦補了什麼奇怪的事情。
——探究八卦，是人之常情。
中島敦覺得自己似乎知道了港口黑手黨頂端的某些隱秘信息……糟糕，知道了那麼多的自己，會不會被黑衣人滅口啊！
還好，太宰也沒說什麼奇怪的騷話，只是例行地盤問了中島敦一番，對於他回答的各種答案也沒有發表任何觀點。
「嗯，你可以走了，接下來等隊伍組建起來後，要在阿澈手下好好干活。」
於是中島敦一臉懵逼地被趕出了首領辦公室。
他迷茫地就像個突然丟失飼主的貓咪，原地猶豫了半晌，只能乖乖回家——因為竹取澈沒有陪著他，所以他不敢隨意外出上街，生怕突然暴走傷害到路人。
與此同時，竹取澈發現了中原中也平時經常待著的備用辦公桌。
沒辦法，人家一天24小時保護首領，總不能在這一整天都站在那裡吧？這腿還不得麻掉？工作還要不要做了？
因此在聽取安全專家們的意見後，中原中也搞了一張小辦公桌放在房間的隱蔽角落——既可以處理文件，也可以在危險發生的第一時間裡衝出去保護首領。
雖然每次有外人進來時他都會瞬間化身背景牆，以防止危險。
由於每天處理完文件後中原中也都會把那些文件讓手下拿走，因此桌子此時依舊保持著干干淨淨的狀態。太宰治一視同仁，表示她可以坐在那裡休息一下，等有人過來時再過來充當背景板。
竹取澈當然答應了。
她溜到辦公桌坐下，東看看西看看，發現也沒什麼機密文件可以看，又沒有什麼八卦雜志可以翻閱，實在是無聊得很。
於是此人掏出了自己的紅藍switch掌機，開始當著老板的面直接開始玩當前市面上最新最火的游戲《集合啦！動物森友會》。
一旁暗暗觀察她的太宰治：……
倒是挺會給自己找樂子啊。
忍了幾分鐘後，他咳嗽了一聲，竹取澈充耳不聞。
他咳嗽得更大聲了，少女依舊埋頭打游戲。
太宰知道這家伙就是這個鬼樣子了，只能用筆杆敲敲桌子，「阿澈。」
「是，老板有什麼吩咐？」竹取澈疑惑地抬頭，用小鹿斑比一樣無辜清澈的眼神看著對方，似乎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當面摸魚的行為有多囂張。
「那個……」黑發的年輕首領露出了在外人面前不常見的靦腆神態，羞澀地撓了撓臉頰，「有句話，我一直想對你單獨說。」
竹取澈：……？
在那一瞬間，她想到了很多少兒不宜的事情，說出來絕對會被人舉報。
「不行啊，老板。」竹取澈義正言辭地直接拒絕，「我今年才十六歲呢！」
「就是因為你還年輕可愛呀，這才是我想單獨跟你說這句話的原因……」
「抱歉，真的不行，我只想好好掙錢！順帶一提我有男朋友了！」
「……誰？」
「剛才出門的那個。」
「敦君？他才十四歲，你比我更過分！」太宰譴責道。
竹取澈連忙露出了討好的笑容：「哪裡哪裡，都是跟您學的。」
然而太宰治還是冷酷無情地堅持原有觀點：「就算你有了男朋友，也不妨礙我說出那句話！」
「什麼！這樣做是不道德的行為啊老板！」
「——快點給我過來寫材料！別成天在那裡以己度人，快來，這堆文件不寫完的話今天就不許下班。」
竹取澈：……
什麼啊。
還是那個熟悉的，會讓人加班的無情葛朗台嘛。
媽的，嚇死我，還以為這貨要跟我這位美少女表白呢。
看著她不情不願地走過來，黑發年輕人用手背撐著臉頰，忽然很欠揍地笑了一下：「你在想什麼？不會是以為我要對你表白吧？」
「我哪裡敢這樣想啊，我一個普通人哪配得到您這樣的黑道大佬的寵愛呢？」竹取澈翻著白眼回答，「文件呢？」
然後她就得到了一個櫃子的文件。
「它們都等你很久了。」太宰首領貼心地說，「底下的人一直在催，希望阿澈你能今天全部完成。」
如果你說的是謀殺你的話，這件事倒是能夠今天完成。
於是竹取澈一邊在心裡罵罵咧咧一邊抱著幾個文件盒回到小桌子那裡准備干活，忽然想起一件事：「對了老板，那個……文件補貼，還有沒有？」
之前就是這貨親口承認搞定一份文件給她一千円的。
「你在說什麼呀阿澈？」港口黑手黨首領驚詫莫名地看著她，「津島葉藏許下的諾言和我太宰治有什麼關系？」
……艸。
這一工作就搞到了晚上，中間沒有發生任何危險事件。
只是在完成最後一份文件以後中也還是沒有回來，竹取澈又不能離開，索性癱在椅子上掏出了一個金拱門的外賣紙袋。
只見她手一抖，原本空空如也的外賣紙袋瞬間變得沉甸甸起來。
然後竹取澈這貨就從裡面摸出了一盒炸雞，一個麥辣雞腿堡和一杯冰鎮可樂。
【金拱門外賣單人套餐：以外賣紙袋為載體，從神秘的金拱門世界裡召喚出一套你喜歡的單人套餐，可以根據異能菜單選擇自己喜歡的套餐組合以及飲料加冰程度。除了多吃容易上火、長痘、發胖以外，本產品沒有任何缺點。
媽媽再也不用擔心我吃金拱門時沒錢了，生活真是美滋滋！召喚冷卻時間為半小時。】
當竹取澈把新鮮出爐的金拱門套餐一一擺出來時，那熱騰騰的炸雞香味立刻彌漫在首領辦公室裡。
太宰治本來是不想管她的，但是這味道實在太香了，太勾人了，他這才想起來自己今晚沒吃飯……於是扭頭看向了坐在那邊一邊看劇一邊啃漢堡的下屬。
巧的是，竹取澈很快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老板，你還沒吃飯是吧？」
太宰沉靜地看了她幾秒，倏然搖搖頭：「我不餓。」
哈？你不餓？
你一個晚上都沒吃飯的家伙跟我說你不餓？騙誰呢！
竹取澈一聽這話可不干了。
她立刻放下漢堡，拿起還沒動過的炸雞走過去，熱情洋溢地請上司吃東西：「來來來，老板，吃一點吃一點，比外面賣得好吃多了。」
「不用了，謝謝。我以前都沒吃過這種垃圾食品。」太宰搖著手拒絕，右手還依舊握著筆沒松開。
竹取澈一看更加不爽了，這個世界上怎麼能有人抗拒炸雞的誘惑？
害，我澈某人今天還非要賣出這個安利不可！
「這個好吃的，真的，老板，不騙你！騙你的話我是小狗，行吧？」
「我最討厭狗了。」太宰治回答道，「你這個打賭根本毫無說服力。」
竹取澈打開了盒子，幾乎將整盒炸雞都湊到黑發青年的鼻尖下，「來嘛來嘛，我沒下毒的！不信的話我可以吃給你看看，然後你再吃我吃剩下的……」
太宰：……
最後他「實在拗不過」倔強賣安利的下屬，半推半就地拿了一塊炸雞正要往嘴裡塞，門就開了。
風塵僕僕回來的中原中也一進辦公室，就發現混血女孩幾乎快要騎在垃圾青鯖的腿上，兩個人挨得很近，近得完全是隨時能直接伸手掐死對方的距離——同時整個辦公室都香得令人發指，然後兩個人都一臉震驚地看著沒有敲門就進來的自己，那眼神就好像在看一個多余的電燈泡（在中也自己看來）。
中原中也：……
正在忙裡偷閑地吃炸雞的兩個人：……
「抱歉，我打擾了。」
中也立刻退出了辦公室，還順手關上了門。
「等等！」太宰驚愕了一秒後迅速反應過來，「中也你回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可是炸雞沒了……」竹取澈為難地說，「就兩塊炸雞啊，沒法見者有份地分給他了。如果不分給中原干部一點的話，會不會覺得被我們排擠了？」
港口黑手黨的首領沉默了一瞬間，「有點道理。那等我們吃完再叫他進來吧。對了，你那杯可樂還沒來得及喝吧？給我杯子裡也倒半杯。」
第32章 新的十連
在聖誕節過去半個月後, 竹取澈終於重新積累到足夠的點數，可以來一發十連抽了。在那之前，她要先看看自己的異能積累到了哪一個地步。
【姓名：竹取澈
性別：女
年齡：16歲6個月10天
職業：雇佣兵/港口黑手黨游擊隊骨干
綜合等級：LV3（45%）
點數：107點
裝備：
1、八斬刀（雙刀）
2、哈根達斯家庭裝雪糕桶（草莓味）
3、儲物外套
4、無名探險家短靴
5、金拱門外賣單人套餐
6、坷垃克·啃特的平光眼鏡：坷垃克·啃特是一位享譽全球的風光記者，他曾與多位危險分子合作，采訪到許多不為人知的獨家新聞, 榮獲7屆撲利策獎項。他曾親口承認，自己獲勝的秘訣就在於這副平光眼鏡。
只要戴上它, 不與外人發生言語和肢體上的解除，存在感就會變得極低, 他人對你的相貌記憶也會產生某些模糊錯覺，但有些極度敏銳的人依舊能夠注意到大搖大擺的你。請注意, 使用期間一旦被人識破，將會遭受雙倍危險的反噬。
7、游戲主機套裝：包含任地獄的「Switch」、微硬的「Xbox One」、索妮的「PlayStation 4」這全球最頂尖的三大游戲主機平台, 戲稱「御三家」。持有該裝備者可以在任意場景、任意時刻掏出主機開始玩耍。
請注意，要在沒有水、沒有尖銳物及其他危險物品且網絡訊號正常的環境下玩游戲, 不然機器依舊會損壞。
技能：
1、槍械精通（主動技能，LV3）
2、召喚術：小強（主動技能，LV3）
3、環境修復（主動技能, LV1）
4、鬼焰召來（主動技能，LV1）
5、強制放屁（主動技能，LV2）:初窺門路的你已經在成為屁哥的路上漸行漸遠，一去不回, 可喜可賀。然而技能的強度是否有盡頭？影響放屁的因素還有哪些？如何更好地結合生活與戰鬥來使用技能？這些問題依舊急需你在實踐中獲得答案。
6、詠春拳（主動技能, LV3）：起源於龍國禪城的詠春拳體系被你基本掌握, 最早號稱是「女人拳」的南派拳法擁有四大套路，你日夜磨煉自身，以求在關鍵時刻殺敵制勝。內含：小念頭、黐手、尋橋、標指、八斬刀與六點半棍。你如今的水平可以行走江湖了。
7、無名呼吸法（被動技能，LV2）
8、百煉之軀（被動技能，LV3）
9、虛假的語言學家（被動技能，LV2）：縱使不學無術，走南闖北的人會說一兩句當地話也是常態。在周圍之人和言語大環境的熏陶下，你已經初步掌握了阿拉伯語、龍語（含龍國普通話和粵語）、日語、英語、俄語、法語和西班牙語。能聽懂、能交流，但在寫作方面依舊有些吃力，如果去考試也只能達到及格線的水平。
綜合評價：你是一個老練的殺手和雇佣兵，殺人對你來說就跟吃飯喝水一樣簡單，你對於戰鬥沒有恐懼，對於死亡同樣如此。甚至在你的內心深處，你覺得那是注定的歸宿。出於這種理念的指導之下，你會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也不足為奇了……】
就在竹取澈沐浴更衣焚香，准備來一發十連抽時，一頭暴躁的大老虎忽然撕碎了她家大門衝了進來。
危！
在暴走變成老虎以後，暴躁白虎居然不去傷害別人，而是跟蹤空氣中的氣味一路偷偷摸摸地潛行而至，最後從公寓大樓的通風管裡爬進來……這到底是有多喜歡她這個上司啊！
難道我澈某人就是這樣人見人愛？
竹取澈無奈至極，只好穿著睡衣手持雙刀把打斷自己神聖抽卡儀式的大老虎狂暴地削了一頓，收獲新鮮虎牙若干——因為這段時間已經打了好幾次，這頭白虎的確是自愈能力非常強，就算是斷肢也能在眨眼間重生，就是一般醒來後的中島敦同學會臉色慘白得宛若腎虛——這會兒也不例外，來勢洶洶的白虎很快就被她的三板斧給放倒，門外的鄰居探頭探腦，看著裡面宛若車禍現場的房間：「要幫忙嗎，竹取小姐？」
順帶一提，住在這附近的很多人都是港口黑手黨成員。而這個鄰居也是跟竹取澈認識的一個普通基層成員。
「別，不用。淺井君，你回去睡覺吧，多謝好意。」
「哦，那你揍那頭貓的時候小聲點。」
淺井看著那只倒在地上，白色皮毛上沾滿血跡的大老虎被自己的柔弱美少女鄰居哢哢幾刀放倒，誤以為老虎的戰鬥力其實只有5，是個戰五渣，所以也不是很擔心，就去睡覺了。
竹取澈把破碎的大門用【環境修復】技能維修好以後，發現中島敦依舊沒有解除虎化狀態，趴在地上昏迷著……於是這位少女突然福至心靈，一個箭步竄過去然後就坐在了老虎的背上！還把腿架在人家毛茸茸的屁股和尾巴上！
那架勢就跟古代的山大王坐在虎皮椅子上耍威風的模樣差不多。
不過竹取澈伸手薅了一把身下的白色黑斑虎毛，覺得十分綿長，手感不錯，更想把對方的虎皮剝下來拿去賣了……
不過根據以往經驗來看，中島敦很快也會解除異能狀態，所以還是不剝皮了。萬一剝到一半，突然老虎變成人的話，那她竹取澈豈不是就成了殘酷無情的犯罪分子？
算了算了，皮草永動機計劃暫時擱置。
竹取澈心中有個大膽的念頭，那就是——她要借用別人的運氣，看看會不會刷出更好一點的產品！
這也是為什麼她拿可憐未成年老虎下屬當屁股坐墊的真正原因。
——十連抽，我來啦！
【恭喜：抽中[物品·瓶裝75°乙醇（500ml，12瓶）]】
【恭喜：抽中[物品·護眼節能台燈（強度可調節）]】
【恭喜：抽中[裝備·Animus系統機器（內部測試版本）】
【恭喜：抽中[裝備·神秘寵物盒]】
【恭喜：抽中[物品·華威手機（P60 Paro）]】
【恭喜：抽中[技能·光之折射]】
【恭喜：抽中[物品·華麗裁紙刀]】
【恭喜：抽中[裝備·永不耗盡的茶泡飯]】
【恭喜：抽中[物品·貓貓指甲鉗（大型猛獸專用）]】
【恭喜：抽中[物品·毛領黑大衣]】
竹取澈：……
竹取澈：…………
等等！
這是什麼運氣！
區區十連抽，竟然出了三個裝備外加一個技能？正常來說不是一個裝備一個技能就是極限了嗎？而且剩下的物品看起來都還是用得上的東西！
憑什麼啊？你中島敦難道身上自帶什麼歐氣？【失控人生】難道是你的異能而不是我的嗎？！
老規矩，測評。
先說物品，第一件，75°酒精12瓶，還是500毫升裝的……無論是居家使用還是在某些特殊時期進行消毒都是好東西。不過性價比還是太低了，退貨至少還能換回一萬美金（1個點數）回來。
第二個，護眼節能台燈，沒什麼槽點的東西，可以退貨，也可以留下來——但是朋友們，想想之前她抽的「物品」都是什麼「拔糞寶」、「用過的尿不濕」之類的東西，這樣一對比你們就能感受到明顯的差距吧！
第三個，華威公司最新出品的P60 Paro手機可是上周才推出的新產品，號稱100倍數字變焦，雙5G雙卡雙待，256GB存儲，電池超強持久——目前官網售價已經賣到了龍國幣上萬！還斷貨！沒想到在這裡出了？
竹取澈簡直要白眼翻到天花板了，她看看自己還在用的老款手機，恨不得掐著這只流淚老虎頭問清楚你的異能到底是【月下獸】還是【失控人生】！
第四個，華麗裁紙刀，沒屁用，除了好看之外一無是處。呵，可笑，她直接用手指或者八斬刀就能達到同一種功效了。退貨！
第五個，貓貓指甲鉗是一個巨大的指甲鉗，上面還附帶一個放大鏡片，好像怕使用者看不清猛獸的爪子該如何修剪……竹取澈低頭看了看那頭老虎鑲入地板好幾分的爪爪，不由得陷入自我懷疑和沉思起來。
還有最後一個物品，白色毛領子的黑大衣，一看就是少年體型的設計款，材質是略微防彈和防水火。怎麼看也不像是給竹取澈提供的東西……
艸。
這些物品，都是異能【失控人生】給中島敦同學專門出的吧？
竹取澈越想越氣，狠狠地揪了一下對方的毛耳朵：「臭小子，算你運氣好！後面幾個東西我不退貨了！」
昏迷的老虎擠出了一聲「啊嗚」的聲音，又不說話了。
說完物品，這次先來看看這次的SSR技能。
【光之折射（被動技能，LV1）：當光從一種透明介質斜射入另一種透明介質時，傳播方向一般會發生變化，這種現像叫光的折射。這是初中物理課本上講述的光學最基本原理之一，但當它施展在人體身上時，使用者的實際位置與幻像會產生極小範圍的偏離，容易讓敵人的攻擊落空。】
竹取澈嘗試了一下，發現這個被動技能有點爽，而且實戰性很強！想像一下，如果一個狙擊手拿著武器瞄准了你的頭，當他扣下扳機後才發現子彈距離你的腦袋就那麼好死不死地打偏了1釐米！這……會是什麼心情？
至於SR的裝備為什麼要放在最後來說呢，因為裡面有個讓竹取澈最為期待，最為吃驚的東西。
【永不耗盡的茶泡飯：這是一道用煎茶茶水浸泡熱米飯的清淡料理，可以任意使用三文魚片、海苔、梅干等食物進行點綴。它的味道清淡，看似家常口味，但是吃過的人都還想再來一碗……所以，這碗茶泡飯，永不耗盡！】
竹取澈嘆了口氣，看了看依舊趴在地上的老虎坐墊，將這碗熱騰騰的茶泡飯放在了對方鼻尖，希望這個小呆瓜早點聞到香味恢復過來。
【神秘寵物盒：一個神秘的紙盒，上面塗有可愛小動物的圖案，你猜猜裡面有沒有禮品？】
然後就沒了……
竹取澈：？？？
她伸手打開紙盒，原以為會看見什麼毛茸茸的小動物，比如小狗小貓小老虎小毛毛蟲小外星人什麼的，結果只有一張紙。
少女拿起這張白紙，發現上面寫著一行被打印機打出來的日文字跡。
【今晚24點，請在離開小門門口後直行到第三個十字路口停下來，等待一個最與你靈魂相契合的寵物快遞抵達！屆時請出示該紙條即可收件成功！】
……神經病，神神秘秘。
竹取澈本來想扔掉紙條的，但是又很想知道什麼叫做「與我靈魂最為契合」的寵物是啥樣子的，是獅子還是惡龍呢？所以少女猶豫了半晌，還是塞回了口袋裡。
剩下的最後一件裝備，Animus系統機器，只要玩過《刺客信條》的人都知道這是什麼。
【Animus系統機器（內測版）：由現代的阿布斯泰戈公司研發出品的血脈追溯儀器，可以根據使用者的鮮血，追溯歷史事件和祖上人物，從而構建並還原基因中刻錄的記憶世界，讓使用者踏上追尋歷史之旅！
由於本產品為內測版本，只能追溯使用者往上300年之內的血脈先祖人物，使用次數為一次，上傳數據後自動銷毀機器。請謹慎選擇自己要扮演的先祖角色。】
沒錯！就是這個！
構架了整個刺客信條世界的基石之一，由聖騎士公司開發的機器，表面上是讓普通人體驗歷史生活，實際上是用來追查刺客記憶中的上古神器碎片所在位置的必要設施！
不然在游戲中，作為一個21世紀的現代人男主角戴斯蒙，要如何返回到不同的歷史年代去扮演自己的先祖阿泰爾、艾吉奧、海爾森等人？還不是靠這種機器嗎？
要知道，這個世界不存在什麼伊甸神器，那麼竹取澈就也沒有被什麼人強迫去查探什麼物品的工作和生死壓力。她只要選定了一位合適的先祖後，就能想怎麼玩就怎麼玩！
眼看這個時候中島敦居然還沒有醒過來，竹取澈連忙把這台像是虛擬游戲倉一樣的東西藏在了不起眼的床尾角落，然後又按照說明書的要求提取了自己的20ml鮮血進行檢測。
「滴——DNA檢測到存在，開始血脈定序。」
「定序時間為23小時59分16秒，請耐心等待。」
所以最後留下來的東西一共有以下幾個。
R物品：黑大衣，貓貓指甲鉗，最新款手機。
SR裝備:Animus儀器，茶泡飯，寵物盒
SSR技能：【光之折射】
竹取澈看著今夜收獲差點老淚縱橫，感覺自己一下子到了歐洲！
可能話是誇張了一點，但起碼從非洲酋長變成了普通的亞洲人，這還不夠嗎？
「啊……」
當她忙完這一切後，躺在地板上的中島敦終於結束了老虎化醒過來。
當他看清楚自己面前有一碗熱騰騰的茶泡飯以及周圍好像車禍現場的房間，頓時驚恐無比：「那個，竹取小姐……」
「叫澈姐。」
白發少年結結巴巴地爬起來，不知道是該查看自己的破壞好還是先吃茶泡飯，「澈、澈姐，我又傷害到您了嗎？」
「沒有哦。」竹取澈此時心情不錯，看著這頭歐氣滿滿的小老虎也非常順眼，於是她隨口說道，「其實……你變成老虎以後沒有跑來襲擊我啦。」
中島敦十分迷茫：「誒？」
「老虎是過來向我撒嬌的！」竹取澈語出驚人，「你看，我不都把茶泡飯放在地上喂老虎吃嗎？」
「……哈？」中島敦雖然覺得哪裡怪怪的，但還是非常感動，畢竟他只是一個14歲的小少年而已，還很單純，「謝謝您……那麼一直包容我，請我吃茶泡飯，還允許老虎在您的房間裡撓來撓去。」
竹取澈：「呵呵。」
「對了，敦君啊，我最近手頭寬裕了一點，給你弄了點禮物。你看看這件大衣合不合身。說起來自從你加入港口黑手黨我都沒有送過什麼東西給你，你就收下吧……」
「您太客氣了！我真的、真的不知道該怎麼感謝您才好！」
白發少年像是不擅長應付他人的好意，不停地、有些狼狽地道謝著，今晚他說的「謝謝」可能都超過他人生前面十四年說過的道謝話語。
竹取澈莫名地覺得這孩子有點可憐，因此難得不含任何惡意的摸了摸他的小腦闊，「早點回去睡吧，你還要長高一點才行呢。」
不知為什麼，當她說出這句話後，中島敦怔怔地看著她良久，倏然轉過頭去，用手背擦了擦眼角。
竹取澈：？
我又說錯什麼了嗎？沒有吧？勸青春期少年早睡早起不是正確的事情嗎？
最後，中島敦滿心感激地抱著一個貓貓指甲鉗和一件黑大衣走了。
只是這可憐的孩子此時還不知道，他上司口中所謂的掙錢，其實是在黑市賣他的虎牙才換來的零花錢。
第33章 吉祥物
當晚23點54分, 竹取澈已經按照小紙條上的要求離開了小區門口，然後一路直行走到了第三個十字路口停下來，現在就等著那個「與我靈魂最為契合的神秘寵物」閃亮登場惹！
趁著還有幾分鐘的時間，竹取澈雙手插兜地站在路邊，仰望著前方不遠處的四棟黑色大樓。
一月的寒風吹得她的頭發有些凌亂, 索性將衛衣的兜帽拉起來，繼續在路邊等著寵物快遞。
然而車燈的刺眼光亮從遠及近, 伴隨著陣陣蜂鳴聲，讓竹取澈想要在這輛摩托車經過時突然踹對方一腳好制造一場交通事故……算了算了, 做人還是積點德吧。
難得竹取澈這貨不想惹事, 事情卻自動找上她。
原本機車駕駛員都一路風馳電掣地開過去了，卻又掉了個頭回來：「喂！」
竹取澈倚在路邊的鐵欄杆上，眼神空洞地呈現半發呆狀態：「干嘛？」
「你一個人站在這裡做什麼？」
沒錯，這個說話如此熟稔的男人正是她竹取澈在工作方面的好搭檔——派大星！
不是不是, 說錯了, 是中原中也干部！
此時的中原中也下班了, 因此除去身上的黑大衣和西裝馬甲之外, 還戴著一頂規規矩矩的機車頭盔, 就是只露出眼睛和小半個鼻梁的那種頭盔。
然而這位赭發的年輕干部在這半個月快被竹取澈這個沙雕下屬給折磨慘了, 由於竹取澈直屬於首領的游擊隊, 兩個隊伍互不相干。所以中也拿這小姑娘沒啥辦法，只能天天上演無能狂怒的劇碼還要被無良上司太宰治當面嘲笑。
竹取澈瞄了他一眼, 那眼神就跟在看路邊的阿貓阿狗一樣不耐煩。
唉, 中原干部就不能愉快地去飆車, 然後不要理會即將獲得新寵物的我嗎？我們兩個各干各的事情，大家分別獲得快樂難道不好嗎？
於是她針對對方提出的那個問題，溫文爾雅地回答道：「關你屁事。」
有點被激怒的中也當時就瞪大了鈷藍色的眼睛，氣得轉了轉機車的把手，「靠！我看你一個人大半夜地不回去站在路邊發神經，關心一下你而已！你怎麼能這樣說話？」
「我想怎麼說話是我自己的事情。」竹取澈很敷衍地回答，「或者我也可以用稍微尊重一點的語氣對中原干部說——關您屁事。」
中也：……
遇到這種人，你有什麼辦法？
「我真是瘋了才會搭理你這個臭混蛋！」他嘀咕著這句話，氣得掉頭就想走，然而沒有注意到就在兩人短暫交談的這點時間裡，手腕上的手表指針已經哢噠一聲指向了「12」。
就在機車轉頭的一瞬間，黑暗中——我是說，更像是虛空中——突然撞出了一輛卡車，直接把猝不及防的中原中也連人帶車的給撞飛了！
竹取澈：……
啥情況？
我只是說說騷話而已，你卻是直接制造了一場交通事故啊？
等等，現在這個時間可是神秘寵物登場的時機，問題是如今出現的是一輛卡車。難道最符合我竹取澈的靈魂寵物——竟然是一輛硬核卡車？！
還好，通體外殼塗著黑色塗裝的神秘卡車橫衝直撞地闖到竹取澈面前，上面黑色的車窗搖下來，卻看不清裡面司機的人影，只有一條穿著黑色皮衣的手臂伸出來。
戴著黑色指套的手指在竹取澈面前勾了勾，示意要她給什麼東西。
竹取澈抬頭凝視著車窗後面那一團黑漆漆的霧氣，莫名地感受到一種沒有來的心悸感。
這個司機……不，甚至這輛車恐怕都不是什麼正常產物。
「要紙條是嗎？」她故意試探著說，對方卻一字不答，依舊沉默地勾勾手指。
少女慢吞吞地把紙條放在對方的掌心。
「司機」的手指抓住紙條後就要往裡縮，竹取澈卻一把抓住了對方的手腕，毫不顧忌可能會給自己帶來的傷害：「等等，我的寵物呢？」
被她抓住的手腕主人似乎想要強行掙脫，整條手臂像是被炙烤了一樣的劇烈顫抖起來，甚至連眼前車窗內的黑霧都變得翻滾煩躁，似乎相當不悅。
竹取澈當然知道自己身體上有某些特質會對於這些非人類生命造成額外傷害，因此大聲吼道：「把我的寵物給我！我就放你走！」
手臂主人掙扎了幾秒後惱怒地扔出了一個紙箱，砰的一聲掉在地上——竹取澈稍微被這個聲音分了神。當她重新集中注意力時，手腕已經趁機掙脫了她的束縛，「司機」將手臂縮回去後整輛卡車如同撞進空氣中某面看不見的通道，瞬間消失了大半截車身。
就在竹取澈以為這個怪東西要離開之際，不遠處的機車燈光狂飆而至，還伴隨著中原中也憤怒的吼聲：「你個混蛋！以為撞了我就能逃逸了嗎？！」
竹取澈：！！！
等等啊老鐵！你別跟進去，進去的話也許就出不來了啊！
因此竹取澈顧不上太多，反手拔出一柄八斬刀，向前猛地投擲而去！
「哐！」
旋轉飛去的鋼刀撞在了機車輪胎的鐵軸上，正好刺破了輪胎氣囊，因此車前輪瞬間一軟，直接將駕車人甩飛出去！
機車失去控制後打著旋兒在地上轉了幾圈，最後撞在路邊的電線杆上，害得後者搖搖欲墜，燈光也變得一閃一閃的。
說實話，中原中也今晚已經忍耐許久了。
這點突發事件對他來說當然無法造成任何傷害，只見被甩出去的瞬間他就使用了重力異能給自己減速，因此安然無恙地落地。
之所以不再著急，是因為那輛詭異的黑色卡車已經徹底消失了。
而他能教訓的人也只有——竹取澈一個人而已。
「竹取澈！」中原中也一邊擼袖子一邊走過去，他把頭上的頭盔摘下來狠狠地扔在一旁，露出他那張滿是怒氣的俊美小臉蛋，「你跟剛才那輛車串通好來謀殺我嗎？！」
「中原干部，你不要誤會。」竹取澈誠懇地解釋道，「如果我想謀殺你，根本不止這個程度。」
中原中也：……
他真是氣極反笑，「哦？不止這個程度，我現在就給你這個機會，來展示一下你的程度深淺好了！」
混血美少女頓時面露怒色：「程度深淺……中原干部你怎麼能滿嘴都是污言穢語呢！」
「什麼？」中也先是一愣，然後反應過來自己先前那句話中確實有歧義，氣得他白皙的面龐都紅了，「思想污濁的人根本是你好不好，我只是想打架而已！你都想歪到哪裡去了？」
雇佣兵現在只想過去開箱，滿足自己期待了大半個晚上的好奇心。畢竟自己的異能【失控人生】在今晚透露出了某些以前從未顯現的東西，比如能夠召喚那輛鬼氣森森的卡車來送貨之類的事情……那麼箱子裡的寵物，會是什麼？
她不想跟一個怒氣衝衝仿佛沒有吃靜心太太口服液的中原中也激情掐架，大半夜的很費力啊。
「原來只是想打架啊？可以。」竹取澈說。
中也頓時笑容變得有點猙獰了起來。
因為他想揍這個垃圾新同僚已經很久了！
結果竹取澈接著說：「但是——我拒絕！我竹取澈最喜歡做的事之一，就是對自認為很強的家伙說『不』!」
「你玩我呢？！」中也震怒。
「沒有。」竹取澈自顧自地轉過身去，走到箱子邊上彎腰將它撿起來，「主要是在本次事件中對你造成損失的行為其實並不在我的預料之內，所以我對中原干部的遭遇表示適當同情……」
「竹取，你還在狡辯！我都看到你跟剛才那輛卡車司機進行交易了！」中也很生氣地指責她，「你手裡拿著是什麼？」
「寵物箱。」
「那輛卡車司機為什麼要給你寵物箱？」
「這是我跟他的契……約定啊。」
「哈哈！是不是約定條件還包含了一項『順便撞死那個港口黑手黨干部』啊？」
赭發的年輕人自以為發現了真相，更是理直氣壯中帶著些許不易察覺的委屈。
竹取澈：……
混血少女頭疼至極地單手揉了揉了太陽穴，然後長嘆一口氣：「你別無理取鬧好吧，中原干部。你也是個成熟的大人了，要學會自己安慰自己。我看你這次也沒受什麼傷，就別在這裡哭著喊著要我給你負責了，OK？」
中原中也簡直被她氣得肺部都要爆炸了：「什麼？我無理取鬧？到底是誰在無理取鬧啊！我被你的快遞車直接撞飛了幾十米遠，爬起來後你還阻攔我去追殺那輛破卡車！好吧，我的機車現在還躺在那裡……你知道我今晚是要去做什麼的嗎？」
「做什麼？」
「我要去參加橫濱地下第二十七屆吐煙圈大賽！」中原中也憤怒地大喊，「現在我連交通工具都沒了，你要我走路過去嗎！」
竹取澈都驚了，這什麼沙雕比賽，最沙雕的是——眼前這個正兒八經的港口黑手黨干部居然打算去參加？
於是她轉過頭，忍不住笑出聲。
「你笑什麼笑！不許笑！連青鯖都給我批了假期准許我出門去參加比賽，你笑什麼啊！」
「這樣吧，中原干部。」竹取澈一本正經地跟他賠禮道歉，「今晚這事情我也稍微有一點點責任，大概就是1%的這樣。不如我開車帶你去比賽現場，等結束後送你回來——這件事我們就算抹平了如何？」
中原中也氣呼呼地瞪著她，不得不說，像他這樣長相精致漂亮的靚仔就算是發怒的模樣也十分好看，竹取澈暗中欣賞了幾秒鐘，開始思考有沒有把對方賣到國外「天上人間」會所去陪富婆喝酒賺錢的可能性……
「好吧！」中也勉強點頭，他其實早也看出了竹取澈今晚沒有多少戰鬥的意思，只是依舊心口堵著一股氣，想要發泄出來而已，「但是出發前你得給我看看你那個箱子裡到底是什麼東西！」
「巧了，我正有此意。」
竹取澈走到路邊的台階上坐下來，也不嫌棄地上髒，就把紙箱子放在腿上，然後當著中原中也的面前用八斬刀劃開紙箱。
一抹灰色的身影映入兩人的眼簾。
原本抱著雙臂站在一旁俯視的中原中也不禁「嗯？」了一聲，而竹取澈也呆呆地看著箱子裡躺著睡覺的小動物。
那是一只小企鵝。
只有成年人的巴掌大小，渾身上下布滿了灰色的柔軟絨毛，躺在箱子裡睡得正香。
也許是感受到外界的寒風和目光，小企鵝睜開了眼睛——那是同樣灰色的溫柔眼眸，然後慢吞吞地爬起來，先是拍了拍身上的棉絮，向竹取澈伸出了兩只小小的絨毛雙翼。
「pee！」它發出了軟綿綿的叫聲。
竹取澈：？？？
等等，為什麼這種動物要大喊著「屁」？
雖然很想吐槽點什麼，竹取澈試探性地伸出一根手指湊過去，小企鵝頓時眉開眼笑，高興地抱住了她的手指，摁在自己的肚皮上。
小動物的體溫……好溫暖。
【裝備·吉凶企鵝（寵物）：生於混沌世界的吉凶企鵝是世間罕見的神秘品種，每逢這種生物出現，其所在的地方都不會太平——無論是吉祥征兆還是災厄預知。
這一只企鵝幼崽因為種種原因失去了父母雙親的庇護，導致先天性營養不足，無法像同族其他企鵝那樣發揮威力，只能在小範圍地擴散能力。
順帶一提，這只幼崽的神經較粗，天性樂觀，十分黏人，在飼養過程中請注意不要讓它獨自前往危險的地方作死。】
竹取澈：唔……
小企鵝的出現，難道在暗示她是個尊貴的QQ黃鑽會員？
另外，這個說明解釋不知為什麼讓她有種……莫名其妙的親切感。
原來如此，這就是所謂的「靈魂契合感」最高嗎？
「好吧。」竹取澈摸了摸它毛茸茸的頭頂，「既然你是企鵝，又是灰色的，那就叫……羊之王吧！」
沒等小企鵝表示贊同還是反對，原本看戲的中原中也就瞬間炸毛了。
「喂！竹取你幾個意思！想死嗎！」
其實所謂的「羊之王」是一個梗，中原中也在加入港黑之前在一個名為「羊」的少年自衛組織中擔當首領，因此被敵人送外號「羊之王」。竹取澈這樣的取名用意完全是在故意捉弄中原中也。
面對幾乎要爆炸的赭發青年，竹取澈故作無奈地揉了揉一臉迷茫的小企鵝腦袋，「好啦，那就換個名字，叫蛞蝓怎麼樣。」
「……」
此時的中原中也反而不生氣了，而是露出了奇怪的笑容：「你想怎麼死呢，竹取——被重力碾碎天靈蓋，然後鮮血和腦漿灑一地的死法如何。」
「太暴力啦。」混血少女像是未曾察覺到對方身上蓬勃的殺氣，依舊甜甜地笑著說，「算了，就叫這孩子……小蝸吧。」
「小蝸」是動畫原著中海綿寶寶飼養的一只寵物蝸牛，用在這裡根本就是剛剛好啊！
然而這回輪到小企鵝不同意了，它的小腦袋搖晃得跟撥浪鼓有的一拼。
竹取澈很遺憾，為什麼不喜歡這個名字？小蝸多好啊，雖然你是一只企鵝，也沒有背著蝸牛殼，但是能不能配合一下我的身份？
你失去的只是一個伴隨一生的名字，而我失去的可是我的重要人設啊！
最後想來想去，混血少女還是想出了新名字：「還是叫『軟糖』吧。」
這寵物名字還算正常，而小企鵝也很喜歡的模樣，一邊屁屁的叫一邊抱著她的手指開始轉圈圈，肥嘟嘟毛絨絨的亞子好生可愛。
竹取澈隨手將軟糖從箱子裡撿起來，放在自己肩膀上。於是小企鵝很識趣地鑽進了她的衛衣兜帽底下，完全驗證了說明中的「十分黏人」這一條。
「好了，中原干部。」她把紙箱扔進不遠處的回收垃圾桶裡，「我們可以走啦。」
「我一直在想一個問題。」中原中也卻是站在原地沒有動，而是十分狐疑地看著她，「你到底是怎樣的腦回路才會決定飼養一只企鵝？」
竹取澈沉思了幾秒：「我不知道。」
她是真不知道。
說實話她其實今晚都做好了飼養外星人當寵物的准備……大概是異能【失控人生】覺得這只小企鵝跟自己很搭調吧。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中也看向她的目光漸漸變得不再那麼生氣，而是透著某種讓竹取澈看不懂的意味，關愛中甚至帶著一絲憐憫：「算了，走吧。」
「中原干部，我總覺得你在用眼神嘲諷我。」
「別像我們的首領那樣多疑，竹取。」
「什麼？你居然在背後說首領的壞話，我已經錄音了！快點向我和首領道歉，不然我就去舉報你！」竹取澈忽然厲聲大喝。
「關掉你那白痴的錄音設備！竹取澈，少在那裡給我蹬鼻子上臉的！快點用你的交通工具帶我去比賽會場！」
第34章 加油啊
「喂, 竹取。」
「怎麼了中原干部。」
「你能加速嗎？按照現在這個速度趕過去，我們也許還能趕上人家的頒獎禮。」
「……電瓶車最快就這個速度，我能怎麼辦。」
是的，在竹取澈為了撿一只野生的小寵物而搞得中原中也的愛車又一次損壞以後……咦，為什麼要說「又」？
反正為了安撫暴躁的帽子哥, 心地善良儒雅隨和的混血美少女就表示願意免費接送這位同僚前往橫濱地下第二十七屆吐煙圈大賽的比賽現場作為賠償。
如今大半夜的，都過了12點, 一時半會兒也找不到別的代步工具，竹取澈只好偷了一輛某戶民居停在家門口的電瓶車然後騎著走了。
對此, 坐在電瓶車後面位置上的中原中也已經心力憔悴了：「你說的交通工具就是區區電瓶車？」
「是啊中原干部, 我可是專門偷電瓶車養你呢，有什麼不滿嗎。」
「……」
感受著電瓶車那微風拂面的柔和觸感，赭發的年輕人一時間有點精神恍惚，但是想想還是比賽比較重要, 當即叮囑道：「等會回來以後記得把電瓶車還給人家！別忘了順便再補上電池使用費！」
「？？？」
竹取澈當時就震驚了！
天可憐見, 她從八歲那年第一次摸上方向盤——就沒有干過把車子還給原主人的事情！她身後這家伙是哪來的聖父或者天使降臨了嗎？他真的是殘忍無情的港口黑手黨干部麼！
中也見她久久不回答, 當即有些不耐煩：「我在說話呢, 你聽清楚沒有？」
「沒有。」竹取澈冷酷地說, 「給錢可以, 還車也可以——麻煩中原干部把車費先結算一下。」
「混蛋！不是說為了補償我而免費請我坐車嗎！」
「是啊, 可我也救了你一命啊。」
「胡說八道！那輛破卡車怎麼可能殺得死我……」
兩個人一路吵吵嚷嚷，罵罵咧咧, 但最後還是使用了重力異能加速。這個舉動讓原本最高車速不超過25KM/H的小車車瞬間飆到了150KM/H以上, 一路風馳電掣火花帶閃電的衝到了比賽大會的現場。
「中原干部, 你好快啊！真不愧是全港黑最快的男人！」
「……為什麼我覺得你又在開黃腔？」中也困惑地反問道。
滿嘴葷段子成癮的竹取澈微微一笑：「錯覺，都是你的錯覺，思想不要太齷蹉了。」
比賽會場在郊外一座大山的廢棄隧道中舉行，越靠近此地，就看見越多奇奇怪怪打扮的人趕來這裡。
有重金屬朋克風的機車男子，有坐著豪車穿著真皮大貂的富婆阿姨，拄著拐杖的鄉下農民老爺爺……最後他們還看見了幾個打扮成吉祥物玩偶的怪人。
不得不說，竹取澈的電瓶車在這一堆奇奇怪怪的代步工具中毫不奇怪。當她在隧道門口停車下來時，一旁牛車上拉車的老牛還湊過頭來想要咬她腦袋一口——竹取澈眼明手快，一下子躲到了赭發年輕人的身後，還故意把人往前邊一推！
於是中原中也險些被這頭牙齒都快掉光的老牛咬得一臉口水。
他連忙使用異能保護自己，隔絕了自己和老牛之間的安全距離後，拖著身後的竹取澈就往燈火通明的隧道深處走，「你干嘛躲我身後啊？你不是很行嗎？」
「哎呀，身為上司保護下屬不是理所應當的事情嗎？何必計較那麼多？」竹取澈恬不知恥地回答著，她放下兜帽，然把趴在自己脖子上的小企鵝幼崽拿下來放在手心裡擼毛玩，「再說了，我這麼柔弱的女孩子，只能希望中原干部能好好保護人家啦~」
軟糖也十分柔弱地癱在主人的掌心裡露出了毛茸茸的肚皮：「pee！」
中原中也面對這一大一小的兩只沙雕被惡心得說不出話來，最後索性不理睬她們，徑直往裡頭走了。
「歡迎大家來參加我們橫濱地下第二十七屆吐煙圈大賽！」
一個戴著黑色墨鏡的小胡子男人手持話筒，神態十分猥瑣地跳上演出台，「今夜大家彙聚在這裡，想必都是吐煙圈活動的愛好者！我說一下今晚比賽的唯一一條規則：必須靠自己的實力來吐煙圈！禁止使用任何異能或者科技產品進行輔助！」
說到這裡小胡子主持人陰森森地笑了兩聲：「要是讓我們或者台下的觀眾抓到了參賽者的任意作弊行為，他這輩子就與呼吸絕緣了！」
「值得注意的是，今晚所有比賽用品，包括打火機和香煙都由主辦方統一提供。最終獲勝者可以獲得主辦方提供的三萬美元的獎勵和一盒Gurkha Black Dragon雪茄！想必大家都知道這名字在業界裡意味著什麼！最後，讓我們再次感謝本次比賽的最大贊助者——鈴木校內先生！！」
一位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一邊咬著褐色的古巴雪茄吞雲吐霧，一邊站起身向周圍的群眾揮手致意。
群眾們很給面子的鼓掌和歡呼，還有人掏出了手.槍往頭頂開了兩槍，直接打碎了一個燈泡……眼看玻璃碎片跌落下來，立刻嚇得旁人一呼而散。
小胡子主持人見狀大怒：「誰讓你開槍了？來個人，把這個笨蛋扔出去！」
「哦，是他啊。」中原中也似乎認識這個富商打扮的中年男子，但看竹取澈一臉迷茫的樣子還是好心地解釋起來，「他們家族世代做煙草生意，如今是國內數一數二的煙草商，算是跨國企業，難怪會來贊助這個比賽……」
竹取澈的眼睛裡只剩下了三萬美元獎金的模樣：「我沒興趣，你也不用解釋。」
中原中也被她哽得差點翻白眼。
由於參賽者是可以現場報名的，因此竹取澈蠢蠢欲動地要過去，卻被中原中也一把揪住衣領給拖回來。
「你不許去！」中也凶巴巴地說，「你才多大啊！未成年吧？參加什麼吐煙圈比賽！」
竹取澈冷笑一聲：「主辦方也沒說未成年人不許參加啊！」
中也聞言一愣，開始回想比賽規則裡是否包括了「未成年人不得參加比賽」這一條，但又想到了這家伙好像對美金特別感興趣的事情來……因此拍了拍少女的腦袋：「你給我乖乖地坐在這裡等著，別讓軟糖湊過去跟著吸二手煙。」
什麼？這個帽子哥說不過我後竟然扯著小企鵝的幌子來打壓我！他是不是怕我贏過他？不要臉！
竹取澈鼓著腮幫子看他，像是一只不悅的倉鼠。
中也看著混血美少女這幅生氣氣的漂亮表情，又想起此人智商堪憂的問題，到底最後還是心軟了。因此他嚴肅地保證道：「要是我贏了第一名，雪茄歸我，那三萬美元歸你。」
竹取澈的眼睛「锃」地一聲就亮了起來，仿佛有人在裡面突然點了一個燈泡那樣，淡藍色的眼眸閃爍著充滿希望的光芒，脫口而出的話語也又甜又軟：「真的嗎？中也哥哥？謝謝您的好意，您真是我見過最善良可愛的男孩子了！」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你還是恢復正常語調叫我干部吧，這樣說話好惡心。」
竹取澈瞬間翻臉，聲線也恢復了中也最為熟悉的那種正常又欠揍的狀態：「草，快滾！」
「居然敢這樣跟上級說話……」中原中也嘀咕著瞪向她，突然毫無征兆地伸手報復性地掐了掐少女的臉頰，然後在後者拔出刀要來砍斷他的手之前大笑著衝進報名點去了。
竹取澈揉著發疼的臉頰，憤憤不平地盯著前方人頭洶湧的人群：「呸！」
這個垃圾干部，居然用重力來捏我的臉！痛死啦！
坐在她腿上的小企鵝不知從哪裡掏出了一張一次性酒精濕巾遞給她，「屁屁」地叫著想要揉揉她的臉。
「什麼？消毒嗎。」竹取澈低頭接過濕巾，對軟糖的好感度 5，「軟糖你真貼心。」
得到表揚的灰色小企鵝頓時開心地笑了起來。
不得不說，橫濱真是個臥虎藏龍的地方。
竹取澈和其他不參加比賽的觀眾一起圍觀了這群吐煙圈高手的表現。
農民老伯打扮的老爺爺吐出了一個個大小不一的眼圈，然後訓練著自己的狗子往裡面跳，仿佛那是一個個火圈似的。
一個披著「正義」字樣白色大外套，形像酷似《海賊王》裡面某個白發海軍軍官coser同時咬住幾根香煙，腮幫子一鼓，那些白煙就真的如同動漫裡的煙煙惡魔果實能力那樣在此人周圍徘徊不去。
「這，就是我斯摩格的正義！」這位coser一邊吐煙圈一邊喊道。
於是觀眾們紛紛給這位入戲頗深的小哥鼓掌。
之前見到那個坐著豪車的富婆則是用自己吐出的煙圈上演了一場愛情劇。
「啊，羅密歐，你為什麼叫做羅密歐？」
「否認你的父親，拋棄你的姓名吧。也許你不願意這樣做，那麼只要你宣誓做我的愛人，我也不願再姓凱普萊特了！」
其實演得還行，問題在於有兩個人高馬大的猛男保鏢用平淡無奇的棒讀聲音來給男女主人公配音，看得周圍的人都如魔似幻，搞不清這到底算是bl還是bg。
咋的，這個一口鐵血硬漢嗓音的朱麗葉小姐莫非是女裝大佬不成？
至於中也嘛……他用自己的煙圈組建了一條盤山公路的險峻賽道，好幾個活靈活現的機車手身影在上面瘋狂飆車比賽。而竹取澈坐在下面很機智地開了個盤口當莊家，讓人來賭到底哪一號選手會獲勝衝線，手上抓的鈔票很快就變成了一大疊——無意間瞥見這一幕的中也差點沒被她氣炸。
…………
不過現場還是有好幾個人嘗試著作弊，但很快都被主辦方的評委和現場觀眾察覺到異常，然後就被粗暴地拖下去毒打了。
最後第一名的人選在中也和富婆之間難以抉擇，兩人初始得分一樣。幾個評委議論紛紛交頭接耳片刻，最後還是決定將第一名的獎勵頒發給中原中也——因為他是獨立完成比賽，不像富婆還找了兩個幫手來配音。
富商鈴木先生親自頒發了獎勵和證書，還笑容滿面的跟中原中也合了影，詢問這位港口黑手黨干部是否有願意當自己煙草企業代言人的打算。
中也：「……謝邀，沒這個打算。」
鈴木校內也不生氣：「哈哈，小伙子你外形很好，長相比得上很多影視界明星了，就是矮了一點……不過要是願意來當代言人的話我們也會很高興的。」
這輩子最討厭被人說矮的中也那是更加不可能答應了。要不是看在名貴雪茄獎品和對方是無心之言的份上，他這會兒都要重拳出擊了。
賽後，人群都要散了，富婆卻領著兩位虎背熊腰的保鏢攔住了中原中也。後者十分警惕，以為這位手下敗將因為不滿失敗而要來報復自己，當即下意識地把看戲的竹取澈護在了身後。
注意到對方這個小細節的竹取澈頓時一愣，淡藍色的眼睛也不知不覺地亮了幾分。
中原中也並未察覺到身後的混血少女對自己的好感度瞬間上升，他只是沉著冷靜地應付這個富婆：「這位小姐，你有何貴干？」
「其實我對於獲不獲獎也沒什麼太大的渴求。」手上戴著碩大貓眼綠寶石戒指的富婆輕笑著摸了摸這位競爭對手的肩膀，豆蔻紅的美甲在中也的黑色西裝外表上輕佻地徘徊了幾秒，「你很好，我很看好你，帥哥。要是你哪天有空的話可以來我的別墅，我們一起切磋吐煙圈的技♂巧~」
「……哈？」
猝不及防被調戲的中也瞬間連臉都青了。
但不等他生氣發作，富婆就輕笑一聲並且帶著兩個保鏢瀟灑離去，在場的人都用羨慕的眼神看著這個游戲人生的阿姨。
你別說，人家阿姨一把年紀還長得平平無奇也不要緊，重要的是有錢有自信，連酷炫帥哥都敢隨便調戲。
竹取澈把有些困意的軟糖放在自己頭頂（因為手上抓的都是鈔票）湊過來，十分八卦地問：「你要被包養了嗎，中原干部？我要趕快回去跟太宰先生彙報這個好消息，就說你要嫁出去啦！」
「開什麼玩笑！我怎麼可能被別人包養？」中也一巴掌揚起——原定位置是腦門，但是看見趴著的小企鵝後他的手掌又稍微移了一下位置——最後狠狠地拍了一下少女的肩膀，「你給我清醒點啊！」
「厚厚，惱羞成怒了呢。」肩膀骨頭幾乎都要被打碎的竹取澈咬著牙抗住這一擊，故作貼心模樣的安慰道，「沒事的，苟富貴，勿相忘啊中也哥哥~」
中原中也眼神凌厲地瞪了她一眼，冷酷地問起另外一個問題：「少廢話，開盤坐莊賺了多少錢？」
「不多不多，幾十萬円而已。」竹取澈從中抽了幾張面額最小的日圓舊鈔票，十分心疼地遞給他，「比賽辛苦了，見者有份，這是辛苦費哈。」
中也：……
完全不想接過這個如同打賞乞丐一樣的錢。
但是當中原中也看著混血少女這像是孩童一樣無辜燦爛的笑容時，他最後還是嘆了口氣，收下了這份辛苦費，轉而將一個信封交給她。
這是先前主辦方給的三萬美元獎金，都裝在這裡頭了。
竹取澈瞪圓了淡藍色的眼睛，像是看見小魚干突然出現的貓咪，難以置信又有點不敢伸爪，「真給我啊？」
「你不要？」中也很高興能夠在這個小傻逼的臉上看見這種略微吃驚和茫然的表情，這讓他很得意，「不要我就收起來了。」
「要要要！這是咱們之間說好的！」
竹取澈一把搶過信封，打開了封口，美滋滋地點起鈔票來。
啊，這金錢的香味，印刷油墨的獨特味道，真是令人陶醉！
最重要的是……得來全不費工夫！這才是最爽的！
她並不擔心其他人會看到這一幕從而見財起意……在一旁港口黑手黨干部的保護下，她就算現在扛著一筐金磚都非常安全。
然而認真點錢的竹取澈忽然感覺到有一只手按了按自己的頭頂，順手把軟糖給撈走拿去擼毛玩了。
「手感還不錯。」中也有點詫異地說道，「比市面上賣的毛絨玩具要好玩多了。」
想要打瞌睡的軟糖趴在他的黑手套掌心裡，有氣無力地叫了一聲：「pee……」
然而竹取澈卻呆呆地看著這個赭發的年輕小哥，難以置信地問：「那個，中原干部你剛才為什麼要摸我的頭呢？」
「……」
中也的動作頓時變得有點僵硬，他怎麼能說出剛才看見竹取澈頭頂萌物然後一臉開心點錢的漂亮傻瓜模樣，自己內心深處就產生了一種……老父親般的欣慰之情呢？
但是明面上他還是嘴硬沒有承認：「有嗎？」
「沒有嗎？」竹取澈疑惑地摸摸自己的頭頂，失去了軟糖牌帽子的小肚皮之後，感覺腦門突然變得涼颼颼的……
中原中也尷尬地咳嗽一聲，大步往隧道出口走去：「好了，別在那裡疑神疑鬼的！既然拿了錢就趕緊走，我們還要去還電瓶車呢！」
混血少女瞅了他的背影半晌，忽然咧嘴笑起來：「中也干部。」
「啊？」
赭發年輕人並未注意到竹取澈叫自己的名字而非姓氏，只是有點疑惑地略微側了側臉。
「謝謝你。」竹取澈認真地說，「你真是個好人。」
這是真心話，她活那麼大，還沒見過脾氣那麼好、會講信用、會細心照顧未成年和動物幼崽的混黑人士。
好想知道這家伙的底線在哪裡然後去踩幾腳啊……竹取澈十分作死地想。
雖然總有種被發好人卡的感覺，但是中原中也還是忍不住變得明顯的開心，說話語氣也不自覺地傲嬌了幾分：「哼，知道我是好人的話就少和那個青鯖一起聯手來故意氣我！」
「哦，那我辦不到。」竹取澈坦誠地回答。因為每次迫害行為都是無意識發生的……
聽到這個回答，中也當時就炸了：「靠！信不信老子一拳把你揍飛到月球上！」
第35章 選擇困難
在回到家以後, 竹取澈先是用冰箱裡的牛奶加熱了一小碗, 給自己新撿來的小企鵝喂了以後，這只還是幼崽的小動物就困得東倒西歪, 躺在架子上睡著了。
「軟糖, 你要不要洗澡……啊, 睡著了？」
面對一只如此軟萌可愛的生物, 竹取澈近距離地觀察它那有節奏起伏的小肚皮半晌後，還是殘忍地找了一本雜志卷起來，然後這個「卷筒」的一頭對准對方的腦袋開始喊喇叭：「軟糖，你要不要洗澡！快點醒來回答問題！不回答就不許睡覺！」
「……pee？」
小企鵝迷迷糊糊地看了她一眼, 翻了個身, 轉為趴在架子上露出它毛茸茸的性感翹臀，繼續呼呼大睡。
竹取澈嘆了口氣：「豬啊你。」
不過嫌棄歸嫌棄, 軟糖出現帶來的轉運效果還是不錯的——至少她今晚莫名其妙地多了三萬美金進賬, 這還不夠嗎？
也正是因為看在這個份上, 竹取澈才沒有選擇退貨……
她找了個空的干淨餅干盒，又拿了一件棉質的舊衣服鋪在裡面算是搞了個小窩, 決定明天再去買個貓窩給軟糖用。
根據異能對於【吉凶企鵝】這一種族的生活習慣解釋是：雜食（喜甜）, 生活習慣潔淨，具有很高的耐寒性, 但在炎熱地帶容易中暑所以需要一定時間來適應溫度。幼崽生長周期較長, 通常為8-15年之間……
也就是說軟糖會保持這個巴掌大的萌物體型最少八年, 買個貓窩給它完全是剛剛好。
竹取澈把軟糖放進簡陋的餅干盒小窩裡, 後者似乎感受到周圍環境的變化, 挪了挪屁股，又繼續趴著睡了。
……簡直就是豬。
混血少女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剛才的思維完全是老母親看待自家蠢孩子的心情……等等，這個孩子是男孩還是女孩？
想到這裡，竹取澈把昏睡的小企鵝舉起來，仔細地研究了一下這只寵物的性別特征……哦，是小姑娘！
行吧。
這只小豬被這樣折騰來折騰去居然也沒有清醒的前兆，只是砸了砸嘴，不知在夢裡想吃什麼。
竹取澈放下它後跑去Animus儀器前檢查了一下機器對自己基因的研究進度，發現……看不懂！
反正唯一能夠得出的結論就是進展一切順利，如果不出意外，到了明天晚上她就能順利開始使用這台儀器了！
害，敦君的老虎背就是歐氣十足啊！
竹取澈抱著「我明天要選擇哪個祖先來體驗人生好呢」的美滋滋念頭去洗澡關燈上床睡覺。躺下去沒多久，她注意到放在床頭櫃子上的小企鵝迷迷糊糊地爬出來，在黑暗中分辨了她所在位置好幾秒後，「噗」地一聲往下跳，正好砸在竹取澈及時伸出的手心裡。
「你干嘛？」竹取澈不懷好意地捏了捏這只肥嘟嘟的小企鵝。
軟糖不以為意，反而興奮地喊：「pee！」
「不行，回你窩去，不許跟我睡。」
「pee……」
小企鵝被主人殘忍拒絕後很傷心，轉過身去用毛茸茸的翹臀面對竹取澈的臉，不說話了。
竹取澈：？
搞什麼啊，搞得我好像是什麼虐待寵物的狂魔。給你搭小窩你不睡，半夜爬上我的床難道是想刺殺我嗎？
就算你是我花十萬美金買回來的異世界寵物，我也不會放縱你的！
於是最後軟糖被竹取澈伸手放回餅干盒裡了。
萌物企鵝委委屈屈地趴在舊衣服堆裡，暖灰色的眼睛靜靜地看著少女的睡顏，希望她能夠回心轉意。
感受到對方的目光，竹取澈在心裡冷笑兩聲，抓起被子蓋過頭頂，轉過身去。
晚安！
軟糖十分失落：「pee……」
所以這回這個小家伙終於乖乖地睡去了。
過了半個小時後，完全是清醒狀態的竹取澈扯下被子，一臉嫌棄地把舊衣服的一角輕輕蓋在對方的小肚皮上，這才躺回去繼續睡。
…………
……
第二天上班時，港口黑手黨首領太宰治敏銳地察覺到她和中原中也之間原本若有若無的隔閡不知為何消失了，但也沒說什麼，只是饒有興趣地給中也加大了好幾倍的工作量。然後這屑首領在赭發年輕人的罵罵咧咧聲之中看向了竹取澈……
混血少女在冥冥之中感覺到不妙的預感，在對方發話前一秒跳起來彙報工作：「老板！我突然想起隊伍裡還有些事情沒有處理完！請讓我緊急離開一會兒！」
太宰治眯了眯眼睛，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是嗎？啟太和林君不都是非常可靠的下屬嗎，事情交給他們處理就好啦。」
「不行啊，敦君似乎又有暴走的跡像，單靠他們兩個是壓制不住的。」
「好吧，你快去快回。」太宰神情仁慈地放她離開，「還有新的文件等著你來處理呢。」
竹取澈：媽的葛朗台。
其實今天的中島敦安安靜靜地參加隊伍的訓練，完全沒有半點暴走的意思。她竹取澈完全是信口開河，隨便找個理由開溜罷了。
由於隊伍管理層已經搭建起來，本多啟太老成持重經驗豐富，林凡脾氣好又會觀言察色說騷話，大家又都是異能者，兩人一個唱黑臉一個唱白臉就能將新人們鎮得服服帖帖。
而能夠加入直屬游擊隊的人員都是從基層中的優秀成員中選拔而出的精英人才——但是沒有一個人打得過狂暴化的白虎。
除了她澈某人，沒人能夠辦到【我要擼貓】這一高難度成就。
所以竹取澈對於自己新搭建的隊伍還是很放心的，除非有大事才會出面，不然大部分時間都是放羊式管理……反正有三個手下幫忙帶隊，摸魚的日子簡直不要太美好。
然而當竹取澈今天在隊伍的臨時駐地突然上線時，把本多啟太都嚇了一跳：「發生了什麼事情，竹取？」
「哦，沒什麼。」竹取澈若無其事地從外套口袋中取出一只黏人的小企鵝放在自己肩膀上透氣，「主要是我覺得首領剛剛好像突然要給我加大工作量，嚇得我找了個借口就跑了。」
本多啟太：……很好，不愧是你。
此時門外的中島敦聽聞她來了，連忙進來打招呼，「澈姐……」
在經過大半個月吃得好睡得好的因素影響下，再加上有竹取澈壓制著自己的異能不會做亂，所以中島敦的個頭明顯長高了一點，原本瘦得幾乎只剩骨頭的身上也有點肌肉，整個人的精氣神都變了。
然而原本面帶淺笑的白發少年進門後目光一凝，落在竹取澈的肩膀上，久久不言。
「我新撿來的寵物，軟糖！」竹取澈得意洋洋地給二人炫耀，「可愛吧？」
軟糖也很配合地站在她的肩膀上舉起了絨毛雙翼，然而因為手短所以根本舉不過頭頂，但這一舉動反而給它增加了不少萌感，「pee！」
中年男人本多啟太有點被萌到，好奇地戳了戳對方柔軟的小肚皮後驚嘆這是活物的同時扭頭問白發少年要不要過來。
中島敦盯著軟糖好幾秒，倏然搖了搖頭，恭敬地回答道：「我突然想起自己的今日訓練還沒有完成，請恕我不能在這裡一直陪您聊天。」
竹取澈也不在意，揮著手趕他走，「沒事沒事，我就是來避避風頭的，你們都去忙你們的，不用管我。」
於是還有工作的兩人紛紛告辭離開，剩下竹取澈一個人坐在休息室裡舒服的深吸一口氣，掏出了自己的紅藍色switch掌機，開始繼續肝游戲。
「來來，軟糖，我教你啊，在我忙的時候你可以幫我每天上線給游戲簽到……」
當天晚上，訓練完後身心疲憊的中島敦在床榻上做了一個熟悉的夢。
他夢見了黑暗中那頭糾纏他一生的夢靨，正目露凶光地向自己走過來。
要是放在以往，中島敦肯定會表現出憎恨或者恐懼的情緒，但是他今天卻沒有意思想要反抗，反而皺著眉頭盯著自己的異能化身。
白虎：？
你咋啦？
只見這個身形瘦弱的白發少年十分憤怒地斥責這頭整天就知道咋咋呼呼的笨蛋老虎：「澈姐有別的毛茸茸了……是不是你做得不夠好？！」
白虎：？？？
你就為這個生我的氣？
…………
……
與此同時，穿著睡衣的竹取澈一邊伸手擼躺在自己腿上打瞌睡的灰色小企鵝背脊絨毛，一邊滿臉糾結地看著電腦上的數據。
這台筆記本電腦與Animus系統相互連接，將運行儀器所需要的藥物列表全部呈現出來，包括鎮定劑、腎上素藥劑等等，需要使用者提前注入到體驗艙的專用凹槽裡。
這些都沒什麼，竹取澈在白天就跟醫護部門的人打了聲招呼，以她如今在港口黑手黨的身份和組織地位是可以很輕易地領取到這些藥物的。
但真正糾結的是到底要選擇哪個先祖好，由於這台機器是阿布斯泰戈公司開發的「測試版」，而非「正式版」，因此只能使用一次——也就是說，只能體驗一個先祖的人生，而不能像《刺客》世界裡那樣一個後代體驗三四個先祖的經歷。
所以如何選擇就很重要了。
系統將與她的基因同步率最高、在這三百年以內的父母雙親直系先祖中的前三位人物資料分別列出來。根據基因同步率，從高到底，依次排列。
①【母系-平田清義（1733年-1791年）：基因同步率93%，日本人，男。
人生記憶：曾為水戶德川家門客，精通平田流劍術，後因一件小事得罪少主，被逐出水戶德川家成為行走江湖的浪人，留下了數個懲惡揚善、劫富濟貧的俠義傳說。】
②【母系-秋原椎名（1906年-1931年）：基因同步率91%，日本人，女。
人生記憶：因幼年時家庭變故選擇加入民間組織鬼殺隊，精通並研發出屬於自身的呼吸法，在與同伴成功戰勝惡鬼一方後返回故鄉林場，修養身體直至去世。】
③【父系-厄茲蒂爾克·埃爾·穆斯塔法（1720年-1768年）：基因同步率90%，奧斯曼土耳其帝國人，男。
人生記憶：成為帝國蘇丹·馬哈茂德一世的宮廷護衛隊隊長，後擔任陸軍將領，並參與第四次俄土戰爭，親眼見證像征勝利的《貝爾格萊德合約》與《尼什條約》的分別簽署。】
④【父系-尼考斯·波德裡克（1885年-1930年）：基因同步率88%，普魯士王國人，男。
人生記憶：鎖匠，私生子，擅長開鎖與行竊技巧，第一次世界大戰時被征召參戰，後因腿傷退役。】
⑤【母系-橘野晴（1834年-1901年）：基因同步率86%，日本人，女。
人生記憶：大阪老字號和果子點心鋪「山水心」開創者，一生精心研究傳統和果子技藝並結合時代技術推陳出新，風靡一時。】
⑥【父系-亨利·N·馬爾斯·波德裡克（1918年-1970年）：基因同步率77%，希腊人，男。
人生記憶：學者兼外科醫生，主攻希腊傳統民俗與神話傳說。於第二次世界大戰中被征召參戰，因在戰爭中救死扶傷而被同盟國士兵們親切地贈送外號「我們的希波克拉底」，戰爭結束後前往美國進修學習並長期居住直至遭受意外襲擊而去世。】
以上，就是六位先祖的人生經歷。
竹取澈看完只有一個想法——老子全部想體驗一遍！
媽的！為什麼這個是體驗版！為什麼只能體驗一個人的人生？！
你說當土耳其的陸軍將領快樂不快樂？當鎖匠和扒手還能學技能，更別說學者和外科醫生這兩大學霸級技能！而且就算是母系這邊相對單調了一點，但是無論是和果子制作還是勞什子的平田流劍術她都很饞啊！至於那個神神秘秘的呼吸法……竹取澈用膝蓋一思考都能聯系到自己的肺活量異於常人這件事，估計那位先祖就是罪魁禍首。
那麼，在只能六選一的情況下，到底選擇哪個先祖來體驗游戲人生呢？
第36章 第二人生
當竹取澈把最後一片電極片貼在左側太陽穴, 伸手在「游戲艙」邊緣的按鍵按了一下, 就感覺身下原本堅硬的納米材料墊立刻如同水波一樣柔軟，讓人忍不住想要躺在上面睡一覺。
與此同時, 她也聽見了耳機裡傳來一個溫柔磁性的成熟女聲在彙報各類數據。
「滴——檢測到使用者的存在。」
「滴——檢測到該產品為Animus系統LDNW-167號, 為阿布斯泰戈公司出品的內部測試版本。」
「滴——檢測到基因定序完成, 檢測到一切准備措施完成, 開始運行測試。」
然後竹取澈也沒見這台儀器有什麼太大的動靜，反倒是一旁的筆記本電腦發出了顯卡運轉時的散熱風聲。
三分鐘後，那個系統的聲音才繼續說道：「該產品運行狀況良好，目前並無失控損毀風險。」
「使用者當前心跳正常, 血壓正常, 呼吸頻率正常，脈搏平穩, 其余身體數據穩定——評價：可以開始使用該產品。」
「請選擇你要追溯的歷史人物, 祝您有一段愉快的人生旅程。」
於是竹取澈的眼前空氣中驟然出現了六個人像面容的投影, 哪怕是光學投影，也將這六位先祖的容貌栩栩如生地刻印出來, 如同現代拍照技術一般效果逼真。
「哇哦, 牛逼啊這技術。」竹取澈嘖嘖稱奇，「不愧是《刺客》裡的黑科技產品。」
呈現在她面前的分別是——扎起黑色長發飽經風霜的浪人, 面色冷靜處變不驚的女劍士, 戴著雪白頭巾和滿臉黑色絡腮胡的奧斯曼將軍, 滿臉狡詐和算計的山羊胡鎖匠, 笑容溫婉又親切的手工廚藝女子, 戴著單片鏡將頭發梳得整整齊齊的學者兼醫生……
竹取澈心中有了主意。
她抬起手指，點向了空氣中的某個頭像。
…………
……
秋原椎名是出生在春天的孩子，在她出生那一天，剛好故鄉山上的櫻花開了。
雖然她出生在一個平常的農村家庭，但是她並不覺得為之困擾。
她有一個大五歲的哥哥，還有一對恩愛的父母，一切都是如此的平凡和普通。
但隨著漸漸長大，她發現自己的哥哥會練劍，而爸爸就是他的老師。
教導哥哥練劍的時候，爸爸就會黑著臉，一言不合就拿著竹劍揍人，好嚇人。
後來秋原椎名聽母親無意間說過，自己那個從沒見過的爺爺以前是幕府的武官，他教出來的兒子自然也不會怠惰了家傳劍道。
「那爺爺去哪裡了？我怎麼沒見過他？還有奶奶呢？」
「他們……去了很遠的地方，不會再回來了。」
秋原椎名聽到這個答案後，單純地覺得是爺爺奶奶貪玩所以不想回家了，當即撇了撇嘴。
「咦，那為什麼爸爸來鄉下了呢？」尚且年幼的小姑娘趴在媽媽的腿上，繼續好奇地詢問。她如同一只嗅覺敏銳的小獸，近距離地聞到了母親身上佩戴的紫藤花香囊氣味。
這是熟悉又令人安心的氣味。
就在不遠處的庭院裡，手持竹劍的兄長正在日復一日的辛苦訓練著自身，而繃著臉的父親就雙手抱胸地站在一旁看著。
媽媽摸了摸秋原椎名的小腦袋。
「因為有很多復雜的原因，比如政治啊，立場啊——明治維新之後你爺爺這樣的舊派武官就顯得地位很尷尬了，再加上一些事情……啊，媽媽跟你說這些做什麼呢，說了你也聽不懂，還不如等會去找你哥哥玩。」
媽媽笑著這樣說道。
果不其然，哥哥今日上午的訓練很快結束了。
秋原椎名跌跌撞撞地跑過去，撲進了滿身是汗的少年懷裡，甜甜地叫道：「哥哥！」
「椎名！走慢一點啊！」少年笑著一把抱起她，嘻嘻哈哈地在小姑娘臉上親了兩口。
「噫！」小姑娘推開了哥哥的腦袋，面露嫌棄之色，「臭臭的！」
然而少年卻不以為意地笑了，他看向站在一旁面色冷峻的父親，神情一肅，「父親大人……」
秋原椎名也醒悟過來，連忙使出狗狗眼看向爸爸，瘋狂賣萌。
「咳。」嚴肅的中年人在兩個萌物兒女的面前繃不住表情，扭開了臉，「去玩吧，中午記得回來吃飯。」
「是，父親大人。」哥哥回答道。
然而就在兩個孩子要離開庭院時，父親忽然說：「太郎！你的劍呢？」
男孩子愣了一下，發現秋原椎名正用一種戲謔的看戲眼神看著自己，當即偷偷地吐了吐舌頭，跑回去拿起架子上的竹劍懸掛在腰間。
「嗯。」爸爸這才點了點頭，允許他們離開，「做兄長的要保護好妹妹。而作為武士，劍是永遠不能離開身邊的。」
這就是秋原椎名記憶中最幸福的片段之一了。
竹取澈通過基因回溯，沉默地看著那個扎著烏黑小辮的傻姑娘在山林間蹦蹦跳跳，而她的兄長則是寵溺無聲地抱著一筐野山果跟著她走。
那個少年的目光是那麼溫柔，就像是春日的陽光一樣明媚又動人。
這就是哥哥麼……竹取澈嘆了口氣。
她是獨生女，沒有兄弟姐妹，後來父母出事，自然也不存在多出一份血脈手足這種可能了。
但對於百多年前的秋原椎名而言這幸福的一切在那個冬天改變了。
明明只是一種普通的流行性感冒，放在後世也只是需要吃上最多一兩周的藥，放在那個年代卻是致命的殺人疾病。
最先是媽媽外出買菜時被傳染，回來後就病倒了，然後哥哥也生病了。
父親為了不讓年幼的女兒也被傳染，所以大雪天地抱著她，深一腳淺一腳地將秋原椎名連夜送到了兩座山之外的妻子娘家，讓椎名的外公幫忙照看這孩子。
離家的時候，裹得嚴嚴實實的秋原椎名趴在父親的肩頭上，回頭看向自己的家——只有一盞微弱的燈火透過紙窗倒影出來。
外面的風雪呼嘯，而那如豆般的微弱火焰隨時有熄滅的可能性。
小姑娘眨了眨眼睛，任由飛舞而下的雪花擋住了自己的視野。看著那座建築和庭院漸漸地消失在黑暗的盡頭。
兩周後。
當秋原椎名回到家時，媽媽已經痊愈，然而哥哥還是落下了後遺症。
前來看診的幾個醫師都搖了搖頭。
「別說是練劍了，就算以後能夠像個正常人那樣活動和走路恐怕都很艱難。」
自那以後，家裡上空的陰雲就沒散去過。
雖然沒有人責怪母親，但這個女人一直很自責。她細心地照顧生病在床的兒子，在沒人看見的時候莫名掉眼淚。她努力維持著這個家，而秋原椎名依舊喜歡趴在哥哥的被窩旁跟他聊天。
只是哥哥變得很虛弱，也不再像以前那樣陽光和健朗了。
「哥哥，你什麼時候好呀？山裡的野果又要成熟了，上次你還說發現了一窩小兔子，准備去幫我抓兩只回來呢。」
病弱的少年注視著天真可愛的妹妹許久，忽然抬起蒼白無力的手，摸了摸她的臉頰——就好像還沒生病前那樣。
「就快了。等到今年楓樹的第一片葉子紅了，哥哥就會病好了。」
但是哥哥沒有撐到秋天。
他甚至連第一片的楓樹葉子紅了的模樣都沒看見過，就被人們深埋進土裡了。
秋原椎名那段時間哭得很傷心，誰都安慰不住她。
她肥肥嫩嫩的小手裡攥緊了一枚干枯的紅葉，那是去年秋天的時候，哥哥進山裡帶回來的禮物。
哥哥走了以後，全家人悶悶不樂。父親更是時常呆坐在以往教導兒子練劍的那個庭院裡，注視著空地，不知在想什麼。
秋原椎名看見了哥哥生前用過的竹劍，她又扭頭看向爸爸寂寞的背影……發現他好像一下子蒼老了許多。
於是這孩子拖著那把竹劍噔噔噔地跑到爸爸面前，大喊：「父親！我要練劍！教我！」
父親正是苦悶的時候，見她這個樣子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你這瘋丫頭！快把哥哥的劍放下！像什麼樣子！」
「女孩子就不能練劍麼？」
「女孩子練什麼劍？」男人生氣地說，「好好跟你媽媽學學如何持家，以後嫁個好人家就可以了！練劍是沒用的！」
然而秋原椎名並沒有生氣，她只是眨巴著黑色的眼睛走近父親身邊，用自己的手握住了這個中年喪子的男人的手。
「父親……是在想念哥哥嗎？」她輕聲問道。
一瞬間，生性強硬的父親的眼眶就紅了。
「你懂什麼！」他習慣性地呵斥道，卻沒有掙脫開女兒的小手。
在秋原椎名的無聲注視下，他最終還是軟了語氣：「為什麼忽然想練劍？」
「因為這是爸爸想讓哥哥做到的事情吧？」女孩子認真地回答，「哥哥做不到了，但他之前確實把這件事托付給了我。」
「原來太郎是這樣跟你說的呀……你哥哥是有天賦的孩子，把家傳劍道托付給他的確是我的心願。不，甚至可以說是秋原家代代相傳並引以為傲的立家之本。」父親沉重地看向她，目光裡蘊藏的情感不知是抗拒還是期待，「但是……那會很辛苦的。你是小女孩啊，這種苦怎麼能讓你吃呢？」
「我不怕吃苦！」秋原椎名大聲地回答，「因為是爺爺把這個禮物交給了爸爸，爸爸交給了哥哥——現在，哥哥交給了我！我要學會，以後交給自己的孩子！到了那個時候，無論是爺爺還是爸爸，甚至是哥哥……都會為我感到驕傲的吧？」
父親神情復雜地看了她許久。
那眼神讓秋原椎名莫名地想起那天哥哥對她說過有關紅葉的諾言。
「那我教你。但要記住，一旦踏上這條路，就不許後退。」
「是，爸爸！」
其實話說得那麼狠，父親也只是想用繁重的日常訓練嚇退小女兒，只要她開口說不想練了，這個地獄般的訓練就會立刻停止從此不再談及。
但是出乎中年男人的預料，他這個女兒在劍道上的天賦並不弱於夭折的長子。
秋原椎名看起來柔弱，實則有股狠勁和韌勁，又有種鄉下人的樸實特質——也可以說認定目標就咬牙衝到底。
日子就這樣過了三個月。
竹取澈的意識，也是在這個時候真正降臨在這具年幼的軀殼中。
「劍道一詞來自於《吳越春秋》一書！我們日本的劍道最早起源於臨海大國的隋唐時期，當時的遣隋使與遣唐使將這份技術帶回來，結合我們本土的刀法和長年磨煉，才有了今天獨具一格的本土……等等？」
原本站在一旁說話的父親忽然注意到「秋原椎名」今天的異常情況，大步走來，用手中的木棒狠狠地抽打她的手臂和小腿。
啪！
鑽心的疼。
竹取澈渾身哆嗦了一下，這才想起自己這具身體不是現代社會那個經過千錘百煉的雇佣兵身軀，而是一個年僅六歲的鄉下小姑娘——沒那麼抗揍。
女孩的父親還在圍著她轉，邊走邊糾正她身上各種突然冒出來的小毛病。
「你這是什麼握刀姿勢？站得也歪歪扭扭的！敵人一刀砍過來你就等著摔個跟頭吧！」
「怎麼才過了一晚上，就忘了過去三個月的訓練成績？我跟你說，你跟你哥哥比還差得遠呢！要是抱著這樣怠惰的心態學習劍道，還不如到外面的田裡去割雜草！」
竹取澈：……
雖然很想問候一下自己這位先祖的父親為何要那麼凶狠，但竹取澈還是根據秋原椎名的劇本老老實實地念出了她應該說的話：「抱歉！父親大人！」
「道歉有用嗎！那些在比試中被人切了腦袋的戰敗者還有機會說出這句話嗎？」嚴厲的父親恨鐵不成鋼地吼道，「今天給我加倍訓練！揮劍多揮五百次！」
說罷，他轉身回屋休息去了，扔下小女兒一個人在烈日下繼續練習。
作為見過許多生死場面的成年人，竹取澈的意識並沒有生氣，相反她非常理解這位男性先祖的想法——是了，在生死之間，是沒有道歉和求饒的機會的。
這也說明了這位父親其實是在心裡默默承認了女兒在劍道方面的努力和天賦。
他不再像之前那樣搞性別歧視，而是……真的期待著秋原椎名能夠做到一些什麼事情。
好吧！既然回溯到了這個年代，那就好好地開練！
其實竹取澈根本不用親自從頭學習這份基礎劍道，她可以加速跳過這一段的劇情，直接進入後面的故事裡——但如果想要真正的了解自己身體的奧秘，她深知自己就必須追溯先祖的腳印，一步一步來。
Animus系統讓這場溯源之旅變成了一個游戲界面，如果這是在用電腦端或者其他主機游戲平台，竹取澈只需要按手柄上的「×」鍵就能發動「輕擊」，「B」鍵發動「重擊」，「Y」鍵「搜刮戰利品」等等……可惜她現在身處這個類似魂穿的回憶世界裡，一切動作都被必須身體力行地做到位，沒辦法用系統提前設置好的快捷鍵糊弄過去。
但是竹取澈也並不著急，Animus系統時間與現實時間的比例驚人，差不多是一年比一天的，也就是說，她就算不快進回憶世界，她也能在短時間內把先祖「秋原椎名的一生」給肝完。
更何況，血脈基因裡的回憶十分清晰，仿佛是個真正的世界一樣，所以女孩子就當是在玩全系虛擬游戲！
而且比起陪伴港口黑手黨的那位垃圾老板的瘋狂加班生活，區區練劍怎麼能夠難倒她？
竹取澈沉下心來向「父親」這位NPC學習傳統的日本劍道和家傳劍道，再伴隨著許多她從後世帶來的訓練理念，父親很快就認可她的學習水平進展。
只是偶爾看向她的眼神，還是非常悲傷……就好像在看另外一個人。
無論是竹取澈還是秋原椎名都很清楚，這個男人是在看他那早逝的長子。
——如果太郎（哥哥）還活著，也一定能做到這種程度吧？
隨著日復一日的練習，庭院裡的大樹葉子從新芽變成了翠綠的完整葉片，又漸漸變得干枯發黃。游戲時間一轉眼就過去了四年，竹取澈操縱的這具身體也有十歲了。
女孩子這天早上醒來，一邊聞著山裡傳來的各類水果熟透的香味，一邊發現自己的視野面板左上方刷新了一個任務。
……是的，有任務，都說了Animus系統會根據身體原主人的親身經歷設計許多任務，然後引導後來者去經歷一番。
竹取澈選擇接取任務。
「天氣變涼了呀。」她聽見這具身體這樣低聲地自言自語，「山上的野山楂成熟了嗎？好想去采摘一些回來啊。」
於是任務窗口的文字也變了。
【上山：在今日太陽下山前上山，摘取野山楂（0/15）】
【任務說明：出門前，通過父親今日的劍道考核。】
伴隨著那句話說完，竹取澈又發現自己可以操縱身體了。
但是她蹙著眉頭，瞥了一眼任務底下的那行說明小字，這意味著今天「父親」將要跟她打一場，完成類似月考之類的測評。
從目前的刀法和打鬥經驗中，竹取澈看得出來，她這位「父親」當年也是在戰場上練過的人。結合已經去世的爺爺當年是「德川幕府的武官」以及如今父親明明有好身手卻寧可隱居在鄉下這兩件事來看，不難猜測出父親當年估計也是維護幕府統治的那一派，與現在由「倒幕派」所成立的新政府所敵對，故此才隱姓埋名地生活在一個小村莊裡種田耕地。
小姑娘揉了揉臉，打著哈欠朝門外走去。這很好，意味著學習劍術這四年來，她又可以名正言順地暴打她爹了。
——其實真實的回憶中是秋原椎名被她爹屢屢暴打，但這並不妨礙百年後的後人竹取澈來毆打老祖宗嘛！
洗漱完畢，吃過早飯後，竹取澈提著竹劍來到父親的面前，說明了自己今天想上山的意圖。
他接下來肯定要說：「上山？那你得過了為父今天這一關。」
果然，眼前的中年男人盯著她，緩緩地說道：「上山？那你得過了為父今天這一關。」
接下來就是一場慘無人道的單方面毆打。
——說的是女兒毆打老父親。堪稱帶孝女行為。
竹取澈同學作為一個現實中的雇佣兵兼游戲高手，一旦熟練掌握了游戲中各種基本戰鬥方式後，打出不可能的結局也是很正常的——具體可以參考游戲《只狼》開頭和《鬼泣4》開頭的劇情殺。
忍者只狼單騎救主，在滿是蘆葦的地面上與精英BOSS葦名弦一郎展開決鬥。正常玩家會直接戰敗後被敵人砍去左臂，但不正常的玩家（指高手）能夠讓「只狼」打敗葦名弦一郎，然後被游戲CG的劇情殺，BOSS偷襲強行砍去左臂……
《鬼泣4》的開頭也很類似，一上來就是最終BOSS在耀武揚威，主角若是真的能夠擊敗它，整個游戲就宣布直接全劇終了。
因此竹取澈剛開始也沒有太在意這場決鬥，不管記憶中的秋原椎名是怎樣被她爹進行實戰中的劍術指導的，反正她提著一柄竹劍，愣是把她爹頭上的血條削得近乎見底。
然而就在她提著竹劍逼近父親要給他最後一擊時，忽然發現自己的身體僵硬，無法控制了！
糟了，是劇情殺！
果然，在無法操控「秋原椎名」這個角色後，竹取澈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剛才還躺在地上的父親忽然蹦起來，以一個難以想像的速度和力道一巴掌拍在女兒的左腿上！
一轉攻勢！
年僅10歲的秋原椎名當場撲街！
竹取澈：媽耶，是親爹。
這還沒完，只見男人手起刀落，手中的竹劍如同閃電一般毫不猶豫地對准女兒的後頸斬下——
然而只是輕輕地敲了一下她的小腦瓜。
秋原椎名的叫聲軟綿綿的：「哎喲。」
陽光照下來，掩蓋住了父親臉上一閃而逝的笑意，說到底，此人還是不忍心真的把小女兒給徹底KO。
「好了，今天的訓練就到這裡了。」這個前面被竹取澈打得半死的中年武士如同真的勝利了一樣，威嚴十足地說，「你在實戰方面還欠缺的很厲害，不可怠懈，要繼續努力！」
從地上爬起來的秋原椎名脆生生地大喊：「是！父親大人！」
一旁默默圍觀的後人竹取澈：……
這位先生，你剛剛可是被我打得在地上打滾誒，在這裡裝什麼逼啊。
通過考核後，竹取澈跑回屋子拿了鐮刀和竹筐就要上山，臨出門時父親卻忽然叫住她：「椎名！」
「爸爸，怎麼了？」
每當不練習的時候，秋原椎名就會喊他爸爸而不是更疏遠嚴肅的「父親」。
「帶上你的劍。」站在庭院樹下的中年男人說出了與四年前相仿的那句話，「作為武士，不要讓你的劍離開身邊。」
竹取澈愣了一下，她能夠很清晰地感覺到這具柔弱纖細的身體瞬間湧現出的思念與感動，旋即她恭敬地回答道：「是，爸爸。」
上山的事情沒什麼好說的。
反正竹取澈在這個回憶世界裡也待了足足四年，對於這座不存在什麼大型猛獸的小山也是熟門熟路。她很快就通過空氣中的香味鎖定了目標，摘取了十五份野山楂，獲得了經驗 10的獎勵。
女孩子感覺這種升級完全沒什麼用呢，又不能練成真的「十裡坡劍神」。哦，這是指那種在新手村就硬生生練級練成大神再出村的奇葩高手，完全是猥瑣流發育的套路。
然而就在背著竹筐下山的時候，她忽然看見了一道毛茸茸的白影從眼前竄了過去。
兔子？
此時，任務欄裡忽然跳出了一個新任務。
【抓兔子：跟上獵物的蹤跡，活捉兔子。】
【任務說明：曾經的你與兄長約定過要抓兩只兔子回來養，如今斯人已逝，但你喜歡小動物的心情是不會變的】
竹取澈眨巴著眼睛，還是邁開腿追了過去。
長年在山林裡生存和長大的經驗讓兔子的蹤跡在她眼裡一覽無余，許多雇佣兵的野外生存經驗也大大地幫助了她追上獵物。
因此不知不覺中，竹取澈偏離了往日常走的山道，最終她在一片灌木叢中發現了兔子鑽進去的足跡。
她撥開灌木叢，卻驚訝地發現面前時一塊巨大而天然的岩石壁壘，地上的小動物足跡卻詭異地延伸進了岩石裡，消失不見了。
竹取澈不死心這個任務就這樣失敗，索性繞著石頭轉了幾圈，然而什麼都沒看見。
就在她決定放棄這個支線任務往回走的時候，沒有注意腳下忽然一空，直接摔進了一個被人掩蓋得很好的土坑裡！
竹取澈：？
土坑周圍光滑，距離地面足有四米多高，顯然是人工挖出來，用來困住獵物的坑洞。
奇怪，那只兔子……消失的足跡，還有這個坑洞……是有誰在引導她被困嗎？
她嘗試了好幾下，發現秋原椎名這個小身板是跳不上去的。這一刻，竹取澈分外懷念自己在現實中那副飛檐走壁都不帶喘的猛男身軀……
更神奇的是那個關於抓兔子的任務也變了。
【下山：回家】
【任務說明：逃出土坑，找到下山的道路】
竹取澈嘿了一聲，這點小障礙還能難倒我這個破壞狂？
因此她放下竹筐，掏出鐮刀開始在牆壁上開鑿攀附點——牆壁是結實的泥土層，用力挖開，還是可以破壞的。
這一工作從中午干到了晚上。
餓了就吃點山楂和其他野果，渴了……也就忍著。
當女孩子灰頭土臉地爬出這個坑洞時，已經是星空滿布的夜晚了。
她深吸一口山林間的清新空氣，又有點疑惑為什麼自己的父母沒有來尋找自己，歸根結底也只能說是——任務需求！
竹取澈很快辨認出方向，朝著山下大步狂奔……然而一陣莫名的白霧迅速在山間彌漫開來，竹取澈很快失去了方向感。
啥情況？
【椎名，慢點走。】
有個溫潤的少年嗓音在她背後輕聲說。
敵人？！
十分警惕的竹取澈猛地拔出竹劍，斬向身後！
然而竹劍無助地刮起一縷縷白霧，似乎是撲了個空。
她的背後，什麼人都沒有。
所幸在這個靈異事件後，白霧很快散開，但是竹取澈愈發不安了起來。
她迅速的下山，然而在跑到山腳附近時卻看見了夜色中的大火——它熊熊燃燒著，赤紅色的火舌吞沒了房屋。
停下腳步、滿臉塵土的女孩徹底呆住。
她感覺手腳漸漸發冷，牙齒不住地「格格」撞在一起。
因為燃燒著的是她家！
她扔下竹筐和鐮刀，用盡了這輩子最快的速度撲到了家門口。此時的幾個村民正奔忙著提著木桶在救火，一個相熟的鄰居大叔見到她突然出現頓時嚇了一跳，忽然意識到什麼：「不要去！椎名！危險——」
然而秋原椎名依舊一頭撞進了火海裡。
冒著濃煙和烈焰，她沒有在庭院裡看見任何人或者屍體，或者說，她在祈求著不要看見任何一個人的屍體。
但女孩還是很快就失望了。
在往日玩鬧的客廳裡，此時牆壁和地面布滿了刀痕。
而母親……母親倒在了血泊中，身體如同被野獸所撕咬過那樣，死狀凄慘！
竹取澈只覺得大腦中分出了兩個聲音。
一個在崩潰絕望的大哭，另一個卻在冷靜地分析這具屍體——就好像她突然精神分裂了一樣。
難道真的是野獸？
可是附近方圓十裡都沒有什麼大型野獸，而且真是野獸的話，父親為什麼攔不住對方呢？
對了，父親呢？父親去哪裡了！他還活著嗎？
「爸爸！爸爸你在哪！！」
小姑娘壓抑住內心的絕望，往前奔跑尋找著，同時盡可能地避開那些危險的火焰。
她在自己的家中穿行，在這個見證了過往十年成長，歡笑與淚水的家中狂奔，尋找著最後一個親人。
竹取澈找到了。
准確來說，應該是秋原椎名找到了。
那個一直嚴厲但愛護自己的男人，也死了。
——被一把斷刀釘在榻榻米上，眼珠子消失不見，無神空洞的眼眶看著燃燒的天花板，毫無動靜。
他的死狀更慘，被燒得渾身焦黑，一股烤肉的油脂味和濃煙鑽進女孩的鼻腔裡。
熱淚剎那間從她的眼眶中滾下。
也不知是痛的還是被煙熏的。
……不是野獸！這不可能是野獸干的！
如果是野獸行凶，那麼父親的屍身也應該和母親那樣被吃得破破爛爛，而不是失去了眼珠子，同時被刀劍釘在榻榻米上！
淚眼模糊中竹取澈看見了，她看得一清二楚，那把刀……那把刀是父親生前的愛刀！
據說是先祖從戰爭年代傳下來，見證秋原家歷代興衰的刀劍。
太諷刺了，真是太諷刺了！
最後的武士被祖傳的刀劍所釘死！哪有這種道理？！
……這樣的死法，爸爸要怎麼去見歷代的先祖呢？
她一咬牙，竄上已經快要崩塌的榻榻米，衝過去，從焦黑的男屍中拔出了那把斷刀，然後轉身要逃——然而與此同時有一抹火舌竄過來，燒穿了頭頂的橫梁。這根吱吱作響的巨大橫梁倒下，竹取澈只來得及抬頭，就被橫梁刮過了額頭，鮮血噴湧。
就在這時，一個裹著濕透棉被的鄰居男人衝了進來，將她拖了出去。
竹取澈的眼皮越來越沉重。
但她到最後陷入完全昏迷，也依舊沒有松開手裡的斷刀。
第37章 好吃嗎
秋原椎名再次醒來時, 看見的是外公那張蒼老又哀傷的臉。
老人干枯的手指拂過她的額頭, 上面留下了被橫梁和火焰所破壞的疤痕。
「把頭發放下來吧，椎名。」外公對她說，「你會好的，傷疤會愈合的……你還小呢。」
是啊，身體受的傷會好，表皮的疤痕也可以愈合。
但是內心呢？內心的痛苦呢？誰來治療？
竹取澈攥緊了手中的斷刀刀柄, 她低頭注視著滿是破口和劃痕的斷刀，在灰暗的刀身上看見了自己比利劍還要明亮刺眼的眼神。
「是……誰？」
她聲音嘶啞地問。
出乎預料的是，外公沒有說出仇人的名字，而是跟她講了一個很久之前的故事。
曾經有個年輕的山民, 因為妻子早年為了救自己而受過傷, 故此無法生育, 但他們非常相愛，男人也並未在意此事。
然而妻子一直對此耿耿於懷，覺得愧對丈夫。直到某天, 她從集市上抱回了一個女嬰。
「早上去賣布的時候，撿到了這孩子, 不哭也不鬧，只是對我一個勁地笑……」
好心的夫妻收養了無人照料的女孩，女孩也很乖巧聰明, 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然而隨著日子漸長, 有種黑暗中行走的怪物盯上了這個女孩。
在一次逃命中, 山民失去了愛妻, 甚至自己也失去了一條腿——若非是一位金紅色長發的高大劍士正好路過，他們可能全家都要殞命於此。
「只有紫藤花才能逼退這些家伙！」劍士只來得及跟他們說出這句話後，就去追擊那個怪物了。
雖然得到了原地待命的要求，但山民實在是太害怕了，於是他偷偷地帶著女兒逃離了那個地方。不過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他多少還算是記住了那人曾經說過的話，從此在家周圍種植了許多紫藤花，而那位姑娘也順利地長大、出嫁、生子……
竹取澈恍然大悟，想起了幼年時家中似乎有種植紫藤花當欣賞植物的習慣。母親和自己身上也有佩帶紫藤花香囊的習慣。
「自從太郎死後，你母親對於這些雜事的上心程度就遠不如前了。」老人說完，拄著拐杖站起來，轉身抹去眼角的老淚，「前兩天她還寫信給我，說是家裡的紫藤花用完了，希望我讓人寄一點過去……但我們都沒想到會這麼快……」
說著，他一瘸一拐地走出房間，而他的左褲管空蕩蕩的。
就像老人那顆蒼老又痛苦的內心一樣。
竹取澈呆呆地注視著這位老人的背影，痛苦地閉上眼睛，眼淚滑進枕頭裡。
要找到……找到那個金紅色長發的男人！
想要為父母報仇，也只有這個方法了！
父母出事且下葬後的第八個月，在一個涼快的夏夜夜晚，秋原椎名的外公坐在房檐下的凳子上嗅著周圍濃烈的紫藤花香味，疲憊而釋然的閉上了眼睛。
此時養好傷的竹取澈平靜地料理好外公的後事，帶上父親生前的斷刀，謝過那些大老遠趕來參加葬禮的淳樸山民們，將家裡值錢的東西打包收拾好，實在帶不走的家具就送給附近鄰居們作為多年來的感謝。
最後，她一把火燒了外公的家，站在紫藤花田中，眼睛漸漸看向更遠的方向。
自此，秋原椎名在這世間再無牽掛。
她可以毫無後顧之憂的踏上復仇之旅了。
【尋人：找到那名金紅色長發的劍士】
【任務解說：面對非人的對手，一切過往的經驗不再奏效，只有學習更先進的手段才能達成復仇目標。】
兩年後。
秋原椎名將近十三歲。
在社會流浪了兩年的她也不再是單純淳樸的鄉下妹了，她身上氣質大變，扎著高馬尾，戴著鬥笠身著男裝，以行腳商的身份到處打探消息。
隨著經驗增長和履歷增加，她終於在今天的驛站處聽見了一個有幾分可靠的消息。
據說靠近大阪的一個小鎮最近出現了普通人莫名失蹤的案子，而且都是在夜晚失蹤的。
於是竹取澈連夜趕路，不辭疲憊地抵達了這座看似寧靜的小鎮。
在過去兩年裡，她也有好幾次見識到了那種恐怖的生物——長相猙獰，有自主的思維方式，喜食人肉，還有神奇的異能（那個時候竹取澈還不知道這是「血鬼術」）。
唯一的辦法就是用紫藤花退敵，亦或者等到太陽出來的時候。為了防止自己被襲擊，竹取澈牢記血的教訓，隨身佩帶大量紫藤花，如同一個行走的紫藤花精怪。
作為普通人，竹取澈至今的戰績是兩勝一逃——她戰死了好幾次，全靠系統的存檔讀取大法復活再戰。
況且竹取澈使出了她在現實中鍛煉出來的各種近戰格鬥能力，真不知道實際歷史中的先祖秋原椎名是如何做到這一點的。
日本限定版的吸血鬼嗎這是？
算了，別侮辱吸血鬼了。人家吸血鬼在小說作品裡好歹還有可能獲得一個正面的英俊深情形像，古往今來不知有多少東西方痴女想嫁給這些夜色貴族，但是好像沒聽說過哪個花痴女想嫁給一個吃人肉的鬼……當然也可能是顏值問題吧。
竹取澈來到小鎮，找到了一家便宜的客棧暫且先住下。反正她沒多少錢，對付混混流氓之類的也能用劍術和格鬥技全部吊打，不怕被人打劫。
到了深夜，養精蓄銳的女孩子跳出窗外，佩帶長刀與重新制作成脅差刀鞘的斷刀一路狂奔，使用當年山林裡追蹤獵物的豐富經驗，終於找到了那個鬼。
但出乎預料的是，這次的鬼沒有吃人成功，反而被一個披著火焰邊白底羽織的猛男劍士給一刀梟首！
惡鬼化作飛灰，不甘地嘶吼著消失了。
竹取澈怔怔地看著那個人的背影，她的目光過分炙熱外加毫不掩飾，那人在斬殺惡鬼後轉過頭來——是一張年輕又豪邁的面容，濃眉大眼，十分精神。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頭發，正是竹取澈一直尋找的那種金紅相間的發色。
等等，如果外公說的是他年輕時候的故事，總不能當年那個人在過去了幾十年後還年輕如斯吧？
「喔！你說的應該是我的祖父吧！」
半個時辰後，自稱為「鬼殺隊」一員的煉獄杏壽郎坐在她的房間裡豪邁大笑。
「他當年是隊裡的『炎柱』，後來傳給了我的父親，父親又傳給了我……哦，就是我們內部的一個職稱。」
竹取澈並不關心這些，她只想知道要怎麼替父母報仇。於是她盡量簡明克制地將自家的慘案講述給了這個男人聽。
煉獄杏壽郎聽完後笑容慢慢地收斂了起來，他的神色變得凝重：「聽你的描述，令堂是『稀血』的可能性非常大。」
「稀血？」
「對，」煉獄先生點了點頭，「在這個世界上，有的人的血液不同於常人，這對於人類來說雖然沒什麼區別，但鬼來說是非常罕見的。假設他們吃一個『稀血』擁有者，就相當於達到吃五十個普通人的力量增長的效果……」
竹取澈默默地攥緊了拳頭。
「你也是稀血吧？幸虧你長年來都佩戴著紫藤花才沒有吸引來更強的鬼。」豪邁的鬼殺隊炎柱說道，「不如跟我回鬼殺隊吧？我們會對你的身體和血液進行測試，到了那個時候，是去是留還是由你自己決定。」
行走江湖那麼多年，無論是竹取澈還是秋原椎名當然看得出眼前的煉獄杏壽郎是一片好心，她當即點頭答應了此事並大聲感謝對方的援手。
「哈哈哈，不用謝我！」青年站了起來，大笑著拍了她的肩膀，「救己者，人恆救之！我還有任務要去執行，稍晚一點會有人聯系你，帶你回鬼殺隊進行測試，到時候你跟著對方走就行了。」
竹取澈乖巧點頭，目送對方翻窗離去。
在夜色下，那個金紅色長發的青年匆匆奔赴下一個目的地的背影雖然很快因為距離拉開而變得渺小，但就如那些在黑暗中守護著萬千人類的少數人一樣，他們用自己的血肉之軀艱難地點燃了一盞盞照耀他人的明燈。
黑發的少女趴在窗台邊，也不知想到了什麼，只是眼神漸漸變得堅定起來。
與此同時，在竹取澈的「視野」中，整個鏡頭開始向著天空拉起來，如同飛鳥一般俯瞰著沉睡中的小鎮。一陣清亮的片頭曲歌聲響起，伴隨而來的是緩緩浮現在星空中如同被火焰灼燒過的幾個黑紅色大字。
【Assassin』s Creed： Taisho Age】
竹取澈：…………
Animus系統你搞毛呢！真的來《刺客信條：大正時代》呢？！還像模像樣地配了什麼片頭曲，仔細一聽還是什麼「豬油骨拿來煮」之類的空耳！
可惜她現在受困於秋原椎名這具身體裡，滿心的吐槽根本說不出來！
可惜不論竹取澈如何在意念中吐槽此事，秋原椎名回憶中的故事依舊不急不緩地穩定向前推進。
得到承諾的女孩子在這座小鎮裡又逗留了兩日，直到負責接引她的——一只烏鴉來找她。
「東北方向，東北方向！」烏鴉嘎嘎直叫地說人話，「測試，跟上！測試，跟上！」
竹取澈：？
媽耶，烏鴉成精了。
說不定是只有異能的烏鴉呢？
話雖如此，她還是根據這只過分聰明的小動物指引，一路找到了鬼殺隊的落腳點。這個落腳點是大路旁一處不起眼的茶屋，四周種滿了紫藤花，方便來往的旅客歇腳——因此竹取澈進去後也沒有引起任何人注意。
沒等她感謝那位動物導航的引路幫忙，烏鴉就自顧自地飛走了，十分高傲。
還好，一個渾身穿著黑衣服，蒙著面，背後寫著一個「隱」的小哥出現在她的面前，告訴她這幾天在落腳點等待醫療人員過來檢查就行了。
竹取澈非常耐心地聽從了安排，畢竟都等了兩年，等多兩三天又能怎樣？
果不其然，兩天後，一位黑發紫眸、身披蝴蝶紋白色羽織的漂亮姐姐在此上線，竹取澈忍不住在對方頭發兩側的紫紅色發夾上多看了兩眼。原因無他，很少見到有人的顏值能夠駕馭住這麼大的誇張風格發夾……
「呀，你就是煉獄先生信中說的那個孩子吧？」這位姐姐特別溫柔地笑著說，「我是鬼殺隊的蝴蝶香奈惠，是來為你做稀血檢查的。」
「香奈惠小姐您好，我就是秋原椎名。」竹取澈沉穩地回答道，但畢竟還是個少女，有些孩子氣地反問道，「煉獄先生在信中是怎麼說我的？」
「誒？」香奈惠姐姐顯然沒想到初次見面的她會如此耿直，當即認真地看了這孩子幾眼，倏然笑了起來。
「他說——你的眼睛裡有平靜的火焰在燃燒。」
通過檢測，秋原椎名被確定是「稀血」身份。這個血脈應該是來自於那位親生父母不詳的媽媽，但無論是現在的秋原椎名還是百年後的竹取澈都不會對此產生任何怨恨——因為當那個溫柔的女子讓秋原椎名來到這個世上的那一天開始，在某種程度上，也成全了竹取澈的降臨於世。
她們是自己的先祖……我們是一脈相傳的血親。竹取澈有些明悟。
然後她想起了自己的媽媽，現實中死去的那位女人。
不可否認，在竹取澈剛出生的那幾年裡，她覺得自己老媽是全世界最酷的女人。
畢竟有幾個女孩子能放著好好的和平日子不過，跑去戰場當戰地記者？
父親同樣是溫柔博學的好男人，他勤勤懇懇的工作，愛著家庭，會抱著年幼的自己講睡前故事……誠然，她的父母都是善良而熱愛和平的人。
但是他們都死了。
所以才有了今天的竹取澈。
此時的秋原椎名並不知道自己意識中的那位「玩家」在懷念什麼，她只是靜靜地與蝴蝶香奈惠進行交流。
「秋原小姐，你現在有兩個選擇，第一個是佩帶紫藤花……」
「我想加入鬼殺隊。」竹取澈不等對方說完就搶答道。
蝴蝶香奈惠：……怎麼還會搶台詞。
不過她還是正色道：「秋原小姐，你確定嗎？你知道我們對抗的是什麼樣的怪物，又要面臨怎麼樣的風險和犧牲嗎？」
竹取澈點了點頭：「在過去到處流浪的兩年裡，我見過三只鬼。」
蝴蝶香奈惠面露驚色：「咦？」
「第一只鬼的時候我沒有經驗，被它追得跳下山崖，摔得差點死掉。還好是路過的獵人把我帶回去養傷，等一周後我再去先前它出沒的地方，那只鬼已經無影無蹤了。」竹取澈平靜地述說著自己的歷程，眉宇間波瀾不驚，「等到第二只和第三只時我學乖了，我兜圈子，用自己的血吸引走了它們的注意力，最後拖到太陽升起的時候我就成功殺死了它們。」
年齡不滿十三歲的女孩用一種平靜如同「今天去菜市場買了兩個大白菜」的口吻講述這件事，好像真的只是平平常常、是個稍微有幾分勇氣的人都能辦到的一樣。
但是蝴蝶香奈惠卻能從那些被隱去的細節中聽出心驚動魄的意味。
一個普通的女孩子，背負著稀血，頂多是會幾手劍術，沒有掌握呼吸法，還要蒙騙鬼到白天的時候（一般每個鬼都會牢記太陽升起的精准時間）……這其中付出的體力、智慧和勇氣，不是常人能夠做到的。
因此這位鬼殺隊的「花柱」很認真，也很溫柔地稱贊道：「煉獄先生沒有看錯，你是個很有勇氣的孩子。」
然而竹取澈並沒有因此而驕傲，她莫名地想起了燒焦的父親屍體以及被咬得破破爛爛的母親屍身，鑽心的痛苦在心底一閃而逝。
「不，我只恨我在某些時刻還不夠有勇氣。」她是如此回答的。
既然確定了加入鬼殺隊這件事，生性溫柔的蝴蝶香奈惠表示會寫信給煉獄杏壽郎，畢竟是他發現的新人，要看對方具體怎麼安排。所以這幾天就讓竹取澈繼續住在落腳點。
女孩子同意了，反正幫著茶屋打幾天工還能賺點零花錢，天南海北的商人旅客們途經此地，總是會帶來新的情報和八卦。
但是據說很快會對她有所安排的煉獄杏壽郎在給過了一周後才趕來此地，當時竹取澈都已經混到了給客人結賬找錢的打工地步了，她一度懷疑自己是不是被這群鬼殺隊的人給忘了。
「很抱歉那麼久才過來接你，秋原。」一見面他就率先道歉了，他那張滿是豪邁與熱情的臉在此刻顯得有些消沉和低落。
竹取澈意識到不對勁的地方。
「沒關系的，煉獄先生，我知道您工作繁忙。」頓了頓，少女追問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香奈惠死了。」煉獄先生沉重地說道，「就在離開這裡後的第四天，在執行一個新任務時遇見了上弦鬼……當場戰死！」
竹取澈愣住了。
一時間，她想起當初對方鄭重征求自己意見時說過的話語。
【「秋原小姐，你確定嗎？你知道我們對抗的是什麼樣的怪物，又要面臨怎麼樣的風險和犧牲嗎？」】
……原來，是這樣啊。
身為鬼殺隊，就要有這樣下一秒死去的覺悟。
雖然竹取澈早有心理准備，但在乍一聽聞曾經認識和見過面的人身上發生了這樣的悲劇，她依舊忍不住地為對方感到悲哀和傷痛。
人與人之間的「一期一會」，真的就是一期一會了。
就在女孩子垂首不語的時候，她忽然發現自己的肩膀一沉，原來是煉獄杏壽郎伸出雙手按住她的肩膀，對她鼓勵道：「我知道秋原你的心情不好，但是……香奈惠為我們燃起的火焰是不會斷絕的！正因為她與那些人的犧牲，我們才更需要保持熱情，不能停止燃燒！」
竹取澈的眼睛微微睜大了。
長年以來的雇佣兵生涯讓她能夠初步分辨他人說的到底是真心話還是隨口之語，而眼前這個男人，也確實是這樣相信的。
於是她終於露出了一絲笑容：「是，煉獄先生，請讓我這簇微不足道的火苗燃燒得更猛烈一些吧。」
煉獄杏壽郎欣慰地點了點頭，帶她前往了用於訓練的道場。
道場位處於深山之中，這座山裡有天然溫泉，滾燙的地脈讓此地寸草不生，卻成為炎之呼吸這一脈修煉的好地方。
「這是我們煉獄家名下的道場，可以用來訓練所有最基礎的項目。」煉獄杏壽郎像個負責任的導游那樣說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在你出師之前，你都會在這裡訓練和學習了。」
竹取澈愣愣地看著這個衝自己微笑的青年好幾秒，忽然跪在地上行禮：「弟子見過老師！」
「哈哈哈！好，起來吧！」煉獄杏壽郎將她扶起，「其實本來應該由精通炎之呼吸的培育師對你進行訓練，可惜我們這一脈……有些情況特殊，所以由我暫代這一職責。」
「由於我平時工作比較忙，能夠來教導你的時間比較少，因此我的弟弟千壽郎會教導你基礎知識，而關於實戰方面你也可以向其他前來道場修行的前輩們請教。」
竹取澈先是點了點頭，忽然意識到其他問題：「那個，杏壽郎老師……我還有其他師兄師姐嗎？」
「這倒是沒有。」煉獄杏壽郎難得有些靦腆地摸摸後腦勺，「我是不久前才成為『炎柱』的，沒來得及收其他學生……再說了，我今年才十六呢。」
竹取澈：「……真的嗎？」
你騙人！老師你才十六歲？看看你這虎背熊腰的身軀，看看這濃眉大眼的精神小伙兒面容——你跟我說你才十六？你說自己有二十六還差不多好吧！
「哈哈哈當然是真的啊，我難道還會騙你嗎！」煉獄杏壽郎大笑著拍打著她的肩膀，舉手投足之間分外豪邁。
小姑娘差點被這位老師的豪邁一掌直接拍進地面裡。
行吧，你說什麼就什麼吧。
畢竟我竹取澈無論是在現實中還是游戲世界裡，都只是一個柔弱無助的美少女罷了。
第38章 所行之路
為期兩天半的課程很緊, 竹取澈從白天上課到晚上。但正是最基礎的東西才越關鍵, 這也是煉獄杏壽郎身為老師而不能假於他人之手的原因。
他必須要發揮出身為老師的引路作用才行。
煉獄杏壽郎讓醫療隊的人員檢查了她的身體、骨骼、血液等一系列生理基礎，又通過切磋的方式見識到了竹取澈多年練劍的結果，頓時十分滿意，親自為她制定了一系列的後續學習和飲食計劃，力圖讓小姑娘的身體發育得更好。
這裡不要誤會，煉獄杏壽郎單純地希望她能夠變得力氣更大、速度更快、身體負重情況更好……只有身體素質跟上來, 呼吸法的鍛煉才能事半功倍。
兩天半的時間轉眼即逝，烏鴉帶來了新的任務消息，鬼殺隊的炎柱要再一次奔向對抗鬼的戰場。
只是在臨走前，竹取澈很迷茫地問：「老師，你為什麼不教我呼吸法呢？」
煉獄杏壽郎轉過身看向她, 很鄭重地說：「因為——還沒到時機。」
「時機？」
「嗯, 椎名, 你跟我們鬼殺隊的很多人一樣, 都因為鬼的傷害而失去了重要的人和物。但你也跟他們有不一樣的地方……那就是，你的火焰太平靜了。」
「或者說, 你還在迷茫。」
金紅色長發的年輕老師溫和地用手掌按住她的腦袋，「答應我, 在我回來之前, 讓你的火焰擺脫那種迷茫吧！」
女孩子沉默了一下：「如果還是找不到呢？」
「那就繼續找！」煉獄杏壽郎豪邁的大笑起來, 「只有內心的火焰真正的燃燒, 你手中的刀才能更加堅定不移！」
老師離開了道場。
偌大的山頭只有幾個醫療人員和負責後勤的「隱」部隊人員, 還有就是老師的弟弟煉獄千壽郎——後者的話竹取澈還沒來得及見到, 不過聽說這幾天對方暫時不會來這邊就是了。
既然想不明白，那就去找已經想明白的人。
因此在這一天的體能訓練結束後，竹取澈一邊坐在回廊上擦汗，一邊好奇地問那些前來修煉的，同樣擅長炎之呼吸的鬼殺隊劍士前輩們。
「說起來，大家是為什麼想要加入鬼殺隊呢？」
前輩們愣了一下，面對這個稍顯稚氣的問題，紛紛笑了起來。
一個高高瘦瘦的前輩嘆著氣回答：「因為我的家人都被鬼殺害了，所以作為家裡唯一還活著的孩子，這輩子就決定要替他們復仇了。」
「我是聽說能吃飽喝足才來的！」高瘦前輩的朋友抱著劍，大聲回答。
另外一人比較爽朗，依舊笑著說：「至於我的話是被上一任『炎柱』先生給忽悠的啦！哈哈哈，他跟我說工資很高，但是……等我正式成為鬼殺隊成員後，他反而提前退役了。」
「喂。」旁邊的同伴用手肘猛地捅了這個嘴上沒個門把的家伙一樣，「別跟新人說奇怪的話。」
於是前輩們又嘻嘻哈哈的，態度生硬的轉移了話題，問起竹取澈所擅長的家傳劍術這方面問題了。
……上一任炎柱的話不就是杏壽郎老師的父親嗎？
難道是受傷或者犧牲才導致退役了嗎？
不對，應該沒有犧牲，不然這兩個鬼殺隊隊員的談話語氣就不會那麼古怪了。這樣聽起來反而像是怕她這個後輩從中聽出某些不太好的情況……少女暗暗記下這個猜測，
也許是與生俱來的本能，秋原椎名對於體察他人的痛苦有種不一樣的天賦。
她能夠一眼看穿飽受喪子之痛的母親在自責什麼，也能看穿父親落寞背影與虛張聲勢大吼的背後不想讓自己受苦的真實內心——這正是為什麼她看見煉獄老師將同僚戰死的痛苦化為新的動力時才會露出敬佩的神情。
就像這次，她能夠很清晰地察覺到那個前輩說自己是被上一任炎柱引薦加入隊伍時內心的迷茫和苦悶。
他大概也不理解，為什麼那位可靠的前輩會提前退役吧。
等到一個月後煉獄杏壽郎回來，他驚喜地發現原本陷入迷茫之中的弟子已經不再是那副隱忍復仇的模樣了。
「你找到揮刀的意義了嗎？」他問道。
「是的，煉獄老師。」竹取澈嚴肅地坐在對面，開口，「我曾經想過，復仇是此生的唯一生活方式，但是我連具體是哪個仇人都不知道，更別提找上門去報仇。」
「於是我又想，鬼殺隊的存在意義是保護民眾，那麼我能不能忘記那份痛苦，專心地去保護民眾呢？」
「不行。說到底，我也是有私心的人。我忘不了父母的死狀，也忘不了在旅行中途中見識到那些淳樸善良之人是怎麼被鬼所殺害的場景……所以我已經找到了我的目標了。」
聽到這裡，煉獄杏壽郎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既然找不到具體的仇人，那就誅殺首惡。」
「既然不能遺忘那些普通人對我的幫助與他們所遭受的痛苦，那就盡力去保護他們。」
竹取澈的目光在這一刻猶如草原上的星火，微弱但又有洶湧的燎原之勢。
「——斬殺鬼王，守護民眾！這就是我秋原椎名此生所行的道路！」
如果換成另外一個老師，可能會覺得十幾歲的小屁孩在瞎說什麼大話呢。
還斬殺鬼王？千百年來那麼多驚才艷艷的天才前輩都做不到的事情，你憑什麼這樣說？
然而煉獄杏壽郎並不這樣想。
他只是開心地大笑起來，用力拍打小姑娘的背部。
「說得好！作為我的弟子，就要有這樣的氣魄！」
接下來的半年裡，竹取澈在炎之呼吸法的掌握進度上一日千裡，短短四個月，便學會了炎之呼吸的九個「型」。
而距離她加入鬼殺隊，也已經過去了七個月。
雖然這與她早年練習家傳劍道打下了良好基礎有關系，但是更多的還是取決於心境的突破。
如今她也在開發獨屬於自己的呼吸法。
所謂的呼吸法起源於「日之呼吸」，此後延伸出五大基礎呼吸法，但並不是所有基礎呼吸法都適合每個人，因此煉獄杏壽郎對於弟子的「不務正業」並沒有任何反對意見，相反還鼓勵她去觀摩大自然、向不同流派的前輩請教學習等事情……
時間漸漸到了年底，眼看竹取澈打算一個人過年，煉獄杏壽郎也不忍心把辛辛苦苦訓練了大半年的乖巧小徒弟扔在山上道場就不管了，因此帶她回去一起過年。
只是快到煉獄家門口時，這位在外人面前向來豪邁且無所畏懼的青年忽然對她交代道：「你見過我的父親嗎，椎名？」
「老師你說的是前任炎柱先生？沒有。」竹取澈實話實說，「我跟您的弟弟千壽郎君打交道的時候比較多。」
煉獄千壽郎生性內向，相較於大哥顯得十分軟弱，甚至沒辦法肩負起成為「鬼殺隊劍士」這一祖傳職業，更別說當「繼子」了。
所謂的「繼子」不是認親，而是指「柱」或者「流派」的特別接班人，算是對於有資質的後輩的一種認可和各種資源上的優先傾向。當然，這些繼子們的責任和任務會更重，會接受更多高難度的磨煉與考驗。
煉獄千壽郎雖然在劍術方面資質平平，但這並不妨礙他掌握了牢固扎實的理論基礎。因此在大哥不在家的時候，千壽郎每隔幾天都會上山給竹取澈講課，一來二去，兩人混得挺熟。在竹取澈面前，煉獄千壽郎也多多少少找到了一點「哥哥要保護妹妹」的感覺，對她非常耐心溫和，遇到無法解答的問題會硬著頭皮去問自家父親……然後被罵。
對哦，被罵。
竹取澈想起來了，無論是千壽郎小哥還是煉獄老師，他們兄弟二人的那位老父親——都是一位暴躁的精神祖安人。
「咳咳……」眼前的煉獄杏壽郎莫名其妙地咳嗽起來，「我父親平時說話……比較粗暴，如果言語間冒犯到了你，請你千萬不要往心裡去。」
作為老師會給學生道歉好像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但是竹取澈就是喜歡煉獄杏壽郎這份坦蕩蕩的氣魄和心胸。
「怎麼會呢，他是您的父親，也是上一任炎柱，於公於私我都會尊重他的。」
然而話說得好聽，師徒兩人其樂融融的氣氛（後來增加了一個千壽郎也顯得氣氛很和諧）在看見躺在被爐裡的老父親時還是被打破了。
「啊？」
容貌與煉獄老師有七八分相似，然而神情頹廢的中年老男人翻了翻眼皮。
「大過年來蹭飯的臭小鬼居然真的來了。」
一瞬間，竹取澈臉上原本客氣禮貌的微笑瞬間凝固了。
就在竹取澈想著要用什麼方式反擊回去時，一個雄壯的背影突然擋在了她的面前。
「父親大人，您怎麼能這樣說椎名呢！」
開口維護女孩的正是身為老師的煉獄杏壽郎，只見他認真地說道：「她不僅僅是被我和千壽郎共同邀請而來過年的客人，更是被我認可的弟子！雖然她年紀還小，但已經很有主見和自我判斷能力——請您收回剛才的話，太失禮了！」
躺在被爐裡的中年男人盯著自己的長子好幾秒，「嗤」了一聲，轉過身去。
「隨便……」這個頹廢的老爹悶悶地說道，「反正都是些像你這樣無聊透頂的家伙。」
煉獄兄弟：……
竹取澈：……
她內心原本的不滿被這份拳拳愛護之情給暫時壓抑了下去，算了，看老師的父親也一副頹廢模樣，再加上的確是過年來人家家裡蹭飯吃，她也就不跟長輩計較什麼了。
離開客廳後，兄弟二人朝她連連道歉，搞得竹取澈很不好意思。
「老師還有千壽郎前輩，你們不用這樣子，對於槙壽郎先生（那位老爹的真名）的話語我並沒有放在心上。」
「椎名，抱歉……」弟弟君依舊軟綿綿地道歉，「父親大人他這樣是有苦衷的。」
啥苦衷？口吐芬芳的苦衷嗎？
倒是杏壽郎老師拍了拍她的肩膀，「椎名你能這樣想就好了！因為我平時也不會把父親大人的一些話聽進去！」
一旁的弟弟千壽郎如遭暴擊：「哥哥？」
「雖然大家都說做人要孝順，但我並非是愚孝之人！我有自己的道路要走！」煉獄杏壽郎元氣滿滿地說，「只要走好自己的道路，就不用在意別人說什麼！哪怕那個人是父親大人也不用在意！」
竹取澈被他鼓舞起來，也一副打了雞血的模樣：「我記住了！杏壽郎老師！」
聽著屋外的吵鬧聲，門內的中年男人煩躁地翻了個身，不想去聽那些年輕人的歡聲笑語。
「又一個臭小鬼選擇拿起刀……這些年來，多少天才前赴後繼的死……一切根本就沒有意義！」
距離大晦日還有好幾天，竹取澈抓緊時間在老師家進行訓練，而且一旦杏壽郎老師有空閑就會請教對方平日裡修煉時遇到的難題。
只是有個問題很奇怪，那就是每當女孩子開始訓練的時候，她都會覺得有什麼人在默默地窺探她的練習，看一會兒又離開。
竹取澈心想著這個煉獄家裡還有誰會這樣做呢。
老師從不遮掩在家的行蹤，千壽郎跟自己很熟，想看訓練當然會光明正大的出現，外人又進不來，那麼只剩下——那位前任炎柱先生了！
……那家伙，也是內心存在著「痛苦」事物的人啊。
竹取澈的努力日子持續到了大晦日當天，她選擇今天給自己放假，然後跑去廚房和千壽郎做了一大堆蕎麥面和別的食物准備晚上吃。
至於杏壽郎老師本人則作為當代炎柱，前往鬼殺隊當主的駐地裡參加一年兩度的「柱合會議」。說白了就是鬼殺隊最高決策的一個研討會，大家趁著過年的時期給鬼殺隊的主公產屋敷耀哉拜年的同時順便跟同事們聊聊這半年來全國各地的動向。
當竹取澈抱著一捆木柴走過庭院時，忽然聽見旁邊回廊下有人叫自己。
「喂，小鬼。」
竹取澈停下腳步，一臉嚴肅地扭過頭糾正對方：「槙壽郎先生，我有名字的，我叫做秋原椎名。」
「我管你叫什麼，反正成為鬼殺隊的人都活不久。」中年人十分不客氣地說，「你加入鬼殺隊的初衷是什麼？」
「殺鬼。」
——不然呢，你以為能夠在超市裡買菜打八折麼？
不得不說，這個硬邦邦的回答頂得煉獄槙壽郎有點不舒服，竹取澈見他久久不開口，也懶得理睬對方，決定把柴火送到指定位置先。
但是那個男人又叫住了她。
「秋原。」
竹取澈翻了個白眼，不得不一臉心平氣和地轉過身去，「您還有何吩咐？」
「你家裡還有別人嗎？」煉獄槙壽郎懶洋洋地說道，「如果還有家人，就別在這行混了，趕緊滾出鬼殺隊，不然你家人回頭就要送你走了。」
竹取澈默然片刻：「沒有人會送我了，我已經把該送的人都送走了。」
說著，她用自己那雙平靜的黑色眼眸盯著這個男人。
煉獄槙壽郎撓了撓胡子拉渣的下巴，似乎覺得有點不自在，當即揮了揮手，「那你去忙你的吧，我這邊沒事了。」
竹取澈：「可我有事想跟您說。」
「我不想聽。」槙壽郎傲慢地回答。
「我很羨慕您。」竹取澈根本不管對方是否想聽自己的故事，自顧自地述說了起來，「您有兩個懂事的兒子，自身又有精湛的戰鬥本領，殺過那麼多的鬼……我真的很羨慕您。」
煉獄槙壽郎聽後冷笑陣陣：「嗤，秋原，你用不著羨慕我，我不過是個頹廢的無能大叔罷了。我年輕的時候也跟你這樣想——『哇，父親是柱誒』、『我長大後一定要斬殺鬼王』……都是些熱血又不靠譜的想法。」
「不靠譜？」竹取澈重復道。
「沒錯！」說到這裡，中年人的表情忽然猙獰痛苦了起來，「再強有什麼用？保護了再多的普通人有什麼用？還不是——還不是連最想要保護的人都會失去！當什麼炎柱，什麼鬼殺隊……全都是沒有希望的事情！」
「我們煉獄家千百年來為了殺鬼這件事，祖祖輩輩付出了多少代價？父親死了兒子上，哥哥死了弟弟上，兄弟死光就姐妹上陣！」
「但結果呢？結果依舊遙遙無期！鬼王依舊強大到難以想像，遍布人間的鬼越來越多，鬼殺隊的傷亡率逐年上升……我們什麼都沒有得到！也什麼都得不到！」
「不，您還是得到了一些東西，您與煉獄家全體在這千百年來的付出並不是毫無結果。」竹取澈聽見自己的聲音是如此溫柔而平靜，就像是山林間緩緩流過的泉水，「比如我的母親還在幼年時就被您的父親所拯救。當我的外公將這件事轉述給我時，還依舊稱贊那位劍士將鬼一刀梟首的風采。」
煉獄槙壽郎忽然愣住了。
父親……
如果是你換成我所在的處境，你會怎麼做？
他已經很久沒有夢見過死去的家人們了。
他的父親，他的母親，他的祖輩，以及……他的此生摯愛。
他的愛人如果還活著，一定會用不贊成的眼光看著自己吧？畢竟杏壽郎就是繼承了他母親的那份熱情和強者覺悟，跟自己這樣懦弱無能的男人完全不一樣……
想起了努力遺忘的痛苦，煉獄槙壽郎感覺到渾身都變得無力起來。
「你滾吧，小鬼，在我狠狠地揍你之前。」
竹取澈歪著頭想了幾秒，問道：「揍我一頓的話，能讓您的心情變好一點嗎？」
煉獄槙壽郎：？？？
中年男人特別凶狠地扭頭看向她：「你找死嗎！」
「嗯。」
竹取澈抽出了懷中的一根柴火，如同握劍那樣舉到胸前，「請賜教。」
煉獄槙壽郎怒極反笑，原本他看在父親曾經救下這臭丫頭長輩的份上不想過多為難她，沒想到居然還被挑釁上門了！
好啊，他今天不揍這皮癢的小徒孫一頓，什麼人都能在他這個前任炎柱頭頂亂蹦！
「我這就成全你！」
這個穿著和服的男人怒氣衝衝地踩著木屐跳下回廊，也不欺負她，而是從那堆柴火中隨手抽了一根，渾身懶散厭世的氣質驟然一變，吼聲如雷：「臭丫頭受死！」
竹取澈被打得像條狗一樣滿地亂爬。
這位中年人並沒有因為她的身份性別和年齡而過多的憐惜她。
沒辦法，雙方的等級和作戰經驗都擺在那裡，至於炎之呼吸法？別開玩笑了，班門弄斧那不是找抽嗎？
因此堅持了沒多久，竹取澈這小胳膊小腿兒就敗下陣來。
眼看對方頭頂的等級呈現「？？？」以及滿格的超長血條，竹取澈一咬牙，開啟了讀取存檔！
眼前的畫面驟然一轉，時間線跳躍回兩分鐘前，再度回到她還沒被打殘的決鬥之前。
而煉獄槙壽郎還在一邊擼起袖子一邊走過來瞪著她：「我這就成全你！」
這一次，竹取澈堅持了兩分十五秒。
第二次讀檔，堅持了兩分半鐘。
第三次讀檔由於一個判斷失誤，直接被對方打得右手腕腫起，提前出局，一分十二秒。
…………
【指導戰：不要氣餒地去戰鬥吧】
【任務解說：在煉獄榛壽郎的教學訓練中堅持五分鐘以上】
最後，在讀取了第二十三次存檔時，早已摸清楚這中年男人前期出招套路的竹取澈終於抓住一個間隙一棍刺出，目標是對方肋部！
然而就在柴火即將撞到對方身上時，這個虎背熊腰的男人忽然胸膛往後一縮，側身避開了木棍，同時轉手一扯，逼得女孩子重心前傾，竟然借此機會把她直接掄起來往天上甩！
不好！
這是槙壽郎在把人甩起來的時候才想到的事情，他過去打鬼打慣了，什麼招式凶狠就用什麼。再加上先前竹取澈表現得非常熟練冷靜，給他造成了某些這孩子也許很強的錯覺——但是普通人可經受不住這份頭朝下腳在上的墜擊啊！這要是把無聊長子的徒弟脖子給折斷，他豈不是要背上殺人的罪名？！
因此原本向著半空中竹取澈的脖子斬去的木柴緊急剎車，變道使出一股柔勁往她肩膀上推。
但是竹取澈仿佛提前見到了這一幕那樣，反手握住槙壽郎的手腕借力，拔出藏在外褂裡的斷刀，一刀刺向對方！
然而斷刃畢竟太短了。
或者說，竹取澈提前計算好了這個恰到好處的距離。
黯淡的斷刃尖端劃破了男人的羽織外套，然後就無力的跌落在地了。
感受到刀風從鼻尖擦過的槙壽郎猛地愣住了。
這個臭小鬼……
他的手一松，柔勁散去，竹取澈「哐」地一下摔進地裡，半天爬不起來。
但是……已經不想再讀檔了！好累啊！而且任務已經超額完成了！
這個時候槙壽郎才回過神來，他眼神復雜難明地看著這個在自己手下堅持了五分鐘之久的小姑娘：「你……」
「父親大人！」
一聲呼喚打斷了男人想說的話語。
此時久等柴火等不來、跑來找人卻發現父親在怒毆兄長徒弟的千壽郎戰戰兢兢，幾乎是雙目含淚地擋在筋疲力盡的少女面前，張開雙手想要攔住父親。
「請您不要動怒，無論椎名做錯了什麼，都請不要對她發火！如果您實在氣不過，就打我吧！」
「滾開，沒用的家伙！」粗暴的中年男人一把扯開礙事的小兒子，然後居高臨下地盯著少女，「你現在……還想要羨慕我嗎？」
竹取澈看了看那邊泫然欲泣的千壽郎，又看了看一臉神色莫名的中年男人，方才點了點頭：「我還是很羨慕您。」
無論是自身的戰鬥力，還是優秀的長子，亦或者溫柔體貼的幼子……畢竟還有家人活著，光是這一點就足以讓如今的竹取澈感到羨慕不已。
煉獄槙壽郎抿了抿嘴，特別不高興地扭開臉：「哼，隨便你。」
說罷，他扔掉了幾乎被劈斷的柴火，轉身進屋了。
「椎名，椎名你沒事吧！」千壽郎幾乎要哭出來，連滾帶爬地衝過來扶起她，「父親為什麼要突然揍你？」
「我沒事的，千壽郎前輩。」竹取澈好言安慰道，「是我想測測他的氣量。」
千壽郎：？？？
其實竹取澈還是撒謊了。
她不過是想觸碰到對方身上那一閃而逝的……痛苦。
更多的是想要為自己的老師和千壽郎做點什麼力所能及的事情，如果家人還在時大家不好好地愛護彼此，難道要等到其中的某個人死後才在對方的墳前哭泣嗎？
畢竟竹取澈在自己老師身上，也讀取到了同樣名為「痛苦」的事物——那種無論年紀多大，都想要得到父親稱贊與認可的心情。
於是她借著少年的攙扶站起來，對著屋內高聲喊道：「謝謝您的指點，榛壽郎先生！我收獲良多！」
過了好幾秒後，屋內才傳來了一聲冷哼，不見人影。
一旁的千壽郎少年用一種看外星人的眼神看著她，仿佛學渣看見同桌學霸解出了一道自己怎麼也無法理解的難題那樣——椎名她竟然讓頹廢的父親生出了指點的心思？不得了啊！這可是大哥都沒辦到的事情！
「怎麼這樣盯著我，千壽郎前輩？」竹取澈頂著一副鼻青臉腫的豬頭臉從地上爬起來，隨口開玩笑，「你該不會對我動心了吧？」
煉獄千壽郎：「…………沒有。」
第39章 船新呼吸法
過完新年後的開春, 煉獄杏壽郎詢問她的新呼吸法開發得如何，竹取澈十分靦腆地撓頭：「一個型都沒開發出來呢！」
正常老師在這個時候肯定覺得垃圾學生一定是怠惰了，但是煉獄杏壽郎並不是這樣想，盡管是第一次給人當老師, 他依舊極富耐心地表示了自己的期待之意：「慢工出細活, 好好磨練自己才能找到最適合自己的呼吸法！」
「對了, 三個月後的藤襲山試煉，椎名你想去嗎？」
所謂的藤襲山試煉，是指鬼殺隊在藤襲山中放了許多低級的鬼, 然後將每年的新人投放進山裡生存七天。等到最後能夠活著出來的人才能夠成為鬼殺隊真正的劍士。
竹取澈看向自己的老師：「老師，您有何指教？」
「我希望你去, 椎名。但我覺得必須先征求你本人的意見才能決定是否上報名單。」這個男人眨巴著眼睛, 十分豪邁地說, 「我看得出來, 你已經准備好了！」
竹取澈的臉上不由得露出了微弱的笑意。
「是，我迫不及待了。」
臨出門離開煉獄家時, 煉獄槙壽郎站在回廊下, 忽然叫住了她：「秋原。」
少女疑惑地回過頭，神情一如既往地尊敬：「怎麼了，槙壽郎先生。」
「你要是死了, 至少這兩個小子會送你走的。」
杏壽郎老師疑惑地轉動著眼珠子, 在兩人之間看來看去, 他判斷不出來這是否是一句挑釁的話語——因為台詞很挑釁, 父親的表情卻很平淡。
但是竹取澈的眼睛略微睜大了。
因為她聽懂了對方的意思。
先前女孩子說過自己沒有家人了, 所以不會有誰掛念著自己，死了的話更是不會有人來送別。但是槙壽郎不這樣認為……至少他的兩個兒子會來與她道別。
【別擔心】
這句話是這個別扭消沉的中年人唯一能夠說得出來的祝福。
竹取澈的嘴角勾起，露出了甜甜的笑容，「謝謝您的祝福，槙壽郎先生！我會努力活到送您走的那一天！」
槙壽郎的腦門上繃起了青筋：「呵，我的命硬著呢！你滾吧！」
一旁滿頭霧水的兄弟二人：……
糟糕，小徒弟（椎名）該不會是傻了吧。
不管怎麼說，竹取澈都踏上了為了三個月後的藤襲山考核而努力的特別修煉。
三個月的時間轉眼即逝。
竹取澈拿上了煉獄杏壽郎為她特別准備的刀和行囊，告別了師父以及淚眼婆娑的弟弟君，前往紫藤山集合。
在那裡她見到了許多怪人，以及鬼。
七天的野外森林生存知識難不倒她，其中最難的是密不見光的森林裡會有許多鬼出沒。
這些鬼一旦斬殺……還有經驗值拿！
雖然不多，但也是經驗啊！
竹取澈欣喜萬分，雖然之前在新手村的時候吐槽練級沒什麼屁用，但等出來闖社會了，才發現只有殺鬼和做任務才有經驗可以拿。
女孩子在森林裡闖蕩了七天，把自己遇見的所有鬼都殺了，同齡人也救了幾個，可惜沒有遇上什麼特別強力的對手……
七天期限一到，她倒是平安無事地離開了森林，卻發現活下來的人不超過兩手之數。
死傷率那麼高嗎？竹取澈內心暗嘆，聽從眼前兩位精致的童子對他們進行安排。
活下來的每個人都獲得了一只用於通訊的禽類，竹取澈聽到頭上傳來翅膀煽動的聲音，旋即有雙爪子落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她扭頭看過去，發現是一只神情瀟灑、風度翩翩的烏鴉，對著自己優雅地「嘎」了一聲。
「原來是一位紳士啊。」竹取澈恍然大悟，「那就叫你……小白吧！」
渾身漆黑的烏鴉：……
暴躁的祖安烏鴉差點把竹取澈的眉毛都啄掉了。
「好了好了！對不起！叫你『猛男』怎麼樣？」
出乎預料的是，烏鴉先生好像還挺喜歡這個名字的，於是竹取澈獲得了一只猛男肩部掛件。
兩位精致如人偶般的童子又你一句我一言地宣布了一些鬼殺隊的注意事項，並讓每個人上前選取專用的礦石用於接下來的日輪刀鍛造。
竹取澈放開呼吸，選了一塊與自身呼吸最為契合的礦石，接著就回道場去等鍛刀人上門了。
幾天後，一個戴著滑稽紅色火男面具和工具箱的男人風塵僕僕地爬上了熱浪滾滾的道場。
「在下鐵山息吹，是你的鍛刀人。」
「那個，鐵山先生……」竹取澈指了指對方濕透的衣服，「您要不要先休息一下？或者面具摘下來就那麼熱了！」
「不用！面具可是在下的本體！況且這點熱度算什麼？」鐵山息吹斷然拒絕，「你的礦石在哪裡？對於用刀有什麼具體要求？你用什麼呼吸法？」
竹取澈一一解答了對方的疑問，最後她猶豫了半晌，解開腰間的斷刀遞給對方。
「這是……？」鐵山息吹不明所以但還是雙手接過這把脅差長度的刀劍。
「這是我父親生前的愛刀，據說是從戰國年代傳承下來的。」
鍛刀人拔出了刀劍，那黯淡的刀面與破損的豁口說明了它曾經經歷了難以想像的惡戰。
「喔，沒錯，是很古老的技藝了……這個線條和扎繩的捆法又可以追溯到百年前……」鍛刀人嘖嘖稱奇地欣賞著，忽然他看向了面沉如水的竹取澈，「你難道是想要？」
「是的，請把這把斷刀和礦石融成新的日輪刀吧。您可以辦到這點嗎？」
「可以是可以，畢竟都是刀劍嘛。」鐵山息吹說道，「只是你確定？這好歹算是家傳古董了。」
竹取澈抬起了眼眸，珍重地說：「我希望，在今後的歲月裡每當我揮動日輪刀時，歷代先祖的勇氣和戰意能夠與我同在。」
鐵山息吹被她誠懇的話語所打動，朝她點頭：「我明白了，七天後，新的日輪刀會為你送來。」
七天後，日輪刀如約而來，一同前來的還有帶來全新任務的烏鴉「猛男」。
「嘎嘎嘎！」
竹取澈：「西北方向嗎，我明白了。」
圍觀了這一幕的鐵山息吹：「等等，為什麼你聽得懂？」
然而沒等竹取澈解釋什麼，她就看見視野中沉寂許久的Animus系統突然炸出朵朵金花！
【檢測到主線任務全面開啟，以下功能同步開啟】
【叮——全國地圖解鎖】
【叮——限時任務系統解鎖】
【叮——狩獵譜系圖】
竹取澈：？
這麼騷的嗎。
她先是偷偷打開了地圖，然後發現這一幕在外人看來就是自己站在原地打開了一個筆記本認真地閱讀的模樣。
地圖上顯示她所在的這個縣的區域是亮著的，周圍其他縣的則是被一片黑霧所籠蓋。
這個竹取澈很理解，黑霧的意思是「地圖迷霧」，只要沒去過的地方就不會被自動點亮。
但與真正的育碧游戲有差別的就是……這張地圖上沒有「俯瞰點」（注1）！這就意味著玩家根本沒法來一場信仰之躍或者到處滿屋頂的跑來跑去！
你這不是弄虛造假的山寨行為麼！回頭下線了她要投訴你們阿布斯泰戈公司！
竹取澈在心裡罵罵咧咧。
至於那個「狩獵譜系圖」則更加高大上——十二團看不清具體模樣的黑影呈現圓形分布，共同拱衛著中間的那個猙獰的惡鬼面具。
原來這就是鬼王「鬼舞辻無慘」與他麾下的「十二鬼月」護衛的獵殺圖！
只是由於情報缺失，整個獵殺譜系圖都被黑暗所包裹，根本看不見最核心的模樣。
但十二鬼月跟她竹取澈一個新晉隊士有什麼關系呢？
於是女孩子又跳回地圖界面，放大它查看詳情部分，詫異地看見地圖上有一個紅色的三角形標志著自己，然後整個縣分布著三個不同的限時任務！
她隨手打開了最近的那個限時任務查看任務說明。
【癸級限時任務：東曲鎮上最近出現了人口失蹤案件，截止到目前，已經有四個成年人與一個孩童失蹤了……（距離時間結束：3天16小時21分12秒）】
竹取澈的瞳孔微微縮緊。
她打開了另外兩個任務，發現也是癸級的限時任務！唯一的區別就是方位地點不一樣，以及任務結束時間不一樣。有一個是四天就結束，還有一個是六天才結束。
「癸級」是鬼殺隊的等級劃分，一般隊員分為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十個階級，再往上就是「柱」級。
也就是說，這三個任務其實都是殺鬼的新人任務！
竹取澈又看了看系統給自己認定的等級，不禁略微汗顏，也才9級……沒辦法，之前在家裡（新手村）的時候等級上限就是5級，後來出來流浪了兩年，外加前段時間在紫藤山砍了一些鬼才升到了9級。
竹取澈試探著將地圖方位與「猛男」提醒自己要去做的任務一對比，發現正是那個限時為3天的東曲鎮！
……萬萬想不到，這竟然還是個模擬經營類游戲！
好的，那就看她如何刷爆這個游戲吧！
新上任的鬼殺隊劍士信心滿滿地踏上征途。
第一戰就險些遭受滑鐵盧。
原來這個鬼隱藏在一戶普通人家中，而鬼為了不傷害自己的家人，選擇外出獵食鄰居。家人雖然不知道這個女鬼的吃人行為，但面對「惡客」登門，他們還是義無反顧地站出來保護她。
面對男性屋主的攔截以及躲藏在暗處流眼淚的小孩子注視，竹取澈僵硬了。
——她一個心狠手辣的雇佣兵倒是能夠下手，當著對方全家人的面前砍爆已經變成鬼的女主人，問題是……秋原椎名下不了手啊！
「太軟弱了。」女鬼得意地嘲笑起來，「就你這個樣子還是鬼殺隊嗎？」
「不是說要保護人類嗎……大話說得再好聽，來呀。」
竹取澈怒視她，握刀的手不住地顫抖。
然而男主人卻眉頭緊皺，握著菜刀指向她：「離開我家！不然我就報警了！」
竹取澈無奈而憋屈地長出一口氣，慢慢地，一步一步地往大門方向後退。
女鬼見狀眼中閃過一絲不屑，正要繼續嘲諷，忽然見到眼前的女孩將左手手背在暗紅色的刀鋒上一劃，一絲鮮血溢出……
稀血！是稀血！
那種誘人而甜美的氣味瞬間占據了女鬼的思緒，她不顧一切地衝過了由家人組成的防線，撲到了竹取澈的面前。
「惠子！不要！」她的丈夫在後面撕心裂肺地大喊起來，然而還是晚了。
此時的竹取澈已經退出了民宅範圍內，面對著猙獰撲來的女鬼，她非常憐憫地長出一口氣。
為什麼會對敵人感到憐憫呢？
因為秋原椎名就是這樣一個擅長察覺到別人痛苦的存在。
女鬼的痛苦，對方家人的痛苦……以及她內心無法守護這些人們的痛苦。
正因如此，秋原椎名內心的、積累的痛苦化作了燃料，就像是灰燼裡的那最後一點火星，發誓要將整個污濁的世界都燃盡！
「獄之呼吸·一之型·黃泉燈！」
燈即為火。
黃泉指向地府。
所謂的黃泉燈，意思就是——冥獄已開，請君上路！
日輪刀迸發出不同於傳統炎之呼吸的暗沉色澤火焰，它們是那麼悲哀的顏色，就像是長年在地獄裡燃燒，不見天日。
但是當那纏繞著幽暗火焰的刀尖刺入身體時，女鬼卻愣住了。
她不合時宜地想起了很遙遠的事情。
當她還是個少女時，便與如今的夫君相戀。
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
明明是幸福的一家人，為什麼到最後會變成這樣呢……
哦，她想起來了，她生怕紅顏易老，唯恐美色衰退，最重要的是……怕那些人不再愛自己了。
但她擔心了許多事情，唯獨忘記了丈夫與孩子們對自己的愛意。
是這樣啊。
這個孩子的劍，原來是這樣的存在啊。
……謝謝你提醒了我這點。
女鬼抱著遺憾與悲傷在空氣中化作飛灰，這一幕正好被追出門的丈夫給看見。由於竹取澈這一刀斬首太快太狠，丈夫根本攔截不及。
他在夜色下抱著黑色的灰塵，哭得不能自已。
竹取澈站在一旁，問自己：我做錯了嗎？
不，你沒有。
至少你沒當著一個丈夫的面殺他的妻子，也沒有當著兩個孩子的面砍死一位母親。
此時哭得兩眼紅腫的男人抬起頭來衝她大喊：「你還站在這裡做什麼！你滾啊！凶手，滾啊！！」
竹取澈沉默了片刻，平靜地解釋道：「如果我今天不殺她，明天死的就是你和你的兩個孩子。」
「那關你什麼事情？多管閑事！我願意！如果是死在惠子手裡，這樣的死法我也願意！」男人哭泣著吼道。
「那你的孩子們願意嗎？你身為父親就坐視著他們被最愛的母親吃掉？」
「……」
男人愣住了。是啊，他可以代表自己的想法，但是孩子們呢？孩子是無辜的啊！
他其實什麼都知道。
變成鬼是沒有好下場的，與之相戀的人類更沒有好結局。所以他是在遷怒，將自己的軟弱無能遷怒給前來斬鬼的劍士。
對不起……
可是……可是為什麼自己的眼淚還是止不住地往下流呢？懷裡空空如也的冰冷飛灰，到底曾經給自己的人生帶來了多少溫暖？
竹取澈注視著如同主心骨被驟然抽去的人類男性，嘆了口氣，轉身消失在黑暗中。
她其實沒有說出最後一句話。
【如果你的妻子吃掉了你們，等她清醒過來，她會有多痛苦啊？】
第40章 猛男修煉
竹取澈馬不停蹄地趕去第二個限時任務的地盤——由於她跑得太快, 當烏鴉「猛男」將新的任務需求送達時, 竹取澈都已經抵達目的地了。
但這第二個鬼並不是什麼好捏的軟柿子, 它分化出了三個分.身, 四位一體地朝竹取澈發動襲擊。女孩子因為長途奔波導致注意力下降, 一個躲閃不及，略微傷到腿部肌肉。
事後雖然砍了這個喜歡打麻將的鬼，但是竹取澈的腳程也被迫放慢了。更倒霉的是, 她所乘坐的那輛火車好巧不巧地遇見了故障, 比預計抵達時間晚了一天才抵達第三個限時任務點。
令人悲傷的是那個時候限時任務已經結束了最後時限, 所以竹取澈再也找不到那個鬼存在於這個村莊裡的痕跡了。
廢話，鬼也怕這些殺鬼人, 它們也是會跑的好吧。
女孩子悶悶不樂。
原來限時任務時間相當於Animus給自己劃定的最後時限, 一旦超時，任務自動作廢。而放在現實中就是「惡鬼成功逃竄, 玩家你失敗啦」！
竹取澈十分自責, 就在她想要讀檔重來, 在第二個限時任務開始那會兒重新開始時——猛男帶回來新的訊息。
原來有路過的其他柱在這個地區的附近巡視，正好撞見了想要轉換地盤的鬼，一刀哢擦下去這雜魚就報銷了。
而根據「隱」部隊的認證, 那個逃走的鬼與竹取澈原本要殺的第三個鬼是同一個目標, 相當於那位好心的「柱」替她查缺補漏了……
竹取澈很是感激，詢問猛男烏鴉：「對方是隊裡的哪一位柱？」
「嘎嘎！」
「原來是『水柱』富岡義勇先生啊。」竹取澈將此事牢記在心, 決定回頭感謝對方的幫忙行為——雖然聽說水柱向來性格耿直憨厚, 應該不會在意這點小事, 但秋原椎名還是非常感謝對方。
但是竹取澈根本沒有想到這個回報會來得這麼快。
四天後，當竹取澈抵達一個新的城鎮時，地圖上出現了一個新的限時任務，居然只有剩下4個小時多一點的時間！
雖然一頭霧水，但是竹取澈還是熟門熟路地根據地圖上的任務指引找到事件的接頭人了解情況。
原來這個看似平凡的小鎮已經失蹤了五位隊士，而本應該前來救援的水柱卻遲遲沒有露面。如果富岡義勇在四個小時後還無法趕來，這個鬼就要跑了！
竹取澈打開地圖看了看這個緊急任務的說明，發現系統給它判定的是「辛」級（倒數第三）。
前面砍了三個鬼，讓竹取澈的實力等級升到了11級，差不多對應壬級（倒數第二）這個範圍的任務。
當然接頭人也說清楚了，這次的對手擅長隱蔽，他們沒有找到多少有關的戰鬥情報，如果竹取澈不想接取任務也可以不接。
但是小姑娘可不是這樣想。
哇，越級打怪？聽起來多麼有誘惑力啊！
不還有存檔嗎？開搞開搞。實在打不過再回溯時間回來表示自己無能為力。
於是竹取澈立刻設了個存檔點，前往幾個疑似地點進行考察。
……其實也就裝模作樣地考察一番，那個鬼真正出沒在哪裡都已經被記錄在系統自帶的地圖裡了。
這個鬼是個私人料理亭的大廚，一手生魚片小有名氣，當地人都愛吃。也不知那些無辜的路人被這位廚房鬼所殺的時候，是不是也被制成了片狀。
這一戰打得很是艱難，前面四次竹取澈都不幸被打斷了肢體或者要害處，當場戰死——直到第五次，她才成功地將這貨給砍死。
「炙烤是邪教！」
被「獄之呼吸·二之型·魚龍舞」活活燒死的鬼在死前如此叫囂著。
「屁！長年吃生食才不利於健康！」
竹取澈用這句話結束了這一晚上的鏖戰。
結果等她跟後續的後勤人員進行交接時，才發現那位本該兩天前就到的水柱先生才姍姍來遲。
「我在山裡迷路了。」
他用如此平淡不驚的語氣說道，震撼竹取澈和周圍的後勤人員。
富岡義勇是個精神小伙兒，黑發披散，面容冷峻沉靜，身上穿著一件拼接而成的雙紋羽織，看起來好像時時刻刻都陷入憂國憂民的嚴肅心情中。
「那個……」後勤人員忍不住說，「您的鎹鴉呢？這種場合它不是應該出現為您引路麼？難道它……受傷了！」
富岡義勇摸著下巴陷入回憶，過了幾秒才說：「它胡亂說話，然後自己離開了。」
「誒？它說了啥。」
「它說『正確的方向不是朝那邊走』，在得到我的否定後，頓時大喊著『最討厭你了』飛走了。」富岡義勇說到這裡忽然自信地點了點頭，「但我不會被任何人或者動物所討厭的。」
後勤人員：……
竹取澈：……
媽的，這是哪來的自信憨憨？
還好，這位過於認真以至於讓人搞不清楚他是在發憨還是在開玩笑的水柱扭頭看向了竹取澈：「替我完成這個任務的人就是你吧，秋原隊士。」
「是的，您不用客……」
「胡鬧！你成為隊士還不足一個月吧？你不合適。」
說罷，富岡義勇一甩袖子就走了。
剩下竹取澈一臉迷茫地與旁邊的隱部隊成員面面相覷。看著氣場瞬間變得可憐起來的女孩子，隱部隊的大哥立刻心生老父親的憐愛之情。
「那個……」後勤人員試圖安慰小姑娘，「水柱大人的意思是，這種任務太危險了，畢竟秋原隊士你還是新人呢，以後在執行任務之前要好好考慮自身實力和敵人差距……吧？」
「不，您不用安慰我。」竹取澈可憐巴巴地說，「我知道水柱大人擔心我也不小心折進去……但是他就不能說話委婉一點嗎！」
不能，指望富岡義勇說話委婉動聽，還不如指望鬼舞辻無慘某天突然暴斃更靠譜。
等竹取澈在紫藤花家紋之屋（鬼殺隊的民間據點之一）養好傷後，老婆婆將一封手札轉交給她。
「秋原小姐，這是富岡先生在前天臨走前托老身轉交給你的信件，請收下吧。」
「我可以不收嗎？」
「哎呀。」老人家摸著滿是皺紋的臉，一副憂傷的模樣，「但是老身已經跟富岡先生擔保過了，能否讓老身不要如此為難呢……」
竹取澈依舊不是很想收。
鬼知道那個憨憨會在信裡說什麼嘲諷之言。
但看著老婆婆笑眯眯的表情，她還是無可奈何地當著對方的面接過來拆開查看。
原來信中說富岡義勇自己跑去之前他們交手的場地考察了一番，又想起先前聽說炎柱新收的小徒弟在開發獨屬於自身的呼吸法，便起了讓她多多學習、參考其他流派的心思。
因此竹取澈只要拿著這封信，去找水之呼吸一脈的培育師鱗瀧左近次先生就能獲得指導。
讀完信件的竹取澈頓時陷入沉思。
雖然知道富岡義勇是一片好意，希望她早日開發出完整的新呼吸法和不同的「型」，也希望她變得更強一些……但是這種欠揍的語氣怎麼就躍然紙上了呢！
看看他都是怎麼說的吧。
【你還太弱，一味的自大行事只會有損煉獄先生與「炎呼」一脈之名……】
竹取澈氣得當場炸毛。
什麼自大？老子這是有存檔！一次打不過就一百次來打！你以為每個人都被自己的烏鴉嫌棄然後迷路嗎！
她決定了。
以後一定要找個機會給對方套麻袋打一頓！氣死了！
與此同時，在穿山越林的富岡義勇忽然打了個噴嚏。
……是什麼人在想念他呢？
黑發的年輕劍士撓了撓頭，已經將幾日前的那位小姑娘身影扔到了記憶的角落去了。
***
對於去其他流派學習的事情，竹取澈覺得還是先跟老師請示一下，看看這位正牌師父的意見……雖然她覺得老師肯定會同意，但作為弟子起碼要有最基本的尊重態度。
果不其然，煉獄杏壽郎的回信中不僅極力同意此事，還推薦她去「岩柱」悲鳴嶼行冥手下進行修煉和學習。
唔……水之呼吸和岩之呼吸的修煉機會擺在面前，先選擇哪個？
竹取澈沉思片刻，畢竟自己如今開發的「獄之呼吸」是脫胎於「炎之呼吸」，然而說到「獄」這個字眼就離不開「地獄」……那當然是奔向大地老母親的培訓啦！
於是女孩子就一邊勤勤懇懇的殺鬼刷各種限時任務，一邊寫信給悲鳴嶼行冥，詢問自己何時去他那裡學習會比較方便。得到的回信很簡潔，對方說「下個月即可」。
那還等什麼，上路唄。
順帶一提，在杏壽郎老師的信件中說到在她離開不久後，他又收了一個女徒弟，是個挺有戰鬥天賦的姑娘，讓竹取澈有空回來時看看自家師妹。
竹取澈自然是答應了。
也不知道師妹是什麼樣子的人……一定是小小只，十分可愛的柔弱少女吧？
她美滋滋地想到，決定完成岩柱這邊的修行後找個機會回道場康康那孩子。
不過等竹取澈一路兜兜轉轉地走到對方的修煉地點時，時間已經接近秋季了。
她望著滿山的黃葉，想起了久違的家人們。
……一晃時間都過去了那麼久啊。
悲鳴嶼行冥是一位體格健壯的盲眼僧人，然而他的資歷在當代柱之間最老，實力也是公認的最強。竹取澈不敢輕易怠慢對方，恭恭敬敬地與這位前輩學習岩之呼吸的奧秘——結果得到都是什麼在大地上冥想、在瀑布下打坐磨煉身體、背負原木跑步和推動巨石之類的修煉方法，總有一種美少女誤入少林寺絕學片場的微妙既視感。
盡管竹取澈仍然不明就裡，可還是盡力的將每一種修行方法都嘗試了一遍。
均無果。
看來岩之呼吸與她沒有什麼緣分。
唯一的收獲是她的內心更加平靜了。至少冥想和靜坐還是多少有點效果的。
而她有時候也會和悲鳴嶼先生談論經文與世間道理，因此這個冬天她是與這位悲憫世人的僧人一起不知不覺中度過的。
——直到收到了老師和千壽郎的新年禮物，就連素未謀面的師妹也送了禮物，竹取澈才驚覺這幾天是新年！
老師送了一套華美的、適合她這個年紀的小姑娘穿的小振袖和服，而千壽郎送出了親手整理的一些家族呼吸法修煉心得，師妹則是送了她一盒新鮮美味的家鄉手制和果子。
順帶一提，煉獄槙壽郎那個倔強的頹廢中年人也給她送了新年禮物。
這個「禮物」是一塊剝剩的橘子皮。
竹取澈：……你開心就好。
「椎名。」悲鳴嶼先生閉目呼喚她，「大晦日將至，我即將離開道場外出辦事。至於你……我已經將能教的東西都教給你了，巨石也已經推動，你同樣可以離開此地了。」
「是，這幾個月來非常感謝您的教誨，悲鳴嶼先生！」
悲鳴嶼行冥將頭轉向她所在的方向，忽然流下淚來。
看到猛男落淚的竹取澈當時就慌了：「悲鳴嶼先生？您怎麼了？」
「我只是十分感慨罷了。」悲鳴嶼的聲音沉重，如山石相撞發出的悶響，「我從未見過如你這般的孩子。」
對於悲鳴嶼行冥而言，小孩是一種非常可怕的生物。
他們會披著可愛的外皮，做出最為可怕的事情。
在加入鬼殺隊之前，他曾經是一座寺廟裡的僧人，收養了許多無家可歸的孩子。直到某天有個孩子因為沒有遵守寺規，到了晚上才回來從而引來了鬼。為了保命，那人面獸心的小畜生竟然熄滅了寺廟裡的紫藤香，選擇犧牲別人，好幾個小孩都死在了突如其來的襲擊之下。
剩下的孩子們拋棄了還是個盲人的悲鳴嶼，也許覺得他會在逃跑中礙事，唯一留在僧人身邊的是一個四歲的小女孩沙代。
當悲鳴嶼察覺到那些逃跑的孩子全部被殺死後，再也無法忍耐怒氣，大開殺戒，將那只鬼打死了一次又一次——直到陽光來臨，鬼的屍體化作飛灰消散。
他保護了僅存的小女孩沙代。
但因為受到驚嚇過度，當附近的村民們趕過來時，沙代卻堅稱——是悲鳴嶼行冥殺死了這些孤兒。
悲鳴嶼行冥就此入獄。直到後來產屋敷耀哉將他撈出來，不然現在估計還在坐牢中。
所以當初接到了竹取澈的請求學習信件時，悲鳴嶼確實有過拒絕對方的念頭……當然，僅僅是一瞬，他還是說服了自己將修煉的技藝傳授給更多年輕後輩。
「……我並不是想要責怪沙代。她還那麼年幼，分不清黑白是非。」悲鳴嶼先生講述完了自己的故事，「但就算是我，也希望在那個時候能夠獲得哪怕僅僅只有一句的道謝和認可。」
竹取澈怔怔地看著他，察覺到對方內心那永恆的遺憾和失落，卻不知要怎麼安慰才好。
「悲鳴嶼先生，如今你已經知道這樣做的結局和後果，如果時光可以逆轉回到當初，你還會選擇在那個夜晚保護沙代嗎？」
盲眼的高大僧人愣了一下，答案悄無聲息地浮現在心頭。
他當然會這樣做。
地藏佛菩薩曾發大宏願：「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就好像當年主公大人邀請他加入鬼殺隊，哪怕知道隨時都有戰死的風險，他還是答應了。
明知前方就是地獄，他也要闖進去——不然怎麼能對惡鬼食人之事坐視不管？
「佛門諸多戒律，『不殺生』便是首戒。」悲鳴嶼義無反顧道，「但是！對眾生疾苦視而不見，才是最大的破戒！縱使再被人冤枉、再投入牢獄之中，我也會救下沙代和其他孩子！」
「以身制暴，是大慈悲。」
竹取澈雙手合十，面露溫柔的笑容：「您看，哪怕知道了並不美好的結局，哪怕無法獲得他人的感謝，哪怕要為此付出許多……您依舊會去做這件事。」
「這說明了什麼？您無愧於他人，更無愧於修行和佛心。既然如此，就無需在意他人的言行好壞，行善者能夠得到當事人的感謝當然是好的，但就算一無所得，您也依舊光明磊落。」
「悲鳴嶼先生，在我看來，您的佛心如此澄澈，修行之道正在大放光明，心靈也無需再拘泥於過去的塵埃中！不要再悲傷了，應當為自己的佛法精進而高興才是呀！」
「您做的很好，理應為此驕傲，我很高興認識您這樣的人。」
悲鳴嶼行冥怔怔地看了她良久，如同一座厚重沉默的山。
他最終什麼都沒說，只是依舊流淚，雙手合十，對著少女輕頌了一聲法號。
「南無阿彌陀佛。」
……謝謝你的開解。
內心燃燒著無間之火的孩子啊。
聽到你這樣說，就好像聽見了命運裡那句遲來的感謝一樣。
第41章 火焰啊火焰
在「岩柱」悲鳴嶼行冥的幫助下, 竹取澈已經開發出了後續的兩個新的「型」, 如果說「一之型·黃泉燈」是鹹魚突刺外加精神攻擊, 「二之型·魚龍舞」是大範圍的方向性攻擊, 那麼剩下兩個型就一個是用來防御, 另外一個是用來探查。
竹取澈信心滿滿，精心修煉了好幾個月，正是驗證戰鬥力的時候！
於是大過年的, 她把附近片區的鬼都削了一遍, 「隱」部隊不得不跟著她一起加班輪軸轉才勉強跟上打掃戰場的速度。
而隨著她這一年來的活躍表現, 關於鬼殺隊裡有個「走到哪裡哪裡就有鬼」的隊士傳說也漸漸傳開。
於是加班的後勤人員們閑暇時聚在一起聊八卦嗑瓜子，又聽坊間消息說那位天才隊士使用的是新的呼吸法, 頓時紛紛猜測起來。
「難道是鬼之呼吸法？」
「屁嘞, 真是不吉利，我看啊, 這份敏銳的洞察能力, 掘地三尺的追捕能力……應該叫『犬之呼吸法』！」
還好竹取澈沒有聽到這群人的騷話, 不然她可能就要化身瘋狗了。
冬雪消融後，竹取澈在前往「水之呼吸」的培育師鱗瀧左近次的住處之前先回了一趟道場，順路去看看師父和其他人。
師父本人是見到了, 弟弟君千壽郎也近況良好, 倒是那個師妹……也不是說長得不可愛，更不是說性格不好, 只是有點出乎預料……
「呀, 這就是我的師姐嗎？」
甘露寺蜜璃捧著自己的臉, 那雙如同春草綠般的大眼睛閃亮亮地盯著她。
竹取澈差點被嚇得後退了一步，心想著不是師妹嗎？為什麼年齡看起來比我還大？
還好，煉獄杏壽郎及時上線化解了她的尷尬，「唔哈哈哈，椎名，你的師妹的確比你還要大上幾歲呢。作為前輩的你要多多跟蜜璃交流啊！至於蜜璃，也不要害羞，修煉上有什麼不懂的直接問椎名就可以！」
「是，杏壽郎老師。」兩個弟子紛紛應答下來。
其實竹取澈沒有猜錯，當甘露寺蜜璃看到她的第一眼，滿腦子就縈繞著【師姐原來是小小只的！長得也好可愛！我一只手就能提起來的感覺！】之類的想法……
這位名義上的「師妹」其實是個小姐姐，她扎著三條櫻粉色麻花辮，眸色淺綠如青草，穿著性感奔放。
那是真的性感——白皙的胸口幾乎在反光啊！
回過神來的竹取澈差點當場對人家吹口哨。
還好秋原椎名是個正經人，完全無視了不肖子孫這個「玩家」的垃圾想法，神態穩健地維系住一個師姐最後的尊嚴。
竹取澈在道場住了三天，也總算跟這位在新年時期給自己送甜點當禮物的師妹混熟了不少。
甘露寺蜜璃天生力量驚人，完全不同於一般柔弱女性，就算幾個男人加起來也不夠她一拳捶下去的……據她自己說她在出生沒多久後就展現出這份天賦了。當然，代價就是食量要比常人更大好幾倍。
師徒三人第一次一起聚餐，竹取澈就親眼見到了這位膚白貌美的「師妹」是如何大飯量。
注意到小姑娘愣愣的目光，甘露寺蜜璃難得地有些不好意思：「抱歉……嚇到你了嗎？」
「不會哦。」竹取澈微笑起來，還將自己盤中沒動過的小菜遞過去，「真羨慕蜜璃姐你這種怎麼吃都吃不胖的體質呀，要是我也能夠擁有就好了。」
她是真心羨慕。
現代社會中，有多少少女既有一顆猛男心，又想要保持減肥效果呢？
——這根本就是羨煞旁人嘛！
甘露寺蜜璃呆了幾秒，原本惴惴不安的表情忽然緩和了下來，笑著接過了那碗小菜：「我的食量與我的身體力氣有關……啊，椎名前輩是吃飽了嗎？」
「也不是哦，」竹取澈又笑著說，「因為我不喜歡吃鹽水煮毛豆。」
一旁的煉獄杏壽郎：「……」
然而甘露寺蜜璃並沒有任何被當成垃圾桶的生氣感覺，相反還疑惑地問道：「為什麼會不喜歡吃毛豆呢？」
「小時候吃過一碗毛豆，幾乎每個剝開裡面都有蟲子。」竹取澈的笑容不變，繼續說道，「只是我是在吃完最後一個毛豆時才發現這個問題的。」
「這也太可憐了！」甘露寺蜜璃露出了真心實意的難過表情，就好像吃了一碗蟲子的人是她本人一樣，「那我這碟味付八爪魚給你吃吧！」
「誒？這是我最喜歡的小菜，另外一提，我還喜歡吃親子丼！」竹取澈隨口說道。
「真的嗎？」甘露寺蜜璃信以為真，十分興奮，「我記住了！」
……這個師姐，有點可愛。竹取澈默默心想。
殊不知，甘露寺師姐也是這樣想的。
一旁的煉獄杏壽郎看得暗暗點頭，覺得自己的兩個徒弟互相關愛的模樣在賞心悅目之余真是好生可愛。
吃完午飯後，竹取澈又與甘露寺蜜璃切磋了一場。就連這位老玩家兼雇佣兵都不得不承認，甘露寺蜜璃擁有的絕佳戰鬥天賦讓她能夠很快掌握並研究出成體系的戰鬥方法，從而化為真正的戰鬥力。
真就是老天爺賞飯吃啊。
因此在兩人切磋完之後的閑聊休息時間，竹取澈隨口詢問道：「說起來，蜜璃姐是為什麼想要加入鬼殺隊呢？」
這具秋原椎名的身體今年十六歲，而甘露寺蜜璃卻有十八歲了，因此竹取澈叫對方姐姐也算正常。
「誒？說我嗎？」甘露寺蜜璃很可愛地撓了撓臉頰，有些害羞又十分期待地說，「因為想嫁給強者！其實我本意不是來殺鬼，而是來相親噠！」
竹取澈：？
能有這種想法，說明你也很強。
堂堂鬼殺隊在甘露寺蜜璃的眼睛裡大概相當於世紀佳緣網站吧……
原來，甘露寺蜜璃以前也只是個普通的大胃王少女，直到她17歲時因為吃太多櫻餅導致頭發變成了這般春天的顏色，家裡人擔心她嫁不出去，而她也很想找個什麼人談戀愛和結婚。
然而很多相親對像一看到她這頭櫻花粉的非主流造型就嗤之以鼻，甘露寺蜜璃對此很傷心，便將頭發和眼睛又做了偽裝變回正常的黑發黑眼——這回倒是找到結婚對像了，不過她在最後關頭醒悟過來：通過偽裝手段而獲得的喜愛是真的喜愛嗎？我需要的是這樣的愛情和婚姻嗎？
於是在最後，她拒絕了這樁婚事並加入了鬼殺隊。
「因為成為『柱』的話，就會認識很多強者！」甘露寺蜜璃開開心心地分享少女心事給小師姐聽，「到時候也許會有強者喜歡我也說不定呢？」
竹取澈沉默地思考了幾秒，忽然伸手握住了甘露寺蜜璃的雙手。
「咦？椎名前輩你這是？」
「沒關系的蜜璃姐，如果到了那個時候你還找不到合適的人選，不妨考慮一下我。」竹取澈——或者說秋原椎名特別冷靜認真地說，「我一定會成為強者的，只要你需要，我就會來娶你。」
甘露寺蜜璃真是哭笑不得。
姑且不提兩人都是女性，也不說中間還隔著好幾歲的年齡差，就是一個小姑娘一本正經地發誓她會成為強者然後來娶了自己這種話……也太好笑了吧！
但是甘露寺蜜璃沒有發出任何嘲諷，她只是非常幸福，非常快樂地笑起來，一把將秋原椎名摟在了自己的懷裡——如同摟住自己的弟弟妹妹那樣親切又自然。
「前輩真是個溫柔的好孩子，你說的話，你給出的承諾，師妹我都記住了哦。」
竹取澈差點被悶得呼吸不過來，但是聽到這句話時，她依舊眼眶一熱，險些落淚。
有多久沒有被人這樣擁抱過了呢？
她那擅長察覺到別人痛苦的本能再次不自覺地發動，當再次「看見」甘露寺蜜璃身上的「痛苦」，這讓她意識到自己必須做點什麼或者說點什麼話。
——也許我沒什麼安慰人的天賦。
——但我會努力的。
兩個女孩子約定好今年的新年去甘露寺的家裡度過後，竹取澈告別了煉獄杏壽郎老師和可愛的師妹，重新踏上了修行的道路。
她一路馬不停蹄地趕往，由於已經在年前提前寫過信給那位老人，竹取澈一路暢行無阻地抵達了對方所住的山腳茅草屋。
鱗瀧左近次是個戴著紅色天狗面具的白發老者，然而看似松垮的藍色浴衣底下掩蓋著依舊肌肉滿滿的好身板。
他為少女演示了水之呼吸目前共有的十個型，隨後又跟竹取澈打了一場切磋戰，最後才給她制定了為期三個月的訓練計劃。
計劃內容包括在滿山頭狂奔，躲避陷阱等等一系列實際操作，過了這個年，秋原椎名這具身體就十五歲了，比起兩年前的小不點模樣，無論是體質還是力氣都上升了一大截。
竹取澈對於嚴格的訓練並沒有絲毫怨言，唯一讓她覺得不太對味的是……
「這裡怎麼有只鬼！」
那是一個躺在房間裡睡覺的小女鬼，黑發披散，口中咬著竹子，昏睡不醒。
她差點提刀衝進去砍爆。
但是考慮到Animus系統沒有給出限時任務，她還是勉強克制住砍爆的衝動。
鱗瀧左近次只能無奈地跟她解釋：「這是炭治郎的妹妹，不幸化為了鬼。」
「炭治郎？」
灶門炭治郎是前不久才來到這裡的一名少年，當時他滿身疲憊，背著裝有妹妹的竹筐一路跋涉而來。他曾經是個燒炭為生的年輕人，一天外出賣炭，回來的時候發現全家被滅，唯一幸存下來的還是變成了鬼的妹妹。
當時的炭治郎痛苦不堪，所幸遇見了「水柱」富岡義勇（竹取澈聽後險些破口大罵），興許是被這份兄妹之情所打動，富岡先生就推薦他們來此學習。畢竟鱗瀧左近次也是他的老師。
事實上，竹取澈在這裡住了半個月，親眼見識到灶門炭治郎為了變強是如何的努力拼搏，知道那是個生性溫柔善良的好少年，兩個同齡人之間也逐漸混熟了。她不禁對此十分唏噓：「沒想到炭治郎身上還有這樣的命運……這樣吧，我替他殺了妹妹，這樣他就不用忍受親手殺死最後親人的痛苦了。」
「等一下！」鱗瀧左近次攔住了她，「禰豆子她從變鬼以後就沒吃過人！」
竹取澈微微愣住，「那又如何？鬼和人是不會有好結果的。」
「可是炭治郎少年一直在為之努力。」老人指了指大山的方向，這個時間點的炭治郎本人還在山上練習障礙跑，「只要禰豆子活著一天，他就會逼迫自己必須盡快變強。」
「我知道你在憂心什麼，椎名。」鱗瀧左近次唏噓地看著沉默不語的少女說道，「但是只要在這裡，有我在，禰豆子就無法傷害任何人。如果炭治郎真的能夠成為鬼殺隊的一員，至少有他看管著自己的妹妹，禰豆子可能會造成的傷害就微乎其微。」
「……抱歉，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竹取澈說完這句話後就轉身離開了，剩下鱗瀧先生獨自一人站在房門門口看著她的背影。
女孩子站在庭院裡，腰間挎著刀，寒風吹拂著她的面龐令她慢慢冷靜下來。
竹取澈抬頭凝望著長年被霧氣所籠罩的山頭，眼神漸漸變得空洞。
她又想起了那個火光衝天的夜晚。
被撕咬得破破爛爛的母親屍體，眼珠子被掏空、渾身燒焦還被斷刀釘在榻榻米上的父親屍體。
——這是被鬼吃掉的最有力證明。
一日不殺鬼王，她內心的怒火難以平息。
痛啊……好痛啊……真的是痛徹心扉。
目睹那一切，少女恨不得代替他們死去的人是自己。
但是啊……這個世界上真的有無辜善良的鬼嗎？
那個孩子躺在床榻上，周身氣息是如此虛弱平和，卻沒有鬼身上最常見的血腥污穢氣息。這也是竹取澈為什麼先前沒有強行動手的真正原因。
少女想起了很多年前，父親在練劍後跟她和哥哥講過的故事。
【「以前山裡有老虎，如果它們嘗過人的味道，大家就一定會相反設法地圍捕它們。」】
【「為什麼呢？」】
【「因為老虎到死都會記得人的美味，只要吃了一個就會想吃第二個人。所以，沒有吃過人的老虎興許還能與之相處，將其當做玩物圈養觀賞。但一旦越線，就必須斬殺。」】
老虎與鬼何其相似呢。
那麼沒有嘗過那個味道的鬼……也許會有不一樣的相處方式。
「哥哥……」
竹取澈聽見這具身體發出了如此低沉懷念的聲音，「倘若你還在世，我們的處境變換成那對兄妹……你也會這樣不顧一切地保護我吧？」
答案是毋庸置疑的。
在兄長去世後的第十一年裡的這個春天，竹取澈在春風之中領悟了這個答案。
當晚吃飯的灶門炭治郎疑惑地看著給自己盛飯的竹取澈，「怎麼了，椎名前輩，這樣看著我？」
竹取澈收斂了有些走神的心神，笑了起來：「沒什麼。」
炭治郎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默默地吃飯的老人家，猜不出來是什麼事情，但是他的鼻子細細地聞了一下空氣中的「氣味」，從竹取澈身上聞到了「思念」的味道，但又不好說得太明白，只好含含糊糊地「嗯」了一聲低下頭去吃飯。
三個月的訓練完美收官，在跟鱗瀧左近次打了最後一場切磋戰後，兩人都滿意地發現她的能力又進一步提升了。
「你的訓練結束了，可以繼續去執行任務了。」
竹取澈謝過老人家這幾個月來的貼心照顧和嚴格培養，又與灶門炭治郎告別，在最後她忽然笑著說：「答應我，炭治郎，要當個好哥哥，保護好屋裡的那位——好嗎？」
炭治郎那雙溫暖如太陽光芒的棕紅色眼睛無法抑制地睜大了幾分，他先前一直以為對方沒有發現自己那位始終沉睡的妹妹，而鱗瀧先生也沒有提起任何一句相關話題，因此他也不敢多說什麼。
「嗯！我一定會保護好禰豆子的！」
直到目送對方孤獨的背影消失在道路盡頭，炭治郎才扭頭問身旁的老人：「椎名前輩她是不是也有個哥哥啊？」
「怎麼這麼說。」鱗瀧左近次不置可否。
「總覺得……她看我的眼神就好像在我身上找尋什麼人的身影，好像在懷念著那個人一樣。」這位少年人怪不好意思地笑起來，「當然，可能是我的錯覺吧！鱗瀧先生，我先去訓練了！」
望著活蹦亂跳的乖徒弟跑進山裡，鱗瀧左近次才悠悠地嘆了口氣：「都是些有故事的年輕人啊……」
接下來的一年多時間裡，竹取澈波瀾不驚的練級。
她的功勛等級已經在瘋狂刷限時任務之中達到了普通隊員最高能夠達到的「甲級」，而Animus系統也判定她擁有79級的實力。
在這期間，竹取澈受到了鬼殺隊當主產屋敷耀哉的召見，後者是個身形羸弱、詛咒纏身的年輕人，然而他的智慧與心胸一直激勵著所有人的前行。
產屋敷耀哉詢問她是否想要成為新的「柱」，但是作為以苟命而出名的十裡坡劍神，竹取澈連當初的「炎柱繼子」這個待遇都拒絕了，哪裡還會接受柱呢。
她拒絕了。
然而產屋敷耀哉並沒有動怒，相反他只是平靜地微笑：「這樣也好，椎名你有柱的實力，我們也會給你相應的待遇，只是作為一個普通隊士恐怕要讓你受些委屈了。」
「不委屈，主公。」竹取澈低著頭回答，沒人看得清她的表情，「名利於我如浮雲，我的所行所為，只有我自己最清楚。」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竹取澈想要隱藏自己的真正實力，一旦成為「柱」就會迅速進入鬼舞辻無慘和諸位「上弦」鬼的眼中，在沒有滿級之前，竹取澈還想再苟一下。
關於系統自帶的獵殺譜系圖，她發現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那就是上弦鬼完全沒有絲毫情報解鎖，也沒有被斬殺，但是下弦鬼偶爾會更換人選，並在後面標注是誰殺了它。比方說前段時間「蛇柱」殺了一個下弦五，過了不到兩周，新的人影又頂上了這個空缺。
唉，比起怕死的鬼王，她還是不夠苟啊。
等級越到後期越難練，實力每精進一步就猶如登天，普通的鬼已經無法幫助她繼續前進了，因此竹取澈接到的任務都是下弦級別或者前任下弦……
但是這份按部就班的心情最終還是被打破了，竹取澈從來沒有想過會是因為這件事。
那天她接到了一個新任務，與地圖上的一個任務點對應上後，竹取澈就開啟了「自動尋路」功能——系統給她推薦的方法是白天趕路，晚上坐火車休息。
結果大晚上的的火車忽然停下來，不少人被驚醒，竹取澈也不例外。
她找到了列車員詢問發生了什麼事情，得到的說法是前方地區有火車車廂出軌了，整個地區都封鎖。
原本竹取澈還不以為意，直到她打開了地圖隨意地掃了一眼，才吃驚地發現前方有一個限時為一個小時的緊急任務！
【柱級限時任務：無限列車號上失蹤多名乘客，「炎柱」煉獄杏壽郎受命前往探查，卻在車上遇見了意想不到的人和鬼……（距離時間結束：1小時10分54秒）】
柱級？
一般來說，需要柱級的任務就是「十二鬼月」出動的風險！
但是竹取澈看見了任務說明上分明是寫著自己老師的名字，她當下就要設個存檔點，然後跳車徒步趕往任務發生地。
但是系統這個時候忽然提醒她，接下來的劇情都不能再進行任何存檔和讀檔行為，請問是否還要繼續執行。
竹取澈猶豫了。
但是秋原椎名可沒有猶豫。
記憶中的這位先祖在冥冥中感知到了某些危險時，沒有避讓，而是徑直衝上前去。
她使出了這輩子最快的速度趕到了現場，然而見到的只有一輪冉冉升起的初陽以及命不久矣的煉獄杏壽郎。已經成為鬼殺隊劍士的炭治郎和他的小伙伴們渾身是傷地癱倒在旁，充分驗證了任務說明中關於「意想不到的人」這點。
「杏壽郎老師！」竹取澈連滾帶爬地衝到了躺在地上的老師身旁，擠開了灶門炭治郎，看見煉獄杏壽郎身上的致命傷是如此顯眼可怖，只覺得心如刀絞，「老師，是誰？是誰干的！」
「椎名前輩，是猗窩座！上弦之三！」一旁的炭治郎強忍悲痛地幫忙回答道。
聽到這句話時，竹取澈腦海中的那個狩獵譜系圖上像征著「上弦之三」的人影亮了起來。但是她無暇關心這些變化。
此時煉獄杏壽郎也看向了她，這個生性豪邁的青年在彌留之際只是溫柔地對她笑了起來：「椎名，別管那些閑話……我知道你有自己的計劃，你有天賦……按部就班，不要急著替我報仇……你的火……要繼續，繼續燃燒……」
陽光照在這位炎柱蒼白而沒有血色的臉上，如同讓他變得透明了一樣。他跪坐在地上，陡然沒了聲息。
竹取澈怔怔地看著這一幕。
老師眼中的光芒，那仿佛永遠燃燒的熱情火焰，消散了。
她猛地捂住自己的臉，眼淚不受控制地從指縫湧出。
炭治郎驚異而悲哀地看著她，聽見了眼前這位前輩少女發出了如同負傷野獸一樣的哭泣聲。
「又一次……又一次……原來什麼都沒有變……」
我還是那麼的軟弱。
我依舊什麼人都無法保護。
只是這次要說抱歉了，杏壽郎老師。
竹取澈無法聽從對方臨終前的遺言安排，她已經沒有辦法秉持著一如既往的冷靜去練級和變強了，復仇的火焰蒙蔽了她的理智。
兩個月後，在一次獵殺鬼的行動中，她終於找到了猗窩座的蹤跡。在來不及與其他柱通氣的前提下，她追擊而去與那位殺害師父的仇人交手。
猗窩座原本不想與她交手，還說什麼不殺女人之類的直男台詞。但竹取澈前一句「你不過是我師父的手下敗將」，後一句「有本事就別拿我當女人看啊垃圾」的連環挑釁下被徹底激怒。
最終，由於無法存檔與讀檔，勉強撐到最後的秋原椎名死在了猗窩座的鐵拳之下，享年十七歲。
在這個人類女孩戰死後，猗窩座沒有吃掉她的屍體。他向來不吃女人，甚至也不會主動向女人發動襲擊——這點是得到無慘默許的事情。
說實話，他其實也有點敬佩這個人類，明明是女性，明明不是鬼，卻還能跟自己游鬥如此之久……
他轉身離開，消失在黎明前的黑暗中。
屍體被他扔在原地，無神的眼睛靜靜地凝視著這片灰蒙蒙的天空。
不知過了多久，有人發現了她，有人在喊叫些什麼，但是竹取澈聽得很費力。
她此時動彈不得，也失去了對於全身的感知和把控，就好像打什麼多人在線的游戲時不幸掉線了，只能乖乖地待在黑白的視野裡等待復活時間那樣僵硬。
——但這是Animus系統構建的回憶世界，不是多人在線的競技類游戲。
所以到了最後，她也無法動彈，無法發出任何聲音。
【原來如此。】她心裡頭想。
【我死了。】
就在這時，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視網膜的視野中。
那雙如春天青草綠的眼睛中蓄滿淚水，無法抑制地淚流滿面。
【是蜜璃姐給我來收屍啊。】
竹取澈莫名地有些難過，不是為自己，只是覺得這樣對待師妹好像太過殘忍了一點。
【抱歉了，我這樣衝動無能的人是沒辦法成為強者，也無法成為你的結婚對像備胎了，蜜璃姐。】
「辛苦你了，椎名前輩，一直以來你都很勇敢哦。」甘露寺蜜璃伸出溫暖而顫抖的手指，合上了她死不瞑目的那雙眼，「你和老師的仇，交給我吧。」
一切故事，至此終結。
竹取澈又回到了一片漆黑的系統登錄界面。
游戲存活時長：十年（十天）
達成結局【BE:出師未捷身先死】
【提示：請問是否作為最終數據上傳結果（僅此一次）？】
…………
……
上傳數據？上傳個屁！
這種垃圾結局有什麼好上傳的！說出去丟人！
由於被檢測出心跳和血壓異常上升，為了保證使用者的健康，竹取澈的意識被強行彈出了Animus系統。
一睜開眼，她就因忍耐許久而終於可以發聲地怒吼起來。
「艸！我竹取澈縱橫游戲界那麼多年，就沒受過這種羞辱！」
罵歸罵，少女的心裡其實也很清楚：興許在杏壽郎老師戰死以後，自己就觸發了壞結局的解鎖條件。於是接下來就沒法太控制「游戲角色」的思維和行動方式，整個劇情朝著BE狂奔而去……
就在她反思失敗經驗之際，一團毛茸茸的灰色毛球從她頸窩裡猝不及防地滑下來——是小企鵝幼崽，軟糖！
它看主人躺在那裡睡著以後就狗狗祟祟地爬過去，然後窩在少女的鎖骨處擠成一團毛球一起睡覺了！
竹取澈那雙淡藍色的眼珠子一轉，立刻開始指責起來：「我就說自己為什麼會通關失敗，原來是軟糖你把厄運帶給了我！下次我打游戲時你離我遠點啊！」
軟糖委委屈屈一頭霧水：「……pee？」
竹取澈表面上嫌棄它，捏著軟糖的後頸肉扔進了貓窩裡，實際上暗中松了口氣。
……反正，不是我手殘的鍋！
第42章 飛渡浮舟
竹取澈抓起一旁自家屑首領送的純金懷表看了看現在的時間, 正是凌晨3:12, 好家伙，繼續開搞！
「得抓緊時間多肝幾分鐘……媽的明天白天還要繼續上班, 只要晚上才有空打游戲……」
這裡她要嚴厲地指責那些以為自己居然翹班玩游戲的家伙——我是那種摸魚的人嗎！誰不知道我竹取澈是多麼的敬業愛崗？會做那種事情？
再說了, 翹班？想什麼屁吃呢？脖子又癢了嗎？回頭重力使把你扔到月球上去清醒清醒！看看整個港口黑手黨到底還有哪個薪水小偷敢翹班那麼久！
滿懷怒氣的少女再一次讓意識沉入Animus系統之中，回到了那個風雲變化的大正時代。當然, 在躺下去之前，她再次警告了那只黏人的小企鵝不許再眼巴巴地跑過來跟自己貼貼, 否則到時候就會把它轉手送人……軟糖只好縮著脖子認命了。
二周目, 重新開局！
【提示：檢測到二周目存檔啟動，「時間二倍速」的加速功能開啟。】
當眼前的黑暗散去時，一棟燃燒的小屋出現在竹取澈的面前，四周的紫藤花香傳來。
竹取澈微微皺眉，一時間竟然想不起這是哪裡了……直到她往外走看見了幾個鄰居才想起這是外公家。這個時間點上, 「秋原椎名」才十一歲, 正是送走最後一位親人的傷心時期。
她當時就震驚了。
媽的，混蛋系統沒辦法讓時間線跳躍回哥哥還沒死之前？也就說她秋原椎名注定死全家了是吧？！
竹取澈憤怒地打開了獵殺譜系圖，卻驚訝地發現像征著上弦之三的猗窩座那個人影是亮著的！
點開來就會看見一個皮膚發青、發色粉紅、臉上有藏藍色刺青的鬼站在黑暗之中，面露獰笑。
而在下方的人物解釋中也將其所擁有的「血鬼術」一一列舉說明……那都是在一周目的時候竹取澈親身經歷的敵人攻擊！
難道……難道這個記憶會保留上一個周目的能力和情報？
竹取澈瞥了一眼自己的目前等級，發現還是可憐的新手村5級。
看來故舊的等級無法保持, 那麼新的呼吸法呢？
竹取澈沒有急著離開故土, 而是找了個安靜的地方嘗試修煉呼吸法。
一個時辰後, 她吃驚地睜開眼——無論是炎之呼吸法還是在一周目所創建的獄之呼吸法, 都很輕松地入門了！
這感覺就好像拿著答案在抄試卷, 除了手酸了一點之外，其他方面都堪稱輕松絕倫。
竹取澈瞠目結舌，萬萬想不到，這才是這個《刺客信條：大正》山寨游戲的正確玩法啊！
目前已知會保留的包括「獵殺情報」，「呼吸法」，「戰鬥經驗」，無法保留的有「等級」和「人物關系」。
接下來她又嘗試了一些其他事情，最後發現地圖上此時已經浮現出了新的限時任務了。
……是了，一周目那會兒，她是在流浪了兩年才拜入煉獄杏壽郎的門下，因此這兩年時間裡有哪些鬼犯案了，她是一個也不知道的。
既然回到了這個時間點，那能不能找到煉獄老師，然後借此為掩護加入鬼殺隊，並在兩年後自己聽過的第一個鬼殺隊成員隕落案件中出力呢？
當時死的那個人名叫蝴蝶香奈惠，是鬼殺隊的「花柱」，一周目的時候竹取澈也見過對方的妹妹「蟲柱」蝴蝶忍——那是一位同樣滿心痛苦卻不得不始終保持溫柔微笑的小姐姐。
竹取澈想到就去做，至於地圖上那些限時任務她還暫時無能為力——不然以她一個十來歲人類孩童之身，又沒有修煉過任何呼吸法，也沒有日輪刀……怎麼殺鬼？
不過要在茫茫人海之中找到鬼殺隊的炎柱這件事實在是有些困難，每個柱都有自己的巡視區域範圍，行蹤大部分時間都是保密的（以防止上弦鬼的襲擊），竹取澈並不知道這個時間點的杏壽郎老師會在哪裡，但大體區域她還是多少猜得到。
然而小姑娘再一次的倒了霉。
煉獄杏壽郎沒有找到，反而找到了「水柱」富岡義勇——原來在兩年前，這個區域還是水柱在負責啊！
一看到這個憨憨帥哥，竹取澈的小臉就皺了起來，怪可憐的。
倒不是說水柱這哥們人品不行，而是他說話太讓人煩躁了……
不過富岡先生完全沒有自己被人討厭了的清晰認識，相反還提著她的腳踝將她調轉過來，頭朝下腳朝上地拷問她：「居然能夠找到在重重保密機制下的我，你是誰派來的？」
艸，你們這個保密機制兩年都不換的嗎？
竹取澈十分委屈，但也知道這不是裝瘋賣傻的好時機，只能半真半假地說：「我聽說這附近住有殺鬼的劍士，想來拜師學藝……」
「我不住這邊。」富岡義勇義正言辭，正氣凜然，「難道你是鬼派來的細作？」
「……大哥你見過那麼年紀小的細作嗎？我才十一歲誒！」
「沒見過。」
雖然說話冷冰冰的，已經逐漸有青年模樣的富岡義勇還是把這個小家伙給放了下來，並皺眉看著在揉發紅的腳踝的竹取澈，認真說道，「也是，這麼弱的細作，鬼是不會派來的。」
竹取澈：……
你再說我是細作，回頭套你麻袋哦！上一周目裡你還欠我一個麻袋！
就這樣，在經過情報核查，終於洗清自己身上的間諜嫌疑的竹取澈，莫名其妙地得到了拜師鱗瀧左近次的機會。
想著投入炎呼一門的小姑娘：？？？
算了，換個門派就換吧！反正這個存檔估計也是要廢掉的！
竹取澈對於自己把事情搞砸的能力有清楚認知。
果不其然，她在二周目這個存檔裡成為了「水之呼吸法」一脈的門人，鱗瀧左近次的徒弟，富岡義勇的師妹。
結果她在後山修煉的時候又看見了似曾相識的白霧，霧氣中，一位肉色長發，戴著祛災狐面的少年悄無聲息地蹲在她身前的樹枝上，此人身穿黃橙綠三色交織的龜甲紋羽織，驚疑不定地看著她的斬擊練習：「你的身上……怎麼有點炎之呼吸的影子？」
「錯覺。」竹取澈平靜地練習如何切開深山巨石，「也許是我性格比較火爆吧。」
錆兔：？？？
你這一臉累覺不愛的表情，跟我說你性格火爆？
在山上待久了，竹取澈發現還有另外一個同樣戴著狐狸面具的可愛少女會有時候出來看自己的訓練。
女孩子心中凜然，因為曾經在那個家破人亡之夜，她也見識到了這種霧氣……但那個時候是已經死去的哥哥在對她說話，因此竹取澈大膽推測：眼前的這兩人應該都是鬼魂！
但那又有什麼所謂呢，鬼魂難道還有她這個二周目回來的家伙還要可怕嗎。
更何況少年少女人美心善，就算一言不發，看著也賞心悅目。
一年後，竹取澈主動請纓，申請參加今年的紫藤山試煉。
「可是椎名，你才十二歲啊！」
鱗瀧左近次擔心不已，極力反對。
竹取澈滿心都是要刷爆存檔的念頭，當然不肯聽話。於是這位老人拿起木劍與竹取澈打了一場，最後不得不承認這孩子天賦異稟，尚且年幼就有了相當成熟的戰鬥意識。
但正是因為這樣……他才不想她去啊。
過去這些年來，每個從這裡離開的孩子，無論天資如何，除了富岡義勇之外都沒人能再回來過。
鱗瀧左近次內心的痛苦可想而知，他甚至覺得是自己的教學能力不行，將劍士本應該最擅長的攻擊項目改成了增強生存能力的項目——只求有人能夠回來。
但是沒有人。
無論等多久，都沒有孩子再回來。他們都死在了那座山裡。
秋原椎名久違的「讀取痛苦」天賦上線，一眼看穿了這位可敬的老人家在悲傷什麼。
「我會回來的。」竹取澈認真地說，「我向您發誓。」
「我不需要你發誓，我只想讓你活著……至少不是那麼早。」鱗瀧左近次特別痛苦，「你還太年幼，這本不是你該背負的重任。」
他轉過身想要進屋，卻聽見身後之人冷靜地說：「既然殺鬼，何惜此身？上了戰場就沒有年歲之說！」
「鱗瀧老師，我受到的訓練，我迄今為止受過的苦——不都是為了這一天的到來嗎？請您成全我吧！」
鱗瀧左近次成全了她。
他親手雕刻了一個可愛的狐狸消災面具，面具右側眼角下方有一簇小小的藍色火焰印記。
竹取澈接過了這份臨別禮物，詫異地看著這個火焰印記。
「不知為什麼，我總覺得椎名你的眼睛裡好像有一股火，死死地在燒著。」老人家寬厚且布滿老繭的手掌摸了摸她的頭，「一路小心……我等著你回來。」
鱗瀧左近次的手是那樣溫暖厚重，歲月帶來的老繭沒有讓人感到硌頭，相反，讓竹取澈想起了那位已經去世的外公。
她深吸一口氣，舍下心中的軟弱與眷戀，抬頭笑著對這位老師說道：「我想在出發前跟山裡的伙伴們打聲招呼再走！」
「伙伴？」
鱗瀧先生的臉上浮現出了震驚的神采——然而被紅色的天狗面具所遮掩。
……那座山上，明明只有秋原椎名這一個孩子啊！哪來的伙伴？
但是女孩歡快的背影已經消失在山路的霧氣之中，還遠遠地喊道：「是錆兔和真菰他們啦！」
驟然聽到那些死去學生的名字，鱗瀧左近次呆立當場，久久不能回神。
在山上，竹取澈見到了錆兔他們。這一次，除去熟悉的兩位亡魂之外，還有七八個年歲相仿的黑影站在霧氣中。
他們齊齊地看著竹取澈，竹取澈也很嚴肅地看著他們。
「告訴我，是誰殺了你們？」
「原來你早已知道……」真菰驚呼。
倒是錆兔作為一眾鬼魂的頭頭，並不以此為奇，只是皺著眉頭跟她說：「不要為我們報仇。」
「錆兔，你怕我成為你們之中的一員？」竹取澈反問道。
「沒錯。」錆兔出乎預料地承認了，「你是鱗瀧老師這些年來最有天資的學生……我們希望，哪怕只有一個人也好，再回來一個人……」
「所以在藤襲山上不要想著為我們報仇——盡力的活下來吧！」
這件事是錆兔等人對後輩師妹的祝福，也是他們唯一能夠幫助到還是個活人的鱗瀧老師的事情了。
竹取澈表面答應，實則心中打定主意，一旦進入藤襲山就去找當年殺害師兄師姐們的那個凶手。
——能夠讓多年來由鱗瀧先生教導出來的每個學生都回不來，說明那個凶手還活著的幾率非常大，而且有某種辨認他們的方式。
女孩子的目光落在了霧氣中的這些人影身上，發現了所有人都有一個共同點。
大家都有師父手刻的狐狸消災面具。
……難道是通過面具來辨認的？
明悟這一點的竹取澈心生悲痛，鱗瀧左近次想要為學生祛除災邪，讓他們活下來，這份好心和祝福反而成了索命咒。
但是沒有一個學生因此怨恨那位老師——畢竟，他們死後都不約而同地回到了師父的身邊，就說明了這一點。
事實證明確實如此。
竹取澈在藤襲山的七日選撥活動中見到了一個在一周目時未曾見過的醜鬼。
那如同史萊姆堆積而成的肉山，渾身上下長滿了粗壯有力的手，一見到她就興高采烈地吆喝起來：「鱗瀧的學生！又一個！哈哈哈！今天你將被我吃掉！步入你那些同門前輩的後塵！」
「你、你是怎麼知道我是鱗瀧老師的學生？」竹取澈故作慌張地往後一邊倒退一邊詢問。
手鬼上當了，或者說它的喜悅已經蒙蔽了它的理智，因此這個凶手得意洋洋地說出了當年自己與鱗瀧左近次的恩怨，以及後來是如何吃掉每個孩子，包括他們死前的無力掙扎是如何可笑……
心中怒意橫生的竹取澈已經不想再聽下去了。
如今已經掌握了兩種呼吸法從而延伸出來的全新「獄之呼吸」相較於一周目的狂躁憤怒，如今顯得更加精心凝神，如同流水波濤一般生生不息。
冥冥之中，她「聽」到了遙遠山中那些孩子們為自己祈禱的祝福聲，以及被死去之人所注視的目光。
原來——她這一刀下去，不光是包含著斬殺惡鬼的本願，更多的是……為了死去的人，以及活著的人。
原本的想要用的「二之型·魚龍舞」變了，竹取澈遵循內心的想法，出刀，斬向手鬼的脖頸！
「沒用沒用！我的皮膚可是比鋼鐵還要堅硬！」
手鬼如同一座翻滾的小山那樣碾壓而來，伸手要活活拍死她。然而竹取澈跳躍而起，旋轉著避開了對方的所有狂暴襲擊，手中的刀依舊不快不慢，一圈圈地帶起了烈焰的洪流，卻偏偏在貼上對方皮膚時驟然加速，快得幾乎看不見那刀鋒！
「獄之呼吸·五之型·輪回歌！」
少女的身形在半空中翻滾著向前突進，借助旋轉加大揮刀力道，手中的利刃化作獠牙，在一瞬間爆發出六道斬擊，全部擊打在同一個點。
在攻擊的同時伴隨著強烈的情緒感染——這是竹取澈意識到這具身體所擁有的天賦之一。
秋原椎名的精神力很強，也許這與她的人生經歷有關，無論是「一之型·黃泉燈」所自帶的「悲憫」特性，還是察覺他人痛苦的天賦，都說明了這一點。
普通成年人的精神力量如果假設為5，一個最弱的幻術師精神力為30，那麼秋原椎名此時擁有的精神力至少是25。考慮到她並未接受過系統的、成體系的精神方面訓練，已經可以見其天賦不錯。如果放在現代社會，那妥妥的就是一個幻術師的苗子。
因此在「輪回歌」這一擊劍型斬下去的剎那，惡鬼在恍惚中似乎看見地府的大門轟然打開，看似陰柔的烈焰觸之即死。
手鬼一步踏入其中，迎接它的，注定是那生生世世難以超脫的痛苦輪回！
竹取澈收刀入鞘。
身後龐大的身影猛地撲倒在地，化作飛灰。
「不知為什麼，在斬殺惡鬼後，我並不覺得快樂。」女孩子聽見這具身體，也就是秋原椎名自己評價道，「我要走的路還沒走完，這只是一個開始。」
少女明白了。
在自己這位先祖的心裡，藏著一座熊熊燃燒的地獄呢。
巧了，我也是。
這一刻，跨越百年的時空與血脈基因，兩人的同步率達到100%。
第43章 一轉攻勢
通過考核、活著回來的竹取澈給了鱗瀧左近次很大的安慰。
但是女孩子沒有給對方劇透說你以後還會收下其他的優秀學生, 比如帶著一個鬼妹妹滿地亂跑的精神小伙兒什麼的。她也沒有說出手鬼是因為想要報復鱗瀧當年抓捕自己的仇恨，才根據消災面具來判斷和吃人的。
這樣的真相太殘忍了。
竹取澈不忍心將它告訴這個與其說是師父倒不如說是爺爺的可敬老人。
更何況錆兔他們也極力反對, 他們並不希望以此打擊到鱗瀧師父。
「我們並不怨恨師父。我們被殺死不是他的錯, 就算沒有手鬼, 也很有可能會死在其他的鬼手中……只要踏上了這條路，就怪不得任何人, 只能說自己還不夠強大罷了。」
既然人家當事人都不在意，竹取澈也只能接受他們的這個說法。
二周目的日輪刀送來, 依舊是老規矩，熔了父親生前的斷刃進去，當竹取澈將其握住刀柄時，刀身一點點地變成了暗沉如黑的深藍色，仔細看的話刀刃上似乎還有微弱的火色在徘徊。
竹取澈：……
媽耶。
日輪刀會根據持有者的呼吸法自動變色。
這一個周目她修煉的是水之呼吸, 刀自然就變成以藍色為主色調，而上一個周目她學的是炎之呼吸, 刀身則是深沉的暗紅色。
這樣一說的話……要是等她後期再刷多幾個周目, 把五大基礎呼吸流派全部學個遍……她的刀豈不是要變成七彩彩虹色？！
「獄之呼吸」是不是要改名為「虹之呼吸」啊？
竹取澈擦了擦頭上並不存在的冷汗，決定無視這種花裡胡哨的沙雕變化，踏上了久違的殺鬼之路。
但她很快發現這樣子下去不行。
自己如今的身體才十二歲。
請問各位在這個年紀的時候都做些什麼呢？
無論竹取澈再怎麼自詡厲害，可是力量、耐力、速度等基礎因素方面依舊比不上一周目將近成年的那會兒。
因此她雖然能夠完成大部分任務, 但會很容易受傷——養傷耗費的過程中，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地圖上的一些限時任務消失。因為鬼殺隊不可能把任務頒發給養傷未愈的劍士, 所以竹取澈根本沒有辦法跟別人解釋說「嘿XX村莊裡的那個鬼要逃跑啦！快讓我出門去殺了它！」之類的台詞。
這就意味著, 在她休息養傷的時候, 又有更多看不見的、無辜的人死去了。
竹取澈非常痛心，但不知該如何是好。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把每個時段的這些地圖上出現的限時任務和相關任務說明記下來。
女孩子有種預感，這個二周目，依舊不是自己的極限。
一年後。
竹取澈在上一個周目裡聽聞的「花柱」蝴蝶香奈惠戰死的地方附近留意觀察，她提前接了個任務並故意受了點輕傷，從而爭取到了幾天的修養時間。
事實上她卻偷偷地從養傷的藤屋裡溜出來了。
唉，一周目的時候根本沒有想到還能有從頭再來的機會，因此竹取澈雖然認識蝴蝶忍這位擅長治療和下毒的「蟲柱」，但因為身份階級差距，也不好意思向對方詳細打探她姐姐是怎麼死的這件事……
設身處地的想想，當一個關系平平的同僚（甚至是下級）向你打聽重要親人被殺害的全過程……正常人都會覺得這樣做很失禮吧！
因此竹取澈只知道一個大概方位，卻不知是誰謀害了蝴蝶香奈惠。
深夜時分，這幾天守株待兔的竹取澈終於聽見了鎮子外圍傳來了打架的聲音。
她松開了手中的日輪刀，結束了索引偵查的「型」。
伴隨而來的還有鬼身上特有的鮮血和腐朽氣味，以及女性身上那若有若無的花香和鋼鐵的氣息。
竹取澈毫不遲疑，正要往那邊衝過去，Animus系統又發來了熟悉的字眼。
【提示：以下劇情將無法存檔和讀檔，請慎重行事！】
竹取澈盯著這行只有自己能夠看得到的字體，內心陷入驚濤駭浪之中。
怎麼回事？
又不能讀檔了？
等等……不對，一周目的時候，煉獄杏壽郎老師遭遇了「上弦之三」，因此導致無法存讀檔案。但是後來在「無限列車事件」結束以後，系統提示兩個功能都恢復正常。但是當時的時間線已經被鎖死，無法跳躍回列車事件之前去拯救杏壽郎老師。
那麼一周目自己戰死之時，面對的敵人依舊是那位「上弦之三」猗窩座，同樣無法發揮正常的系統功能……
竹取澈瞬間明白了！
這傻逼系統欺軟怕硬！
只要即將遇見上弦鬼，它就沒法存檔和讀檔了！估計以後要是能有幸打到鬼王面前也是一樣的糟糕待遇！
這個垃圾系統……分明是逼著她去拼命啊！要麼一次性打贏全部BOSS，要麼直接回到起點從頭再來！
其實竹取澈不知道，這是Animus系統出品時阿布斯泰戈公司設置的「防崩潰機制」。
由於在基因記憶裡，這些上弦鬼和鬼王太強了。如果使用者頻繁地讀檔和存檔，很容易造成該存檔崩潰，所有數據丟失，強制格式化，讓玩家一夜回到解放前。
自以為搞懂這一點後，竹取澈又開始心生退意了。
可是身體（也就是秋原椎名本人）根本不聽她的使喚，一路狂奔到交手處，女孩所見之人除了身披蝴蝶羽織的蝴蝶香奈惠之外，還有一位身形高挑的鬼。此時地上滿是冰霜和破損，顯然兩人已經打起來了。
上弦之二童磨。
——比當初的猗窩座還要強！
這位上弦鬼面容俊美，滿臉笑容，與面色凝重的「花柱」形成鮮明對比。他的發色白橡，頭頂如同被潑了血一樣，然而那雙眼眸……竟然是七彩色澤的！
什麼？難道他童磨才是「虹之呼吸」的傳承者？
「喲~」手持金色鐵扇的上弦鬼將視線轉向她，言語輕佻柔和，宛若什麼生性風流的浪蕩子，「一個冒冒失失的小姑娘？」
「快離開！這不是你能適應的戰鬥！」
蝴蝶香奈惠著急地衝過來擋在她身前，畢竟在「花柱」看來，一個普通的隊士，年齡還那麼小，比自己的妹妹還要年幼……怎麼能讓這孩子直面童磨？！
但是竹取澈此時很清楚——如果自己離開，蝴蝶香奈惠絕對要死在這裡，而她也很有可能會被追擊而來的童磨當場殺死，成功廢掉二周目這個存檔。
竹取澈不肯後退，並且大聲地呼喚道：「姐姐！你忘了我是誰了嗎？我是你最喜歡的妹妹紅醬啊！」
蝴蝶香奈惠：？
你說啥呢？她就一個妹妹叫做蝴蝶忍，不久前新撿來的叫做栗花落香奈乎……哪來又多出一個新的姐妹？
一旁的童磨本來就是貓咪玩弄老鼠的心態在打架，見到這幅疑似親人相認的場景，居然暫時停下來收手圍觀八卦。
他是天生沒有人類感情的鬼，正因為缺失了情感，才對於世間的一切情感都感到好奇和求知。
「什麼？我……」
「香奈惠姐姐！你不要我了嗎？！當年你說過要在廟會上給我買最好吃的蘋果糖——你忘了嗎！」
「等等你到底是……」
泫然欲泣的竹取澈越走越近，當足夠靠近他們之間的戰場時，忽然手指一動，幾個圓溜溜的黑球落在了地上。
砰！
淡紫色的煙霧瞬間炸了起來，就像是傳統的煙霧.彈，然而卻是竹取澈在洋人商行裡買回來並進行改造的煙霧.彈。裡面填充了提純精粹後的紫藤花粉末，一顆頂十顆。
這是竹取澈唯一能夠想到的、暫時克制鬼的方法。
蝴蝶香奈惠聞到這熟悉的香味時先是下意識地內心一定，忽然意識到不妙之處。但由於之前身上中了童磨下的毒，導致原本敏捷的手腳無法抑制地變慢了幾分。
「不好！」
果不其然，童磨先是被紫藤花煙氣嗆了一口後不怒反喜，大笑著揮動手中的金色鐵扇，寒氣肆意散播，蓮花狀的冰晶如同閃電般的激射而來！
血鬼術·蓮葉冰！
竹取澈邁步向前擋在了行動遲緩的蝴蝶香奈惠身前，俯首，拔刀。
深藍色的刀鋒在空氣中劃出凌冽的弧線，若游魚，似飛龍，靈動流轉之間擋下了所有透著殺意的鋒利冰晶！
獄之呼吸·二之型·魚龍舞！
在領悟了水之呼吸的精要之後，竹取澈的這一招「魚龍舞」更是頗得流水的真傳。
此時蝴蝶香奈惠見到那些冰晶破碎後不僅沒有高興，反而更加緊張，「小心，冰晶的凍氣有劇毒！吸入體內會撕裂肺部的！」
竹取澈神情一凜，知道自己遇上了兩個周目以來最難打的BOSS了。
…………
……
等待日出的時間好像漫長得過了一個世紀。
當童磨發現自己在玩耍之時居然花費了那麼久的時間，又聽見風裡傳來了更多鬼殺隊隊員的腳步聲時，他看看東邊的天空已經透出隱隱的光亮，立刻選擇瀟灑離去。
這混蛋臨走前還往鎮子裡扔了一團毒氣。
傷痕累累的蝴蝶香奈惠掙扎著去救人，而早已渾身是血的竹取澈再也握不住刀，倒在了前來救援的其他隊員懷裡。
等到一個月後她醒過來時，發現左眼視野一片漆黑。但是自己卻是躺在陌生的病床和房屋內。
「我這是……」
瞎了嗎？
抬手觸摸眼眶，只摸到繃帶的竹取澈在內心有所明悟。
原來，Animus系統設定為面對上弦鬼時無法存檔和讀檔，在打BOSS過程中不管受了多重的傷但只要能活下來的話就可以繼續推進劇情，可一旦死了……那就只能請少俠從頭再來咯。
得到她醒來消息的蝴蝶忍第一時間趕過來。
「謝謝你……非常感謝你！如果不是你出現在那裡和姐姐一起作戰，恐怕姐姐當時就死了！」這位在竹取澈記憶中長年努力保持溫柔微笑來掩蓋痛苦的女孩子在這一刻是如此的激動和自責，「可是你的眼睛還有右腿……」
竹取澈愣住了，右腿？
「童磨的血鬼術寒氣凍壞了你的腿部肌肉。」蝴蝶忍一邊小聲說，一邊偷偷打量她的表情，「劇毒在蔓延，深入骨髓。我們為了保住你的性命，實在不得已……只能給你截肢了。」
面色蒼白，眼眶處纏著繃帶的女孩子深深地嘆了口氣。
這個存檔八成是廢了。
還是高估了自己啊。
既然如此，那就把它的價值發揮到最大程度吧。
「沒關系……」她說道，「香奈惠小姐呢？她活下來了嗎？」
幸運的是，蝴蝶香奈惠也活下來了，只是先前在拯救那些昏睡居民時不慎吸入了不少毒氣，這讓她分外虛弱，直到今天還必須躺在床上接受身體調養。
——本應死去的蝴蝶香奈惠如今還活著，竹取澈在一周目所知道的「歷史」已經被改變了。
這件事給了竹取澈很大的鼓舞。
她意識到原來在這段記憶中，有些人的結局和遺憾還是能夠改變的。
於是竹取澈讓蝴蝶忍把自己抱上輪椅，推過去看望對方。
香奈惠一見到她，眼淚就湧了下來，握著女孩的手一個字都說不出。
由於已經打定了主意廢掉這個存檔，竹取澈反而心平氣和極了，甚至還有心情笑著安慰對方，說道：「沒關系的，你是『柱』，在未來你能發揮的作用一定會比我更多的。」
「不是這樣，不是這樣來評判的！」蝴蝶香奈惠再也忍不住，淚如雨下，「人與人的身份盡管有所差別，階級也存在，但是生命與幸福的重量——本該是一樣的呀！」
竹取澈愣住了。
【「答應我……你一定要幸福的活下去，卡莉。」】
被烈焰所灼燒過的記憶中，似乎也曾有人這樣對她說過。
是誰？
還有那個名字，是在喊我嗎？
少女略微地茫然了起來。
這一刻，竹取澈那來自百年後的混亂記憶湧入了此刻的頭腦，因此當她勉強回過神時又發現蝴蝶香奈惠在繼續哽咽著解釋：「你只看到了我的幸福，用你的犧牲成全了我和我妹妹的幸福……殊不知，幸福這種事本來應該是雙向的！椎名，椎名你這孩子成全了別人，卻完全不顧及自己的幸福啊！」
這般說著，這位虛弱的姐姐哭得幾乎要暈過去，還好是她的妹妹蝴蝶忍扶住了她，這才沒有讓場面進一步失控。
竹取澈將這些看在眼裡，聽在心裡，她知道對方說的都是真心話。
……蝴蝶香奈惠，真是個溫柔的人。
少女並不後悔救了她。
養好傷後，她沒有申請退役，而是申請轉為二線成為「隱」部隊的一員，最好還是跟處理情報中轉有關的文員。
眼瞎了？不還有一只嗎？
腿沒了一截？沒事，不打架就行。
竹取澈希望讓這個廢檔發揮最後的光和熱，盡可能地多收集更多的情報，為下一個周目的攻略行動服務。
考慮到她的天分與個人想法，主公產屋敷耀哉與她認真談過話以後同意了她的轉二線申請。
只是在離開前，這個被家族詛咒長年纏身的虛弱年輕人定定地注視著她的神情：「椎名。」
「是，主公還有何指教？」
「按道理，情報部門的新人篩選是要通過重重信任機制考驗，全部通過後才能加入進去的。而我說實話，我並不知道你這樣做的用意是什麼，但是……」產屋敷耀哉溫柔地看著她，眼睛中倒映出女孩子小小的困惑面龐，「……我相信你。我的直覺告訴我，相信你。」
「你一定是咬著牙，在為什麼特別重要，特別辛苦的事情而拼上命吧？」
「抱歉，我身為主公，能幫你的也只有這點小事了。」
竹取澈呆住了，她想起來，產屋敷耀哉自古以來好像都有某種類似「未來視」的敏銳第六感，指引著整個家族和鬼殺隊從古傳承至今，不被滅絕。
因此面對一個資歷不足的新人劍士，還是已經被廢了大部分戰鬥力的殘疾未成年人，產屋敷耀哉大可名正言順地拒絕她的轉二線申請，把她調去其他後勤部門或者干脆發一筆錢讓她退役的。
但是這個男人沒有。
他的直覺讓他做出了最正確的判斷，從很久以前，一直到今日，從未出錯。
「謝謝您的信任，主公。」竹取澈跪下來向他道謝，「我絕對不會辜負您的這份心意。」
產屋敷耀哉微微輕笑，笑容裡滿是如父親看見自家孩子隱忍傷痛故作堅強時的疼惜和無奈。
裝上義眼，換上一條義肢的竹取澈就這樣一邊努力感受殘疾人的生活不便，一邊在情報部門待了許多年。
其實哪怕是成為二線後勤人員，蝴蝶忍姐妹以及「水柱」富岡義勇師兄都有堅持定期來探望她。
前兩者就不多提了，主要是富岡義勇在聽說同門小師妹不幸折戟、已經成為殘疾人後以最快速度（事發的三個月後）趕回了她所在情報部的駐地，結果來的那時竹取澈正在與醫護人員溝通關於義肢的使用問題，富岡義勇這麼一個大男人就躲在柱子後面偷看她，不敢過來。
她好像很忙的樣子……富岡義勇默默地想。
那我就不打擾了！
他居然靜靜地走了！
一個時辰後，竹取澈走出門，才聽同僚說了自家師兄剛剛來過又悄悄地走掉的事情。
她真是哭笑不得。
那家伙怎麼那麼憨啊？
還好，沒過幾天對方又來了。這次兩人倒是順利說上話了，只是有些相顧無言。
畢竟上次見面還是富岡義勇提著她的腳踝將人倒吊過來盤問，再一回頭兩人便是師兄妹——其中一人還是被廢了的那種。
他們的關系本來就不是很親近，竹取澈很清楚，富岡義勇之所以來看望自己多半還是看在了同門與鱗瀧左近次的面子上。
正想著事情呢，女孩子聽見這位黑發青年耿直地問：「疼嗎？」
「你說呢。」
「……也是。」
富岡義勇說著，情緒莫名地有些低落。雖然他那張臉還是沒有什麼表情變化，但竹取澈還是明顯感覺到他頭頂似乎有雙無形的耳朵都耷拉下來了。
為什麼要這麼困擾呢？
沒必要吧，我們也不過是名義上的同門師兄妹而已。
況且受傷乃至變成殘疾也是我的自主選擇，後果也由我一個人承擔，與師兄你沒有任何關系……所以不要露出這幅自責又哀傷的模樣。
竹取澈想到這裡，便開口對他說：「這件事，鱗瀧師父知道了嗎？」
黑發青年搖了搖頭。
「那就不要跟他說。」竹取澈平和地回答，「讓他以為我在某個地方依舊執行著殺鬼的工作就好了。」
「為什麼？」富岡義勇過分耿直地反問道。
「……你要讓他再傷心一回嗎？」竹取澈分外無語地盯著這個笨蛋師兄，「我已經受傷了，就沒有必要讓老人家再傷心了吧。」
「師父不是一般的老人家。」
「重點是這個嗎！」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竹取澈覺得眼前的黑發青年先是被自己的吐槽嚇了一跳，然後又平靜下來，「不是。」
「……」
這個男人已經讓人無力吐槽了，真的。
「我會替你報仇的。」富岡義勇站起身，抖了抖身上有些皺褶的羽織，轉頭認真地對她說：「我會找到那個『上弦之二』，砍掉他的腿，挖掉他的一只眼睛。你放心好了。」
——這讓人怎麼放心你這個憨憨啊！
竹取澈瞪著自己僅存的那只眼睛，滿心的洪荒之力不知往哪裡發泄，最後只好哭笑不得地說：「折磨對方就不必了，真的想為我報仇，就砍斷他的脖子吧。」
「好。」
富岡義勇嚴肅地回答道，仿佛答應了今晚下班去超市買打折蔬菜那樣普普通通，最後他離開前說，「你今後……好好修養，爭取早日康復。」
「？？？」
——都殘疾了你要人家怎麼康復？
滿頭問號的竹取澈看著這個直男憨憨獨自離開駐地的背影，忽然有些明白他的心情。
是了，哪怕只是名義上的同門，對於那個笨蛋而言，都是不可多得的手足羈絆吧？
……把這個存檔玩得那麼殘，真是抱歉了，義勇師兄。
幸虧二周目有「時間二倍速」的加速功能，再加上有許多古老的藏書對她指定開放了，竹取澈沉浸在書海之中增進學識，倒也不覺得日子無聊。
關於鬼的情報搜集了許多，在現實世界中，WORD文檔都寫了上百頁的情報記錄。
她站在不起眼的暗處，沉默地看著那些熟悉或不熟悉的人因為共同的使命而聚集在了一起，有些人死了，有些人也殘疾了……命運缺了她這一環，好像也沒有不能正常地運轉下去。
只是，難免有些遺憾罷了。
當最終的大決戰隨著遠處山谷裡那座產屋敷耀哉所在的主屋突兀爆炸而來臨之際，沒有選擇提前避難的竹取澈坐在僅僅點亮一盞燈火的書房裡看書。
此時門外的風中傳來了惡心血腥的氣息。
竹取澈放下了毛筆，提起一旁的拐杖，在某個開關一扭，一把日輪刀就彈出來。
女孩手握刀柄，刀尖抵住地面，閉目感知。
「獄之呼吸·三之型·冥冥。」
冥冥之中，感覺到了什麼。
根據生物熱量，以及從地面上傳導而來的震動等多種因素的綜合判斷，竹取澈放開了自己的索引能力。
原來在無慘對鬼殺隊駐地發起最後攻擊時，那些炮灰一樣的鬼也被他召集來此發動自殺式襲擊。
「死在這些雜魚手裡，總有點不甘心呢……」
竹取澈低聲說著，站起來，推開門出去，發現這處小屋已經被眾多流著口水的惡鬼所包圍了。
「想吃我？」她毫無懼色地笑起來，將刀橫在面前，「那就來試試啊。」
…………
……
在視野中恢復了熟悉的死亡界面時，竹取澈本以為這個二周目就這樣結束了，但是下一秒她就從一種類似於幽靈俯瞰人間的奇怪視野看見了一幕。
不知在哪處建築的室內，童磨站在盛開了蓮花的池子棧橋上，面帶微笑的看著自己的「客人」們。
沒有笑容的蝴蝶香奈惠，表情冷厲的蝴蝶忍，以及全程都是那張寫滿憨字表情的富岡義勇。
三位柱聯手對陣上弦二！
下一秒，童磨的頭顱掉了下來。此時竹取澈才注意到室內一片狼藉，冰晶與刀痕到處都是，明顯有交手的痕跡。
原來這已經是雙方戰鬥完畢的結局。
蝴蝶香奈惠走近了逐漸崩潰消散的童磨頭顱，蹲下身，對他重新露出了微笑。
「你……」童磨期待地想說點什麼，卻在下一秒被一刀貫穿了太陽穴。
「真可憐啊，哪怕到了最後，你依舊什麼情感都感覺不到……真可憐吶。」
蝴蝶香奈惠溫柔地笑著說出了這樣的話。童磨的眼睛略微睜大了幾寸——也不知是因為困惑還是終於感覺到了一點點的憤怒情感。
竹取澈怔怔地看著這一幕，忽然笑了起來。
哪怕那些光亮漸漸褪去，少女依舊是大笑不已。
她很高興。
無論是對於蝴蝶姐妹的行為還是義勇師兄的言出必行……她都很高興。
游戲存活時長：八年（五天）
達成結局【BE:無力回天】
【提示：請問是否作為最終數據上傳結果（僅此一次）？】
第44章 俯首甘為
「噫嗚嗚嗚！我好傷心啊！我不想玩這個破游戲了！面對BOSS時存檔又不能存, 讀檔又不能讀，不是殘疾就是死，要不然就是一命通關！到底有什麼意思啦！」
現實世界中，竹取澈在給自己的好姐妹武內千春打電話訴苦。大半夜的此舉堪稱擾民, 所幸還未超過凌晨12點, 不然竹取澈也不會打電話給別人了。
這位文員姐妹雖然自身不玩游戲, 但是還是嘗試著去理解竹取澈的想法。
「因為……越是難的游戲, 只要通關了就越有成就感不是嗎？」武內在通話裡是這樣說的，「我相信澈醬的實力啦。不論是在工作方面, 還是生活方面……澈醬都可靠得讓人心安呀。」
——改名這件事武內千春也是知道的，所以稱呼就從原本的「惠麗醬」自然而然地變成了「澈醬」。
聽見對方安慰的竹取澈當時就樂開了懷，但表面還是非常謙虛：「嘿嘿嘿！就算你這樣吹我彩虹屁！我也不會給你發紅包的千春！」
「不需要啊, 我想其他人也是這認為的吧？就算大家都沒有明說——否則首領不會直接提拔重用你。這正是說明澈醬是有實力的人嘛，區區游戲難度對你來說也是小意思而已！」
被小姐姐這樣安慰, 少女立刻笑得像是要開花了那樣, 莫名地有種被人摸摸狗頭的錯覺。
可惜她接下來不能如之前那樣瘋狂的熬夜肝游戲了, 中原中也今天起去外地出差，她必須頂上對方的空缺，24小時貼身保護垃圾首領。
好煩啊，干脆自己先把他腦袋砍下來再說吧。
在裝修主色調是一片漆黑的辦公室裡，竹取澈心不在焉地看著一份文件, 忽然聽見坐在另外一張辦公桌後面的老板看向她：「阿澈, 神思不屬呢？」
「是啦……」竹取澈順水推舟地癱倒在桌子上, 臉壓著紙質文件, 像只頹廢的狗子那樣汪汪直叫，「我現在好傷心……」
「傷心？」低頭批改文件的太宰治輕描淡寫地開口，「被男朋友劈腿戴綠帽了？」
「靠！哪有這種事！我都沒有男朋友！」
「沒有男友？」黑發青年似笑非笑地看向她，「我記得上次你親口承認敦君是你的小男友？莫非，你是在欺上瞞下？」
竹取澈心中暗道一聲不妙，沒想到當初隨口一說，居然坑了自己！
「啊呀，敦君已經分手了嘛。」竹取澈故作鎮定地咳嗽兩聲，「再說了，老板你好狠的心，誹謗忠誠下屬的情感問題就那麼好玩嗎？」
「嘿，你說呢。」
「……」
其實還真的挺好玩的。竹取澈後知後覺，再一次認清了眼前這位港口黑手黨屑老板的本質。
於是她怒上心頭，把簽字筆一摔，自暴自棄道：「老板，我不工作啦！我要去找帥哥求安慰！」
這個時候，太宰治終於改完了一份文件，一邊把它放在一旁一邊好奇地抬頭問道：「怎麼個安慰法？」
竹取澈一臉蠢蠢欲動：「我要把臉埋在帥哥的大腿內側，然後大哭一場。」
太宰首領：「……」
然後女孩子站了起來，搓搓手就往門外走。
「你去哪裡？」太宰不得不繼續問。
「找帥哥呀。」
「別在那裡瞎搞冷笑話了，回來。」
——執勤期間扔下保護目標去找勞什子的帥哥，簡直毫無職業道德可言！
但是竹取澈卻誤解了自家老板的這句話，當時就有點慌：「老板你別誤會，我不是說你長得不帥，我只是不好意思趴在你腿上嚶嚶嚶……」
太宰治嘆了口氣，後背往寬大的真皮椅子裡一靠，臉上疲憊陰冷的神情裡多出了幾分與之不符的無奈之意。
然後他拍拍自己的大腿。
「要哭是嗎。過來，借你，哭完就給我繼續好好工作。」
「…………」
竹取澈怕了。
她要是真的敢把臉埋在老板的大腿內側哭泣，中也回來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她的腦袋擰下來當球踢。
一jio踢上月球去！
……所以最後還是沒有這樣做。
竹取澈乖乖地工作了。
只是她覺得太宰治偶爾看向自己的目光挺奇怪的。
對此，她左思右想也想不明白，真是奇怪的男人。
什麼啊，不就是沒有說你是帥哥嘛，吃個毛線的醋啊。
好不容易撐到幾天後，中原中也出差回來進行輪崗換位，竹取澈頓時松了口氣，直接告退，一溜煙地衝回家打游戲去了。
呵呵，辣雞首領難道還比得上一群溫暖的鬼殺隊同伴？
她要放下所有兒女私情，心無旁騖，使自己盡快成為一名游戲高手！
「竹取這是怎麼了？」
中原中也疑惑地看著少女瘋狂跑路的背影，活像是要去搶購全球限量版周邊一樣。
然後這位好心的老實人干部又看向旁邊一臉無辜的上司，「首領，你對她做了什麼？」
「啊，我只是建議她可以把臉埋在我的大腿內側哭一場而已。其他的就沒了。」
「什麼？」中原中也瞪大了鈷藍色的眼睛，驚怒交加，「竹取還是個孩子啊！她都沒有成年，你搞這種職場騷擾難道心就不會痛嗎！」
「是她先騷擾我的。」
「你騙誰呢！拿出成年男性的擔當好吧！」
可是太宰治也很委屈，確實嘛，他才是被沙雕部下給職場騷擾的那個……
…………
……
隨著眼前的視野再度進入熟悉的黑暗，在等待三周目完全開啟之前，竹取澈給自己接下來的游戲攻略行動定下了幾個基礎原則。
一、無傷原則。所謂「無傷」不是真的一滴血都不扣，而是要避免二周目那樣一場戰鬥就留下了永久性的致命傷，因為殘疾導致退出一線，最後只能打出BE結局。
所以核心思想就是「大傷換小傷，小傷換無傷」。寧可戰鬥風格保守一些，也要為增進游戲時長而考慮。
二、五大呼吸法基礎流派掌握原則。這五大基礎呼吸法源自「日之呼吸」，只是因為「日呼」難度過高，以至於後人只能簡化延伸出一些更簡單的學習版本。但日呼也因此失傳。所以想要真正開發出屬於自己的呼吸法，就必須博采眾長，增進己身。
三、盡力搜集情報原則。無論怎麼說，曾經經歷過的所有周目情報都會彙聚在下一個周目裡，因此竹取澈為了最終的通關勝利，決定要盡可能多的收集上弦鬼和鬼王的情報。
視野漸漸變得明亮，時間來到了三周目。
竹取澈依舊站在外公的家門口，打開「狩獵譜系圖」看了看，發現果然與自己的推測一樣，前面兩個周目的情報全部都保留了下來。
除去鬼王「鬼舞辻無慘」和「上弦之一」依舊神神秘秘之外，其余的五位上弦全部情報亮起。
在一周目裡，竹取澈戰死在「上弦之三·猗窩座」的武道技藝下，自然是印像深刻。
在二周目中，竹取澈再次親身與「上限之二·童磨」交手，留下了寶貴的情報。
後來，在二周目的時間線裡，灶門炭治郎那位帶著鬼妹妹禰豆子到處跑的新人隊士先是與「音柱」宇髄天元打倒了「上弦之六·雙子之鬼」，隨後又在鍛刀人村莊裡與其他的柱合作，攜手斬殺了前來襲擊的「上弦之四·半天狗」和「上弦之五·玉壺」。
在這三位上弦鬼全部被消滅殆盡後，他們生前的相關戰鬥情報也在情報部門進行了中轉和分發出去，因此竹取澈點亮了這三位的相關情報也毫不為奇。
也不枉費她在情報部門待了好幾年的努力。
竹取澈心滿意足地關上Animus系統，想起五大呼吸法中，自己已經掌握了「炎之呼吸」和「水之呼吸」，至於「岩之呼吸」……那是有緣人才能掌握的猛男呼吸法。
可惜她秋原椎名只是個柔弱女子，不是猛男，所以明顯沒有太多的緣分。
因此還剩下兩種呼吸法沒有接觸過，分別是「風之呼吸法」以及「雷之呼吸法」。
那麼先學哪個？
竹取澈更傾向於「雷之呼吸法」。
畢竟都三周目了，她當然知道當代「風柱」不死川實彌是個脾氣暴躁的家伙，而且長相凶狠，動不動就胖揍那些讓他不順心的鬼和隊員，堪稱六親不認。
竹取澈並不想賭自己這小胳膊小腿兒的能不能在不死川實彌的多疑中熬過去，畢竟她現在明面上還是一個「年僅十一歲的普通人女孩」，怎麼會認識堂堂鬼殺隊風柱呢？
因此，她決定先去學雷之呼吸法。
二周目時，由於師弟灶門炭治郎的關系，她曾經去蝶屋（鬼殺隊的醫療中心）探望過受傷的師弟，因此也認識了他的兩位小伙伴。其中一位名為「我妻善逸」的金發少年就是雷之呼吸的傳承者。
本來這種情報貿然打聽會很可疑，但是我妻善逸是個一看見美女就停不下來話頭的口花花少年，不管竹取澈聽不聽，他都很激動地說了一大堆自己當年修煉的事情。
所以，竹取澈已經想好要怎麼拜進對方的師門了！
這一代的九位「柱」中並沒有使用雷之呼吸傳承者的身影，唯一一個有些關聯的還是「音柱」，但是竹取澈知道在桃山那邊住著上一代的「鳴柱」，也是如今的雷之一脈的培育師桑島慈悟郎。
於是女孩子收拾行囊，一路兜兜轉轉地跑到了桃山附近的某個大城鎮，找了一家將在半個月後會被鬼給襲擊的人家（這也是限時任務中提過的），通過賣萌和裝可憐求得收養。
別說什麼她不要臉，這破游戲都打不過，還要什麼臉。
而這戶人家是真的好心，明明已經有了兩個兒子和一個女兒了，家境也普普通通，面對家破人亡的流浪少女，卻還是收養了她。
竹取澈唯一能回報的就是讓他們在半個月後免去殺身之禍。
半個月後，鬼如約而來。
在養父養母的驚恐尖叫聲中，竹取澈冷靜地把所有人趕進地窖裡把門反鎖起來，自己提了一把普通的武士.刀與之周旋到了天亮。
在陽光之中，被切開的鬼發出痛苦的嚎叫，化作飛灰消散了。
直到這時，距離此地最近的鬼殺隊隊士才姍姍來遲。
接下來的故事順理成章。
竹取澈再次被檢驗出「稀血」，為了保護養父養母，她告別了這家好心人，表示自己願意加入鬼殺隊進行戰鬥。
而隊士們通過慎重考慮，寫信詢問住在這附近的桑島慈悟郎是否能再收下個新徒弟，畢竟他們也任務繁重，沒有時間把這孩子送到更遠的培育師駐地去。桑島老先生在信中讀到「沒有學會呼吸法的十一歲女童成功殺死一只鬼」時拍案叫好，認為尚且年幼的竹取澈是可塑之才，火速下山跑來接人。
桑島慈悟郎身材矮小，性格火爆，但是精心保養的白色八字胡十分可愛……竹取澈跟他上山時一直想摸摸對方的胡子。
這份好心情直到看見對方的徒弟才戛然而止。
那是一個穿著黑色浴衣的短發少年，黑發青目，三角眼很不善地吊起，一看就不是什麼容易相處的人。
「來，獪岳，這是我新收的徒弟，也是你的師妹，快來認識一下！」桑島慈悟郎興高采烈地介紹道，然而兩個孩子的表情都不太好。
竹取澈看到這貨才想起來——在二周目的時候，就是眼前這個獪岳自甘墮落成為了新的「上弦之六」，讓雷之一脈出了這等大逆不道的反人類叛徒，因此桑島慈悟郎只能在痛苦和自責中以切腹作為贖罪而死！
這位老人死去的時候由於沒有介錯人（注1）幫忙，在鮮血和痛苦裡掙扎了好久才死去。
非常凄慘。
因此當看見獪岳時竹取澈才想起當年在情報部門看到的這條信息。
喔喔，原來是你啊，反骨仔。
而獪岳看見新來的竹取澈也表情不善，憋了幾秒鐘，才冷笑道：「女的？哼，女人怎麼能夠承受得住雷之一脈的修煉法？我勸你還是早點下山離開為妙！」
桑島慈悟郎的表情變了：「獪岳，你怎麼對師妹說話的！快點道歉！」
「哼，反正她也堅持不了幾日，到時候就灰溜溜地滾蛋了，我為什麼要對一個外人道歉。」
說罷，獪岳十分無禮地轉身拂袖而去。
第45章 桃飽網終身會員
自覺在新徒弟面前丟臉的桑島慈悟郎向女孩子道歉, 並說自己回頭會責罰沒禮貌的大徒弟。
但是竹取澈並不以為意，這都三周目了，要是還因為一個小垃圾搞什麼性別歧視挑釁而動怒的話，豈不是很掉身價？
因此她只是笑著安慰桑島先生, 問道：「獪岳他……都學會了哪些『型』？」
她沒有稱呼對方為「師兄」, 是因為獪岳不配得到這個稱號, 在竹取澈的心裡他不配成為與富岡義勇和甘露寺蜜璃相提並論的人。
桑島注意到了這一點但並未在意, 以為小姑娘是在生氣所以嘴硬，心想著等兩個孩子熟悉以後一切就會好了。
事實上, 在剛剛上山的路途中，桑島已經大致地跟她把雷之呼吸法的歷史科普了一遍，所以竹取澈也是「頭一回」知道了每種呼吸法都有獨屬於自身的「劍型」, 也就是招式。
「唔……雷之呼吸法一共有六個型，除去第一型之外, 獪岳已經掌握了其他五個型。」桑島樂觀地說, 「也許等過段時間他也能掌握最後一個型呢？」
不可能。
竹取澈笑著眯起眼睛。她已經想好要怎麼刺激那個臭小鬼了。
二周目的經驗中, 對於成為新的上弦鬼的獪岳，情報部門收集了他拜師學藝以來所有能夠收集到的情報。正巧竹取澈全部看了，還切換回現實世界裡用電子文檔記錄下來。
其中有一條就是「新的上弦之六掌握了除去第一型以外的所有雷之呼吸法的型。」
也就是說，這貨打死也沒法掌握第一型！
五個月後，在完成全部體能訓練後, 竹取澈在桑島慈悟郎欣慰的目光以及獪岳的那因為嫉恨和難以置信而交織的復雜目光中使出了那一招。
「雷之呼吸·一之型·霹靂一閃！」
將力量灌注到一只腳上, 再一口氣爆發, 像撕裂空氣的雷鳴一樣, 高速接近對手後，以連鬼都看不清的速度進行極速突擊的拔刀斬，一擊即可斬斷鬼首。
這一招對雙腳爆發力的要求極高，是雷之呼吸最基礎、卻也是最難學的招式。
金黃色的電光從木劍上迸發，在竹取澈身後，被高速的劍招給斬斷石頭緩緩地滑下來，切口光滑，有焦黑的高溫灼燒痕跡。
「太好啦！」桑島慈悟郎開心得像個老小孩，蹦蹦跳跳地衝到小徒弟面前跟她擊掌慶賀，「無論是力量的控制還是在出刀的時機都恰到好處，就好像你天生就握住劍很多年那樣！太棒了椎名！」
「是啊爺爺，沒想到那麼簡單！我一直聽說獪岳連這招都不會，還在擔心自己沒辦法入門呢~」竹取澈一邊微笑著說話一邊抬起頭，收獲了獪岳那如同惡鬼般扭曲的恰檸檬表情。
男人嫉妒的嘴臉可真醜陋啊。
之前竹取澈玩一個叫做《刀劍亂蹈》的游戲中，裡面那位號稱「胡子切」的刀劍付喪神可是笑著說過：「嫉妒他人可不好哦，會變成鬼的~」
不過獪岳爆發的時機比她想的還要早。
沒過兩天，桑島慈悟郎就下山去采購一些生活物資。他總是定期離開，因此獪岳知道這點也不足以為奇。
這一日，山上只剩下了他們兩人。
獪岳拿著木刀走進了她平日裡訓練的地方，冷冰冰地說：「我們來過招吧……師妹。」
「好喲。」竹取澈擦了擦頭上的汗水，嬉皮笑臉地挑釁道，「我一直很想向你請教關於第一型的經驗，可惜我聽爺爺說你怎麼都學不會，搞得我超奇怪的，明明是那麼簡單的東西，你卻一直被卡在瓶頸裡……真是太可憐啦！」
面對一個雇佣兵意識附體，活了三周目的小姑娘賤兮兮的挑釁和嘲笑，暴脾氣的獪岳要是能忍住那就有鬼了。
然後，他就被竹取澈打成了狗，揍得鼻青臉腫。
最後當竹取澈將木刀抵在少年的後頸處時，獪岳渾身止不住地顫抖起來。
這個女孩……是怪物！她身上的殺氣……是來真的……我要告訴師父……不行！那臭老頭偏心，他肯定會覺得我在撒謊騙人！他對於我跟這個臭丫頭的關系不好的原因，始終歸咎於最初見面的時候！可惡！
竹取澈此時收斂了原本嬉笑輕松的表情俯下身，在他耳邊輕聲說道：「你自己想怎麼樣做，想嘲笑什麼人，都跟我沒關系。但是……別來招惹我，明白麼？不然我就算是用木刀都能砍下你的腦袋，再把你的死亡偽裝成一場意外事故……你猜猜，爺爺會不會相信我的話？」
獪岳的冷汗都流下來了，他顫巍巍地點頭，因此竹取澈暫時就放過了他。
畢竟……接下來的那個新師弟，才是真正需要被獪岳給打磨的原石呢。
竹取澈撇了撇嘴，她可以偶爾幫忙說說話，但是指望她來帶孩子？沒門。
這一次，桑島慈悟郎帶回了一個小少年，還是黑頭發的我妻善逸。
三周目的他看起來與二周目裡的形像並無太多不同，只是依舊那副要哭不哭的模樣，只是看見出門迎接自己的竹取澈（一旁的獪岳被他自動無視了），頓時興奮起來：「爺爺你沒騙我！是真的有漂亮師姐！喲吼！！」
哈？桑島慈悟郎爺爺打著我的招牌出去騙新人？
竹取澈將探究的目光看向老爺子，後者心虛地撓撓頭，轉過臉去。
算了，如果自己的存在能給那個倒霉孩子增加一點學藝過程的心靈安慰，也算是有價值了。
只是讓竹取澈有些驚訝的是，她原以為我妻善逸這樣喜歡美女的臭小子會黏著自己，沒想到他對待自己的時候始終有些敬畏和疏遠。這讓少女暗暗松了口氣，又有點被扎心的感覺——我長得有那麼凶？沒有吧？至少沒有獪岳凶啊，你個臭小子不還天天黏在人家屁股後面練劍？
但是女孩子殊不知我妻善逸也偷偷松了口氣。
我妻善逸是一個生性軟弱的男孩子，他怕死，喜歡美女，口花花，愛搞笑，又在某些方面很笨，因此總是被獪岳臭罵。經常想要逃跑不學了，全部被桑島爺爺給攔截回來。
但是比起慈愛的師父和暴躁的師兄，他還是怕竹取澈。
因為這個少年有一項天賦的能力，他從未告訴過任何人，那就是他能聽見每個人身體和內心發出的「聲音」，從而分辨對方是人還是鬼。
秋原師姐表面上看起來是個非常漂亮的美少女，平時也會在飯桌上開玩笑逗弄他和獪岳師兄，但是她內心的聲音……太可怕了。
就好像有一座熊熊燃燒的巨大地獄，雷霆在裡面誕生，無法熄滅那份怒火，同時有隱約微弱的哭聲從地獄最深處傳來。
好可怕。好悲哀。
我妻善逸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復雜又矛盾的人，旋即又覺得秋原師姐……有些可憐。
應該是與對方家破人亡的關系有關吧？少年在閑暇的時候這樣想，不過總體來說，師姐除了對待師兄有些惡意之外，對自己和師父都很好。這也是我妻善逸為什麼沒有將這件事彙報給爺爺的原因。
不過他這一天在一次逃跑過程中跳上了樹，不幸被雷電擊中腦袋，以至於黑發變成了金發，躺在病榻上修養了快一周才恢復過來。
在我妻善逸修養的這期間裡，竹取澈前去探望了他，並表示自己即將離開，參加今年的藤襲山選拔了。
「誒？」我妻善逸睜著金黃色的眼睛，毫不掩飾表達著自己的擔憂，「可是獪岳師兄都還沒去……」
「他怕死，在沒有學會第一型之前根本不考慮藤襲山選拔。」竹取澈雙手抱胸，平靜地說，「他就是個垃圾。」
我妻善逸：！！！
雖然很清楚秋原師姐不喜歡獪岳師兄，但是這毫不掩飾的厭惡也太過分了吧！
我妻善逸明顯又沮喪了起來，整個人滑進被子裡。
「如果連師兄都是垃圾的話，我大概是連垃圾都不如的廢物吧……」
他嘟嘟囔囔地把半張臉埋進被子底下，只露出泫然欲泣的大眼睛。
「怎麼都學不會其他型，只能掌握第一型，爺爺怎麼教我我都無法理解。獪岳師兄和秋原師姐你嫌棄我也可以理解……」
「你不是廢物，我沒有嫌棄你。」
「啊？」
面對少年那難以置信的眼神，竹取澈難得地有了幾分當人家師姐的自覺，伸出手來摸了摸我妻善逸那柔軟的金發。
啊，手感好好，像是在摸小動物的皮毛一樣。等不打游戲了，她有點想去rua垃圾上司的頭毛。
雖然心中想著某些要被中也干部追打的事情，但是竹取澈面上還是十分冷靜：「善逸你跟獪岳不一樣，我……我感覺得到，你未來一定會成為很厲害的人。我相信你，所以不要放棄，你肯定會成為強者的。」
她說的不過是實話。
前兩個周目的經歷都驗證了這個說法。
但是我妻善逸卻呆呆地看著她，驟然間，眼睛裡蓄滿了淚水。
竹取澈後知後覺，我說了什麼？他干嘛一副要以身相許的感動表情？
果不其然，這臭小子真是會蹬鼻子上臉，一誇他他就伸出雙手抱住竹取澈摸自己腦袋的那只手，淚汪汪地大喊：「師姐嗚哇哇哇哇！師姐你簡直是神明派下來的使者！不如嫁給我吧！」
Duang!
竹取澈用另外一只手敲了他腦門一下，這個小笨蛋就啪嘰一下摔回枕頭上，捂著腦袋很是委屈，仿佛如同一只被搶走瓜子的小倉鼠那樣可憐。
「想娶我？善逸你做什麼美夢，至少要等你成為『柱』我才會考慮這件事。」竹取澈這樣斥責著，臉上卻不自覺地微笑起來，「天要亮了，我就要去藤襲山了。在那之後，你我都盡力地活到重逢的那一天吧——不要被鬼殺死，但也不要畏懼，勇敢地前行吧。」
她站起身，離開了房間。
但是竹取澈並不知道，在那一刻，我妻善逸在她的心中，聽見了從未有過的溫柔的、如同流水歡鳴般的輕笑。
那悲哀地獄的火焰和雷霆，短暫的消散了。
第46章 除惡務盡
藤襲山選拔, 竹取澈一進山就把手鬼找到，然後安排得明明白白——就算這一周目裡她已經不是鱗瀧左近次的學生，但那位老人的教導和愛護，依舊鼓勵著竹取澈繼續用心對待這個記憶中的世界。
日輪刀, 老規矩, 老爸的斷刃扔進去……拿到手後, 再次變色, 變成了雷呼一脈特有的金色，只是顏色更為暗沉, 有火焰的紋路與水流的暗紋倒映在刀身上。
鍛刀人鐵山息吹看得嘖嘖稱奇，搞不清楚為什麼會有這種情況發生，只好說回頭記錄下來。倒是竹取澈本人已經面無表情了。
彩虹刀就彩虹刀吧, 能殺鬼的就是好刀。
成為鬼殺隊新晉隊士的不久之後，她又面臨一個新的挑戰——關於如何幫助「花柱」蝴蝶香奈惠度過生死難關。
由於沒辦法跟鬼殺隊舉報說「明天這裡有個上弦鬼經過, 導致你們的花柱要狗帶」, 竹取澈歪著腦袋想了半天, 決定做個實驗。
…………
一天之後，蝴蝶香奈惠途徑該鎮子，遇上了「上弦之二·童磨」，只見後者把蝴蝶香奈惠狠狠地玩弄折磨一番後，正要下殺手, 一道強光忽然照在了童磨的臉上。
童磨：？
他詫異地抬頭看去, 發現是人類的軍隊不知何時將整個鎮子包圍了！
「裡面的人聽清楚！停止交易！你們已經被我們包圍了！放下武器, 立刻投降！重復一遍……」
廣播大喇叭的聲音回蕩在鎮子上空, 鎮民早就在三個小時前被悄無聲息地疏散完畢了。
童磨呆呆地看著面前的七八輛大卡車，每輛卡車頂端都有巨大的探照燈和槍械，甚至還有火.炮的影子。與此同時穿著軍裝的士兵們從車上跳下來，用槍瞄准了他和蝴蝶香奈惠。
童磨：？？？
那首歌怎麼唱來著？
——小問號，你是否有很多朋友？
「哎呀……倒不是說不能殺死這些家伙。」童磨為難地撓撓頭，「只是這樣大張旗鼓地殺死那麼多軍隊的人，就算是我，也會被那位大人責罵的。而且男人的肉不好吃，浪費食物可不是美德，要是猗窩座在就好了……」
蝴蝶香奈惠面色一冷，握緊手中的日輪刀：「童磨！只要我活著，你就別想傷害那些普通人！」
「喔喔，可愛的小姐，你誤會了……雖然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但是這樣的危局還是由你一個人承擔吧。至於你那甜美的身軀就先暫且存放，等著我下次來吃吧~」
童磨說完，腳底抹油，拔腿就跑。
蝴蝶香奈惠大驚失色，想要阻攔對方卻發現一尊巨大的冰雕佛像從天而降，散發著驚人的寒氣，眼看就要砸中附近的普通人！
血鬼術·霧冰·睡蓮菩薩！
「花之呼吸·五之型·無果芍藥！」
在追擊上弦鬼與保護普通人的兩個選擇之中，蝴蝶香奈惠選擇了後者。
綻放開的刀痕如同粉色的花朵，徑直撞歪了冰雕墜落的方向。
「散開！」一旁的軍官大喊，但也正是蝴蝶香奈惠的果斷出手，才沒有砸死任何一個普通人。
冰冷的毒霧漂浮向四周，所幸來抓人的軍隊都身上戴著防毒面具，因此沒有造成太多不必要的損失。
打掃戰場時，兩名士兵將一頭霧水的蝴蝶香奈惠帶到軍官面前，後者品級不低，似乎知道鬼殺隊的存在，當即很嚴肅地問：「這位小姐，你是鬼殺隊的成員嗎？」
「是的，請問你們是……」
「我們接到了匿名舉報，聲稱今晚此地有人交易非法軍火、黃金和古董，據說還有毒.氣彈等違禁物品。」軍官依舊保持著冷酷的神情，仔細看的話似乎還有點遺憾，「沒想到……會是撲了一場空。」
匿名舉報？
蝴蝶香奈惠擦了擦頭上的冷汗，說到底她也只是個普通的溫柔女孩子，面對黑著臉的軍官，也不知該怎麼回答才好。
「不過，還是謝謝你，剛才救了我的部下們。」軍官的語氣變得溫和了起來，臉色也沒那麼難看了，「我讓人發電報給你們鬼殺隊的當主，讓他來領人。在那之前，就麻煩小姐你在我們的車上等候一段時間吧。」
幾個小時後太陽升起，當看見產屋敷耀哉從黑色的老爺車上走下來時，遠在另外一座山頭的竹取澈放下了望遠鏡，拍拍衣服上的草屑，轉身走了。
接下來就是專心殺鬼和磨煉「獄之呼吸」這兩件事了。
由於這次是三周目，竹取澈已經取得了從十一歲這一年開始直到十六歲這6年期間，全國各地的所有限時任務資料。
請注意，是「所有」哦！
不分等級，不分時間，不分地區，只要是鬼殺人，只要是有鬼出沒的地方，所有的限時任務——都存在竹取澈的WORD文檔裡呢！
憑借我一個人的力量可忙不過來啊……
坐在甜品店門口吃白玉串丸子的竹取澈一邊吃一邊思考。
不過三周目而已，還沒到極限。這具身體今年也才十三歲左右……
——目前掌握的情報，還不足以支撐她充當神棍。
既然如此，就盡力殺鬼，提升等級，爭取活到大決戰！
一年後，竹取澈因為無論是功勛等級還是殺鬼數量都達到了升級為「柱」的標准，再加上「機緣巧合」下斬殺了一位下弦之四的鬼，因此通過烏鴉「猛男」的傳令，受到了產屋敷耀哉的召見。
再一次跪坐在這位身體羸弱、飽受家族詛咒折磨的年輕男人面前，竹取澈有種久違的溫馨感……啊，說起來，前不久收到了桑島爺爺寄來的信，信件裡說獪岳也通過了藤襲山測試，正在成為一名優秀的新晉隊士雲雲。
既然這垃圾離開了師門，也差不多該解決隱患了。竹取澈暗暗心想，殺氣卻隱藏得很好，沒有一絲一毫泄露。
倒是產屋敷耀哉的手頓了頓，但旋即還是若無其事地放在了一旁的紙扇上。
「椎名。」他親切地呼喚道，「我親愛的孩子，你願意成為鬼殺隊的『柱』嗎？」
這句話，竹取澈在一周目時曾經聽過。
而她也很清楚，產屋敷耀哉對待每個鬼殺隊的劍士——無論是普通隊員還是柱，都是用「孩子」來進行稱呼——他就如同一個大家庭的父親，支撐著鬼殺隊的前進。
他記得每個戰死隊員的名字和生平，身體能行動時每天都會去墓地為那些墓碑掃墓，也會堅持照看蝶屋裡那些受傷的隊員們……如果這是在作秀的話，能用一生的努力來作秀，也堪稱是個強者了。
因此這一次，少女低下了頭，誠心誠意地說：「多謝您的信任，我願意擔此重任。」
就這樣，她得到了專屬的羽織，以及能夠在日輪刀上刻上「惡鬼滅殺」字樣的榮耀。
羽織是白底的，圖案可以自行設計。在竹取澈的要求下，裁縫為她繡上了暗金色的雷霆、紅色火焰、黑色大地與藍色流水圖案，搞得裁縫先生想問又不敢問——你這是啥情況啊？紀念五大呼吸法流派嗎？那為什麼還缺了一個圖案呢？這是逼死強迫症的打算？
竹取澈獲得的代號是「獄柱」，她被獲准假期三天，回去看望父老鄉親們。
其實也沒什麼父老鄉親，能看望的只有桑島慈悟郎以及我妻善逸兩個人（總不能去探望「素未謀面」的煉獄杏壽郎和鱗瀧左近次吧），至於獪岳據說外出執行任務了，不在家也好，省得看得心煩。
我妻善逸見到她成為柱回來後都樂瘋了，簡直比自己當上柱還要狂喜亂舞，正要湊過去套近乎，就被無情的秋原師姐一把推開。
「別擋路，我要去看爺爺。」
「嘿嘿，好的師姐！我這就給你帶路師姐！」
桑島老爺子特別開心，當晚煮了一大堆好吃的給兩個孩子吃，還掏出了自己埋藏在桃花樹下的酒表示要喝。
「誒？爺爺，師姐還沒成年呢。」我妻善逸疑惑地提醒。
「哼！善逸你懂什麼？椎名如今可是柱了，要知道在每年的『柱合會議』大家都是要喝酒的！」桑島慈悟郎振振有詞，「如果現在不練習酒量，以後豈不是那些人會看不起我們雷之一脈出去的柱？當然，在外面就不要喝了，喝酒喝多了會手抖的。」
我妻善逸怯生生地說：「但是『音柱』宇髄天元大人好像也是雷之一脈出來的吧……」
「他不算！他一個大老爺們，還是個忍者，能和你師姐相比嗎！」桑島大聲地吼回去。
圍觀這一幕，竹取澈哭笑不得，伸手拿起杯子：「好吧好吧，麻煩爺爺給我來一杯。」
「這就對了嘛。」桑島爺爺很高興地給她斟酒，「椎名這次干得漂亮，給我和我們這一門爭光了！」
「我也要我也要！」我妻善逸終於喊出了內心真正想說的話，「我想和師姐喝交杯酒……」
砰！
竹取澈一拳把他砸進地板裡，桑島慈悟郎視若無睹，依舊笑得看不見眼睛。
「唉，善逸還沒喝酒就醉了呢，我們別管他，繼續說吧爺爺。」竹取澈笑容可掬地說。
善逸：物理買醉.jpg
「嗯……這壇酒，可是你來桃山的那一年我釀的！」桑島小聲地跟她竊竊私語，「每個孩子來我這裡的時候，我都會釀上一壇桃酒，等到他們將來有出息了或者結婚了，再拿出來……」
「椎名，爺爺真為你感到高興。」
在燭火之中，竹取澈清楚地看見老人臉上的皺褶一條條地舒展開來，以及他瞳孔中溫暖的色澤。
……抱歉啦爺爺，你要是知道我接下來准備干掉誰，大概會氣到把我逐出師門吧。
竹取澈笑著眯起眼來給對方敬酒。
所以干壞事的話，絕對，絕對不能讓外人知道真相。
當天晚上，竹取澈半夜醒來口渴，去廚房找水喝，結果回房間的路途中遇見了坐在回廊下發呆的我妻善逸。
「善逸，你怎麼也起來了？」竹取澈疑惑地問，「不去睡覺嗎。」
「想睡……但是睡不著。」金發的少年神情萎靡地回答道，「只要一想到師姐成為了『柱』，我就擔心得要命。」
竹取澈愣了幾秒，心說這個傻子該不會還惦記著什麼當上柱就來求婚之類的玩笑話吧，卻聽見對方繼續說：「成為了『柱』就要面對『十二鬼月』，一個搞不好就很容易死掉啊！明明師姐的年齡跟我差不多，要是就這樣死掉了該怎麼辦！我和爺爺肯定會傷心的！」
正常人在這個時候肯定覺得辣雞師弟在詛咒自己了。
但是竹取澈沒有這樣想，她的「讀取痛苦」天賦上線，因此察覺到對方是真的在擔心自己的安危，頓時笑了。於是她也披著羽織坐下來，拍了拍一旁少年的後背。
「背挺直一點，不要總是彎著腰，這樣很容易駝背的。」
「誒誒？我知道了！」我妻善逸可憐巴巴地將背挺直了一點，但配合上他那如同被拋棄的小動物的表情，顯得分外委屈。
「你剛才說，怕我死掉，對吧？」竹取澈笑眯眯地問。
少年有點怕被揍，只好硬著頭皮點頭。
「不用擔心，沒什麼好怕的。」女孩子轉過頭直視庭院外面的星空，捧著手裡盛滿溫水的粗陶杯，語氣平和，「每個人都會死，都會因為不同的原因而死亡，所以我們的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認真地活著。」
「我明白善逸你的擔心，但是既然成為了『柱』，我就會擋在你們面前，比你們所有人都要先走一步。」竹取澈看向泫然欲泣的少年人，微笑起來，「如果善逸實在是不想看到那樣的結局……就盡快成長起來吧。」
畢竟時間不等人啊。她默默地心道。
「嗚！為了師姐，我會努力噠！」我妻善逸忽然元氣滿滿地握拳發誓。
竹取澈當時就驚了：「你倒是為了更有價值一點的事物而努力啊。」
金發少年托著下巴沉思幾秒，又大聲地說：「那就以——娶師姐為目標而進行不懈的奮鬥吧！哎嘿！」
「這個梗就是繞不過去了是吧。」
翌日，竹取澈的三天休假提前結束了。
烏鴉「猛男」帶來了緊急通信，而桑島慈悟郎的烏鴉也一前一後地跟著飛進來。
三人之中沒有專屬的聯絡鎹鴉進行信息傳遞的我妻善逸只好眼巴巴地看著他們拆信。
然而桑島看到信件的第一眼就面色大變：「獪岳失蹤了！」
是的，成為新晉隊士還不足一個季度的獪岳在執行一次關東地區的調查任務時，異常失蹤了，這個情況已經持續了四天，恐怕獪岳凶多吉少。
竹取澈也點了點頭，揚起手中的信件：「我被委派了緊急救援的任務，可能是考慮到我是附近距離最近的柱，也有同門的緣故……爺爺，我馬上出發去尋找那個家伙。」
其實竹取澈稍微對比了一下獪岳失蹤的地點和地圖上的相關情報，就知道這貨多半是栽進去了。但當著師父的面前，她還是不方便明說太多。
老爺子和金發少年送她到家門口，桑島忽然有些猶豫：「獪岳那孩子……雖然以往跟你有些過節，但他不是什麼壞孩子，他也是鬼殺隊的一員！他與你一樣，都在堂堂正正地保護著民眾！椎名，你知道爺爺這話是什麼意思吧？」
作為一生都在戰鬥的桑島慈悟郎對於他人氣機的把控堪稱敏銳老成，也許在冥冥之中，他便意識到了某些尚未發生的事情，但又只能這般無力地勸阻。
竹取澈的眼瞳微微縮緊了幾分，旋即又釋然笑道：「當然，我與他只是有些小矛盾而已。但在大是大非面前，我還是分得清孰輕孰重。」
前提是，獪岳那家伙……真的有把他自己當成鬼殺隊一員才行。
竹取澈花費了半日的功夫以最快速度趕到了獪岳失蹤的城鎮。
此地靠近京都，商業繁榮，人海茫茫之中想要找到一個失蹤的人是很困難的事情。
但是奈何竹取澈提前看過參考答案了！
——她根本不用去找人，找到那只鬼就行了。
此時已經是將近黃昏時分，竹取澈先是與本地的情報人員進行接頭聯絡，裝模作樣地胡亂分析一番，引得情報人員連連點頭，稱贊道：「不愧是獄柱大人！這個分析力就是遠超常人！」
過獎過獎，你要是也看過攻略說明，也能做到這般地步。
離開聯絡據點後，竹取澈趁著夜色，鑽入燈火通明的夜晚城鎮。她一路疾馳，由於今早在桃山時已經設下了一個存檔點，因此她隨時能夠在獲取到足夠的情報後再從時間線上跳躍回上午。
竹取澈找到了那只鬼。
鬼藏在一個本地商會的倉庫裡，而獪岳和其他幾個路人被打暈捆在地窖之中。
你說普通人被打暈也就算了，身為鬼殺隊的一員也被打暈成這樣子……用某位烏薩斯學生自治團團長的話來說就是——丟人！馬上給我退出戰場！
竹取澈干淨利落地做掉了這只鬼，先是通知「隱」部隊，讓他們立刻過來解救這些普通民眾。至於獪岳本人，因為發現後者中毒了，她則是親自背起來要送去醫館。
然而還沒邁步衝出地窖，竹取澈只覺得腰後一寒，獪岳居然不知何時醒來並對她進行了背刺！
「你這混蛋！」將人掀翻在地後，竹取澈捂著流血的後腰往後退了兩步，同時感覺到那毒正在迅速向四周擴散，連忙用呼吸法抑制毒素擴散的速度。
「沒用的……師妹。」
趴在地上的黑發少年嘿嘿地笑起來，當他抬起頭時，竹取澈驚訝地發現——他的身體至少有一半的部分已經變成了鬼！
我靠，真是師門恥辱。
二周目的時候好歹還是打不過某個上弦鬼才接受了轉變，這一次居然也早早地變成了鬼？
竹取澈冷靜極了，甚至還有點想笑，她立刻想明白對方為什麼先前一副中毒垂死的模樣。
全是裝的！
難怪……那個毒應該是他的血鬼術的緣故。
這個道理就如同哪有人會用自己的口水毒死自己的？
「為什麼……」她決定在跳躍回早上的存檔之前，最後再問一句，「為什麼要殺我！」
「殺你不是很正常嗎？」獪岳得意洋洋地站起來，臉上有青黑色鬼紋在蔓延，顯得格外猙獰，「因為你也一直想殺我啊師妹！」
竹取澈冷笑：「我沒有。我雖然不喜歡你，但還沒除處之而後快的地步，反倒是你自己心裡有鬼，所以看任何人都像是不懷好意。」
獪岳面色一僵，下一秒又暴怒起來。
「秋原椎名，你知不知道，就是因為你的存在，臭老頭才沒有選擇我當『繼子』！他甚至想讓我和善逸那種垃圾一起擔任『繼子』的位置！」
竹取澈聽得十分好笑，由於毒素大大延緩，她甚至還能咧開嘴做一兩個表情：「那關我什麼事？你自己無法以壓倒性優勢獲得爺爺的認同，難道還能怪我嗎？莫非你想當的是我的『繼子』嗎？」
「對了，我已經是新的『柱』了，但是連『繼子』這種候選人位置都當不上的你，是不是……太弱了一點呢？」
「你！你個賤女人，死到臨頭了還要嘴硬！我這就好好教教你怎麼尊重前輩！」獪岳大怒，拔刀衝向她，「雷之呼吸·二之型·稻魂！」
「獄之呼吸·四之型·鬼門關！」
縱使身中劇毒，竹取澈握刀的手依舊沒有出現任何一絲動搖，她果斷地自下而向上揮刀，適用於防御的「型」浮出陽世。
漆黑的刀光暴起，如同一扇厚重的大門驟然降臨在二人面前。在凄風苦雨之中，這城門四周環繞著鬼哭狼嚎的悲鳴，擋住了來者不善的五連擊的雷電斬。
「就這？就這？」竹取澈哈哈大笑，「區區一個鬼，還不配成為我的前輩！」
這句話簡直戳中了獪岳的雷區——放棄人類的身份，舍棄鬼殺隊的榮譽，對於過去的生死大敵低頭……沒有人知道他受了多大的委屈！
可是這個世界上偏偏有些人……有些混蛋仗著自己有天賦，就隨便欺負別人！
所以他要殺了她，殺了這個根本不認同自己觀點的混蛋！
還有我妻善逸，還有臭老頭……全部都得死！
只有全部殺死那些知道自己弱小過去的人，他獪岳才能成為真正強大的鬼！
是了，在心懷不滿的人看來，全世界都欠著他的。
獪岳的表情愈發凝重，血鬼術的劇毒蔓延上手中的日輪刀刀刃，他相信自己只要一擊——不，哪怕只是劃破這個賤人的皮膚一寸，就能讓她中毒！
哪怕殺不死她，也能讓她下半輩子都毀容！
但是戰鬥中的竹取澈忽然露出了一個有點厭倦的表情。
「我煩了。」她輕聲說，「回頭還要再來一次呢，再見。」
什、什麼！
當獪岳驚怒交加地望過去時，只看見對方的刀身上亮起了詭異的光芒。
就像是輪回的色澤，在生生流轉著。
這是他記憶中最後的景像。
竹取澈站在空無一人的地窖裡打了個哈欠，將刀收回刀鞘裡，無視了身後倒地不起的那個人影。
「無聊。」
跳躍回去吧。解毒這種事只會拖累她的行動效率，而竹取澈已經想好要怎麼炮制這家伙了。
…………
……
時間跳躍回早上，正是竹取澈在桃山時與兩人分別的時候。
「路上小心喲師姐！」我妻善逸熱情地揮著爪子跟她道別，「我會努力訓練的！我不會逃跑了！」
「你還敢逃？」一旁的桑島老爺子用手杖氣呼呼地揍了他一下。
竹取澈笑容有點微妙……最好是這樣啦。
下山後，由於已經很清楚對方的所在位置，竹取澈一路加快速度，比在上一次行動中提早了半個小時悄悄抵達城鎮。
此時依舊是黃昏。
但是這次，竹取澈沒有去找接頭人，而是一路開門見山地衝進倉庫裡。
那個鬼正准備出門抓人回來吃呢，結果一看門就看見一個鬼殺隊的柱衝進來，嚇得魂飛魄散。
竹取澈當時就把這貨削得生活不能自理，四肢全部砍斷，然後問道：「裡面那個家伙，是哪一位上弦鬼進行轉化的？」
「啊？你怎麼知道裡面的情況！」
這只鬼驚呆了。
是的，它的確是「上弦之四·半天狗」派來保護還沒完成全部鬼化的獪岳，差不多是個保鏢。
竹取澈很清楚，這個世界上只有「鬼王」鬼舞辻無慘以及六位上弦鬼才有力量去轉化他人，畢竟他們擁有像征著鬼王力量的鮮血數量遠超其他普通鬼，因此有余力去轉化別人。
但是轉化最重要的一點是當事人同意……也就是說，如果獪岳寧死不屈，除了鬼王之外誰也沒法把他硬生生變成鬼！
當眼前這只鬼哆哆嗦嗦地在竹取澈的刀鋒下交代清楚事情後，在女孩子的系統界面裡的「地圖」中，驟然亮起了一個鬼月的圖標。
地圖清楚地追蹤到了「半天狗」的所在位置。
這位上弦鬼逃不掉了。
沒想到會有這樣意外收獲的竹取澈十分滿意，趁著這只鬼再生且無法逃跑之時衝進地窖裡，對准躺在地上裝死的獪岳就是朝心窩扎一刀！
「啊啊啊啊！」
獪岳猛地睜開了眼，由於此時的鬼化還沒完成，半人半鬼的模樣很是惡心。因此顯得非常狂躁，六親不認，竹取澈如法炮制，提著這只垃圾衝出去往那個鬼的面前一扔：「吃了他。」
鬼驚疑不定，甚至懷疑這是個陰謀：「誒？人類，你想殺就殺，不要侮辱我！」
等等，這不是半天狗大人讓自己負責保護的新生之鬼嗎？之前在地窖裡的普通人都是為了對方完成鬼化後一睜開眼就能吃到的「糧食」，可惜了……
「誰有空侮辱你啦？你不是想打敗我嗎？」竹取澈面露和善的微笑，「來，吃掉他，恢復了力量後再跟我打一場。」
只能在地上爬動的鬼此時已經重新長出了雙臂，但它看向半人半鬼的獪岳時，還是面露嫌棄之色——這種感覺就好像一塊美味牛排淋了一些狗屎做的醬料……
但是牛排到底是牛排！
餓極了也是能吃的！
「等等！」獪岳這時清醒過來，忍著被撕咬的劇痛連忙朝她求救，「師妹！師妹你不能這樣！你是獄柱啊！隊內相互殘殺是禁止的！」
「我沒殺你啊。」竹取澈撓撓頭，想起了先前那毫不留情的劇毒背刺，又想起記憶中被迫切腹謝罪的桑島老爺子，面上笑容更加溫和，「是鬼吃了你，而我只是來晚了一步……真抱歉啊，獪岳……我會替你報仇的。」
「不！不可以！我還沒有成為最強的……還有很多沒……呃啊啊啊！」
真是可鄙的死法。
想要成為鬼的前鬼殺隊隊員死在了鬼的口中。
簡直是黑色幽默。
當然，作為一位言出必行的好人，竹取澈也果斷殺死了那只「殺害自己師兄」的鬼，完成了「報仇」行為。
半個小時後，假裝從外地趕來的竹取澈風塵僕僕地衝進了鎮上的聯絡點，一臉焦急地跟情報人員溝通：「我是接到緊急救援任務而來的『獄柱』秋原椎名！現在，把你關於獪岳失蹤的所有相關情報彙報給我！」
第47章 意外之喜
三天後，鬼殺隊當主駐地。
額頭布滿青紫色詛咒疤痕的產屋敷耀哉輕輕地放下了手中的報告說明。
這份由專門負責打掃後勤的「隱」部隊成員提交的報告, 清楚地述說了前任鬼殺隊隊士獪岳被鬼生吞殺死, 而在他死前, 已經進入了半鬼化狀態——無論是後續屍檢還是那些地窖中被解救出來的普通人親口承認的口供都說明了這一點。
「想要成為鬼, 被轉化的那個人類就必須在心理上先認同這一點……除非是無慘親自出手。但我不認為獪岳有什麼特別到值得無慘看中的地方，也就是說, 那孩子已經放棄了身為人類的堅守和鬼殺隊的榮耀。」產屋敷耀哉輕聲嘆息, 為獪岳的自甘墮落選擇感到惋惜, 他看向底下低頭跪坐認錯的女孩子, 開口道：「這不是你的錯, 椎名。」
「不！是我救援不及的責任！如果我能夠再快一點抵達……也許慘劇就不會發生了！」竹取澈低著頭渾身發抖, 好像被這件慘案給氣得不行, 「就連那個轉化獪岳的上弦鬼也還逍遙法外，我實在是無顏去面對師父, 也同樣愧對了『柱』的名號。」
產屋敷耀哉想說點什麼, 卻聽見眼前的女孩子說道：「為了洗刷我的恥辱，洗刷雷之一脈的恥辱, 我會親自斬下一位上弦鬼的頭顱作為贖罪！」
鬼殺隊的當主被她這句話給鎮住了。過了幾秒才回過神道：「可是, 已經有百年沒有死過上弦鬼了……」
「那就去做，有些事情必須去做。」竹取澈堅定不移地說，「想要殺死無慘，就必須先殺死保護他的十二鬼月！」
「我明白了。但請務必小心, 椎名, 你的性命和健康是最寶貴的。雖說要殺上弦鬼, 但我希望你不是這樣急躁含恨地去執行……」主公最後還是點了點頭，關切地說，「這件事的真相我已經壓下來的，桑島先生只會以為獪岳是死在鬼的手中，而不是以半鬼化的身軀死去。」
「多謝您的好意！屬下感激不盡！」
當竹取澈離開這個待客間時，才發現自己後背的衣服被冷汗打濕了。
真是可怕，在那個人溫暖的視線注視下，聲音輕飄飄地敘說著關心的話語，自己就情不自禁地想要將一切真相吐露出來。
但還好竹取澈克制住了——其實就算真相說出來，這件事也可以看成她殺了個鬼，也可以看成殺了個隊員。最後怎麼決斷終究要看主公的意思。
但竹取澈不想把自己的命運交給別人的手裡。
所以女孩子利用時間差，制造自己的不在場證明。
然後讓鬼殺死了獪岳，自己又殺了鬼並打掃干淨那些灰塵。
接著再假裝剛剛抵達城鎮，前去救人——結果救下來的當然只有地窖裡昏迷的那些普通人，而獪岳那怪異殘破的屍體也被「隱」部隊帶走了。至於對方屍體上心口中刀的痕跡……也早就被鬼給磨平了。
但就算是花費了這般心思，竹取澈還是覺得產屋敷耀哉其實已經看出了真相。
現在想想，自己還是太莽撞了……當初這個救援任務為什麼會頒發給自己呢？明明距離更近的高級隊士（甲級隊士）也是有的……
唯一的解釋就是，當初在頭一次拜見主公時被對方察覺到了某些莫名的殺機，因此為了了解她在想什麼，這位主公干脆把機會遞過來。
但估計產屋敷耀哉也沒想到獪岳會那麼干脆利落地向惡鬼投降並變成了鬼。
簡直……毫無骨氣！
在鬼殺隊千百年來的鬥爭中，並不是沒有出過這樣的反骨仔。但由於隊內禁止內鬥的禁令，所以通常是隊員們抓捕了這些反骨仔後交專門的督查人員進行隱秘處置。
竹取澈也心知自己絕對是犯了禁令，因此才會不等產屋敷耀哉發難，就自動請纓去斬殺上弦鬼。
如果失敗，這位以仁慈而聞名的主公將會過往不究，一切恩怨隨風散去。
如果成功，也就意味著百年來的僵局出現了頭一次的變化，這正是產屋敷耀哉和鬼殺隊上下所喜聞樂見的事情。旁人更加不會追究竹取澈謀殺了一只半鬼化叛徒的過錯。
與此同時。
「耀哉大人，到吃藥的時間了。」
一位容貌端正，氣質雍容的女子端著藥盤推門而入，上面放著產屋敷耀哉需要每日服用、抑制詛咒擴散的藥劑。
「謝謝你，天音。」
哪怕是結婚多年的夫妻，產屋敷耀哉依舊很尊重這位與自己相濡以沫，一同生兒育女的夫人。
「您在憂心什麼？」天音夫人注意到丈夫有些惆悵的神情，「您剛剛不是與那位新上任的『獄柱』會面了嗎？」
「是的，但正是如此，我才有些擔憂……那個孩子的內心太過酷烈，對待任何事情都要用最糟糕的心態去揣測。」 產屋敷耀哉悲憫地嘆息起來，「她認為我會責罰她的過失，因此主動請戰，索要了一個難度極高的任務去執行。我為她的安危感到擔心。」
天音夫人默默地傾聽著。
「那個孩子還如此年幼，內心就如此悲觀。我並沒有絲毫責怪她的意思，她卻這般執拗地認為了……到底要經歷怎樣殘酷的事情才會有這等思維觀念的形成？」產屋敷耀哉的語氣很是難過，「我想來想去，只能歸咎於無慘犯下的罪孽。」
「今日鬼殺隊之所以還成立，大家都還聚集在此，所有人都是飽受鬼舞辻無慘所制造的痛苦和罪孽的人。」天音夫人鼓勵他，「想必等斬殺鬼王後，獄柱大人也能恢復平常心態了吧？」
產屋敷耀哉靜靜地扭頭看向那位少女先前離去的方向，倏然間搖搖頭。
「辦不到了。」
「人內心的火焰一旦燃起，就無法熄滅。正如信念一般。」
此時走出門的竹取澈撞見了一個沒有想到會碰見的人。
「水柱」富岡義勇。
在一周目裡，這位黑發帥哥作為一位貨真價實的憨憨，對她評價「你太弱了」，然後寫了封介紹信讓她去鱗瀧左近次所在的狹霧山進行修煉學習。
在二周目裡，他又變成了自己的同門師兄。在竹取澈成為一個殘疾的廢人後不僅沒有故意疏遠關系，反而定期寫信關心她的身體狀況。
這位笨蛋直男每逢新年還會送來一些惹人生厭的新年禮物，比如據說能夠防止老花的眼鏡，或者適合於雙腳奔跑的草鞋……可想而知，失去了一只眼睛和一條腿的竹取澈看見這些沙雕禮物時都是什麼心情。
但在三周目這會兒，竹取澈跟這位水柱先生還真的是「第一次見面」。
本來兩人點點頭就算是打個招呼，產屋敷耀哉預計在下個月的「柱合會議」上，向其他柱介紹她這位新人，因此富岡義勇不認識她也是正常。
但是大大出乎竹取澈預料的事情發生了。
只見迎面走來的富岡義勇原本低頭走路，忽然抬眼問她：「你的腿好了？」
這句沒頭沒腦的話語呈現了此人一如既往的說話風格，但如同一道驚雷！直接劈中了竹取澈的思緒！
兩個人就此僵持住。
倒是一旁負責陪同富岡義勇進來的下屬當時就滿頭大汗：「水柱大人！您在說什麼呢？獄柱大人的腿就沒受過傷啊！」
「嗯？」富岡義勇這才回神，定睛一看少女的右腿，的確是好好的。
「……你的腿還在？」
好奇怪啊。
為什麼腿還在呢？
他想不明白，不知道到底是自己的記憶出錯了，還是感知出毛病了。
義勇感到很困惑。
不過這一幕在別人看來完全變了個味——水柱先生一臉倔強不肯認錯，導致被莫名挑釁的獄柱小姐滿臉陰沉。
下屬生怕他們兩個打起來，而且眼瞅著竹取澈的表情變化非常奇怪，連忙告罪了一聲，拖拽著富岡義勇走了。
竹取澈怔怔地轉過頭，隱隱約約還能聽見這位黑發青年跟下屬辯解的聲音：「可是……我真的記得……好奇怪……」
不，不必奇怪，義勇師兄。
你的記憶沒有出錯。只是那是上一個周目的事情了。
眼看四下無人，竹取澈轉過身來繼續若無其事地往門外走，眼眶卻慢慢地變得滾燙。
她抬起寬大的潔白袖子，擦了擦不受控制的眼淚。
如果說三周目的富岡義勇繼承了二周目的某些記憶，那麼一周目的煉獄杏壽郎與甘露寺蜜璃……是否也還記得自己的身影呢？
竹取澈抱著這樣近乎奢侈的期盼向駐地的下屬打聽了一下，得知了煉獄杏壽郎外出執巡視區域，而甘露寺蜜璃正好昨天回來修整和彙報工作。
「現在這個時間點的話……」下屬用手指點著下巴，思考道，「『戀柱』大人應該在食堂吧！」
「謝謝，我知道了。」竹取澈若無其事地摸摸肚子，「好像我也有點餓了。」
「那您快去食堂吧！」下屬很熱情，生怕這些辛苦殺敵的柱餓到肚子，「今天主廚要做海鮮天婦羅，可好吃了！」
竹取澈走進食堂，發現此時由於時間較早，吃飯的人比較少，而好幾個食堂工作人員正圍在一張長桌前，忙碌的上菜、端走盤子、清掃雜物、再次上菜……
堆積得滿是食物的長桌邊上只有一個人坐著，這位小姐姐吃了很多，但是周圍的人都不以為怪。
粉發麻花辮，青草綠的眼睛外加奔放的穿衣風格。
此人正是「戀柱」甘露寺蜜璃。
一周目中，竹取澈拜入煉獄杏壽郎的「炎之呼吸」一脈，因此也與這位可愛又豪放的小姐姐成為了同門師姐妹。雖然相處時間不長，大部分時候都是靠鎹鴉來傳送信件進行交流戰鬥的經驗、呼吸法的心得、談戀愛的少女心事……長期以往，兩人情同姐妹。甚至連最後為她收屍的工作都是這位師妹親自來。
但由於二周目中，竹取澈受傷退居二線，成日窩在駐地裡搞情報，因此也就沒有與對方打交道的機會。
竹取澈大步靠近長桌，她的心不受控制地砰砰跳。
會不會認出我呢……就像是義勇師兄那樣對我還保留著模糊的印像？
但是，竹取澈失望了。
腮幫子鼓鼓的甘露寺蜜璃抬頭看向她這個「陌生人」，看了幾秒後，將食物吞咽下去後方才倏然一笑。
「你是新上任的『獄柱』秋原椎名吧？我是甘露寺蜜璃，之前沒見過你呢！」
她的眼神很真誠，也很可愛，但卻沒有先前那種如同看待妹妹的那份情感在裡頭了。
盡管竹取澈的面上依舊是在微笑，那顆有些激動的內心還是慢慢地平靜下來。
是啦，也不是每個人都像義勇那麼憨的嘛……不記得就不記得咯。
只是難免有些遺憾罷了，看來不是每個人都能繼承上一個周目的事情。
「秋原小姐，你也一起來吃吧！」眼看竹取澈像是准備離開，甘露寺蜜璃忽然開口，「坐下來吧，有你喜歡的味付八爪魚和親子丼……誒？那個，你喜歡這兩種食物嗎？」
說到最後，甘露寺蜜璃明顯尷尬不已。她似乎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對初次見面的人說出這種奇怪的話，只好困惑地朝少女笑了兩聲，像是希望對方趕緊說點什麼來打破僵局。
竹取澈呆愣了片刻。
是了，蜜璃姐沒有記錯。
我在一周目時的確親口承認自己喜歡吃味付八爪魚和親子丼！
你都不記得我這個人了，怎麼還記得我喜歡吃什麼呢？
蜜璃姐，你這人……真的是……不要讓別人隨時有哭出來的衝動啊。
「好啊。」竹取澈笑著坐下來，只是這次的笑容是發自真心的，「甘露寺小姐，叫我椎名就好了。」
「行呀！那你也要叫我蜜璃！」小姐姐十分開心地說，然後把心愛的食物撥給了她一大堆。
原來……那些真正關心與愛護她的人從未遺忘她。
哪怕再來一次，所有的苦難與悲傷再次重置，那些人依舊繼承了先前周目的情感和模糊記憶，一如既往地對待她好。
真是一群溫柔的笨蛋！
正因為自己在現實世界中是雇佣兵兼職黑手黨的雙重身份，竹取澈才會對於這些看似不起眼的微弱情感動容。
她很清楚，自己在現實中已經不再有機會獲得這樣溫暖又寶貴的情感了，會溫柔地對她微笑，不求任何回報的對自己好的那些人都不在了。
所以……哪怕只是虛幻的游戲世界，哪怕只有一次，哪怕故事中的人們和那些明媚的笑容早已逝去百年了……
也請讓她那顆無處安放的心暫時停歇下來吧。
第48章 職場體驗
由於在主公面前下了軍令狀，竹取澈琢磨著要去搞死哪個上弦鬼比較劃算。
首先是前三位, 自己目前這小胳膊小腿兒都不用考慮, 別說是系統等級還沒上去, 就算是年齡, 她今年也才十四歲。
請問十四歲的小姑娘要怎麼單挑打贏神秘的上弦一、專吃女人的變態上弦二以及專精武道的上弦三呢？
反正竹取澈暫時不考慮他們。
那麼剩下的三個目標，在「狩獵譜系圖」中也有很清楚的情報說明。
上弦四半天狗, 血鬼術是進行分裂自身, 化作擅長不同能力的分.身, 關鍵時刻又能將所有分.身合為一體, 實力暴漲的同時還將真正的本體藏起來……堪稱苟命達人。
竹取澈對這家伙有點心動的感覺, 多虧了獪岳的跳反, 她已經在地圖上追蹤到了半天狗的位置——只要她願意, 隨時都能找到這貨。
上弦五玉壺，本體與壺相融合, 血鬼術類似某種召喚術, 可以將過去積攢的生物煉成術式，一聲令下就扔出一大堆怪物淹沒敵人。根據小道消息, 他對於鬼王鬼舞辻無慘最大的作用就是……拿去賣錢, 然後趁機侵吞買家的全部家當和人命。
雖然作為一個視財如命的雇佣兵，黑吃黑的事情也見多了，但竹取澈還是被這種賺錢手段給惡心壞了。
我跟你嗦，你這種行為要是放在現代社會, 是要被業界噴死的！
至於上弦六墮姬, 這個家伙也很陰險, 表面上是藏匿在吉原花街的女鬼，實際上又號稱「雙生之鬼」。在二周目的情報中顯示，這家伙被「音柱」宇髄天元砍了腦袋後並沒有直接死去，而是把藏在自己身體裡、一同雙生的兄長妓夫太郎召喚出來。想要徹底殺死她，起碼要兩個人同時對兄妹二鬼進行斬首。
所以綜上所述，竹取澈要麼找一個同為「柱」的隊友過來，一起對付藏匿地點已知的上弦六，要麼跟隊友一起強殺上弦四……要麼就是想辦法找到玉壺，單殺這惡心的賺錢佬。
可惜，作為新上任的「柱」，還未通過「柱合會議」的認證，其他柱都還不認識她，自然也不太可能會一同協作執行某個不知道是真是假的任務。
而且竹取澈很難跟人解釋自己是怎麼知道這些情報，又是為何知道的如此清楚。
更何況，一旦殺死上弦鬼，就意味著她竹取澈正式進入鬼舞辻無慘的眼睛裡。
百年的僵局一旦被打破，被激怒的鬼王會做出什麼事情來都毫不為過。
因此竹取澈需要慎重地考慮這件事。
在此之前，趁著鬼王還沒有真正關注自己之前，竹取澈要去做另外一件事。
這件事的重要程度同樣不亞於殺死鬼舞辻無慘——或者說，這是成功擊殺鬼王的前提條件之一。
由於得到了產屋敷耀哉的默許，竹取澈這些天來沒有收到需要執行的新任務，因此她一路跑到了東京的淺草地區，去尋找一個鬼。
這個鬼的名字叫做「珠世」，她是非常特殊的女鬼，曾經在百年之前便接受了鬼舞辻無慘的轉化。
珠世化鬼的本意是不想病死，希望能夠陪伴家人，然而飢腸轆轆之下失去理智的她卻失手將丈夫和孩子全部殺死……等到她清醒過來後，立刻陷入了無盡的絕望和悔恨之中。
自那以後，她強忍憤怒，在鬼王身邊臥底多年，希望尋找到對方的弱點。後來因為一個意外事件成功脫離了無慘的控制，自己跑路去當科研人員了。
對的！你沒看錯！
這是一個專心搞科研，非常仇視無慘的鬼！
俗話說得好啊，敵人的敵人就是我們的朋友，竹取澈想跟這位珠世夫人交個朋友。
在二周目中，最早接觸到這位珠世夫人的人是灶門炭治郎和他的妹妹禰豆子，後來產屋敷耀哉也察覺到珠世夫人的存在，因此發出了真誠的邀請，請動了這位女科學家。
當時珠世夫人隱秘抵達鬼殺隊，與同樣擅長下毒和醫療的蝴蝶姐妹合作，三個對無慘滿懷仇恨的女性神神秘秘地搞了一些大新聞……但具體是什麼就不是情報中心的竹取澈能知道的，但她知道產屋敷耀哉的直覺從未出錯，既然那位主公覺得珠世夫人能夠為殺死鬼王這件事上出力，那就一定有他的道理。
竹取澈也不過是將這件事的發生時間提前了。
什麼？無慘對此有意見？
真是搞笑，殺你就殺你，難道還要挑時間？
來到淺草的竹取澈被這個國家最繁華的地區景像給震驚了。
無數拔地而起的西式洋樓，叮叮作響的有軌電車，通電的街道，穿著西裝洋服與傳統和服的行人絡繹不絕……
倒不是說竹取澈因為在大正時代混久了就忘了現代社會的繁華景像，只是每個時代都有自己的特色，乍一看這種傳統與新潮融合的社會有種新鮮感。
就好像站在歷史的脈絡節點，望著這個時間長河中的十字路口，感受風雲變幻。
——而這也是刺客游戲最吸引人的特色之一。
竹取澈找了個路邊地小吃攤買了一盒大阪燒，由於這種小推車沒有提供座位，因此她和別人那樣，站在路邊一邊吃東西一邊打量著這個繁華熱鬧的商業街區。
至於要怎麼找到隱居在此的珠世夫人，竹取澈也沒有多少眉目。畢竟人家是鬼，自己是鬼殺隊的新任「柱」，正常的鬼一聽說有柱靠近就會嚇得落荒而逃了吧？更別說跳出來毛遂自薦……
「讓一讓，讓一讓啊！」
此時一輛新式單車（其實在竹取澈眼裡已經算是老古董了）搖搖晃晃地駛過，上面的年輕小伙撥弄著車鈴，試圖避開密集的行人。頭戴鴨舌帽的少年穿著灰色的吊帶褲，身上背著一個軍綠色的斜挎包，包裡還放著幾份今天沒有賣出去的報紙。
竹取澈注視著這個報童的身影離開，心裡忽然有了想法。
一天之後，一個新的賣報童也出現在了東京淺草的街頭。
「他」同樣騎著這種新式單車，沿街穿巷的叫賣各種報紙，還順便幫一些固定住戶配送報紙。
只是這個報童似乎腿腳不太好，小小年紀的就要拄著拐杖才能順利走路，但這幅身殘志堅的模樣讓那些心善的家庭主婦看得十分同情，往往會多給一點小費給這個新來的孩子。
雖然錢不多，但竹取澈很開心，哪怕只是游戲裡賺錢也還是開心。
於是她甜甜地謝過那些好心人。
不得不說，二周目的殘疾人生涯給她帶來的提升就是演技這一塊——起碼她現在一瘸一拐地走路十分逼真，絕對沒有人看得出來她其實腿腳並沒有問題。要不然她還能扮演那種獨眼龍，看似正常人實際會在某些情況下展露出看不到另外一邊的局限。
刻有「惡鬼滅殺」字樣的日輪刀被藏在特制的手杖裡，每當竹取澈晃悠悠地騎著單車來到一個新的地方，就會將手杖抵在地面，裝作休息喝水的空檔實則發動用於偵查的「型」。
「獄之呼吸·三之型·冥冥。」
如同水波一樣看不見的無形感知大幅度地擴散出去，風中帶來無數人竊竊私語的細碎秘密和生物之間的熱量。
不得不說，這幾天下來，珠世夫人沒有找到，來自各種家長裡短的秘密倒是聽了不少。
眼看自己因為買單車而囊中羞澀，竹取澈心生一計，找了幾戶為富不仁的家伙以對方的秘密進行勒索，反而賺了一票……
為了讓那位夫人放松警惕，竹取澈甚至取消了「全集中呼吸·常中」這種狀態。
這是呼吸法的進階修煉，一般隊士只會在戰鬥時候開啟，因為長時間使用會導致氣血翻湧、肺痛欲裂、頭疼鼓膜作響等等副作用。
所以通常只有「柱」級高手才能在日常生活裡維持這種高效率的呼吸狀態，並將其轉化為一種普通的日常狀態。然而正是因為這種狀態在許多感知敏銳的鬼眼中太過醒目，通常當柱趕來時那些鬼都跑路了。
她讓自己暫時變成了一個普通人，而這幅神奇形像也被隱部落的情報人員傳送回去了。
當產屋敷耀哉拿到情報時，連他都不禁啞然失笑了片刻。
「這孩子……」
還真是放得下形像啊。
說裝普通人就裝，偽裝瘸子就真的一瘸一拐地生活——無論能不能找到上弦鬼，至少說明竹取澈盡力去尋找了。
「不要打擾她，如果椎名需要什麼幫助，你們要盡力協助她。」產屋敷耀哉吩咐下去，「提醒椎名，別忘了一個月後的『柱合會議』就好。」
下屬用力點頭：「是！主公大人！」
與此同時，遠在東京的竹取澈終於意識到自己為什麼這一周來都找不到珠世夫人了……
她抬頭看看陽光明媚的天空，感受著冬日陽光照在身上的溫暖，頓時陷入了無語凝噎之中。
——媽的！大白天的當然沒有鬼啊！她在這裡找個屁呢？
於是，這位名為「伏本三郎」的小報童轉職了——他不送早報了，改送夜間牛奶！
是的，他成為了一個送奶小工！
由於當今大正天皇的父親，也就是已經去世的明治天皇在生前推行「維新」活動，發起向西方文化學習的口號。因此洋人喜愛的牛奶這種食物也漸漸地被推廣進入民間，在幾十年的食譜改革活動以來，許多家中稍有積蓄的人家都習慣了給下一代訂購牛奶，促進成長……再加上民間對於「鬼」的存在一直有著各種可怕的傳聞（雖然官方不承認這種事），因此願意夜間工作的人其實不算特別多。
所以竹取澈沒有花費多大力氣就爭取到了這個新職位，開始挨家挨戶的送牛奶。
牛奶是臨近夜晚的黃昏時制作出來的，晚上送過去也是剛好能讓孩子們在睡前喝上，不然在這種炎熱天氣下，如果家裡沒有冷藏設施很容易把牛奶放壞。
暗中觀察她想要提供幫助的「隱」部隊成員：……
於是產屋敷耀哉在一天後得到的新情報時，他的「柱」從賣報童變成了送奶小工。
這一次，他笑不出來了。
椎名這孩子……到底在做什麼？
第49章 反無慘
夜晚的淺草與白日是截然不同的景像, 而有趣的是商業街道等人流密集的地區與那些連電燈都沒有完全鋪設好的周邊地區又是不一樣的模樣。
送完今日牛奶之後, 竹取澈找了個路邊的拉面攤吃拉面。胡子花白的拉面師傅給她加了很多料, 叉燒軟糯，溏心蛋甜美，筍干清脆而有嚼勁……而無論是拉面本身還是面湯底料都是用心之作。
反正在游戲裡暴飲暴食也不會胖，竹取澈吃得心安理得食指大動，眼睛卻不住地往外邊人來人往的街道瞄。
然後，她看見了。
一個長得驚人的血條混雜在人群中路過。
那個數據血條是真的長, 幾乎占據了竹取澈眼中的整個街道那麼長的寬度！另外，一旁的等級標注則為「？？？」的不明狀態。
於是少女神態木然地打開自己的系統面板, 發現自己的等級是91級……
那麼, 在將近滿級的自己眼中, 居然還會出現這樣長度的血條、無法分辨的數據等級, 那也只能說明一件事——人群中那個家伙不是至今情報未知的上弦一, 就是鬼王鬼舞辻無慘！
總不可能是某個隱居山林多年的掃地僧吧！
面對這種強敵，直接用眼睛去看是極其危險的事情，視線會驚動這些感知敏銳的強敵。竹取澈連忙拿起剛剛離開的鄰座喝剩的空酒瓶, 假裝欣賞酒瓶上的商標字眼，實則是借著玻璃瓶本身和周圍燈光的反光去觀察那個家伙。
——那是一個戴著白底黑帶禮帽，身著新式洋服的黑發男人, 他瞳色泛著不祥的血紅色澤, 似乎正在與自己的妻兒說笑著什麼, 並未注意到這邊的拉面路邊攤。
但是就在看到這家伙的那一秒, 系統中的「狩獵譜系圖」像征著最核心鬼王的那團黑霧終於散去, 惡鬼面具消失。
鬼王……這家伙就是鬼王，千百年來的「鬼之始祖」，鬼舞辻無慘！
這一刻，少女的眼前浮現起多年前那個烈焰熊熊的夜晚，母親殘破的屍體和被釘死在榻榻米上的父親殘骸景像猶如昨日。
她隱藏在袖子中的左手顫抖地伸向櫃台下方，握住了手杖的把柄——只有僅僅隔著一層木質防護套的日輪刀刀柄，才能勉強熄滅她此刻內心憤怒狂躁的烈焰。
竹取澈幾乎有那麼一瞬間想要衝出去，然而面前的拉面師傅注意到她神態的異樣，生怕她吃霸王餐，連忙裝模作樣地詢問她是不是也想來一瓶酒。
多虧了拉面師傅的敏銳，喚醒了竹取澈的理智，才讓她沒有做出任何可疑或者危險的舉動。
她笑著——幾乎是逼迫自己勾起嘴角的那種客氣微笑——放下了酒瓶，婉拒了對方的酒水推銷。然後她又隨意地吸了兩口剩下的拉面，將飯錢遞給對方後起身拍了拍身上褂子的灰塵，拄著拐杖，一瘸一拐地朝著人流追過去。
如果有人時刻關注著這個不起眼的送奶小工，就會發現雖然這孩子的腿腳看似不太便利，走路速度卻遠超常人。
竹取澈的手杖雖然抵著地面，但她不敢開啟自己的「三之型·冥冥」去偵查鬼舞辻無慘，甚至不敢距離對方太近，只是使出了現實中練習出來的追蹤技巧，遠遠地隱藏在人群中跟蹤這家伙。最後找到了這家伙的落腳點後暗暗觀察了一個小時，確定對方不會離開後才立刻自行離開。
在竹取澈剛剛的感知中，對方的妻兒明顯是人類，身上也沒有血腥的氣味，說明了無慘這家伙極有可能是在借著這對母女的身份打掩護。
竹取澈知道此事重大，連忙找了個安全的地方想要寫信給產屋敷耀哉，但是提起筆時又停住了。
不……至少要弄到更多一點的證據。而且無論是用人力傳信還是烏鴉送信都不夠安全。
少女轉身跑回商業街，衝進了尚未關門打烊的照相館，想要去買台相機回來。
但是讓她失望的是，這個年代的相機不僅笨重昂貴，拍照時還會發出爆裂聲響和刺目白光，甚至還會冒出絲絲縷縷的白煙……要是拿著這麼個傻乎乎的東西對准鬼舞辻無慘的臉拍照，伴隨著一次性鎂光燈「嘭！」的一聲炸響後，竹取澈用膝蓋都能保證——自己這個三周目存檔絕對要被當場打爆。
算了算了，反正竹取澈在現代社會也是學過最簡單的人物素描，大不了到時候回鬼殺隊，對照著系統內的那個人物形像照抄出來。
她轉身想要離開此地，卻發現自己在無意間來到了一個之前很少經過的、有錢人家住戶相對較少的片區。
竹取澈隨手釋放了用來偵查的「型」，然而出乎她預料的是，在波瀾不驚的「水面」中突兀地出現了一小塊不起眼的「石頭」。
也就是說明這個地區有什麼東西屏蔽了她的感知。
少女愣了幾秒，旋即大喜過望，知道自己今晚八成是中獎了。
她一路順著「三之型·冥冥」的指引，終於在一面看似灰白色圍牆的地方找到了自己想找的目的地。
在外人眼裡，這可能只是一塊牆壁，但當竹取澈重新運轉「全集中呼吸·常中」然後凝神去看時，這個本應是某種障眼法的幻術在她眼前終於出現了一絲破綻！
竹取澈毫不猶豫地揮舞木頭手杖，擊碎了這個破綻。
下一秒，一棟雙層小洋樓悄無聲息地浮現在她的眼前，庭院裡的月光皎潔如水。
竹取澈猛地衝進來，她怕自己跑得稍微慢了一步，就被警覺的珠世夫人逃跑了。
畢竟能在鬼王眼皮子底下居住那麼久而不被發現，多少還是有兩把刷子的。
果不其然，沒等竹取澈往前走多兩步，周圍的景像剎那間流轉變換，從原本安寧寧靜的小屋變成了燃燒著戰火的廢墟，無數形像可怖的幻影從地底爬出來……
「我不是來打架的！」竹取澈握緊手中的木質手杖，卻沒有抽刀出鞘。她高聲喊著，她知道幻術的操縱者一定能夠聽見自己的話，「我是鬼殺隊的『獄柱』秋原椎名，我代表了鬼殺隊與當主產屋敷耀哉的善意而來，求見珠世夫人！」
眼前的幻術似乎頓住了幾秒，有人在某個看不見的地方冷哼道：「不請自來可是惡客！」
「我如果是惡客，這個時候就會拔刀了。」竹取澈努力露出這輩子最為和善可親的笑容，「我要怎麼做你們才會相信我？」
「你把自己的脖子割了我們就會相信你是來談判的……」那個聲音繼續惡聲惡氣地說道。
「愈史郎！」一旁有個溫柔磁性的女聲呵斥了幻術操縱者，「不要對客人無禮，我能感覺到秋原小姐沒有惡意。」
愈史郎似乎還想辯解點什麼：「可是……」
不過隨著話語落下，竹取澈眼前的幻覺還是漸漸消散，又變回正常的小洋房。
站在洋房門口的是一身和服的珠世夫人與白襯衫少年打扮的愈史郎兩人。
但是他們身上傳遞出的氣味都說明他們是鬼而非人類。
珠世夫人外表相貌美麗，但最吸引人的是她溫婉而悲憫的目光，不同於一般暴虐的、只知道獵殺人類的惡鬼。就連先前那個暴脾氣的愈史郎身上都沒有多少血腥之氣，這也說明了……如果剛才竹取澈執意要打破幻境，可能還真的沒問題。
畢竟鬼的實力與吃過的人類數量有關，如果愈史郎很少吃人，那麼他的正面戰鬥實力一定弱得很。
「您好。」珠世夫人的臉上沒有多少笑容，只是頗為憂傷地看著她，仔細看的話這位夫人的神情中似乎還有幾分緊張，「這位鬼殺隊的獄柱小姐，您剛才說……您代表著鬼殺隊和貴當主的善意而來？」
竹取澈深吸一口氣，雖然不知道二周目裡灶門炭治郎與產屋敷耀哉是怎麼說服對方合作的，但既然有過這種成功的概率，就說明珠世夫人還是有合作的可能性的。
因此她微微對這位女士鞠了一躬，先表明了自己的立場：「正是如此，我若是想要鏟除二位，早就在剛剛幻術消散之際動手了。」
暴躁小伙兒愈史郎一聽就氣壞了：「你敢？想傷害珠世夫人的話就先跨過我的屍體再說！」
「……」
竹取澈暗暗心想，我就沒聽過這麼奇怪的要求，既然你執意這樣想的話，那我也只好把你砍死……
還好，就在這個時候，珠世夫人再一次無奈地對這年輕人說：「愈史郎！秋原小姐只是打個比方而已，不許對客人那麼無禮。」
「好、好吧，既然是珠世夫人要求的話。」愈史郎被迫答應了。
其實竹取澈並沒有太生氣，設身處地換位思考，她也能理解愈史郎緊繃著的神經和不安情緒。
假設一個厲害的敵人沒有事先打招呼就闖進了自家，還威脅自己和重要的人……換成是少女自己的話鐵定先上去把敵人砍剩最後一點血時才會詢問對方為什麼要襲擊自家。
隨後，珠世夫人讓愈史郎去修補庭院入口處的障眼法破綻問題，自己又邀請竹取澈進屋詳談。
雖然事先沒有得到產屋敷耀哉的授意，但是扯著虎皮吹牛誰不會呢？因此她口若懸河，思緒有條不紊，把珠世夫人和後面趕回來旁聽的愈史郎唬得一愣一愣的。
「產屋敷閣下真的是這樣說的嗎？」珠世夫人十分詫異，「共同研發針對無慘的秘藥……」
「是的，鬼殺隊需要您的力量。」竹取澈誠懇地說，「我們與您的目標一致，都是滅殺鬼王，我們在根本利益上並不衝突，甚至有很大的合作空間。所以我的提議希望您能夠慎重思考。」
珠世夫人面露難色，竹取澈知道對方需要時間思考此事，當即微笑著站起身表示告辭。
當聽到這句話時，愈史郎都感到吃驚：「你就不怕我們趁機逃跑了嗎？」
「我當然也會有所擔心。」竹取澈笑著回答，「但是，比起小小的懷疑，我更希望向二位釋放足夠的善意和誠心。我相信兩位是不會放棄這個百年來難得一見的合作機會從而逃跑的。」
是啊，跑了也沒關系，反正她進門前已經設置好存檔點了……根！本！不！怕！
但不明就裡的珠世夫人還是被她的誠懇言論所打動，就連原本一直暴躁反對合作的愈史郎也不吱聲了。
「此事甚為重大，我還需要細細思考才能下定論。」珠世夫人送她離開時這樣說，「但在三日之內，我們必然回復您。請您帶上這張符紙，屆時我們可以通過它來找到您。愈史郎？」
得到命令的愈史郎黑著臉，遞來一張白色的符紙，上面畫著一個紅色的簡易眼睛符號。
那是他的血鬼術。
竹取澈接過這張符紙仔細看了看，確認只有追蹤功能後也坦然告知：「此事的具體進展詳情我要返回駐地，及時向主公大人稟報。因此這張紙我不能隨身攜帶以免信息泄露，但是可以交於我的鎹鴉。通過它就能找到我。」
愈史郎的表情更加深黑，仿佛為這份不信任而憤憤不平。但是珠世夫人到底是人老成精，知道在沒有完全達成合作之前雙方保持適當的距離有距離維系對彼此的信任，當即點頭答應了。
在告別了兩位有些特殊的鬼之後，竹取澈叫來了「猛男」烏鴉，將這張紙綁在它身上，然後叮囑猛男去東京附近地區隨便轉兩圈，在這三天之內絕對不要來鬼殺隊駐地找自己——除非珠世夫人答應合作，才能讓「隱」部隊的人轉為傳達信息給駐地中的自己。
猛男啄了啄她的手指，答應後振翅而飛，小小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
竹取澈深吸一口氣，之所以操作那麼繁瑣是為了給最絕密的鬼殺隊駐地進行保密。
保密等級提升一點，對雙方都有好處。
至少珠世夫人不會因為覺得她過分坦率地暴露出某些機密而認為這件事情是個陷阱。
放飛了自己的鎹鴉後，竹取澈來到「隱」部隊在淺草的落腳點，囑咐他們這兩天小心行事之後自行趕回了鬼殺隊駐地。
之所以不讓情報部門去監控無慘和珠世夫人，是害怕這些人打草驚蛇，產生不必要的影響。
產屋敷耀哉由於提前大半天接到了淺草方面發來的電報密文，知道竹取澈宿夜兼程的趕來一定是有大事發生——不然怎麼會突然放棄她的送奶小工這個偽裝呢？
果不其然，竹取澈帶回來的兩個情報都極具價值。
珠世夫人就不說了，身為鬼卻擺脫了無慘的控制，一心一意要背刺無慘，這是從未聽過的情況且是值得己方爭取的科研人才。而更重要的是……鬼王的情報！
「鬼舞辻無慘，你真的見到他了嗎？椎名！」產屋敷耀哉略顯激動地詢問，「你確定那就是無慘嗎！」
「是的，主公大人。我的『型』讓我聽見了有鬼在當面稱呼他為『無慘大人』。所以在回來的路上，我已經根據記憶畫出了他的模樣。」
竹取澈隨口撒了個小謊言，沒說自己是照著「狩獵譜系圖」來畫的，反正畫得逼真就夠了不是嗎。
身形瘦弱的鬼殺隊當主接過這一卷畫像，打開一看頓時呼吸一窒。
盡管是用炭筆作畫，但是竹取澈僅僅有了兩三筆就勾勒出鬼舞辻無慘那極具壓迫性的邪惡氣質，尤其是他的那雙眼睛更是像征著諸多的血腥與不祥。
僅僅是黑白炭筆畫就成這樣，那真人得該多凶惡啊？
產屋敷耀哉凝視著畫像上那張與自己未得詛咒之前有幾分相似的面孔，忽然明白了竹取澈是怎麼分辨出鬼王的。
「辛苦你了。」他嘆息著說，「至於無慘與我的關系……」
「主公大人，您如果不想說可以不說的。」竹取澈敏銳地注意到產屋敷耀哉的唏噓，連忙阻止道。
其實還是挺想聽八卦的……
產屋敷耀哉溫柔地笑了起來，聲音很柔和：「謝謝你的關心，椎名，但這其實也不需要掩飾什麼。無慘他最早就是出自於我們產屋敷一族，換言之，他跟我是同族。」
在千年前的平安時代，有一個名門望族的年輕人長年飽受病重之苦。
在尋求諸多名醫治療均無果後的某天，有一個醫生給這個年輕人開出了不一樣的處方。
但是新的藥物並未奏效，年輕人一天天的衰弱下去。他忍無可忍，氣急敗壞地殺死了還在為自己辯解、聲稱治療療程沒有全部完成的那個醫生。
在醫生死後沒多久，原本病入膏肓的年輕人卻一天天變得健康起來。
他的力量變強，體質變好，視力增長，速度提升……與此同時，他無法再踏入陽光下，對於進餐的渴求也從正常食物變成了人類。
因為從一開始，他的治療療程就沒有完成。
那個無辜醫生的新處方其實是有用的，但是醫鬧的鬼舞辻無慘因為處死了這位醫生從而導致自己在接下來的千年時光中只能成為黑暗生物。
「鬼之始祖的出現讓我們產屋敷一族飽受詛咒，因他而死的那些人，將大部分的怨氣都傳給了我們一族。」產屋敷耀哉垂眸苦笑道，「我們開始出現人丁減少、幼童夭折的情況，到了後來，許多成年人都活不過三十歲，大家人心惶惶搞不清楚是怎麼回事。直到一位神官指引我們，我們才知道是鬼舞辻無慘犯下的罪孽連累了整個家族。」
竹取澈聽故事聽得很認真，這都是重要情報，之前兩個周目都沒聽說過的事情。這一次要不是正好自己是「柱」，又帶來了無慘的情報，產屋敷耀哉恐怕都不會將整個秘密告知於自己。
「所幸那位神官大人也告訴我要想解除詛咒的根源就必須斬殺無慘。但當前治標不治本的唯一方法就是與侍奉神明的神官一族相通婚，借此延續家族的血脈。不然我們早就在千年前斷絕家名了……」
竹取澈恍然大悟：「所以天音夫人是出自某個神官家族？」
「是的，椎名你說對了。」產屋敷耀哉說起自己的妻子時嘴角不自覺地帶笑，顯然很疼愛自己的夫人，「當初我與她是相親認識，我將家族受到詛咒的情況全部坦率地告知了她並表示如果她不願意結婚的話，我也會立刻放棄。但是天音她不僅留了下來，這麼多年的風風雨雨還一起攙扶著過來了，我對此非常感激……」
小姑娘眨巴著眼睛，有點羨慕這對恩愛夫妻。不過這都是題外話，產屋敷耀哉請求她將鬼王與產屋敷家族千年糾葛的故事進行保密，不要告知外人。因為他擔心此事傳出會動搖鬼殺隊劍士們的軍心和士氣。
——鬼殺隊執意殺鬼，絕對不是為了一家一姓的利益，而是為了千千萬萬普通人的安全。
這是產屋敷耀哉的本意，也是產屋敷歷代當主所背負的罪孽。只要無慘一日不死，他們就要世世代代地清洗這份罪孽和苦痛。
竹取澈當然是答應了，難得上司信任自己說幾句小秘密，總不能硬著氣說什麼我就是要泄密之類的蠢話吧？
「我已經吩咐下去提前召開本來預定是下個月的『柱合會議』。最遲大後天，你就能見到其他柱了。」產屋敷耀哉安慰道，「屆時還需要椎名你在會議上做出關於無慘的情報解釋，辦得到嗎？」
「沒問題，主公大人。」竹取澈點點頭，又有點惴惴不安地問，「那個……至於珠世夫人那邊是否答應與其合作？」
因為這件事是她一手牽線搭橋的，少女希望能夠成功。
產屋敷耀哉沉吟片刻，「椎名，你知道我們鬼殺隊裡的許多人與鬼都有深仇大恨，其中也包括了你。」
「所以，當你向我提議與鬼合作來對付無慘，我是很吃驚的。」
竹取澈有點赧然，可還是堅持解釋起來：「珠世夫人她與其他鬼不太一樣，我感覺得到。而在她的引導下，愈史郎自從因病危而變成鬼後也沒有吃過人，只是適當的花錢購置人血來維持生活……」
產屋敷耀哉溫柔地點點頭，「是的，正是因其特殊性和自律性，不然我也不會鄭重地考慮此事了。千百年來，從未有過擺脫鬼王控制的鬼……這樣吧，此事暫且不宜大肆宣揚，我讓『花柱』蝴蝶香奈惠與你一同連夜返回淺草處理此事。香奈惠那孩子無論是對人還是對鬼都非常溫柔，這是大家公認的事實，而且她是我們之中科研水平最高的一位柱。如果連她都認可了珠世夫人，那我也沒有其他意見了。」
竹取澈聽後大喜過望，二周目的時候就是「花柱」和「蟲柱」兩姐妹與珠世夫人展開科研合作，搞出了一堆大新聞……
「是，我這就去找花柱大人一同返程！」
「只是要辛苦你來回跑了，椎名。」
「不辛苦，只要能夠打倒無慘，做什麼都不辛苦！」竹取澈咧開嘴微笑起來，小虎牙在燈光下顯得有些俏皮。
看著對方退下去的身影，產屋敷耀哉才若有所思地拿起桌上的那副素描畫，打開來看了半晌，手指死死地攥緊了畫紙的邊緣，就好像要握住命運中那枚像征著「變化」的鑰匙。
「無慘……無慘！我有預感，打破僵局的日子不會太遠了！」
第50章 認爹計劃
翌日清晨, 竹取澈在鬼殺隊駐地休息了幾個小時後就天亮了, 而得到緊急外出任務的「花柱」蝴蝶香奈惠也找到了她。
「初次見面, 我是『花柱』蝴蝶香奈惠，想必你就是秋原椎名吧？」
當一個溫柔的大姐姐對你友善問好時，一般人是不會嗤之以鼻裝作沒聽見的。因此竹取澈也連忙放下手中的飯團——她在吃早飯——跟對方問好。
「不知道為什麼，一看見秋原小姐就覺得很親切呢。」香奈惠姐姐略顯苦惱地微笑著說，「就好像看見了小忍和香奈乎一樣……啊，這樣說好像有些冒昧, 真不好意思。」
「沒關系沒關系，香奈惠前輩就跟我想像中的姐姐一樣溫柔可愛啊, 叫我椎名就可以了。」
「誒？這樣嗎？我好開心呀！」香奈惠捧著臉, 非常少女地驚嘆道。
對此情況, 竹取澈早已見怪不怪了, 如果這個游戲系統出個好感度模式, 此時三周目的「花柱」絕對繼承了上一個周目的好感度，對她非常親切自然，好似自家妹妹一般。因為在二周目裡自己可是為了拯救對方而變成殘疾人了。
希望這回「蟲柱」蝴蝶忍不要因此吃自己的醋就好……
還好兩人如今有任務在身, 直接出發返回淺草，具體的任務情況由竹取澈在路上為香奈惠解釋。
「與鬼合作啊。」香奈惠聽完後陷入沉思，「我還從未聽過有擺脫無慘控制的鬼。也許這位珠世夫人身上有某些特長值得我們學習……」
找蝴蝶香奈惠來合作果然是對的, 如果換成其他人, 估計一聽說要跟鬼合作的第一反應就是竹取澈這個「獄柱」投敵了。
但是香奈惠的溫柔之下並不缺乏理性, 她能夠保持最大平靜心態地去看待與鬼相關的問題……哪怕她的父母也是死在鬼的手中。
就在即將抵達東京之前, 一只鎹鴉撲騰著翅膀降落下來。竹取澈伸出手, 發現猛男身上綁著的符紙亮著微弱的紅光，當她的手指觸碰到這個術式時，便「聽見」愈史郎傳達了珠世夫人願意再見一次面的意願。
竹取澈與一旁的蝴蝶香奈惠對視一眼，從彼此的目光中看見了名為信心的東西。
四人的會面非常順利，蝴蝶香奈惠帶來了產屋敷耀哉的親筆信，珠世夫人在認真拜讀之後確認了鬼殺隊當主的合作意向和誠意，終於點頭答應合作。
此時的淺草已經不安全了，哪有在鬼王眼皮子底下搞研究的道理？
但是讓珠世夫人躲到鬼殺隊駐地恐怕也不太現實，只能換一個交通便捷但又不那麼起眼的城市來隱居。
「橫濱怎麼樣？」蝴蝶香奈惠提議道。
這個提議差點讓一旁捧著水的竹取澈一口噴出來。
然而珠世夫人想了想也覺得橫濱不錯——在前些年的「黑船來航」事件後，幕府制度崩潰，天皇重新掌握國家權力，選擇結束閉關鎖國的落後狀態。作為當時美國人船隊登錄的口岸，就在橫濱。
因此現在的橫濱幾乎是三不管狀態，外國人在那裡設立租界，國人的話只要拳頭夠硬就能在那裡混得開。不少國內外的通緝犯和革命失敗者都躲在那裡。
珠世夫人和愈史郎好歹是鬼，就算打不過普通人也能逃跑，而橫濱背靠東京圈，面朝大海，無論是進是退都是首選的優秀位置。如果珠世夫人需要走私某些限制的藥品和原料，在橫濱也很方便。
於是二人兵分兩路，由竹取澈自告奮勇地先去打前站，蝴蝶香奈惠負責保護珠世夫人撤退離開淺草。
竹取澈幾乎是在當天下午就抵達了百年前的橫濱，此時的橫濱還沒有後世的繁華，至於港口黑手黨那還是一個本土的黑道組織……夕陽西下，竹取澈背著雙手在碼頭踱步，欣賞著這陌生又熟悉的場景。
忽然她看見了有一個片區十分眼熟，但是那裡建了幾座矮矮的倉庫。
少女仔細一想——這不就是後來那五棟大樓的所在地嗎！
於是她找來了當地的土地中介人，向其打聽土地所有權是何人所持有，得到的結論是一個與外國人合資建立轉運會社的當地富豪。
竹取澈若有所思，心想著要怎麼把地契搞到手。
雖然這是個游戲，但萬一呢？萬一地契這會兒買下來了，回頭找個地方埋藏起來，自己去現實中尋寶豈不是就能找到啦？
如果自己真的能夠拿出地契，就不用看太宰治那個辣雞上司的臉色了！
到了那個時候，竹取澈就能自信地發出嘲笑：看什麼看，沒看過地主老爺嗎？你現在待著的這塊地盤還是我的呢！臭男人還不快跪下來叫爸爸！
【收購：收購一片土地】
【任務解說：在橫濱獲得任意一平米以上的土地所有權】
竹取澈：……神經病，你個垃圾系統來湊什麼熱鬧。
不過笑歸笑，竹取澈也沒有很在意此事，只是把這件事當成一個不靠譜的支線任務。當務之急是給珠世夫人他們安排一個靠譜的落腳地點。
在經過一番考察，竹取澈選中了租界外不遠的一處別墅，此地臨近租界治安較好，一般的小偷扒手不敢來這邊作亂。而屋主是出國留學的年輕人，出國前將房屋出售交給中介托管。竹取澈與這位租房中介唇槍舌戰三個小時後終於拿到了最優惠的租房價格，談得喉嚨都干了。
「我真是服氣了。」房屋中介把鑰匙遞給她，一臉苦澀，「原田小姐你的壓價技術真是絕佳，簡直與市場上那些大媽有得一拼。」
采用了化名「原田惠麗」的竹取澈並未覺得被挑釁，反而還笑容可掬地接受這份表揚，「過譽了。」
房屋中介眼看連最後一點口頭便宜也討不到，十分不爽，交代完基本事項就離開了。
次日白天，一箱箱的書和科研用具被打包好送過來。眼看著這些穿著蒙面黑衣的「隱」部隊在進進出出地搬東西，整理家具，竹取澈好奇地問道：「香奈惠前輩他們呢？」
「獄柱大人，他們晚上才啟程。東西就讓我們先送過來。」
「喔……」竹取澈若有所思，她原本想著橫濱這邊處理完之後就趕回去參加柱合會議，但連著這幾天連軸轉，休息不足，她也實在是有點困了。
既然如此，就一邊休息一邊等等花柱前輩吧。
當晚這一人兩鬼才秘密抵達了橫濱，全程平安無事。看見落腳點後，珠世夫人很滿意這處擁有著地下室和秘密通道的別墅，無論是做實驗還是逃跑都很方便，至於愈史郎則忙著到處布置用於障眼法的幻術術式。
蝴蝶香奈惠倒是有點疲倦的樣子，竹取澈詢問她要不要去休息一番明天再出發。
「大家現在應該都回到駐地了吧？讓他們等我們可不太好。」香奈惠打著哈欠說道，「我們現在就動身離開，參加完柱合會議後我還要回橫濱做研究。」
「咦，難道珠世夫人和香奈惠前輩說了什麼嗎？」
「啊啊，沒錯，珠世夫人給了我很多關於紫藤花藥劑運用和實戰的靈感！」說到自己擅長的地方，蝴蝶香奈惠的眼睛閃閃發亮，「我真是迫不及待了！」
行吧。不懂你們這些科技專家的熱情。
但在離開橫濱之前，竹取澈事先就找了個借口在外頭的租界地帶埋了一個小盒子，盒子裡面裝有兩枚小金條，這是她先前在淺草打劫為富不仁的富商時弄來的。
竹取澈想要做一個實驗。
她要看看自己在游戲裡留下的東西，能否流傳到現代的後世之中。
…………
……
「嗡！」
Animus系統運轉停止，電極片自動彈開。
混血少女睜開了眼睛，自家公寓的米白色天花板映入眼簾，而脖頸上也沒有傳來那種熱乎乎毛茸茸的感覺。
唉，軟糖真是被她之前「再影響我打游戲就把你送人」的威脅給嚇到了，現在這會兒還縮在貓窩裡，見她從游戲倉裡爬出來也只是很可憐的「pee」了一聲，表示餓了。
「餓了？」竹取澈拿起放在床頭的純金鑲藍寶石表面的懷表看了一眼時間，「這才晚上4點多啊……算了，走吧，帶你去吃宵夜。」
竹取澈朝著貓窩的方向伸出了手，灰色的小企鵝幼崽立刻手腳並用地爬出貓窩，跳到了她的掌心上，然後很幸福地抱住主人的手掌「屁屁」直叫。
真是……好黏人啊。
眼看抱著自己不肯撒手的小寵物，竹取澈有點良心不安，但是旋即一想，良心？多少錢一斤？我怎麼會產生那種不值錢的東西？走了走了，吃宵夜去。
其實竹取澈要去的就是之前租界所在的地方，她打開了地圖導航輸入坐標位置，然後一路找過去。
於是，一個巨大的深坑出現在她的面前，無數低矮簡陋的民居散落於此。
此處是擂缽街，據說幾年前曾經爆發過一場驚人的異能暴走事故，把原本平整的地面硬生生炸出了一個半球形的巨大深坑，延綿上百米，成為了擂缽街的最大標志性特色之一。
至於此地的其他特色嘛，當然是——貧民窟啦！
在這裡，你能找到全橫濱最齷蹉的人渣、癲狂的癮君子、不可見光的通緝犯、各種污水橫流的黑暗交易……因此哪怕此時是晚上四點多，距離太陽升起還有兩個多小時，此地依舊是不太寧靜的。
竹取澈順著導航的指引路線走，艱難地繞過那一間間一看就是違章搭建的破爛棚屋和臭氣熏天的簡易帳篷，中途遭遇了三次打劫，兩次被調戲，還有一次劫財劫色。
竹取澈重拳出擊，哐哐哐就把這群不長眼睛的東西打得連他媽都不認得，然後一甩外套就走了，背後躺著一地不知生死的家伙。
而在她的頭頂坐著一只軟綿綿的小企鵝，面對這等血腥暴力的場面也依舊接受良好，甚至還有閑情逸致給她遞消毒紙巾擦擦手上的鮮血——別人的血。
最終，一身血腥味的混血少女在一處不起眼的棚屋門口停下了腳步。
啊，如果數據沒有出錯的話，東西應該就剛好埋在這棚屋內部地面往下三米的地方。
在要不要敲門這個問題上，竹取澈猶豫了一秒鐘。
算了，還是不要打擾屋主的休息，做個文明人，我們直接強闖吧。
她一腳踏入黑暗。
果不其然，下一刻，沒有開燈的黑暗深處猛烈地湧動出如同野獸般的瘋狂黑色刀刃，像是刺蝟張開了防御的刺，毫不留情地扎向她。
雖然事先預想過屋主可能醒來的情況，但是擁有異能這一點卻是竹取澈沒有想到的。
沒等她出手，軟糖忽然提著嗓門，自以為凶狠實則軟綿綿地叫了一聲。
「pee！」
幾乎是話音落下的瞬間，原本要扎向竹取澈的這些黑色尖刃都成為了人體描邊的工具，與她擦肩而過，甚至連外套衣擺都沒有劃破絲毫。
「不錯啊軟糖！」
竹取澈大聲誇耀著立功的小家伙，同時躍步上前，掄起拳頭就往尖刃最核心處砸過去。
嘭！
燃燒著鬼焰的拳頭擊打到了人體的實處，骨頭斷裂的聲響立刻炸起。
敵人悶哼了一聲，卻依舊強忍痛苦的翻滾著逃開了她接下來的攻擊範圍，然而竹取澈從腰後摸出了一把八斬刀，卻沒有急著拔出刀鞘，而是擺出了日式劍術居合的架勢，並低沉地開口：
「獄之呼吸·一之型·黃泉燈！」
本應在游戲世界才能施展的古老劍型，在這一刻跨越百年的隔閡，在竹取澈手中的八斬刀刀刃上迸發出那伴隨著驚人的精神力量的突刺，宛若雷鳴，又似狂焰呼嘯，一下子就刺中了黑暗中那個瘦小的人影。
「黃泉燈」的殺傷性被她控制到最低，但是「悲憫和痛苦」精神攻擊效果卻被竹取澈提升了不少。因此這一回，這倒霉孩子終於忍不住暈過去了，也不知道他在那短短幾秒的恍惚之中都看見了什麼。
但縱使如此，他在昏死之前依舊咬著牙沒有出聲。
真是如同野草一樣倔強的生命。
事實上，Animus系統最有用的功能，不是讓人回溯記憶，而是通過在記憶裡與先祖的行為處事提高同步率，從而掌握先祖擅長的所有技能。
換言之，秋原椎名所擅長的「獄之呼吸」在竹取澈手中發揮出來也是一模一樣的威力和效果！
在《刺客信條》原著世界裡，作為美國普通酒保青年的男主角戴斯蒙通過短短數日，在儀器中感受阿泰爾、艾吉奧等先祖的技能，如同身體力行地學習數十年——等脫離儀器後，他在現實中就成為了一位大師級別的刺客。
當然，這樣的速效學習法也會有一些小小的後遺症。
比如現在……
竹取澈抬起頭看著眼前的黑暗角落裡，不知何時，在她的視野裡，這裡佇立著一個半透明的、淡藍色的身影。
那個人影並不高大，甚至可以稱為纖細秀美，然而她的身上穿著繡有四種圖案的白色羽織，腰間掛著一柄日輪刀。當這個人影抬起眼眸看向竹取澈時，仿佛望向了虛空和時間的深處。
那是秋原椎名。
「出血效應？」
竹取澈喃喃自語，所謂的「出血效應」就是使用Animus系統時間過久的人類在走到某些祖先曾經歷過的地點（或相似事件）時，會看見祖先的部分幻影。長此以往會導致精神崩潰甚至死亡。唯一的治療方案就是暫緩使用儀器，等待自身精神方面的自然恢復。
因此阿布斯泰戈公司的實驗體和雇員都有嚴格的儀器每日使用時限，就是為了防止他們出現「出血效應」的幻覺從而導致生命危險。
這種感覺其實還挺奇怪的，一方面由於你長時間扮演自己的祖先，在現實中乍一見到這個形像（哪怕是幻影）就會感覺怪怪的，另外一方面卻又覺得十分親切。
幻影的秋原椎名收回了望向虛空的目光，低頭看向自己的腳下所踩著的地面，跺了跺腳後，她的身影才消失在空氣中。
從頭到尾，這個幻影都沒有說任何一句話。
竹取澈倒也沒有很奇怪，畢竟幻影嘛，不說話也正常。
不過比起這個，她更關注自己剛才使用「獄之呼吸」時那種不稱手的怪異感。
唉，也是呢，呼吸法是根據日本劍術來設計的，使用的刀劍最短也是打刀長度的武器，現在用一把臂長短刀來釋放居合……居個頭啊，刀劍出鞘的一瞬間還沒到使出技能的那個地方就沒了。
至於八斬刀本身就是為了詠春拳法所服務的特制武器，與其說是一種刀法，還不如說是一種法度——專練拳法的法度，環環相扣自成一體。
當年的竹取澈也曾經問過自家師父老梁，為什麼八斬刀那麼短，後者是這樣說的：「廢話！八斬刀就是你手臂的延伸，要是超過這個長度的攻擊範圍，你就不要拔刀，要用槍去打爆對方！」
因此今夜試了一發不倫不類的呼吸法實戰運用後，混血美少女十分難受。
這種感覺就好像一位時間管理帶師正要與幾位美女在晚上做一些不可細說的多人運動時，忽然發現自己萎了……
竹取澈現在就萎了。
「唉，回頭還是要弄一把長刀來練練才行。不然這呼吸法用的都不爽利。」
打定主意後，她掏出了手機，打開手電筒功能，對准這個倒霉屋主的臉照過去。
那是一個看起來約莫十三四歲的少年人，身形瘦弱營養不良，他裹著一身灰不溜秋的黑衣，眉頭緊鎖並且昏迷著。
然而除去黑色短發之外，最引人注目的地方就是他的發梢有些天生的發白，這一點還挺少見的。
「抱歉啦小老弟。」竹取澈毫無愧疚之意地跟這個屋主道歉，然後把小企鵝從自己頭頂拿下來放在少年屋主的腦袋旁，「軟糖，你幫我盯梢，他要是要醒來的話你就叫我。」
「pee！」
小企鵝站得筆直，用毛茸茸的小翅膀給她比了個軍禮。可惜因為手還是太短，因此喜劇效果遠超嚴肅本意。
竹取澈：……你手短短咧。
她搖了搖頭，也懶得管這些小事，從【儲物外套】裡抽出早有准備的工兵鏟，開始在別人的住戶大肆挖地。
原本以為要挖三米就行了，結果竹取澈挖了都快五米，泥土都要淹沒躺在地上的黑衣少年了，她都沒見到自己埋藏的小金條盒子。
竹取澈灰頭土臉地從坑裡爬出來，拄著鏟子坐在坑洞旁邊思考到底是哪裡出錯了。
沒有保存游戲？不對啊，下線時都保存了的。
沒有上傳游戲數據？唔……有點可能。可是這個數據上不上傳，都不會對現實結果造成任何影響啊。
再說了，剛才為什麼先祖的幻影會出現在這裡呢？
如果歷史中秋原椎名沒有來過橫濱，自己剛才是不會有這種出血效應看見幻影的……
動用自己天才小神童的腦袋思考了三分鐘後，竹取澈不得不遺憾地宣布這個實驗暫時失敗。
也許以後要更換不同地點，采用不同的實驗物品，更改實驗影響因素……才能進一步推進確認這個結果。
畢竟這個實驗關系到了如果「秋原椎名搞到了橫濱的地契能否留給後世的自己」這個問題，更關系到能不能讓垃圾上司太宰治跪下來叫自己「爸爸」這個重要問題！
唉，我要如何打動並折服那個男人的心，然後讓他給我發更多的獎金呢？
一想起那個狗男人音容宛在的模樣，竹取澈就憂心忡忡，眉頭緊鎖。一旁的小企鵝見她這樣也有樣學樣，坐在床板上用小翅膀揉著臉，擺出一副苦惱的模樣並且屁屁直叫。
「怎麼了？」竹取澈注意到寵物的異常，卻誤以為是軟糖在提醒她這個倒霉屋主要醒過來了，連忙衝過來給了昏迷少年腦袋一巴掌，又把人打暈過去了！
軟糖：？？？
他沒有要醒來的跡像，主人為什麼又要揍他呢？
不管怎麼說，竹取澈還是使用技能【環境修復】把那些挖出來的泥土和垃圾又填回坑裡，然後無視了還躺在地上昏迷的黑發少年，抓起自己的寵物就大步離開了這個簡陋棚屋。
其實竹取澈猶豫過要不要給對方一點醫藥費，但是仔細想想……算了吧，蚊子再小也是肉啊，有本事就讓這個倒霉孩子親自來港黑向我索要醫藥費吧！
竹取澈臨走之前還貼心地幫忙關上門，直到她走後過了約莫十來分鐘，芥川龍之介才從地上昏昏沉沉地醒過來。
「銀……怎麼會……」
他喃喃自語，言語中不乏悔恨與痛苦。
銀是他的親生妹妹，兩人從小在擂缽街相依為命苦苦生存，然而在大半年前的一次偶然事件中，他的妹妹卻被某個不知姓名的黑衣人奪走了！就連芥川素來引以為傲的異能【羅生門】在那個黑衣人面前都不堪一擊！
在剛剛那個破門而入的惡客拔刀刺過來的一瞬間，芥川龍之介不知為何聽見了冥冥之中自己妹妹的哭泣和哽咽聲。
那個孩子，一邊哭，一邊盼望著哥哥前去拯救她。
然而她的哥哥卻是一個只知道殺戮的野狗，在橫濱最黑暗的地方苟延殘喘著。
想到妹妹可能遭受的痛苦以及自身因為弱小而無能為力的絕望，芥川龍之介就痛恨上剛才那個不請自來的混蛋。
無論是黑衣人還是剛才那個混蛋身上，都有一種如出一轍、旁若無人的傲慢和碾壓他人的強大實力。
現在的芥川龍之介還不是他們的對手，但是少年內心如同野草一樣瘋漲的怒火卻熊熊燃燒，無法熄滅。
「帶著企鵝的……混蛋女人！我記住你了！」
第51章 無能狂怒
Animus系統, 三周目世界。
竹取澈打著哈欠從房間裡走出來, 被一旁「隱」部隊的下屬告知其他「柱」都已經集結完畢，就等著開會。
「什麼？他們都來那麼早的嗎？」竹取澈尷尬地一邊拿起已經冷掉的早餐飯團往嘴裡塞，一邊匆忙往外走。
下屬不好意思告訴這位通宵趕回來然後倒地就睡的獄柱大人，現在其實都快到中午飯點了……
竹取澈來到大廣間門外時，就聽見裡面庭院裡傳來說說笑笑的聲音, 顯然主公還沒來，大家處於會前閑聊的輕松狀態。
當少女一推開門進來時, 談話聲音戛然而止，幾乎是所有人都將目光轉向這個最後入場的新人。
沒等竹取澈想說點什麼場面話呢, 一個白色的身影就撲了過來，急吼吼地問道：「新人, 你見到了無慘是吧？他長什麼樣子！」
竹取澈定睛一看，發現此人是面上有猙獰傷疤、行事向來以雷厲風行六親不認而聞名的「風柱」不死川實彌。
在目前的九位「柱」之中, 風柱是最為好戰、也是脾氣最暴躁的一個老哥……
比起消息靈通的不死川實彌, 其他不太了解此事的「柱」反倒大吃一驚。
「什麼？秋原小姐見到了無慘？」
「無慘的樣貌據說從來沒有人知道，那家伙一直隱藏著自己的真容……這孩子是怎麼得到情報的？」
姑且不提其他人的議論紛紛，「花柱」蝴蝶香奈惠見到同僚堵著與自己一同執行過任務的小姑娘新人，當即站起來想要替竹取澈解圍, 卻驚訝地發現一旁的「戀柱」甘露寺蜜璃也不自覺地站起來了。
兩個人美心善的小姐姐頓時面面相覷。
「蜜璃你……」
「香奈惠你難道也……」
其他柱：？？？
你們怎麼突然就達成共識了？
哇，姐姐對著我不認識的小姐妹微笑了！
人群之中, 一位與香奈惠容貌有著七八分相似的美少女情不自禁地露出了有點酸的表情, 連平日裡的笑容都要維持不住了。結果她一扭頭, 發現坐在旁邊的一個氣質陰冷的男青年「蛇柱」伊黑小芭內同樣露出了酸溜溜的模樣。
「蟲柱」蝴蝶忍覺得自己發現了隊裡的某些八卦。
然而任誰都沒有發現在同一時刻, 原本端坐如山般穩重的「炎柱」煉獄杏壽郎在看見新人的第一眼就露出了些許茫然和回憶的神情。坐在他身旁的「岩柱」悲鳴嶼行冥沉默地拍了拍這位老鐵的肩膀。
顧不上搭理那群人，竹取澈看向一臉寫滿【老子超好奇的！快告訴老子情報！】表情的不死川實彌，並未被他的氣勢所壓迫到，反而平靜地回答：「無慘的具體畫像我已經呈給主公大人，相信一會兒不死川先生就能看見畫像了。請不要著急。」
「主公大人……」滿臉傷疤的白發青年聽見這個尊崇的稱呼這才稍微冷靜了些許，「說的也是，那我就等著瞧了！」
說罷，他轉身走回自己的原位。
就在此時，一位孩童的稚嫩聲音從屋裡傳來，「主公大人——到！」
原本還在說說笑笑的柱們忽然整齊劃一地單膝跪地，低頭問安：「主公大人，日安！」
竹取澈見到他們這麼訓練有素，當時都蒙了。
等等，沒人跟我說見主公時要突然搞出這麼大的陣仗啊？
「日安，我親愛的孩子們。」產屋敷耀哉緩緩地走出來，陽光照在他身上，顯得額頭部分的青紫色詛咒疤痕愈發明顯。但是眾人對此似乎習以為常，而這個年輕人也朝竹取澈招了招手，語氣柔和宛若慈父，「椎名，請過來吧。」
竹取澈的內心松了口氣，她剛才還在猶豫現在下跪是不是太晚了的這個問題。
「是，主公大人。」
其實本次的柱合會議預定是下個月召開，產屋敷耀哉打算在會議上正式介紹竹取澈這位新上任的「獄柱」與其他柱們相認識，沒想到小姑娘提前帶回來了無慘的情報……於是鬼殺隊的當主就決定提前召開本次會議了。
「這位是秋原椎名，正式成為鬼殺隊一員的這一年來，她執行殺鬼任務八十四次，其中乙級及其以上的高難度任務十九次，並在一個多月前於海上斬殺『下弦之四·棘藤』。無論是任務數量、殺鬼數額還是呼吸法與劍術方面都達到了成為『柱』的標准。」產屋敷耀哉格外嚴肅地介紹道，「在此，我決定正式任命秋原椎名為『獄柱』！其他人有無意見？」
底下的人靜默了十秒鐘後，均無人反對。顯然大家都認可了這個戰績，也知道主公不過是在走走過場而已。
於是，事情就這麼成了。
產屋敷耀哉看向低眉順眼的少女，誠懇鄭重地說道：「希望在今後的日子裡，椎名你能夠與大家一起攜手共進，通力合作。」
這回就算沒有人教，竹取澈也知道自己該做表態了。因此她俯身拜倒行禮，口中回應：「是，主公大人，在下必時刻謹記您的教誨！」
產屋敷耀哉輕輕地點頭，然後看向台下那些露出了小動物一般濕漉漉期盼眼神的柱們，知道他們快要憋不住好奇心了，當即也沒有繼續賣弄關子，而是徑直開口：「椎名，關於你此前在淺草一行中發現無慘蹤跡的事情，還請向諸位柱們做一個彙報。」
「沒問題，主公大人。」
竹取澈走近回廊邊緣，頂著台下那九個人灼灼的目光，開始一五一十地講述自己與鬼王的相遇。
當然，在這個故事裡，她不是為了尋找珠世夫人，而是通過某些偶然的渠道得知了「上弦四·半天狗」蹤跡後來到淺草……
「半天狗？！」不死川實彌一聽說這名字就炸毛了，好像這個上弦鬼就在門外等著他去毆打一頓那樣興奮。然而一旁的盲眼僧人悲鳴嶼低聲勸阻道：「不死川先生，還請先聽完秋原小姐的講述，當務之急是了解無慘的情報。」
不死川實彌深吸了兩口空氣，勉強壓下心中的熊熊戰意，繼續耐心地聽故事。
竹取澈當然注意到台下的小騷動，但是又有什麼所謂呢，她只是來做工作報告又不是當老師，愛聽不聽，錯過這個村就沒這店了。
為了更好的追蹤半天狗，她親自扮成賣報員、送奶小工等基層角色，並無意中撞見了無慘與兩個普通鬼的會面，親耳聽見了兩個鬼是這樣稱呼「那位大人」的。
反正就算她在這邊瞎吹半天，這群柱也沒法去找那兩個普通的鬼進行情報確認。
怎麼確認？把整個淺草區的鬼都抓起來，然後拿著畫像問這是不是你們的頂頭上司？
別搞笑了，所有的鬼都被無慘種下了禁言方面的「血鬼術」，誰敢提起他的名字或者回憶相關情報，都會當場被血鬼術給爆頭。
如果這是後世某個魔法文學作品的話，差不多就是伏地魔通過黑魔標記對著食死徒們下了禁言詛咒，誰敢直呼其名就爆其腦袋……
隨後，產屋敷耀哉將素描畫和幾份新的仿畫發下去，柱們捧著畫像看得嘖嘖稱奇，覺得無慘這狗東西一看就是滿臉寫著【我是反派我不得好死】的混蛋，在聲討了此人的累累惡行後，又對新人竹取澈進行了一番表揚。
煉獄杏壽郎拍著她的肩膀哈哈大笑：「作為新人而言還真是了不起啊！不僅弄到了寶貴的情報，還從鬼王的手中全身而退！你的培育師一定會為你感到驕傲吧？唔哈哈哈！」
竹取澈沒好意思說自己其實根本沒有正面對上無慘，完全是靠跟蹤立功的。不過桑島慈悟郎在得知了她的功績後肯定會為她感到驕傲，前提是老爺子不知道她是故意放縱那個鬼殺死獪岳這件事的真相……
而且看著爽朗大笑的金紅色長發青年，竹取澈總有種鼻子酸酸的感覺。
明明……我最開始的培育師是你啊，杏壽郎老師。
目前的九位柱中，除去已經認識的柱，還有「音柱」宇髄天元與「蛇柱」伊黑小芭內跟她不太熟悉之外，其余的不是認識就是已經說過幾句話了。
宇髄天元是一位長相英俊、身形健碩的忍者，他的服飾華麗，護額上甚至還鑲嵌有一枚碩大的寶石！
竹取澈的窮鬼職業病發作，很想偷走那顆寶石……
「不錯嘛秋原！」宇髄天元沒有注意到她的目光中出現了蠢蠢欲動的意味，反而表揚道，「杏壽郎說的不錯，你是個華麗的人！」
「……謝謝您的表揚，宇髓前輩。」
算了，看在對方發言友善的份上，自己就不去偷寶石了。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伊黑小芭內似乎不打算和她講太多的話，反而十分低氣壓地瞪了她一眼後就扭過頭去，連帶著他脖子上的那條小白蛇也露出一副生氣氣的模樣不看少女。
竹取澈：？？？
咋的？我哪裡得罪你了？
而且對方生氣的樣子怪眼熟的，好像在哪裡見過……
看著眼前這些高矮胖瘦不一的強者們，總覺得似乎還少了某個家伙。
竹取澈想了想，如果自己沒有記錯的話應該是還少了一個「霞柱」時透無一郎。
由於前兩個周目中她與這位天才的失憶少年不太熟悉，竹取澈也不方便去打聽別人家出了什麼事，只是聽情報部門的同僚隨口提起幾句這位霞柱好像是哥哥出事後才被鬼殺隊的人帶回來，過去的記憶什麼的全都忘得七七八八，握刀兩個月就擁有了「柱」的實力……是一個非常古怪的天才劍士。
由於不了解時透無一郎的故事，竹取澈這會兒也幫不上忙，只能在會後找了個情報部門的下屬讓對方幫自己多多留意此事。
交代完這件事後，悲鳴嶼行冥過來跟她說了幾句話。這位老大哥代表了主公的意思，為了抓緊時間，他將目前統共十位「柱」中的六位調動前往淺草，嘗試獵殺無慘。之所以沒有全部人手一起壓上，是怕這是敵人的調虎離山之計，因此至少還要保留四位柱在全國範圍內巡查鬼的蹤跡。
竹取澈誤以為悲鳴嶼先生的意思是要自己帶隊去找無慘，然而後者只是安靜地搖了搖頭：「這些事交給我們這些前輩去做就好了，椎名你還是新人，需要保留火種。」
翻譯一下，就是小丫頭你太弱了，再練多幾年吧，萬一我們不幸翻車戰死還要你們幾個後輩撐場面呢。
竹取澈：「……是，此行請務必小心。」
其實她不太看好此次逮捕行動，姑且不說淺草區是東京最繁華的地區，官方層面肯定不同意鬼殺隊在此大開殺戒。而「十二鬼月」在尚未被削弱的前提下肯定會給鬼殺隊增加麻煩……無慘不是那麼好殺的！他可是本游戲的終極BOSS呢！
因此竹取澈就和蝴蝶忍這樣不太擅長正面硬剛的柱留在鬼殺隊駐地等候後續消息。
讓人失望的是悲鳴嶼他們撲了個空，只來得及解救出被蒙騙的那對人類母女，至於無慘本人則是逃之夭夭了。不過大家也在對方的住處暗室裡搜集出了許多重要情報和鬼王的生活跡像，證實了無慘的人類偽裝身份。
那麼此時此刻，無慘到底去了哪裡呢？
也許家住深山中以賣炭火為生的灶門炭治郎能夠給出這個答案。
他這一日外出賣炭歸來，因為夜晚趕路不便而在熟人的家裡借宿一晚，不料第二天回家後就發現自己被滿門屠殺……不！還有一個人活了下來，那就是他的妹妹禰豆子！
只是不知為何，禰豆子化作了鬼，身上還殘留著無慘這個殺人凶手的氣味。
灶門炭治郎強忍悲痛，記住了無慘的氣息後與禰豆子發生對抗，巧遇了被悲鳴嶼他們的行動給自動遺忘在腦後的「水柱」富岡義勇。富岡義勇無愧憨憨之名，上來就要砍鬼卻被炭治郎死死纏住。
最後不曾吃過人的禰豆子嘗試著保護人類兄長，這一舉動讓富岡義勇感到了困惑，被這份兄妹情誼所打動後他也給炭治郎出了一道考題：找到自己的師父鱗瀧左近次，從那位老者那裡也許能學習到斬殺惡鬼、將妹妹變化人類的方法……
為了拯救妹妹，炭治郎義無反顧地帶著妹妹踏上了這條滿是荊棘與坎坷的道路。
與此同時，鬼舞辻無慘的心情不錯。從古至今，能夠真正傷害到他的人類也就那麼一兩個，其中有個混蛋劍士的劍法最令他為之忌憚……在劍士死後不久，無慘就把有可能學到對方所持有的呼吸法流派的親朋好友全部殺得一干二淨！他要保證世間再沒有那樣強力猛烈、能夠威脅到自己性命的呼吸法存在！
根據他的調查，灶門一家也是最後一戶還沒有被滅的傳承所在。
主要是這家人百年來一直在深山中賣炭為生，生活清貧，非常低調。所以無慘之前也沒有懷疑過一戶賣炭人家是怎麼持有那種呼吸法的……但是不管了！殺了就對了！全部死光光，他就可以高枕無憂了！
——這就是無慘解決危機的邏輯，簡單粗暴，毫無逼格。
但就在他准備踏上返程的路上時，埋伏在淺草的眼線忽然通過特定的血鬼術傳回來了一些畫面情報：自己被鬼殺隊偷家了！足足有六個凶神惡煞的「柱」踢開他家大門衝進來准備砍他卻撲了個空！
鬼舞辻無慘當時就驚了。
怎麼回事？我完美的人類偽裝身份到底是哪裡暴露了？什麼時候暴露的？鬼殺隊那群成天嗡嗡叫的蒼蠅都了解到哪個地步了？連我用來偽裝的備用糧（那對母女）都救走了？
只要一想到這些，鬼王原本滅人滿門的好心情就瞬間消失無蹤。
看到情報的他氣得渾身發抖，大冷天的全身發冷，手腳冰涼！這個社會怎麼了？從古至今到處都充斥著對他鬼舞辻無慘的壓迫！於是無慘的眼淚不爭氣地流……等等，最後一個沒有。
作為一個窮凶極惡、喪盡天良、動不動就滅人滿門的邪惡大BOSS，面對這等被人挑釁的行為，無慘當然是義憤填膺地……躲起來。
「好危險！還是先去鳴女那裡避避風頭再說！」
話音落下，黑發鬼王的身影在空氣中迅速隱去，仿佛與這片山林的空氣融為了一體那樣。
而這就是他的下屬鳴女所精通的空間轉移類「血鬼術」。
當晚，十二鬼月被緊急召集，無慘在會議上好好地發了一通脾氣，而在外凶名昭著的惡鬼們一頭霧水地被他瘋狂訓斥。
「我已經找到了可疑的人選！」他臭罵這群沒屁用的十二鬼月，「淺草的一個鬼在數日前無意中發現了鬼殺隊的兩位柱出沒——分別是『花柱』蝴蝶香奈惠和不久前才成為新任『獄柱』的秋原椎名！你們要將這兩人抓起來，分別拷問清楚情報泄露的程度！現在，立刻行動！」
十二鬼月們不敢怠慢，齊聲應和。當然，別看大家表面上恭恭敬敬，實則心裡MMP的鬼不在少數。
無慘能夠掌握這些鬼的內心想法，隨便開個讀心術就讀到下弦中有好幾個鬼內心不以為然，頓時大怒。
——你們老板都快被嚇死了，你們還在那裡不以為然？
無慘當場捏爆了兩只下弦鬼的腦袋，以此殺雞儆猴。所以原本就減員的十二鬼月一時間只剩下了九只鬼……
這樣一來，剩下的所有鬼確實嚇得提高警惕，不敢再胡思亂想。
無慘還不解氣，他總覺得有一把無形的刀往自己脖子上砍過來，偏偏又看不見。這種事情不受控制的感覺令他厭惡至極。
「黑死牟，青色彼岸花找到了嗎？」
十二鬼月中為首的紫衣劍士猛地垂下頭，他外表英俊而偉岸，如果忽視他臉上那怪異的六只眼睛的話。此時這位「上弦一」似乎很羞愧：「很抱歉，無慘大人，在下……」
無慘懶得聽他這麼多年來都沒變過的廢話，扭頭問下一個鬼。
「童磨，鬼殺隊的駐地找到了嗎？」
「無慘大人，那群小老鼠實在太能藏了……」
作為「上弦二」的童磨習慣性地使用甜美又柔和的語氣回答問題。
「猗窩座，你……算了！」
猗窩座：？？？
眼見無慘一甩衣袖，怒意勃發，邪惡的強者氣場滾滾而來，壓得十二鬼月不敢直視他。
「廢物！全都是一群廢物！我養你們那麼多年，到頭來連找兩個鬼殺隊的柱都畏手畏腳！要你們何用！不想死的話就給我出動去找人！」
於是，和諧友愛的十二鬼月會議，暫時告一段落。
…………
……
此時的竹取澈已經休整完畢，在得知悲鳴嶼他們撲了個空後，她其實也並沒有太多遺憾。
無慘哪裡是那麼好殺的咧。
再說了，她要踐行自己先前立下的軍令狀，前去砍個上弦鬼的腦袋回來洗清她對獪岳「救助不力」的恥辱。
在跟蝴蝶香奈惠交代了幾句無慘接下來可能會有大動作所以要千萬小心後，竹取澈收拾好行囊，踏出鬼殺隊駐地大門，然後發現了一位不速之客正十分不耐煩地等在門口。
「你怎麼才來。」不死川實彌暴躁地問道，「行了，我們快走！」
「走？走什麼？」竹取澈一頭霧水，「不死川先生打算和我私奔嗎？這樣不好吧？我們也才認識沒幾天呢。」
「……」
當一個漂漂亮亮的美少女詢問自己是否要跟其私奔時，年紀輕輕的風柱當時就臉紅得像個泡泡茶壺。
不過這份羞澀迅速地被他臉上的猙獰傷疤所掩蓋。
「你在胡說八道什麼！」不死川實彌凶巴巴地吼道，「我從淺草提前趕回來就是為了堵你！」
「堵住我做什麼？」
「你不是要去追查半天狗嗎？那可是上弦四，你肯定需要一個經驗豐富的前輩幫忙吧？」
不死川實彌得意洋洋地說，就差直接說清楚【快點帶我一起去打怪】了。
其實竹取澈很了解這群傲嬌口是心非的特點，雖然她也確實需要一個隊友一起開怪，但是表面上她還是故作冷淡地說：「不死川先生，每一位『柱』都有自己的巡查區域，我是得到主公特許才能夠四處追蹤半天狗。而你……難道不用去巡視自己負責的區域嗎？」
不死川實彌：！！！
如遭雷劈.jpg
難怪從淺草提前趕回來時，大家看他的眼神都像是憋著一股壞勁看好戲那樣。
這位傲嬌的白發大哥憋了幾秒，最後還是底氣不足地吼道：「你給我等著！我這就去向主公申請幾天的特許！」
說罷，他拔腿就往院子裡衝，而竹取澈看著他的背影，無奈地搖了搖頭，自顧自地走了。
唉，長得那麼凶，還那麼傲嬌。又不是萌妹子，誰管你啊。
至於一起打半天狗的隊友嘛……等到了那附近再找該區域所負責的「柱」就好了。
第52章 開怪啦
竹取澈來到了百年前的神戶。
她這一路從橫濱走海運過來, 雖然表面上做了易容偽裝，但內部的行蹤也沒有過多遮掩。只是不知為何「風柱」不死川實彌沒有追上自己, 大概是覺得追不上所以干脆摩拳擦掌地等著回頭揍她這個放鴿子的新人一頓吧……
由於當年的黑船來航事件後，諸國大船抵達日本, 這個國家迫於歐美列強的壓力而打開國門。其中，神戶就作為五大通商口岸之一而開放。
此地的風土人情與橫濱另有一番風味, 神戶因臨近舊時關西政治中心的大阪，再加上築港事業的不斷發展推進, 商業氣息濃厚，如今這年代裡已經漸漸有了日後成為世界四大海運市場之一的苗頭。
來到了神戶，想到的第一個特產當然是——和牛！
神戶和牛在全世界美食圈子都鼎鼎有名, 竹取澈作為一個吃貨, 自然是不會放過這等品嘗當地美味的大好時機。
再說了, 游戲裡吃東西的口感跟現實一模一樣, 所以得到的快樂也不會縮水分毫，但是花游戲裡虛擬貨幣跟現實中的錢那可是大不一樣！
我竹取澈, 花花老祖宗秋原椎名的錢, 那能叫花錢嗎？那叫提升游戲體驗！
於是難得荷包鼓起一次的小窮鬼美少女開始了自己在神戶「提升游戲體驗」的旅程。
最好的住房環境，安排！
最棒的和牛料理師父, 請來！
最新鮮的海貨，買了！
最有特色的地方特產, 每樣打包三份帶走, 回頭送人！
什麼？半天狗？上弦鬼？鬼殺隊的軍令狀？
呵, 那等孽障, 放著也跑不遠，等她澈大爺吃飽喝足了再去取爾等狗頭！
事實證明，真金白銀砸下去，一般效果不會太差。
新鮮美味的生魚片堆積如山，在冰山上閃爍著誘人的光芒。脂肪分布完美的和牛片入口即化，壽喜燒鍋方向吹來溫暖而富有香味的水汽，讓人如同在天國牧場散步那樣輕松愉快……除此之外，還有小姐姐在一旁吹拉彈唱，帶來最佳的視聽盛宴。
然而一位不速之客的到來暫時打斷了這一切，當那人從窗戶外跳進來時，連三味線的曲聲都驚訝地夏然而止。
竹取澈對這幾個小姐姐倒是很溫柔：「你們先下去吧，這是我請來的朋友。」
「是，客人。」
於是無關人員便經過短暫的驚訝後訓練有素地退出包廂了。
看著熱騰騰的壽喜鍋，扎著頭巾的英俊忍者頓時露出了笑容：「秋原，你還真會享受啊……不過，意外地很華麗呢！」
來者正是「音柱」宇髄天元，他是這個區域負責巡視的「柱」，在接到鎹鴉「猛男」的通信後就火速趕來。
原以為能看見獄柱小姑娘和半天狗大打出手的激烈場面，沒想到看到的卻是這等休閑娛樂來一套的放松方式。
他很自來熟地坐下來，看見桌子上還擺著一套沒有使用但是又提前准備好的碗筷餐具，臉上的笑容更真實了一點：「早知道你這裡伙食這樣好，我就把我的妻子們帶過來一同用飯了。」
「我也是偶爾吃頓好的改善一下伙食罷了。」竹取澈隨口回答，忽然注意到剛才對方那句話裡的某個華點，「宇髓前輩的妻子……們？」
「對啊，我沒跟你說過嗎？」帥氣的忍者前輩熟練地拿起筷子夾住一片鮮紅的牛肉放進翻滾的高湯裡涮燙，「我有三個妻子，分別是雛鶴、槙於和須磨。下次有機會介紹給你認識認識，她們做的飯我也挺喜歡的。」
竹取澈：……
長得帥了不起啊！有三個賢惠能干的老婆很牛逼嗎！你信不信我這條單身狗咬起人來也是很疼的？
不就是……不就是初戀失敗了以後就再沒有談過正兒八經的戀愛嗎？雖然現實中是個混血美少女卻總被人誤以為鐵血猛男，我才沒有心裡苦呢嗚嗚嗚……
情竇初開渴望美好戀情的花季少女就這樣和百年前的一位帥氣忍者大哥吃了頓大餐，吃得肚皮溜圓，仿佛懷胎三月那樣。
「吃飽喝足，該告辭了。」宇髄天元見她一臉無事發生的模樣，誤以為小姑娘只是純粹想找個人陪吃飯而已，當即露出前輩所特有的寬容與溫和的神態，「我們『柱』的工作可是很忙碌的！」
「前輩你不能這樣啊。」竹取澈一愣，「你都吃了我的大餐，就該陪我開怪吧？」
「開怪？」
「就是……抓住半天狗，然後把它往死裡削。」
「咦！你已經找到目標了嗎！」宇髄天元大驚失色，旋即又興奮起來，「確定沒錯？」
「絕對沒錯啊！」竹取澈信誓旦旦。
系統認證，怎麼可能出錯。
因此兩人休整完畢後外面天色也已經變黑了，宇髄天元就跟著竹取澈在神戶的大街小巷到處走，東拐西繞，然後在經過一戶地下賭場的門口時，有個打手把一個額頭禿頂很高的老頭子扔了出來。
「哼，沒錢還敢出老千！看你面生的份上就饒了你這一回！」打手怒斥，「快滾！下次再來惹事的話就砍了你的手！」
老人萎靡地坐在地上，捂住自己剛才被扇了一巴掌的臉，不敢反抗。
真凶啊。宇髄天元看了一眼那個賭場打手，又看看身上沒有絲毫強者氣息的倒地老人，對此見怪不怪。
下一秒，他就看見秋原椎名若無其事地攏著袖子走上前去，來到那個老人身後，一把日輪刀猛然出鞘，直接砍掉了老人的頭顱！
宇髄天元：！！！
媽耶，原來新人才是最凶的那個！
「但是……背刺這種行為會不會太不華麗了？」
說實話，半天狗覺得自己好可憐。
無論是作為人類還是作為鬼而言，在他的記憶中，充斥的全都是各項被人迫害的記憶。
……你家裡那麼有錢，我偷一點怎麼了？
誰讓你這個屋主叫的那麼大聲，我不殺你殺誰？
那些賭場的財富那麼多，賭場老板個個為富不仁，我出老千騙錢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不就是搶劫後殺死了幾個外鄉人，為什麼要把我判處死刑？
憑什麼……憑什麼你們這些可憎的惡人都能迫害我啊！
當半天狗的頭顱突兀地滾落在地上時，怒火充斥了他的內心與瞳孔，「上弦」和「肆」三個漢字一左一右地浮現在他那雙非人的眼眸裡。
他斷裂的身形極速變化，竟然從一分為二！
「殺、殺人啦！」
賭場打手終於反應過來，他嚇得發出一聲驚叫，就好像竹取澈那刀是砍在他脖子上一樣。
但是取而代之的是在這一刻察覺到對方暴露出上弦鬼氣息的兩位鬼殺隊「柱」，他們幾乎是不約而同地重新打開了「全集中呼吸·常中」模式，展現出身為人類強者的氣勢來！
柱？
還是兩個！
半天狗一愣，覺得自己被迫害得更厲害了。
「他不是人！這家伙是鬼！」宇髄天元攔住了想要逃跑的賭場打手，厲聲呵斥，「哪有人被砍了腦袋還能變成兩個的？」
「是是是！您說什麼就是什麼！」打手嚇得屁滾尿流瘋狂回答，一時間只想逃離這駭人的場面，就算宇髄天元這個時候說他是個外星人的話估計也會表示相信。
但是這位忍者大哥只是冷酷一笑，嚇唬這個地痞混混：「這家伙是在被你處理時變成鬼的，現在成了你惹出的亂子，你確定回頭你們老大不會找你麻煩？」
賭場打手：……
怎麼就成了我的麻煩呢？分明是你同伴一刀砍下去的成果啊。
不過能在地方賭場混跡的人多半有幾分眼力，打手眼看宇髄天元那信心十足的表情，又看提著刀已經衝上去砍人的年輕少女，頓時知道這是對方在訛自己，但還是很識趣地哭喊道：「這位大人，您既然這樣說，一定有救我的辦法吧？請教教我！」
見這人上道，宇髄天元也暗暗松了口氣，當即毫不客氣地命令道：「要是想戴罪立功，立刻去稟報你家老大，就說有惡鬼出沒，方圓五裡的人全部進行緊急疏散！快去！」
其實一般這種工作都是由「隱」部隊的後勤人員進行提前疏散，無奈竹取澈開怪開得太讓人猝不及防——主要是怕驚動了擅長隱匿自我氣息的半天狗提前逃竄才出的無奈之舉。
眼看賭場打手如同屁股著火一樣地狂奔而去，「音柱」宇髄天元一抬頭，發現原本兩個敵人已經變成了四個。而「獄柱」秋原椎名則是仗著靈活過人的身法和本身的獄之呼吸法在四個敵人中滑不留手地游走和招架，打了半天愣是沒被敵人傷到多少血。
宇髄天元：……真有你的呀，新人。
那他這個做前輩的如果此時還要袖手旁觀，那就不太華麗了！
只見宇髄天元伸手探過肩膀，雙刀出鞘，豪邁地斬向距離自己最近的那個惡鬼。
「音之呼吸·一之型·轟！」
雙刀如兩輪彎月般咆哮著滑出刀鞘，直直地砸中了身穿和服、手持雷電錫杖的鬼！將它徑直砸進地面裡！
「怒啊，怒啊！」惡鬼怒吼起來，如鹹魚翻身那樣在地上打滾，錫杖頂端的鐵環在它手中發出「琅琅」刺響。
血鬼術·雷殺！
雷霆飛舞，閃耀在夜色之下。
「前輩，你接下來聽我說！」竹取澈一刀逼退一個會飛舞的鳥人，知道宇髄天元總算能抽出手來幫助自己，頓時毫不掩飾地開始爆出敵人情報（源自二周目的戰報），「你注意看他們的舌頭，上面有不同的字！」
宇髄天元一看，果然如此，當即意識到什麼。
其實這是半天狗的血鬼術，他能夠分化出四個分.身，分別為舌頭上寫有「怒」字的雷電惡鬼「積怒」，手持團扇召喚狂風的「可樂」（不是冰鎮快樂水），如同鳥人一樣擁有雙翅、使用音波戰鬥的「空喜」，以及武士打扮、手持十文字槍的「哀絕」。
竹取澈的語速極快，短短不到一分鐘就把敵人的老底報了個底朝天。這回不僅是宇髄天元驚呆了，就連四鬼其中一員一聽，也都歡喜地笑起來：「哢哢哢！敏銳！真是敏銳啊！」
「敏銳你個頭啊空喜！」正在被宇髄天元揍得滿地爬的積怒十分惱火，「你們三個連一個人類小娘們都打不過嗎？太可氣了！」
一旁跟積怒關系最差的可樂頓時滿臉喜色，握住團扇朝著宇髄天元撲過來，嘴裡還虛偽地喊著：「既然你在懇求我，那我來幫你了，積怒！」
「你滾啊！」積怒大吼，「別妨礙我！」
問題是可樂才不管積怒說了什麼，它手中的扇子翻飛，淡綠色的冷酷風團呼啦啦地刮出，同時吹向宇髄天元和積怒，直接將兩人先前的架勢給打亂。
血鬼術·風壓！
「音柱」宇髄天元同時面對雷霆錫杖和飽含風刃的風團也沒有絲毫退縮之意，反而雙刀翻飛，動用藏在日輪刀裡的特制火.藥，似得刀刃爆發出陣陣狂躁的爆裂聲響。
「音之呼吸·四之型·響斬無間！」
不得不說，半天狗的四個分.身似乎都有自我意識，面對外敵時甚至做不到精誠合作一致對外，反而吵吵嚷嚷互相揭對方老底。
不過竹取澈很清楚，這他媽的才是一階段呢，等二階段對方重新「合體」之後那才是難打的時候。
眼看那邊三個人打成一團，此時垂眉耷眼、看著就很喪的哀絕扛著十文字槍忍不住嘆氣：「多麼悲哀啊積怒……你自己打不過那個柱，為什麼要奢求我們來幫忙呢？」
話音未落，它就一槍殺向竹取澈的腰後，卻被後者毫無征兆地往左側一個滑步避開了這一擊。
沒錯，它就是能夠說著A的事情去背刺B，它就是那麼卑鄙！
竹取澈大笑一聲，反手用刀背在對方的十文字槍尖上借力一按，同時整個人跳起來，突兀地跳到半空，正好面對瞪大眼睛沒想到她能追上來的鳥人空喜。
空喜猛地張開嘴，超高分貝的破壞聲波翻滾著衝出，正中竹取澈面門。
血鬼術·狂鳴！
噗！
一瞬間，少女的耳朵、鼻孔甚至喉嚨就因為遭受聲波破壞而湧現出鮮血，甚至連大腦都仿佛被人用一個重錘狠狠地敲打了一下。
同時她耳朵嗡嗡作響，頭暈目眩，絕對是耳朵鼓膜破了！
但是竹取澈並沒有放棄，只見她攥緊刀柄，自下而上猛然一抽：「獄之呼吸·四之型·鬼門關！」
本來是用於防御的劍型堪稱勢大力沉，在這一刻用於毆打這種身輕體弱的鬼時竟然意外地有效。這一刀撩起，直接劃開空喜的下巴，令它血噴如泉，一時間無法再張嘴爆發出音波攻擊！
竹取澈趁勝追擊，左手甩出事先准備好的一截鐵鏈在對方鋒利的鳥爪上，拉近雙方距離使得自己不落地——自然也就不會被地面上的十文字槍發出的突刺衝擊波所傷害。
空喜顧不上還沒自愈完畢的下巴，淌著血揮爪切斷了自己爪子上的鎖鏈，但終究還是晚了一步。此時的竹取澈已經在半空中借到了新的力，只見她一個翻飛跳起，甚至還一腳踩在空喜的頭頂跳到了它的背後！
擅長飛行的空喜只覺得仿佛有一頭牛踩在了自己的背後，翅膀被人粗暴地揪著，下一秒冰冷冷酷的東西凶狠地縈繞著色澤黯淡的雷霆，貫穿了它的大腦！
日輪刀從左邊太陽穴進，從右邊太陽穴探出一大截來，鮮血灑了空喜與竹取澈一身。
獄之呼吸·一之型·黃泉燈。
受到「黃泉燈」上自帶的精神攻擊屬性，一時不察中招的空喜頓時陷入了極為難得的悲傷和思考之中。
明明都那麼快樂了……為什麼還是悲傷？
那些人類都已經死了，被自己的本體吃了，成為本體力量一部分——那麼快樂的事情，他們為什麼還要在死前哭喊呢？
空喜終於得出了一個結論：原來，我不是真正的快樂！
「空喜！」
同伴的怒吼喚回了空喜的神智，但還是太遲了。殘忍的哀絕在對付自己人和敵人時是一樣的殘酷無情。
血鬼術·激淚刺突！
只見這個武士打扮的鬼手中的十文字槍狂暴地翻轉，數也數不清的半透明突刺如同屏風一樣盛開，最後藏在萬千虛招中的那一擊必殺居然徑直刺穿了空喜的身軀，然後又刺穿了竹取澈的腹部，將這一人一鬼如同釘釘子那樣釘在後面的建築牆壁上！
整棟樓在這一刻猛地跳了跳，大片的建築開始坍塌，就連他們身後的這面牆也「嘩啦」一聲坍塌——可見哀絕這一槍的突刺有多麼猛烈和致命。
「哀絕！」聽見身後人類少女的嘔血聲響，空喜不僅不生氣，反而癲狂地大笑，「做得好！趁機殺了……」
獄之呼吸·六之型·岩熔劫。
如同驟然崩裂的大地與山脈，展現出翻滾憤怒的岩漿，那些金紅色的大地血液沸騰著咆哮而出，發誓要摧毀它所經過道路上的一切阻礙。
「好你媽！」竹取澈口吐芬芳，手中沾滿敵我鮮血的日輪刀翻轉，瞬間劃出兩道近乎完美的十字劍型，在空氣中留下一種「圓」的既視感，徑直將空喜的整個身軀分為了四半！
血肉淋面，直接劈頭蓋臉地灑在被十文字槍釘在地上的竹取澈身上，她的臉上都是血，但是眼睛宛若凶獸那樣透著的光卻比惡鬼還要凶惡百倍！
哀絕看向了她的眼睛，頓時一愣。
真殘忍，真是冷酷到無法動搖的眼神……真悲哀啊。
就在竹取澈等人陷入鏖戰之際，就在五分鐘前，一艘來自橫濱的輪船靠岸了。
「快快快！時不我待啊可惡！」接到鎹鴉通知的「風柱」不死川實彌不等船只完全停穩，直接翻身跳下護欄，在水手們的驚呼聲中安然無恙地落入碼頭。
然而他毫無停下來聽別人稱贊的想法，抬頭對著自己的鎹鴉大吼：「他們在哪裡打起來的？快帶路！」
第53章 吔便當啦
此時的竹取澈還被十文字槍給釘在廢墟上, 血從她腹部的傷口潺潺湧下，染濕了衣服和身後碎裂的牆磚。但是由於她先前用兩刀將半天狗的分.身之一「空喜」給切成了齊齊整整的四半，湊夠了打麻將的最基本要素, 因此在空喜重新復活之前她還是爭取到了一點時間。
至於十文字槍的主人，同為上弦四分.身之一的哀絕並沒有急著殺她，而是垂頭喪氣地開口：「剛剛我還沒認出來，沒想到你就是本次的目標之一……」
什麼？目標之一？
難道不是我竹取澈殺上門來堂堂正正地背刺你嗎？怎麼到了哀絕的口中反而成了他們的行動目標？
竹取澈心思急動，思考自己最近都得罪了哪些人……不可能啊, 無論是我還是秋原椎名這位先祖都向來與人為善, 睦鄰友好, 尊老愛幼，共創和諧社會。
等等，有一個家伙可能不這麼認為！
於是黑發黑瞳的少女揚起了一個因為失血過多而面色蒼白的挑釁笑容：「是無慘要你來抓捕我嗎？就因為我發現了他的老巢之一？」
哀絕的瞳孔一縮, 渾身氣得發抖——因為在它的感知中，隨著對方喊出「無慘」這個名字後，鬼王的意識已經降臨於自己的腦海裡, 透過自己的眼睛憤怒地注視著面前的少女——「你怎麼敢……怎麼敢直呼那位大人的名諱！真是大逆不道！」
滿心惶恐的惡鬼狂奔向前, 它知道自己不能摸魚和徒生悲傷了, 再摸下去的話怕不是要被無慘大人直接腦袋開瓢！
眨眼間，兩人之間的距離驟然縮短，眼見哀絕伸手想要抓住十文字槍的槍柄, 一聲低沉的暴怒聲響從旁邊傳來：「風之呼吸·六之型·黑風煙嵐！」
自下而上的黑色狂風劍氣伴隨著日輪刀席卷而來, 哀絕敏銳地察覺到這不速之客渾身透出的驚人殺意, 因此在最後一秒鐘堪堪改變了身形, 勉強避開了斬擊——但胸口處還是多出了一道血淋淋的傷口。
竹取澈訝異地抬起頭，右手撿起貼在地面上的刀劍，她剛才用「獄之呼吸·三之型·冥冥」察覺出有新隊友入場，但沒想到來的會是這家伙，因此少女連忙喊出了來人的名字：「不死川先生？」
沒錯，來者正是「風柱」不死川實彌，這位留著白色刺蝟頭發型的凶狠小伙兒，向來以暴躁鐵血和傲嬌（隱藏屬性）而聞名！
「哈哈！」不死川實彌滿臉凶惡地大笑，好像他才是真正的惡鬼那樣恐怖，「我就知道找到你的話肯定就能找到上弦鬼！」
竹取澈：……你到底是對我多有信心？
其實不死川實彌的信心來源於小姑娘的好運氣和在主公面前下達的軍令狀。
多少年了，多少人想知道無慘的長相都均告失敗？而一個新人當上新晉隊士沒有兩年就成為了柱不說，看見無慘的長相還能全身而退，最後還敢下軍令狀——那絕壁是心裡有底啊！
不得不說，這個世界上有些人看似粗野，實則心細如發。像是其他柱雖然看好竹取澈去獵取絕密情報的能力，但並不太相信她能隨便出門逛逛就找到一只上弦鬼的程度。畢竟強者還是要用成績來說話的……
所以今天不死川實彌能夠參與進這杯羹裡，還與他自身的觀察與思考能力脫不開干系。
今天半天狗的人頭，注定有他的一份子！
「哐當！」
淡綠色的日輪刀猛然砍斷了鐵質槍杆，之所以不直接抽出十文字槍，是怕少女的傷口大出血而引發致命傷害。反正就先這樣堵著吧，能成為鬼殺隊的「柱」想必什麼大傷大難都能經受住……
不死川實彌一手握住斷掉的槍杆，面色冷酷地看向那邊滿心惆悵的哀絕，同時嘴裡問道：「秋原，還能站得起來嗎？」
不得不說，這老哥雖然之前一直凶巴巴的，還很傲嬌，但在敵我面前還是能夠分得清大是大非。
盡管腹部上此時還插著一個尖銳的槍尖，甚至血還沒有完全止住，但竹取澈運用呼吸法去暫時按住傷口處附近的血管，拄著刀從地上勉強爬起來：「沒問題。」
「那就好。」不死川實彌依舊沒有時間看她，頭也不回地吩咐道，「這家伙交給我，你去幫音柱那個煩人的混蛋！」
竹取澈想要說話，一張口卻有一股甜腥味翻滾著湧出。但是她卻像是沒有察覺到自己正在嘔血那樣地點點頭：「明……咳咳，明白。」
她跌跌撞撞地掉頭就走，日輪刀在她手裡都快要又變回拐杖了。
更糟糕的是，每走一步，腹部的槍尖就撕扯著周圍的血肉，仿佛攪動著裡面的五髒六腑，引得竹取澈痛得幾乎要當場翻白眼暈過去。
好痛……但是，還沒完，還不能休息。
哀絕此時已經意識到不妙之處，它一邊大聲尖叫著「空喜你快給我復活」一邊用血鬼術凝聚出新的十文字槍，朝著不死川實彌衝過來。
白發青年猙獰一笑，丟掉手中的破損槍杆，同樣拔刀迎上，跟哀絕硬碰硬。
說實話，戰場的另外一頭，此時此刻的宇髄天元正在被擅長雷電攻擊的「積怒」和召喚狂風的「可樂」聯手攻擊。此時戰鬥已經進入白熱化，宇髄天元的「音之呼吸」節奏幾乎被敵人摸了個門兒清，問題在於他雖然很想使出某些必殺技，但是事先准備的耗時過長卻令他無法施展。
要不是積怒與可樂這兩個分.身鬼之間存在著某些關系的齷蹉，被宇髄天元敏銳地察覺到從而爭取得一絲喘氣空檔，這位白發忍者恐怕早就被摁在地上捶了。
但縱使身體上沒有留下不可逆轉的傷害，宇髄天元此時也依舊是滿身大汗，渾身上下多了許多數不清的裂口，鮮血噴得跟個血人似的。
「太可氣了！」積怒駕馭著金黃色的雷霆，如同神明怒目，尖銳的錫杖刺向宇髄天元。
血鬼術·雷殺萬鈞！
只見白發忍者面色冷峻地在雷電即將打到自己之前一秒猛然蹦起，雙足離地，同時揮刀格擋——雷電被日輪刀這金屬利器吸引走，如同巨大的金色雷蛇攀附在刀刃上。伴隨著宇髄天元再度揮刀將雷電甩出去，這雷霆又砸落回積怒的身上。
這種應對雷電的方法，正是自古傳承下來的忍者精要【雷電奉還】！
……不要問他為什麼古代忍者要對付會打雷的敵人，反正祖先留下來的小本子就是這樣寫的，也不妨礙宇髄天元學會【雷電奉還】嘛。
被自己的血鬼術給電到的積怒雖然並無大礙，但接下來的動作多少還是慢了一兩秒。
「多麼有趣啊哈哈！」見到積怒的窘迫狀況，可樂大笑著手持團扇，一拍下去，尚未站穩於地的宇髄天元差點被整個人拍進地面裡。幸虧他身手矯健地及時來了個懶驢打滾才避開了這一擊，同時地面上留下一個足有一巴掌厚的團扇形巨大凹陷。
竹取澈提刀趕來，或者說，她裝作跑來幫忙的同時刀尖抵住地面，「三之型·冥冥」的偵查能力拓展到最大程度。
在哪裡……快一點，宇髓前輩要撐不住了……第五個分.身在哪裡？！
空氣中伴隨著鮮血與燒焦的氣息，被打碎的建築何止一兩棟，幸虧附近已經沒有人，他們才能放心地大打出手。而且多虧了「風柱」不死川實彌的及時上線，竹取澈總算能夠抽出手來去找半天狗的真正本體！
然而沒等她找到目標，陣陣頭暈目眩的感覺湧入腦海，取而代之的是原本腹部的傷口又開始淅淅瀝瀝地往下滴血。
「呼……」
「呼……」
竹取澈一邊深呼吸平靜自己的氣勢，同時原本捂住腹部的左手也顫抖地握上刀柄，由於手心都是鮮血，差點沒有握穩這武器。
在這一刻，在極度的痛苦和焦躁中，少女的意識卻像是漸漸超脫出了這具身軀，俯瞰著這戰場。這個意識平淡而冷靜地在半空中睜開了眼——
一個小小的，如同成年人手指那麼高的半天狗，正躲在兩棟屋子後面的柴火堆裡。
「噗！」
劇烈的痛苦從背部傳來，鐵爪鑲嵌入血肉裡的痛苦打斷了這份冥冥之中的感知能力，先前那種淡漠的意識視角被迫塞回軀體裡。同時竹取澈只感覺自己的雙腳猛然離地，竟然是被身後的敵人給抓起來，直接帶到半空中！
——這是擁有飛行能力的空喜，它重新復活了！
「這次一定要吃掉你們，嘻嘻嘻！」
這個鳥人的話還沒說完，渾身劇痛的竹取澈就抬起眼眸喊出了它的名字：「空喜！」
空喜疑惑地低頭，視線與少女的漆黑瞳孔相撞，下一秒，那雙眼眸中仿佛化作了兩輪深不見底的漆黑旋渦，無盡的歡喜從裡面傳來，吸引走了空喜的全部注意力。
這是竹取澈……不，應該說是秋原椎名與生俱來的精神力攻擊！
先前就說過，秋原椎名的精神力遠超常人，只要經過系統的、成體系的學習，興許不費什麼功夫就能成為傳說中數量稀少的幻術師。
因此無論是先前那種如同上帝視角俯瞰戰場的感覺，還是如今對敵人釋放出的無形傷害——全都是精神力顯現的體現！
與此同時，暗金色的日輪刀悄無聲息地自下而上，揮斬。
獄之呼吸·二之型·魚龍舞……躍龍門！
一條小小的普通鯉魚，要如何成為遨游天際的龍呢？
唯有不斷地跳躍，用身體與從天而降的水流進行衝擊鍛煉，不斷地被拍打回水面，忍受著傷痛和魚鱗碎裂的痛苦，再重新地跳躍，重新被拍回水面……不斷地循環，不斷地訓練，不斷地痛苦——直到！躍過龍門鯉魚化龍的那一天到來！
近乎完美的一刀。
空喜在茫然的快樂中，頭顱掉下了半空。
惡鬼的翅膀停止扇動，而被它生前利爪所抓住的竹取澈，也整個人自高空中墜落下去。
此時竹取澈在通過眼睛釋放了一波精神攻擊外加一刀強烈到極致的劍型後感覺頭疼欲裂，大腦如同被千百根針扎著，天旋地轉地往下摔落時還要注意下方的位置。
嗯？等等……那邊是半天狗第五個分.身的藏身之處。
恰好竹取澈此時又看見不遠處的不死川實彌一刀逼退了哀絕，正好也抬頭向自己看過來，一個大膽的想法頓時跳上心頭。於是她張開嘴大吼出聲，只覺得鮮血順著牙關湧出：「不死川先生，給我來一刀！」
「什麼？你瘋了嗎！」
不死川實彌詫異地喊回去，但是出於對同僚的信任，他還是抓緊時間甩了一發劍型過去。
風之呼吸·三之型·晴嵐風樹！
淡綠色的三道劍氣閃擊而去，明明是如此狂暴的劍氣，卻有著一種莫名地哀傷與寧靜氣息，讓人忍不住想要心平氣和地用臉來接下這一劍……不過，確實是嚇了竹取澈一跳。
媽耶，買一送二？不死川先生太客氣了。
既然如此，那就……好風憑借力，送我上青雲！
竹取澈咧開嘴，看准方向，手中的日輪刀同樣揮擊，格擋住風之劍氣後借力將自己反推出去！
砰！
少女的身形猛然砸落進一間看似普通的民居，頓時沒了聲息。
然而出乎場內兩位柱預料的事情來了，眼前的三個鬼（空喜又一次被砍死了）不知為何突然變得明顯的暴躁和狂怒。
「啊啊啊啊可惡！你們都該死！！」
積怒大吼一聲，突然扭頭攻擊自己的同伴可樂——這一幕看得宇髄天元目瞪口呆。
咋回事啊？怎麼突然就內訌了？
可樂嘴巴上罵罵咧咧，但還是被迫融合進了積怒的體內。是的，「融合」，它們合二為一成為某種難以言說的怪物。
另外一邊，哀絕拋下殺氣衝天的「風柱」不死川實彌，狂奔而來，順路扛起空喜的身軀和腦袋，縱身一躍，與那頭怪物撞在了一起。
新的鬼誕生了！
這是一位少年模樣的惡鬼，身背五個寫有「憎」漢字的雷神太鼓，手持彎曲的鼓棒，目光森然而恐怖。
這就是半天狗最強的二階段：憎珀天！
「惡人……」憎珀天緩緩開口，他的聲音充滿怨恨，先前那「喜怒哀樂」四鬼的影子已經無法從他身上找到了。
不死川此時已經與宇髄天元彙合，兩人雖然不明白為何敵人像是被突然踩到尾巴的貓咪那樣憤怒，但這並不妨礙他們提高警惕。
「惡人！全部只知曉迫害弱者的惡人啊！」憎珀天的怒吼如同唱歌那樣有節奏，「我要將你們盡數殺死！」
「迫害弱者？」白發忍者忍不住問，「誰是弱者啊？」
不死川實彌更是大聲嘲笑：「你說的該不會是你自己吧？」
「那當然！」憎珀天指責道，渾身氣勢愈發狂躁地翻滾，「你們先是卑鄙無恥地背刺於我，隨後又圍毆我，現在又要去殺害那麼可憐的本體……你們不是惡人，還有誰是？！」
本體？
兩位柱悄無聲息地對視一眼。
雖然沒有語言交流，但是彼此都猜到估計是秋原椎名在掉下去後找到了憎珀天口中的「本體」才刺激得對方自動進入二階段。
既然如此……那就要為同伴爭取斬殺本體的時間！
只聽不死川實彌大笑一聲，滿是傷疤的猙獰面孔寫滿了諷刺：「食人的惡鬼竟然還敢說他人是惡人？哈哈哈！太好笑了，這可真是我今年聽過的最佳笑話！」
只見宇髄天元也煞有其事地點頭冷笑：「你這家伙就老老實實地受死吧。再說了，對付你種不華麗的混蛋，講什麼道義啊！」
話音未落，兩人極為默契地向憎珀天發動了自己的攻擊。
「音之呼吸·五之型·鳴弦疊奏！」
「風之呼吸·八之型·初烈風斬！」
滿眼的狂風劍氣伴隨著疊音的爆炸呼嘯而來，憎玻天握緊了雙手手中的鼓棒，目露凶光，在身後的兩個雷神太鼓上猛地一敲！
轟隆隆！
難以想像、體型龐大到占據了整條街道的無數木龍雙眼泛紅地從地底衝出來，要不是這裡是海邊碼頭不遠處，附近的木頭並不算太多，否則這些木龍的體型和威力還能夠再放大好幾倍。
眼看整個街道基建瞬間崩潰，化為木龍的海洋，兩位柱連忙招架，但無奈木龍根本不搭理他們，任由劍型糊臉，木屑橫飛也不為所動地一個勁就往竹取澈先前墜落的地點狂衝。
「不要無視老子啊！」不死川實彌踩著一條木龍的後背跳起，手中的日輪刀斬向憎珀天的腦袋，偏偏一道巨大的金色雷霆光芒卻從這個少年惡鬼身上彈起，擊中了不死川實彌——這令他如同一枚炮彈那樣，比來速更快上幾分地砸回地面去。
原來在進入二階段後，憎珀天不僅能夠使用木龍，還能夠使用前面那四個鬼的血鬼術。
它們本就是一體。
「不死川！」宇髄天元焦急地大喊，同時日輪刀中的炸.藥機關開啟，雖然一度炸斷木龍身軀，卻無法阻攔木龍的迅速重生。
不死川凶狠地從廢墟裡爬起來，一抹臉上的血甩掉，「老子沒事！攔住他！別讓新人看我們笑話了！」
宇髄天元很無語，這都什麼時候了，不死川還是那麼愛面子……
然而不死川實彌身上的血液吸引了憎珀天的注意力，他是遠超一般稀血，更為罕見的稀血種類，正常的鬼聞到不死川實彌血液氣味時就好像吃了貓薄荷的貓那樣東倒西歪，但是憎珀天僅僅是目光迷茫了一瞬間就恢復了神智，繼續持之以恆地碾壓過去。
眼見自己的計策沒有奏效，不死川實彌很惱火地「切」了一聲後提刀重新發起攻擊。
此時宇髄天元張嘴怒吼：「不死川，給我爭取一點時間！」
「知道了！」不死川實彌沒好氣地回答，知道對方要放大招，「你給老子搞快點！」
憎珀天被兩只煩人的蟲子纏得無法快速前進，愈發暴躁和生氣。一時間，木龍翻滾之間，雷霆與狂風齊齊而下，隱蔽的音波與空氣衝擊夾在攻擊之中，一時間三人打成一團。
那麼此時的竹取澈在做什麼呢？
時間回到一分鐘前。
當少女從破損的榻榻米中滿臉是血地爬出來，正好對上半天鬼的第五個分.身，也就是本體的視線。
不得不說，這個本體大小宛若一只小老鼠，打扮也是先前在賭場門口被扔出來的老人模樣。
「你……」半天狗似乎想說點什麼，下一秒就毫無征兆地轉身逃跑。
「獄之呼吸·五之型·輪回歌·十八連斬！」
剎那間，房間內部刮起了看不見的狂風，借由「輪回歌」的劍型，竹取澈將自己如同拔蘿蔔那樣從地上彈起，同時身形旋轉朝前，十八刀哐哐哐地砍在了半天狗的身上！
「輪回歌」的原理是連續不停地發出六道斬擊，然後以點破面，以多取勝。更別提竹取澈這回的「十八連斬」相當於是三倍「輪回歌」疊加，威力可想而知！
反正她面前、也就是半天狗身前的整面牆壁在一瞬間被逸散的劍氣劃開，轟隆一聲全部坍塌在地。
出乎預料的是，半天狗的衣衫被日輪刀劃破，身體表面也出現了淡淡的血痕，但是竹取澈居然砍不動他！
「痛痛痛痛！」老人模樣的半天狗痛得幾乎要哭出來了，「你該死！該死！」
「哈！」竹取澈義正言辭地大吼，「你謀害我師……同門的帳，我還沒跟你算呢！」
「同門？」
「半個月前，你轉化的那個人類少年，就是我的同門！」竹取澈擺出一副怒氣衝天的樣子，實則在心中瘋狂思考到底要怎麼才能砍斷半天狗的脖子。
但是看她滿身憤怒之意的模樣，半天狗恍然大悟，誤以為獪岳跟眼前的人類少女關系極好，於是它冷笑著故意用言語來打擊竹取澈的信心：「你說那個小子啊？他當時可是哭著求我別殺他，抱著我的腿，趴在地上卑微的像條狗啊……」
想到了。
「怎麼會……獪岳他……他才不是那種人！我不信！」
竹取澈面露悲色，手中的日輪刀卻緩緩地收回刀鞘中，似乎失去了戰意。
原本還想要逃跑的半天狗眼見言語攻勢有效，一邊暗中操控憎珀天快來救駕，一邊故意對竹取澈繼續言語刺激道：「我以為我已經夠可憐卑微了，沒想到那家伙身為鬼殺隊的劍士在面對危險時也毫無尊嚴，簡直太惡心了！」
此時竹取澈忽然點點頭：「你說得對。」
半天狗隱隱覺得哪裡不對勁：「？」
惡鬼眼前的少女忽然左腿後撤，身形壓低，右手按住刀柄，左手大拇指搭在刀鐔上，渾身的氣勢凝聚得宛若一柄利劍。
「我也覺得那個混蛋……太惡心啦！」
「砰！」
他們身後的那面牆終於被另外一股外來勢力打碎了。
這座民居建築終於不堪負重地坍塌了，而在竹取澈的身後，浴血奮戰的兩位前輩一位咬牙硬抗憎珀天的元素攻擊，另一人卻開啟了名為「譜面」、宛若旋律節拍的大招拼命拖延無數木龍前進的步伐。
他們的鮮血與汗水揮灑在夜色下的廢墟上，無懼生死，毫不保留地出手對抗惡鬼。
此夜之戰，正如往夜之戰！
在天花板坍塌下來的同一瞬間，竹取澈拔刀了。
但這一次，與其說是「獄之呼吸」，倒不如說是——她在這個周目裡練習最多的那一型。
獄之呼吸·七之型·萬像……霹靂一閃！
剎那間，仿佛有新的暗金色雷霆縈繞在刀柄上，但仔細看的話，會發現這股氣勢之中並不是純粹的雷霆，還含有如同水波一樣的陰柔細膩，烈火一樣的狂猛，以及大地的堅實和憤怒。
那是來源於雷之呼吸的第一型，是最簡單也是最難的劍型，也是唯一的居合斬。
所謂的「萬像」，自然是包羅萬像，凡是竹取澈學過的劍型……都能信手拈來！
在這一刻，日輪刀以一種難以想像的速度滑出刀鞘，竹取澈的身形驟然消失在原地避開了跌落下來的天花板和橫梁……當鋒利的刀刃撞上半天狗的脖子時，後者甚至還沒有反應過來。
怎麼會這樣？
我不是鬼嗎？
我可是上弦鬼！上弦四的半天狗！
為什麼連我的動態視力都無法捕捉到這怪異的一刀？
半天狗茫然地睜著眼睛，看著自己的腦袋高高飛起，以及停留在原地的渺小身軀，還有更遠的……更遠的那個少年惡鬼與木龍群發出了的痛苦呼喊。
我要死了嗎？
不……不！我不想死！我不想就這樣死在惡人的手裡！
但是滿臉滴著血的惡人瞪著森然的漆黑眼眸，撲了過來，她的影子完全籠罩住了只有一個拇指頭大小的惡鬼頭顱。
然後，她的日輪刀高高地、毫不留情地揚了起來。
哪怕在黑暗的夜色中，那把暗金色的刀身上的光輝和殺意也是如此動人心魄。
這就是——半天狗在它這可恥罪惡的一生中，看見的最後事物。
第54章 蝶屋日常
我妻善逸是個擅長純正的雷之呼吸的鬼殺隊新晉隊士。
或許說他「擅長」不太對味, 畢竟這孩子只能用其中的「一之型」，但是自從在藤襲山試煉裡活下來後，他就靠著精湛的抱大腿神技一路拼死拼活地活到了今天。
這一回他抱住了一位名為灶門炭治郎同期培訓生的大腿, 又對人家背上背著的鬼妹妹一見鐘情（其實也就是習慣性地發花痴）, 還遇上了一個戴著野豬頭套的猛男小子……結果日子就這麼稀裡糊塗、千辛萬苦地過來了。
不辛苦是假的, 因為自從一年前他親愛的同門師姐在神戶將「上弦四」哢嚓一下砍死後，鬼殺隊與鬼王這雙方就進行了好幾次交手和互坑。隨著鬥爭局勢不斷升級，他們這些新人要面臨的戰鬥難度愈發提升。
我妻善逸真是驚了, 誰家隊員一出新手村就要去面對高級精英怪的？
因此這個金發少年也只是抱怨幾句，然後哭喊著要讓別人來救自己。
只是不知為何，每次都有個不知樣貌的好心人路過, 等他嚇暈後一覺醒來，敵人都死了。
但是這回在那田蜘蛛山，他為了拯救自己的朋友和朋友的妹妹, 還是強忍著恐懼衝進山裡——結果又差點死掉。
習慣了習慣了。善逸悲苦地想。
幸好最後敵人一如既往地狗帶了，而我妻善逸也被後面趕來的「隱」部隊給打包帶回去。
三個少年都沒死，只是滿身是傷的躺進了蝶屋進行治療, 就連禰豆子也因為睡眠不足而獲得了一個單獨的陰暗房間, 可以在裡面放心睡覺不至於被陽光所灼傷。
由於我妻善逸這次在戰鬥裡中了敵人的蛛毒, 因此手腳變短，整個人都變得小只了起來。想要完全恢復少年體型還需要一段時間, 於是他每天揮著長長的病號服衣袖, 被迫喝比毒.藥還苦的藥湯, 靈魂每天都在蝶屋和地獄之間徘徊。
這一日清早, 炭治郎早早地前往修煉場進行恢復性訓練, 被敵人打到自閉的野豬頭小伙兒嘴平伊之助則是一如既往地呼呼大睡。
我妻善逸東倒西歪地癱在病床上, 思考著一會兒湯藥應該就要送過來了吧……今天要用什麼理由逃避吃藥才不會被那三個負責監督病人用藥的小蘿莉暴打呢？
唉, 人生好難啊。
就在這時，有一只手指戳了戳他的肩膀。
說實話，在那之前，我妻善逸根本沒有發現自己背後多了個人。
「干嘛啊，我今天不想吃藥……」金發少年一邊不滿地嘀咕著一邊轉過頭去，入眼的卻不是三個人小鬼大的小蘿莉，而是笑眯眯的竹取澈。
「師、師姐啊啊啊啊啊啊！！！！」
穿著病號服的金發少年如同見了亡靈一樣地放聲尖叫起來。
吵得竹取澈後退了兩步，不由自主地露出想要逃跑的表情——善逸這才淚汪汪地住口。
「吵死了！」
那邊被吵醒的伊之助非常不滿，扭頭看過來，發現是一個披著白色羽織的「柱」。感受到對方身上強大絕倫的猛男氣息後伊之助頓時又偃旗息鼓了。
他是自閉不假，但還不至於感覺不到這個病房裡目前最能打的人是誰。反正不是他自己。
而且、而且這個女人……看起來笑嘻嘻的，可是要是不笑的話就跟森林裡的老虎那樣凶了！
【不可招惹！】這是一位同樣在山林中被猛獸撫養長大的人類少年給出的判定。
於是竹取澈疑惑地看著那邊的小野豬吼了一句後又立刻把腦袋縮回被子裡。
咋了？我長得很醜？嚇到你了？
不過不管這些無關要緊的事情，重要的是現在抱住她的腰部、瘋狂貓貓流淚的我妻善逸要怎麼對付的問題。
「師姐，我好命苦啊！你都不知道我這些天來都經歷了什麼可怕的事情！嗚嗚嗚！爺爺說只要我通過藤襲山試煉就能見到你，結果他其實是在騙我……沒想到今天終於見到你了！」
……一如既往地喜歡打著女弟子的招牌去欺騙小師弟呢，慈悟郎爺爺。竹取澈很是無語。
但是表面上還是要安撫一下愛哭愛鬧的沙雕師弟的，因此她微笑著摸摸少年人的金發，誇獎道：「你們這次在那田蜘蛛山表現得很好啊，這次前去救援的忍醬和義勇前輩都跟我說了，你們很勇敢地去戰鬥了。干得不錯。」
我妻善逸抬頭看著她，過了幾秒鐘後，那雙金黃色的大眼睛裡迅速暈染了淚水。
「嗚哇啊啊啊啊師姐還是這麼溫柔嗚嗚嗚！我下一秒死了也值了！」
「啊，話不要說的那麼滿，善逸。」竹取澈提起一旁的湯藥罐子，和顏悅色極了，「其實我是幫小清小澄她們這些護理人員送藥給你喝的。」
我妻善逸的哭聲戛然而止：「……」
師姐你還是殺了我吧。
你變了，你一點也不亞撒西了。
在給對方灌下今日湯藥並安撫了一陣靈魂已經出竅的師弟要好好修養後，竹取澈也不打擾這兩個少年的養病生活，離開了病房。
一出門，她就看見了迎面走來的蝴蝶忍，頓時笑了起來：「忍醬。」
「呀，是椎名醬啊，」蝴蝶忍語氣輕快地說，「見到了想見到的人了嗎？」
「見到了，那小子還有力氣抱著我哭，看來病也好得差不多了。」竹取澈若無其事地說出了某些惡魔之語，「接下來的恢復訓練還請你們加大力度，不要看在我的面子上就放松對新人的訓練。」
「有你這句話我就安心啦~回頭我會轉達負責訓練的香奈乎，讓她不要放水的。」蝴蝶忍笑意盈盈地走過來挽住她的手臂，神態自若地一起往前走，「聽說『風柱』不死川先生又受傷了，今早才被送進蝶屋。你要不要一起過去嘲……哦不是，是看望一下他呢？」
竹取澈微微一愣，「實彌先生又受傷了？也好，就當是探望同僚好了。」
畢竟傲嬌老鐵長相凶惡、說話又毒舌傷人，想必也是沒有感受過多少同僚關心的……竹取澈並不介意順路去撒播一下人間溫暖。
蝴蝶忍：……
這家伙是真傻還是假傻？她聽不出我的言外之意嗎？也是，椎名醬在搜尋鬼的情報方面有著意外地敏銳性，但在個人感情方面那完全就是一根木頭啊……
在前往不死川實彌的病房路上，竹取澈想起這一年來的變化，不禁十分唏噓。
不得不說，這是她迄今為止，成績最好的一個周目了。
在與兩位前輩攜手陣斬「半天狗」後，無論是鬼殺隊一方還是鬼王一方都大為震動。
產屋敷耀哉當然是喜不自勝，而無慘那邊更是氣得調集兵力要干掉這三個柱。
同時竹取澈盡管躺進了蝶屋養傷，卻依舊深知「趁勝追擊」的道理，等她在病床上一清醒過來就揪著蝴蝶忍的袖子，巴巴地喊著自己要去再殺一個上弦鬼。
當時蝴蝶忍跟她還不是很熟悉，聽到這話感到很奇怪，你這腹部還被敵人開了個洞，怎麼就知道另外一個上弦鬼的情報了呢？
「是半天狗……半天狗臨死前跟我透露的！」
竹取澈把黑鍋甩給了已經死掉的上弦四，反正半天狗也不可能爬起來跟自己算賬。
OK，於是得到情報確認的四位「柱」——「岩柱」悲鳴嶼行冥、「蛇柱」伊黑小芭內、「水柱」富岡義勇和「炎柱」煉獄杏壽郎，四位大老爺們氣勢洶洶地衝進了吉原花街，一副要在這裡花天酒地徹夜不歸的模樣。
其實本來「戀柱」甘露寺蜜璃也挺想去的……然後被眾多同伴給勸阻了，大家都說要留下人手保護主公和巡邏區域，因此她也只能依依不舍地表示下次自己再另外找個靠譜的小伙伴一起去花街玩。
伊黑小芭內似乎想舉手表示自己就是那個傳說中的「靠譜小伙伴」，不料甘露寺蜜璃轉頭就去蝶屋找竹取澈商討此事了。
伊黑小芭內：……
好酸啊，是誰在他和寵物蛇的嘴裡塞了個無形的檸檬呢。
不管怎麼說，四位「柱」散去了平日裡的「全集中呼吸·常中」狀態，如同普通武士那樣兩人一組地在吉原巡查——最後居然還真的發現了意外之喜！
「上弦六·雙子之鬼」中的妹妹扮成當地著名花魁不提，最為神出鬼沒的「上弦五·玉壺」居然也在此地！
就這樣，吉原限時副本開啟，四位柱聯手下本開怪了。
由於具體的情報從竹取澈那裡知道的差不多，其中三人很快就齊心協力地砍爆了雙子之鬼，同時斬殺了這兄妹二鬼。最後突然發現就剩下自己一只鬼的玉壺逃離不及，被「因為是盲人所以無法欣賞它的藝術」的悲鳴嶼行冥一通瘋狂輸出，下場可想而知……
事後無慘那個震怒啊。簡直難以用言語來描述了。
在他的暴怒指示之下，「上弦二」童磨與「上弦三」猗窩座追蹤到了「花柱」蝴蝶香奈惠的蹤跡，正要現身殺死這姑娘時，不料發現這是鬼殺隊提前設下的陷阱之一……
原來當初竹取澈從哀絕口中意外得知無慘盯上自己與香奈惠後，連忙彙報上去，在產屋敷耀哉征求過當事人的親自意見後設下了圈套。
這一回，盡管鬼殺隊幾乎出動了還沒受傷的所有「柱」級戰鬥力，就連最新的「霞柱」時透無一郎也參與進來，可是卻沒能拿下這兩只上弦鬼。
雙方狠狠地打了一場，算是平手，而蝴蝶香奈惠事後也藏起來了，想必無慘一時半會兒也找不到她。
於是局勢在經過一番激烈的鬥爭後，再一次升級。
鬼王鬼舞辻無慘一方剩余的核心力量：上弦鬼三只，下弦鬼六只（其中有三只是後來遞補上來的）。
而鬼殺隊這邊幾乎保持著全盛的狀態，堪稱有史以來最強的形式：十一位「柱」，以及優秀的儲蓄人才和後勤醫療力量在支撐。
時間就這樣不知不覺地過去了一年。
其實大家心裡都有某種預感，這就是暴風雨前的平靜，真正的大決戰很快就要來了。
竹取澈這樣回味著這一年來的經歷，發現蝴蝶忍的腳步停下來，伸手推開了一扇病房的木門。
「我還能打！老子的身體好得很！不就是一個新的下弦鬼而已……」
「風柱大人！請您不要固執，好好養傷才是要緊事！」
還沒進去，兩人就聽見屋裡傳來的不死川實彌與醫護人員的對罵。
竹取澈探頭進去，發現赤.裸著上身但卻纏滿繃帶的白發前輩正怒氣衝衝地坐在病床上，像是一只暴躁的刺蝟。而一旁的醫護人員已經氣得滿頭青筋狂跳了。
「呀，大家在說什麼呢？」蝴蝶忍好像沒有察覺到病房裡的火.藥味，還甜美地笑著走進來，「真熱鬧啊，能告訴我一聲嗎？」
「忍大人，風柱大人不肯好好接受治療……」醫護人員連忙十分委屈地前來告狀。
不死川實彌虎目圓瞪：「哼！只是小傷而已！」
「唉喲，這樣違抗醫囑可不好呢。」蝴蝶忍笑得特別歡樂，甚至歡樂到已經讓人毛骨悚然的程度，「你覺得呢，椎名醬？」
「咦？獄柱大人也在蝶屋嗎？」醫護人員意外地說，卻沒有注意到一旁不死川實彌的表情頓時僵硬了。
「是啊，順路過來探望一下同門師弟。」竹取澈見狀也不遮遮掩掩了，索性走進來，十分關切地看著那邊的病號老鐵，「實彌先生，你的身體不僅僅屬於你，更屬於整個鬼殺隊的寶貴財富啊。要好好愛惜、聽從醫囑才行。」
一瞬間，不死川實彌的臉就漲紅了：「老、老子的身體好壞關你什麼事！說什麼奇怪的話啊！出去！」
竹取澈疑惑地撓撓頭，也不跟生病的人計較，可能是病人受傷了所以心情不好吧。
「既然實彌先生不歡迎我，那我就先告辭了。」少女看向站在自己面前，已經滿臉無語之色的蝴蝶忍，特別坦然地說，「我中午還要跟蜜璃她們吃飯呢，辛苦你啦，忍醬。哦，還有那邊的實彌先生，請好好休息。」
於是，她就真的立刻離開了病房。
不知為什麼，醫護人員只覺得在這一瞬間，病床上的風柱大人表情陰沉得嚇人，而忍大人卻笑得愈發歡樂了起來。
蝴蝶忍轉過身，故作無奈地攤開雙手：「我已經盡力了，不死川先生。」
「……你給老子少管閑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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嘖，傲嬌。
其實風柱對椎名說的話幾乎要全部反著來看……
第55章 奇怪的修羅
歡天喜地的日常過去後, 眼看日子一天一天過去，鬼殺隊的新人們也在迅速成長起來。因此鬼舞辻無慘也終於意識到……媽的，不能再讓敵人成長了！再觀望下去的話恐怕明年鬼殺隊又要多出幾個新的「柱」了！
來啊, 有本事一起賭命SOLO啊！十二鬼月, 全部給我壓上陣, 出動！
眾所周知，賭國運是日本人長久以來的傳統，無慘也難逃其中。
就這樣, 宿命之中的大決戰就終於在某個凄風苦雨的夜晚拉開了序幕。
最早是無慘那一方率先發力，通過擅長空間轉移類血鬼術的鳴女綁架了幾乎所有能夠找得到鬼殺隊成員的親人，然後這貨又在聽說產屋敷耀哉近日來身上的詛咒愈發嚴重以致失明後, 終於忍不住上門來大搖大擺地進行炫耀。
盡管這時候的鬼殺隊當主已經因為常年累月的詛咒折磨而導致虛弱不堪，失去視力，臥病在床, 一副即將踏入黃泉撒手人寰的樣子。
但是他還是要堅持對無慘說：臭弟弟，時代變了。
於是，自投羅網的無慘就被鬼殺隊當主在自家老窩裡埋下的一大堆市面上最新款、威力最為驚人的大當量炸.藥差點炸上天, 整座山頭都被削平了一半。
此時原本應當拱衛駐地的柱們都被產屋敷耀哉提前派出外面去執行任務, 整件事的真相只有資歷最老的「岩柱」悲鳴嶼行冥知曉。
因此當竹取澈轉身凝望山頭那邊騰空而起的灰色蘑菇雲和衝天火光, 驚愕到難以置信的情緒一時占據了她的頭腦。
此時此刻，沉寂已久的系統也終於不甘寂寞地跳出來, 刷新了一個最重要的主線任務扔給她去處理。
【終章：參與大決戰】
【任務解說：加入最後的戰鬥, 達成最終勝利條件（斬殺鬼王）】
但是比起Animus系統的提示, 還是自家上司的英勇犧牲更讓少女驚嘆愕然。
雖然對於這種事情的發生也早有預感, 畢竟二周目時她作為一個情報部門的成員也是經歷過這場大決戰的開頭序章的……但是……產屋敷耀哉, 那個仿佛有預知能力、關心所有人的鬼殺隊老父親, 就這樣義無反顧地用自己的死亡拉開了大決戰反攻的號角？
這可真是……
遙望著冉冉升起的蘑菇雲, 竹取澈的眼眶濕潤了。
——太爺們了吧！
她還記得不死川實彌曾經與自己閑聊時說過，在最早的時候，他並不喜歡這位手無縛雞之力的主公。
——無法揮刀、指揮著每個棋子的落下、會說虛偽關心的話語、躲在鬼殺隊的背後……這與那些高高在上，吸食底層人民血液的傲慢當權者有什麼區別！
因此在成為「風柱」的儀式上，不死川實彌當面質疑了這個問題。當時的氣氛一片死寂，所有前輩都對出言不遜的白發青年怒目而視。
出乎預料的是，產屋敷耀哉並未感到憤怒或者丟了面子，而是好言安慰失去戰友不久的不死川實彌並坦然地承認了自己的不足之處。
受到家族詛咒的困擾，明知年紀輕輕就要死去的命運，身體比所有人都要虛弱，無法在戰鬥中成為真正的強者，只能坐鎮後方指揮大局。同時看著一個又一個的天才劍士出現，又一個接一個的慷慨就義……身為組織的首領，產屋敷耀哉的心裡比任何人都要痛苦。
但就算這樣，征討惡鬼的道路依舊不能停下來。
如果連鬼殺隊這樣的民間非營利性組織都放棄了千百年來的使命，那麼誰還能在黑暗中保護那些普通的人呢？
指望官方嗎？不，他們沒有那種哪怕死全家也要對抗異種、站出來的勇氣。
正因為鬼殺隊是由一群失去親人、已經一無所有的復仇者們所構成的，所以他們希望能夠保護弱者，不恃強凌弱，哪怕悄無聲息地拋頭顱灑熱血，哪怕死後無人知曉，這些人前進的腳步依舊不會停止！
而這，就是武士們從古至今所最為推崇的「義」！
斬殺惡鬼，就是我輩大義！
到底是惡鬼的脖頸更硬，還是我們手裡的刀刃更鋒利……要試過才知道！
因此只要任何人抬起頭來，看見黑暗中那如同火炬在燃燒的鬼殺隊當主曾經的駐地，都會隱約聽見那個人說出的最後教誨。
【無需為我感到悲痛，去做你們應做的事情，我將在勝利的終點注視著你們。】
大決戰，終於徹底爆發。
從爆炸廢墟裡爬出來的無慘外表凄慘，為了抵抗爆炸的威力，他早已失去了原本俊美青年的模樣。
更讓人意想不到的是一個鬼的出現。
珠世夫人。
面對這個神出鬼沒的叛徒，再加上恢復能力的需要，無慘選擇吃掉她。
可是珠世夫人對此早有心理准備，不，或者說，早在幾百年前，她從那個噩夢的夜晚驚醒過來時，看著手上乃至口舌之間都沾滿了親人的血肉時，她的內心就渴望著死去了。
支撐她活著走到今日的事物不再是愛，而是恨。
由於參與了兩位鬼殺隊「柱」的科學研究，因此珠世夫人的體內流淌的不再是純粹的鬼血，而是難以想像的毒。
專門針對鬼舞辻無慘所研發出來的數種劇毒，熱情地提供了最高級VIP的私人訂制，世上獨此一家。
——能夠將鬼強制轉化成人類的毒。
——能夠抑制鬼王身體分裂逃逸的毒。
——讓細胞急速演化，乃至瘋狂衰老的毒。
——極大程度破壞細胞活性的毒。
——不可逆地損害神經和軀干、降低反應速度的毒。
歡迎品嘗哦，這位客人。珠世夫人被吃得僅剩一個的頭顱讓鬼王捏在手心裡，她的面容上卻依舊露出了動人心弦的笑容。
一個女人復仇的滋味，到底如何呢？
心知自己中招了的鬼舞辻無慘發出了痛苦的怒吼，此時周圍尚未離遠的鬼殺隊的「柱」們也已經趕來，紛紛向他發起了復仇的襲擊。可惜鬼王皮糙肉厚，哪怕身中多種劇毒也能游刃有余地招架。
趁此機會上前摸了無慘一刀的竹取澈打開系統面板查看終極BOSS的情報。
【秋原椎名：100級（滿級）】
【鬼舞辻無慘：150級（[劇毒]debuff，-30級，當前實力為120級）】
你媽的，難怪BOSS都被人喂了那麼多毒了，還能輕松抗住所有人的一波攻擊。
在系統看來，所有人類的滿級都是一百級，而其他柱也幾乎全部是滿級，除了剛剛晉升沒多久的「霞柱」時透無一郎，那個小少年也才96級。
順帶一提，新人中等級最高的居然是灶門炭治郎，有89級，再往下的是他的兩個小伙伴，嘴平伊之助（86級）和自家師弟我妻善逸（87級）——要知道，90級就是「柱」的分水嶺，也就是說這三個好基友都差不多快成為新的「柱」了！
只要再砍一兩只下弦鬼，估計就能湊夠經驗值了……
此時的無慘雖然表面風光，但是被劇毒快要折磨成為一個弱智，他用他僅存的理智仔細一想——此地不宜久留！因此這混蛋鬼王立刻毫不猶豫地召喚鳴女打開了通往老巢的大門。
那是由無數房間、無數建築顛倒、沒有任何組建規則所建立的城池。
詭譎，混亂，讓人頭暈目眩的鬼王駐地。
其名為「無限城」！
眼看地面浮現一扇窗戶，無慘立刻跳了進去，下去之前還大笑著嘲諷那些親屬在自己手裡當人質的鬼殺隊成員。
這下子，鬼殺隊想不進去都難了。
那還能說什麼呢？下副本唄。
進入無限城副本後，竹取澈發現了這個充滿怪異空間感的城池在一瞬間將所有人分開，傳送到不同位置。
而原本跟在少女身旁的同伴也不知所蹤。
「這下可麻煩了……」竹取澈一邊使用日輪刀抵住地面，使用偵查的「型」，一邊小心翼翼地前進。畢竟幾乎全員換了一遍人手的十二鬼月雖說是船新版本（上弦前三位沒變），但說到底也是萬千惡鬼中脫穎而出的那幾只，想必多少還是有幾把刷子的。
她走了許久，都沒有遇到任何一個敵人，正在疑惑之際，忽然有一只鎹鴉不知從哪個縫隙裡飛過來。只見這只鎹鴉的額頭上綁著愈史郎的「目隱之術」術式字條，同時嘴裡大喊：「人質救援成功！人質救援成功！」
下一秒，它又喊道：「煉獄杏壽郎與嘴平伊之助聯手，斬殺下弦三！無人傷亡，無人傷亡！」
竹取澈頓時松了口氣，這兩個都是好消息，至少是個開門紅。
於是她又走了五分鐘，還是沒看見任何一個敵人。
難道我是來春游的？
竹取澈不敢掉以輕心，能夠成為這個垃圾游戲的最終主線任務，肯定就恐怖如斯！
果不其然，鎹鴉飛過來，嚷嚷著：「蝴蝶香奈惠，蝴蝶忍聯手對陣上弦二！栗花落香奈乎，富岡義勇緊急救援，加入戰鬥！」
啊……三個柱外加一個後輩，這套陣容竹取澈是在二周目見過的。
童磨的狗頭，妥了！
三分鐘後。
「不死川實彌，灶門炭治郎，聯手對陣上弦三！戰鬥進行中！」
……靠，這三個家伙不會打著打著就內訌起來吧？
聽完直播，竹取澈這個旁觀者都替這套陣容感到著急。
這個三周目由於沒有了導致炎柱戰死的無限列車事件（主要是罪魁禍首的下弦一靨夢在之前的戰鬥中就死了），煉獄杏壽郎活得好好的，所以炭治郎跟猗窩座其實也沒啥深仇大恨。
但是來都來了，大過年的，還是孩子，都不容易。雙方既然碰上，那就砍了便是。
至於不死川實彌跟炭治郎的恩恩怨怨說來也挺好笑的，因為在察覺到鬼的異常動態後，所有「柱」聯合起來對新人後輩們展開決戰前的突擊特訓。其中，炭治郎陰差陽錯地認識了不死川實彌的弟弟、與自己同期考核的不死川玄彌，兩人在先前的一場戰鬥中並肩作戰，因此關系還不錯。
結果那天炭治郎撞見了不死川兄弟之間的爭吵，一個問哥哥為什麼不肯認自己，另外一個說我沒有你這種廢物弟弟之類的傲嬌台詞……然後炭治郎就非常熱心但又傻乎乎地衝過去開導這哥倆，差點沒被狂躁的風柱當場砍死。
要不是竹取澈那天剛好路過辦點事，幫了小伙子一把，炭治郎的小命可能都保不住……只是不知道為什麼，看見躲在自己背後狗狗祟祟的炭治郎時，實彌先生的表情更加扭曲了。
「做人不要那麼小氣啊，實彌先生。」竹取澈好心勸告，「會得腦溢血的。」
於是接下來一周，風柱這個傲嬌男人都沒有跟她講過任何一句話。
嗯？我又說錯什麼了嗎？
少女困惑地直撓頭。
…………
……
伴隨著長廊盡頭漸漸浮現，鎹鴉也不知去向，而在前方等待著竹取澈的，正是那遠超俗世、難以想像的可怕修羅。
這是一座巨大但並不空曠的房間，如同足球場一般寬廣的地面上佇立著如同森林一般的鐵柱。
密密麻麻，冷酷之意不言而喻，然而有兩個身影就在裡頭對話。
只見那個高大魁梧的紫衣劍士把一個黑色長發少年用刀釘在柱子上後，緩緩開口，聲音莊嚴肅然：「我的後裔啊，以鬼之身，為那位大人所用吧。」
暗中圍觀的竹取澈：？？？
啥玩意啊？咋回事啊？小老弟，那家伙是你祖宗啊？
如果要用一句話來形容少女此刻的內心，那大概就是——常威，怎麼我一進來就看見你在打來福！
只是這個「常威」是不是有點太強了……
【上弦一·黑死牟：140級（滿級）】
當看到系統裡提示的等級說明時，竹取澈整個人都要嚇蒙圈了。
媽耶，上弦一僅僅比無慘這個鬼王低10級而已！再加上考慮到無慘現在已經成為了一個只會排毒的肉球弱智，只有120級左右——也就是說，目前整個無限城裡最強的敵人就是眼前的黑死牟！
腦海中的狩獵譜系圖中，最後一團神秘的黑色霧氣終於散開了，這像征著上弦一的絕密情報已經解鎖了最基礎的一部分。
然而這並不是什麼讓人高興的事情。
這一刻，竹取澈真的好想開溜，她好不容易才打到這一關，可沒有做好一決戰就要自己一個人打大BOSS的准備啊。
但是……但是為什麼，腳就是動不了呢？
明明只要往後挪一步，就能退回通道裡。
看著那邊滿臉哀莫大於心死的時透無一郎被自己的先祖殘忍地砍去手臂，然後釘在柱子上，為什麼有著難以言喻的怒火從內心深處油然而生？
那邊的黑死牟似乎沒有察覺到有第三雙眼睛在場，而是繼續絮絮叨叨地對時透無一郎說：「看到自己細胞的後裔，真是出乎預料的讓人感慨無限……」
黑發少年因為斷臂的劇痛而死死忍耐，咬緊了牙關，沒有答話。
黑死牟神情冷酷地說：「沒錯，沒什麼好擔心的，只要把你也變成鬼的話，手臂就能長回來了……眼下的寶貴戰鬥力實在過於稀缺，想必那位大人也會同意我的提議。」
時透無一郎已經不想說話了。
他踏入無限城的那一刻開始，就不是奔著投降或者認親而來。
但是黑死牟仿佛並未察覺到這個孩子身上的憤恨，反而抬手用布條給無一郎包扎傷口順帶止血：「姑且為你止血先吧，誰讓人類是這麼脆弱的生命呢？如果那位大人無法認同你的話，你再死也不遲。況且，那也說明了……你是不過如此的男人。」
哇，聽聽這話，是正常人能說出來的嗎？
好想背刺他……好想白嫖這個混蛋一管血！
「那麼你呢？」
那個莊嚴肅然的聲音從竹取澈背後突兀地傳來，少女猛地縮緊了瞳孔，因為原本在前方的黑死牟已經不知何時來到了自己的身後。
「哐！」
刀劍在半空中發出了刺耳的摩擦聲，火光四濺。
黑死牟發出了一聲平淡的「咦」了一聲後，看向被自己一刀逼退四五步的人類少女。
雖說是隨手一擊，但正常來說，把敵人手臂砍斷是常態。
因此身為女性能夠下意識地擋住自己那勢大力沉的刀劍，反而顯得尤為可貴。
這需要大量的機械性練習、飽經生死的實戰經驗與近乎第六感的戰鬥直覺和勇氣。不然就會像剛才他的子孫那樣，內心恐懼到連身體都在抗拒著戰鬥，幾乎無法正常發揮實力。
原本低垂著頭的長發少年驚恐地抬眼望過去：「秋原前輩！」
「秋原？」黑死牟低聲說著，「原來如此，你就是給那位大人屢次添麻煩的秋原椎名吧？看來這就是鳴女給我安排的任務了……」
如果是平時，竹取澈大概會嬉皮笑臉地搖頭否認「不不不大哥你認錯人了哈」之類的騷話。但是在今天，她的臉上沒有任何輕浮或者肆意的笑容。
少女注視著這位神秘的上弦鬼的面容，不可否認，這個敵人身材魁梧，個頭高大，身穿寬大的紫色武士服，就連腰間的那把刀看起來也是血鬼術的產物。
當然，最吸引人的是他面孔上的六只眼白血紅、瞳仁泛金的眼睛。中間那雙眼睛分別寫著「上弦」和「壹」三個漢字，證明了他的身份。
明明是如此滲人恐怖的外表，但任何人看見黑死牟時，都會從他身上看見名為「莊重肅然」的凜然氣魄。
如此威嚴，如此高傲，仿佛是行走在月光下戰場中的武士，舉手投足之間就能斬下什麼人的首級。
但是，少女還是問了他一個問題：「黑死牟，你把血脈的傳承、親人之間流淌的珍貴情感、無數先祖對後輩的無私祝福與愛……都看成什麼啊？」
「……嗯？」沒想到她會問出這種問題的上弦一沉默了幾秒，最終失望地搖了搖頭，「那當然是沒有價值的垃圾，在我眼裡，它們加起來都不如一個練劍用的樁子值錢。」
「你之所以這樣說，是想替那邊我的後裔出頭吧？」黑死牟居高臨下地俯視著柔弱的人類少女，他傲慢至極，斬釘截鐵地宣布道，「但是這樣的你實在太軟弱了！」
沒錯，太軟弱了，沒有用的虛偽感情，替他人而悲傷的無聊感性，只會拖累他人的同僚情義……這些東西，全部只會讓劍士握不住劍，讓他們手抖！
更何況眼前還有更重要的事物。
「教導你學劍的老師沒有告訴過你一件事嗎？既然如此，我今日就為你補上這最後一課。」
「那就是……女人從古至今，就不適合練劍！」
※※※※※※※※※※※※※※※※※※※※
想想吧，戰國時代的老古董，三觀跟現代人絕對不一樣（正常人也不會忽悠自己的後代一起不做人），性別歧視那也是基礎價值觀之一，還是女性劍士，雙重雷區踩爆，上一怎麼可能喜歡椎名。
第56章 來都來了
顧不上對黑死牟這句充滿了性別歧視的話語加以反擊，竹取澈就狼狽地逃竄離開原地。
因為一道呼嘯的劍氣如放大數十倍的彎月墜落, 猝不及防地砸向少女原先的所在位置。
哪怕只要慢上一秒鐘她就可以直接宣布三周目完結, 下線洗洗睡吧。
這注定是一場惡戰, 雖說是越級打怪, 但是中間相差足足40級, 那就不叫「越級」, 叫「作死」。
但是人生在世，總有些事情要去做, 總有些死要去嘗試。
於是日輪刀——暗金色的鋼鐵刀刃與純粹由暗紅色血肉構成的鬼之刃狠狠地撞在一起, 在短短的幾個呼吸之間爆發出如同風暴一樣的對撞與斬擊！
趁著切換招式的空檔, 竹取澈大吼起來：「教我練劍的人是我父親！」
「他給我上的第一堂課，就是『用你的劍去砍死那些瞧不起你的男人！』」
那麼，事實真相就是這樣嗎？
竹取澈已經不記得了, 中間隔著三個周目的時光, 哪怕是現實中也過去了快要一個月的時間。她早已記不清當初的那個NPC先祖在教導秋原椎名學劍時都說了什麼, 唯獨記得那個人看向自己卻更像是在看另外一個人的眼神。
【如果你大哥還活著，也不至於讓你一個女孩子走到這一步。】
【如果太郎沒有死, 肯定會做得比你更好。】
……得不到贊揚, 得不到真實的注視，得不到那個人的肯定。
然後一切關於家人與自己的故事在尚未完全展開之前, 便在那個燃燒的夜晚戛然而止了。
直到父親死了很多年後, 秋原椎名都不明白, 自己在爸爸的心中是否已經達到了他當年對自己的期許。
我很努力的練劍。
我學了很多種不同流派的呼吸法和劍術。
我今天也斬殺了惡鬼。
我保護了許多素不相識的普通人。
我受了很重的傷必須躺著修養一個月才行。
我……我讓你感到驕傲了嗎？哪怕只有一點點？
因此這個少女在今夜, 在這座無限城裡, 面對著從未遇見過的強敵，發出了宛若獅子一樣的咆哮和怒吼。她的痛苦，她的絕望，她被毀滅的天真幻想……全部融入了日輪刀之中，化作那一聲聲的刀劍碰撞聲之中。
其實我妻善逸沒有「聽錯」她的人生故事。
那是站在無邊的地獄裡，被落空的期待所折磨的一生。
「哼，父親嗎……」
也不知是否被喚醒了某些厭惡至極的記憶，紫衣的鬼劍士表情愈發陰沉恐怖，他毫不留情地使出了自己的呼吸法。是了，這就是當初為什麼無慘會選擇他成為上弦第一個鬼月的原因之一。
月之呼吸·三之型·厭忌·銷蝕！
新月形的巨大風刃夾持而來，仔細去看的話還能發現這風刃劍氣上的周圍附帶著無數瘋狂旋轉、鋒利之極的圓月刃。那些圓月刃無規律地變化大小，依托著主體進行猛烈而難以看清軌跡的攻擊。
不可硬抗。
這是竹取澈看到這劍氣後的第一個想法。
她沒有自信自己的「獄之呼吸·四之型·鬼門關」能否防住這兩道恐怖的劍氣。
先前就說過了，黑死牟天生長得非常高大魁梧，再加上百年來千錘百煉的不斷戰鬥，隨手一擊都是其他惡鬼費盡心思才能打出的暴擊傷害。
這一刻，男性與女性，惡鬼與人類——這兩者身份所帶來截然不同的生理性差距，就這麼明晃晃地、殘酷地擺在竹取澈面前。
如果人類的憤怒和努力有用的話，世上就不會有那麼多遺憾了。
快來啊朋友，接受現實的冷酷暴打吧。
但是竹取澈依舊不肯放棄或者就這樣投降，這樣屈辱地廢掉這個三周目存檔。
她心裡想著……還會有人來這裡嗎？
如果後續要是沒人來，時透無一郎是不是就要被他這個垃圾祖先抓走喂無慘了？
不，這是錯誤的。
先祖的存在，本來不應該是這樣的。
他們是披荊斬棘的先行者，在不辭辛勞地闖蕩了一生後，將這輩子無法完成的夢想與祝福盡數托付給那些繼承了自己意志的後人。
一代又一代，薪火相傳的信念與夢想，哪怕淹沒在時間長河也無人知曉的故事與愛也曾經存在過這個世上，才不是那些「為了討好上司所以逼著你不做人」的可恥想法。
你可以自己選擇不做人，但不能逼著別人跟你一樣不做人。在竹取澈看來黑死牟不是一個合格的先祖。
所以，無一郎啊，你這可憐的孩子……多麼絕望的少年啊！如果這種時候都沒有人能夠站出來替他說一句公道話，豈不是太悲傷了嗎？
作為前輩的自己，作為年歲更加大一些的「柱」，用這微不足道的脆弱生命去保護受了傷的同伴和後輩——難道不是理所應當，堂堂正正之事嗎！
就算是被人嫌棄的戰場雇佣兵，就算是四處討飯吃的卑賤鬣狗，在那個中二病尚未完全杜絕的內心深處也渴望著如同英雄一樣在某天不惜代價的燃燒自己，然後對著那些發出呼救、深陷困境的人喊出最為正義和光明的宣言。
——不要怕，我來了！
——我的良心，還沒完全死去呢！
「獄之呼吸·二之型·魚龍舞·躍龍門！」
在新月劍氣堪堪抵達人類少女的面前之際，竹取澈縱身躍起。
沒錯，這一次要躍過龍門的不再是那自下而上發起的華麗攻擊，而是她本人。這近乎是超越人類身體極限所能抵達的高度，被竹取澈跳起，踩在周圍的鐵柱上避過了這一擊。
轟隆！
竹取澈身後兩根不幸被劍氣命中的巨大鐵柱豁然滑落，切口光滑整齊，盡顯刀法之精妙冷酷。
「雕蟲小技。」
面對如同蟲子一樣蹦來蹦去的對手，黑死牟不以為然，揮劍砍去，釋放更多的劍氣。
月之呼吸·九之型·降月連面！
那些狂亂的風刃劍氣鋪天蓋地而來，每一道都死死地鎖定住竹取澈的身形，猙獰的惡意毫不掩飾，如同地獄大門打開，裡面流淌而出的驚人殺意和百年怨怒對著她放聲咆哮！
然而竹取澈還在前進，她踩著這些如同鋼鐵森林般的柱子，就像是傳說中那些足不沾地也能戰鬥的古代忍者一樣迂回前行和試探。
面對這等惡意，少女沒有恐懼，而是冷靜至極地深吸了一口氣。
手中的日輪刀也以一種奇怪的方式握住，就好像在念佛，又好像在禱告什麼。
同一瞬間，她與生俱來的精神力如同炸.彈一樣在腦袋爆炸開，這股無形的力量擴張到她的面前和刀刃上，然後揮砍。
獄之呼吸·八之型·夢幻泡影。
佛法有雲：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
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故此這一刀如清晨的露珠那般脆弱易逝，又如九天之上的雷霆那樣光明正大。
矛盾到了極致，也圓滿到了極致。
此為世間的無常變化，竹取澈敢於使用這一記劍型，正是要以這萬千的神妙變化，去勇敢地迎接那累累惡意。
其效果名為「破障」！
切記，莫讓貪嗔痴障蔽了清淨自性！
「破障」對於他人而言，可能只是有一個當頭棒喝的作用，比如「我不能玩游戲了我要去學習」、「我怎麼能吃垃圾食物我要減肥」之類的效果。
但是對於身陷血腥地獄、殺戮無邊的阿修羅而言，卻堪稱屬性敵對！
這一刻，竹取澈像是傳說中那拈花一笑的仙人，面對著血海滔天、怨氣纏身的修羅，睜開了雙眼。
被那樣注視靈魂深處的目光所映照，黑死牟握刀的手竟然停頓了一秒鐘。
他看見了什麼？
那分明是一個身著赤色羽織的黑紅色長發武士，額帶火焰斑紋，正目光如炬地看著自己。
「緣一！」黑死牟的眼睛瞬間染上了更深重的血色，狀似癲狂，自戰鬥以來頭一次出現了劇烈的感情波動，「陰魂不散！陰魂不散！！」
剛剛用這一刀化解了所有劍氣攻擊，踉蹌落地的竹取澈：？
發生了什麼事？這精神攻擊讓黑死牟看到誰了？「緣一」又是何方神聖？
說起來，竹取澈還沒試過用「夢幻泡影」來打自己呢，畢竟釋放一次劍型差不多就要消耗三分之一的精神力，能不用就不用。
這位上弦鬼以為自己看見了死去多年的兄弟亡魂，殊不知他看到的只是自己想看的幻影。
一個來自黑死牟內心最深處的執念。
無法解脫，也不得解脫！
想超脫？門都沒有！
仿佛有人在黑死牟的耳邊怒喝：【繼國岩勝，這就是你的無邊罪業！】
多少年了，多少年過去了……四百年了，緣一，為什麼你還不肯死透！那些繼承了你戰鬥意志的無畏劍士，為什麼怎麼殺都殺不完！
為什麼……還不肯放過你的兄長啊！
於是，紫衣的惡鬼猙獰地抬起頭，那六只血紅眼眸中仿佛湧動著深邃的血海，宛若陰雲一樣的無形殺意彌漫了整個寬廣的房間。
「你可真是惹怒我了，秋原椎名。」
哇哦，被敵人表揚了。
竹取澈面不改色：「多謝誇獎。」
就這樣，兩人之間的戰鬥再一次進入了白熱化。
不得不說，一旦認真起來，黑死牟就化作了只知殺戮、千錘百煉的無情殺人機器。
他的身軀、肌肉、筋骨……一切的一切，都在這四百年中被無數場生死戰鬥給錘煉到極度完美的狀態。
他駕馭著自己的身體，給人的感覺卻好像是操縱著什麼精妙絕倫又殺傷性極強的武器！
「錚！」
兩刀相撞，濺起刺眼的金紅色火星。
竹取澈沒有見到這個惡鬼做出任何的揮刀動作，只見對方手腕略微震蕩，難以想像的劍氣就從血紅色的刀劍上迸發而出！
月之呼吸·五之型·月魄災渦！
面對極近距離釋放的巨大旋渦狀劍氣，竹取澈躲避不及，被劍氣所彈開的同時只覺得身前一寒，從左肩到右腹劃出一道鮮明的痕跡——鮮血瞬間從狹長的傷口處湧出來。
很痛，痛得都要哭了。
但是竹取澈的眼睛卻死死地盯著黑死牟，同時在心中回味感嘆那一擊。
敵人竟然無需揮刀，便能制造劍氣！
精妙，委實精妙！
可想而知，在黑死牟剛剛在做那個看似平常的轉動手腕動作時，恐怕一起發力地還有他手臂乃至渾身上下的肌肉群組，讓血液湧動加速，筋骨如同鋼鐵一樣堅不可摧！如此自如熟練地掌控著這具強大的身軀，哪怕只是最簡單的動作也能產生致命殺傷性……不愧是上弦一！
黑死牟並不打算就此放過她，面對生死相搏的敵人無論怎樣的追擊都不過分。
既然敢出現在自己的面前，敢在他面前拔出了劍……那就怪不得他殺死這些人類了！
剎那間，狂亂中帶著難以描述的劍氣毫不留情地盡數釋放，黑死牟一刀接一刀地砍過來，攻擊節奏快到連人類的思緒都快追不上的地步。就好像把人的腦袋摁進水裡，然後逼著這人在水下尋找氧氣才能活命的強烈窒息感一樣！
竹取澈只能咬著牙用呼吸法給自己暫時止血，然後拼命地彈刀同時尋找發動攻擊的間隙。
不行不行……太猛了！被激怒的上弦一好強！不愧是碾壓她足足40級的精英BOSS！
當一曲終了，站在散落滿地鐵柱、凌亂到快要變成廢墟的房間裡，兩個人重新對峙著看向彼此。黑死牟的袖子和衣服上出現了不少破損，而竹取澈也聞到了自己身上濃重的血腥味。
傷口，全都是傷口，白色的羽織已經被鮮血所染濕，上面的圖案也被模糊得看不清模樣了。
「破相了。」黑死牟忽然說，「不要緊嗎？」
竹取澈這才察覺到自己有一只眼睛幾乎睜不開了，鮮血和強烈的痛楚模糊了原本清晰的視野。但是巧的是，正是二周目裡受傷的那只眼睛。
還好提前演練過如何當一個合格的獨眼龍！少女暗暗慶幸。
「無妨。」她大笑起來，不顧自己周身的傷口是如何深邃痛苦，哪怕幾乎被挑斷手筋，握不住刀劍，依然擋不住她豪氣衝天的大笑，「無妨啊！」
紫衣的武士面沉如水，握緊手中的鬼刃，准備給她來上最後一擊。
「不錯。」他輕描淡寫地評價道，「我願收回前言。身為女子，你已不遜色於我見過的任何男性劍士。」
竹取澈睜大了眼睛，她要看清楚自己是如何死去的。
轟隆！
如同雷霆一樣的炸裂聲，又好似地動山搖般的既視感。
黑死牟還是出刀了，出刀的方向正是——他的背後！
因為一個巨大到需要用兩個成年人雙手合抱的流星錘砸了過來！
他躲開了流星錘，畢竟這種鈍器就算打不死他，砸在臉上也是會很疼的。
「南無阿彌陀佛！」悲鳴嶼行冥直接給黑死牟來了一發堂堂正正的背刺暴擊。
雖然失敗了，但也只能說黑死牟的實力非常強大，不能否認這位姍姍來遲的「岩柱」功勞。
黑死牟一看到新的猛男出場就立刻扔下了幾乎沒有戰鬥力的竹取澈，轉身看向對方，語氣十分不快：「一個個的不請自來……」
然而悲鳴嶼行冥在此刻幾乎要化身佛教裡的怒目金剛，那莊嚴和憤怒的火焰在他的靈魂深處瘋狂地燃燒，他那雙失去視力的灰白色眼瞳在這一刻散發著異樣的、可怖的神采。
面對黑死牟的這句話，悲鳴嶼立刻予以立場最堅定的反擊：「我等鬼殺隊永垂不朽！直到將鬼從這世上……屠戮殆盡！」
第57章 不能下場
趁著「岩柱」悲鳴嶼行冥暫時拖住上弦一的空檔, 幾乎脫力的竹取澈被三只手給火速拖到後面包扎傷口。
「秋原前輩！你沒事吧？」
「師姐嗚嗚嗚……」
「等等？」竹取澈震驚地抬頭望向面前的兩位少年, 尤其是金頭發的那個, 「善逸你怎麼在這裡？！」
我妻善逸此時都要哭了, 不, 准確地說他已經哭得快要眼睛腫起來了：「我跟大家走散了，然後遇到了悲鳴嶼先生，他讓我跟緊他前進，但是沒想到……」
沒想到直接來到上弦一的地盤, 簡直是直接中了頭獎。
這是我妻善逸沒能說完的話, 但是在場的另外兩人都猜到了他想說什麼。
事已至此，只能繼續硬著頭皮打下去了, 竹取澈皺著眉頭叮囑道：「我們是『柱』，實力比你強的同時也會自覺地保護你，但這次敵人實在太強了，所以善逸你等會就躲起來，不要拖累大家。」
金發少年聞言一愣：「可是師姐，我……」
但是竹取澈沒有心思閑聊, 她一邊把特制的塗有藥膏的繃帶往自己身上纏, 一邊扭頭問面色黯淡的「霞柱」時透無一郎，「無一郎君, 你的手臂怎麼樣？」
「那已經無關要緊了，秋原前輩, 我會一起戰鬥的。」無一郎堅定地看向兩人說道, 「我剛才失血過多, 預計不超過幾個小時就要死去。既然如此，請讓我發揮最後的余熱吧！」
竹取澈呆滯了幾秒鐘，但是看著時透無一郎那張帶著明顯稚氣的蒼白面孔，還是忍不住難過地說：「可你是我們之中年紀最小的，你才14歲啊。」
「這與年齡無關，我是霞柱，要保護所有人的『柱』。」
在外人口中毒舌且沒有感情的少年在這一瞬間溫柔地微笑起來，那笑容中分明是看透了生死的釋然與平靜。
「我與你一樣，秋原前輩。所以，不要拒絕我最後的請求啦。」
在從藏身處離開之前，竹取澈猶豫了一下，還是轉身摸了摸師弟的狗頭，低聲說道：「找個機會，逃離這裡。」
聽到這句話，我妻善逸的金色瞳孔瞬間縮緊了。
他張口欲言，像是想說點什麼。可是竹取澈已經變回了那副面對惡鬼時才有的冷酷神態，轉身毫不猶豫地奔赴戰場。
「岩柱」悲鳴嶼行冥見到竹取澈能夠重新加入戰鬥當然很高興，但是在看見時透無一郎那斷裂空缺的手臂位置以及蒼白無血色的面孔，就隱約明白了什麼。
可是他沒有拒絕，他不能拒絕同袍那顆一心赴死的戰鬥之心。
那就不要有絲毫的留手，用最大的攻擊向黑死牟發起聯手進攻吧！
「岩之呼吸·四之型·流紋岩速征！」
「霞之呼吸·五之型·霞雲之海！」
「獄之呼吸·六之型·岩熔劫！」
這一刻，大地仿佛重新崩裂了，眾人腳下的破碎地磚似乎即將要湧現出金紅色的岩漿，沾染著那股殺意的流星錘在空中「啷啷」地飛舞而去，當黑死牟想要分辨攻擊的來源時，卻被大片的霧氣所遮掩了視野和感知！
於是黑死牟原本如同水銀瀉地那樣密不透風的攻擊節奏被迫打斷了。
明明三人之間沒有說出任何一句話或者打暗語，但是選擇的劍型卻如此搭配與貼合。
幸虧之前給新人特訓時，所有的「柱」之間都搞了好幾套不同的陣容和集訓，打了一架又一架，團隊作戰的默契值總算刷上來了。
哪怕是上弦一面對這種默契的作戰方式也有著少許不適應。
擊破……必須擊破！
三人之中，誰會是那個最弱的點？
手持斧刃和流星錘的盲僧不考慮，身強體健成那個模樣，簡直是完美的對手；擁有敏銳戰鬥直覺、在攻擊與格擋上不遜色於成年男性的人類少女，雖說身受重傷，但似乎還有一戰之力；至於自己的後裔，斷臂，大出血，體能下滑和步伐開始出錯……就決定是你了！
於是下一秒，時透無一郎驚悚地發現，自己的祖先朝自己毫不猶豫地舉刀揮砍而下。
「當啷！」
刀劍相撞，無一郎幾乎是用盡全力才穩住重心沒有被當場打趴下來。隨著黑死牟的攻擊目標暫時轉移，抓住這個時機衝過來的還有竹取澈的蓄力突刺以及悲鳴嶼如同一座坍塌大山那樣跳躍而來的劈斬！
黑死牟只能反身格擋，不料咬著牙的少年在自己背後猛斬一刀——卻只劃破了皮膚表皮而已。
「別做無用功了！」黑死牟大喝，他的皮膚有多硬，他還不清楚嗎？
於是，刀劍與鈍器，呼吸法與血鬼術，快到幾乎讓人看不清的瘋狂交手從大廳裡傳來。
躲在柱子後面的我妻善逸瑟瑟發抖。
他其實現在就可以逃走的，黑死牟已經被三人圍攻、無法脫身。所以沒有關系，畢竟敵人是上弦一，沒有人會責備他一個普通隊士的。
就算是柱，在面對無法力敵的上弦鬼時也是可以逃走的，這是連鬼殺隊當主都親口同意過的事情。
再說了，他上場有什麼用呢？
他只是一個只會使用雷之呼吸「一之型」的普通少年，不像悲鳴嶼先生那樣驍勇善戰，不像時透君那樣看淡生死，更不像是師姐那樣勇敢無畏。
他只是一個普通人。
三位「柱」聯手都無法沉重打擊到的敵人，他過去不就是添亂麼？
但是……但是為什麼……
一想到逃跑這個念頭，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呢。
【不要逃！】記憶中那個對自己寄予了厚望的慈悟郎爺爺就好像在他面前拄著拐杖，恨鐵不成鋼地訓斥，【不要逃，善逸！去勇敢地面對這一切！】
【推不動巨石也沒有關系。】特訓時的盲僧如此心平氣和地說，【你有所成長，那便是喜樂。】
一起面對下弦鬼襲擊的長發少年呆呆地誇獎他：【你剛才的居合，很漂亮。】
穿著白色羽織的師姐跪坐在他的床頭，溫柔地微笑著，那是善逸從未在對方臉上見過的笑容。
【善逸你跟獪岳不一樣，我……我感覺得到，你未來一定會成為很厲害的人。我相信你，所以不要放棄，你肯定會成為強者的。】
於是，少年人的身體漸漸地停止了顫抖，手指卻緩緩地摸向了腰間的刀柄。
「如果可以，我……我也想成為強大的、可以保護別人的人啊。」
他哽咽著，帶著哭腔這樣說道。
誰會生來就渴望逃跑？誰想要就這樣認輸啊？
沒有人想當逃兵。大家都可以死，為什麼偏偏他不能死？
此時場中的戰鬥已經進入到了最為艱苦的階段。
在察覺到黑死牟想要依靠擊敗時透無一郎而打破三人陣形後，竹取澈義無反顧地肩負起保護同伴的責任。
因為她很清楚，目前之所以能夠暫時跟黑死牟打得不分上下全靠隊友給力合作，而且自己攻擊輸出再高也沒有悲鳴嶼先生高，所以只要多少保護住最弱的時透無一郎，成功拖延走黑死牟的大部分注意力，就能給悲鳴嶼先生創造出更多的攻擊機會。
黑死牟終於被她的這份表現所激怒。
想保護別人？我成全你！
月之呼吸·七之型·厄鏡月映！
如同房間內多了一頭看不見身形的巨大野獸，它的「利爪」在地板上劃出了五道巨大的劍氣。這些呈現扇形釋放的巨型衝擊波迫使三人與黑死牟暫時拉開了距離，以此避讓攻擊。
但當竹取澈當下這一擊時，一張足有六目的陰沉面孔在她面前驟然放大！
糟糕！判斷失誤！黑死牟剛才那一刀不是為了拉開雙方距離，而是為了單獨突進到她面前！
噗嗤！
血肉穿刺的聲音是如此明顯。
一刀穿心，毫不猶豫。
上弦鬼的手腕還用力地扭轉，攪動著人類那核心器官發出更多痛苦的、奇怪的水聲。
竹取澈不受控制地張開了口，一口鮮血吐在了黑死牟的面孔上，卻被後者扭頭避開。
「椎名！」
沒人想到，最先發出怒吼的人是悲鳴嶼行冥。
他手持斧刃砍來，凶戾之氣讓整個房間的空氣都為之震動，這一擊卻被黑死牟靈巧之極地側身躲開——然而上弦鬼只覺得耳畔一涼，一只耳朵飛起。
但又有什麼用呢？惡鬼在內心發出了這樣的嗤笑。
人類就是人類，鬼就是鬼，這點小傷的愈合能力對於他而言，也不過是短短幾秒鐘的事情。
時透無一郎趕來，看見倒在地上和血泊中的竹取澈，少年的眼眶裡有晶瑩的水光在閃動。
因為竹取澈哪怕已經痛到說不出話，眼前開始出現瀕死前的種種幻覺，也在堅持用口型對他無聲地說：快去。
快去戰鬥。
不要為我悲傷。
於是獨臂的少年就這樣滿懷悲憤地重新加入戰鬥。
也不知該說是幸運還是不幸，有新的人手填補上了竹取澈的空缺。
——那是沒有昏迷，保持著自我理智與清醒狀態卻在時刻暴走的我妻善逸，他的眼角淚痕清晰可見。
矛盾的是這個金發少年此時此刻的面容仿佛是鐵石所鍛造，如此冷硬，如此絕望。
他的居合斬哪怕放在身經百戰的黑死牟眼裡，也是不可多得的絢麗與殺意。
親眼目睹了師姐的倒下，他沒有來得及去說出任何一句關心的話語，反而幫助兩位柱繼續進行戰鬥。因為善逸很清楚，比起臨終關懷，師姐大概會更加希望他加入戰鬥。
…………
……
好累啊……身體好痛，都快影響到現實中的身體了……
為什麼三個周目都沒有通關呢？
這游戲到底還要打多久？
為什麼要如此執著去殺死無慘和這些上弦鬼呢？明明最想要探求的肺部問題已經得到了解決，呼吸法也學到了不少，已經達成最初的體驗目的了。
眼前逐漸黑暗的竹取澈十分困惑地開始思考這些問題。
明明只要放棄就可以了。
明明退出游戲，不再游玩也沒問題。
正常的上班，正常的摸魚，正常的騙錢和壓榨工具人，心安理得的摸魚日常。
難道這些事情不香嗎？
不會有人來指責自己，不會有人來問「你為什麼沒通關」這種問題。
唉，可就是不甘心啊。
大概……是那無聊的自尊心吧。
無論是現實中命運被踐踏的痛苦，還是游戲中親眼目睹那些惡鬼食人的恥辱，亦或者是被不同的壞結局瘋狂打臉的憤怒……林林種種，竹取澈都無法就此忽視這份憋屈和不滿的心情。
你們這些家伙，把生命視為如此輕賤的草芥嗎？
但是隨著少女的思考以及昏迷程度的不斷加深，她感覺自己正在下墜，靈魂跌入一個深不見底的深淵。直到……
「九郎，看清楚接下來的戰鬥。」一個蒼老而年邁的聲音在她耳邊低聲述說。（注1）
竹取澈嚇得立刻睜開眼！
此時此刻，她發現自己不再是「秋原椎名」，而是一個年齡約莫十來歲的男孩身上！
這是……這是誰？
我不是正在和黑死牟戰鬥嗎？怎麼會看到不屬於「秋原椎名」的記憶故事？
然而事態的發展超乎了竹取澈的想像，她很快發現自己無法操控這具身體，只能隨著名為「九郎」的男孩視角一起看向前方的天守閣望樓處。
這是一座道場，護欄之外，就是俯瞰全城的天守閣。
先前與九郎說話的老者一身白衣，枯瘦而高挑的身材似有重病在身，仿佛被風一吹就倒。
然而老者的氣勢凝練至極，痛苦與殺意交織，完全不弱於記憶中的黑死牟。
但這個人是人類！
竹取澈驚呆了，這世上竟然還存在能夠與全盛時期上弦一相提並論的人類老者？
不過九郎的記憶很快就給出了答案——那是當今葦名國最強的「劍聖」，老邁卻依舊豪放的國主，葦名一心！
葦名一心與站在面前的敵人說了幾句話，地上還躺著一具女子的屍體，看起來應該是敵人先行斬殺了該女子，然後才跟老人對上。
「狼啊。」老人家低頭注視著死去女子的屍體，話語卻是對敵人的哀嘆，「你雖然不容易親近，但倒也奇怪，我就是無法討厭你。」
回答他的依舊是沉默以及對手直接擺出的刀劍防御架勢。
被稱為「狼」的男人打扮得像個忍者，穿著暗橙色的外褂，扎著馬尾，右眼皮膚與附近的鬢角帶著詭異白霜色澤。他的背上背著一把紅色的太刀，手卻握住了慣用的忍者打刀。
最引人注目的，自然是狼的左手……完全是某種骨質的義肢。
葦名一心也拔出了自己的太刀，輕聲說道：「那麼，在你沒有完全墮落為修羅之前，讓我——斬殺你吧。」
兩人的戰鬥爆發了。明明彼此之間沒有用呼吸法，大家也都是人類，也不是異能者，戰鬥起來的場面卻如火如荼，絲毫不遜色於任何柱與上弦鬼之間的鬥爭。
葦名一心的劍術精湛恐怖，操縱狂風和劍氣，駕馭著怨憎之火發起猛烈攻擊。
至於忍者狼則是熟練地格擋與避讓，趁著每每老人露出破綻之時就使用左手的各類忍具齊齊招呼而上——會噴火的火筒、巨大的鐵扇、飛舞的苦無、瞬身的霧鴉羽毛……堪稱是個武器大師。
看著這一幕，竹取澈隱隱約約地明白了什麼。
這位少年「九郎」估計是自己的祖先之一，然而這場戰鬥是他記憶中最深刻的戰鬥。
那麼……我一個後世的現代人，正在砍著惡鬼唱著歌，怎麼就又往前回溯了血脈記憶呢？
想來想去，也只能歸咎於Animus系統出錯了吧……
反正與自己無關，於是竹取澈心安理得地觀摩著強者之間的戰鬥。
哇，這一記劍型很漂亮啊。
咦？這個十字斬跟我的第六型很像嘛！
等等……那個是次元斬吧？老爺子你為什麼能夠釋放次元斬哦？
但是哪怕年輕時再怎麼驍勇，如今年老的老人最終還是功虧一簣，死在了狼的手中。
他在臨終前喊道：「修羅……修羅啊！還是沒能斬了你啊！」
於是在一種近乎絕望的痛苦與悔恨情緒之中，九郎的記憶世界在竹取澈面前消散了。
少女很清楚，這份痛苦並非來源於自己或者秋原椎名，而是先祖九郎在目睹了這場戰鬥之後的悲傷。
然後，她的眼前再度回歸了一片黑暗，漆黑而虛無，宛若深淵。
要死了嗎？
也不知道最後能夠回收哪個CG當結局彩蛋。
然而隱隱約約的，似乎有什麼聲音在大聲的呼喚著她。
【椎名？】
【椎名！快醒醒！】
難道是鬼殺隊的隊友們？
不對，聲音不對，這個聲音更像是……
「哥哥？」黑發黑眸的少女詫異地看著周圍，那個年幼就死去的少年站在她的面前，明明比她的個頭矮了那麼多，可是秋原椎名的眼淚還是流了下來，「哥哥，是你嗎？」
「是我啊椎名！」兄長往前踏了一步，握住她的手急切地說，「還沒到我們一家團聚的時候，快出去吧，你的伙伴需要你。」
哥哥的手好溫暖，就好像他還活著的時候。
「可是……我真的能做到嗎？」秋原椎名惴惴不安極了，仿佛又變回當年那個喜歡趴在媽媽腿上玩耍的小女孩，「如果是哥哥的話……」
「不要這樣說！唯獨不要否認你自己！」哥哥大聲地否認了這件事，「我已經死了！我已經沒有辦法再活在陽光之下了！媽媽不行，爸爸也不行，我更不行，因為……現在活著的人是你！是你加入了鬼殺隊，是你在殺鬼！」
然而秋原椎名並未感到被激勵的感覺，她只是低垂著頭，嘆了口氣。
「就算哥哥你這麼說，我還是太弱了……無法戰勝黑死牟……我不值得你們對我抱有期待。」
「不是這樣的哦。」一個久違的、溫柔的女聲在她背後響起，那母親的臂膀從後面環繞住了少女，就如同小時候將她摟入懷中安慰那樣溫暖，「不管椎名是強還是弱，媽媽都是愛你的。」
是了，母親的愛，從來都不是因為孩子的強弱、成績的好壞、是否做出了偉大的事業而增減改變。
女人愛自己的孩子，僅僅是因為……那是孩子而已。就這麼簡單的理由。
一旁的兄長微笑著注視這一幕，沒有說話。但是他的眼神好像也在對秋原椎名說【哥哥也是愛你的】那樣。
最後，記憶中那個威嚴而古板的中年男人雙手抱胸、踩著木屐從黑暗中走出來，就如同印像中那樣，這次的他也用挑剔和嚴苛的眼神打量著自己的女兒。
「椎名。」他呼喚著少女的名字，一如既往的語氣高冷，「出去時帶上你的劍。作為武士，不要讓你的劍離開身旁。」
「……父親？」秋原椎名怔怔地看著這個男人的面容，嘴唇囁嚅了幾秒，還是忍不住問出了那個問題，「截至今日，我做的怎麼樣？我的劍術，讓您滿意了嗎？」
於是一家三口都同時抬頭望向這個男人，但是父親的目光專注地落在了小女兒的臉上，看著她眼皮上的傷疤，看著她千瘡百孔的身軀，那些遺留在靈魂深處的創傷……最終還是用力地點了點頭，緊抿的嘴角勾起一絲幾乎難以察覺的笑意。
「我想，就算是換成你的兄長來，恐怕他做的也遠不如你這樣好了。」
「你讓我們感到驕傲，椎名……你已經成為流派的『免許皆傳』了。」
言外之意，就是你出師啦。
不知道為什麼，明明只是再平淡不過的語氣，正常冷靜的誇獎，秋原椎名都感覺自己內心長久以來缺失的東西被莫名地填補了。
得到了那個人的誇獎和認可。
就好像得到了遲到多年的人生禮物一樣。
一時間，她的眼淚怎麼也止不住，一個勁地往下流。
「家傳劍術什麼的，我其實……都快忘光了……怎麼就突然成了免許皆傳呢……」秋原椎名哽咽著說。
但是這一次父親並未呵斥她的怠惰和健忘，只是嚴肅和帶著某些期許地看著這個孩子。
「忘光了也沒有關系。」他說出了從未有過的話語，「只要做完了應做的事情，你就無愧於任何人。」
「去吧。別怕，我們都看著你。」母親將她推出了懷抱，回歸現世的白光在少女的腳下綻放。
秋原椎名抹了抹眼淚，努力微笑，「那我走啦！」
家人們面帶微笑地，注視著她，陪伴著她，直到最後的重逢時刻來臨。
…………
……
於是，躺在血泊中的人類少女緩緩地睜開了眼。
只是沒有人注意到，此刻她那破損的心髒外、被衣服所遮擋的皮膚處，悄無聲息地浮現了一輪黑色的烈日斑紋印記。
第58章 這就是
此時雙方交戰的房間幾乎完全化為廢墟了。
沒有一根鐵柱能夠完好無損地佇立在這個房間, 四面牆壁更是破的破、塌的塌, 腳下的地磚盡數碎裂露出了原本地基的色澤，大片的鮮血灑在室內, 到處都是交戰後的刀痕與武器所留下的可怖印記——仿佛上弦一的地盤是什麼新鮮出爐的凶殺現場。
而在場內, 飛舞的流星錘與日輪刀齊斬, 逼得黑死牟都當場爆衫了。
不, 不止爆衫, 他那副赤.裸精壯的上半身身體裡伸出了無數血紅色的刀刃, 整個人如同一根生長了怪異樹枝分岔的大樹，化作了一台無情無義的切割機器。
每一把刀刃都能自動攻擊, 原本三人應付一把鬼刃就夠辛苦了, 這會兒還要突然面對十幾把一模一樣的鬼刃……
無法破防，無法傷害。
這就是上弦一黑死牟的驚人防御能力和攻擊力！攻防一體結合得如此完美, 連「柱」的斬擊都無法使他受到重創！
不得不說，打持久戰這種事情, 人類總是吃虧一點的。他們會累，會痛, 會疲倦, 會露出破綻, 但是鬼不會，尤其是像黑死牟這種戰鬥了好幾百年的武鬥派, 那更是氣勢輕松碾壓全場。隨便瞪人一眼都讓人有種難以呼吸的窒息感產生。
汗水流進了時透無一郎的眼睛裡, 刺痛著他的神經, 如同刀在割裂眼球, 他卻不敢眨眼。
沒時間了……他開始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輕飄飄的，就好像靈魂開始要從這身體裡逸散出去，去往另外一個世界。
他知道自己沒時間了。
可是不能就這樣放棄啊！
秋原前輩已經戰死了，剩下的悲鳴嶼先生是對付無慘的主力軍之一，我妻君也是新人中難得的強力後輩……他們都不能死！他們沒有受太多的致命傷，他們必須活著，活著贏過黑死牟，活著去擊敗無慘，活著去替所有受傷了、死去的同伴們看到這遲到了千百年的勝利！
——所以……死的人會是我。
時透無一郎在這一刻，明白了這道理。
幾乎是隨著這個念頭產生的同時，無一郎眼中的世界悄無聲息地變了個模樣。
景觀還是景觀，唯獨敵人與己方隊友的身體變得透明了。
或者說，肌肉、骨骼、紋理、血液……這些全部都看得一清二楚！如此一來，身體產生了什麼樣的波動，也就預示著接下來要做什麼動作，到底是進攻、後退、佯攻還是其他動作。
這是什麼？
少年感到了困惑，但是沒有太多的時間去思考這種仿佛大腦在發燙，身體也變得很輕盈敏銳的感覺。
必死之人，何懼之有？
於是無一郎抬頭看向了不遠處的「岩柱」，後者盡管盲目，面孔卻朝無一郎所在的方向微微偏了一下，意思是看到了他的暗示。
與此同時，黑死牟正逮著三人中實力最弱的我妻善逸拼命迫害，但是金發的少年此刻哪裡會畏懼分毫呢，盡管已經腰背中刀，面對呼嘯而來的鬼刃，他還是擺出了居合蓄力的起手式。
太慢了太慢了！
黑死牟的刀劍劃在半空之中，也許只要0.01秒就能觸碰到我妻善逸的頭頂，一道強到近乎作弊的居合斬從少年的刀鞘中咆哮而出！
更快！更強！更憤怒！
少年的眼睛裡燃燒著火焰，如同雷霆萬鈞在裡面誕生。冥冥之中，仿佛有一條巨大的金色雷龍環繞在日輪刀身側，精准無比且不惜一切代價地斬向黑死牟的脖頸處。
這就是我妻善逸自行研發出的「雷之呼吸」的第七個劍型，其名「火雷神」！
這孩子的師父，桑島慈悟郎沒有看錯善逸——每個能夠自行開發出新的「型」的劍士，都是本門的天才。
哪怕強如黑死牟也不想用自己的脖子來試試能否接住這一刀居合斬，他後退了一步，原本要斬殺我妻善逸的刀刃也慢了一分。
但就是這一瞬間，巨大的流星錘狂嘯著撕裂空氣，重重地撞在猝不及防的黑死牟身上。
而時透無一郎也終於得到了機會，一刀刺向了自己的鬼先祖！
感受到腹部傳來的涼意與詭異的滾燙熱度，黑死牟當時就愣住了。
怎麼回事？無一郎的刀避開了自己的動脈要害，但是這一刀為什麼能夠刺穿自己的皮膚？
身體變得僵硬和難以動彈，如同烈火在內髒裡劇烈燃燒，仿佛有人在黑死牟的身體裡投入了一個太陽那樣無法忍受！
他緩緩低下頭，看見了劇烈喘息的時透無一郎，以及那把火紅色的刀刃。
【刀身……變紅了？】
無一郎修煉的「霞之呼吸」是「風之呼吸」的分支，按道理來說，日輪刀是泛著白光的淡藍色。但在此時此刻，它竟然不知為何，變得比最炙熱的烈火還要顏色純正！
這赤紅的刀刃喚醒了埋藏在黑死牟記憶中最深刻的痛楚，而借由他的眼睛觀戰的無慘也在意識裡朝他發出了憤怒到堪稱恐慌的嘶吼。
【殺了他！殺了「赫刀」的持有者！不要讓我失望，黑死牟！】
那位大人說得沒錯，殺了他，殺了所有握住這種赤紅刀刃的劍士才行。
還有這孩子的那雙眼睛……
黑死牟一看就明白了。
那是被稱為「通透世界」的至高領域，在經歷了巨大的痛苦和生死，忍住了所有磨難後才有極其微弱幾率開啟的領域。那是人類頂尖強者所能攀升到的最高峰之一。
在此狀態下，通過集中並關閉多余的感官，生物的身體看起來會變得宛如透明一般，所有身體的相關戰鬥素質和觀察能力會直接翻倍。就連環繞在強者身上的那股「鬥氣」（也可以視為強者的氣勢）也可以自由的關閉。總得來說，就是更好地操控身體了。
黑死牟又抬頭看了一眼那邊的悲鳴嶼行冥，原來如此，你也開啟了「通透世界」嗎？真不愧是將身體打熬得如此完美的人類對手。
借由血液的混亂來制造他的感知判斷錯誤，同時與金發小子聯手打出攻擊，從而給時透無一郎制造出能夠刺傷他的機會。
不錯，真不錯。已經很久沒有感覺過這種窒息到緊張的……
一個黑影從他的頭上跳下來。
這個影子的快得讓人無法反應過來，黑死牟緊急避讓，腳下的磚石碎裂，然而右肩還是差點被直接砍斷。因為這把新來的日輪刀竟然也不知不覺得變成了「赫刀」的模樣！
這個是……
「秋原前輩？」無一郎詫異地喊道。
其他兩人也震驚地看著幾乎要失去意識、五官淌血卻依舊手握日輪刀的少女。
我妻善逸更是難以置信：「師姐！」
你的心髒不是被黑死牟給刺穿了嗎？他還把你的心髒給切碎了，你怎麼還能站得起來呢？
你怎麼……還能做到這一步呢？
「繼續。」竹取澈感覺自己的喉嚨裡發出了如同布帛撕裂的怪異聲響，「還沒完。」
她知道自己的眼睛看東西模模糊糊，耳朵裡充滿著血液的轟轟回響，但是……這不還有新的外掛嗎。
【秋原椎名：100級（滿級，[斑紋]buff 20級，[赫刀]buff 5級，[通透世界]buff 15級，當前等級為140級）】
雖然在前兩個周目裡都沒有見過這三種buff分別是什麼，但傳聞多少還是聽過的。
「斑紋」來源於最早創造呼吸法的某個無名祖師爺，據說開了斑紋的人，都活不過25歲。但作為英年早逝的代價，他們的戰鬥力會直線翻倍。
「赫刀」是將刀劍變得赤紅，觸發原因未知，唯一可知的是只要在場中有一人解鎖赫刀，就會像是傳染一樣的將同伴的日輪刀變紅。
「通透世界」差不多就是一個透視掛，可以理解成「見聞色霸氣」，但是要更偏向提升自身作戰能力這一方面。
三個BUFF加起來就有40級的額外加成，不用白不用，過期作廢。
正是考慮到這點，作為省錢活動狂熱愛好者的竹取澈才從地板上爬起來，狗狗祟祟地跳到了房間的高處橫梁，打算給黑死牟來個正義的空中暗殺——可惜失敗了。
「啊啊啊啊！」
精英BOSS黑死牟暴走了，渾身的鬼刃「樹枝」像是刮起了刺眼的血色風暴，將所有人都彈飛。
沒有人是他的一合之敵，凡是打過副本的人都知道，當一個BOSS陷入暴走狀態時最好不要和它硬碰硬，除非你比它更猛！
「黑死牟！」
在血肉風暴之上，沉重地、巨大的流星錘毫不猶豫地砸下，正中上弦一的後頸處！將黑死牟直接壓彎了腰！
這片殘酷的血肉風暴被迫摁下了暫停鍵，原來是滿臉是血的悲鳴嶼行冥選擇硬剛了過去！
這才是真正的猛男！
黑死牟目露怒光，想要轉身斬殺幾乎快騎到自己背上的悲鳴嶼，卻被時透無一郎的赫刀給造成持續性掉血傷害！與此同時，我妻善逸如同瘋了一樣的使用著「霹靂一閃」，完全就是一副破釜沉舟的架勢，逼得黑死牟無法完全集中注意力去對付岩柱。
竹取澈大笑起來，一刀刺出。
這一刀輕飄飄的，好像沒有什麼威力，甚至連赤紅色的刀尖也僅僅穿透了黑死牟的皮膚下幾寸就被肌肉死死地卡住了。
但是，黑死牟的表情變了。
因為竹取澈用的這一劍型，名為「黃泉燈」。
恍惚之中，黑死牟又回到了那個平靜的黃昏，他還是個人類的年代，與自己的弟弟商量著一件重要的事情。
由於找不到合適的天才無法將自身的呼吸法完整的傳承下去。這件事令繼國岩勝十分苦惱。
但在他的記憶中，那個穿著紅色羽織的年輕人是如此平靜地說：「兄長大人，我們並非多麼了不起的人物，我們不過是人類浩瀚歷史中渺小的一顆塵土。」
「才智遠勝我們的後輩此刻正在呱呱落地，他們一定會達到與我們相同甚至更高的程度。」
說到這裡，名為繼國緣一的年輕劍士微笑著看向遠方，那夕陽美得令人心曠神怡。
「什麼都不必擔心，無論何時，我們都可以心無掛礙地告別人世……兄長大人，這豈不令人快哉？」
為什麼……為什麼緣一你能夠笑著說出這種可怕的話？
只要一想到自己會輸，會輸給某個不見經傳的小人物，成為新的傳說故事裡的踏腳石，他就悲憤地不能釋懷。
然而這並不是最可怕的事情。被人踐踏、被人羞辱、被人無視到最後的遺忘，從古至今，多少天才就這樣淹沒在歷史的長河中無人知曉？
繼國岩勝，不想成為這樣可憐的、被人忘記的失敗者。
所以他選擇成為「上弦一」黑死牟。
「我才是！最強的！武士！」從悲傷的幻境中掙扎出來的黑死牟發出了怒吼，「我不會再輸了！才不會輸給你們這些……」
「加把勁啊！」悲鳴嶼行冥的大嗓門壓過了惡鬼的哭嚎，他這輩子可能都沒有喊過這麼高的分貝，「一起砍斷他的脖子！」
因此我妻善逸的日輪刀狠狠地砍在了巨大的鐵球上。
那是新的「火雷神」，不計代價地將鐵球往下推進了五六分。
而時透無一郎的赫刀也將同伴的武器們徹底染成了火焰一樣的純正赤紅。
三個人齊心協力揮力暴斬，竹取澈直接縱身而躍，完全不顧自己在敵人的面前空門大開的潛在危險。這是二段跳，第一跳直接踩碎了地板，停滯在半空中的第二跳踩的卻是自己的日輪刀！
相當於竹取澈不惜代價的將全身重量都壓在刀背上，然後給鐵球施加了新的壓力！
於是，一個完美的斷頭台，就此形成！
【自那以後。】
人類泣血般的呼喚與怒吼充斥在耳朵裡。弟弟昔日的笑聲依稀未曾散去。
【總有一天新生的孩子們會超過我們。】
黑死牟發出了痛苦不堪的咆哮，宛若古老神話傳聞裡那些貨真價實的怪物，震破了四人的耳膜，鮮血倒灌湧出。
血肉的刀刃如同網狀一樣地朝著後背的敵人們撲去，它們閃爍著暴怒的惡意——但是沒有人後退絲毫。
【然後，向更高的峰頂，攀登。】
轟隆！
整座大殿都震動了一下。
碩大的鐵球砸落在地，上面的尖刺血肉模糊。
傲慢而威嚴的上弦惡鬼，黑死牟，被當場斬首了！
戰鬥結束了。
竹取澈失去平衡摔倒在一旁，在地上滾了兩圈也爬不起來。至於時透無一郎在最後一刻放棄了防御，撲了過來，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了所有刺向其他人的血肉鬼刃。
他被當場刺穿成一個篩子，那些利刃如同密林，痛苦與傷害可想而知，但是少年臉上的笑容卻沒有散去。
「時透君！」一把接住他的我妻善逸惶恐不安，眼淚終於掉下來。他的熱淚滾滾，跌落在無一郎那張蒼白冰冷沒有血色的面孔上，讓時透無一郎感受到臨死前的小小溫度。
「沒事……我可以死……可你們不行。我……我可能沒法再和大家一起……」
黑色長發的獨臂少年這樣說著，眼睛裡的光芒卻慢慢地變暗，直到最終凝固了色彩，眼皮再也沒有眨過。
他就這樣始終微笑著，用盡了最後一絲心血去保護了同伴們，然後就這樣心滿意足地死在了朋友的懷抱中。
「等等，事情不對。」顧不上悲傷，悲鳴嶼行冥轉動鎖鏈拖回流星錘，看著不遠處佇立的惡鬼身軀，如同怪誕中那些「無首」戰士，眉頭緊鎖。
為什麼黑死牟的身體還不肯消散呢？
也就是說……他還沒死！！
但是出乎預料的是，盡管累得要休克了，竹取澈的身體依舊像是一台不知疲倦的機械那樣，比岩柱本人更快一步的俯身，彎腰，握緊了刀柄。
她其實也快要到了極限了。
七竅在流血，心髒被切成碎末，此時還能夠站立，足以成為人類醫學上的珍惜標本。
但是不知為什麼，只要惡鬼的身軀尚未消散，握劍的手就不曾松開。
「椎名！善逸！他還沒死！」悲鳴嶼大步奔來，呼喚著同伴們與自己一同上前，「不要浪費了無一郎的犧牲！」
「修羅……」竹取澈並沒有意識到自己在這一刻說出了百年前的某位劍聖的話語，就好像記憶中那位劍聖的意志從她的靈魂深處緩緩浮現，借著她的口在講話。
那個男人明明老得就要死了，但當他拔出刀時，雙眼裡流淌的分明是如同岩漿一樣的戰意。豪邁壯烈至此，哪怕一腳踏入黃泉，也要掉頭回來再為世人除一次惡鬼。
所以竹取澈發出了那句百年之前所遺留下來的不甘咆哮。
「——斬殺修羅啊！！」
獄之呼吸·九之型……葦名流·一心！
記憶中的那位劍聖老者使出了這樣精妙絕倫的秘技，能夠被其用自己的名字驕傲地命名的招式，恐怕是攀升至劍道巔峰才得以見得的絕佳風景吧？
居合斬斬出之後，竹取澈面無表情地收刀入鞘，看似一切結束，然而直到這時，萬千的劍刃風暴才在正前方驟然爆炸開，將黑死牟牢牢地籠罩入其中。
數不清的斬擊將黑死牟剛剛恢復的皮膚又劃出鮮血淋漓的傷口，然而他新的頭顱還是長了出來！
這一次，完全拋棄了人類的健美身軀的惡鬼化作了滿口獠牙、面生六目、背有數支粗壯鬼刃宛若蜘蛛腿的怪物。
還在掉眼淚的我妻善逸嚇得半死：「這發展太過分了吧！」
「繼續攻擊！」悲鳴嶼大聲鼓勵兩人，「他才剛剛復活，還沒有那麼強，自愈能力沒有無慘那麼厲害！別給他再戰鬥的機會！」
這話大家都能聽見，上弦鬼當然也能聽見。
但是……不可能了！他黑死牟已經克服了脖子的弱點！除了陽光外，世上沒有任何東西能夠傷害到他了！
惡鬼面貌猙獰得不可一世，就要對三人發起新的致命攻擊。
但是竹取澈卻愣住了……或許，這個時候，又是秋原椎名的「讀取痛苦」天賦上線的時候了。
黑死牟如此強大，內心的痛苦和迷茫卻也同樣到達了頂峰嗎……兄弟，武士，執念，那位大人，戰鬥……無數關鍵詞在腦海中碰撞翻滾。
既然如此，那就再來一次！再來一次精神攻擊！有一個聲音對她這樣說。
竹取澈選擇相信自己的戰鬥直覺。
她的刀劍再次收回刀鞘，當重新拔刀劈斬時，一道巨大的、如同牆壁一樣高大的透明衝擊波從日輪刀上迸發出去！
精准無比、宛若導彈一樣的衝擊波擊中了復活後的黑死牟，將他從頭到腳差點直接切成兩半！別忘了，這個時候的竹取澈跟黑死牟可是等級相同的對手！
這一招導彈……哦不是，非要說一個正經名字的話，應該是「獄之呼吸·九之型·葦名流·龍閃」！
這一招同樣來源於先祖九郎的記憶之中的那場戰鬥，不管怎麼說，能夠學到這兩招絕技都不虧了。
但真正的殺招不是衝擊波，而是隱藏在衝擊波後面——這世上最溫柔的情感。
【兄長大人。】
記憶中的那個孩童稚嫩地笑著，陽光照在了他的身上。
【你想成為這個國家第一強的武士嗎？】
面對這個問題，黑死牟遲疑地點了點頭。
弟弟緣一像是松了口氣那樣，笑得更加開心了。
【我想成為像兄長大人這樣溫柔的人……我要成為這個國家第二強的武士！】
黑死牟呆呆地、悲傷地注視著這一幕。但是沒過多久，那個年幼的人影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蒼老流淚的繼國緣一。
【真可悲啊，兄長大人。】
這是目睹了他成為惡鬼姿態後的弟弟，盡管白發蒼蒼，身體老朽，卻還是流下了惋惜悲痛的眼淚。
——神之子，也會哭嗎？
迷茫地思考著這個問題的黑死牟也想起了那差點殺死自己的一刀，他差一點就死在了弟弟的手裡。
「已經可以了。」
青年模樣的繼國緣一站在了他的面前，面色疲憊而無奈，像是在看一個不懂事的頑童那樣注視著容貌可怖的猙獰兄長。
「住手吧，兄長大人，已經足夠了，不要再造無端的殺孽。」他重復道，「武士的時代已經過去了，那些超越我們的後輩也早就出現了。」
黑死牟怔怔地看著這個人影，他想說的話明明有很多，話到了嘴邊卻變成了違心的怒斥言語：「不！住口！不要再說了，緣一！不管你說什麼我都不會相信的！我明明……最討厭你了！」
話雖如此，但是六只眼睛卻在同一瞬間流出了晶瑩的眼淚。這一幕很滑稽，但是兩個人誰都沒有笑。
青年的虛影沒有答話，只是面露哀色。
「我看到你的臉就想嘔吐！只是聽到你的聲音就會頭疼到憤怒不止！」黑死牟繼續大聲吼道，「我們為什麼會是同胞兄弟？我只要照著鏡子就會想到你……所以我寧可變成這幅醜陋至極的模樣，也不想看見你的影子！」
「可是兄長大人。」繼國緣一略顯難過地說，「縱使過去了數百年，你依舊能夠在萬千魂靈中一眼就認出我，不是嗎？」
「……」
黑死牟——不，也許應該稱呼他為「繼國岩勝」。繼國岩勝露出了似笑非笑，又好似要痛哭失聲的復雜表情。
「因為……」他像是被人擊破了最後的防御，只能這樣悲傷無助地說道，「你就像是太陽一樣耀眼啊。」
如此奪目，如此淡然，釋放著自身無與倫比的光彩。與你同時代的武士在你面前都弱小的如同地上的螻蟻那般，更別提我身為兄長的尊嚴和驕傲是如何一次次地被你無意中踐踏……
為什麼你要出生呢？
為什麼你要那麼優秀呢？
為什麼不管我怎麼做，都達不到你所在的高度呢？
為什麼……我們會是血脈相連，命運緊緊相關的孿生同胞兄弟呢？
最後，繼國岩勝累了，太累太痛，追求不死，追求最強，到頭來的意義——又在哪裡呢。
他不想再去思考這些問題了。
於是他對著前方伸出了手，想要觸碰那虛幻的身影。
「緣一，你曾經說過『窮其道者，歸處亦同』。」他無比悲哀地開口，「可是我已經去不到你所在的地方了。」
聽到這句話，繼國緣一那如同神明一樣俊美的臉上浮現出清淺的笑容。
「……沒關系。如果兄長大人想來的話，我會為你領路的。」
只見這個留著黑紅色長發的年輕人毫不嫌棄地伸手握住了兄長的利爪，那些利爪和堅韌的鱗片外皮迅速縮回去，變成了人類正常的白皙手指。
繼國岩勝穿著那身紫底黑格紋的羽織，容貌不再醜陋，而是變回了人類的模樣。
兄弟二人沉默地對視著，死去百年的繼國緣一凝視著兄長的面容，看見那張與自己如出一轍的同胞兄弟面孔竟是如此悲痛和哀傷。
「領路？真是會說漂亮的大話……緣一，你不恨我嗎？你不討厭我嗎？曾經被惡鬼毀滅一生的你，研發出『日之呼吸法』的你，斬殺過無慘的你——就不曾憎恨於現在這樣的我嗎？」
繼國岩勝面無表情地頓了頓，繼續說：「我可是上弦一！我殺了很多人，我也吃了很多人，為了變強不擇手段，變得惡心又醜陋……我早已不是你記憶中那個人類兄長了。」
「不是這樣的，兄長大人，請不要這樣說，每個鬼在最初也曾經是人類。哪有誰天生就想當怪物呢？」紅衣武士的眼淚幾乎要湧出來了，「不可否認，早些年的時候，我也的確為你的所作所為感到悲傷和憤怒。但是在過去了數百年，我終於明白——比起我早就死去的解脫，明明是一直活在世上忍受著孤獨與迷茫的兄長大人更加痛苦吧？」
「……事到如今，你依舊會為了我的事情而悲傷嗎，緣一。」
「是的，兄長大人，我不僅是你的兄弟，也是一個人類啊。」
這個回答不是「神之子」，而是「人」。
繼國岩勝得出了這樣的結論。
啊啊，你還是這樣呢，永遠站在一個高大光明的角度去思考問題，如同太陽的光芒一樣無私又溫暖。
不是神明，勝似神明。
什麼都沒變啊，緣一。
隨後，這個男人露出了那種與生俱來的傲慢神情，對著弟弟冷酷地說道：「但我最終要去的地方可跟你不一樣。我自己去就行，不需要你再來陪著煩我。在那裡，我們不會再有機會相見了！」
但是繼國緣一像是沒有聽懂這句話，只是依舊微笑著搖頭。
「我們是兄弟，兄長大人。」
「……」，繼國岩勝聽懂了他沒有說完的話語，他顯得苦悶又憤怒，但又好像隱隱約約松了口氣。
「你可真是腦子有毛病，緣一。」兄長像是施舍一般地宣布道：「那就一起走吧，倘若後悔了，到時候也來不及了。」
「不會的。」紅衣的武士笑了起來，就好像他一直想說的這句話終於能在今天說出口了，「不會後悔的。」
就這樣，兩人步入了黑暗中。
只是在徹底消失之前，繼國緣一扭頭看向了黑暗虛空中的某個方向，像是朝著什麼人示意那樣的點了點頭，方才與自己的兄長一步步離去。
只是這通往地獄的道路，大概要走上很久吧。
…………
……
現實中，黑死牟的身體呆立在原地，任由我妻善逸的居合斬與悲鳴嶼行冥的暴擊將自己打倒在地，他也沒有反抗，而是愣愣地念著什麼，終於認輸了。
「緣一。」
沒有人聽見這個惡鬼的口中是如此輕微和不起眼地流露出了兄弟的名字。
其實我討厭的不是你。
而是什麼都做不到，如此無能為力的自己。
所以。
「對不起……」
直到最後，他都懷抱著從未有過的釋然與平靜，徹底死去了。
「哐當！」
目睹了敵人化作飛灰消散，竹取澈脫力地松開日輪刀，她此時已經累得連武器都拿不住了。
只是不知剛才是不是錯覺，依稀間好像有一個穿著紅色羽織的黑紅長發高馬尾劍士朝自己點頭致謝……啊，大概是幻覺吧。
「你對他做了什麼？」走過來的悲鳴嶼行冥看著地上化作殘渣飄散的東西，以及裡面那一截被手帕精心包括住的斷裂短笛，好奇地問竹取澈。
「當然是愛啊，我喚醒了他內心最渴望得到的情感罷了。」
少女笑著回答。
在這個世界上，除了愛，哪還有什麼東西能夠戰勝絕倫的殺意與惡念呢？
親人的愛，朋友的愛，戀人的愛，陌生人的愛……這麼美好的世界，干嘛非要打打殺殺呢？
悲鳴嶼呆愣片刻，對她肅然起敬。
「與樂曰慈，拔苦曰悲。予樂於敵，為其拔苦——椎名，你有慈悲心，這很了不起……南無阿彌陀佛。」
宣了一聲佛號後，他不再開口，而是轉身去查看時透無一郎的屍體了。
竹取澈被誇得都沒反應過來，人就走了，只好傻笑著一屁股坐了下來，恰好金發少年屁顛顛地跑過來關心她，「師姐，你感覺怎麼樣？」
「不太好。」少女回過神，拍了拍旁邊的位置，「陪我坐一會兒吧，善逸，就幾分鐘。」
我妻善逸的表情變了變，但還是特別乖巧地坐下來。
「干得不錯，善逸。」竹取澈看了一眼系統內對方的等級評價，足有95級了，不禁暗自感嘆黑死牟這個精英BOSS的經驗值給的就是多，「接下來的戰鬥，就要麻煩你了。」
「等等啊師姐！」善逸驚慌失措地說，「什麼叫『麻煩我』？難道你……」
「我不行了。大概是要去跟無一郎君做伴了。」竹取澈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趁著現在還有力氣，她索性全部交代了，「我不是什麼好人，真的。」
我妻善逸：？
「獪岳是我殺的。」
「我、我知道，主公跟我私底下說過了，他變成了鬼……」
「不是的，我殺了他，不管他是人還是鬼。」
「…………」
「所以啊善逸，你知道為什麼我自那以後，再沒有回過桃山去見爺爺嗎？」竹取澈微笑起來，「爺爺也知道是我動的手，所以……我實在不好意思回去見他。」
我妻善逸看起來很難過：「為什麼？」
「因為獪岳不死的話，爺爺就得死。」竹取澈眨了眨眼睛，「這樣說，你信嗎？」
我妻善逸神情凝重無比，但還是慢慢地，點了一下頭。
「騙你的。」竹取澈又說。
「噫！」
「不過獪岳的性格的確是不太好，不然你去問問那邊的悲鳴嶼先生，他也許會給你講一個關於那混蛋小時候的故事……算了，不說他了，打完無慘以後，你就回桃山去，代替我跟爺爺道歉。」
「不要……師姐，不要讓我做這種事……求求你了。」少年人的眼淚又開始吧嗒吧嗒地往下掉了，「我們一起活著回去不好嗎？」
竹取澈已經看不見任何東西了，她覺得腦袋很沉，笑容也很累，索性將頭倚在我妻善逸的肩膀上，低聲地笑道：「……真是孩子氣。」
辦不到那種事了。
接下來的路就靠你了，小師弟，加油啊，奧利給。
「師姐，其實我……我一直有一句話想對你說……」
鼓起畢生勇氣的我妻善逸在說完這句話後忍不住側頭看向倚在自己肩膀上沉睡的少女。
但是此刻的她，已經沒了任何的氣息，就像是進入了一個平靜遙遠又美好的世界去了。
「……師姐？」
「師姐！」
…………
……
一只頭上綁著「目隱之術」術式符紙的鎹鴉在無限城裡飛馳著，每逢遇上鬼殺隊的隊員，它就扯著嘎嘎叫的大嗓門喊起最新的情報。
「不死川實彌重傷，灶門炭治郎重傷！宇髄天元，不死川玄彌緊急救援！上弦三持續交戰中！」
「蝴蝶香奈惠斷臂，蝴蝶忍輕傷，栗花落香奈乎單眼失明，富岡義勇重傷！陣斬上弦二！四人存活！」
「時透無一郎戰死！秋原椎名戰死！悲鳴嶼行冥重傷，我妻善逸重傷！聯手斬殺上弦一！兩人存活！」
…………
鎹鴉飛過無限城的大小房間，將這些這些殘酷又冰冷冷的戰報傳送給己方劍士們。
「無一郎……」
「椎名……」
這一刻，兩個犧牲者的名字在不同的人口中亦或者心中不約而同地響起。
保護著普通隊員、與眾多下弦鬼浴血奮戰的煉獄杏壽郎在聽到戰報時愣了一下，但是旋即面上的怒火更加盛烈。
正在與伊黑小芭內一同對掌控整座無限城的鳴女發動攻擊的甘露寺蜜璃死死地咬著唇，春草綠般的眼睛裡隱約有水光在閃爍。
而好不容易打倒了上弦三的眾人還在房間裡修整時（戰報尚未來得及被鎹鴉更新），炭治郎突兀地抬頭，看向了背對著自己的不死川實彌——對方身上的「氣味」突然變得悲傷至極，取而代之的是憤怒到近乎實質化的殺意。這樣的變化太過鮮明，連房間另外兩人都忍不住看向風柱。
「不死川先生……」炭治郎輕輕地開口。
哭了嗎？
但是出乎預料，這一次生性暴躁的白發青年沒有回頭臭罵他，而是過了十幾秒後，聲音沙啞低沉地說：「該走了，諸位。無慘那個混蛋還等著我們呢。」
就這樣，鬼殺隊強忍傷痛的繼續前進著。
…………
……
說實話，這次的死亡後彩蛋是多視角觀看各方戰鬥，竹取澈的新情報又搜集了一大堆，尤其是最後鬼王在陽光下把灶門炭治郎變成新鬼王的操作差點驚掉了眼球。
還好，最後炭治郎同學又變回了人類。
鬼殺隊，喜迎勝利大結局！
那麼，波瀾壯闊的三周目就此告一段落吧。
游戲存活時長：七年（七天）
達成結局【TE：我自橫刀向天笑】
【提示：請問是否作為最終數據上傳結果（僅此一次）？】
第59章 土豆廠
波瀾壯闊的三周目結束以後, 竹取澈足足一周沒有去碰那台Animus儀器。
太可怕了。
這破游戲太惡心人了。
明明滿級了, 明明開了所有能開的掛，依舊被某些惡鬼踩在腳下碾壓了一遍又一遍。
簡直讓玩家想要氣得大喊一句「無慘，我不做人啦！」之類的台詞。
所以先祖秋原椎名在這條真正的時間線裡到底是怎樣頑強可怕的斬殺鬼王後通關命運關卡，然後一路平安無事地活到跟某個人結婚、生孩子、隱居, 直到平靜去世的呢？
真是……想想就像個遙不可及的美夢一樣。
整理書櫃裡文件的混血少女, 發出了今天的第十八次嘆氣。
「你不停地嘆什麼氣呢？」一旁的中原中也實在是看不下去了, 「吵死啦。」
由於他說的很有道理，就連房間內的另外一人, 也就是二者的大老板太宰治也滿臉好奇地看過來。
竹取澈歪著頭看向赭發的黑手黨干部, 突發奇想地問道：「中也干部, 假設你是個恐懼陽光的吸血鬼……」
「哈？」中原中也大聲叫起來，「你在說什麼傻話？」
一旁的太宰治陰測測地說：「那我一定就是傳說中的吸血鬼獵人。」
「你又在配合什麼啊混蛋太宰！」中也瘋狂吐槽。
「都說是『假設』啦, 又不是真的, 你不要激動嘛。」竹取澈又嘆了口氣, 繼續問，「請問我要怎麼殺死你呢？」
中原中也：？？？
黑發的首領發出冷酷無情的嗤笑：「太簡單了，炸了他的所有愛車, 燒了他的秘密酒窖, 然後在別墅廢墟裡唯一剩下的稀世名酒裡下克制異能的劇毒，最後賞他一枚遠程狙擊子彈……」
中也瞪大了鈷藍色的眼睛, 悲憤的目光在二人之間掃來掃去。
又來了！又是熟悉的傳統藝能！
你們兩個又開始不自覺地聯手迫害我了！！
「我拒絕回答這個問題！」干部先生怒氣衝衝地走了, 他要去檢查自己的車庫和酒窖的保險防盜系統是否完善。
等人走後, 竹取澈將充滿希望的目光投向了好整以暇地端坐在首領寶座上的年輕人, 「啊，老板，你對於如何殺死一個強大的吸血鬼有什麼建議嗎？」
「有啊。」太宰不假思索地說，「你把它打暈，然後拖到陽光下，再往心髒裡釘十字架之類的傳說中有克制效果的武器，應該差不多就行了吧？」
竹取澈：……
我要是有能夠打倒鬼王和所有上弦鬼的實力，還用得著多此一舉？
這就跟有些賣蟑螂藥的商家打著口號是「你先自行抓住蟑螂，然後喂藥弄暈它」——有什麼區別？
「恐怕不行，是『強大的』吸血鬼哦，不是一般的辣雞貨色。」
「唉，這麼簡單的事情，你都想不出解決辦法嗎？所謂的強大與否是要看參照物對比的。」太宰治這會兒反而嘆氣了，似乎為手下捉急的智商憂心忡忡，「現在我們身處什麼時代？」
少女愣了一下，還是回答道：「熱.武器與高科技的時代，中間還摻雜著幾個異能者在蹦來蹦去的搞事情。」
「這不就得了嗎？」太宰治輕松愉快地說道，「去研發人造日光類型的現代武器，順路再去教堂或者神社加持點玄學攻擊屬性，讓你的槍械開光，被神明所祝福，最後對著那吸血鬼臉上來一發！豈不是大家都很快樂？」
竹取澈恍然大悟：「喔喔喔！對哦！好聰明！老板你可真是個平平無奇的小機靈鬼兒！」
黑發微卷的年輕人同樣和善地微笑起來：「謝謝誇獎，但是今天阿澈你還是要加班哦。」
「草。」
「咦？對首領說髒話？罰款三千円。」
「……嚶。」
雖然被迫加班還被扣了錢，竹取澈在休息時間裡還是認真地思考自己要如何在大正時代搞出不屬於當前時代的黑科技【人造日光】來。
眾所周知，鬼王無慘天不怕地不怕，只怕太陽光，因此一到白天就苟得不行。
太陽光，廣義的定義是來自太陽所有頻譜的電磁輻射。而太陽光的主體是由紫外線、紅外線和可見光組成的。在這三種光之中，紫外線對於生物的傷害最大。
在現代社會，某某人類在開著紫外線燈消毒的房間內待上時間過長導致失明、皮膚潰爛等新聞屢見不鮮，更別說是百年前對於光學科技不太了解的大正惡鬼了。
雖然搞不懂為什麼不能見光，但躲起來准沒錯。
可如果……對著無慘的臉上來一發紫外線攻擊呢？實在不行就再搞多幾個紅外線攻擊、可見光攻擊之類的組合拳，一套胡亂打拳下來，也許能奏效也說不定？
竹取澈興致勃勃地開始研究紫外線燈的制造。
在現代，各類零件齊全，許多家庭手工DIY紫外線燈就是含汞燈管加上電子鎮流器就能輕松搞定，當然這種手工產品的質量還是無法得到保證。不過竹取澈需要的是完整的科技生產線，裡面包含所有能夠點亮「紫外線燈流水生產」的技能樹。
嗯，感謝互聯網，感謝現代科技，隨便一查，一大堆相關論文和企業說明就羅列出來了。
那麼……開干！
竹取澈決定這一次一定要活著殺到鬼王面前，給那個混蛋來一發太陽神拳來感受自己打了四個周目的痛苦。
四周目，開啟。
「滴——檢測到使用者的存在。」
「滴——檢測到真實向結局【我自橫刀向天笑】存檔，請問是否開啟特殊劇情？特別提示：僅此一次。」
「請點擊：『是』或『否』。」
特殊劇情？
什麼特殊劇情？有多特殊？可以死而復生的那種特殊嗎？還是先祖變成上弦鬼、無慘變成鬼殺隊主公的那種陣營顛倒的特殊劇情？
竹取澈還是頭一回聽到Animus系統提供了船新劇情，思來想去，依靠她豐富的游戲經驗，覺得這應該是游戲DLC那種玩法（類似平行世界的劇本），而且還是這種過時不候的僅此一次機會……那還等什麼啊？當然是同意啦！
於是她的視野在下一秒墜入熟悉的系統登錄界面的黑暗中，無數二進制數字在她眼前飛舞，最終構建出全新的記憶世界。
四周目一開始，竹取澈就發現自己戴著鬥笠，手持拐杖，正坐在茶室的門口喝茶。
咦？
上線地點變了，不再是十一歲的外公家門口，而是……十五歲的路邊？
「這是……」她疑惑不已地說，抬起手掌看看自己的手，它是如此的纖細無力，皮膚呈現一種病態的白，上面青紫色的脆弱血管十分清楚——這具身體給少女的感覺就好像這輩子都沒有殺過一只雞那樣柔弱。
竹取澈：？
沒等她站起來，少女就感覺自己的肺部一陣劇烈的疼痛，喉嚨開始發癢，這讓猝不及防的她猛地咳嗽起來。
「嗚哇！咳咳……」
然後其他休息者看見她這樣咳嗽都嚇得跳起來，「你你你！你有肺癆啊？！」
竹取澈也驚呆了，因為她伸手捂住嘴的那只手掌裡，盛滿了色澤暗沉的暗紅色淤血。
咳血了啊喂！真的沒問題嗎？一上線就咳血！這是什麼沙雕劇情的開局啊！
在大正時期，肺癆是極難治愈的疾病，放在現代，又稱為「肺結核」，也是可怕的頑疾慢性病種類之一。
這個年代的人之所以知道肺癆這種疾病，多虧了某些本國名人的病歷和宣傳，比如幕末時代的「新選組」天才劍士衝田總司……作為明面上幕末最後的武士團體代表，新選組的故事早已家喻戶曉，因為肺癆而英年早逝的衝田總司更是讓無數人惋惜的存在。
「不，大家不要慌。」茶室的主人走出來安撫眾人，「這孩子是我看著長大的，他得的不是肺癆，只是普通的身體虛弱罷了！」
男裝打扮的竹取澈：？？？
這樣嗎，我還是第一次聽說身體虛弱也會咳血呢。
不過其他人半信半疑，最後還是勉強接受了這個說法。但沒有人敢靠近竹取澈所在位置的三米範圍。
害，聽說肺癆有傳染性呢，誰知道湊過去會不會傳染。
然而茶室老板並不感到恐懼，反而還笑著坐在了竹取澈的身旁。
「要吃團子嗎？是抹茶口味的。」
「誒……謝謝大叔。」
甜食的溫熱與美味安撫住竹取澈這具不太健康的身軀，她疑惑地看著坐在一旁捧著茶杯喝茶的茶室老板，試探地說：「大叔，我們之前相識嗎？」
是的，其實剛才那個解圍不過是老板的謊言，在這之前，兩人其實從未見過面。
茶室老板是個身體並不高大的中老年男人，穿著藏青色的外褂，頭上扎著方巾。方巾底下露出些許黑白摻半的發絲，讓人覺得他其實是個老家伙了。
「並不相識啊。」老板微笑著說道，他的笑容有種很鎮定的感覺，年輕時大概也是一個走南闖北見過大世面的男子漢，「但我先前在朋友身上見過類似的病症，並不是肺癆，也不具有傳給他人的特征……這點你放心好了。」
好吧，這可是特殊劇情，開局就自帶掉血BUFF什麼的的確很特殊。竹取澈暗自安慰自己。
「有治愈的辦法嗎？」
「恐怕沒有。」老板望著她，臉上的笑容終於消失了，「孩子，你今年多大？」
「十五。」
「那留給你的時間恐怕不多了。此病從古至今都非常罕見，可謂無藥可醫。如果你能夠心平氣和、不去殫精竭慮地做事情的話，興許還能活多幾年。」
害，一個開局就嘔血的特殊劇情能指望多活幾年做什麼？
趕緊看看能不能讓鬼殺隊開啟土法煉鋼劇情，把紫外線武器的技能樹點亮才是正事。
竹取澈打定主意後謝過了老板的好意，給了足夠的茶錢後拄著拐杖慢吞吞地走了。
茶室老板凝視著這個病弱的背影是如何堅持地消失在道路盡頭後，方才嘆了口氣，轉身回屋去給其他客人收錢結賬了。
竹取澈走累了。
她氣喘吁吁地坐在路邊的一塊石頭上休息。
事實上，這個石頭的位置距離茶室……不超過兩百米。
竟！然！就！累！了！
累就算了，還止不住地嘔了幾口血在地上。
驚了，這身體咋回事啊？
就算比不上現實世界裡千錘百煉的雇佣兵猛男身軀，也應該跟正常的記憶世界裡秋原椎名先祖的身體數據比吧，這麼虛弱的身軀是游戲公司等著被玩家投訴嗎……估計6歲的秋原小朋友都能拿木劍輕松地打倒如今的竹取澈。
竹取澈苦思冥想，如果剛才的茶室老板是新劇情開始的新手導師或者什麼開頭介紹基礎背景的NPC，那麼自己現在的身體之所以會這麼虛弱，那是因為……
Animus系統出BUG了？！
可以，這很土豆，很刺客信條。
育碧家旗下的刺客游戲世界觀出品的黑科技產品，偶爾會出系統BUG那不是——合情合理嗎！
或者說，到現在四周目才刷出BUG來已經算是很給竹取澈這個玩家的面子啦！
第60章 柔弱獸王
一天下來走了不到兩公裡的竹取澈累得虛弱不堪, 血不知吐了幾次，感覺打上弦一時都沒有這樣心力憔悴過。
要是黑死牟知道自己的給她造成的壓迫力還不如幾公裡的山路, 可能要氣死。
不行啊，得找個代步工具才可以。
正常來說, 汽車在這個時代已經有了, 鬼殺隊甚至還有好幾輛公車（老爺車）用來專門與外面的商人政要談生意撐場面用。缺點也很明顯, 速度極慢, 燃料昂貴，還都是進口的汽油。
竹取澈哪裡有錢來搞這麼一台車開走？
那麼考慮到傳統的牛馬類代步工具……直接騎著走估計也是不行的, 牛走的很慢, 馬背會把人顛得骨架子都散掉，說不定竹取澈還沒抵達目的地就死在了坐騎背上。
順帶一說, 現在除了鄉下之外已經見不到多少牛車了, 鎮子上的警察要是看見你駕著一台牛車走在街上會立刻過來盤查你, 然後讓你掉頭回去不要制造交通混亂。
真頭疼。
這可如何是好？
「所以, 我只能坐人力轎子了是嗎？」
竹取澈凝望著面前劈啪燃燒的篝火堆, 緩緩說出了這樣一句話，頓時感覺自己好墮落、好像萬惡的地主老財, 天天就知道壓迫手下長工干活的那種落後分子。
「混蛋！」
「這就是你把老子綁起來的原因嗎！」
「快放開本大爺！！」
篝火的另外一邊，躺著一個小少年。他此刻滿地翻滾，不顧身上沾滿了青草與泥土, 同時口出狂言不止。
這個少年原本是一個在山林裡自由自在、快樂生長的精神小伙兒, 結果不幸遇見了病弱氣虛但又有著極度違和的猛男氣息的竹取澈, 好奇地湊過去想看個仔細, 不料對方顫巍巍地舉起了拐杖……然後嘴平伊之助就被柔弱的病人一邊嘔血一邊打倒並綁起來俘虜了。
害，你說這事兒巧不巧？
竹取澈正想要一個合適的代步工具，一個身強力壯、滿身腱子肉的帥氣小伙兒就閃亮登場了，還是前面那個周目的熟人，頭戴野豬頭套實則容貌清秀美麗的少年伊之助！
他既是灶門炭治郎的小伙伴之一，也是我妻善逸的死黨好友，雖然目前才十三歲，距離他成為鬼殺隊隊員還有兩年，但是竹取澈依然十分看好他——就決定是你了，小野豬！
「少在那裡自顧自地做一些奇怪的決定啊混蛋！誰是小野豬呢！」伊之助怒火衝天地大吼。
然而竹取澈卻察覺到此刻周圍環境的些許異常，當即豎起手指湊在唇邊，輕聲「噓」了一下，示意對方保持安靜。
嘴平伊之助愣了愣，本想罵回去，但是竹取澈臉上瞬間變得肅然的表情有點嚇到他，因此也乖乖地閉嘴想看她又搞什麼么蛾子。
此刻他們身處野外，周圍是一片竹林。本來按照竹取澈的計劃今天是能夠走到有人煙的鎮子上休息的，但是她走得實在太慢了……
所以今天只能在野外露營了。
正愁晚上吃什麼好呢，一只活蹦亂跳又對世界充滿好奇心的小野豬就送上門來……別看嘴平伊之助表面凶得要死，實則內心慌得一批，他總覺得這個混蛋少女看自己的目光好像在看一頭烤乳豬要先吃哪裡那樣恐怖。
就在這個時候，竹取澈閉上了眼睛，手中的拐杖尖端抵在了地面上。
如果見過她先前使用「獄之呼吸」的人大概會猜到她此刻在發動「三之型·冥冥」，但是伊之助沒見過呀，所以他就覺得這家伙此刻的模樣既怪異又有點微妙的可怕。
呼吸法只要掌握了，就不會局限於任何武器。
說真的，只要你開心，你能用任何武器施展出呼吸法的劍型，比如說長笛、筷子、拔糞寶什麼的。
之所以采用日輪刀，是因為只有這種熔了「猩猩緋砂鐵與猩猩緋礦石」為原料打造的刀能夠釋放出如同陽光一樣的效果，讓鬼殺隊劍士們在黑夜中得到陽光的庇護，從而徹底殺死鬼。
但如果只是抱著把鬼打殘的念頭的話，其實用什麼武器都無所謂啦。
只見竹取澈閉目感知了一會兒被風吹得沙沙作響的竹林葉片後，突然睜開眼，一杖朝側後方刺出！
幾乎是在她出手的同時，被攻擊的空氣中就出現了一團黑影——看起來就好像是黑影自己腦子抽筋了往她的拐杖上撞過去一樣。
不！觀戰的嘴平伊之助大為震驚，這是戰鬥預判！簡直如同某些獸王獨有的感知能力一樣！
黑影不覺得一個旅人的拐杖能夠對自己造成什麼傷害，自顧自地往前一竄，卻感覺身體沒有跟上來。
……嗯？
身體？沒跟上來？
它的頭顱掉落在地，身體卻還在幾步外的地上頑強地抽搐著。而竹取澈手中的拐杖在下一秒化作萬千木屑飛散。
顯然，剛才那一記「一之型·黃泉燈」的威力讓質量一般的木頭拐杖無法承受。
但是周圍不還有更好的拐杖原料嗎？這裡可是竹林呢。
「嗚哇哇哇！我的身體！我的身體！」惡鬼中了黃泉燈的精神攻擊後幾乎崩潰了，大哭著轉動腦袋往自己的身體位置爬。
噗嗤！噗嗤！
血肉刺穿的聲音再度先後響起，只見病弱少女一手一根竹子原木，將惡鬼的腦袋和身體分別釘在原地，殘忍地讓它們近距離凝望卻無法接近彼此。
「……」這一幕恐怖得讓沒見過世面的小野豬同學都驚呆了。
偏偏宛若殺人凶手的竹取澈還用一種十分開心的語氣說：「啊，晚餐送上門了。」
伊之助：？？？
鬼：「……等等？不！你不要過來啊！」
於是，頭身分離的惡鬼哭了一晚上，伊之助被吵得心煩意亂與之對罵，竹取澈平穩地躺在一旁睡著了。
當翌日的第一縷陽光照進竹林裡，惡鬼終於結束了這份折磨，感激涕零地化作飛灰消散。
「誒？他不見了！哪去了？躲起來了嗎？卑鄙！」一晚上沒睡覺的嘴平伊之助紅著眼睛（被頭套遮著看不出），想了想又覺得很不安，只好像條蚯蚓一樣滾到竹取澈身旁用腳踹她的小腿，「喂喂，那家伙變成灰塵不見啦！是不是逃走了？你不擔心嗎？」
「不必擔心。」竹取澈平靜地睜開眼，看著頭頂郁郁蔥蔥的綠色竹林，「它死了。」
伊之助愣愣地看著她，過了幾秒才假裝一點也不在乎的問道：「那是什麼東西？」
「那是鬼，以人類為食，最怕陽光。」竹取澈打著哈欠從地上爬起來，只感覺腰椎「哢」地一聲怪異的聲響，頓時整個人痛得都面部扭曲了，「好痛……」
戴著野豬頭套的小子歪著腦袋看向她，無法理解這樣的猛男獸王為何會有這種扶風弱柳之姿：「你怎麼了？」
竹取澈貓貓流淚：「唉，我生病了，感覺自己好柔弱啊。」
少年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這就是人類們說的「柔弱」嗎？老子學到了新的詞彙用法！伊之助暗暗心想。
伊之助從小生長在深山中，沒有父母，也不需要任何人來撫養。一頭好心的母野豬當年出來覓食，見到小小只的人類幼崽躺在襁褓裡哭泣，便將這孩子叼走了。
自那以後，嘴平伊之助就像個快樂的人猿泰山，在山裡活蹦亂跳的長大。
後來伊之助認識了山下鎮子上一個叫做孝治的青年，對方有一位慈愛的老年痴呆祖父，總是認錯孫子，對待伊之助特別關愛，還教他學習人類的語言和文字。
出乎預料的是，伊之助學東西特別有天賦，很快就學會了如何說人類的話語以及最基礎的書寫。
後來孝治擔心自己的祖父跟這個野小子待久了會有危險，想把伊之助趕出家門，結果反而被小小年紀的伊之助暴揍了一頓又一頓，最後只好捏著鼻子默認了這件事情。
這幾年來伊之助長大了，周圍的小山頭可不夠他造作，因此他越跑越遠，經常去其他山區冒險，和當地的野獸們打架。
這不，這次剛巧好死不死地栽進竹取澈手心裡，想跑也跑不掉。
「開玩笑的，小野豬。」竹取澈給他解開了身上的麻繩，「你走吧，我要繼續去辦事了。」
出乎預料的是，少年並沒有急著離開，而是蹲在地上悶聲悶氣地問她：「女人，你要去哪裡？」
「第一，我不是女人，我還是個花季少女。」竹取澈糾正他的錯誤說法，「第二，我的行蹤沒有必要向外人彙報的必要，就好像你想去哪裡，也不會提前和別人說吧？」
「……」
嘴平伊之助蹲在地上，不說話了。
竹取澈笑了一聲，先是隨便用剩余的篝火灰燼加熱了一點食物，然後分了一半給少年人後。她看著對方摘下野豬頭套，露出如同美少女一樣精致好看的面貌，毫不嫌棄地大口吞食。
「唔！這個番薯，這樣烤，好吃！」
「好吃吧？」竹取澈嘿嘿一笑，「我的野外生存手藝應該沒有退步。」
吃完早餐，竹取澈將葫蘆裡的水澆在了灰燼上，免得灰燼引發竹林山火，收拾好一切後又吐了兩口血，這才准備起身繼續出發。
「你昨天說，需要一個人背著你走是吧？」嘴平伊之助忽然問她，語氣十分別扭。
「是啊，我要去前面的鎮子上租兩個苦力，做一個轎子把我抬走。」
竹取澈十分坦然，「怎麼了嗎？」
「……我可以幫你！你想去哪裡，我可以把你背過去！」伊之助凶神惡煞地頂著野豬頭套湊過來，「但是你要教我昨晚上的那一招！」
竹取澈樂了，故意逗他：「哪一招？」
「就是那個……那個提前看出敵人方位的，還有後面把對方腦袋分家的方法！」
「行啊，成交。」
伊之助十分興奮，就要扛人上路，竹取澈卻反而不著急了。
「如果只有你一個人的話，又不打算請人來幫忙抬轎子的話，你得制作一個椅子，能夠背在肩上的那種，然後我才能跟你踏上路程。」
「什麼？你這是什麼要求？！」
「我覺得這不過分啊，反正我教你變強，你弄個椅子扛著我走，難道不是很公平的事情嗎？」
小野豬仔細一想，嗯，這話說得好像也沒毛病啊？
「那我要怎麼做椅子呢？」他興衝衝地問。
「不急不急，周圍不都是原材料嗎。不過在那之前，小家伙，我要教你一件事。」
竹取澈端坐在竹林裡，聲音平淡而悠然，清晨的陽光照在她蒼白而病態的皮膚上，竟然有種近乎透明般的脆弱感。
「你要是執意向我學習變強的方法，那我就是你的老師，而你是我的學生。」
「老師……」嘴平伊之助喃喃地念著這兩個相對陌生的詞，「學生？」
記憶中，那個和藹的老人家摸著自己的腦袋，微笑著說：「伊之助，我不是你的老師，因為你未來的老師將會比爺爺我更加有能力來指導你。我只是一個認識幾個字的鄉下阿伯而已。」
是啦！這就是爺爺口中的「老師」！又強又猛又柔弱的獸王！那個老頭子果然什麼都知道！
「太好了，我也有老師啦！我也可以擁有一個老師啦！！」
少年人興奮地直接當場來了個空中後滾翻，耍雜技一樣的一頭撞翻了兩根無辜的竹子。
竹取澈：……你能對那些竹子溫柔一點嗎？我名字裡也是有「竹子」這個意味的啊。
不管怎麼說，她還是笑了起來：「那麼，為師的名字是秋原椎名，你要記住了。」
「本大爺的名號是嘴平伊之助！要成為最強野獸王的男人！」伊之助信心滿滿地用大拇指指著自己，「至於你，原球錐子！我已經記住你的名號了！」
「…………」
被叫錯名字的竹取澈笑容滿面地對著十分頭鐵的小野豬，顫巍巍地舉起了手中新做的竹子拐杖。
一如昨天初次見面時的問候。
也是時候教導這頭天不怕地不怕的野豬什麼叫做「尊師重道」的人生第一課了。
第61章 科技玄學
既然要決定誘拐……啊不是, 是教導莽撞無知的少年人成為新時代的鬼殺隊棟梁，竹取澈教他的第一件事就是——用竹子給自己搭一台椅子，可以背在雙肩上跑的那種。
這椅子其實是當年竹取澈被她現實中的師父老梁教的手工藝編制方法。那年老梁同樣是被子彈削了半條腿的肌肉, 走不動也跑不快，看到傻徒弟一臉憂心忡忡的亞子, 當即決定迫害她。於是他們找了張居民住宅裡沒人要的藤椅，又焊了幾塊防彈鋼板上去, 簡直快把這玩意變成一個箱子。竹取澈背上它以後，那箱子比她腦袋都要高出一大截, 所以那段時期混血少女的網絡個人簽名是「真人版VR游戲《死亡擱淺》，絕贊發售中」。
所以這種師父迫害徒弟的行為可謂是師門傳統了。
嘴平伊之助剛開始時還很有興趣，砍竹子削竹葉什麼的都很麻利。但一到要真正編制和打造竹椅時他看著滿地的半成品原材料就不耐煩地吼道：「我要學的是做竹椅嗎！我要學的是變強的方法！這是什麼玩意兒啊？」
面對小野豬的暴躁情緒, 竹取澈只用了一句話就將其鎮壓。
「你是不是辦不到？」
激將法一秒奏效, 小野豬開始瘋狂工作模式。
「哈？怎麼可能！伊之助大爺什麼都辦得到！區區一把破椅子而已, 少在那裡小看人了錐錐！」
「……」
錐錐又是誰啊你這個天天叫錯師父名字的逆徒。
要不是看在一腔怒火開始拼命搞竹椅的豬頭少年很是用功, 竹取澈這會兒大概又要把這頭小野豬抽打一頓。
花了大半天之後, 在做壞了三把椅子的前提下, 嘴平伊之助終於得意洋洋地站在了一張全新的竹椅面前，大聲地喊：「看到沒？！這就是本大爺的真正實力！哈哈哈哈！」
單純的傻子總是很快樂呢。
於是竹取澈終於微笑起來：「啊，不愧是伊之助。」
得到表揚的小野豬愈發得意，身邊空氣裡似乎盛開了幾朵粉色的小花花，野豬頭套的長鼻孔裡噴出兩道白氣, 就好像一頭真正的山林猛獸那樣。
接著他們就上路了。
必須要在太陽下山之前趕回嘴平伊之助原本居住的山頭。
考慮到畢竟是要把人家帶走, 起碼要讓伊之助跟那幾位這些年來一直幫助過他的鎮民打聲招呼再走。
她竹取澈也不是什麼魔鬼嘛。
但是小野豬剛開始背人跑的時候一點技巧也沒有, 顛簸地又厲害，差點把竹取澈從背上的椅子甩出去。
應該加個防護門才行的……竹取澈一邊吐血一邊怨念十足地想。
戴著野豬頭套的少年愣愣地蹲在一旁等她吐血完才重新出發，目光在地上的淤血那裡停留了幾秒。只是這一次，他嘗試著放緩了幾分腳步，並開始努力讓背上的人不要感受到那麼顛簸的體驗。
加油啊伊之助，能不能成為一台合格的新世紀代步工具就全靠你個人努力啦！
竹取澈十分感慨，雖然小野豬跑步的時候不知為什麼會大喊著「豬突猛進」之類的奇怪台詞，可到底還是學著去照顧她了。所以這貨開始分享自己如何背人逃跑的秘訣一二三條，凡是被她背著跑過的人都說好——師父老梁，下屬兼同僚的林凡，還有垃圾老板太宰，大家紛紛表示五星好評下次還要。
剛開始伊之助還十分不屑，這點小技巧算個……
「可以變強哦。」她恬不知恥地忽悠道。
「哦哦哦！那麼簡單的小訣竅，隨便就學會了！讓老子實踐給你看！豬突猛進！豬突猛進！」
…………
當晚，他們終於趕在夕陽西下的時候到了嘴平伊之助長久以來所居住的山洞門口，站在山上，能夠很清楚地看見山腳下的鎮子裡挨家挨戶亮著的燈火，戴著頭套的小野豬站在懸崖邊，看著底下的燈火發愣，也不知在想什麼。
也許，連他自己也不明白內心這股從未有過的復雜生澀情感到底是為何吧。
明明是看了無數個夜晚的鄉鎮夜景，明明是熟悉到都快厭倦了的故鄉，明明天天想要往外闖蕩經歷神奇的冒險，為什麼在真正下定決心要離開一段時間後，反而渾身不舒服呢？
竹取澈從他的背上跳下來，結果落地時雙腿無力，差點當場臉朝下的砸進泥土裡。
少年人察覺到老師的異常行動而轉過身，卻發現竹取澈已經神情安然地盤腿坐在原地，一副欣賞山川夜景的模樣。
「椎骨，你怎麼啦？」
「你才椎骨呢混小子！我叫秋原椎名！再叫錯我的名字就揍你！」竹取澈怒道，「還有，我的腿麻了，還不扶我起來！」
伊之助一邊嘎嘎怪笑一邊還是伸手把柔弱病態的老師給攙扶起來。
「知道啦錐錐老師！」
「你活膩了嗎小野豬。」
兩人當晚就在以前的野豬洞、也是如今伊之助所居住的山洞裡過夜。
少年人得意十足地向她展示了自己與諸多野獸相搏鬥後留下來的戰利品，其中包括毒蛇的牙齒、狼王的皮毛、老鷹的爪子等等充滿了野性的戰利品。
簡而言之一句話，在這塊地盤上，他伊之助就是山之王！
竹取澈甚至在這堆亂七八糟的戰利品之中看到了一根劍齒虎的牙齒……大概是從哪片土裡拋出來的東西吧？總不可能真的是小野豬去毆打了一只劍齒虎。姑且不提劍齒虎這種早已滅絕的品種，就說野豬打虎那根本就是送菜吧。
算了，槽點太多，不吐了，再吐就要真的吐血了。
翌日早晨，兩人去拜訪了住在山下鎮子上孝治和他的祖父，說實話，這群鄉下人看見這附近向來為非作歹（到處打架）的嘴平伊之助居然會心甘情願地背著什麼人出來，嚇的一個個呆住不敢說話。
那個混世魔王都低頭了，他們哪裡還敢對那個看似柔弱還一直在咳嗽的女人說什麼屁話。
孝治的祖父雖然得了老年痴呆，但是看見他們來後還是笑呵呵的，甚至摸著竹取澈的腦袋叫她「雲醬」。
「雲醬你變瘦了啊……啊，手也變得冷冰冰啦，快烤烤火，別冷到自己……」
竹取澈哭笑不得，任由老人家對自己噓寒問暖，倒是一旁的孝治感覺很丟臉的提醒道：「爺爺，你認錯人啦，她不是小姑，是伊之助這混蛋的老師啦。」
「胡說八道！」老人怒斥糊塗孫子，「這就是雲醬！你看她，多可愛！除了我最疼愛的雲醬之外，還有誰能那麼可愛呢！」
孝治：……
「哈哈哈哈謝謝您的誇獎。」竹取澈樂呵呵地反手拍了拍老人的手背。
青年人嘆了口氣，給了竹取澈一個【麻煩你多多擔待】的眼神後走出門外，嘴平伊之助立刻跟過去，隱約地談話聲還傳了幾句過來。
「喂……我要走了……去闖蕩這個天下！帶著跟班錐錐一起！這就是伊之助大爺天下布武的道路第一步！」
「哇，到底是誰教你這個詞的，爺爺嗎……還有你要走就走唄，想必鄉親們都感動得快要落淚了，你就快滾吧。」
「混蛋孝治竟然敢這樣跟本大爺說話！吃我一擊！豬突猛進！」
「你干嘛啊！我的腰……哎喲，你個混蛋……」
聽起來真是充滿活力的談話。
竹取澈收回了注意力，看向面前依舊傻呵呵的老人家，雖然覺得對方可能聽不懂自己說什麼，她還是表示了感謝：「謝謝您當年沒有嫌棄伊之助那孩子，還教他說話和寫字。」
其實從剛才村民們看向自己的眼神，竹取澈多半也猜到伊之助在此地的風評不怎麼好。
廢話，一個被野豬養大的孩子，滿腦子都是【誰才是最強】的耿直想法，遇到一個稍微壯實一點的人就要與對方比拼，打鬥過程還不計損失……在這種風氣保守的鄉下會受歡迎就怪了。
然而老人家只是笑著繼續摸摸她光滑冰涼的手背：「哈哈哈，雲醬你說什麼啊，小豬不是你的孩子嗎？哈哈……」
竹取澈：……
這老頭到底是真痴呆還是假傻？而且為什麼他一直握著我的手不放？難道是在占我便宜？等等，不要把人想的那麼壞……
此時老人忽然面色一變：「啊，你手好冷，生病了嗎？快去烤烤火！」
——話題又回到原點了嗎！
不管怎麼說，在告別了孝治與他的祖父之後，兩個人還是踏上了行程。
離開鎮子那會兒，伊之助一直低著頭趕路，沒有說話。直到竹取澈問他：「你心情不好？」
「你怎麼知道？」少年人很困惑，「錐錐你讀我的心？」
「這種事根本不用讀心吧？看一眼就能看出來啦。」竹取澈翹著二郎腿坐在竹椅上，任由四周的風景倒退著往前走。
伊之助同學賣力當工具人，她欣賞沿途風景，多好，兩人都有光明的未來。
「所以那是……那是什麼？」伊之助最終還是選擇向她求教。
竹取澈想了想，反問道：「你現在是不是感覺有很多話想說，但又一個字說不出來？」
「嗯。」
「感覺自己一點也快樂不起來，好像對待外面的世界失去了某些期待？」
「啊。」
「沒錯啦！」竹取澈一拍雙手，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這就是成長的代價！」
「注定要獨自走上從未走過的道路，不管前面等待著的是什麼，少年，你都必須踏上旅程了！而這也是要成為一個強者的必經之路！」
「強者嗎？」嘴平伊之助喃喃自語，「每個強者都這樣？」
「對哦，每個強者都這樣。」竹取澈講拐杖舉過肩膀，反手敲了敲他的野豬頭套頭頂，「所以大家都說，強者是孤獨的。」
小野豬感覺自己學到了很多，對於先前的迷茫也化解了不少，因此他大聲道：「我懂了，錐錐！本大爺從現在開始，也是個孤獨的人了！」
既然決定了要誤人子弟，竹取澈自然也會考慮教導嘴平伊之助一些基本功。
在之前的周目裡，伊之助擅長的呼吸法是他自行研發出來的「獸之呼吸」，由於沒有先例，因此在後期經過前輩們的一致考核後，確認了應該還是屬於「風之呼吸法」的衍生派別。
這個時候可能有人要問了，你不是五大呼吸法中只差「風呼」嗎？你要怎麼教學生？
說到這個問題，如今的竹取澈就要謙虛一笑，說什麼在下不才，已經在三周目通過工具人……啊不是，是風柱先生那裡把對方的呼吸法學得七七八八了。
【稀有成就：五大基礎呼吸法全部掌握】達成。
唉，實彌先生可真是個好心人，自己只是問了他一句能不能感受一下「風之呼吸法」，前者就非常凶惡（熱情）地教導了自己……
這人不挺好嘛！怎麼大家都說他看起來比惡鬼還惡鬼呢？
竹取澈想了想，大概是不死川實彌的表面看起來太過凶殘，總是瞪眼睛，做出各種可怕的顏藝表情，導致只有極少部分人才發現了他凶惡外表下隱藏的傲嬌屬性。
不管怎麼說，自己這個前任「獄柱」，教導一個連呼吸法的門都沒入的小伙紙也是綽綽有余的。
於是當天休息時，竹取澈以一副民主自由的商議口吻，向嘴平伊之助展示了五大基本呼吸法流派與自己所擅長的「獄之呼吸」，然後問他想選哪個？
小野豬目光發亮，仿佛看見拳打鬼王腳踩野獸的美好明天在向自己招手，當即大聲說：「俺全都要！」
奇了怪了，竹取澈沒教過他這個啊。
「……太貪心了，學那麼多會導致雜而不精，從而沒辦法攀登至真正的峰頂。」
「這樣嗎。」伊之助半信半疑，但看在病弱老師一副苦口婆心的樣子，他還是不情不願地接受了這個觀點，「那我要學習最強的！」
「沒有最強的。」竹取澈又吐槽起來，「適合自己的，才是最強。」
「我適合什麼呢？」
「剛才那六種呼吸法，伊之助你最喜歡哪種？」
「唔……我想想，就那個一直可以攻擊的！綠色的！」
「那是風之呼吸法，其實我也只是了解一些基礎，但教你也足夠了……其實這也是我的一個朋友教我的。」竹取澈說到這裡，原本微皺的蒼白眉眼綻開了微弱的笑意，與一旁的篝火光芒一起倒映在少年人的眼睛裡。
他感到了困惑和不解，還有某些讓人難以形容的情緒在心底微妙地滋生。
「你笑啥？」伊之助硬邦邦地問，「笑得好惡心。」
「什麼？」
竹取澈的手又開始摸向拐杖了……嚇得嘴平伊之助連滾帶爬地逃離了篝火的火光範圍，大聲地喊：「你說過你不打人的！」
「我這叫打人嗎？我這是在教育你，只是手勁兒稍微大了點。」
所以這兩個半桶水一個真敢學，一個真敢教，簡直其樂融融，在歡聲笑語中瘋狂打出GG。
這樣的教學行程走了幾天後，嘴平伊之助終於想到了一個重要問題。
「說起來，我們這是要去哪裡啊？」
竹取澈一愣：「我以為你知道？我看你一路上都沒問我就往前衝，也就沒有告訴你了。」
伊之助氣急敗壞：「本大爺怎麼會知道你在想什麼啊！」
「好吧。」病弱的少女咳了幾口血，坦然自若地用著手帕擦嘴巴，同時回答道，「老師帶你去好康的地方啦！」
「好康的……？」
小野豬慢慢地陷入了美好的幻想中，難道那個地方有很多強者和獸王？
此時他們走在一處山林之中，偏離了原有的山路，在竹取澈的指點下一路東走西繞，幾乎把代步工具人都要累壞了。
直到——伊之助看見了山腹之中的那處谷地裡佇立了數棟和式建築。
「這裡居然還有人住？」他忍不住大聲說出來。
糟了！
竹取澈瞪大眼睛，忘了提醒這笨蛋學生別講話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一只黑色的鎹鴉就從他們頭頂飛過。看那架勢，目的地應該是谷地之中的建築之內。
「晚了。」竹取澈無奈地揉著額頭，「伊之助，把我放下來，等主人家來迎接吧。」
——說實話，她本來是想悄無聲息的摸到那些建築裡去然後見某個熟人的。
誰想到先前一直很安靜的小野豬居然沒見過多少世面……一驚一乍的。
兩分鐘後，主人家的確是派人過來了。
只是來的是身披僧衣的盲僧，以及一眾持刀拿槍的黑衣部隊。
伊之助看著他們手中精美的武器頓時兩眼發亮，發出了驚嘆：「哇！」
好大的陣勢來迎接伊之助大爺啊！
「閣下是何人？為何悄無聲息地潛入我家主公的私宅附近？」為首的盲僧根本沒有搭理小野豬，他雙手合十地走到竹取澈面前，然而少女已經看見他寬大袖袍底下、手腕處纏繞的武器鐵鏈了……顯然一有不對勁的地方，此人就會抽出斧刃給她腦門來上一刀。
竹取澈抬頭看向他，這個高大的男人不知是察覺到了什麼，忽然愣了一下，似乎有些困惑。
「這位女士，我們曾在何處見過嗎？」悲鳴嶼行冥容忍不住問道。
「你不曾見過我，但我確實認識你，悲鳴嶼先生。我想這就是佛家說的『有緣』吧？」竹取澈面露奇異的微笑，拄著拐杖緩緩站起來，「事實上，我還知道這裡是鬼殺隊的駐地，而我此行就是來專程拜訪產屋敷耀哉閣下的。」
姑且不提面露驚色的下屬們，「岩柱」悲鳴嶼行冥本身都驚訝無比。
他們之所以這樣吃驚，是因為鬼殺隊駐地自古以來一直都是流動且極度保密的地方，每隔十幾年就要更換一次，最危險的時候甚至會一個月更換一次駐地，以防止被無慘和十二鬼月襲擊。
此外，除去每位「柱」之外，所有隊員想要找到鬼殺隊駐地必須先將眼睛用黑布蒙上，然後由「隱」部隊的人員接力，到處兜圈子背著跑，直到把進去前的隊員搞得暈頭轉向失去對方向的感知能力後才能進去駐地、拜見主公。
好巧不巧的是竹取澈在三周目時，是知道駐地進出方式的「獄柱」，也知道人員巡邏排班的規律，想找一條不被發現的道路進來其實不算太難。
所以在此刻的四周目裡，一個外人能說出這種話，背後所透露的隱藏信息是很可怕的。
此刻盡管內心掀起驚濤駭浪，但是悲鳴嶼行冥依舊沒有放松警惕。
「麻煩客人您報上名號與此行目的，以便我們回頭稟報主公大人有貴客來訪。」
「我叫秋原椎名。」竹取澈再一次地眯著眼睛微笑起來，一字一句地說，「你也可以叫我……『先知』。當然，要是悲鳴嶼先生你喜歡，也可以叫我『宿命通』。」
這一次，悲鳴嶼行冥是徹底愣住了。
第62章 燈廠上線
一開始，有人跟產屋敷耀哉說什麼有個自稱先知的神棍來訪, 這位鬼殺隊當主是不信的。
不能怪他的思慮深重, 以詛咒病弱之軀統領支撐著偌大的鬼殺隊, 如果再不謹慎小心一點, 早就被無處不在的鬼給暗殺掉了。
但在隨著那位客人如同在後花園閑逛那樣，沒有被任何人提示的前提下就避開了各種各樣的隱藏機關和陷阱, 還和那些頭一回見面的人談笑風生, 無論是鬼殺隊的「柱」還是最普通的下屬員工，她准確地叫出了幾乎整個駐地的人員名字以及家長裡短，輕松愉快得就好像回了自家一樣……倒是她帶來的小跟班跟一頭興奮的小野豬那樣滿地亂跑, 最後被一個機關繩索給吊在樹上下不來。
產屋敷終於對這個客人感興趣了。
他不顧其他人的勸諫, 執意與客人見上一面。
「來者潛入山谷之中接近駐地卻沒有表現出任何殺意, 面對我們的人馬又擺出了束手就擒的和平架勢……」產屋敷耀哉整理了一下衣襟, 肅然道, 「對方一人病弱, 一人年幼, 尚且有膽氣做到這一步。我們鬼殺隊又豈能畏懼不前呢？」
當見到竹取澈的第一眼時, 產屋敷耀哉心中就生出了幾分從未有過的熟悉與明悟感。
「椎名……」他下意識地叫道, 旋即旁邊陪同的妻子天音夫人和悲鳴嶼行冥都不禁露出了略微詫異的表情。
要知道，在這個風氣相對保守的大正年代，雙方初次見面便直呼對方名字是極度無禮的行為。縱使長輩稱呼晚輩，通常也會加個尾綴, 比如「某某君」或者「某某桑」之類的。
那麼產屋敷耀哉是這麼不知禮節, 見面就瞎喊人名字的無禮之徒嗎？
絕對不是。
之所以會這樣犯錯, 想必原因大家都清楚——這個四周目的鬼殺隊主公，恐怕同樣繼承了上個周目的親切與好感度。
被年輕主公這樣溫柔親切的聲音這樣呼喚，竹取澈愣了一下，把險些脫口而出的「主公大人」給咽回肚子裡，臉上露出了客客氣氣、好像真的頭一回見面的笑容。
但她說的是：「耀哉大人，初次見面，請多指教。」
得了，這兩人棋逢對手啊。
在旁邊烹茶的天音夫人默默地與悲鳴嶼行冥交換了一個眼神（盲僧雖然看不見但還是略微地點點頭），都沒有貿然開口打斷他們的談話。
產屋敷耀哉頗感興趣地看著她，此時他臉上詛咒的傷痕尚未蔓延到眼睛，因此如今的年輕人還沒有像後來那樣失明，「椎名，你我真是初次見面嗎？」
「耀哉大人，在此世，我們當然是初次見面。」竹取澈笑了笑，「但在他世就未必了。」
別怪她把話說得含含糊糊的，她怕說得太直白把人家嚇壞。
「原來如此。」產屋敷露出了十分相信她的神態，不得不說此舉不管演技真假，讓人感覺都很舒服，「我就說為何椎名看起來特別面熟。」
頓了頓，他又問道：「那麼，椎名不惜奔波的找到在下，想必有要事相談吧？」
「正是，我今日只為一事而來。」
「所謂何事？」
「殺鬼。」
「…………」
產屋敷耀哉注視了她足足快半分鐘，倏然微笑起來，拍了拍手，示意夫人為客人上茶，「此事甚好！可否細說一二？」
產屋敷家族的家主歷代都是同時身受詛咒與神眷之人——鬼王的罪孽為家族施加了天下的惡念，侍奉神明的神官血脈在體內翻滾沸騰——千百年來，在這份雙重矛盾的靈感折磨下，他們擁有了某種類似「未來視」、「第六感」的特質。
就在剛才一瞬間，產屋敷耀哉似乎「看見」了某些特別的預示畫面。
一輪怪異的黑色烈日高舉當空，它所綻放出來的光芒，雖然不及白日的烈陽那樣耀眼奪目，然而縱使如此，那也是……能夠將夜色下眾多惡鬼所蕩平的光輝。
…………
……
一個月後，最先感受到鬼殺隊產生微妙變化的，是最基層的普通隊士們。
鎹鴉帶來的任務消息不再是籠統的方向指點或者某某事件的簡要概括，而是具體到精准時間、發生地點、嫌疑人都有哪些、哪些鬼偽裝成了什麼樣子、血鬼術又都分別是什麼、如何最節省資源的去擊破……情報詳細到這種程度，簡直是恨不得手把手地教導隊員們該如何殺鬼。
如此一來，任務完成率直線提升，隊員們的傷亡率大幅度下降，同時更多的普通人被保護了。
「情報部門的家伙最近干得不錯啊！」
大家在四下聚集聊天時都忍不住誇獎工作效率完全是翻了十幾倍的情報部門。然而不知為什麼，也沒有人出來解釋任何事情，就好像鬼殺隊一夜之間提升了情報效率這種事完全是小case，不值一提。
就算鬼殺隊的隊員跟某個情報人員是好友，後者也只是苦笑著說上司下了最高級別的封口令，不得討論此事，因此就默認了大家把這份查清楚全國惡鬼出沒情報的功績算在情報部門頭上了。
與此同時，早在半個月以前，負責商業運營的負責人就接到了新的任務，要求他們在深山之中買一塊地，然後建工廠。
OK，完全沒問題，鬼殺隊家大業大，買塊私人地皮圈起來搞搞產業也是受到當地政府歡迎的振興經濟措施。
不過問題是……到底是打算建造一座怎樣的工廠呢？它的主要研發項目又是什麼呢？總不能做虧本生意吧？
「玻璃這種東西呢，最早起源於埃及作為一種奢侈品而存在，距今已經有四千多年的歷史啦。到了後來12世紀，玻璃成為一種工業材料而被開始運用到工業革命裡，後來才算是走進了千家萬戶。到了1906年，也就是先皇（明治天皇）在位的時期，美國人將其進一步研發推廣出新的品種。大家在日常生活中對於使用這種東西也見怪不怪吧？」
坐在工廠裡的竹取澈對著底下幾個科研對像在講課，她必須將相關的科技樹傳授給這些具體的工作人員才能更好地研發出針對鬼的光學武器。
不得不說，除去幾個人類之外，在場的還有一位遮掩面容的女士，她同樣安靜地聽著。
然而竹取澈只是看了這人一眼就知道——這是珠世夫人啊！
看來產屋敷耀哉還是有兩把刷子的，聽完她這個「先知」的忽悠大計後，不到一周之內就把藏在淺草的珠世夫人找到後請出來，而後者居然還真的敢來聽她的課！坐在一群鬼殺隊隊員之中，其中還有個「蟲柱」蝴蝶忍的情況下都能來聽課……連竹取澈也要說一聲佩服。
「紫外線燈使用的玻璃與常規玻璃不一樣，必須是石英玻璃。所謂的石英玻璃則是由純粹的石英所制成，成分為SiO2，它對於紫外線的透光性在一眾玻璃新品種裡是最強的。」
那麼關於石英玻璃的生產線科技，目前日本國內相對落後雖然沒有，但是——美國人有啊！
產屋敷耀哉說：「買。」
很好，科技樹的第一步解決了。
搞定了作為最大載體的玻璃燈管，接著就是要給玻璃管內部鍍膜，在其內壁生成氧化鋁膜，然後將第一電極與第二電極給安裝上去。
安裝完電極，要開始壓封步驟。將鎢絲放進去——這玩意兒在當年愛迪生搞電燈泡實驗時就弄出來了，雖然世界上第一只燈泡用的是竹絲——將裝有鎢絲的第一電極端進行熱熔與固定流程。
搞完後開始排氣，燈管內必須保持真空狀態，以方便後續的惰性氣體與汞氣注入。
排氣後開始第二次壓封，同樣的步驟對著第二電極來一遍。搞定以上流程都沒出問題的話，開始注入氣體，從而得到一個合格的燈管組件。最後，安裝燈頭，從我們就能得到完整的紫外線燈。
簡單來說，這一套流程下來涉及了很多東西。
鍍膜技術、壓封技術、惰性氣體的提煉與注入、真空抽氣……其中大部分可以用錢來解決，本土沒有就去國外求購，少數幾個最核心的關鍵點需要竹取澈手把手地指點才能搞定。
講課講到最後，一位學生舉起了手向竹取老師提問。
「那麼，」蝴蝶忍笑意盈盈地問道，「我們要如何證明，這些東西對鬼真的有殺傷力呢？」
竹取澈挑了挑眉：「當然是用實踐來證明。」
…………
……
抓鬼啦！
鬼殺隊的「柱」與高級隊士們接到了這樣的任務。
一年一度的藤襲山測試就快開始了，需要新的鬼來填充山頭去磨煉新人們！
這是常規任務，年年都有。只是今年要抓的鬼好像數量比往年要多很多。
不，准確來說，幾乎是多了三倍。
鬼王鬼舞辻無慘當然很快察覺到鬼族最底層的一些動靜，但是基層炮灰鬼對他來說全都是工具鬼，死了一千個還有一萬個在後面等著呢，慌什麼。再說了，鬼殺隊不去抓普通鬼來當工具，難道要抓十二鬼月用來對新人進行考核嗎？
常態，都是常態，沒什麼大不了的。
就這樣，一如既往的傲慢與自覺高人一等的究極生物思維讓無慘忽視了鬼殺隊的小小異樣。
一個月後，在偌大的、空曠的地下試驗場裡，竹取澈手裡拿著一個筆記本，正在記錄不同的鬼在數量不一樣的紫外線環境下所堅持的時間長短以及被傷害效果。一旁的珠世夫人正在與蝴蝶忍討論著實驗的相關變量及其可能導致的不同結果。
場內的試驗品惡鬼發出了痛苦的嘶吼，明明是暗無天日的黑暗山洞裡，烈日的光輝卻像是穿過了山壁那樣照在它的身上。
好痛！好痛苦！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黑暗保護不了它？
學歷連小學都沒有的鄉下鬼感受到了莫名地恐懼，不單單是對於生命流逝的驚慌，還有更多的、難以言喻的絕望。
就好像一只螳螂站在滾滾車輪之下想要攔住那些車子時的無助與驚恐。
不過在場之人對它沒有任何同情心，當鬼殺隊抓住它時，它剛剛吃了一家生活幸福美滿的人類，還很惡趣味地施展了烹飪手法……你們絕對不會想看到當時餐桌上那些湯鍋裡裝的都是什麼。
暴怒的隊員差點將這畜生當場砍死。要不是考慮到試驗需求，都不會送過來讓科研人員們折騰了。
此時蝴蝶忍俯瞰著玻璃窗外底下的場景，用一種不太滿意的語氣評價道：「它堅持的時間遠超我們原先預計，也許應該開多幾盞燈，看看效果怎麼樣。」
珠世夫人倒是不同意：「沒有關系，反正類似的實驗體後面還有三個，伊黑先生和其他幾位柱都認為它們之間的實力相差無幾，可以作為同一組的數據對比來使用。至於眼前這個小小的意外，就當是給我們提了一個醒吧。」
「說的也是呢，珠世夫人。」蝴蝶忍高興地笑起來，「科研就是這樣靠不斷的實踐才能出成果啊。」
兩個女人說得興起，繼續聊天，根本沒注意到旁聽的其他科研人員默默地遠離了她們。
「珠世夫人，我發現越弱小的鬼需要的紫外線傷害就越少，而實力越強，堅持的時間也就越久。雖然這種人造光線無法如果真正的太陽光那樣徹底殺死它們，但會給鬼造成長時間的虛弱和身體僵直。」
「嗯，下一步，我們要嘗試讓鬼殺隊的隊員們穿上防護服，進入試驗場與虛弱後的鬼進行戰鬥，這些都是寶貴的數據。忍小姐，你有推薦的人選嗎？」
「有啊，我覺得義勇先生就很不錯。反正防護服悶熱就悶熱，他是『水柱』也一定會自行降溫吧？」
「哈哈，您真會說笑。」珠世夫人忍不住掩嘴一笑。
「不，我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於是空氣裡充滿了迫害某個憨憨的愉快氛圍。
竹取澈聽著這兩個冷酷無情的科研女性的談話，不禁滿意地點了點頭。
是的，攀科技樹的日子，就是這麼充實，且枯燥。
第63章 雙梗暴打
時間不知不覺中就過去了兩年, 竹取澈也病得越來越重了。
她說的話越來越少, 因為一開口講話就很容易氣短喘氣, 然後一不小心就開始吐血吐得頭暈眼花……能躺著就不坐著, 能坐著就不站著, 因為站也站不穩, 手上的力氣也在一天天消退，連拐杖也抓不緊, 好幾次還見到了三途川的幻影。
不過少女並不覺得太過困擾，一來這個四周目開局就說了是「特殊劇情」，所以就算玩崩了她也毫無心理壓力。二來是……就當體驗人生嘛，嘗試一下重病患者是如此成天臥病在床的感受，將來萬一需要裝死或者工作需要, 也能頂上一把演技。
但是周圍的人似乎都為此憂心忡忡。就連最活潑的小野豬在她面前也只是小小聲的喊著「豬突猛進」, 根本不敢提高分貝音量, 生怕自己一大聲就震得老師再次嘔血。
搞得竹取澈不得不掉頭來安慰大家生死有命，無需驚慌。
結果其他人一聽這話紛紛露出羞愧中帶著敬仰的神情。
哇, 先知大人居然如此看淡生死，如此笑對死亡, 真是讓人更加敬佩了！
竹取澈：？
不是, 你們這樣搞得我壓力好大……
這就是偉光正人物平日裡要面臨的苦惱嗎？真是辛苦啊。
事實上, 竹取澈也沒有反思一下如今局面之所以會變成這樣, 還不是一開始她把自己吹得太牛逼、太無私、太大義——一個能夠窺見天命的先知, 飽受了宿命的詛咒, 不好好養病就算了, 竟然主動泄露天機給他人，就為了爭取到更多的斬殺惡鬼、救助世人的機會，這種行為難道不是無私奉獻的犧牲嗎？
而同樣承受家族咒詛的產屋敷耀哉對這個病弱但又給隊伍帶來巨大改變的少女就更加憐愛了，完全是拿她當自家崽崽來看。
竹取澈：？？？
算了，最後她放棄為自己申辯了，按照身體惡化的這種進度，能不能堅持到劇本走完都是個問題呢。
這一日，伊之助興衝衝地跑來跟她說，自己通過了今年的藤襲山測試，以後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去襲擊鬼殺隊的強者……哦不是，是跟前輩們請教學習。
「真不錯啊。」
明明是夏日，身上卻裹著厚毛毯的竹取澈笑著誇獎道，「伊之助你出師啦，以後要好好干活，別成天給人添麻煩。」
「本大爺是那種人麼！」少年人先是習慣性地怒吼一聲後，才撇著嘴將頭套摘下來放在回廊上，至於他本人則是習慣性地蹲下來，像個摳腳老漢那樣蹲在她的身旁，注視著庭院裡的櫻花樹。
過了片刻，這頭小野豬悶悶地問：「喂，錐子，你是不是要死了？」
「叫老師啊，混蛋。」竹取澈伸手想摸拐杖，卻摸了個空，只好放棄毆打混蛋學生的打算，「還要什麼叫我要死了？伊之助你這逆徒，再不喜歡我這個老師也不至於這樣咒我吧？」
「……」
伊之助沒有回答，只是扭過頭看她。
這種眼神很少在這個無憂無慮的小混蛋身上出現，竹取澈被他看得都要心虛了，最後也只能感嘆道：「你怎麼發現的？」
「感覺不對了。」伊之助撓了撓自己黑中帶藍的短發，含含糊糊地抱怨道，「你天天跟那群女人混在一起，身上的紫藤花味道越來越濃……」
濃到什麼程度呢？他在心裡問自己。
——就好像連血管裡流淌的都不再是病血，而是紫藤花味道的血了。
「啊，只是一個科研項目而已，我覺得很有趣就主動報名參加了。」竹取澈低聲笑著伸手揉了揉他的頭毛，「不用擔心我，伊之助。」
說實話，平時伊之助很不喜歡別人揉他的頭發，甚至連頭套都很少摘下來。也只是最近這段時間才會在竹取澈面前擺出一副「肚皮翻起的野獸」這幅沒有防備的模樣罷了。
所以以前竹取澈嘗試著逮住他，rua他頭毛玩耍時都會被伊之助同學怒吼著逃開。
但是唯有這一次，惆悵的少年人默認了師父的這一親近舉動。
這個比所有人都要敏銳的「山之王」，在冥冥中已經意識到那名為離別的命運，正要降臨了。
「對了，有件事要跟你說，伊之助。」
「啊？圓錐你打算把遺產留給我嗎？」伊之助又恢復了那副沒心沒肺的沙雕樣子。
「不不，不是這件事。」竹取澈氣得恨不得擰住對方的小豬耳朵轉兩圈，「是關於你之前跟我說的……你是被父母拋棄，所以才會被山林裡的野豬給撫養長大的這件事。」
「……有什麼好說的。」嘴平伊之助低下了頭，沉悶地回答，「本大爺能夠活下來，完全沒有依靠那兩個不負責任的家伙！」
拋棄孩子的父母……算什麼合格的雙親！
個中詳情其實竹取澈也不太清楚，但是她認真地想了想，還是安慰道：「他們大概是有什麼苦衷吧？像伊之助這麼可愛的孩子，一般父母是舍不得拋棄的。」
小野豬原本沉浸在這份溫馨氣氛中，幾秒後忽然反應過來，「混、混蛋錐錐！說什麼讓人輕飄飄的話呢！本大爺一點都不可愛，你要誇我『帥氣』！帥氣！聽懂了沒？」
然後沒等他繼續撒潑，一個身影就悄無聲息地站在了少年身後。
「呀咧呀咧，伊之助君對待生病的師長總是這樣大吼大叫，出了事可怎麼辦啊。」
來者聲音柔美親切，在伊之助聽來卻宛若女鬼低語，嚇得他一個激靈跳起來。
竹取澈頓時笑了：「忍醬，別嚇唬他了。」
蝴蝶忍有些俏皮地眨了眨眼睛，「我是來給你送藥的，就不打擾你們的師徒教學活動啦。」
說罷，她便先進屋。
而竹取澈也抬頭看著重新拿起野豬頭套戴回去的少年人，後者挺著腰背，邁著六親不認的步伐，就要往門外走。
「伊之助！」竹取澈忽然提高了幾分音量叫住了想要開溜的笨蛋徒弟。
少年回過頭來看著她，由於隔著頭套，沒人能夠看得清他此刻的表情到底如何。
但是，頭套下方的野獸皮毛似乎被什麼清澈的水所打濕了。
「今後的人生也要加油啊。」
病重瀕死的師長，對著自己不成器的笨蛋徒弟發出了這般由衷的祝福。
「……我知道了。」嘴平伊之助沉默了數秒後追加了一句，低沉又悲傷。
「請多保重，椎名老師。」
原來，他也是好好地、認真地把別人的名字記在了心裡。
送走了小野豬，竹取澈收斂起臉上的笑容，轉身慢慢地走近屋內。
據說是要來送藥的蝴蝶忍身旁有個醫藥箱，然而這位「蟲柱」只是一臉憂郁地看著她：「真要如此？這是最後一針了。」
「對，就這麼來吧。」竹取澈想像著那一針後的風景，眼睛裡似乎有新的光芒誕生了，「那個計劃不是已經開始了嗎？根本沒法停下來吧，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說實話我現在就等著給我們的老朋友來一發驚喜了。」
蝴蝶忍沉默了一會兒，向她拜下身來。
「多謝您至今以來的成全與犧牲。」
「說什麼客套話呢，這可不像是你會說的啊，忍醬。」
話雖如此，可是竹取澈並未偏移身形，相反還坦然地承受了對方這一拜。
蝴蝶忍：……
行吧，就這樣。
所謂的計劃，是一個關系到全局、直接迫害無慘的計劃。
說來非常簡單，放出風聲，告訴無慘這裡有一個可以窺視「過去現在和未來」的先知，相當於一個超好用的搜索引擎……於是為了找到某個東西，無慘一定會親自上門吃掉她。
對，你們沒看錯，這個計劃的核心就是身為「誘餌」的竹取澈自己。
說實話，這個陷阱的指導思路還是由現實中的某位垃圾老板提供的。
【「每個人活在這個世界上都會有想要做的事情、想要得到的東西。只要你弄清楚敵人到底在追求什麼，再拋出相關的線索，對方就會按照你的想法來走了。」】
那位披著黑大衣的首領這樣漫不經心地微笑著說道。然而這句話背後所透出的血雨腥風，又怎麼能是一般人想像得出來的呢？
【「如果我手頭沒有相關線索呢？」】竹取澈忍不住問。
【「嘿，那就造假啊。只要能讓魚兒上鉤，誰會管線索的真假？」】
因此，當風聲傳開的那一刻，就是無慘踏入鬼殺隊陷阱的開端。
…………
……
「先知？」無慘念著這個名字，蒼白俊美的面孔上透露出隱隱的病態狂喜，「行蹤終於透出來了嗎……被鬼殺隊一直保護著的核心人物之一，號稱能夠看見過去和未來的奇人……那麼也一定知道『青色彼岸花』的下落吧！」
其實在最開始，鬼舞辻無慘對於所謂的「先知」的說法也完全是嗤之以鼻的態度。
他這個人從平安時代活到了大正年代，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
所以說啊，你們這些鬼殺隊的人天天都在那裡聽風就是雨，實在是太naive。想當年他和平安京的公卿貴族們在談笑風生時，你們的祖先都還不知道出生了沒有。
對於無慘而言，這個世界上既不存在神明，也不存在亡魂！沒有天堂，更沒有地獄！一切怪力亂神的東西都滾到一邊去！
他無慘就信奉一個「真理」：想變強？先吃人！（備注：字面意思，請勿模仿）
他視自己為行走於地面的「神」，而人間便是他的「放牧場」。
後來，傲慢自大的鬼王在某天夜晚閑逛時遇見了一個名為「繼國緣一」的普通劍士，劍士一臉憔悴，被無慘和惡鬼們弄得十分悲慘，與其他人一樣毫無出彩的地方，堪稱平凡無奇。
無慘得意一笑，不僅自信地嘲諷對方，還作死地吹了兩句牛逼……於是暴怒的繼國緣一在一瞬間殺死了他身上的一千五百多塊碎肉，但這位單人出門的劍士也實在是力有未逮，讓剩下三百多塊逃出去了。
逃出生天的無慘得了「日之呼吸法PTSD恐懼症」（也可以說是「緣一恐懼症」），從此就知道了這個世界上總有那麼一兩個怪物能夠輕松暴打自己。
——那混蛋根本不是人，那是「神之子」！
按照無慘的邏輯，已經把緣一自動開除人類籍貫，歸到「不可理喻的神之境界」裡頭了。
自那以後，他就更加膽小，也更加想要找到當年沒有找到的青色彼岸花。
只要找到它……惡鬼怕陽光的天性就一定能夠被克服！到時候我就是究極生物啦！
鬼王如此堅信著。
所以當他某天突然發現全國惡鬼食人的業務完成率大幅度暴跌，幾乎跌到好長一段時間都沒有鬼能成功吃到人類時，他終於意識到不對勁了。
咋回事啊？這一屆的工具鬼不行啊。
平時一個比一個猛，到了真的工作時全部被人砍瓜切菜的剁了。
無慘很憤怒，很不解，隨便調用了一些底層鬼的記憶，才發現鬼殺隊的行動細節中透著詭異：就好像他們知道這些惡鬼會在哪裡出沒，又該如何對付那樣。
簡直比無慘這個頂頭大老板都要了解那些鬼的習性和弱點！這還得了！
於是他開始打探個中緣由。雖然鬼殺隊從上到下被下達了最嚴格的封口令，但只要有心，什麼情報打探不到呢？
就這樣，鬼王知道了「先知」的存在。
先知？神棍？沒用的東西，全國上下那麼多神社寺廟，萬千神道，哪個神職人員能奈我何？
……等等，好像是真的先知啊？！
無慘後知後覺，這世上莫非又出了一個如緣一那樣的神之子？
沒辦法，作為一睜眼一閉眼就過去多年的怪物來說，這點時間不到兩年，簡直太短了。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就查清楚所有事情，無慘覺得自己工作效率超高的。
既然確認了先知的真實可靠性，那麼下一步就是把人抓回來為己所用。
所以鬼王思考幾秒鐘後，叫出自己的交通工具人——擅長空間類血鬼術的鳴女！
他要求鳴女通過血鬼術，直接抓捕先知本人。
這個提議本來是好的，問題是沒人知道「先知」長什麼樣子，是男是女，真實身份又是什麼。只有鬼殺隊最上層那幾人清楚，如果無慘有找到那幾人的能力，直接瞬移過去殺了產屋敷耀哉，打爆鬼殺隊核心，豈不妙哉？
鳴女再聰明也不能抓一個不知藏在哪裡、不知長什麼樣的人類吧？
因此，空間抓捕方案暫時失敗。
就在無慘苦思冥想之際，又有新的隱秘情報傳來——鬼殺隊在「先知」的指引下，已經找到了某些具有神秘作用的藥植了……
無慘仔細一想，鬼殺隊是針對鬼的，現在又有先知的預見能力加成，那麼他們有很大幾率找到的就是——青色彼岸花！
他們要用這種藥對付自己！
想當年這一味藥寫在那個死去醫師的處方裡，是無慘完成剩下療程的核心藥物。
可惜尋尋覓覓那麼多年，都沒有找到……誰知得來全不費工夫！
鬼王這次為了不打草驚蛇，一邊安排上弦鬼在全國各地作亂，分散鬼殺隊注意力。一邊親自跟蹤護送藥物的團隊，來到了深山之中的一處小院子裡……
夜晚，竹取澈原本坐在回廊裡看著那些被隊員們好心送來，希望能夠治愈自己疾病的藥物，忽然之間，她察覺到了什麼。
少女抬起頭，注視著那個擁有著時髦的黑色天然卷男人踏著月色飄然而至，風刮起他身上精致華麗的黑色鬥篷，倒映得那雙血色眼眸愈發妖艷邪惡。
不知為何，無慘一見她，便心生厭惡，但正事還是要辦的。
「先知……」他勾起一抹不懷好意的微笑，「對吧？」
竹取澈同樣笑了。
她松開身上披著的厚毛毯，從身後拽出了一根普通的木頭拐杖，顫巍巍地站起來。
「猜對了，想必閣下就是鬼王『鬼舞辻無慘』吧？」
其實這話是明知故問，Animus系統直接給眼前的男人腦門加了一個碩大的終極BOSS標志，生怕玩家眼瞎認錯目標。
無慘傲然點頭：「沒錯！」
竹取澈問他：「無慘先生深夜來訪，到底有何貴干？」
鬼王上下打量著氣虛的少女，隱約聞到了房間內傳來的、先前嘔血時遺留的氣味，當即心下微定。
一個病懨懨的病癆鬼，再怎麼牛逼也不可能像緣一那樣砍爆我。
於是他微微一笑，風度翩翩地邀請道：「我有一事有求於您，還請隨我走一趟。」
同時，鬼王在心中對鳴女下令，差不多准備瞬移目標了……
「行啊。」竹取澈用手杖敲了敲青石板地面，笑容深邃而神秘，「只要閣下能回答出我的一個問題，我便隨你離開。」
「喔，請說吧。」
月色下，惡鬼前，好一派風月之景。
容顏清秀的病弱少女咧開嘴，露出潔白的小虎牙，說出了來自後世的惡魔低語。
「無慘，1000-7等於多少？！」
隨著她的話音落下，沒等鬼王反應過來，整座山轟然坍塌！
第64章 萬萬沒想到
竹取澈死了。
被愚弄的鬼王在山體坍塌的一瞬間被弄得顏面盡失, 咕嚕嚕地掉進了事先挖好的地下山洞裡。更讓人驚奇的是, 山體內壁的特殊天然礦石有著擾亂空間坐標的特殊功效。如果說正常情況下鳴女是開著GPS導航那樣精准, 這會兒就是兩眼一抹黑、衛星沒信號的情況……
不然你以為竹取澈為什麼偏偏要在這個地方建立根據地？
眼看鳴女那邊的後手派不上用場了，顧不上失去後援的恐慌，無慘一口吞掉了病弱的少女。
他必須得到那種名為「先知」的特殊能力！
說實話, 這些年來, 無慘在人類之中也發現了一些極少數人擁有著奇怪的、類似血鬼術的力量, 他們稱其為「異能」或者「資質」。迄今為止, 無慘吃了很多異能者，有的奏效，有的吃了也沒用。這一舉動使得日本本來就稀少的異能者幾乎瀕臨滅絕。
但這對鬼王來說，只要能夠增長自己的實力, 那些被吃掉的人類就應該感到無上光榮。
說實話, 假設當年這貨能夠打贏緣一，看在「日之呼吸法」的份上，無慘都打算吃掉緣一了……算了，那個吃不到, 今天吃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先知也行吧？
所以竹取澈只覺得脖頸一涼, 整個人就失去了意識。
因此也不算很痛苦。
……不對, 不是失去了意識, 而是意識轉移到了無慘的意識海裡。
她拄著想像出來的手杖, 環視著這片被血肉與痛苦亡魂所覆蓋的世界, 扭曲怪誕, 放眼望去, 毫無盡頭。
如果這是一個克系游戲，大概有個聲音會讓竹取澈「過一下SAN值判定」……可惜沒有，無慘這家伙根本不了解傳播愛與救世的天父克蘇魯是多麼偉大的存在，因此他的意識海裡也沒有類似的跑團設定。
事實上，這個恐怖扭曲的世界裡，只有純粹到極致的哀嚎和痛苦。
那麼多的悲傷，那麼多的絕望，無數雙瘋狂轉動的眼睛與支離破碎的軀體，都被困在這個意識中的世界。
「苦啊！苦啊！」
「為何我還未死去呀！為何不死！」
「妻兒盡散，在下何日能脫困？」
「諸天神佛啊，求求您施展恩德吧……」
「嗚呼哀哉！此非人道矣！」
那些猙獰的、死去的面孔，將哭聲與怒斥彙聚成了一片似乎無法消散的痛苦河流。
……無慘，你到底是吃了多少人啊？你這種混蛋在地獄裡待到地獄破滅也洗不清自身的罪孽吧？
與此同時，現實中，吃飽喝足的無慘等不及要回去查看新收獲的能力，然而就在他准備邁步離開這個古怪的空曠地下山洞時，劇烈的痛楚從腹部傳來。
莫非是——要生了！
抱歉，說錯……是竹取澈提前埋下的血毒奏效了！
曾經參加過三周目的大決戰，目睹了珠世夫人的下毒行為以及蝴蝶忍提出的「劇毒誘餌」計劃，竹取澈在這一周目裡，欣然答應接受了身體改造。
就當是廢物利用咯。
自那以後，她的血不再是純粹的人類血液，而是蘊含著巨量的、難以想像的紫藤花毒的血液。
無慘一口吞掉她，相當於吞下了一千倍的紫藤花毒和數種專門針對他的特效藥！身體不痛才怪！
就在鬼王呆立在此，瘋狂思考對策和嘗試排毒時，頭頂無數的白熾燈亮起來，
「砰！」
「砰！」
開燈的聲音連成一條線，回蕩在山洞裡。
「這是……」無慘咬著牙抬頭怒視，隱約間看見了幾個熟悉的老對手身影在上方的高台處晃蕩。
事實上，在這些看似平平無奇的耀眼白光底下，掩蓋的是密布在整座山洞上方的……紫外線燈。
成千上萬的燈火，只為今夜而明。
「一隊准備。」
從軍中高薪聘請而來的教官站在高台上，面色冷厲，飽經風霜，他早年也有家人死在鬼的口中，現在能有機會報仇自然是毫不懈怠。只見他對著手持經過改造後槍械的鬼殺隊隊員們下令道：「紫藤花彈藥，換彈！射擊完成後退三步！」
「二隊准備接替，三隊開始准備！」
「三段式射擊，不要停下來，不要給目標喘息的空檔！提高注意力和命中率，聽我口令——開火！」
槍械開火的一瞬間，埋藏在山洞地底的煙霧放射器也開始「噗噗噗」地噴射純度極高的紫藤花煙霧，將站在地上動彈不得的無慘給包圍住。
來啊大爺，吸一口嘛，吸一口你就會快樂咯。
這些具有強烈麻醉效果的劇毒煙霧仿佛這樣說。
就在山洞裡打得一片火熱的時候，山林外約莫十公裡的一個制高點，不死川實彌面無表情地站在一排蓄勢待發的火炮前，拿出懷表看了看時間。
距離日出，還有兩個小時不到了。
然後這個白發青年扭頭，凶神惡煞大吼起來：「倘若半個小時後，山裡尚未結束戰鬥，我方便開火炮擊！如果不到半小時無慘便殺出來了……那也不用再留手，直接開火！今夜，先知已死，十二鬼月意圖在全國各地牽制我等，我們正面攻堅人手不足，所以不管用什麼方法，也要把無慘留在山裡！」
「是！風柱大人！」
人群中喊得最大聲的是他的弟弟，不死川玄彌。
沒錯，炮火洗地，這就是針對無慘，拖住他直到白晝來臨的最後一招。
——無慘！時代變啦！食我大口徑火炮鐵拳啦！
而這最初也是竹取澈提出的驚人方案。
現代槍械、光學輻射、紫藤花劇毒、空間擾亂、火炮洗地……一套凶殘至極的組合拳打下來，無慘就算不死，也要吐幾口血。
事到如今，如果鬼王還不知道自己中了埋伏，他就可以找一塊豆腐撞死了。
因此他一邊化作一個巨大的肉球硬抗，瘋狂排毒，一邊將意識沉入腦海中尋找竹取澈，要問清楚她到底是怎麼回事！
結果竹取澈一看到他就驚了。
因為鬼王在自身的意識世界裡，是沒穿衣服的……
除了關鍵部位被打上一片白光馬賽克，少女欣賞到了一副肌肉滿滿的好皮囊，這讓她感慨起來，這要是放在後世絕對牛郎店頭牌、富婆們的最愛。不過表面上她還是非常少女羞澀的指責道：「你為什麼不穿衣服啊？！」
無慘真是莫名其妙：「我在我自己的意識裡為什麼要穿衣服？？」
「噫。」
無慘被嗤之以鼻後突然反應過來，你怎麼那麼拽？你憑什麼這麼拽？你不都被我吃了嗎？意識都被禁錮在這裡了，你拽個屁啊！
「喂，人類！」他凶惡地走過去，想要掐住竹取澈的意識體，「你的異能力呢？你的『先知』能力藏在了哪裡！我怎麼找不到？」
其實……什麼預示啊、先知啊，全部都是前面三個周目累積加起來的珍貴情報，搜查全國的惡鬼動態也是地圖上發布的任務集合。
所以說，哪有什麼深受天眷，還不是死了一次又一次，靠著刷新游戲，不停地積累情報才換來的今日成果？
「再找找嘛。」竹取澈十分無賴地說，仿佛《國王的新裝》裡那個要忽悠當權者的騙子裁縫，「啊，忘了告訴你，聽說只有靈魂善良的人才能使用這種力量哦。」
鬼王大怒，知道自己被對方愚弄了，氣得就要捏碎她的殘余感知：「你個混蛋！」
「鬼舞辻無慘！」
一個身穿紅衣、額帶赤斑的年輕劍士身影驟然浮現在血肉世界裡，在鬼王的背後怒視著他。
當聽到這個久違了、死去了百年的神之子聲音時，無慘都嚇得懵逼了。
他緩緩扭過頭去，看見的果然是繼國緣一那雙燃燒著怒火的眼睛。縱使過去了那麼多年，這張如同神明發怒一樣的威嚴面孔都銘刻在無慘的DNA深處。
——夭壽啦！仇人來我的意識海裡啦！
鬼舞辻無慘，一秒掉線。
他嚇得返回現實世界裡了。
槍械 劇毒 輻射 霧氣……給無慘造成的恐懼還沒有一個死人來得要猛烈。
媽耶，繼國緣一怎麼會來他的意識海裡！是不是他要瘋了！
而此時此刻，竹取澈凝視著身影還未消散離開的繼國緣一，疑惑地問：「那個……緣一先生，你怎麼會來這裡？」
「我聽見了你的呼喚，你曾經幫助了我，我定然要回報於你。」
繼國緣一只要不面對無慘和自家兄長的破事時，態度還是十分溫和親切的。
盡管他的臉上沒有什麼多余的表情，但是還是讓人有一種「陽光正在注視我」的奇怪溫暖感覺。
竹取澈愣了一下，這個四周目裡，自己既沒有跟上弦一打過交道，也沒有幫助過緣一什麼事情……等等，難道對方說的不是這一周目，而是三周目的事情？！
她張開口正要問出來，卻見紅衣的武士豎起食指湊在唇邊，露出了一個「不可說」的神秘微笑。
「世事玄妙，有些事，你我心知即可。」
「……也好。」
竹取澈撓了撓頭，趁著還有點時間，她想請教對方一個問題。
巧的是，緣一也看向了她，面帶少許微笑，就好像長輩看待後輩那樣寬容的慈愛神情：「你想問我什麼？」
竹取澈雖然覺得哪裡怪怪的，在對方眼裡自己似乎變成了一只人畜無害的小狗狗，但還是老老實實地抓緊時間請教：「呼吸法的本質是什麼？」
「是劍術，是流派，是呼吸，是一切能讓我們變強的事物。」緣一十分坦蕩，看得很開，「如果你覺得火炮和子彈能夠幫助你變強，你也可以管它們叫做呼吸法。」
竹取澈被這個解釋給驚了一下，旋即啞然失笑：「要如何才能進一步提升它？」
「水到渠成，妙手偶得，無需強求。」緣一扭頭看向了這個充斥著蠕動血肉與痛苦詛咒的意識世界，想到了什麼，當即問她，「不如我為你展示一番吧？」
「好啊，求之不得。」竹取澈驚喜地說。
看強者跳舞什麼的，還是個帥哥，她最喜歡了！
於是竹取澈在鬼王的意識世界裡盤腿而坐，欣賞著紅衣武士為自己帶來的「日之呼吸法」展示，絕對純正，風味獨特。
果不其然，繼國緣一的每一刀、每一記劍型都精湛無比，舍棄無用的多余繁雜，只保留下最精純的光彩。
不知為何，沉浸在這樣耀眼又美麗的刀法之中，竹取澈想起了百年前那位戰國末期的葦名劍聖，葦名一心。
雖然不會呼吸法，也不會什麼異能之力，可是葦名一心的劍術成就同樣不輸給繼國緣一。
強者的道路各有不同，最終抵達的山頂卻都是一樣的。
繼國兄弟出生在戰國前期，而葦名一心所處的時代已經臨近戰國末期了……中間隔著的百年光陰是如此冷冽，倘若兩人有幸生在同一個年代，大概會成為難得的朋友和對手吧？
如同烈日在天空旋轉，光芒普照著整個血肉世界，「圓舞」、「碧羅天」、「烈日紅鏡」……十二個型一字排開，如同完美的鐘表刻度那樣，串聯起來成為了一個圓滿的圓圈，一次又一次，一輪又一輪。
在光芒中起舞揮刀的男人不知疲憊，面帶微笑，宛若神明化身。
而這，就是「日之呼吸法·十三之型」的真正演示。
奇怪的是，原本那些痛苦哀嚎的面孔在被緣一的日之呼吸法攻擊到以後，全部化作一道道白光消散了。
它們淚流滿面，大聲稱贊，用嘶啞殘破的喉嚨與聲帶發出遲來多年的歡呼。
「妙哉！真是精妙的刀法！妙哉！」
「父親大人，我來找你們了……」
「阿瑩，讓你在黃泉久等我多年啦，真是對不起。」
「謝謝您的成全！武士大人！」
「左衛門君，我們一起走吧……」
——繼國緣一竟然是在用一己之力淨化著千百年來被無慘所吞噬的無辜者魂靈！
因為每一個魂靈被超度離開，無慘的精神力量就被削弱一分，反饋到現實中的實力就弱上一分。
「是緣一君嗎？」
血泊裡，有個男人的聲音這樣問道。
耀眼盛大的「日之呼吸法」暫時停了下來，紅衣的武士茫然地低頭看向腳下的紅色血肉，裡面有一只棕褐色的眼睛在轉動著。
「是……茂木先生嗎？」他從漫長的歲月記憶中找到了聲音的主人。
「沒錯！您還記得我啊！」茂木很高興地從地面上浮現起來，然而呈現在兩人面前的卻是一具只有半截、破破爛爛宛若變態殺人狂行凶現場的受害者身軀，鮮血與膿水稀裡嘩啦地跌落下來。
緣一呆呆地看著這個死後還被無慘所囚禁的魂靈，說道：「當年我們都以為你因為戀人的緣故，所以選擇退縮並逃離鬼殺隊……」
茂木沉默了數秒，血肉模糊的臉上呈現出某種黯淡的神情。
「不是那樣的。」他囁嚅地說道，「阿彩被殺了……我也被無慘吃掉了。」
不是退縮，不是膽小，只是因為……無能為力的死去了而已。
哪怕死後也無人知曉，來不及洗刷恥辱，甚至還要背負著逃兵的惡名被生前的戰友們所鄙夷。
然而這樣的人只是千百年來死在無慘手裡的一個普通縮影罷了。
茂木抬頭望著繼國緣一，哀求道：「不說那些讓人難過的事情了，緣一君，死後還能見到舊日的朋友真是欣喜萬分……請超度我吧！看在當年同袍一場的份上。」
「當然。」緣一依舊神情肅然點頭，「請。」
茂木露出了歡快至極的笑容，扯動著傷口的神經與肌肉一塊塊蠕動，十分恐怖，但他本人卻像個武士那樣努力控制著殘破的身形跪坐在地，垂下了頭，露出了脆弱的後頸，同時大吼道：「動手，緣一君！」
於是紅衣的武士毫不猶豫地舉起刀，為昔日的戰友介錯。
沒有鮮血，沒有痛苦。
茂木化作了一縷輕快的白光，消散在這片意識海之中。
繼國緣一低頭提著刀，但沒有急著去淨化其他人，而是愣愣地在思考一些事情。
竹取澈此時終於上前搭話：「您沒事吧？緣一先生。」
「我沒事。」緣一靜靜地開口，仿佛在說一件與自身無關的小事，「我只是想起我和茂木先生當年第一次見面時他問我喜歡什麼，我其實並無特別喜好之物但出於禮節便說自己喜歡甜食。因此第二次見面，他就給我帶來了一大包丸子。」
頓了頓，他又重復了一遍：「……真的是一大包。」
明明是很普通的言語，故事內容也不過是塵封多年的小事，但是竹取澈卻覺得繼國緣一在這一刻似乎有些悲傷。
事實上，此刻現實中的無慘感覺自己頭疼欲裂，幾乎要爆炸。
然後，他的頭頂上方位置，真的炸開了！
因為半個小時已經過去，人手能撤離得都已經撤離，因此一枚火炮精准地砸在了他頭頂上方的山洞表層上。
轟隆！山體開始大範圍地塌方，不同於先前竹取澈把他拖進陷阱裡的那種坍塌程度，這次完全是不惜代價、直接用炮火洗地碾平這裡的效果！
轟轟轟！
千年來未曾有過的炮擊聲響徹夜空。
由於事先得到了上級通知，當地的政府和警務部門不僅沒有驚慌，反而對普通民眾及時的疏導與安撫，大家言之鑿鑿地表示是某個野戰部隊在進行拉練演習，沒什麼好驚慌的。
當幾輪炮擊終於打完後，因為被打了特定劇毒而無法分裂逃走的無慘只能從廢墟裡艱難地爬出來，此時早已忍耐許久的鬼殺隊的「柱」們，早已養精蓄銳，磨刀霍霍，圍在外面，就等著砍他了。
見此狀況，無慘徹底暴走了。
紫藤花子彈令他耗費了太多不必要的珍貴能量去自愈；陰險的紫外線燈光長時間輻射令他變得虛弱不堪；伴隨有強烈麻醉效果的紫藤花霧氣讓他昏昏沉沉；體內的各種劇毒瘋狂發生各種化學作用，摧毀他的身體；火炮打擊讓他被迫脫了一層皮；甚至現在就連意識海也疼得幾乎要當場爆炸，兩個死人在裡面以摧毀他的意識海為樂趣！
媽的！怎麼會這樣！
他想要召喚鳴女，打開無限城通道逃離此地，無奈周圍崩潰的山體暴露出來的天然礦石，那些擾亂空間的作用變得更加混亂瘋狂……鳴女直接改名叫「迷女」得了。
只見悲鳴嶼行冥一聲怒喝，眾人紛紛提刀上前，圍著無慘就是一頓猛砍！
終於，也不知過了多久，東方的天空露出了一絲魚肚白，無慘崩潰得幾乎想要轉身就逃，但是他已經被鬼殺隊團團包圍。
然後他看見了包圍網的某個方向有三個小伙紙正匆匆趕來。
呵，一看就是懵懂無知的少年隊士，肯定不會強到哪裡去。
就從這裡突圍好了！
只見三人中的金發少年突然瞪大眼睛，往前一指：「看，炭治郎，是無慘！」
「什麼？無慘！！」棕發少年怒火中燒，衝上前去，拔刀就是一記令人眼熟的「日之呼吸·一之型·圓舞」！
無慘：！！！
他來不及發火，另外一個戴著野豬頭套的少年就好像突然吃了炸.藥那樣狂怒地吼起來，新仇舊恨疊加在一起打出雙倍暴擊：「給我的老師賠命啊你個混蛋！」
你老師又是誰啊？！
金發少年我妻善逸目瞪口呆地看著小伙伴們如同惡狗撲食那樣去纏住無慘，不知為何，他心中有個聲音鼓舞著他也這樣做。
「嗚……算了！無慘，給我下地獄去贖罪吧！」
此時不遠處滿身是傷的「柱」們也追了過來，將少年們面臨的壓力分攤走。相比起三周目所有人都受到了不可逆轉的重創和殘疾傷勢，這一周目的大家……最多只能算是輕傷吧，看著流血嚇人，但是躺幾個月就能恢復了。
「給我滾開啊！」為了活命的無慘幾乎變成了一頭形像可憎的怪物，失去了他人生中最大的美貌優勢，讓人恨不得立刻砍死他收工回家算了。
而就在眾人眼看要扛不住時，鬼王的身體忽然一僵，頭顱「嘩啦！」一下地爆炸開！
在同一時刻，意識海裡的緣一收起了刀，超度了最後一個亡魂。
真是辛苦。
竹取澈連忙給帥哥哥進行小海豹鼓掌。
緣一看上去似乎還有點不好意思，撓了撓頭，有點憨厚靦腆的樣子。
只是他的身影開始變得透明，身形也如同細沙一樣即將完全消散，但是無與倫比的神光從他的身影裡綻放出來，將整個血肉世界照得如同白日一樣光芒奪目！
「再會，年輕的後輩。」紅衣武士看向了她，帶著幾分請求和懇切之意，「以下的話語算是我的個人心願，但是宿命之路尚未完成，還請你……再忍耐多些時日。」
竹取澈聽懂了他的意思。
四周目就算成功了，也不要就此放棄這個游戲。
五周目的結局，一定會比現在這個更加美好。
於是少女笑著點頭：「君子之約，必當回應。」
「甚好。」
緣一笑著消散了。
與他一同消失的，還有竹取澈眼前的血肉世界。
它又變回了一片純白的空白，就好像每個人剛剛出生時，那份天真，那份無邪。
那麼，對應在老謀深算的成年惡鬼無慘身上，那就是……他當場變成了白痴。
貨真價實的那種。
管你有幾個大腦，精神的意識海都只有一個。
一旦意識海慘遭爆破，這人的頭腦該死機還是照樣死機！
太陽出來了。
白痴鬼王當場慘死。
可喜可賀。
所以說，竹取澈死了，這個四周目的故事，才算是真正開始呢。
游戲存活時長：二年（2天）
達成結局【HE：唯其義盡，所以仁至】
【提示：請問是否作為最終數據上傳結果（僅此一次）？】
第65章 業務推廣
竹取澈離開游戲倉後發現此時是凌晨2點多, 連平時喜歡騷擾自己的寵物軟糖此時也乖乖地趴在貓窩裡睡覺, 還把被子給蹬掉了。
混血少女一沉思，企鵝要蓋被子嗎……萬一感冒了怎麼辦, 空調那麼冷……等等，企鵝這種動物會怕冷嗎？沒聽說過誰家企鵝會感冒……不對，軟糖也不是普通的企鵝, 學名是「吉凶企鵝」, 可也難說，畢竟是幼崽……
胡思亂想了好幾分鐘後，竹取澈決定還是給對方蓋上被子。
別問，問就是關愛保護小動物。
從冰箱裡取出一瓶冰鎮純牛奶的竹取澈給自己像模像樣地斟滿，一邊大半夜的喝牛奶一邊思考問題。話說這個微妙的小愛好還是她當年看了《西部世界》這部美劇之後才產生的，劇裡有個變態殺人狂玩家，最喜歡干的事情就是打倒機器人NPC然後往它們的臉上澆冰牛奶……明明是很滲人的場景，竹取澈當時看到後卻只有一個念頭。
俺也要喝牛奶！
……也可能是那天晚上喝水喝得太少。
總之這個奇怪的小愛好就這樣保留下來了。
說實話，每次從不同的周目裡脫出後，竹取澈總是需要花費一段時間來平復自己的精神, 身體也許並不勞累，但精神方面會很疲勞……而且她也不想自己的出血效應太嚴重, 回頭萬一真的栽在上面死掉豈不是虧到爆？
然而竹取澈察覺到了什麼，她淡藍色的眼珠子一轉, 瞥見了身旁的空氣中坐著一個色澤虛幻的藍色虛影, 後者也沉默地拿起一個杯子的虛影, 往口中倒了點什麼。
「啊, 在某個夜晚，你也曾像我這樣獨自飲酒嗎？」竹取澈對著這個虛影笑著開口調侃，「我喝的是牛奶，你喝的應該是清酒吧祖先？」
「秋原椎名」懶懶散散地看了她一眼，一言不發地放下杯子，隨後這個本就虛幻的幻影靜靜地消失在空氣中。
嘖嘖，出血效應就是這樣，當去了祖先曾經去過的地方，或者做了與他/她極度類似的事情時就容易出現幻覺。
這不是鬼魂，只是一個人的精神出問題時所看到的幻覺，緩過勁來就好了。
竹取澈笑著搖搖頭，開始繼續思考四周目裡留下的一些問題。
比如為什麼其他人頂多只能繼承上一個周目的好感度或者一兩件零星的小事，繼國緣一卻好像完整的保留了上個周目的記憶，還知道某些事情，甚至也清楚她在開啟不同的周目輪回……難道這就是「特殊劇情」的真正含義嗎？
這麼說來，這種特殊的記憶完整保留機制是否會留到普通劇情裡？不過就算真的如此也沒什麼用……不管是特殊劇情還是普通劇情，緣一老鐵他——早就死了幾百年啦！
還有另外一個問題，是關於結局【HE：唯其義盡，所以仁至】這個評價。竹取澈剛開始還以為游戲誇她「仁義雙全」什麼的，但是仔細一想，恐怕還有另外一層含義。
當「先知秋原椎名」這個家伙為了殺死鬼王而布下天羅地網，甚至不惜以自身性命為誘餌，最後慷慨赴死。換句話說就是踐行「義」的道路到了極致，堪稱大義無私的行為。
一個人所行走「義」之道路抵達了盡頭，作為對這種行為的最高褒獎，「仁」就會自動降臨。
所以在這個特殊劇情的劇本看來……繼國緣一就是「仁」的化身？作為隱藏NPC來幫助玩家懟無慘？
……撓頭，想不通，反正爽就完事了。誰讓這種事情也沒辦法求證，畢竟特殊劇情只能觸發一次，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
因此我們的天才小神童竹取澈決定不想了。
再加上牛奶喝完，她也決定去洗洗睡了。
今晚就不打游戲啦。
竹取澈接下來差不多足足半個月沒有碰儀器，因為工作太忙了，不僅要帶隊出差去京都跟當地幫派談生意，還忙著鎮壓那個因為目睹了雙方火拼而導致異能暴走大開殺戒的白虎中島敦……說實話，竹取澈是等著老虎把對方給咬得差不多時才假惺惺地下場安撫貓貓。
對了，這裡是物理安撫。
自從被繼國緣一給手把手教導之後，她對於呼吸法的理解就更進一步，哪怕使用八斬刀也能用出某些型來了。當然，像是居合斬這種對於刀的長度本身就有硬性要求的型那還是沒法用。
可不管怎麼說，雙方在圍觀了她是如何擼貓之後立刻都偃旗息鼓了。
而本身就理虧還被暴打的京都本地幫派捏著鼻子跟她簽了合約，竹取澈就快快樂樂地帶著部下們在京都玩了幾天後，坐飛機回橫濱了。
公務繁忙，只能抽空才有時間打游戲。沒辦法，垃圾首領簡直是拿一個人當三個人來用，不僅是竹取澈，應該說整個港口黑手黨在他的指揮下簡直要化身工作狂機器，據人事部說現在每個月的加班人員越來越多，申請加班費的報表也在瘋狂增加……
因此出差半個月回來，竹取澈去給領導彙報工作，一開門就看見似乎又瘦了一圈的太宰治，頓時驚了。
「老板你咋啦？」
「……嗯？」太宰從公文裡抬起頭來，黑眼圈有點重，「我沒事啊。」
不知情的人還以為你成為了時間管理大師呢。
竹取澈撓撓頭，不好意思說自己天天睡夠9小時顯得容光煥發這件事，只能委婉地勸道：「我覺得你該休息一下。」
聽到這話，太宰治似乎笑了笑，但仔細看的話，又好像還是那副淡定自如的表情。
「放心，我回頭會有足夠的時間休息的。」
頓了頓，他又說道：「對了，這次去京都應該還算順利吧？」
「嗯，還行。」
——過程順不順利不要緊，結果順利就行。
因此黑手黨首領也沒有多問無關要緊的事情，只是平靜地說道：「說起來，直屬游擊隊的隊長位置空缺了也快要有一個季度，我打算在近日開啟新隊長的選拔流程。」
竹取澈聽聞此言頓時一震，怎麼，這是打算給俺升職加薪了嗎？多不好意思啊領導……
誰知道太宰治公事公辦地表示：「你的競爭對手有兩人，分別是……」
「等等？怎麼還有兩人？」竹取澈大驚失色，「我以為我是內定的？！」
太宰治頓時愣住。
「在港口黑手黨向來是能者居上的原則。」回過神的他一本正經地很，「就算我知道你的工作能力很強可是其他人也不太清楚啊。」
竹取澈搓了搓手，一臉興奮地說：「我懂了，所以老板你是想讓我打假賽是吧？讓我在對決中輸給其他競爭對手？」
「啊？」黑發青年略顯震驚地看著她，想必是被混血少女的驚人智慧所震撼。
「這可不行！我可是個正直誠懇的好職員，天天加班也沒有主動申請加班費（主要是你也不肯給我批准），為的是什麼，還不是盡量給我們組織這個大家庭做一點微不足道的貢獻？」說到這裡，竹取澈扯著嗓子大喊，「所以打假賽這種事——得！加！錢！」
「……」
太宰治沉默了片刻，沒人知道他此刻到底是想吐槽點什麼，但他最後只是神情冷淡地反問：「你干脆調去財政部門怎麼樣？」
「竟有這等好事？！」竹取澈興奮地連尾巴都要搖晃起來了，倘若她進了財務部，那就跟老鼠掉進了米缸一樣，什麼貪污做假賬的破事都能做得出來。哦呵呵……
然後首領神情特別冷酷地說：「騙你的。」
「……」
男人果然都是挨千刀的騙子。
「認真點，不開玩笑了。」太宰治將一個事先准備好的文件夾扔給她，「這裡頭是另外兩人的基本資料，他們都是隊裡另外兩個組的組長。」
直屬游擊隊名義上是一個大隊，實際上可以分為三個組，分別負責不同的日常事務。上次因為「流血平安夜事件」而戰死的北島真囚不僅是隊長，也是其中一組的組長。因此剩下兩人原以為自己能夠上位，沒想到空降了一個不知哪兒來的混血少女跟他們平起平坐的競爭。
再加上竹取澈行蹤向來隱秘（比較宅）、實力據說也很強（徒手擼貓）、深得首領重視（天天加班）、中也干部非常縱容她（總是被偷走車鑰匙）……另外兩人對於她早就視為強有力的競爭對手了，只是竹取澈在這方面比較遲鈍，更傾向於誰不聽話就揍誰的一根筋程度。
竹取澈現在拿著文件夾也沒有當面翻看，畢竟首領看起來困得要睡過去還要強撐著解釋說明，實在是不容易，她這個天天睡美容覺的人就不要浪費對方的寶貴時間了。
「那麼要怎麼競選呢？」竹取澈問。
「分為兩部分——工作績效和實戰考核，得分占比對半開。」太宰治挑了挑眉，雙手如碇司令那樣十指交叉抵住鼻尖，「實戰就不說了，主要是涉及到單人和隊伍的作戰能力考核。至於績效的具體考核時間從下個月開始，持續一個月，到月底結算三個組的綜合得分，分數最高者勝。」
……這種競選方式就很職場化，乍一聽根本不像是黑幫選打手頭目的方式，更像是什麼公司的業績推廣比拼。竹取澈聽完後頓時有種過於接地氣導致幻想破滅的感覺。
但是不得不說，通過這兩個部分考核出來的直屬游擊隊隊長，通常再爛也不會爛到哪裡去……
竹取澈算算時間，距離下個月還有將近十天，應該足夠自己把游戲摸魚玩一個周目了，當即點頭應下此事，表示回去會好好研究對手資料，爭取不讓老板失望。
說完她就准備開溜。
太宰治等她走了幾步快到門口時才突然叫住她，雲淡風輕地說：「哦，差點忘了說一件事——游擊隊長的福利待遇和獎金可是會比現在翻倍。」
什麼？
竹取澈的眼睛猛地瞪大了！
「沒問題！老板！我會努力揍死……哦不是，是贏過他們的！」
「嗯嗯加油啊。」太宰毫無誠意地揮了揮手掌，暗示她可以滾了。
抓緊時間回到家裡的竹取澈顧不上給好幾天不見的小企鵝弄點吃的，畢竟軟糖是一只成熟的企鵝幼崽了，要學會自己照顧自己，甚至學會照顧主人的日常起居才對。
正坐在廚房灶台上思考今天吃什麼好的軟糖要是知道自家主人在想什麼，可能會打出一排問號。
至於此時的竹取澈，早已回歸了游戲母親的親切懷抱。
第五周目，開搞！
這一次，竹取澈累了，她真的不想再搞什麼門派的愛恨情仇了，她只想當一台冷酷無情的殺鬼機器。
她，就是孤狼！要向自己上一個周目的學生嘴平伊之助學習，靠「自學」成才！
……雖然跟著不同的老師愣是學了四個周目，好像也稱不上自學這一說法。
但是不管了！
在這個船新的五周目裡，她竹取澈就是天才！還是會日之呼吸法的那種小神童！
於是作為一個年僅11歲的孩子，竹取澈一路前進，目標明確。
她要去的是藤襲山。
要知道，這座山除了每年開放考核的那七天，對外都是私人產地，不開放的。但是這裡駐扎著鬼殺隊的負責人，可以給一些每年忘帶證件或者介紹信的新人劍士進行現場報名。
由於對於這裡頭的流程都門兒清，再加上用鬥笠和面罩遮掩了自己的真實容顏，竹取澈居然就這樣真的混進來，被當做是「水之呼吸法」流派的普通一員。
之所以選擇「水呼」作為掩護，是因為這種呼吸法入門最容易，掌握難度最低，也是使用者基數最大的一種呼吸流派。
進入藤襲山，竹取澈又莫得感情地把手鬼殺了一次，算起來，這已經是手鬼第三次死在她手上了……這其中的仇恨值三倍疊加，根本不用特殊道具「鱗瀧左近次的避災面具」進行劇情觸發，手鬼在山裡聞到她的氣味就一路狂怒地飆過來。
可能就連它自己也不明白為何會這樣憎恨一個人類吧。
然後這貨就被砍死了。
竹取澈撓撓頭，回身時，隱隱約約看見了霧氣中站立的那些虛影，雖然大家臉上都戴著狐狸面具，但總覺得每個人都在目瞪口呆地看著她。
「不客氣哈，前輩們。」竹取澈一臉淡定地朝錆兔他們揮揮手，「再見。」
穿著黃橙綠三色交織的龜甲紋羽織的少年輕笑一聲，代表所有人說了一句話。
「再見，還有……謝謝你。」
藤襲山考核通過後，竹取澈並未急著離開太遠，反正如今她也沒有親人在世，也沒有師門在身。少女索性在附近的小鎮租了一個小院子，一邊等著隊服和日輪刀上門一邊逗弄著自己的鎹鴉「猛男」，跟它交流感情。
說來「猛男」也是夠猛的，就連四周目這個特殊劇情中用來傳信的也是它，所以猛男才是跟了竹取澈足足五個周目的老伙計！
難得啊。
竹取澈不知道自己在猛男心中的好感度如何，但看起來應該是刷爆了，黏人程度與軟糖有得一拼……
鍛刀人上門，依舊是命中注定的另外一個老伙計鐵山息吹，只不過這次竹取澈有點慌張。
自己目前已經掌握了五大基礎衍生呼吸法 起始的日之呼吸法 自創的獄之呼吸法……我的日輪刀，到底會變成什麼鬼樣子啊！七彩彩虹色嗎！！
在鍛刀人饒有興趣地注視下，少女將手放在了刀柄上。
於是。
日輪刀變色了。
——變成了黑色。
竟然！不是彩虹色！天啊！預計失誤！
鍛刀人：？
竹取澈：？？？
在暗自松了口氣後，竹取澈又感到些許惆悵。
也許人都是這樣吧？得不到的遺憾才是最好的。
「居然是黑色？從來沒見過這樣的顏色……不然日輪刀也不會稱為『變色之刃』了。」鐵山息吹抱著雙臂思考著，「也許以前的筆記上會有記載，我得回去翻翻才行，不過你這個顏色看起來平平無奇啊。」
竹取·通曉七種呼吸法·五周目的大佬·澈一臉悲傷：「是啊，我感覺自己是個跑龍套的。」
走到戶外的竹取澈拿著新刀送走辛苦上門提供私人訂制的鍛刀人。直到送走對方以後，竹取澈才忽然發現在陽光下這把黑曜石一般色彩的刀劍……居然隱隱閃爍著如同鑽石一樣、七彩的光芒！
……媽耶。
第66章 日行一善
竹取澈覺得自己的日輪刀好騷啊。
而且也總算見識到什麼是甲方爸爸要求的「五彩斑斕的黑」。
不過也還好, 畢竟殺鬼的時候都是晚上看不出來那份彩虹色澤, 不然也太不隱蔽了。
在成為鬼殺隊一員後，竹取澈一邊以最快速度執行著各種由「猛男」送來的殺鬼任務, 順帶還把周邊的一些其他殺鬼任務給做了，堪稱任務狂魔，效率比一般的「柱」還要高。因此她入隊不到三個月, 殺鬼數量都達到了成為「柱」的50只標准。
產屋敷耀哉召見這位傑出新人隊士, 只是一見到少女就陷入了莫名的沉默之中。
最終，這位年輕的主公抬起眼眸，那眼中的光芒似曾相識。
「椎名？」他微笑著輕聲呼喚，「我們是否曾經在哪裡見過？」
「當然, 主公大人。縱使此世不曾見, 他世我們也曾並肩作戰呢。」
竹取澈笑著為他獻上了一個成功率很高的計劃。
這個計劃, 曾經在四周目的特殊劇情裡已經彩排演練過一遍了。
一周後，鬼殺隊後勤部門開始運轉，買地、出國買生產線、建工廠、請隊伍裡的科研人才彙聚一堂……
換句話說，有這麼多的情報打底，竹取澈想輸都不知道怎麼輸。
在她的努力之下，越來越多人的命運被改變。
本應死在惡鬼襲擊之下的無數普通家庭活了下來, 提前趕來埋伏的鬼殺隊隊員們有條不紊地斬殺惡鬼。
…………
……
「花柱」蝴蝶香奈惠不僅活了下來，還活蹦亂跳得很，開開心心地和自家妹妹與珠世夫人等一行人搞研究去了。至於童磨背後的極樂教還在同一天的當晚遭一伙來歷不明的家伙給爆破了。
*
獪岳因為在一次任務中故意坑害尚且還沒有成為柱的新人竹取澈, 最後被技高一籌的竹取澈反過來抓住了把柄, 由鬼殺隊內部進行了秘密處置。
沒有人關心一個叛徒的下場, 就連他的師父桑島慈悟郎也是無可奈何的哀嘆與向著被害人道歉。
竹取澈當然是深明大義的表示諒解，沒有過多指責這位曾經在三周目裡教導過自己的老人家，只是希望對方能夠好好培養好小徒弟我妻善逸，不要讓他成為第二個反骨仔。
桑島老爺子呆呆地看著她的眼睛，有種熟悉又陌生的悲哀與懷念。
*
「霞柱」時透無一郎的哥哥並沒有死，在兄弟二人被鬼襲擊的關鍵時刻，兩個「路過」的鬼殺隊隊員救了他們，一同前來的還有過去拜訪過他們家數次的天音夫人。因此這回哪怕是毒舌無比的時透有一郎，也勉強同意了讓弟弟去幫助鬼殺隊殺鬼這件事。
但這個雙胞胎哥哥還是不放心，因此也親自跟進來加入了鬼殺隊，用他自己的話就是「我弟弟（無一郎）那麼天真的笨蛋萬一被你們欺騙了怎麼辦」……於是鬼殺隊喜獲天才少年×2。
數月之後，兩人紛紛成為了新的「柱」。
*
一位名為「千代」的少女來到了「岩柱」悲鳴嶼行冥的住處前，當她看見那位如同記憶中一樣魁梧高大的盲眼僧人推門而出時，忍不住淚流滿面。
「對不起，悲鳴嶼住持……對不起！」
悲鳴嶼沉默地感知了空氣中的聲音與氣味，難以置信地反問道：「是……千代？」
就這樣，昔日的寺廟僧人與那個在惡鬼行凶之夜唯一活下來的幸存者，終於能夠有機會坐在一起解釋當年的往事了。
其實千代那天被嚇壞了，她之所以會說「他是凶手」，這個「他」其實不是悲鳴嶼行冥，而是化作飛灰消散的惡鬼。但是村民們和警察發現凶案現場只有悲鳴嶼行冥一個活著的男人，因此就把他逮捕入獄了。
自那以後，千代就活在深重的愧疚和自責之中，她嘗試著去尋找盲僧的下落，甚至想去監獄探望他，但最後都無疾而終。直到不久前鬼殺隊有人找到了她……
「我今日來此，不求您的原諒，只是想道歉，畢竟是我害得您蒙受了多年的不白之冤。」千代低著頭，強忍著眼淚，「我想對您說一聲……謝謝。」
——命運之中的那句感謝遲來了很多年，但終究是來了。
悲鳴嶼仰起頭，像是要看到某些再也看不見的人和事情，他急速轉動著手上的赤紅佛珠，最終平息了情緒，緩重地宣了一聲佛號。
「南無阿彌陀佛。」
*
煉獄杏壽郎回到家，發現家裡還有另外一個茶杯，茶水喝了一半，杯子已經變涼了。這個性情豪邁的「炎柱」頓時有些詫異地問弟弟千壽郎：「家裡來客人啦？」
「啊，好像是鬼殺隊的什麼人，一個黑頭發黑眼睛的女孩子，跟父親大人聊了一會兒後剛走。」
奇怪，來者難道是我的大弟子……等等？我唯一的弟子難道不是蜜璃那孩子嗎？哪來另外一個徒弟？
這個微妙的念頭在青年人心中一閃而過。
此時面色古板冷硬的父親走出來，看也不看小兒子，而是對著杏壽郎說：「杏壽郎，你跟我過來，我有話要對你說。」
數日之後，上一任「炎柱」煉獄榛壽郎重新出山，選擇成為「炎之呼吸法」一脈的新培育師。
煉獄家雖說父子關系不能說「和好如初」，但已經在慢慢地改善了。
*
喝下午茶時，甘露寺蜜璃苦惱地與小伙伴竹取澈講述相親失敗、尋找新對像無果的苦。
誰知道竹取澈若無其事地說：「啊，我這裡有個好人選，你想不想聽？」
蜜璃聞言一愣，旋即大喜過望：「好啊！」
「你覺得伊黑先生怎麼樣？」
「誒誒誒！為什麼說到伊黑先生！完全沒想到澈醬你會提到他的名字誒，太突然了！不過我覺得……伊黑先生是個很溫柔的人呢。上次我剛成為柱，在主公的家裡迷路了還是他帶我找到出口……」
說著說著，甘露寺蜜璃的雙頰還是十分少女的泛紅了，整個人笑得特別害羞。
躲在屏風後面、被竹取澈事先邀請過來偷聽的伊黑小芭內整個人連同脖子上的小白蛇都一動不敢動，生怕被發現。
面對這一切，竹取澈微笑地捧起茶杯喝了一口，深藏功與名。
不知道解決了無慘之後還有沒有機會喝這兩個人的喜酒……談了五個周目的戀愛都愣是沒有互相表白，你們兩個也是辛苦了。
*
「水柱」富岡義勇做了一個普通的夢，夢裡頭，有他最親近的姐姐蔦子，有他最好的朋友錆兔，有他最喜歡吃的蘿蔔鮭魚，大家都幸福地活著，沒有人死去，沒有人感到痛苦。
可是……為什麼還是覺得心裡空蕩蕩的呢？
「因為你也很清楚，這一切不過是虛無的夢境罷了。」坐在他身旁樹干上的錆兔晃蕩著雙腿，凝視著遠處的夕陽，「義勇，不要遲疑，鬼殺隊需要你。」
「但是錆兔，如果當初活下來的人是你……『水柱』就一定是你。」義勇難過地說，「你比我更有天資，是你保護了大家。我不配成為柱。」
「……那都是過去的事情，沒有辦法了呀。」錆兔略微抬起狐狸面具的一角，露出底下嘴角處那道狹長的傷疤，像是在微笑，又像是在看待不懂事的弟弟那樣無奈。
「要知道啊義勇。」錆兔認真地說，「活著的人是你，『水柱』是你，保護了更多的人的那個劍士……是你，而不是我。」
富岡義勇可憐巴巴地說不出一個字來反駁。
「你做得很好，蔦子姐姐，我，真菰，還有大家……我們都為你感到驕傲。不單純是因為你做了很多的事情，更多的是因為——你努力的活著了。」
「所以在今後的日子裡，義勇，你也要勇敢地活下去，把我們托付給你的東西延續下去。」
…………
富岡義勇在淚水中驚醒。
他這才發現自己在執行任務途中突然睡著了，坐在篝火旁邊的隊士打著哈欠問他是不是想要提前換崗。
「剛才……有什麼人來過嗎？或者說異常情況？」義勇問道。
「異常？沒有啊？這裡可是工廠附近，巡邏很嚴密的。」隊士摸著下巴的胡渣思考了幾秒，「哦！十分鐘前，『獄柱』大人過來例行巡視地轉了一圈！」
獄柱……秋原椎名？
富岡義勇想起了這個不久前在「柱合會議」上被主公大人委任的新的「柱」，頓時了然，聽說她還是工廠區的負責人之一。
那、那個夢境會不會是她弄的呢……不過應該不可能吧？畢竟人類怎麼能制造夢境呢？而且就算制造了，又是如何知道錆兔與自己的約定呢？
想來想去，他又有些莫名地難過，呆呆地坐在那裡回憶著夢中的一切。
但是不知為什麼，看見了那些人的笑容，聽到了他們的笑聲，哪怕僅僅是虛幻的夢裡，富岡義勇也覺得好像……有什麼幸福的東西依然包裹著如此不成熟的自己。
這一刻，他潸然淚下。
哭吧哭吧，哭完以後就要抬頭挺胸的向前看了。
*
今天的不死川實彌沒有接到新任務，手臂上打著石膏和繃帶的白發青年坐在家門口的台階上，用手中的點心碎屑喂流浪小狗，神情慈愛又溫柔。
竹取澈若無其事地路過，還對他「嘿」了一聲，嚇得「風柱」差點反應過激地將點心砸她一臉。
「秋原，你怎麼會在這裡！」不死川實彌怒吼。
嚇死他了！
自己那麼男子漢氣概的男兒，一臉可疑表情地喂小狗這種事怎麼能傳出去！這不是敗壞鐵血名聲嗎？
「路過，買點東西。」竹取澈很無奈，「香奈惠說實驗進行到了關鍵一步走不開，忍醬又說沒空出門，只好派我來這邊的市場考察一下咯。」
不死川實彌不滿地「嘖嘖」了兩聲，假裝平靜地將手中的點心渣倒給台階下的幾只小狗，後者吃得超級開心，紛紛朝他搖尾巴。
少女盯著毛茸茸的奶狗們看了好幾秒，試探的問：「你跟小狗的關系好像很好？」
「胡說！沒有那種事！」白發青年凶惡地辯解，「它們只是臣服於我的實力罷了！」
竹取澈：……承認自己喜歡小動物難道是很羞恥的事情？
不死川實彌尷尬地咳嗽兩聲，轉移話題：「說起來秋原你要買什麼？這地方我熟，可以帶你去。」
「啊，實彌先生你還是養傷吧……」竹取澈盯著他手上的石膏和繃帶吐槽道。
白發青年特別不耐煩：「快點說目的地！不然老子就算只有一只手也能暴打你！」
……想給人帶路就直說啊，搞得好像要衝過來打人一樣凶神惡煞的很。
於是，兩個人度過了一個平靜的購物時光。備注，最後是竹取澈自己把買到的原材料藥物打包扛回去的。
因為傷了一條手臂、只能當導游不能幫忙提東西的不死川實彌在她背後露出了羞憤難當的恥辱表情。
就在這時候，一個聲音叫住了白發青年：「哥哥？」
不死川實彌回過頭，發現是自己的弟弟玄彌一臉呆滯地看著自己。
「那個……那邊剛剛離開的是秋原前輩嗎……」
「關你什麼事！身為兄長的我要和什麼人出門辦事難道還需要提前跟你彙報嗎！」大哥特別傲嬌地吼道。
「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哥哥。」玄彌很可憐地說，「難道不是你寫信讓我過來一下的嗎？」
不死川實彌：？？？
然後弟弟君出示了信件，白發青年一眼就認出了是早上購物時竹取澈隨手寫的信件，落款偽造了他的簽名……當時她還說是「要問問忍醬哪一家買東西比較劃算」這種話！
「你個蠢貨！連哥哥和他人的簽名都認不出了嗎！」不死川實彌凶惡地奪過信件，考慮到這是竹取澈的親筆信，他竟然直接塞進自己的口袋裡，「作為你愚蠢行為的懲罰——沒收！」
弟弟玄彌：……
這位小老弟後知後覺，「哥哥，你是不是喜……」
「關你屁事！住口！還有你，玄彌，我不是讓你滾回家去別來鬼殺隊嗎？找個喜歡的女人結婚生孩子，過上平安幸福的生活把家族傳承下去，至於殺鬼這種事讓我來就夠了！你為什麼不聽話！蠢貨！」
「可是哥哥，我也想殺鬼啊！我也想幫你啊！」不死川玄彌著急地說，「我們是兄弟啊……怎麼能坐視你一個人身處於痛苦之中？」
風柱愣住了，旋即他冷笑起來，面上的傷疤猙獰顯眼：「哦？會說漂亮話了？小子，你以為成為鬼殺隊隊員就可以這樣對我說話了嗎？有本事進屋跟我練練啊！看我不廢掉你的腿！」
就這樣，這對笨蛋兄弟的關系在習以為常的磕磕碰碰之中艱難地前行著。
*
成為鬼殺隊隊士沒有多久的灶門炭治郎今天也在給家裡寫信。
【母親大人敬啟：家裡是否一切都好呢？今天竹雄、茂、六太和花子有沒有聽您與禰豆子的話呢？如果男孩子調皮的話，請不要縱容他們犯錯。也許是我多慮了，畢竟禰豆子作為家中的長女，也會幫忙照顧弟弟妹妹們。
母親大人，我這邊一切都好，鱗瀧師父對我進行了嚴格的訓練和教導，但我知道他是為了我好才會如此磨煉我。他是師兄義勇先生介紹給我的老師，我們都很敬愛他，想必這些事情您也早已經知道了。
現在需要向您彙報的最新狀況是——我在前不久通過了藤襲山考核，成為了一名正式的鬼殺隊隊員！
前路雖然坎坷，但一想到有許多需要有困擾的人等著我去幫助，我就會振作起來。
雖然我如今的力量尚且非常微弱，但是每當想起您與弟弟妹妹們時，我的心裡都湧現出一股溫暖的熱流。希望能夠早日鏟除這世間的惡鬼然後回到你們的身邊去……】
當他寫好信，拜托鎹鴉回頭幫忙給家裡送信後，一旁坐在窗邊看路邊美女的我妻善逸就好奇地問：「又給家裡寫信啦，炭治郎？」
棕發的少年笑著抬起頭：「嗯！」
「誒，你妹妹禰豆子，真的有你說的那麼漂亮嗎？」
「當然啦！」作為兄長的炭治郎非常自豪，「禰豆子可是在我們那一帶頗有名聲的美女！」
「喔喔！下次我去你家玩的話要給我介紹認識認識啊~」
炭治郎沒有多想，笑著答應：「好啊。」
此時就連一旁鍛煉身體的野豬少年伊之助也湊過頭來：「美女？可以挨我兩拳嗎？」
於是，伊之助就被小伙伴們各自賞了一拳。
不解風情的小野豬並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被打。
難道是炭治郎在暗示美女是一種很耐揍的強者？而且連善逸也氣呼呼的樣子……決定了！等以後去炭治郎家裡的話，就去向他的妹妹發起強者之間的挑戰好了！
……灶門炭治郎要是知道伊之助這二貨豬頭在想什麼，可能現在就會來揍人。
不過每當想起自己的家人，少年人都會想起兩年前的那個心有余悸驚魂未定的清晨。
他賣炭歸來，目睹家中卻變成了空無一物的木屋。不，或許該說它被什麼暴怒的野獸給活生生地撕碎了，無論是家具還是鍋碗瓢盆都被粗暴地砸在地上，摁在雪地裡。
炭治郎驚慌失措，想要去翻找廢墟中有無家人的屍體，而沒有聞到血腥味這件事大大地安慰了他。不過現場倒是留下了那頭「野獸」的氣味……此時一只站在樹枝上的鎹鴉忽然開口喊話，在把炭治郎嚇了一大跳後引導他去尋找家人。
原來，這幾日路過此地的「水柱」富岡義勇接到了緊急任務，要求他立刻轉移一戶普通人家。任務限定到了具體時間，要求他以轉移疏散民眾為第一要務，爭取不與敵人發生正面衝突。
雖然搞不懂為什麼，但是保護民眾這種事還是鬼殺隊的本職工作。富岡義勇就這樣大半夜地衝進灶門家中，把人家驚魂未定的老媽往門外一拖，四五個孩子往自己身上一掛，連夜跑了。
身為家中長女的禰豆子剛開始還拿著菜刀想保護家人，但富岡義勇這憨憨隨便解釋了幾句「我不是壞人」、「你們快跟我走」後就抓著幾個弟弟妹妹往外跑，禰豆子也顧不上砍人了，深一腳淺一腳地跟上去。
一個時辰後來到此地的無慘：？？？
我擦？人沒了？？
昨天的情報不還說這戶人家在家中過冬待得好好的嗎？怎麼幾個時辰不到人就全沒了？？
他抬頭望去，黑暗中，那些人的腳印被連綿不斷的雪花所覆蓋，就連氣息也變得很淡。
鬼王當然是可以追蹤過去的，問題是……他聞到了「柱」的味道。
你媽的！鬼殺隊！你截我的胡！
日呼傳人這件事裡頭摻雜了鬼殺隊的話，估計有什麼不好的變故……
內心多疑驚恐的無慘在儒雅隨和地問候了遠在山中的產屋敷耀哉一萬句不和諧詞句後，懷疑這裡頭是對方設置的陰險陷阱，怒氣衝衝（膽小怕死）地逃走了。
事實上他想多了，此行出動的柱真的也就兩個人，一個是「水柱」富岡義勇，還有一個是竹取澈本人。
作為幕後使者，當然是她通過向主公提供的情報，在系統內轉了一圈後通過正規的任務渠道下達給富岡義勇，然後也知道無慘多半是不敢追過來的。
這位平安時期就活到現在的鬼王是靠什麼才長壽的？當然是——又苟又多疑啦！
這就好比司馬懿帶著大軍殺到城下，卻發現城頭坐著諸葛孔明在那裡吹拉彈唱好生自在，擺明一場空城計，到頭來還是硬生生地被嚇退。
灶門炭治郎就這樣在不知情的情況下，避免了一場家破人亡的慘案。
和家人們團聚後的他與母親等人抱頭痛哭，並不是因為膽小而是害怕失去重要的人。
在竹取澈的解釋之下，炭治郎才明白無慘為何要追殺自己等人……敢情還是歷史遺留問題！
為了保護家人之後不再發生類似的慘劇也為了幫助更多的人，炭治郎決心加入鬼殺隊，因此一旁當壁花的憨柱富岡義勇就給了他相關的學習進修渠道，叮囑這孩子可以去狹霧山找鱗瀧左近次老先生學習。至於禰豆子本人雖然很想一同加入鬼殺隊，但是弟弟妹妹都還年幼不懂事，如果單靠母親一個人的話恐怕照顧不過來。
因此炭治郎與禰豆子約定好，哥哥外出殺鬼，妹妹在家幫忙照顧家裡人，互補內外，成為彼此的後盾。
最後，少年踏上修行的道路，而兩位柱也分道揚鑣，一個繼續出任務，一個護送灶門一家人前往鬼殺隊親屬的聚集地。在那裡，他們會過得很安全。
像以上這樣的事情，竹取澈做了很多。
有的被人知曉，也有的不被人知道，因此久而久之，就流傳起「獄柱是個神出鬼沒的熱心人」的說法。
其實覺得自己一點也不熱心，只是單純想刷出HE結局的竹取澈：……隨便吧。
眼看這一日要召開新一期的柱合會議了，一個「隱」部隊的小哥噔噔瞪地跑到她面前，向竹取澈彙報道：「獄柱大人，您托人從東京買的東西已經到了！」
「喔！來得正好，我還在想可能得過兩天才能到呢。」竹取澈十分興奮地搓手手，「拿過來，我要帶著它去開會。」
當少女扛著東西走進庭院裡時，大家都驚了。
「椎名，你買了什麼呀？」
「書嗎？」
「不太像。」
「哼哼，你們肯定猜不到。」竹取澈當眾拆箱，露出裡面古色古香的古董物件與支架，「是——相機啦！」
沒錯，就是那種需要用支架撐起來，然後蓋著布來調光，最後拍一張照片就要燒一個一次性鎂光燈的那種古董級相機。
但在大正年代，這可是最時髦的舶來品！
幾個因為天天搞科研所以知識面比較新潮的姑娘們「哇」了一聲，倒是旁邊幾個老哥一頭霧水地看著她們在那裡大驚小怪。
恰好此時主公大人也在自己妻子與兒子的攙扶之下緩緩地走了出來，好奇地詢問自己手下的「柱」們都在干什麼，竹取澈當即美滋滋地彙報道：「主公大人，我新買了一台市面上最新款的相機！要不然以後每逢聚會或者執行大事之前，大家都合影留念一下吧？」
不知為什麼，身經百戰的「柱」們在這一刻，莫名地感知到了某種死亡一樣的預感。
——畢竟放在後世，這種行為就叫做「插旗」。
不過產屋敷耀哉倒是看得很開，他以前身體好的時候還會穿著西裝皮鞋出去跟政治人物談合作呢……他頓時笑著點了點頭，吩咐道：「開完會議再來吧。」
這次的會議交代了一下目前鬼殺隊大局的布置情況，大家紛紛核對與彙報自己負責的這一部分工作，最後產屋敷耀哉親自確認在經過將近四年的准備，前期准備基本完工，現在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
如果這一波順利，興許鬼殺隊與鬼之間會迎來一個全新的局面。
於是會後，大家開開心心地在庭院裡拍起合照。看淡生死的他們都很清楚，有些事情可能一輩子也就那麼一兩次了。
「主公大人，請坐我這邊！」
「不要聽他的，主公大人，我這個墊子軟！」
最後產屋敷笑眯眯地坐在了最中間的主位上，他忠心耿耿的柱們環繞著他或坐或站，所有人都擠擠挨挨的靠著，吐槽著彼此，像是家人一樣親近地准備拍照。
站在照相機後面的竹取澈腦袋上蓋著遮光的布，眼睛趴在相機上，口中喊著：「來，大家看我這裡！注意啦，准備喊口號！」
眾人說說笑笑地看向了鏡頭。
竹取澈摁下了快門，不過這玩意兒還需要三四秒才會拍照成功，因此她立刻鑽出了遮光布，一溜煙地衝回人群中隊友們給自己提前留下的位置，然後一起笑著看向了鏡頭。
「はい、チーズ！」
第67章 迫害惡人
由於有了四周目的「彩排」活動作為提前演練, 這一回的五周目裡竹取澈把上個周目沒有想到的種種疏漏都補上了。
在這次的柱合會議上，產屋敷耀哉宣布計劃的最後一階段開始進行並且收網。
本次行動代號, 就叫做「破曉」。
哪怕是個最普通的代號，背後寄予了鬼殺隊無數人的心血。
這群人類發誓要用自己渺小的血肉之軀去驅散惡鬼所帶來的黑夜，為無數世人與自己的子孫後代迎回有尊嚴的白晝人生！
破曉行動第一階段, 剪除枝葉。
鬼殺隊如今所擁有的十二位「柱」在一夜之間全部出動, 產屋敷耀哉大膽至極地下達了「無需保護駐地」的指令，將手頭的兵力在一開局就全部押上籌碼。因此執行任務的柱們分別與隊友和有潛力的後輩進行搭檔，分別獵殺十二鬼月中上弦三以下所有鬼月。
由於情報工作事先做好, 再加上擁有著竹取澈的系統對每個鬼月進行詳細的坐標定位，因此這第一步行動雖然有些波折，不少人受了傷, 但居然沒有過多不可逆損傷產生的全部執行完成了既定目標！
就連不少普通隊士在這些戰鬥中都汲取到了不少經驗值, 等級蹭蹭蹭地往上竄。
因此在短短幾日之內，鬼王鬼舞辻無慘就驚悚地發現——他辛辛苦苦培養了上千年的「十二鬼月」工具保鏢團，在這麼短的幾天裡就全部暴斃了！
為什麼！這背後到底是什麼原因！難道我們之中出了內鬼？！
鬼王狐疑而殘忍的猩紅色眼眸在剩下的四只心腹惡鬼裡掃來掃去。
鳴女是不可能背叛自己的, 她要是背叛了，自己大白天被突然傳送到陽光下豈不是來得更直接？何必繞著彎子弄死底下的鬼？
黑死牟那副認死理的模樣也不太可能，要知道當年他就是叛逃出鬼殺隊的叛徒, 哪還有百年後再幫著老東家背刺新老板的道理？堂堂的武士大爺就那麼喜歡當三姓家奴嗎？再喜歡讀《三國》也不至於這樣吧？
猗窩座這貨也很好辨認，是個武痴, 干不出太多品行敗壞的事情。雖然平日裡總是對上弦二童磨表示不服氣, 但並不代表他就是個熱衷於給自己人背後捅刀子的叛徒。如果連猗窩座這種人都變得奸邪油滑起來, 無慘都不知道這個世界還能不能好了。
那麼……內鬼就是……
「無慘大人！」童磨被碾碎了第三十二次的腦袋在地上的血漿裡哭喊, 「我冤枉啊！！」
他真的冤啊，什麼都沒干，最近這兩年在籌集資金組建新的非法宗教組織，試圖重操舊業當教主——哪裡有時間去背叛鬼王呢？
其他上弦鬼乖巧地跪坐在一旁，一副眼觀鼻鼻觀口的樣子就是不去看他。
端坐在主位的無慘冷哼一聲，第三十三次打了個響指，給童磨來了個新的爆頭大餐。
其實他也很清楚，童磨沒有人類所謂的膚淺感情，所以說話做事經常讓他這個老板都感到不爽。再說了，身為上司的無慘，總得找個背鍋俠才行，這是御下之道，以此警醒其他人，也可以視為「殺雞儆猴」。
總不能——他鬼舞辻無慘，就是傳說中的內鬼吧！！
無限城裡的這一幕，鬼殺隊眾人並不知曉，只是竹取澈疑惑地查看著系統裡「狩獵譜系圖」中像征著「上弦二」的那個頭像亮了又暗，暗了又亮……所以童磨到底是死還是活？
好迷啊，不管了。
在眾人將本次戰鬥中的經驗值盡數吸收、養好傷勢後，「破曉行動」進入第二階段。
第二階段名為「聽風就是雨」。
說白了，就是制造真真假假的輿論消息，讓無慘摸不著頭腦。
於是大半個月後，無數消息彙聚到了無慘手中，讓他看了滿身冷汗，好像一只中暑的竹鼠那樣驚恐。
【日之呼吸法傳人灶門炭治郎將這一呼吸法傳授給鬼殺隊眾人，大家熱情好學，虛心求教，紛紛在極短的時日之內掌握了日之呼吸法。】
單是看到第一條情報，無慘就要暈過去了。
這還沒完。
【鬼殺隊主公的家族詛咒突然加重，鬼殺隊上下重金求購國內外珍稀藥物，其中有包含疑似『青色彼岸花』的藥植。】
你們也對這東西下手了嗎！可惡！鬼殺隊害我之心不死！
【珠世在東京帝國大學出沒數日，行蹤詭異。有線報聲稱其與醫學部門的數位教授相談甚歡。】
叛徒！珠世你這個賤女人！不得好死的東西，估計到現在還想著怎麼殺我吧？休想得逞！
【「霞柱」時透無一郎在一次普通戰鬥中覺醒「赫刀」，其兄長「雲柱」時透有一郎同樣掌握赫刀，此後，後者在「岩柱」悲鳴嶼行冥道場中修行鞏固，疑似覺醒了「通透世界」。】
這兄弟倆的身份核實情況就交給同樣擁有「通透世界」的上弦一黑死牟去處理吧，不知為什麼，總覺得他們會和自己手下特別有話題可以聊。
【震驚！鬼殺隊當主當眾多次聲稱先前的十二鬼月狩獵戰中有不少人表現出色，預計不到半年之內，鬼殺隊就要湧現出最少三位的新的「柱」級戰鬥力！】
……絕了，這個世界還能不能好了？
無數真假混雜的信息衝擊得無慘發狂，體內的足足五個大腦被搞得加載過熱幾乎當場死機。
這個老古董哪裡見識過來自後世的UC震驚部和信息風暴的吊打，當即被這輿論戰弄得心煩意亂，十分焦躁不安，下意識地將自己所處的位置放在了一個危險的前提去思考解決方案。
其實如果他堅持一苟到底的風格，也許鬼殺隊還沒那麼快拿他有辦法。
但是此時此刻的無慘覺得自己的處境太他媽危險了，簡直比當初緣一砍爆自己的時候還危險。因此他的思考方向也從【如何苟命】變成了【如何破解危機】。
想想吧朋友們！
一個會「日之呼吸法」的繼國緣一就砍死了他身上一千五百塊的碎肉，那麼換成十二個——不！有可能是十五個同樣精通「日呼」的柱級劍士過來的話，會是什麼下場？
就算大家的實力都不如緣一，直接對半打個折，假設平均一個人砍死七百塊碎肉，十五乘以七百就是一萬零五百塊碎肉……我無慘是什麼可再生資源嗎？讓你們砍個沒完沒了？世上哪有那麼美好的事情？
因此經過慎重思考和推斷，鬼舞辻無慘終於發現了這一切的變化來源於一個人！
……不是竹取澈。
而是那個會「日之呼吸法」的傳人，灶門炭治郎啊！
早知道兩年前就不放走他們了。
在無慘看來，全都是因為灶門家活了下來，為了討好鬼殺隊，直接獻出了祖傳的日之呼吸法才把自己逼到如此地步！
那麼，無慘自詡自己跟炭治郎少年沒有什麼深仇大恨，又沒有真的把對方殺了全家。想必只要自己出現在對方面前，展現出過人的實力與驚人的魅力，然後用永生的莫大吸引力來誘惑對方，炭治郎應該就會屁顛顛地投靠過來吧？
要是那家伙不願意也沒關系，大不了直接殺了，也算是了卻當年的一樁心事。
到時候無論炭治郎是死是活對於鬼殺隊都是一個莫大的打擊。
如果活著，就可以告訴大家，看啊，你們的日呼傳人都當鬼啦，緣一的心血全部喂狗啦！你們還負隅頑抗什麼？
如果死了也無妨，無慘也可以說——看啊，學會日呼的人都死啦，你們就是下一個灶門炭治郎！
就這樣，幾日之後，炭治郎得到其他鎹鴉送來的情報。
「炭治郎！」那只烏鴉緊張地撲騰著翅膀喊道，「你的，鎹鴉，被綁架了！去救它，去救它！」
灶門炭治郎和他的小伙伴們：？？？
啥玩意兒？敵人得low成啥樣才能綁架小動物來威脅寵物主人啊？
是的，對於無慘來說，綁架鎹鴉、踩爆奶狗腦袋、腰斬路過的可愛貓咪這種令人發指的事他是完全干得出來的。
放在後世那絕對是要被動保給噴得滿臉血的渣滓。
此時炭治郎想起不久前自己被主公大人叫去約談的情況，當即心中一凜，知道此事背後恐怕不簡單。於是他偷偷地給了小伙伴我妻善逸一個眼神，表面上卻拒絕了鎹鴉的要求。
「一只鎹鴉而已，沒了就沒了。」他皺著眉頭說出了非常不符合溫柔人設的話，因為這話實在太難說出口了，因此炭治郎的憤怒與惱火根本沒有作假，「那個背後的家伙其實是想見我吧？如果真這樣的話，時間地點得我來定，不然我也不會去見他的。」
見他竟然是這種態度，鎹鴉十分幽怨生氣地瞪了他一眼，轉身飛走了。
目送它離開，灶門炭治郎連忙拉上另外兩人，「善逸，伊之助，我們快走！關鍵信號被觸發了，我們得立刻去鎮子上發電報回隊裡！」
豬頭少年嘴平伊之助還十分疑惑：「電報？什麼是電報？」
事實上他們離開的也非常及時，不到十分鐘，一個身穿紫衣的六眼惡鬼劍士出現在此地的濃密樹蔭裡，在他的肩膀上，停留著一只眼睛冒著血色紅光、明顯被血鬼術給控制住的鎹鴉。
「……逃走了。」黑死牟得出結論，他站在樹蔭裡看著陽光外，山底下人流密集的小鎮，莫名地有種不安的感覺油然而生。
當晚，先前那只鎹鴉又找到了炭治郎，只是不知為何，這次他獨自一人待在旅館裡，身旁原本的兩位少年同伴卻不知去向。
於是灶門炭治郎把事先寫好的時間地址紙條遞給了鎹鴉，叮囑道：「要見面的話，就去這裡。」
「嘎嘎。」鎹鴉不高興地接過紙條，當著面用爪子扯開紙條，看了看上面的時間地點，「你確定嗎？」
「……當然。」
拼命抑制心跳不要過快露出異樣的灶門炭治郎不動聲色地握住了藏在外褂裡的刀柄，感覺此刻手心都是汗。
因為他聞到了……此刻有那麼多污穢的、醜惡的氣息就在旅館外面，如此慘烈的氣味，這要吃多少人才能擁有？
而在這些氣味之中，有一個氣味特別顯眼，那是當晚把他家給砸爆的那頭「野獸」氣息。
——鬼舞辻無慘！
他來了他來了，無慘帶著他僅剩的三個上弦鬼來了！
一秒鐘之前沒有的氣味，下一刻就出現了。想必這就是隊裡關於鬼王情報中「鳴女」的血鬼術力量進行了空間轉移吧？
灶門炭治郎可不會忘記，無慘當晚可是想殺自己全家來著！
所幸那張遞給鎹鴉的紙條上寫著附近山頭的名字，見面時間就是今晚——因此打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無慘決定放長線釣大魚，不在這個鎮子上制造無端地破壞了。倒不是發了善心，只是胡亂破壞會引來鬼殺隊的注意力，這是當前無慘最煩的事情。
他讓那只鎹鴉答應了炭治郎的請求，雙方前往野外的山上單獨見面。
不過為了避免麻煩，他還是命令猗窩座留在鎮上，以免鬼殺隊察覺到異樣派來追兵。
當無慘信心十足地迎著月光來到鎮外的山上時，炭治郎穿著那身黑綠格子相間的羽織，正握著刀柄怔怔地看著這片月色下的山川風景。
「你在看什麼？」無慘很不滿意地問，他無法容忍當自己出場時會有人把注意力從自己身上轉移開。
「我在看這個夜晚的山川與河流。」灶門炭治郎轉過頭來，眉眼溫柔地一笑，「它是如此寧靜美麗。」
炭治郎對黑夜的喜愛令無慘對他的好感稍微多了幾分，當即讓黑死牟與童磨站在原地等自己，他則是走上去與這個棕發少年單獨攀談。
「我的鎹鴉呢？」炭治郎問。
「放心吧，我沒對一只烏鴉做什麼，在你決定來見我之後，我已經隨手放走了它。」無慘十分高傲地說，「想必你知道我是什麼人。」
「我……多少猜到了一點。」炭治郎有些靦腆地撓了撓頭，像個真正的羞澀少年，然而他眼底的憤怒卻是真實存在的，「所以當初主公大人找到我說這件事時，我還是不太相信的——但沒想到無慘你果然找上我了。」
「什麼！這一切難道都在產屋敷那家伙的預料之中嗎！」
聽到老對手的名字後，鬼王的瞳孔猛然縮緊，他體內的五個大腦在這一刻都察覺到周圍的空氣近乎凝固了，看似堅固的地面驟然坍塌，將他們幾只鬼和炭治郎都摔進山體裡去！
第三階段，守株待兔。
這一幕似曾相識。
對了，四周目時，在干淨利落地吃掉了「先知」以後無慘就是獨自一人落得這般田地。如果非要說什麼不同，大概就是他還帶了兩個小伙伴一起進來下副本。
這座名為「空蟬山」的普通大山裡生長著一種自然界極其罕見的礦石，它沒有多少工業價值，除了特別堅固之外似乎毫無用處，其本身也長得灰不溜秋，毫無欣賞價值。但它唯一的作用就是擾亂空間感知，制造一個空間能力者感知中的「旋渦」。
遠在無限城的鳴女驚悚地彈斷了手中的一根弦，那是……那是導航突然斷網的感覺！
與此同時，三個鬼被空蟬山山體上空的礦石亂流吹到了不同的環境裡，然而每個環境中，都有著鬼殺隊全體上下提供的子彈按摩、紫外線健康輻射、毒煙熏陶、日輪刀刮痧等養生SPA項目。
「上弦二」童磨落在了一處空曠的平地裡，周圍的礦石如同尖銳之槍那樣林立分布，然而等候他的是足足七個人。
——蝴蝶姐妹，富岡義勇，伊黑小芭內，甘露寺蜜璃，我妻善逸，嘴平伊之助。
「那個……」童磨還沒體驗過紫外線殺傷等物的苦，還不明白這群昔日的老伙計為何一個個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穿著生化防護服，拄著刀好整以暇地盯著自己。
「你們穿得好醜啊。」他說。
「呵呵。」人群中有個姐妹發出了嗤笑，聽聲音像是蝴蝶忍，只見她刀一揮，冷酷地說道，「開火。」
無數紫藤花子彈傾頭淋下！
是啦，童磨是站在地上，但這些人是站在半山腰的平台支架上的……
「上弦一」黑死牟倒是沒有點子彈套餐，因為像他這樣的體術強者是沒有辦法用子彈打中的。
沒辦法，科技不夠人力來湊。
三周目裡，四個人揍黑死牟不夠，怎麼辦？
答案就是——人手翻倍！
時透兄弟，悲鳴嶼行冥，煉獄杏壽郎，竹取澈，宇髄天元，不死川實彌。
黑死牟傲慢地環視著虎視眈眈的兩位後裔以及另外五位將身體打熬得毫無疑問十分強健的強者，面上終於露出了一絲興奮的笑容。
「我的後裔們、強者、女劍士、忍者……好久不曾見過這般豪華陣容了。」
見黑死牟這個裝逼樣，竹取澈暗自撇嘴。
你就笑吧，回頭吃多幾發精神攻擊，看看你還笑不笑得出來！畢竟只要我竹取澈一個精神攻擊（打電話）過去，你的弟弟緣一老鐵就火速趕來見你了！
也許此時有人要問，灶門炭治郎呢？
他掉下來時被藏在山腹裡的某個極其精通家傳箭道的隊士一箭射中衣領，釘在了山壁上，沒有一起摔下去跌個頭破血流。
那麼，又有人要問，「柱」都去分別對付兩位上弦鬼了，誰來打無慘呢？
答案是珠世夫人。
這個柔弱女子一如先前幾個周目那樣將紫藤花毒注入體內，將自己變成了一個時刻忍受著身體腐蝕劇痛的「毒鬼」。當初在提出這個計劃時，竹取澈等人都不太贊同——雖然無論是竹取澈還是蝴蝶忍都曾經感受過這種生不如死的誘餌感覺，她們當然有資格表示贊同或者反對。
但是珠世夫人還是力排眾議，表示：「我是鬼，你們是人類，我已經活了幾百年，而你們值得更美好的未來……我早就該死去，之所以今日站在此地也不過是懷著一顆復仇之心而活。姑娘們，你們不要再和我爭議了，面對無慘總得有人做出犧牲——請成全我吧。」
就這樣，珠世夫人再次舍身成仁，用一己之力困住了無慘，將他變成了一個巨大的排毒肉球，同時時刻飽受紫藤花子彈摧殘與陰險的紫外線長時間輻射等等。
接下來的劇情想必各位都很熟悉了。
以最快速度解決掉上弦二童磨的那一組人馬衝進了無慘所在的地方，對著肉球一通瘋狂輸出攻擊。無慘氣得掙脫出肉球狀態與眾人大打出手，身上殘留的毒素令他動作變慢不少。然而更糟糕的是——對付黑死牟那一組人手也趕來支援了。雖然他們身形狼狽、個個帶傷，但至少沒有出現什麼缺胳膊斷腿的不可逆殘疾問題。
很明顯，黑死牟也跪了。
無慘終於意識到自己變成了孤家寡人，他在腦海中命令留在小鎮上的猗窩座前來支援，同時自己拼命應付著眼前難纏的敵人。
猗窩座通過腦電波得知了無慘大人的慘況，當即大驚失色，正要離開，卻發現周圍的小鎮出現了某些幻術的波動——那是愈史郎的血鬼術！
原來早在幾個小時前，小鎮上的人口全部疏散完畢，只留下炭治郎在明、愈史郎在暗的一人一鬼組合來應付無慘。為了不被無慘察覺、隸屬於珠世夫人一方的愈史郎則使用幻術血鬼術制造「許多人留在小鎮上睡覺」的假像，引導無慘產生錯覺。
猗窩座抬起頭，聽見了高空墜落而來的暴怒聲響。
那是炮火，源自人類數百年來的工業產物之大成者，像征著新武器時代的戰爭鐵拳，狠狠地擊中了猗窩座所處的小鎮！
轟隆！小鎮被瘋狂的炮火夷為平地！
他被重傷，一時半會兒來不了。
眼看辣雞手下們死得死傷得傷，沒人能來幫自己了……無慘終於氣到爆炸，無奈珠世殘留在自己身體裡的劇毒還有許多，根本無法分散成不同肉塊逃跑。
就這樣，他在從未有過的痛苦和絕望之中，迎來了那個遲到千年，命中注定的日出。
陽光是那麼柔和，這光芒是如此明亮，照耀得大地灑滿金輝。
整座山都被這群人徹底打爆，當第一縷陽光照在了鬼王的身上時，他怒視著眼前傷痕累累的鬼殺隊眾人，發出了狂怒的吼聲……然後轉身試圖逃入更深的地底陰影之中去。
「攔住他！」
灶門炭治郎當機立斷地衝上前，不料卻被無慘一口咬住肩膀，直接撕下一大塊血肉和碎骨來。
血肉飛濺之中，金色的陽光就照在了這一人一鬼身上。
苟活了千百年的罪魁禍首——鬼舞辻無慘終於化作飛灰消散了！
但是沒等其他人歡呼雀躍，早就知道無慘有這一招死皮賴臉招式的竹取澈拔出備用針管就撲過去，一針特殊藥劑扎在了炭治郎的脖子上。
當什麼鬼！給老子做人！
大家目瞪口呆地看著滿身是血的少女撲倒了少年人，說實話，這一舉動讓場中不知有多少人變了面色。
「還愣著干什麼！」竹取澈倒是沒有注意到同伴們的異樣，「幫我一把，炭治郎要變成新的鬼王了！」
「什麼？！」眾人驚呼，這超乎想像的發展也只有苟中之王無慘才能辦到了。
「快把他拖到陽光下！」
其實是因為無慘那最後一口給炭治郎注入了自己的細胞，逼著小老弟跟自己一起變成鬼。如果真的讓他的行為成功的話，灶門炭治郎將會成為更勝無慘的惡鬼之王。
在灶門炭治郎的意識海中，無慘誠懇地奉勸他：大家一起不做人，一起當鬼吃人變強，不再懼怕陽光，擅長日之呼吸法，成為真正的究極生物——豈！不！美！哉！
對此，炭治郎不假思索地拒絕了。為了表示自己的堅定決心，他甚至用上了竹取澈之前教導他的開玩笑說法。
「說了多少次！不要男媽媽！我有自己的媽媽和家人！下地獄去吧無慘！」
灶門炭治郎的意識海中盛開了前所未有的紫藤花花叢，那些曾經被他幫助過、也幫助過他的人伸出了手臂，將棕發的少年人齊心協力地拽出了鬼王營造出來的地獄。
就這樣，炭治郎逃出生天，從人變成鬼，又鬼變成人，也不知完成了多少人（鬼）的夢想。
但是無論如何，他們贏了。
大部分人都活了下來，縱使傷痕累累，可大家依舊是幸存了下來。
此時遠在鬼殺隊駐地裡，癱瘓在床的產屋敷耀哉忽然感受到了什麼——他顫巍巍地抬起雙手，發現原本那些皮膚上的青紫色詛咒紋路……不見了。
詛咒無聲地消散，病痛遠離了他，也遠離了整個產屋敷家族。
千百年來那些英年早逝的歷代家主們、飽受痛苦詛咒的族人們，直到這一日，才真正的得以英靈安歇。
「父親大人！」頭上綁著目付之術符紙的兒子產屋敷輝利哉難掩孩童興奮地衝進來彙報戰果，「他們贏了！我們——贏啦！！無慘已經死去了！」
這個年少老成的孩子盡管多年來一直努力地學著父親的模樣，裝作不喜形於色的穩重神態，但是在這一刻，他還是快活得幾乎要嚎啕大哭。
很快輝利哉就詫異地發現原本已經將近失明的父親倚在床頭坐起，睜開了眼睛，溫柔地對著自己笑。
「我知道，輝利哉。我第一時間就察覺到了這點。」
只是笑著笑著，父子倆都流下了熱淚，但他們的人生從未笑得如此陽光燦爛。
…………
……
三天之後，在慶功宴上，身體漸漸恢復一部分機能的產屋敷耀哉已經能夠落地行走，甚至在夫人的攙扶之下出來說兩句話了。
「自此之後我們的人生將不再局限於殺鬼這一件事，每個人都可以去做自己原本喜歡的事情，去完成那些沒有來得及的遺憾與夢想。」
「與此同時，這個國家的萬千民眾以及我們的後代子孫，終於可以抬頭挺胸地活在黑夜裡，而不是一到夜晚就不敢出門，生怕被毫無理由地掠食、被殺害……」
說到這裡，向來是微笑形像示人的產屋敷耀哉哽咽起來，他顫抖而自豪地宣布道：「我們的同胞，我們的後人，都可以堂堂正正，有更多尊嚴地活在這個世界上了！夜晚是屬於全體人類的，每個人的生命與尊嚴也本應是屬於他們自己的！」
「這一切全部仰賴各位的無私奉獻與犧牲，實現今天這個局面是極度困難的，我們花費了千百年的努力才有今日的歡笑！我為各位感到前所未有的驕傲與自豪！因為，我們是鬼殺隊，我們——勝利啦！！」
「喔喔！」底下參與慶功宴的鬼殺隊成員們歡呼雀躍，紛紛叫好。
慶功宴舉辦到很晚，大家很久都沒有這樣開心過，什麼騷話都在說，牛皮與玩笑吹得滿天飛，有八卦人士討論著要喝甘露寺蜜璃與伊黑先生的喜酒。大家還替伊黑小芭內當場拍板做主，表示鬼殺隊就是他的娘家……哦不是，是婆家，到時候讓主公大人來當家長就行。
沒有族人在婚禮上撐場面又怎麼了？
——我們鬼殺隊全體上下給你撐場面，是兄弟就來喝喜酒！
這些言論弄得兩個年輕人臉紅紅的，但無論是蜜璃還是伊黑先生都沒有人反對，反而嘿嘿傻笑著默認了這些事情的張羅。
至於主公大人則是說了幾句話後就回去休息了，留下長子輝利哉代替自己撐場面。
於是這群人鬧得更歡騰了。
歡聲笑語之中，竹取澈借著酒意同樣嘻嘻哈哈地注視著眼前這一幕，一陣通關之後特有的空虛寂寞感襲上了心頭，像是察覺到她的心思，Animus系統彈出了新的界面。
【檢測到游戲全部通關】
【達成結局：（完美HE）萬家生佛】
【提示：請問是否作為最終數據上傳結果（僅此一次）？】
第68章 人生啊
啊……
已經到這個時候了嗎？
也是, 世間的聚合終須一別，這個道理哪怕放在百年之後的現實中同樣是有效的。
縱使雙方之間有著血脈的聯系，那也不是屬於自己的人生。自己不過是通過一台儀器，短暫的、如同幻夢一般的回歸了這個年代。
如今夢該醒了。
竹取澈抬起了手中的酒盞, 垂眼望下，清澈的酒液微微晃蕩，蕩漾出垂眸低笑的黑發少女模樣。
竹取澈看著倒影中的秋原椎名，卻覺得酒中的少女同樣溫柔地看著自己。
這就是我的先祖啊。
這就是……她的傳奇人生啊。
初次握住竹劍的新奇感覺, 哥哥偷偷遞出零食的歡笑, 父親的嚴格與母親的慈愛，杏壽郎老師豪邁大氣的笑聲, 蜜璃會把好吃的東西讓給自己, 與悲鳴嶼先生在瀑布前談論的佛經和人生，在翻倒的列車前灑落的熱淚……
鱗瀧老師將消災面具親手給她戴上，錆兔等人站在霧氣中遙遠地凝望自己的那些視線, 被義勇師兄的犯蠢給氣得呼吸困難, 收到蝴蝶姐妹寄來的用心小禮物，拄著拐杖眯著眼睛往前走的艱辛，復健與使用義肢的生活不便和痛苦……
善逸的頭發如同小動物一樣的柔軟觸感，喝下桑島爺爺自己釀的酒，注視著獪岳死去而選擇袖手旁觀的冷酷和微妙的難過, 意氣風發的穿上「柱」的羽織, 黑死牟的怒吼依稀回蕩, 無一郎的請戰懇求, 在夢中見到的先祖與家人……
被伊之助扛著椅子到處顛簸瘋狂吐血的無奈感，主公大人的寬容與信賴，一起研發科研項目時大家的笑聲，被生化服悶得滿頭是汗的痛苦，注入毒液時珠世夫人憐愛地用指尖撫過她的面頰，無慘的猙獰狂怒，緣一那張沉默又有些悲傷的英俊面容，以及那如同烈日一般的舞刀和呼吸法……
被拯救之人露出的感激與眼淚，那些溫暖的手掌握住了自己的手，在相機鏡頭前大聲地喊著合影口號，與朋友一起勾肩搭背地休假逛街，炭治郎勇敢無畏的自願申請成為誘餌，再次面對上老對手的諸多感慨，鬼王在陽光下的臨死反撲卻還是難逃死亡命運……
原來，也已經經歷了那麼多啊。
聽著那些近在咫尺依稀傳來的笑聲，看著眼前漸漸模糊的視野，竹取澈閉上眼睛回顧了一遍從游戲第一個周目以來到現在發生的所有故事，終於露出了笑容。
【確認上傳！】
她對系統這般說道。
【叮——感謝您的數據上傳，祝您生活愉快，再見。】
原以為這行字消失後，她會被彈出游戲艙。但是出乎預料的是，竹取澈此時雖然無法再繼續操控游戲角色的身體，卻依然能以一個第三者的角度看著「秋原椎名」醉醺醺地從地上爬起來，這位先祖跟旁邊的人說了一聲「出去吹吹風」之後就走了出去。
不得不說，鬼殺隊駐地的占地面積很大，傳統和式建築帶來的就是許多庭院裡的精心造景。此時的庭院十分安靜，因為大家都在屋內歡慶，一株巨大的古老櫻花樹在夜色下悄然綻放，月光倒映在湖水之中，落下的柔嫩粉色花瓣泛起陣陣波瀾。
「哈……」
竹取澈聽見秋原椎名這位先祖低頭哈了哈手掌心的熱氣。
「我是出生在春天的孩子。」她像是喝醉了那樣，凝視著那邊的櫻花樹自言自語，「說起來，我記得我母親跟我說過，我出生那天，故鄉的櫻花也剛好開了。」
「不過那個是早櫻，如今眼前這棵大概是開在末尾了。」
「可是不管怎麼說……我的十八歲生日，也算是過了。」
「人生應該也是這樣子吧，有時候強求什麼是得不到的，離別的時刻也終究要到來。但無論如何，不管是千百年前，還是在此之後，這世間櫻花都會年年盛開，如同那一日，也如同這一夜，不是嗎？」
年年花相似，歲歲人不同。
等等。
這話說得……不太像自言自語啊。
怎麼聽來聽去，倒像是在說給什麼人聽呢？
竹取澈抬起頭來環顧庭院一圈，發現整個院子裡目前也就自家先祖站在回廊這裡——不對，還有一個人。
竹取澈算漏了自己。
難道，難道秋原祖先是在跟自己……怎麼可能？難道是NPC的智能設計……不可能！這個世界的NPC都是根據自己血脈裡的DNA基因來還原塑造的形像，不存在造假……
也不對，如果一切故事都是真實的，那先前那好幾個不同故事的周目又是怎麼解釋？
假設現實中這段歷史的發展為A，那麼游戲世界的藍本就是A（偽）的情節發展，可是自己已經打出了ABCDE這麼多不同的故事線……到底是怎麼回事？
沒等一頭霧水的竹取澈想明白，她就感覺到背後有一股無形的吸引力在拖動著她往天上飄，逼著她離開這裡。
不知是不是這個動靜驚擾到了秋原椎名，她立刻抬頭看向了那個方向，然而目光一片茫然，什麼東西都沒看到。
是啦，她是看不見自己的後人竹取澈的樣子的。
竹取澈也是第一次看見先祖秋原椎名的眼睛裡不知何時起含滿了淚水，她動情流淚的樣子真是十分好看，然而這位先祖朝著自己所在的方向大聲喊道：「這三十五年來，謝謝你的陪伴了！如果不是你一直都在，我可能已經堅持不下去了！所以，謝謝你！」
……三十五年？
可是如今的先祖也才十八歲而已。
突然之間，竹取澈什麼都明白了。
三十五年，可以分解為十年，八年，七年，兩年，八年——五個周目的所有游戲時間加起來，就是這個數字。
是的，游戲中的三十五年，現實中加起來的三十天，拼死拼活擠出來的六十個夜晚才肝爆通關的游戲。
原來這一切都不是無用功嗎？
那個人……唯獨那個人，是知道我的努力與陪伴的。
我見證了她人生中最精彩的階段，她也見證了我迄今為止付出的所有心血和努力。
剎那間，感動的熱淚同樣模糊了竹取澈的視角，明明連身體都不再存在，只是一個意識體，偏偏那眼眶中奪目而出的液體依舊是如此溫暖。
與此同時，竹取澈並不知道現實中的儀器已經發出了「心率加快」、「腎上素異常增長」等冷冰冰的警告提示，加速她退出Animus系統的過程。
因為此時此刻的竹取澈看見自己的先祖依舊是頑固地抬著頭望向自己所在的方向，然後大概是用盡了畢生的最大音量，衝著自己喊出了最後幾句話。
「雖然不知道你是誰，也不知道你為什麼那麼悲傷！但是，一直以來你都做得很好！要為自己的人生感到自豪！別低頭啊！！」
「——再見啦！！！」
秋原椎名用的詞彙是「さらば」，這個詞在日語中是「再見」，但也可以翻譯成……「永別了」。
她和她都知道這一次的離別意味著什麼。
她們的人生軌跡至此之後，再無交錯的機會。
就好像那兩位各自時代裡最頂尖的武士，「時間」這一事物永遠冰冷沉默地阻礙在天才與對手之間。
所以，秋原椎名要在最後時刻向這個一直以來都在幫助自己的溫暖聲音鄭重其事地說一聲道別。
永別了，我最後的家人。
砰！
公寓裡，棕發藍眼的混血少女淚流滿面地摔下游戲艙，身上貼的許多電極片顧不得撕掉，她就捂著心口發出了怪異的痛苦干嚎。整個人如同燒紅的大蝦一樣蜷縮起來。
「呃啊啊啊啊——」
淡藍色的流光從她身上浮現，有一本薄薄的筆記本懸空漂浮著，瘋狂地汲取著這片光芒。
筆記本上的《失控人生》四個字在光芒中流淌著怪異的色彩，而「失控」二字底下似乎隱藏著什麼其他字想要浮現，但最終還是被鎮壓回去。
這怪異的一幕嚇壞了在貓窩裡睡覺的小企鵝軟糖，它「屁屁」地叫著想要靠近，卻感受到那股力量中透出一股危險的意味。
所幸，這份古怪的煎熬很快就結束了，只見一道細長的藍色光柱從《失控人生》一書上驟然升起，穿透無數樓層，射入高空的雲層之中——然而沒有任何人能夠看見亦或者感知到這份異能之力。
除了一個人。
站在港口黑手黨總部大廈高樓處辦公室裡深夜加班的黑發年輕人詫異地睜大了一點鳶色的眼眸，於是他從懷裡也掏出了一本不起眼的書本，翻開來查看了一下整件事的事情原委，頓時笑了起來。
「世界修正值增加1%嗎……真是了不起。」
與此同時，結束異能失控狀態的竹取澈滿身大汗地從地上爬起來，她臉上都是水，也不知是汗還是眼淚。此時早有准備、心慌意亂的小企鵝從廁所裡拖來了一條干毛巾遞給她，意思是要她擦擦臉。
「謝謝……」竹取澈虛弱至極地坐在地板上，背靠著儀器，一手拿毛巾一手抱起小企鵝，軟糖乖乖地趴在她的肚子上任由她摸摸自己。
「媽的，這神經病異能又失控……當初師父說以後不會失控了，簡直是在吹水。」竹取澈罵罵咧咧了幾句，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還沒做，下意識地一拍腦袋：「壞了！」
「pee？」
「……我還不知道，我家祖先，最後跟誰在一起了？！」
是的，竹取澈結束游戲，上傳數據前——唯獨最重要的八卦，忘記吃瓜啦！
於是這個倒霉蛋痛苦得好像損失了一個億，抱著小企鵝揉來揉去，哭唧唧得很。
…………
……
先前就說過了，這一台Animus系統游戲艙是異能【失控人生】的改造產物，而它所構建出來的游戲世界，本應是一個虛擬的、只存在於網絡中的投影世界。
也就是說，它本來並不真實。
就好像大家天天看同人文，讀者們也都心知肚明，沒有哪個同人文會真的替代原著。
問題是伴隨著異能藍光消失在天際，這個世界上的一些事情悄無聲息地發生了命運的轉變。
虛幻的游戲投影反饋到現實之中，讓這段虛幻的故事……竟然改寫了「真實」的歷史。
原本的舊歷史被取代了，這一個全新的、皆大歡喜的新歷史故事則是閃亮登場。
——這就好像「同人文取代了舊原著，成為新的原著」一樣是一件荒謬至極的事情，但它的的確確是發生了。
而它為這個世界所帶來的後續影響以及那所謂的「世界修正值增加1%」的結果……想必竹取澈過上些時日就會發現了……
與此同時，東京千代田區的一處私人別墅裡，一位老僕走進了裝修華美的房間，恭敬地對著裡面那位穿著真絲睡袍的老主人說道：「老爺，時候不早了，您該歇息了。」
被稱為老爺的白發老頭面龐端正，眉眼犀利，舉手投足之間有股不怒自威之感，一看年輕時就是鐵骨錚錚的猛男，只是如今步入老年，不復當年之勇了。
「啊，我知道了，我只是剛剛做夢夢見了我那去世好多年的祖母……結果一醒來，又想起琉璃那孩子了。」老人嘆息著，「上了年紀的人總是容易懷舊。」
對於老爺談到的這兩個已經去世的親人，老僕人選擇咨詢最近的那一個，因此他微微躬身：「三小姐的孩子不是已經找到了嗎？據說是在橫濱那邊給當地的黑幫打工。您不打算插手嗎？」
「插手？為什麼要插手？那母女兩個的性格一模一樣，琉璃當初與我決裂時說過『我的人生不需要你來管』，然後就去了國外……後來我的外孫女出生以後也不肯帶回來給我看看，那麼我自然也不會去多管對方。」
老人注視著桌上放著的全家福，明明說得是冷硬漠然的話，卻讓人覺得他十分疲憊。
「……算了，政久，明天你就把祖母留給我的那把刀寄給那個不認親也不認我這個外祖父的臭丫頭吧。」
「那把黑色的古刀？」管家政久很詫異，「可那個不是您的祖母大人遺留下來的傳家寶嗎？」
雖然還有另外來自主人的祖父生前遺留下來的刀，但突然把傳家寶之一送給小輩還是顯得有點奇怪。
「嗯哈，是啦，不知為何，總覺得我的祖母要是還活著，大概會很喜歡那個死倔的小混蛋吧。」老人閉上眼睛倚在藤椅裡，像是老邁的獅子准備打盹，「她可是我見過最堅強、最勇敢的女子了，雖然只活到了六十歲就去世了，但是她活著的時候總說自己白賺了三十五年的壽命……很奇怪吧，哈哈。」
管家微笑著傾聽著這些當年往事。
只聽老人繼續說道：「想當年我小時候社會治安不太好，我的父母在外打拼，我就住在鄉下的祖母家裡。有一次家裡進了個遠近聞名的通緝連環殺人犯想要殺我們，為了自保，祖母直接拔刀把那個家伙的手腳全部砍斷了。祖父還在一旁笑嘻嘻地遞毛巾讓她擦手……嘖嘖，人老了，果然是愛懷念啊……」
…………
……
事實上，在遙遠的時空彼岸，秋原椎名放下了手臂，呆呆地看著滿夜星辰的夜空，悵然若失。
那個對她很重要的存在已經離開了，不會再回來了。
但她想……這大概也是注定的命運和故事的必然性吧？
再見啦，不知名的陪伴。
忽然之間，一道不起眼的藍光借著夜色的遮擋落下，直接鑽進了她的眉心裡，讓秋原椎名整個人一僵如遭重錘，足足過了幾十秒才緩過神來。
……啊，發生了何事？
在少女無法理解的某些至高領域裡，這段既定的歷史已經悄然發生了改變。
這個世界關於這個「鬼殺隊與鬼」結局的故事被徹底改寫，反應到現實中，真正的——改變了很多人的命運與故事。
本該死去的人活了下來，本該被摧毀的美好得以保存，那流淌的眼淚被收回去替換成發自真心的笑容，悲傷扭曲的命運結局得到了新的詮釋——如果這個故事背後存在著某些神靈般的「執筆人」，那祂一定是個惡趣味的家伙。
「哎，你在這兒一個人做什麼？」
有人在背後問她。
秋原椎名聽出了聲音的來者，頓時無奈地笑著回頭反問道：「我出來吹吹風，那你呢，你又出來做什麼？」
「這條路是通往廁所的唯二路徑之一，」穿著雙紋羽織的黑發青年如此耿直地說道，「我看你那麼久沒回來，想給你送手紙。」
秋原椎名：？？？
絕了啊義勇老鐵，先不說你為什麼要在慶功宴上單獨關注我個人去向，就說送手紙這件事……哪個女生會需要一個男生進女廁所送東西啊！我們又不是男女朋友的關系！再不濟也找個同性別的姐妹來幫忙好嗎！
不愧是你，憨柱。
秋原椎名十分懷疑這貨臉紅紅的是因為喝酒喝多了，因此她上前一步想說話，沒想到富岡義勇像是被嚇到一樣的往後退了一步，加上酒勁，他的腳踝在回廊的木板邊緣磕碰了一下，眼看重心不穩就要往後仰倒……
同伴要摔倒了哪能坐視不管？少女連忙伸手一把扶住對方的手臂，誰知道當兩人一接觸，這人突然露出了痛苦至極的表情，整張俊臉深深地皺起來。
這就有點過分了啊。秋原椎名十分不滿。
然而過了幾秒後，富岡義勇像是如夢初醒地那樣抬起頭，目瞪口呆地看著她明亮的雙眼，下意識地問道：「你的眼睛治好了，師妹？」
秋原椎名：……
秋原椎名：…………
等等！這事情好像出大問題了！！
「眼睛出事」是在二周目和三周目（打上弦一）時發生的劇情，但是能夠被富岡義勇稱為「師妹」的特殊劇情——只有二周目！
可現在已經是五周目的結局了！
如今的自己與水呼一派清清白白，之前義勇也沒有這樣稱呼過她，怎麼現在一下子就好像想起前面周目的記憶了？
難道……難道這些人，都回想起前面周目時重要的記憶？！
雖然腦海裡那個後輩意識體傻乎乎的非常直男，好像全程都無心兒女私情。但是作為身體主人的秋原椎名怎麼可能什麼都沒有察覺呢？不同周目裡喜歡自己的那些人……現在難道要全部湊在一起嗎！
完、完蛋了。
秋原椎名絕望地想。
我之前好像……浪過頭了？
第69章 番外一·椎名的
我知道的。
我生來就是有資質的人。
關於這一點，我在很小就知道了。
就好像哥哥在這方面的資質是「劍道」, 而我的「資質」怎麼說呢……倒更像是一個腦海中完全不屬於我的聲音在嘰嘰喳喳, 成天說個沒完沒了。
後來我在這個國家游歷多年, 又在主公大人的贊助下跟朋友去了一次西洋列強的國度裡旅游和學習，我才發現原來在遙遠的歐羅巴大陸，那裡的人稱呼這種有資質的人為——「異能者」。
我是個異能者。
我的異能是讓一個無關要緊的聲音在我腦海裡成天自說自話。
這也太奇怪了吧？
我嘗試過很多次與它進行溝通，可惜它聽不見我的心聲，只能聽見我從口中說出的話語。
其實我本可以指出「我知道你存在哦」這件事。但我怕嚇到了它, 再加上我本人也是個不喜歡對著鏡子「自己跟自己聊天」的性格，所以長久以來也就裝作不知道它的存在。
畢竟那是從我很小的時候就開始任勞任怨地陪伴在身旁的聲音，尤其在家裡人都去世以後, 獨自一人地活在世界上是很辛苦的事情, 因此我也很喜歡聽它講話來排解寂寞。
某種意義來說，它是我僅存於世間的最後一個「家人」了。
其實在最初的時候, 關於這份異能的存在到底有什麼意義，我很迷茫。
直到我在鬼殺隊遇上了第一位老師, 煉獄杏壽郎先生, 他給我指點了迷津。
「強者與弱者天生就是不同的。但這並不意味著強者就能隨意欺壓弱者, 而是說，強者必須找准自己在世間的定位，然後發揮自身的優勢去保護弱者。」
說到這裡，這位金紅色長發的老師語重心長地拍著我的肩膀, 對我補充道：「椎名, 每一個人的降世都有其本身的意義！身為強者就要有強者的尊嚴和原則, 不要懷疑自己！」
於是新的問題來了：我是強者嗎？
不算吧。
我只是個連殺人凶手都找不到具體是哪只鬼，只能將滅門的仇恨歸結於所有鬼的最頂端之王的可憐人。
我知道鬼舞辻無慘並沒有直接殺害我的家人，也許只是哪個路過的普通小鬼吃掉了我的父母罷了。那種東西我在後來能夠一刀一個全部砍死，然而依舊排解不了我內心的悲傷和痛苦。
萬般無奈之下我只能選擇向無慘復仇。
因此當第一次死去時，我感到了深深地遺憾。
沒有做完的事情，尚未踐行的約定，那些人轉瞬即逝的笑臉……就要這樣離我遠去了嗎？
沒有。
【不是的！】
腦海中的那個異能聲音發出了憤怒的否決。
然後，我的人生被重置了。
原來這才是我的異能的正確用法！
杏壽郎老師說得對，強者有自身的定位，身為異能者的我對於自己的定位就是利用這份時間逆轉與起死回生的力量，去一次次地磨練自己，最終達到鏟除無慘的結局！
於是我頭也不回地踏上了這條痛苦的輪回旅程。
一次又一次地去認識明明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戰友，去殺死那些早就被斬殺過好幾次的惡鬼，去挽回那些遺留的遺憾，最後再一次又一次地因為各種原因而死去。
被武痴惡鬼所殺，被群狼戰術的小鬼所淹沒，與上弦一交手後力竭而死，身中劇毒又死於鬼王口中……真的，真的是很痛苦的事情。
因為每一次死亡所帶來的冰冷感知都是鮮明的，最令我難過的是每一次死亡後，我腦海中的那個聲音都會沉默許久，甚至連「存在」這件事也仿佛不存在了。
就好像消失了一樣。
它會對我失望嗎？
它會離開我嗎？
它會在我的生命中永遠消散嗎？
如果真是如此那也沒有辦法，但我相信只要我身為「異能者」的使命只要一日沒能完成，我的異能就不會離開。
盡管極度不舍，可是比起挽留一個虛幻的、腦海中的聲音，我更加渴望那遲到了千百年、來之不易的勝利結局。
因為那不是我一個人的渴望，是這千年以來無數仁人志士共同的、唯一的信念與渴望。
它是如此沉重，我們渴望著在這個年代徹底終結夢靨，將黑夜的寧靜歸還給世人們。
最後，我們勝利了，鬼殺隊成功斬殺了鬼王無慘，我們沐浴在陽光下，眼淚與鮮血灑落大地。
在那一刻我就知道我的異能怕是很快就要離開了。
因為它已經完成了自己與生俱來的使命，自此之後，我將不會再進行死亡和復活的輪回，因為這個世上再無惡鬼能夠危害到我的性命安全……我將作為一個普通人，有尊嚴的平靜死去。
因此我特意挑選了一個獨處的庭院與它道別。月色很美好，櫻花飄落湖中顯得十分靜謐的模樣。
直到離別，我才發現……那大概是個小姑娘，而且有很大的概率是我的某個後世子孫。
什麼啊，後世的科技有那麼發達嗎？這可真叫人欣慰。也許以後大家還有見面的機會也說不定呢？
長久以來為了殺鬼而前行的我在這條路上摔得頭破血流，一路狼狽的模樣……真是讓後代看笑話了。
抱歉啊，你的秋原先祖就是這樣笨手笨腳的傻瓜，既不解風情，又不擅長除了殺鬼之外的其他事情。
整個過程並不光鮮亮麗，也沒有一巴掌就能打死鬼王的這種無敵神話展示給你看。
全靠一手一腳打拼出來的戰果才走到了今日。
說到底，我也不過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沒有多少傳奇色彩的普通人。
不過我覺得她可能也是這樣想她自己的，我們兩個有時候在思考方式時是很相似的，所以我嘗試著叫她再勇敢一點。
我內心的悲哀有一部分絕對是來自於她的內心。
她的悲哀和痛苦我多少也察覺到了一點，可惜幫不上什麼忙，我能感知到別人的痛苦，卻感知不了「自己」的痛苦。
但無論如何，我相信她一定能度過難關的。
因為我的子孫是一個了不起的人，在她長達三十五年的陪伴和幫助下，我這樣沒有信心的弱者連鬼王都能殺，她還能被什麼困難給徹底打倒呢？
所以她的人生想必也會精彩無比吧。
再見啦，我的後代。
……等等，忘了問她，我最後是跟什麼人在一起啊？就不能給她可憐的老祖先劇透提示兩句嗎？
仔細想想的話，這個世界上目前對我最有好感的生物應該是……鎹鴉「猛男」？！
所以當富岡義勇皺著眉頭一副大夢初醒的樣子叫我「師妹」時，我驚得都呆住了。
這什麼情況呢！
「你喝醉了，義勇先生。」
「我沒醉。」
「喝醉的人都說自己沒醉，你在這邊坐一坐，吹吹風，冷靜一下！」
「等等，椎名師妹，我……」
沒等這個傻子說完話，我就按住他的肩膀強行坐在地上，然後轉頭跑了。
媽耶，嚇死我。
我一邊跑一邊回頭看後面那人有沒有追上來，不料前面走廊一個拐角處閃出兩個人，我們三個家伙撞在一起，差點摔倒在地。
「怎麼慌慌張張的你們兩個？」我低頭一看原來是我妻善逸和嘴平伊之助，此時後者的野豬頭套也已經摘了下來抱在懷裡，這兩個好哥們勾肩搭背地似乎要去廚房偷菜吃的架勢。
但讓我心生不妙之感的是，此時兩位少年人都露出了與先前富岡義勇那般痛苦的、如同夢境裡的奇異表情。
靠，不是吧？
果然幾秒鐘後。
金發少年飛撲而來抱住我的左胳膊大哭起來：「師姐啊嗚嗚嗚嗚嗚！我夢見你死了啊！被黑死牟殺害了嗚哇哇……還好只是個夢而已！！」
站在他身後的伊之助頓時急眼了，一把揪住我妻善逸的後衣領從我身上拽開，同時怒吼起來：「你叫誰師姐呢！錐錐是我老師！」
善逸雖然很害怕同伴發怒的樣子，但還是硬著嘴說：「你瞎扯什麼，不要在那裡亂攀親戚了伊之助！秋原椎名是我的同門師姐，我們一起在桑島爺爺門下學習了好多年，我怎麼會不知道她有沒有收徒弟？！」
「放屁！信不信老子豬突猛進打爆你！錐子老師可是死在了無慘嘴裡，我記得一清二楚！！」
趁著兩個年輕人眼看因為三周目記憶（善逸的）與四周目記憶（伊之助的）發生了劇烈衝突，我偷偷地蹲下身，從牆角爬走了。
糟糕糟糕，都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大家就覺醒了前面不同周目裡的一部分記憶情況，總感覺要是不妥善解決的話我恐怕今晚就要死在慶功宴上！
「啊呀，這是誰呀？喝醉了嗎？居然像個小朋友一樣在地上爬來爬去？」
當聽到這輕靈溫柔的女孩子聲線，我居然松了口氣，然後一抬頭就看見了蝴蝶香奈惠姐姐與蝴蝶忍站在我的面前不遠處。
還是跟姐姐們貼貼要來得快樂啊！
「香奈惠姐姐！忍醬！發生了很可怕的事情……」我淚汪汪地想要站起來，誰知她們都不約而同地伸手想要拉我起來，我一時間沒有防備，就把手也放了上去……
於是十幾秒後。
「椎名，你的腿和眼睛又回來了？！」
得了，這是繼承了二周目記憶裡的蝴蝶香奈惠。
「姐姐你在說什麼啊？現在該慶幸的不是椎名醬從無慘口中活下來了嗎。」
更牛逼了這個，蝴蝶忍覺醒了四周目關於那個舍身成仁的「先知」記憶。
然後兩位姐妹齊齊扭頭看向我，香奈惠笑容溫柔無比：「奇怪，總感覺這段記憶跟我所處的現在的記憶好像有很大的出入……」
蝴蝶忍更是眼睛眨巴個不停，纖長的眼睫毛宛若蝴蝶的薄翼，只是往日輕松愉快的笑容似乎多了幾分深沉恐怖的東西：「椎名醬，你是否要解釋一下？還是應該叫你……『先知大人』？」
啊啊啊好可怕！不要這樣對著我笑啊嗚嗚嗚！
「事情我能解釋的……」我絞盡腦汁地扯謊，「我剛剛發現我們……喝的酒裡有能夠讓人看到幻覺的毒！」
「什麼！」香奈惠十分詫異，「那可怎麼辦？」
蝴蝶忍則是笑而不語地看著我的拙劣演出，沒有說話。
「此事嚴重，我得馬上去稟報主公大人！」我一本正經地喊道，「你們快回廳裡去阻攔大家不要繼續飲酒了！最好把酒留取樣本，回頭做個檢查……」
我一邊說一邊狂奔而逃，不用回頭也能知道那姐妹倆看我的眼神越發不對勁了。
但我有什麼辦法！
我也很害怕好嗎！早知道前面就不那麼浪了！
然而就在我想著要躲到哪個人少的角落去整理思路時，一個稍顯矮小的身影不知從哪個角落裡鑽出來，疑惑地看著我：「秋原前輩？你怎麼跑得那麼急，遇到什麼急事了嗎？」
「是啊，主公大人去哪裡了？無一郎君。」
是的，這個蹲在角落陰影裡長蘑菇的呆萌少年就是我可愛的後輩「霞柱」時透無一郎。也不知為什麼他沒去慶功宴，而是跑來這裡獨自吹風發呆。
「去最裡面的廂房了。」無一郎呆呆地仰著頭對我說，「不過他應該已經休息了吧？」
完了，現在除了主公，誰能拯救我從這個修羅場裡解脫出來？！
時透無一郎發現我似乎神思不屬，好奇地伸手指戳了戳我的手臂，試圖喚醒走神的我。
不！你別碰我！！
但還是遲了一步。
我心驚膽戰地看著這個黑色長發美少年的表情從痛苦→迷茫→如夢初醒。
「嗚！」他陡然間發出了一聲受傷小動物所特有的悲鳴聲，我清楚地看見他眼眶裡迅速蓄滿了淚水，「哥哥你還活著！抱歉，我不該和你吵架的……」
然後他轉頭就衝進另外一條走廊裡去找自己哥哥了。
我：……
太好了，終於有一個人不是在覺醒了前面的記憶後來找我麻煩的。
「那個……」有一個凶巴巴的聲音在我背後不遠處響起，「你對無一郎做了什麼？他怎麼突然大哭著跑開了？」
我顫巍巍地回過頭，發現是正甩著手上水珠、一臉疑惑地看著我的白發青年不死川實彌。
不行！不能讓這件事繼續朝著無法控制的方向演變下去了！
我連忙下意識地後退兩步，不死川實彌頓時露出了被扎心的表情。
……艸，不是吧，這個最新的周目裡哪怕沒有覺醒前面的記憶，風柱老鐵……也喜歡我？！
我感覺我的背後衣物都要被冷汗打濕了。純粹是給嚇的。
「我、我跟他說『你哥哥剛才在偷偷喝酒』，他一聽就急了，急得就很想喝酒，然後就因為過於著急而掉眼淚地跑去找他哥哥喝酒了。」
抱歉，無一郎君，原諒我這個滿嘴謊言的壞女人吧。
聽到我的解釋，不死川先生先是十分無語地看著我，但是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目光又變得漸漸喜愛起來……不是吧？你該不是覺得慌不擇路撒謊的我也很可愛吧？！
沒辦法了，事到如今我也只能出此下策！
於是我故作驚愕地凝視著不死川實彌的身後，張口問道：「玄彌，你怎麼在這裡？」
「誒？」
這個當哥哥的聽見自家弟弟名字時果然疑惑地回頭看過去，趁此機會，我轉身就跑！
他身後當然沒有任何人。
風柱先生很快反應過來我在耍他，當即拔腿追來：「秋原！你跑什麼！為什麼要騙我說玄彌在那裡！」
廢話，不跑的話難道被你觸碰我的身體，然後覺醒前面周目的記憶，把這個危險的修羅場推進到更加岌岌可危的地步嗎？
「嗚！對不起啦實彌先生！」我一邊頂著風逃跑一邊大吼，「我不是故意的！我現在不想接近任何人啊！」
此時我看見前面一間房間的窗戶是打開的，裡面昏昏暗暗沒有點燈，想必是無人的。
反正鬼殺隊駐地超級大，房間多走廊也多，初來乍到的人很容易迷路，我只要借此機會甩掉風柱就能逃到安全的地方了！
因此我興奮地一腳踏上窗沿跳了進去——正坐在窗沿底下講小情人之間的悄悄話的甘露寺蜜璃和伊黑小芭內神情呆滯地看著我從他們頭頂飛進來。
「咦！椎名小心啊！」櫻粉色長發的蜜璃連忙伸出手，輕而易舉地接住了跳到半空中的我。
像她這樣天生神力的小姐姐，能夠一只手提起三個我。
本來她好心地接住我這個行為我是很感激的，問題是蜜璃忘記了她此刻正在和伊黑先生手拉手地講情話，相當於他們兩個人的手同時觸碰到了我……
「嘶……」甘露寺蜜璃倒抽一口涼氣，露出了痛苦的表情，但還是堅持把我放下來才抬手捂住太陽穴。旁邊的伊黑先生雖然同樣感受到記憶覺醒時的痛苦，但是努力伸手幫蜜璃揉揉頭。
……你們夠了！為什麼在這種情況下都要喂我吃狗糧！
就在我發愣的時候，一個黑影同樣從窗外跳進來，眼看本應昏暗無人的房間裡竟然有三個人時這個後來者也愣住了，為了避免壓到我們他索性翻身跳到另外一旁的榻榻米上。
「你們這是做什麼呢？」不死川實彌滿頭霧水地看著那邊兩個抱頭做痛苦狀的同伴，又看了看束手無策的我。
我擠出了一個絕望的笑容：「他們……他們喝了摻和有毒物質的酒水……」
此時伊黑先生率先結束了那種痛苦狀態，只見他怒氣衝衝地瞪了我一眼，小白蛇鏑丸也盤在他脖子上朝我虛張聲勢地吐蛇信，好像我是要搶奪它主人的未婚妻老婆的混蛋一樣。
等等，他覺醒的該不會是一周目時「情敵」的記憶吧？
當時我可是跟相親不成功的蜜璃保證過，萬一她實在找不到心儀對像，等我以後成為強者就來娶她的……
結果另外一邊的甘露寺蜜璃睜開眼，毫不猶豫地松開伊黑先生的手，朝我哭著撲過來，直接把我壓倒在榻榻米上，眼淚吧嗒吧嗒地掉在我衣服上。
「小師姐！」她悲傷中又帶著幾分慶幸地喊道，「我本以為……我已經失去你和杏壽郎老師了……」
完全OK，這是一周目記憶的「師妹」甘露寺蜜璃，想當初我的屍體都是她幫我收屍的。
被壓在蜜璃身下的我完全掙扎不得，只能將求救的目光投給在場的另外兩位男士——伊黑小芭內面露怒色，仿佛恨不得跟我換個位置，似乎我被蜜璃這麼壓制住完全是浪費了什麼大好局面。倒是不死川實彌瞅著我們幾個咋咋呼呼的神經病，似乎明白了什麼，朝我大步走來。
我十分欣喜——救我！快救我！
然後這位面帶猙獰傷疤的青年蹲下身，不僅沒有救我，反而還伸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我的手背皮膚。
……艸。
但是奇怪的是，雖然經歷了短暫痛苦的不死川實彌在清醒過來以後卻沒有任何變化，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隨後立刻對著伊黑小芭內和甘露寺蜜璃說道：「此事事關重大，必須喚起主公大人才能做出決議。」
「有道理。」伊黑先生果斷點頭。
「不要啊！」我悲鳴起來，「我可以解釋的！沒必要驚動主公大人吧？」
「雖然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但是小師姐別怕哦。」蜜璃笑中帶淚地摸了摸我的頭，好像我下一秒就要在她面前化作飛灰消散一樣緊張。
我：……
行吧，我是犯人，隨便你們了。
二十分鐘後，我跪坐在夜半醒來的主公產屋敷耀哉面前，愧疚地對他俯身道歉。這位瘦弱的主公身上披著厚羽織，身上還穿著睡覺專用的白色寢卷，天音夫人為我們點亮燭燈。
「很抱歉那麼晚還驚擾到您的休息，主公大人。」
「沒關系。」主公大人一如既往地露出了寬容的笑容，「你聽外面的動靜，真是十分有趣。」
我側耳一聽，原來今晚參加慶功宴的那些人（還沒喝醉的）都來了，現在我在裡頭談話，他們在外面聊天，誰知聊著聊著就打起來了。
嘴平伊之助：「你胡說！錐錐是我老師！誰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
我妻善逸：「騙人！都是騙人的嗚嗚嗚嗚！師姐她、她才不會舍棄我呢！」
灶門炭治郎：「你們兩個不要吵架啦，也許這裡頭有什麼誤會？」
嘴平伊之助：「沒有誤會！」
我妻善逸：「沒有誤會！」
嘴平伊之助：「你再給本大爺說一次那句話試試看？豬突猛進！」
我妻善逸：「我、我可不會怕你啊混蛋！雷之呼吸·一之型·霹靂一閃！」
煉獄杏壽郎：「哈哈哈哈，那孩子居然也給我收了個徒孫嗎？」
宇髄天元：「沒有這種事，杏壽郎你清醒一點。獄柱小姑娘現在可不是你的徒弟啊。」
煉獄杏壽郎：「唔哈？難道是記憶出錯了嗎……哈哈哈有趣！不過我要趕緊寫信告訴父親大人和千壽郎這件事！」
悲鳴嶼行冥：「南無……阿彌陀佛。」
蝴蝶香奈惠：「我竟然忘了那孩子曾經為我做出這樣重大的犧牲，小忍，蜜璃，我要怎麼向她道歉？」
蝴蝶忍：「道歉可以有，不過我認為椎名醬也要先向我們道歉，畢竟瞞著所有人這件事那麼久……虧我當初因為她的死還傷心了好久。」
甘露寺蜜璃：「嗚嗚別說了！我……我一想起那段記憶就連帶著想起死在了猗窩座手裡的杏壽郎老師……」
煉獄杏壽郎：「什麼？我死了？！」
煉獄杏壽郎：「不過也沒有關系，當今世間惡鬼已除，弟弟有振作起來的父親大人照顧，我隨時都能心無掛礙地去世！哈哈哈哈！」
甘露寺蜜璃：「杏壽郎老師！不要講這種不吉利的話！馬上就是我和伊黑先生的結婚日子了，我還希望您能作為我的長輩之一來參加婚禮呢！」
煉獄杏壽郎：「抱歉！是我的錯！」
灶門炭治郎：「義勇先生，您……還好吧？」
富岡義勇：「嗯。」
灶門炭治郎：「您看起來有些失落。」
富岡義勇：「沒有。」
灶門炭治郎：「是因為椎名前輩否認了您覺醒的那段記憶嗎？那是怎樣的記憶？方便的話，可以跟我說說麼。」
富岡義勇：「她是你師姐。」
灶門炭治郎：「哈？！同樣在鱗瀧師父門下學習的師姐嗎？可是善逸說椎名前輩是他師姐，伊之助又說是他老師，甘露寺前輩也跟著叫她師姐……這麼多的情報把我都要搞糊塗了，一個人能同時擁有那麼多身份嗎……」
富岡義勇：「不能。」
灶門炭治郎：「呃……（完全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富岡義勇：「所以，我們在做夢。」
灶門炭治郎：「？？？」
不死川實彌：「沉迷在夢境中的家伙就繼續沉睡吧！哼！」
富岡義勇看了風柱一眼：困惑.jpg
不死川玄彌：「那個……哥哥，你為什麼要怒視富岡先生？」
不死川實彌：「玄彌，你還記得我們年幼時鄰居家的六郎先生嗎？街坊鄰居都說他十分長壽的那個。」
不死川玄彌：「記得。」
不死川實彌：「經過我研究發現，六郎先生長壽的原因是他從來不會多管閑事！所以你給我坐回去，別打聽你不該打聽的東西！」
不死川玄彌：「哦……你不就是喜歡人家秋……」
不死川實彌：「我讓你開口了嗎！閉嘴！再吵就打斷你的腿！」
時透有一郎：「唉。」
時透無一郎：「哥哥，你為什麼要突然嘆氣？」
時透有一郎：「你們都說覺醒了與現實所不相符的真實記憶，但我並沒有覺醒任何相關的記憶。」
時透無一郎：「因為……在我的記憶中，十一歲那年之後，我們之中的一個就死去了。」
時透有一郎：「死去的人應該是我吧？呵，如果那是真的，說實話還令我松了口氣。」
時透無一郎：「呀，為什麼？！」
時透有一郎：「面對危難時，身為兄長就應該率先在弟弟妹妹之前死去。如果你的記憶是這樣子的話，那我倒是放心了——說明你記憶中的我是死在你前面的。」
時透無一郎：「哥、哥哥……嗚……」
時透有一郎：「好啦！哭什麼哭！我都沒有哭你怎麼就在那裡一個勁地掉眼淚！沒出息，真是個笨蛋！」
…………
……
大致地聽完屋外的聊天聲音，我嚇得滿身是冷汗，瑟瑟發抖地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活了五次的人也會怕這種事嗎？」主公大人笑著打趣我，一旁的天音夫人聽到這個次數後不禁流露出驚異的眼神，旋即她的目光漸漸變得憐憫又慈愛。
事到如今，我並不奇怪為什麼其他人都只覺醒了一個周目的記憶，而產屋敷耀哉卻覺醒了全部的周目記憶……大概與他的血脈直覺有關吧，我猜。
但是面對這個問題，我還是恭恭敬敬地回答：「不管活了多少次，我都不願意踐踏他人對我的好意。我希望每個人都能得到幸福的人生結局，而不是為了一段虛幻的記憶而對著昔日同袍大打出手。」
其實我也很清楚，屋外面那些人之所以會說著說著就為我爭風吃醋，其實說來說去，還是因為關愛我……但是我當初刷周目時哪裡會想到有今天的修羅場哦？
「真是個善良的好孩子啊，椎名。」這個年輕的主公嘆息著說道，「我從未看錯你，你的確是咬著牙一直為之奮鬥才走到今天的，我們所有人都應當感謝你。」
我低著頭，眼眶一熱，但還是忍住了眼淚。
「這是我應該做的，您無需誇獎。」
「不不，這世上沒有什麼必須要做的事情，只有發自內心的力量。就好像我們鬼殺隊聚在這裡，並非是為了金錢名利而是為了心中的道義而來。」產屋敷耀哉微笑著拍了拍腿，「椎名，你是一個……了不起的人，正是你的努力與自我犧牲才讓大家的故事都有了好的結局——這點是毋庸置疑的。」
唉……沒辦法，主公大人一定要誇獎我，我也只能接受了。
「對了。」產屋敷耀哉笑著往前傾了傾身子，「有件事我想問你，你對於鬼殺隊的未來有什麼想法？」
「……您問我的意見？」
「嗯，想知道『先知』對此的看法。」
他這個稱呼害得我面紅耳赤，畢竟我只是一個虛假的神棍，而產屋敷家族才是真正有預知能力的神眷之人。被主公大人這樣稱呼總有一種班門弄斧的感覺。
「那我就鬥膽說了，這都是我的個人看法，一家之言，您覺得有用就聽一聽，沒用就算了。」我抬起頭，目光與主公大人溫暖的眼神對視，「鬼殺隊從千年前延綿至今，在產屋敷家族的帶領下，幾經波折，終於完成了殺鬼的重要歷史使命。」
「按道理來說，鬼殺隊已經可以解散，您和您的家族都可以休養生息……但是，您不覺得這樣做很可惜嗎？」
「可惜？」產屋敷耀哉饒有興趣地重復道，看來他之前的確是抱著解散隊伍的想法。
「我們鬼殺隊最初的宗旨是什麼呢，主公大人？」
「斬殺惡鬼，救助世人。」
「是啊，如今第一個目標已經完成，但是第二個目標還依舊遙遙無期。」我攤開手，運用從我腦海中以前那個聲音學來的知識說道，「在我看來，目前日本國內雖然平靜，但是恐怕再過些年頭，戰爭就要爆發了。」
產屋敷耀哉面色一緊：「戰爭……誠然，我也看到了不遠的未來會有這樣的血光之災。」
「對，無論是經過明治維新的日本對於西面腐朽老舊的大玄王朝的覬覦，還是西方列強妄圖在東亞世界打開市場，亦或者帝國主義國家對於重新瓜分世界殖民地的渴求……新的動蕩恐怕很快就要來了。」
「所以我認為，鬼殺隊還未到放馬南山、歸隱田園的時機。」
產屋敷耀哉的眉頭微微皺起：「我們鬼殺隊雖然只是民間組織，但也絕不會向人類舉起日輪刀——無論是本國人民還是外國人民。所以椎名，鬼殺隊是不可能成建制的投軍的。我們在無數場殺鬼戰鬥中歷練出來的高超技藝，不是用來屠殺人類手足。」
「我明白您的意思。」我認真地說道，「可是您這樣想，卻不能保證底下的所有人都這樣想。隊伍裡還是有許多人是愛國的，他們沒有讀過多少書，文化水平也不高，但是大家都是喜愛著這個國家和她的人民。問題在於……愛國主義一旦用錯了地方，就會成為侵略他人的利刃……這樣一來，恐怕有違您與歷代先輩們保護人類的初衷。」
主公大人似乎明白了什麼，他輕輕點頭：「所以你的意思是……」
「轉型。」我說，「鬼殺隊轉型為現代企業，主攻民生用具與藥品研發等方面，盡量不涉及軍政，堅持貫徹我們一直以來的和平方針。等到戰爭結束以後，我們再發力投入到戰後重建、教育普及等問題上，這樣一來就可以最大程度地避免鬼殺隊淪為傷害人類的刀刃。」
「還有呢？」他聽出了我沒有說完的話。
「如果想要離開的人就給上一筆錢放任他們離開，想要轉行的人我們可以運用鬼殺隊的人脈積累為他們介紹新工作，但是剩下的人怎麼辦？他們總歸是占大部分的。」我十分認真的反問他，「大家從小到大就知道殺鬼，祖祖輩輩都是干這一行。如果您貿然解散了隊伍，連個緩衝時間都沒有，大家要靠什麼來吃飯？主公大人，您也不想在有生之年聽到哪個柱因為退休後沒錢吃飯才餓死的悲報吧？」
這話一出，眼前的兩位都笑起來了。主公連連點頭：「說的是，無慘拿我們沒有辦法，小小的困難卻擊垮了昔日的英勇劍士，那也太可悲了。」
「是啦，所以我認為鬼殺隊自身要進行轉型的同時也要督促留下來的人進行基礎知識學習，提升自我的文化水平。也許大家在完成義務教育後就會意識到人生其實還有很多其他選擇。」
「因為戰爭不會那麼快到來，但也不會一直持續。然而戰爭也不過是傷害人類的一種因素罷了，除此之外，飢餓、貧窮、疾病、文化不足……隨便拿出來一樣都足以擊潰一個人。」這般說著，我俯下身來向這個男人行禮，「主公大人，斬殺鬼王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歷史裡程碑，值得我們誇耀和休息一陣。但更遙遠地、為了讓所有人能活得更好的目標依舊等待著我們去完成啊！」
產屋敷耀哉沉默了許久。他的夫人輕輕地拍了拍他的手背，像是在安撫他。
「我要再想想。」他嚴肅地說，「關系到鬼殺隊全體上下的未來，我要再想想。現在你先回去吧，記得從後門偷偷溜走。我會用『廚房的食材用錯了毒蘑菇』來為你擔保那些記憶的。」
我很感激地朝他點頭：「是，主公大人！今晚打擾您的休息，實在是抱歉！」
「無妨。」
只是在起身告辭時，產屋敷耀哉忽然叫住我：「椎名。」
「是，您還有何指教？」
「你剛才說的，都是你『看見』的未來嗎？」
我一時啞口無言，該怎麼跟他說呢……難道是我的後輩在自言自語中無意間透露出的一些信息被我拼湊在一起，才推斷出的結論？
但是主公大人看我這個樣子反而露出了真摯的笑容：「我開玩笑的，你去休息吧。」
這一晚過去之後，由於有主公大人言之鑿鑿地擔保，大家總算沒有纏著我了。
只是還是有不少人跑過來突然伸手戳我，然後裝作痛苦或者真的記憶覺醒的樣子抱頭大叫起來。
我都無奈了。最後干脆寫了個牌子別在胸口，上面寫著【摸一次收費50日元】。
於是願意來戳我的人大幅度減少。
慶功宴的五日之後，主公大人召開了鬼殺隊的最後一次「柱合會議」，全員到齊。
產屋敷耀哉端坐在主位，環視著我們所有人。
「這會是鬼殺隊的最後一次柱合會議。」他說，同時嘴角勾起一絲神秘的微笑，「但也將是我們『紫藤花慈善基金會』的首次會議。」
「誒！？」
眾人驚呼，可並不包括我。我只是抬起頭看向他，露出了發自真心的笑容。
參加完蜜璃與伊黑先生的婚禮之後，我沒有選擇留在這個新成立的基金會，我已經跟主公大人說好了，我要回老家承包山頭搞搞實業，退隱山林了。
畢竟在活了五個周目之後我實在是心力憔悴。當然我也保證一旦基金會有難相召，我會立刻趕來相助。
主公大人特別無語地把有退休金的存折遞給我，「原來你讓我們留下來繼續為了人類福祉而加油奮鬥，是為了自己能夠急流勇退……」
我嘿嘿地直笑，我知道主公大人是在開玩笑，他的確是聽進了我的意見，決定用另一種方式讓這個存在了千百年的古老組織煥發出新的時代生機。
我沒有跟任何人打招呼就偷偷坐火車離開了鬼殺隊駐地，至於道歉信嘛……回頭讓「猛男」幫我寄給大家吧。
沒辦法，我只是一個身處修羅場而不得不逃跑的可憐人。
我的後代經常說的那句話是什麼來著？
「逃避雖然可恥，但有用。」
然而當火車發車後，我坐在靠窗的位置看著窗外向後遠去的山野風景，不禁沉浸在即將退休的悠閑快樂之中。
「你這旁邊的位置，有人坐嗎？」有一個熟悉的男聲在我頭頂傳來。
我驚愕地抬起頭，發現是板著臉、提著棕色行李箱的熟人。
「實彌先生？！」
「嗯。」他依舊保持著酷酷地表情，不太熟練地把行李箱高舉過頭放在座位上方的鐵架上，然後目不斜視地坐在了我身旁的位置上。
「你怎麼會在這裡？」我還感覺腦子迷迷糊糊的，「主公大人讓你出差嗎？」
「……笨蛋。」他迅速瞄了我一眼，突然說道。
「怎麼突然罵人？」
「我沒有。我只是……」他生硬地說，「只是跟你順路一程罷了。」
哇靠，一開口就知道是老傲嬌了。
我突然靈光一閃，明白了什麼，頓時露出了戲謔的笑容：「這『順路』到底順多久的路程呢？」
然而這個白發青年像是被人踩了尾巴的貓咪一樣瞪圓了眼睛：「你非要我說清楚不可嗎！」
「一個人的心意如果想要傳達給對方就要認真清楚地說出來哦。」我認真地盯著他說道，「一味地掩飾只會產生更多誤會。實彌先生，你是有重要的話想對我說吧？這張車票是天音夫人替我暗中買的，你一定是求了她才知道我去了哪裡……是這樣沒錯吧？」
「你可真煩人。」不死川實彌惱怒瞪著我，喘了幾口粗氣後才悶悶地說了一句話。聲音非常微弱，如果不是嘴唇動了幾下，我都以為他根本沒發聲。
因此我湊過頭去聽：「你說什麼？我聽不見。」
「我說……」
「聲音太小了，你真的是風柱嗎？要是真這樣的話，我建議實彌先生等會在下個停靠站就下車回去吧。」我假裝熱情地提供建議。
「……」
他看起來氣壞了，猛地站起來，腰間的日輪刀刀柄差點撞到我的臉。然後這人用整個車廂都能聽到的聲音對我大吼：「我喜歡你！秋原椎名！你還要我說幾遍！？可惡！！」
車廂裡的人都震驚地看著我，我卻慢慢地看見他白皙的耳朵一點點變紅了，我終於忍不住笑出聲：「行啊，那就一起走吧。」
「哇哦。」
車上的乘客們反應過來，紛紛給這個男子漢和我鼓掌，還有人吹口哨。
原本在外人面前一派惡相的不死川實彌一反常態地沒有吼回去，只是立刻坐了下來，那表情羞憤得想要鑽進他帶來的行李箱裡。
「什麼啊，這不是能夠好好地表達內心情感嗎？」我眯著眼睛對他笑，「這些年來，謝謝你對我的喜歡啦。」
他愣愣地看著我，這一次，終於是連臉頰都染紅了。
滿臉傷疤的硬漢偶爾露出這樣少女的表情……居然還挺可愛的。
「切。」他故作強硬姿態的揮了揮手，「不客氣。」
就這樣，火車載著我和實彌先生的全新生活，一路向前，滾滾而去。
第70章 游戲後續
說實話, 攻略了足足兩個多月將近三個月（中間穿插了不少加班日常與出差事項）的游戲一經完結, 竹取澈就感覺心裡空落落的。
啊, 身為游戲高手, 這種無敵的感覺是多麼寂寞。
竹取澈倚在巨大的游戲競技椅裡，如同一條鹹魚地握著手柄, 身旁放著一只在吃漢堡喝冰闊落的企鵝幼崽當花瓶（金拱門外賣是從異能裝備裡抽出來的）, 同時眼睛注視著超大屏幕上跑動的游戲人物——隨著手柄因為發出種種人物動作指令而產生一陣機械性的顫抖，事情變得索然無味了起來。
「唉，好想再玩一次Animus的人生故事啊……」
竹取澈這樣哀嘆著將視線轉向放在角落裡吃灰的游戲艙，伴隨著一次性使用的結束, 這台儀器再也無法運轉，甚至連最基本的「通電狀態」綠燈都不會亮起來了。
大正年代殺鬼的日子仿佛還在昨日，鬼殺隊同伴們投來的溫暖注視, 似乎還未曾遠去。
但是, 他們都死了，恐怕死了一百年都有咯。
「唉……」
「叮咚。」
門鈴響了起來。
竹取澈瞟了一眼拿著半個漢堡在啃的軟糖, 自己手裡拿起三四根金黃香脆的薯條往嘴裡塞, 同時像個頹廢的懶漢吩咐自家狗子去門口叼報紙回來，「軟糖，去開門。看看是誰。」
「pee！」
灰色的小企鵝倒是乖乖地放下漢堡，搖晃著毛茸茸的小屁股跳下桌子, 跑到了門口往門把手的方向用力一蹦, 高高地跳起來的同時伸出絨毛雙翼摁下門把手。
門開了。
門外穿著紫色與白色相間的快遞員制服的小哥一臉震驚地看著一只還不到自己膝蓋高的小企鵝給自己開了門。
但是良好的職業素養還是讓他開口了：「您好, 我是紫藤花快遞株式會社的快遞員, 這裡有一份包裹指定由竹取澈小姐簽收，請問您是竹取小姐嗎？」
這話居然還是對軟糖說的。
軟糖「屁屁」地叫了兩聲，拼命搖頭，表示自己不是主人，它只是一個愛吃零食和垃圾食物的無辜小企鵝罷了。
此時竹取澈摁下了游戲暫停鍵，起身走到門口，狐疑地問：「紫藤花快遞？我之前怎麼沒聽過？」
「誒？我們可是國內老牌的快遞株式會社，在如今國內的快遞公司中排名也是數一數二的，要知道我們最早從大正年代就有公司的創建歷史了……」
快遞小哥先是宣傳了一下企業文化，然後看見了竹取澈那張極具特色混血美人臉，頓時以為她是什麼外國友人所以不了解本國國情，當即也沒說多什麼，只是拿出了簽單給她簽名。
「什麼東西啊。」
關上門以後，竹取澈皺著眉頭掂量著手中長條形的木板箱，沉甸甸的重物感覺讓她摸不清裡面是什麼。
「寄件人是……沒寫，地址是東京……切，不是吉田那個禿子就是我那個面冷心硬的外祖父。用排除法可得，吉田禿子是一毛不拔的鐵公雞，才不會給我用那麼好的包裝來寄東西。」竹取澈一邊指揮軟糖躲得遠一點，一邊拿出八斬刀來開箱，同時嘴裡吐槽個不停，「所以那老頭終於想要謀殺我這個不成器的外孫女了嗎哈哈哈。」
軟糖乖巧地躲得遠遠的，不過在它的感知裡，快遞裡並沒有什麼對自己主人會造成危險的東西。
頂多是某種古老的、鋒利之極的物品……
竹取澈劃開透明膠封帶與白色的厚實泡沫墊，終於看見了物品的真容。
她原本漫不經心的玩笑神情忽然沉默了下來。
那是一把用著上好樸木為基底，塗有純正紅漆為打刀刀鞘的傳統日式古刀，黑色烈日形狀的刀鐔上精心地銘刻出五種不同的自然風貌，而黑紅相間的鮫皮柄卷牢牢地纏繞在刀柄上，使得人握上去的話既不會打滑，也不會因為手心流汗而脫手。
竹取澈從來沒想過自己會收到這把刀。
或者說，它的名字是——秋原椎名生前所使用的日輪刀。
「鏘！」
竹取澈動作熟練至極地抽出長刀來，就好像她曾經拔出過這把刀成千上萬次那樣。黑曜石色澤的刀身一寸寸地從嚴絲合縫的刀鞘中滑出，在尚未拉上窗簾的陽光之中煥發出彩虹般的炫目美麗。
啊，是五周目所遺留下來的寶物。
忽然之間，竹取澈注意到刀脊上似乎銘刻了一行小字，要知道當初她在五周目時可是沒有往這把黑色彩虹刀上刻字。
也就是說這行字是後來的秋原椎名先祖刻上去的。
混血少女十分好奇地舉起刀劍湊近眼前，上面刻著端端正正的四個隸書漢字。
【我心如燈】
「……」
竹取澈頓時愣住了。
《維摩詰所說經》裡曾經說過這個典故，因此在頗有慧根的先祖影響下，如今的少女多少也是看懂了這句話的含義。
那句話是這樣的。
「譬如一燈，燃百千燈。冥者皆明，明終不盡。」
佛經的本義是佛法光明，僧人當以菩提之心弘揚佛法，使得迷茫信眾獲得真正的指點，如同黑暗中的光亮星星點點，最終彙聚起來令光明降臨人間。
縱使是微不足道的孤燈，也有身化千百燈、燃盡己身的大宏願和大氣魄。最終長夜終結，諸邪退散，世人的智慧之光將如海水一般延綿不絕，為世間帶來真正的光明正道。
「你原來是這樣想的啊。」竹取澈一邊轉動著刀身查看這把日輪刀一邊這樣說著，卻感覺鼻子酸酸的，有種想哭的感覺，「真厲害啊，先祖。」
鬼殺隊雖然並不是特別信奉某種宗教，但也沒有干涉大家的信教自由。因此有人信傳統的神道教，有人脖子上掛著天主教十字架，還有人干脆直接就是某個佛家寺廟的前任住持……但是用這句話來形容秋原椎名的一生簡直是再合適不過了。
她願意化作黑暗中的孤燈，用自己微不足道的力量去點燃他人。
從此之後，斬殺惡鬼，黑夜破曉，這屬於人類的生命安全與活著的尊嚴——終於是降臨到了原本被鬼族所支配的黑夜裡了。
冥者皆明，明終不盡。
明終不盡啊。
這後世的夜晚，終究是你們所追求的那樣，變得如同白晝一樣，世間再無鬼族之說。
禮物既然到了，竹取澈收下就是。
相信這世上也不會再有誰比她更適合使用這把原本就是為她與秋原先祖所鍛造的日輪刀了。
這柄古刀保養得很好，縱使過去百年時光，它也依舊如同原先的嶄新面貌，鋒芒畢露，毫無生鏽跡像，想必自家外祖父在過去還是好好地保養了這柄刀。
握在她手上的感覺就如同手臂非常自然地延伸出一截那樣熟悉。
考慮到東京那個倔老頭給自己莫名其妙地寄了一個禮物，竹取澈還是拿起手機打電話過去隨口表示了幾句感謝。
老頭子一如既往地傲嬌，扯些什麼「要不是突然被老夫的祖母托夢你以為你會收到這個禮物嗎臭丫頭」、「隨便你怎麼用但要是搞壞了傳家寶你就切腹謝罪吧」之類的騷話，直到最後才裝作隨口一提地問她的工作干得如何，有沒有打算跳槽的打算。
「沒有。」竹取澈說，「你死心吧老爺子，我就算是去路邊乞討也不會回去的。」
呵呵，太宰治還欠她一個億的美金工資呢！（後兩年的）
沒拿到賣身錢之前怎麼可能逃跑？
外祖父被這混蛋給氣得要命。家裡幾個小輩兒孫之中，也就竹取澈這個從小就在國外戰場上浪到大的小鬣狗最不聽話以及惹他生氣。
「哼，老夫沒有你這種違法亂紀的混蛋後輩！倘若你哪天死了，老夫頂多派管家給你收個屍！」
「哦？那謝謝您咧！提前通知一下，我要檀香木來定制棺材！」
於是，這通爺孫倆之間充滿天倫之樂的電話就在一片和睦氣氛中掛斷了。
掛斷電話，竹取澈摸了摸下巴，想起最近沉迷游戲好像很久沒有更新推特動態了，索性給自己的日輪刀拍了幾張不同角度的美照（當然是沒有露出刀身的那種），經過一番P圖精修，發在了動態之中。
配圖數張，文字是「人在家中坐，刀從天上來。感謝某位不知名的贊助商對鄙人進行適當的古董收藏贊助。」
推特發出去沒多久，很快就收到了第一個點贊。
居然是中原中也那好心人。他還留了個評論。
【飆車品酒打青鯖務必叫上我：刀不錯，柄卷和目付釘的工藝好像還挺精湛，大刀劍市收來的古董？】
好啊，上班摸魚，今天可是你輪班哦中也干部，估計又是站在首領背後偷偷玩手機吧？
於是竹取澈熱心地回復了一句：【都說是富豪贊助商免費贊助噠。@橫濱繃帶自殺愛好者，老板你快回頭看這個人，他在上班時間玩推特！】
【橫濱繃帶自殺愛好者：收到，多謝監督舉報，已經讓財務部在扣除蛞蝓下半年的工資了。微笑.jpg】
【飆車品酒打青鯖務必叫上我：靠！！！你們兩個沒良心的東西！！！！】
然後這兩個好搭檔就沒了下文，希望竹取澈明天去上班時不要聽見「首領與干部大打出手紛紛住院」的壞消息，因為這樣那兩人的工作會全部推給她一個人來處理。
緊接著，她的熟人朋友們紛紛點贊留言。
【逢賭必贏的歐洲梁哥：乖徒啊，你這刀好像值得幾個錢的樣子，不如……】
竹取澈回復這個爛賭鬼：【你滾！】
【航海進行中（印度洋）：哈哈哈哈，你最近在研究日本劍道嗎？很好！我這兩天又托朋友給你和小千春寄了海貨，到時候記得簽收一下！】
竹取澈甜甜地回應：【知道啦，真是太客氣啦比利。明明橫濱也有不少海貨嘛。】
【金色夜叉：這刀的噴漆還很新，柄卷工藝像是近代的本國產物，附有鑲金打刀侟，適合步戰。說真的，我以為竹取小姐你會收一柄太刀回來呢。】
為什麼尾崎紅葉覺得她要用太刀而不是打刀，人家太刀那是適合馬戰的類型啊……
不過竹取澈還是回復：【贊助商給的嘛哈哈哈，那就無所謂長短與種類啦。】
【德雷克船長：去邪馬台弄來的？@考古學家勞拉·克勞馥】
【考古學家勞拉·克勞馥：別開玩笑了內森，你知道的，我去邪馬台冒險那年這孩子還不知道我呢，我們是在後來的西伯利亞才認識彼此的。】
【德雷克船長：啊哈，我以為你在日本就認識了我們的這位小朋友呢。說起來最近沒有聽到你的動靜啊勞拉。】
【考古學家勞拉·克勞馥：最近我們發現了一個瑪雅人的新遺址，有點像是第四太陽紀留下的產物，還在這邊折騰呢……】
竹取澈先是回復這位「德雷克船長」：【內森先生，這是日本大正時期的工藝，如果是邪馬台年代的流傳下來的寶物都夠進皇宮當新的神器了。哪裡還輪得到我。】
沒辦法，外國人對於日本刀劍的鑒賞多半還停留在最淺顯的程度，也許他們覺得卑彌呼女王的刀劍看起來跟日輪刀也沒啥太大區別吧。
然後她才回復了另外一位「考古學家勞拉·克勞馥」：【勞拉姐姐，當年我們的西伯利亞之旅可真是回味無窮呢。可惜什麼紀念品都沒能從那座城市裡帶出來……】
這兩位老鐵都是全球考古行業裡聲名顯赫的大拿，不過與其說是考古專家，倒不如說是「拆遷狂魔」和「女戰神」也許來得更為貼切。
內森·德雷克當年走遍五洲四洋，自稱是16世紀英國航海家弗朗西斯·德雷克的後代，但是業界都喜歡叫他「塌方之王」——因為只要他去過的探險之地，幾乎沒有多少能夠完好保存的。
竹取澈之所以認識他是因為當年在老梁的協作下，與對方在大西洋裡探險尋找一艘大航海時期來自西班牙的寶藏沉船「金色翠鳥」，從而展開了一系列蛋疼的恐怖冒險故事。
至於勞拉·克勞馥那就更是牛逼女戰神一個，年紀輕輕就扛著自制的卡.賓槍與世界上臭名昭著的異能者反派組織「聖三一」集團杠上。
想當年竹取澈年紀輕輕不懂事，被垃圾初戀男友費奧多爾·米哈伊洛維奇·陀思妥耶夫斯基這人給忽悠著去西伯利亞的雪山裡尋找勞什子「基特城（Kitezh）」，傳說中裡面隱藏了能夠讓人永生的神器「神聖之源」。
初戀男友想要得到神聖之源進行研究，但是他身嬌體弱去不了。因此這壞東西忽悠著竹取澈去幫自己拿，結果東西沒拿到，基特城就被勞拉、聖三一集團與當地的不死軍團給聯手打爆了，神聖之源晶體也摔得稀巴爛，晶體的碎片倒是被異能【失控人生】給偷偷吸走了幾塊……而正是得益於勞拉姐姐的教導，竹取澈幡然醒悟，回到莫斯科就跟初戀分了手，還差點用種土豆的鋤頭打爆了對方的頭。
總得來說，大家都是好朋友。
而能夠與這些奇人成為好友的竹取澈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想必大家心裡多少有點數了吧？
接下來的半小時內又有朋友陸續留言點贊，竹取澈的好心情直到看見中島敦的留言戛然而止。
【中島敦努力打工中：澈姐！我們什麼時候開展績效工作？另外兩組的績效目前遠超我們啊！】
……什麼？
什麼玩意兒？？工作？績效？比拼？
等等，竹取澈終於想起來——這個月關於「誰能成為首領直屬游擊隊隊長」這一職務的考核比拼流程，已經開始半個月啦！
第71章 橫濱釣魚愛好者
說到這個績效比拼問題, 其實關乎於到底誰能成為首領的直屬游擊隊隊長一職。
雖然竹取澈對於爭權奪利之事向來沒什麼興趣, 但太宰治那個辣雞首領都親口說獎金福利會翻倍之類的事情, 那她當然要努力爭取一下。
……實在爭取不到就算了。
反正給港黑打工四年的合約中前兩年工資已經安然落袋（拿去還師父的賭債了），她完全是旱澇保收的鹹魚心態。
不過當這種事被下屬小貓咪中島敦同學明晃晃的指出來，竹取澈還是感覺非常掛不住面子。
其實也不能怪中島敦著急。事實上，他們這個組裡的三個骨干, 其中老黑手黨本多啟太對此表示無所謂, 畢竟他自己都曾經主動放棄一線工作選擇轉戰後勤組。至於龍國人林凡一看本多前輩這樣佛系, 也立刻表示「俺是外國人不太懂你們日本公司的內部競爭規矩」, 擺明了的態度就是跟著領導竹取澈走——如果領導說去打架他就去打，領導說摸魚吧他也許摸得比誰都快。
所以總得看下來……整個組真正領導組員們干活的居然只有中島敦這個同樣入職沒多久的新人！
中島敦：可憐，著急, 又弱小的白貓貓.jpg
要是沒有了他這個頂梁柱，竹取澈估計連摸魚的時間都要對半打折。
竹取澈把推特關上, 打電話安慰中島敦, 言辭鑿鑿的同時表示莫慌, 你的領導非常胸有成竹, 保證能讓我們在剩下這半個月的競選之中勝過那另外兩個殘花敗柳的對手！
中島敦獲得[被安撫]效果。
中島敦變得[心平氣和]。
[異能·月下獸]臨時決定今天不失控。
其實竹取澈心裡還挺慌的, 每個拖延症背後都有一顆焦躁的內心。她翻箱倒櫃地在家裡找了半天資料, 總算找到差不多一個月前太宰治給她的關於其他兩組人馬的相關資料。
其中裡面關於另外兩位競爭對手，也就是其他組組長的資料並不多，只是簡單的介紹了一下他們迄今為止的基礎能力、是否有異能、戰績等等。
唉, 你說要是放在以前就好了, 只要她澈某人上門去把兩個阿貓阿狗痛打一頓, 讓他們跪下來叫爸爸，這事情就能成了，誰也不敢跟她爭奪隊長這個位置……結果誰知道港口黑手黨作為現代黑道幫派的一員居然也跟著與時俱進，實行職場規範化管理，簡直驚了。
這就是獲得官方給予的異能營業執照的代價之一嗎。
竹取澈仔細端詳著手裡的資料，研究對手們可能存在的弱點，最終被她看出了一絲端倪。
長谷川平巳是個典型的老牌黑手黨。
從他的曾祖父那一輩起，就歷歷代代給橫濱的港口黑手黨打工了。
得益於歷史悠久的家庭傳統，他的骨子裡依舊信奉著「強者為尊，弱肉強食」的基本原則。
他對敵人重拳出擊，對自己人認真保護。
所有見過他的人都覺得這位牛高馬大、肌肉將西裝繃得緊緊的平巳大哥是個合格的黑手黨。
久而久之，就連長谷川平巳都覺得自己根正苗紅，實力強勁，是保護首領的不二人選。
今天他待在自己家族產業下的一家舞廳裡，看著最新資料，思考如何才能在剩下半個月裡給自己所在的組加分。
由於還是大白天，舞廳不對外營業，不過這種娛樂場所也算是掛在港黑的招牌下被罩著，所以沒有多少宵小之輩會隨便上門鬧事。
「物部那家伙最近怎麼樣了？」長谷川平巳一邊翻資料一邊詢問另外一個競爭對手的近況。
「還能怎麼樣呢，物部信澤像是條野狗一樣滿橫濱的亂竄想要立功，不管是其他勢力派來的臥底還是間諜，都被他抓起來扔進情報部門了。」一個部下回答道，「但是我聽情報部門的熟人說好像尾崎干部快要忍耐到極限了——物部抓錯了不少無關要緊的家伙，甚至把前來橫濱旅游的外地游客也抓錯扔進去了。」
他的同伴也跟著笑起來：「啊啊，那個我知道，聽說是美國加州大學派來的日本民俗考察隊，把人家七八十歲的老教授腦袋都打了個大包，還非說人家是刺客，結果搞半天發現是弄錯人員。最後由尾崎干部給對方賠禮道歉還全程使用規格最高的醫療賠付已經夠麻煩了，法務部門正在與大使館那邊協商，爭取私了……」
長谷川平巳冷笑一聲：「物部那家伙適合當刀子或者野狗去咬人，讓他坐在管理者的位置上？別鬧出更多笑話就是神明保佑了！」
部下們都很給面子地一起笑起來，這時又聽見這位虎背熊腰的上司問道：「那麼……我們那個新對手呢？首領空降下來的小姑娘最近又有什麼動靜。」
「這……」
幾個人說到竹取澈的相關話題居然面面相覷起來。
說什麼好？
那家伙最近在蒸汽平台上買了夏季優惠折扣游戲？我們高薪聘請來的黑客發現她氪美金充值卡來兌換成日元，通過貨幣彙率賺取日本區的游戲差價？
還是說帶著部下們去新得到米其林二星評價的法國餐廳裡公款吃喝一番然後聲稱團建活動，要走公賬報銷？
或者說她趁著休假時間帶著幾個部下去游樂園玩了一番，順手幫忙修好了一架因為意外而差點發生人命事故的高空過山車？
總感覺那位竹取小姐在吃喝玩樂方面是專家，但在打擊敵人這一塊……好像還真的沒有展露出多少天賦來？
就在這個時候，舞廳外面道路上傳來了一陣陣令人側目的引擎轟鳴聲。
隨著引擎轟鳴聲不斷接近，一輛純黑色的蘭博基尼從街道末端衝過來！
在大清早的陽光下，這車快得就好像一道穿梭在車水馬龍裡的黑色閃電，車外殼的拋光材質趾高氣揚地折射出刺目的陽光，照得人眼瞎。無論是車子外觀的流線型設計還是車頭銀閃閃的碩大車標都說明了它的造價不菲——然後一個漂亮的原地甩尾，剛好停進了舞廳門口馬路上的空檔車位裡。
站在三樓辦公室裡圍觀了這一幕的長谷川平巳和他的部下們：……
「啊，來者不善啊。」長谷川眉頭微皺，大手一揮，「兄弟們操起家伙，去迎接一下這位客人！」
「好嘞，平巳大哥！」
當他們打開舞廳在白日裡緊閉的大門去迎接客人時，長谷川平巳身後已經跟著將近十來個手下了。這幫人已經做好了一言不合就開火的准備。
然而出乎預料的是，客人並沒有急著下車。
只見一個臉圓乎乎的、穿著大號黑西裝的胖子從副駕駛位上跑下來，畢恭畢敬地拉開後面車廂的車門。
車上下來了一個少女。
這位混血容貌的少女穿著黑手黨之間最正統不過的黑西裝，肩膀上披著用於裝飾的同款色澤大衣，腰間挎著一柄黑紅色的長刀。同時此人鼻梁上架著一副造型誇張的黑超墨鏡，唇角微抿地環視四周，顯現出某種鋼鐵般冷酷的意味。頭頂的陽光照在她棕褐色的頭發上，竟然有種灑了蜜糖一樣的美麗既視感。
然而長谷川平巳微微變了面色，不單單是因為對方的這身行頭，更多的是因為對方身上那股壓倒性的氣魄！
仿佛整個人在陽光下閃耀，就連對方座下的那台造價不菲的跑車都沒有這個人的光彩奪目，只能可悲的淪為少女背景牆的陪襯之一——縱使生於黑暗，這個人似乎也能坦蕩無懼地行走在白日之下！
為什麼？為什麼大家都是混黑恰飯的打工仔，為什麼只有你會有這樣的勇氣！
還不是因為——實力夠強！
這個腦補出來的答案立刻浮現在長谷川平巳的內心深處。
「本多前輩，這樣真的沒問題嗎？」
同樣坐在車後排、還沒來得及下車的中島敦小心翼翼地問負責開車的老前輩本多啟太先生，「我們現在可是在偷偷地對同事們釋放神經性毒氣啊……」
「只是讓他們嗨一下，腦補點東西出來，控制好計量就不會有什麼後遺症。」本多推了推自己的墨鏡，「不然你以為組長真的有那麼光輝奪目的形像嗎？」
是啦！正常人在陽光下最多就是曬得黑乎乎的，怎麼可能渾身如同鑽石一般閃耀著奪目的光彩啦！
對此，中島敦真是大開眼界。
想起來，這個對著談判對手釋放毒氣的想法還是澈姐最先提出的，不可謂……不卑鄙。
但是盤外招好像效果還行。
無色無味的氣體在空中迅速揮發掉，哪怕對手察覺到了什麼不對的地方也抓不住證據。
作為舞廳產業的負責人，同為港口黑手黨直屬游擊隊中的一員，長谷川平巳盡管被那氣體迷得智商暴跌，但還是客氣地率先開口了：「原來是竹取小姐登門，真是久仰大名啊！」
竹取澈同樣呵呵一笑，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背後說我是「酒囊飯袋的無能之輩」哦。
只見她將左手手肘壓在腰間的刀柄上，顯現出某種無賴般的奇特氣質，同時格外挑剔的目光也從墨鏡後面跳過了長谷川平巳，投向他身後的這家舞廳。
「長谷川先生，」她慢悠悠地說，仿佛在咀嚼著這個名字，「從我正式入職以來，尚未正式拜訪過你。今日正巧得空就順路過來看看，有些事想與你詳談，不知是否方便？」
長谷川本來是想拒絕的。
但是不知為何，當看見少女的這般閑散的站姿與渾身看似多處破綻實則全都是陷阱的殺意時，他腦海中忽然想起了幼年曾經見識過家族裡的幾位退休多年的老黑手黨。
那些白發蒼蒼的老者縱使放下武器很久，走路都要拄著拐杖，上廁所時感嘆男子漢的青春一去不回……但是偶然發怒時也是會露出獅虎一般的凶獸目光。
靠！到底是哪個瞎了眼的混蛋亂傳謠言說這個女孩是「無能之輩」的？這小姑娘看人的眼神就好像自己如果不答應請她進去坐坐，順便喝口茶的話她就要拔刀砍人一樣！
說實話，他當然有理由拒絕一個客人在舞廳的非營業時間裡提出的參觀要求。
但是長谷川平巳是個自認為有遠見的人，畢竟這次的隊長職務會從他、眼前的少女以及瘋狗一樣的物部信澤三人中選出來，那麼到時候無論是誰上位，另外兩人都必須表示低頭臣服於上司。
如果竹取澈成為隊長，那麼今日自己得罪對方就是非常不明智的舉動。
就算自己回頭真的成了隊長也不能隨便弄死首領空降下來的關系戶吧？誰知道這個小姑娘跟那位還是干部時期就凶名昭彰的太宰首領有什麼關系……
一念至此，再加上腦海中尚且參與的毒氣作用在干擾神智，長谷川那滿臉橫肉的面孔上還是擠出了一個硬生生的笑容：「方便！當然方便，幾位裡面請！車停在這兒就行了，沒有哪個交警會來這條街上抄牌的！」
竹取澈也笑了起來，伸手拍了拍這個壯漢比自己腦袋還要高出一小截的肩膀，大有一種孺子可教的感覺在裡頭。隨後她就自顧自地從對方身旁走進了這家舞廳，那瀟灑自若的態度就好像她要去的是平價超市而不是一個黑手黨頭目的老巢。
然而這份態度更加堅定了長谷川關於她是有組織大人物撐腰的背景的猜測。
…………
……
當天下午，三人中剩下的物部信澤得知了這件事後頓時大怒：「長谷川平巳那頭該死的狗熊！說好雙方男兒之間的比拼，他居然陰險狡詐地率先找了外援！」
手下弱弱地提醒他：「竹取組長也是這次競選人員之一，算不上外援。」
「呸！男人比拼的事情，要女人摻和進來做什麼！用美人計色.誘老子嗎！」
「……」
驚了，多大臉，你們都是平級，誰要吃飽了撐著色.誘你個直男癌啊。手下偷偷地撇嘴，對於垃圾上司的恬不知恥感到無語。
再說了，都什麼年代了，上司還搞性別歧視這一套，說不定人家美少女直接從裙子底下掏出一個火箭炮對著敢說這種調戲言論的男人轟臉。這些敢在一線混飯吃的女性哪裡是好惹的？昨天殺進來揍了大伙兒一頓的紅葉干部不就是這種典型例子麼……而且要是事情真有那麼簡單，直屬游擊隊隊長這個職務直接限定於男性就好啦，你們兩個靠劃拳三局兩勝不就得出結論了嗎。
不管怎麼說，另外一邊的竹取澈在與長谷川平巳談完事情後，還是趕在中也干部徹底發怒之前把跑車鑰匙還給對方，隨後又把黑大衣變回了小馬甲外表的【儲物外套】，腳下的皮鞋也變回了合腳的休閑板鞋，整個人變回原先的鹹魚樣子。
「接下來我們要做什麼呢，組長？」
從總部大樓出來以後，林凡好奇地問她。
「我想想……跟長谷川達成暫時性停戰協議，順便給物部喂了一口疑心病——如今我們的勢頭已經營造起來了，接下來就是要去干實事了！」
「實事？」
「嗯！就是去釣大魚啦！」
釣大魚，什麼是大魚？
當然不是水裡游的那種生物，而是代指當前魚龍混雜的橫濱地下市場的某些危險人物。
那麼這件事又與竹取澈有什麼關系呢。
這就要來談談首領的直屬游擊隊的日常工作了，這群隸屬於首領的機動部隊被要求精銳、忠誠、不怕犧牲，不管是追捕叛徒、獵殺敵人、摧毀敵對組織地盤等等高難度任務都要完美執行。因此在過去，這個隊伍的傷亡率從來都是不低的，有時候就算攤上一個強大的隊長也不一定能保護所有人。
但是它誕生的最終意義只有一個，那就是——保護首領。
只要他們活著，首領就能活著。如果有什麼想要在他們面前殺死首領，那必須先跨過所有人的屍體才能接近被保護人的核心。
這群港口黑手黨的精銳「救火隊員」向來是指哪打哪，不管黑白是非法律道德，總之首領的命令大過天。這也是為什麼在森鷗外之前的那一位先代首領在病重瀕死前還能把整個橫濱折騰得雞飛狗跳的真實原因之一……
萬一哪天首領在連生了七個兒子後終於喜得千金，在他一聲令下「給我死命寵！」，那麼直屬游擊隊的猛男哥哥們也是第一個衝上前去寵小公主的。
考慮到以上種種因素，因此哪怕是太宰治這樣的黑幫大佬在選拔自己的游擊隊隊長一職時也是慎之又慎的。
做事要靠譜，為人要忠誠，實力要夠強……最重要的是要能夠克服今後的無數阻難，在槍林彈雨下保護柔弱又可憐的港口黑手黨領袖。
唉，最好還要長得好看一點的，天天在眼皮子底下晃蕩的人如果長得奇奇怪怪不堪入目，那連上班都心情不好了。
事實上，在這個月的績效考核比拼中，候選人之一的物部信澤選擇了去追查可疑人員來立功這條道路。但是大家都知道河邊走多了總歸容易濕鞋，尾崎紅葉干部已經向他發出正式警告：你丫的要是再這樣不顧一切亂抓人制造不必要的社會恐慌，姐姐我第一個砍了你再向首領謝罪！
於是這條瘋狗在這幾天稍微氣勢萎靡了一點，也不敢胡亂蹦跶了。
至於另外一位候選人長谷川平巳選擇的是難度更大、但是得分更高的打擊敵對幫派這條路。目前的橫濱經過去年過年那會兒的「流血平安夜」事件清洗，幾個大的反對勢力已經被眾人摧枯拉朽地打爆了，就連鬼鯨幫等幫派先前的資金、地盤和諸多資源也被太宰治貪婪地一口吞下，變成了他重建總部三號大樓的資金來源之一。
換句話說，目前存在於橫濱的敵對勢力都是小魚小蝦，弄不起什麼風浪。要不是長谷川需要實打實的戰績來立功，這會兒都懶得對付這群弱雞雜魚。
那麼關於最容易得分的兩條路都被兩位競爭對手率先走了，竹取澈如果拾人牙慧也不是不行，就是太掉身價而且也容易遭人恨，拉低自身的印像分數。
她很清楚，天天自如地出入首領辦公室（加班）——單是這條特權就能夠給自己制造一種神秘的背景，讓另外兩人不敢太過看輕自己，也不敢亂用什麼陰招。
既然大家都正正規規地開始比賽，那事情就好辦多了！
接下來只要出奇招，以正勝，就能實現彎道超車！
竹取澈讓負責給自己撐場面的老隊長、大貓、騷話愛好者兼龍國友人先找個陰涼的地方喝個下午茶順便吹吹空調，自己則是屁顛顛地又跑去找中原中也。
「你干嘛。」赭發的年輕人見到她去而復返，頓時十分警惕，生怕自己口袋裡的跑車鑰匙再次被人偷走。
「中也干部，有個發財的好計劃要告訴你！大家朋友一場，有錢一起賺。我變強你買酒，我們都有光明的未來……」
見到對方沒有拒絕，竹取澈連忙湊過去，附在他耳邊低語，「如此這般，這般如此……」
聽完整個發財計劃，中原中也的臉都黑如鍋底：「不行！想都別想，你這是拿我們首領當誘餌！真是夠了，外人覬覦首領的性命就算了，你怎麼也來搞這一出？上個月的加班費哪裡缺你了？」
害，不是缺不缺那幾個錢，主要是我當年就是靠這個覬覦別人腦袋的本事吃飯啊。
太久不干老本行，手癢啊。
「又不是真的誘餌，只是騙他們來橫濱，我超級了解那群人的……」竹取澈這般無奈地攤了攤手，「而且就算我們不出手，他們也來東京圈了。東京距離橫濱可不是很遠啊。」
「什麼？」中原中也顧不上低聲，猛地站起來，「那群神經病真的來啦？」
「騙你作甚！雇佣兵圈子我超熟的，我有人脈說得一清二楚呢。」竹取澈為了驗證自己的說法還掏出手機調出一個內部的暗網論壇，給對方查看信息，「歐洲的雇佣兵組織『美德騎士團』早在三天前就來到東京啦！據說是全員出動，如果說真的只是為了刺殺某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議員政客，哪裡需要這樣大張旗鼓呢？恐怕只是借此打個掩護而已吧？」
「有道理……」中也摸著自己光潔白淨的下巴喃喃自語，「萬一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呢……」
「對啦對啦，所以我們稍微試探一下這幫騎士老哥。萬一人家真的對我們親愛的太宰首領有敵意，說不定就順路鑽進圈套來了。」
「這……」赭發年輕人心動了，但高潔的品行還是讓他決定跟首領彙報一聲，「我要提前告知首領，我們這些做下屬的不能隨便拿老板當誘餌還不跟人家說啊。」
竹取澈撇了撇嘴，有點不滿可又無可奈何：「那你去唄。我在你辦公室等你回來。」
十五分鐘後，中原中也一臉微妙表情地回來了：「青鯖……哦不是，是太宰首領說『隨便你們玩，反正我要是出事了你們都給我陪葬吧』。總之，就按照你的方案去試試吧。」
於是當晚，來自歐洲的老牌雇佣兵組織「美德騎士團」的團長就收到了一條新的任務信息，發布人指定了他們。
團長點開一看，發現任務信息是這樣的。
【兄弟，橫濱港口黑手黨的首領腦袋滯銷啦，幫幫我們！謀權篡位了解一下？】
落款人的名字是「重力使」。
第72章 男人藝術
對於一個雇佣兵組織而言, 「美德騎士團」這個名字委實可笑得很。
因為他們既不夠美德，也不夠騎士風範, 相反, 為了那區區薄利, 這群人就能夠如同惡狗一樣互相撕扯扭打起來。
正如伏爾泰評價歐洲古代的「神聖羅馬帝國」那樣：既不神聖, 也不羅馬，更不帝國！
但是——他們是異能者。
在當今異能者相對稀少的世界上，能夠湊集起八個強有力、互相協作默契的異能者是很困難的事情, 更別說他們是什麼財大氣粗的大組織，說到底也不過是游走於世界上諸多戰場的鬣狗團體罷了。
這不, 他們自從上個月接到了一起來自美國的大訂單，就風塵僕僕地從南非戰場趕來這燈紅酒綠的國際都市大東京了。
這臨時來的一出任務訂單令騎士團的團長, 也就是雇佣兵頭領, 代號「犧牲」的男人很是吃驚。在與任務發布人詳細地通過平台渠道聊了半個小時後，他們終於決定接下這個單子。
當團長走出自己的客房時, 發現外面的團員們不是東倒西歪地倚在總統套房的豪華沙發上刷著手機, 就是盤腿坐在電視前打聯機游戲。
他環顧了房間一圈後, 發現少了兩個人, 當即問道：「『憐憫』與『榮譽』呢？」
「團長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兩個哥們的脾氣，難得來Tokyo這麼繁華的地方一趟，當然是出去跟當地人一起做一些快樂的事情啦。」一個將腿翹在茶幾上的金發年輕人頭也不抬地回答道。
「真見鬼！」團長忍不住罵了一聲，「都跟他們說要注意隱蔽和紀律性！一個個的來到日本就好像出籠的鳥兒似的！他們這輩子沒碰過女人嗎？」
「團長你說錯了, 『榮譽』喜歡的是男孩子。」一個人幽幽地說。
「『誠實』你給我閉嘴！再吵的話我就用靴子狠狠地踢你的屁股！上帝作證, 我絕對會踢得你這個月也找不了猛1！」
這話太有威脅了, 嚇得「誠實」連忙翹著手指做出了一個捂嘴的動作，表示自己不亂說話了。
「嘿嘿，別擔心啊老大。」坐在電視前的一個黑人老哥笑著扭頭，「這次的任務不是十拿九穩嗎？再說了，完成任務後我們馬上就要離開了，有什麼好擔心的？」
「讓我擔心的就在於這裡，『謙卑』。」剛剛還在發火的團長滿臉不快地舉起了手機，動作莊嚴得好像舉起了一個手.雷，「就在剛剛，我接到了一個目標相同的任務。有人與我們先前的雇主下了同一個訂單！也就是說，我們只要殺一個人，就能拿到兩筆錢！」
這話一出，房間裡的剩下五個人都你看我，我看你。
「上帝啊，這麼巧的嗎？」
「你這愚蠢的土撥鼠，怎麼可能，背後肯定有一方搗鬼！」
「等等！」此時房間裡唯一一個在操作電腦的「公正」突然發話了，「你們快過來看！」
幾個雇佣兵湊過腦袋來，看見屏幕上彈出的一個個名字，頓時表情都變了。
「『東之牙』淺泉宗裕，那個在十二年前殺死了七十二個平民的連環殺人犯，在六年前越獄逃出的國際通緝犯兼殺手……」
「『畜生山脈』莫那赫·斯特魯迪？Shit！誰把這個印度的咖喱佬給請過來了？」
「『銀環蛇佣兵團』？等等！這幫混蛋上次搶了我們的任務目標！這次難道又想來摻和這事情了？來吃爸爸的**吧！」
這個美德騎士團無愧於「美德」之名，張口閉口都是消音詞彙。事實上，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推移，一個個在雇佣兵業界聲名顯赫的前輩都心動的加入了這個夢幻名單。
這幫超豪華陣容對付一個大國的首腦恐怕都綽綽有余了，然而要知道這群人眼下都是為了同一個任務來的……
騎士團等人對視一眼，媽的，壞菜了。
黑人「謙卑」一拍屁股跳起來：「我去打電話給外頭兩個混蛋！得馬上抓緊時間去橫濱了！」
其他幾個人也假裝無事發生那樣地收起手機，轉身回房：「我去收拾行李。」
類似的一幕不知道發生在這個世界中的多少角落。
無數人將殺意升騰的目光投向了日本，尤其是橫濱所在的方向。
因為中原中也一晚上都在當網絡客服……哦不是，是向著業界雇佣兵前輩們瘋狂發送垃圾信息。
「我們首領的腦袋滯銷了，幫幫我們。」
「無良老板日日夜夜壓榨苦命下屬，我恨不得生食其血肉，大嚼其骨。」
「打擊黑惡勢力，人人有責。」
「橫濱性感歌姬，在線唱歌，來了你就是橫濱人。」
「是兄弟就來砍我們老板，我到處尋找，油膩的大小姐在哪裡。」
通宵達旦的發了一晚上的癲狂信息以及回復各路神經病的任務詳情咨詢後，第二天中也的神智幾乎不清了，幾乎就連他自己都要相信他對太宰治首領懷有不可告人的深仇大恨。
看向黑發年輕人的目光中寫滿了「仇恨」二字……
直到竹取澈拿著一根吃外賣時留下的一次性筷子「啪」地一下敲在他腦門上，同時口中發出「唵！」的一聲，中原中也才宛若被人當頭棒喝那樣如夢初醒。
害，「獄之呼吸·八之型·夢幻泡影」雖說有破障功效，但是沒有配合的精神力來使用，強行催發起來竹取澈還是感覺腦袋要炸開一樣疼。
「啊！」中也突然回想起自己昨晚做了什麼，嚇得大喊一聲，跌坐在身後的真皮椅子裡。
「怎麼了？」混血少女問。
「完了……」中原中也面色蒼白地回答道，「整個雇佣兵世界排行前百的有一半高手現在應該都啟程趕往橫濱了！」
「啥？！」竹取澈驚了，也顧不上太宰治就坐在不遠處的桌子後面，當即追問道，「不是讓你就給一兩個雇佣兵組織發布釣魚任務嗎？怎麼會弄出這麼多來？」
「我也不知道啊！我的平台私聊框昨晚都變成了『 999未讀』狀態好嗎！我也很疑惑啊！！」
兩個人經過一番研究，發現是中也原來不太熟悉任務發布平台，在選擇「任務指定對像」時不小心按到了一旁的按鍵「是否向實力相當的人員進行任務推送」選項……更蛋疼的是當初中也為了吸引美德騎士團的心動，直接把任務賞金設置為「一個億」，貨幣單位還不是「日元」而是「美元」……
一個億美金買太宰治的一條命！
誰不心動啊！
竹取澈現在都心動了！
於是她蠢蠢欲動地看向那邊在看好戲的首領，只見這位身價翻倍的美男子首領此時泰然自若地微微一笑，仿佛沒有意識到大難臨頭的危險。
「哎呀。」他略顯譴責地說，「你們兩個想騙一兩個外來組織給阿澈的考核刷刷績效，我其實是沒有反對意見的。但是這回弄了起碼五十個以上有名的好手來橫濱，更別說那些想來渾水摸魚的炮灰……是不是有點太過分了？」
兩個自知闖禍的小可憐垂頭耷腦地在太宰治面前站成一排，唯唯諾諾的不敢吱聲。
「事到如今，我認為你們已經沒有辦法從那麼多齊心協力的殺手之中十分周全地保護我了。」太宰治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好像說得事情與自己無關一樣，「畢竟防御力更強的三號大樓還差一個月才能完工……現在這種情況下，也只有另外一個辦法來解決當前的危局了。」
「是什麼辦法呢，老板！」竹取澈一聽這話，眼睛就亮了起來，就差背後的尾巴跟著搖晃搖晃。
中也雖然沒有說話，但也將充滿希望的目光看向了這位一直非常睿智聰慧的老搭檔兼損友上司，好像溺水之人看見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
「咳，事情其實很簡單。」太宰治豎起了一根修長的食指跟他們分析道，「中也發布的任務中說了，要擊殺『港口黑手黨首領』，對吧？」
「對對。」
「問題是——沒有人知道港黑首領到底是誰啊！他們不知道我是誰，不知道坐在這個位置上的人是男人還是女人，老人還是小孩……這些情報都是未知的。」太宰治說到這裡露出了十分可疑，不，或者說堪稱興♂奮的笑容，「我們只要利用好這一情報隱蔽優勢，推出假的首領到前台去吸引眾人目光，然後讓阿澈帶著下屬們合力圍剿各路殺手與雇佣兵，這場鬧劇就算勉強糊弄過去了。」
如此一來，太宰治本人安然無恙，竹取澈刷到了足夠她成為游擊隊隊長的超高分數，中原中也也挽回了任務發布平台上的天價定金——因為沒人能夠完成任務所以他可以名正言順地宣布任務失敗，然後順勢收回定金——三個人都皆大歡喜！
不愧是首領，輕而易舉地想出了兩個小呆瓜想不出來的解決方案！
戴著禮帽的赭發年輕人聽見這話後頓時松了口氣，忍不住又問道：「那麼，誰來扮演這個假首領呢？」
於是他驚悚地發現，房間裡的這兩位，都將目光不約而同地投向了自己。
——你惹出的禍，你來背鍋咯。
…………
……
「今天我們這裡來了一位貴客，想必大家對她還不太熟悉，但是沒關系！身為組長的我這就給大家介紹一下：這位，中原貴子小姐，她不僅是我們的中原中也干部的妹妹，更重要的她還是——我們港口黑手黨最為神秘的新首領！她今天微服私訪，其實是來視察我們組的訓練成效的！」
訓練場中，當著部下們的面，竹取澈大聲宣布道：「都給我拿出看家本事讓首領大人好好地過目一下！明白了嗎！」
「喔喔！」不明就裡的下屬們很給力地大喊起來。
畢竟，誰讓台上站著的那位赭色長發的柔弱美人兒是如此的我見猶憐，惹人憐愛呢？
你看那完美無瑕的面孔、輕輕緊咬的粉嫩櫻唇、那泫然欲泣的鈷藍色眼眸、盈盈一握的細嫩腰肢、纖長白皙的四肢與柔滑肌膚……哦，上帝啊，我們死了。
反正都是要保護首領的，與其保護一個五大三粗的發瘋老頭子，大好男兒還是更偏向於保護一個意志堅定、聰明果敢、身份神秘的美少女首領吧？
我們必須承認，竹取澈是一個明明能夠靠臉吃飯卻偏要靠實力干活的沙雕人士，因此當她全心全意地投入到「扮演一個想跟首領小姐姐貼貼」的美少女粉絲時，那形像和演技還是十分成功的。
因此當兩位風情各異的好看美女站在台上視察大伙兒的訓練，這股子審美上的衝擊力度毫不留情地碾壓而來，一下子讓台下血氣方剛的精神小伙們振奮不已。
萬、萬一我等會表現得好一些，首領/組長會不會就對我刮目相看了呢？嘿嘿……
倒是旁邊三個組內的骨干都分別在不同場合下見過了真正首領太宰治的容貌，此時憋得又不敢說話，只能表情僵硬地看著竹取澈在台上大吹大擂也不帶半分臉紅。
啥情況啊？竹取組長又在弄啥么蛾子呢？
只聽她對著這位「中原貴子」小姐足足吹了十五分鐘不重樣的彩虹屁，被迫男扮女裝來偽裝身份的干部大人忍不住扯了扯她的衣袖，低聲呵斥道：「差不多就行了！」
「哇哦！」竹取澈誇張地大喊了一聲，扭頭看向台下，「我們敬愛的首領大人對於各位的戰鬥力展示已經迫不及待了！她甚至催促我搞快點！抱歉抱歉，主要是首領您過人的美貌迷惑了我……」
中原貴子小姐惡狠狠地瞪了竹取澈這個傻逼一眼，但這一眼在大家看來那都是【少女嗔怒】的風情，一時間大伙兒感覺自己心跳加速，恨不得被美人瞪眼的人換成是自己，而不是那個嬉皮笑臉還使勁往首領身上貼貼的竹取組長。
竹取澈玩夠了之後方才一本正經地回頭下命令：「咳，本多君，開啟實戰演練！」
本多啟太欲言又止：「……是，組長，還有首領大人。」
一旁的中原貴子小姐的表情已經看起來社會性死亡了。
第73章 港黑偶像
根據龍國某位近代的文學大師周先生曾經說過：「我們龍國的最偉大最永久, 而且『最普遍』的藝術是男人扮女人……」
雖然這是談論龍國國粹京劇的評論，但用在如今這個時局倒也恰到好處。
剛開始當太宰治提議讓中原中也在這段偽裝假首領的時期裡扮成女裝時, 後者是果斷拒絕的。
不能你一條青鯖叫我女裝我就女裝, 那說出去我港黑重力使多沒面子呢？旁邊還有一條恨不得事情鬧得更大一點的小鬣狗看著呢……
「我可是為了你好啊, 中也！」
黑發的首領露出了因為不被老搭檔理解和信任的略微苦悶表情, 不得不說，像他這樣好皮囊的帥哥露出這種表情時，不知有多少女性會在這一刻心靈蕩漾、恨不得衝過來將他抱在懷裡好生安慰一番。
可惜在場的只有一個冷著臉的中原中也以及一個沒有太多少女心的竹取澈在圍觀。
完全是演戲給瞎子們看。
於是中也翻了個白眼：「太宰, 你腦子有病吧？」
雖然這樣說話對首領很不敬，但考慮到竹取澈這段時間來天天跟他們一起加班, 大家互相之間滿嘴騷話，說得多了也混熟了, 因此中原中也倒是不怕此言一出會損害到港口黑手黨首領的英明形像。
「你以為我是你嗎蛞蝓。」太宰輕描淡寫地嘲笑他, 「反正我可不會同時招惹全世界排名前百的雇佣兵中的一半家伙過來橫濱殺人。」
「你！」中原中也呼吸一窒，卻無法反駁他。
雖然這件事的提議雖然最早是混血少女提出來的, 但具體操作出現了失誤還是他中原中也的問題……太宰說他腦子有病大概還挺真實的。
還好, 太宰治見好就收, 也沒有追著打罵這個注定無法從女裝陷阱裡逃走的可憐蛞蝓, 而是細細地解釋了一下「女裝的必要性和意義」。
大致說來就是咱們隨便捏個假首領來當小號，反正以後要是真出了什麼事就把黑鍋往那個女裝身份上甩。
——到時候丟臉的可是中原貴子，跟你這個當哥哥的中原中也有什麼關系！
「等等！」
赭發的年輕干部怒吼起來，「你連假名都給我想好了？」
「何止啊中也, 我們之間的深厚交情僅限於取個名字的膚淺程度嗎？」黑發的首領面帶少見的微笑, 但怎麼看都有些幸災樂禍的意思在裡頭。不等小伙伴進行無謂的反抗, 他就給了一個眼神給旁邊站著聽八卦的竹取澈，「阿澈，把二號文件櫃的最頂層抽屜打開，裡面有我給蛞蝓准備的精心大禮。」
竹取澈嘿嘿一笑：「好的老板！」
於是中原中也就驚怒交加地看著混血少女從抽屜裡摸出了一套女裝大禮包，內含曼妙蕾絲少女裙、虛假的貧乳文胸、安全褲、全套化妝保濕美容禮盒等等產品。
想必任何一個少女看見這份禮物都能動情地哭起來吧。竹取澈波瀾不驚地心想。
見此狀況，赭發干部的血槽都要被扣光HP了，他結結巴巴地翻弄著那件女式內衣，看向了太宰治：「你……你他媽還給我……准備了這個？」
港黑首領微微一愣：「怎麼？一件還不夠？」
「不是夠不夠的問題好吧！」中原中也都要爆炸了，他看起來似乎想抓著這個文胸扔在太宰治的臉上，「你事先准備好裙子就已經很變態了！為什麼連安全褲什麼的都准備好了啊！」
「是的，這就是身為首領的周全准備和事先謀劃。」太宰十分矜持地回答。
「你放屁！森首領在位的四年變態指數都沒有你這一刻高！不要說那麼冠冕堂皇的話來掩飾自己是個變態的事實！」
「哈哈。」變態先生坦然笑道，那笑容可謂是刀槍不入。
「那個……」竹取澈忽然舉起手，打斷了中也的暴怒過程，「我忽然想起來了，那個文胸是我送給首領的……」
來源嘛，自然是異能【失控人生】抽卡的時候抽到的「物品」，本來竹取澈想回收給異能換成下一次點數的，但是太宰首領忽然找到了她，說願意出價高價買下這個東西。
當然，竹取澈對外就說東西送給我們的港黑首領了。
不明就裡的中原中也：？？？
老謀深算的太宰治保持著淡定的表情：「沒錯。」
中原中也快要神志不清了：「你們的關系，已經好到能互相送文胸了嗎……這個物件難道是你竹取你用過……」
竹取澈突然怒喝他，如同炸毛的獅子那樣威風凜凜：「齷蹉之詞！這種文胸的型號和款式根本不適合我！再說了，我用過的東西怎麼會送給別人？還有我和首領清清白白，只存在最單純的金錢買賣關系！不要用你那污穢的變態思想來揣測未成年少女的我！」
太宰治依舊淡定：「沒錯。」
「不是就不是，你吼那麼大聲干什麼啊！我哪裡得罪你了嗎臭混蛋！」
中原中也大怒，上手去掐竹取澈的臉（主要是沒辦法去掐另外一個罪魁禍首的脖子），直接把人家好端端的混血美人臉給掐成了一個粉嫩嫩的圓包子。
「疼疼疼……」竹取澈含糊不清地哀求道，「我錯惹！大不了我陪你一起女裝嘛！」
太宰治啞然失笑，但還是堅持說：「沒錯。」
「你能不能換個詞啊混蛋！講來講去就是那一句『沒錯』！」中也朝對方噴火。
太宰治沉吟片刻，「嗯，沒錯。」
加多了一個語氣詞。
這邊的中原中也都要氣得哭了，他鈷藍色的眼睛裡閃爍著怒火，「還有你，竹取，你陪我女裝？你自己就是女孩子，天天穿在身上的衣服不是女裝難道是部落草裙麼！」
還裝的那麼可憐巴巴的樣子！害，誰不知道這個壞東西成天就想著撿便宜！
「那、那就男裝！」竹取澈勉強把自己的臉皮從對方的爪子底下搶救回來，狼狽地衝到了太宰治的座椅身後躲起來，委委屈屈的喊道，「我男裝沒問題的！」
這一刻，在場的兩位男士都覺得她有點像是一條夾著尾巴躲起來的小狗。
太宰治伸出一只纏滿繃帶的手到椅背後面揉了揉少女下屬的腦袋，然後譴責地看向中也：「不要欺負下屬啊。」
「平時欺負竹取最多的人難道不是青鯖你自己嗎！你這偽君子！」
「呵，偽君子就偽君子，總比女裝的傻子要好。」
就這樣，中原中也被打出暴擊，敗下陣來。
以上，就是「中原貴子」這個假首領誕生的全過程。
在參觀完竹取澈這一組的演練後，已經非常不耐煩的中原貴子小姐甩著手離開，她身後的保鏢們連忙跟上去，生怕這個走路八字步的豪邁女首領出了什麼事。
此時本多啟太默默地走到竹取澈身旁，見到左右無人，低聲問：「沒問題吧？」
他的意思是這個假首領蹦跶得那麼歡樂，真首領那邊不會有意見嗎？
「沒問題。」竹取澈的嘴唇幾乎沒有怎麼動，這幾個字卻音量極低地飄出來，「他默許了。」
日語中的「他」和「她」在發音上是有明顯差別的，本多啟太聽出來了，自然也就放心下來。
他現在最怕的就是混血小姑娘一驚一乍的搞事情，還沒有事先跟上邊報備……回頭太宰首領要是追責起來，幾個人誰也別想跑。
畢竟他當年也是伺候那位大爺好幾年的主，從人家還是個青蔥美少年就看著長到現在這幅陰沉詭譎的黑幫大佬模樣，以前天天被還是個干部的太宰治折磨得人不人狗不狗，最後再加上離婚導致心力憔悴，索性申請調去了後勤組。沒想到兜兜轉轉還是回到了老上司的手下干活。
我的命好苦啊！本多啟太在心裡哀嘆。
他還想問點什麼，但是竹取澈把手往身後一甩，像個大爺一樣邁著六親不認的步伐，追出去了。
畢竟現在是「首領」出門，她作為最近的直屬游擊隊小組還是要保護首領的。
這個時候，站在不遠處候著的林凡和中島敦連忙湊過來打聽情況，因為當初在去年的平安夜時大家都有幸見到了首領的真容，自然沒有那麼容易被蒙騙過去。
本多啟太含含糊糊，講話似是而非：「那個……竹取組長不是說了嗎？我們的新首領是中也干部的妹妹。我們要認真地保護她。」
「原來如此！我會豁出命去的！」白發少年中島敦同學恍然大悟，信以為真，完全沒有注意到一旁兩個成年人看向自己時復雜而莫名愧疚的眼神。
【本多啟太：唉，多單純的小老虎呢……異能控制不好就算了，還那麼單純，真是讓人擔心。】
【林凡：沒辦法啊。回頭等風頭過去後哥哥們再教他吧。】
多少明白了個中詳情的林凡則是干笑兩聲，卻沒有把事情說透：「我突然想起我們家鄉某部經典文學裡，有個李逵和李鬼的典故……」
今天這位新首領要去的活動有點多，上午要先去某個醫藥公司跟人談合作，中午要參加橫濱本地的一座港口歷史博物館的開幕剪彩，下午要去和港口黑手黨下屬的眾多小幫會的首腦聚餐吃飯，晚上還要留下來加班開會……
中原中也看到這個行程表當時就崩潰了。
「你這給我安排的是什麼！」他憤怒地質問竹取澈，「你這是生怕我還不夠引人注意嗎？」
「不要緊張啊貴子……首領。」
如今坐在車裡前往醫藥公司的路上，負責開車的司機也是知根知底的自己人，竹取澈還是堅持用對方的假名進行稱呼。
只見這個混血少女露出了無可奈何的表情：「如果不是你同時招惹來了那麼多的殺手和雇佣兵，我至於安排這些活動嗎？你看看，我們的那位老大（指太宰治）從上位以來出過幾次門？一年算下來加起來都不到三十次吧？」
通常意義來說，一般的黑幫大佬也是很忙碌的，他們要不停地開會、指導家族或者組織成員工作、追查叛徒、收買和腐蝕官方、吃喝玩樂享受人生、跟情人約會等等……一年到頭忙得腳不停蹄，身邊總是跟著一大堆保鏢，生怕被什麼人給暗殺掉。
所以像太宰治這樣努力少出門、能不出門就盡量不出門、能讓別人代替自己的工作就找別人的……宅男式黑幫大佬還是鳳毛麟角的。
就連竹取澈這種死阿宅有時候都覺得這家伙的生活是不是太悶了，天天待在總部大樓的層層防御後面，弄得先前那個像個沙雕一樣又賤又快樂的「津島葉藏」就好像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幻影。竹取澈每次回憶起來依舊覺得很不可思議——一個人怎麼能有如此截然相反的兩面性？
說到大家共同的那位沒良心老板，中原中也跟著嘆了口氣，說的話卻不是抱怨而是替太宰治開解。
「他上位還沒滿一年呢，大概是壓力太大了，我記得當初森首領在位的頭兩年也是天天待在總部加班很少休息的……也許過兩年青鯖就原形畢露了。算了，不說他了，說說我們接下來的工作。總得來說，就是我去走流程，到處拋頭露面的工作來吸引潛在敵人的注意力，然後你們伺機獵殺那些雇佣兵和殺手。對吧，就是這樣操作？」
「對對。」竹取澈一臉凝重地說，「也只有讓貴子首領您這樣實力強大的異能者來出門工作，我們這些做保鏢的才能放心。」
呵呵，那要你們這些保鏢有何貴干？
中原貴子小姐面無表情，不想回答這個話題。
此時竹取澈拿起了一份材料，一邊看一邊隨口問：「接下來我們要去的是什麼公司？」
「紫藤花制藥株式會社，主打開發人體各類疑難雜症新型藥物研發的這一塊，在國內算是老牌制藥公司之一了。」赭發的干部對此也不是很了解，「他們好像是想在橫濱打開本地市場，所以需要去談判。」
什麼？竹取澈聞言一愣，這是什麼公司？之前都沒聽過。
而且之前還聽說了一個「紫藤花快遞」，現在又來一個「紫藤花制藥」……混血少女摸著腰間的日輪刀，總有種微妙的直覺在前方等著自己。
沒等竹取澈想明白。下一秒，坐在前方開車的司機猛打方向盤，防彈材料的黑色轎車在馬路上劃出一個驚人的弧線，險些撞翻一旁人行道上的路燈——幸好司機技術過人，勉強控制住了轎車的車頭方向，油門猛踩就往前衝回正常的道路上。
「那是什麼！」中原貴子小姐大怒，她不能容忍有人在自己扮演首領出行的第一天就發起襲擊。
這是瞧不起港口黑手黨還是瞧不起她這個「首領」？
竹取澈回頭看了一眼，發現車輛原本前行道路上已經多出了一個深坑，一個身穿灰色庫爾塔服飾的干瘦老者正赤足站在坑裡，當他回過頭同樣看向逃過一劫的車子時，滿是皺痕的老臉擠出了一個怪異扭曲的笑容，露出了布滿黑黃色漬的牙齒。
最可怕的是他的那雙眼睛裡仿佛蘊藏了什麼惡心又不可名狀的事物，讓人看了就渾身冒冷汗，如遭雷擊。
來的真快啊這個該死的咖喱佬。
竹取澈深吸一口氣，打開車子頂端的天窗，一躍而起：「你們先走，我去對付他！」
「小心點啊。」中原貴子目送她鞋底噴出藍色鬼火的樣子飛出車內，一時間表情有點復雜。
這才正式開演第一天呢……
第74章 新的寵物
烈日之下，七八輛黑色轎車疾馳而至, 驅散了這附近的行人, 眼看就要留下來包圍這個深坑範圍。
「都留下來干什麼？等著幫敵人收屍嗎？我還不知道我們直屬游擊隊的隊員們有那麼善良！」竹取澈通過藍牙耳機冷冷地訓斥道, 「你們要保護的人在前面！還不追上去！」
車內的幾個骨干面面相覷, 最後中島敦決定留下來看看能不能幫上點忙, 因為實在不行還能變成白虎帶著人跑路，其他兩人帶著剩余的黑手黨追上前方首領所乘坐的車輛。
莫那赫·斯特魯迪笑眯眯地看著這些黑色轎車如同水流一般從自己身側的道路疾馳而去, 沒有出手阻攔, 留下來的只有一個瘦弱的白發少年，大熱天的也裹著黑色的毛領子大衣站在一旁冷冰冰地盯著自己。
看起來不太好吃。
「至於你……」這個蒼老的印度老者看向了面沉如水的竹取澈，後者穿著一身非常正式的黑色西裝，肩膀上披著由【儲物外套】幻化而成的大衣。
莫那赫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你又是誰？你身上有股令人厭惡的氣味。」
「你不認識我, 這很正常。」竹取澈地左步後撤，左手握住了腰間的日輪刀刀鞘，右手按在刀柄上做蓄力狀, 同時神情冷靜，「因為我是【牽線人】的弟子。」
【牽線人】的她的師父梁利輝的雇佣兵代號，這關系到老梁與生俱來的異能，因此業界贈送了他這個宛若月老一般的文雅名號。
干瘦的老者愣了一秒，驟然露出了更高興的笑容, 他張開了手臂，像是想要擁抱眼前這個少女：「原來如此, 原來如此！在遙遠的異國他鄉還能遇見故人之後, 真是有緣！」
「恐怕不是故人吧？」竹取澈冷笑道, 「他不過是從你這個【畜生山脈】的嘴巴裡搶救出整整一個村莊百姓的討厭鬼罷了。」
【畜生山脈】莫那赫·斯特魯迪原本是個小有名氣的印度苦行僧，然而某天遇到了一場因為異能者戰鬥時所引發的意外事故，後來就大變樣了。
自那以後，他喜食人肉，愛飲人血，曾經制造出「一周內屠戮三個村莊」的驚人慘案。由於印度國內的交通情況不太好，許多底層村落長年處於封閉狀態所以哪怕鄰村出事了也不能很快知曉。如果不是有一個當地記者正好返鄉探望父母，還沒人知道莫那赫會「吃掉」幾個村莊。
事情一經爆發舉國嘩然，印度官方的異能者部隊「八部眾」連忙出動追殺這個罔顧人命的畜生——莫那赫一邊逃亡印巴邊境地帶，一邊還與八部眾交手，最後雖然身受重傷但還是逃出了生天。考慮到國家之間的政治影響問題以及兩國之間存在的衝突矛盾，八部眾只能選擇放棄追殺莫那赫，最後眼睜睜地看著這個混蛋的背影消失在邊境線上的深山密林裡。
至於莫那赫與老梁的恩怨也是很多年以前的破事了，老梁受朋友委托去印度辦事，路過一處較為富有的村莊，被當地事先打聽到些許風聲的村長出高價委托救人，因此施展異能把莫那赫弄得暈頭轉向當場迷路了三天才找到了村莊所在地——結果整個村子的人都帶齊細軟的逃走了。
自那以後，莫那赫就把「梁利輝」這個名字記在了他的吃人小本子名單上，雖然如今老梁行蹤不定，但是能夠碰到對方的弟子也足以引起莫那赫的食欲了。
「你這是說的什麼話啊孩子！那種踢翻他人飯桌的混賬到底有什麼值得被你所驕傲？人類如果想要存活下去，就要傷害其他生靈——我也不例外。」莫那赫面帶奇異的微笑，闡述著自己的想法，「所以，你們可以吃豬肉，吃雞肉，吃羊肉，吃牛肉……為什麼我不能吃人肉？人類與牲畜不都同樣存在於神明的輪回之中嗎？大家都是平等的生靈，看待問題何必如此傲慢？」
「抱歉啊你這老不死的。」竹取澈毫無誠意的道歉，「雖然你的屁話說了那麼多，但是……我就是討厭吃人的家伙！敦君，不要出手，為我掠陣！」
——請叫我「鬼殺隊後遺症」！
症狀大概就是一看到有誰膽敢吃人喝血就會忍不住上前去砍死這個鬼東西吧。
中島敦表情凝重地點頭：「是！」
然而已經沒有人會在意他的存在亦或者回答了，因為竹取澈幾乎是在眨眼之間拔刀突進，她原本站立的柏油路地面早已瞬間崩裂。此時一抹幽藍色的火焰竄上黑曜石色澤的刀身，掩蓋住陽光下刀身上那些刺眼的光輝。
獄之呼吸·七之型·萬像·霹靂一閃！
「萬像」能夠使用出其他流派的「型」，而「霹靂一閃」作為「雷呼」一脈中最快最猛烈的居合斬，用來試探敵人最合適不過了。
「喔！」
莫那赫發出一聲仿佛被人掐住脖子的奇怪叫聲，然而腳下寬大的褲腿布料卻異常地鼓動起來，仿佛有風在裡面流轉。
只見這個干瘦的老者腰間一軟，整個人上半身毫無征兆地向後仰去，柔軟巧妙地避過了這斬向自己首級的一刀。
不得不說，單是這一手下腰能力就勝過不少年輕人了。
竹取澈的眼瞳一緊，瑜伽？
也是……莫那赫在變成通緝犯之前也是印度當地小有名氣的瑜伽大師和苦行僧，這麼多年過去了肯定對於老本行則是更加精通。
只見老人伸出左手，竟然從側面拍向竹取澈的日輪刀刀身——日式長刀因為傳統工藝與鍛造方法的緣故，雖然刀刃處非常鋒利，但在堅固性方面始終稍遜一籌。所以古代戰爭中有些身高力壯的士兵會手持鈍器來對付這些一砸就碎的日本刀。
竹取澈一看對方伸出來的那只手就知道這一擊絕對不輕。莫那赫的皮膚暗黃，渾身皺紋密布，然而這只手掌卻如新生嬰兒的手一樣粉嫩柔軟，顯得十分怪異。
瑜伽是「柔」的體術沒有錯，但是柔到極致——就變成了「剛」！
莫那赫這剛柔並濟的一巴掌要是拍實了，這柄由秋原椎名輾轉流傳下來的日輪刀絕對要碎在竹取澈這個不肖子孫的手上！
竹取澈哪能讓這種事情發生？
再說了，莫那赫居然用他的左手在攻擊！
印度人吃飯是用右手，上廁所用左手……眾所周知，他們不用廁所紙巾。
也就是說，這他媽的看似平凡一掌裡還揉合了生化攻擊！
只見她手腕一翻，渾身肌肉如同音律奏響那樣有節奏地鼓動起來，鋒利的刀刃撞上了那只粉嫩的老男人左手，卻沒有斬在實處的感覺。
原來是莫那赫的這只手如同柔弱無骨的蛇一樣攀附上刀身，從而避開了刀鋒處的鋒芒！
這是極高難度的技巧，又誰能夠在刀刃即將觸碰到自己的身體時的前一瞬間巧妙又緊密地避開它呢？
此時兩人距離極近，竹取澈抬頭看見這個老混蛋抓著自己的刀不放就算了，居然還對自己露出一種「餓了」的笑容。
你媽的！
我是你的大餐嗎！
竹取澈用自己剩下的左手直接給對方豎起了一根中指！
【強制放屁】！
感受到腹腔裡傳來的異樣感覺，莫那赫神色一緊，原本貼得緊緊的手指就要擰斷這鋼鐵的刀劍，誰知五髒六腑這麼一翻滾導致注意力無法控制的轉移了一秒鐘。就是這一秒，竹取澈的左手沒有收回，反而順勢如同閃電般從兩人之間的空檔下方竄起，猛地扎進莫那赫的右眼裡！
——吃我詠春標指！
噗嗤！
鮮血飛濺，染紅了老人渾濁的眼珠子。竹取澈毫不留情又特別熟練地一勾手指，感覺有什麼濕漉漉的球體落入掌中，她用力把這個垃圾摔回莫那赫那張寫滿痛苦與憤怒的蒼老面孔上。
「標指」作為詠春拳中的套路之一，在對待敵人時十分陰損，專門攻擊敵人的喉嚨、眼睛及其他要害。先前竹取澈沒怎麼在游戲中使用過是因為對待鬼的話這些招式沒啥用。
因此正常的詠春拳館要在確定弟子的心性醇厚、不會濫用武力才能教導對方「標指」及其以上的套路……問題是竹取澈這套功夫是跟著師父老梁學的，能在戰場上活下來都算好運氣了，老梁自己又是賤人爛賭徒一個，哪裡還顧得上什麼心性問題。
所以標指啊、八斬刀啊這些東西全部被老梁一股腦兒地教給了竹取澈。
學會標指以後並不是說要追求變化，而是固定住某個動作，用心揣摩反復練習，直到形成宛若神經性反射的肌肉記憶。據說龍國現代的影視界武打巨星小龍哥當年也是這樣過來的。
竹取澈這一招摳人眼珠子雖然如今用得少了，但是以前在戰場上那可是一用一個准，因為大家戴著頭盔和面罩打生打死也就眼睛附近還留下幾分破綻，於是被她摳下來的敵人眼珠子都能堆滿一個垃圾桶了……老梁當時還問她要不要改名叫做「梅超風」或者「殷天正」得了。
「呃啊啊！」
莫那赫的身形急退，擔心她繼續追擊。因為在他失去一只眼睛的同時竹取澈抓住他精神破綻的空隙時間轉動日輪刀刀柄，劍氣從刀身上迸發，直接切斷了他來不及縮回的左手中指和無名指的一小節！
這一招，還是從「上弦一」黑死牟那裡學來的——調動肌肉與血液的力量，以骨架作為支撐，看似最平常的轉動手腕都能迸發出恐怖的劍氣！
請叫她虛心好學的神童小天才！
兩個人從說話到交手到現在不過兩分鐘就有一方負傷了，這電光火石之間交錯的殺意讓旁邊觀戰的中島敦看得十分投入，然後他又想起自己與竹取澈初次見面時好像也差點被摳下老虎的眼珠子……原來那天她還是留手了嗎？
謝謝澈姐！澈姐對我真好！小老虎非常感動。
「噫哈哈哈哈！」
莫那赫捂住受傷流血的眼眶，原本的哀嚎漸漸變成了古怪的大笑，只見他的白發在瞬息間變成了烈焰一樣的紅色，同時暗黃色的皮膚底下浮現出詭異的黑色不明物質，將他整個人瞬間染成了一頭黑膚紅發的高大魁梧怪物！
雖然莫那赫的另外一只眼睛還是人類的黑眸，然而被挖出來的那個眼眶裡卻像是鑲嵌著一枚慘綠色的鬼眼在轉動。
原本穿在身上修長的庫爾塔上衣被鼓動增長的肌肉自動撕破，只有身下的寬松長褲安然無恙。
剎那間，莫那赫·斯特魯迪就在竹取澈面前彰顯出惡鬼的本相！
「哼！」竹取澈面色冷峻如鐵，想起了記憶中的某些印度神話傳聞，「羅剎嗎？」
「羅剎」在印度神話裡，就是惡鬼，亦寫作羅剎娑，阿落剎娑等譯法，意譯為可畏，速疾鬼。此怪物乃印度神話中之惡魔，最早見於《梨俱吠陀》記載。
「噫哈哈哈！正是！」
這個渾身肌肉結實的高大惡鬼獰笑起來，伸手從背後拔出了一柄略有弧度的森綠色匕首，那把匕首上鑲嵌有一個小小的嬰兒腦袋大小的骷髏頭顱，顯得愈發鬼氣森然。
「【牽線人】的弟子，且容老夫來領教一番吧！」
轟隆！
赤足的羅剎直接踩碎了周圍將近十米的路面地帶，但這份反衝力所帶來的急速卻是竹取澈難以想像的。
就好像一眨眼，又好像一個呼吸，敵人就從數米開外飆馳到眼前了。她只來得及召喚出幽藍色的鬼焰在自己身前虛虛一擋，就感覺那慘綠色的匕首刺破了鬼焰盾牌往自己心口扎來。
竹取澈選擇用日輪刀格擋的同時左手腕一翻，露出藏在西裝衣袖裡的槍口，哪怕匕首尖刺近在咫尺，她依舊沒有後退地選擇開槍！
砰！
金屬撞擊的聲音從莫那赫身上傳來，赤紅發燙的彈頭鑲嵌在鋼板一樣的肌肉上無法推進分毫。
今天竹取澈出門帶的是麥林槍，這裡的「麥林槍」是縮寫，麥林（Magnum）這種叫法實際上不是用來形容槍，而是形容子彈的。Magnum子彈即大威力子彈，而Magnum在英文中又指五分之二加侖的葡萄酒單位，直接翻譯過來就是「大號酒瓶」。
按道理正常人在那麼近的距離按了竹取澈一槍，保准腦袋當場開花，但是莫那赫那漆黑的肌肉居然硬生生地攔住了距離極近的大口徑手.槍子彈！居然連對方的最外層防御都沒有破開！
「孩子，給你回禮！」莫那赫猙獰露齒，肌肉一鼓，渾身上下湧動著如同雷鳴的血液流轉聲，那枚金屬彈頭就這樣詭譎地奔著竹取澈的門面彈射而來！
但是打空了。
咆哮的子彈只是擊破了混血少女的幻影邊角，連她的頭發絲都沒有劃傷，反而徑直打碎了竹取澈身後的商店玻璃展示櫥窗。
【光之折射】！
這還是中島敦替她抽出來的被動技能，運用在實戰中就是容易讓敵人產生視覺上的微弱偏差。你以為她的坐標是（A1，B1），實際上卻是（A2，B2）！
借此機會，竹取澈拔刀而上趁勢攻擊，然而莫那赫作為瑜伽大師同樣體術過人，明明是如此粗壯結實的臂膀和身體，揮動起匕首來也如同流水柔蛇那樣詭譎無骨，讓人根本無法斬中他的實處。
這就好比揮拳卻總是如同鐵拳打中了棉花那樣渾身難受。
漆黑的日輪刀咬住了慘綠色的鬼童匕首，金屬器物之間發出了劇烈的碰撞聲。
兩個人之間在短短數分鐘裡瘋狂交手，武器的碰撞與拳腳相加的打擊聲清晰可聞，快得幾乎讓人反應不過來。莫那赫嘗試拉開距離施展遠距離攻擊手段，卻被竹取澈死死地黏住。
要不是竹取澈先前在Animus裡提供的大正惡鬼世界裡混跡了很長一段時間，對付這種有著「急速」屬性的鬼物頗有經驗，否則都可能跟不上莫那赫的攻擊速度。
這裡可不是游戲世界，一旦死了……就真的死了！
但是相對於先祖秋原椎名的精神力方面強項，竹取澈也有自己的優勢，那就是被動技能【百煉之軀】所帶來的豐富戰鬥經驗與強健體魄能夠更好更強硬地發揮呼吸法的優勢！
要知道，秋原椎名活了五個周目，積累了三十五年的戰鬥經驗——竹取澈就算有時候開啟「二倍速時間加速」功能，可也是全程陪同！
換言之，如今的竹取澈在近身實戰方面已經不遜色於那些業界知名的老牌雇佣兵。
既然莫那赫喜歡玩瑜伽，那她也來玩玩柔的！
獄之呼吸·七之型·萬像·生生流轉！
原本鬼氣森重的日輪刀攻勢驟然一變，在羅剎的感知中，這份「柔」的力度居然要追上自己，宛若萬千水流隨著自己的軀體而旋轉，猙獰的鬣狗獠牙隱藏在看不見的水流之中！
雖說是「柔」的技術之間在交流，但被他們兩個打壞的公共設施那可是實打實的，還好之前的黑手黨們後續的人手趕到現場來幫忙驅散行人維持秩序，因此也不會有傷到行人的顧忌。
這一戰打得莫那赫有點煩躁。
羅剎能夠飛天，能夠藏匿於地面行動，問題是——每當自己跳起來時竹取澈就立刻緊跟著跳起來揮刀，每當自己潛入地面以後她就一刀扎爆路面，就好像在冥冥之中察覺到自己的隱藏和移動方位那樣。
……不愧是那個混蛋龍國人的弟子，這惡心人的功力完全不遜色於其師父！
一想到那在故鄉村莊門口硬生生地迷路三天都走不出來的恥辱經歷，莫那赫心裡就憋著一口火。
一念至此，這個羅剎也不再猶豫，左手食指在自己的匕首上一劃，鮮血濺射間匕首上那個鬼童的骷髏頓時大哭起來！
「嗚哇啊啊！！」
這哭聲尖銳又刺耳，讓人聽了心煩意亂神志不清。哪怕只是觀戰的中島敦都受到些許影響，原本紫金色的眼瞳漸漸有著向野獸藍色豎瞳演化的過程……
但是竹取澈依舊面無表情，神智清晰，似乎鬼童這熊孩子哭得再大聲，她也能一腳把對方踢進垃圾桶裡悶死。
羅剎見狀，頓時面露肉痛之色，直接將自己的整根手指塞進骷髏的口中。
鬼童一口咬斷了莫那赫的左手食指，咬得哢吱哢吱，就好像在超市裡撒潑打滾要買心愛零食的臭小孩終於發出了惹人討厭的歡喜笑聲。
聽到這笑聲，竹取澈反而微微地變了面色。
莫那赫原以為她是害怕了，誰知道混血少女只是嘆了口氣，「你知道他們為什麼會笑嗎臭老頭？」
旋即她抬起臉，目光威嚴而憤怒：「因為他們覺得能以此傷害到你這個父親——而感到喜悅啊！」
像你這樣的畜生來當家長那純粹是害了孩子！
獄之呼吸·一之型·黃泉燈！
藍色的鬼焰在日輪刀上瘋狂流轉，宛若明燈照亮黑夜。
奇怪的是，莫那赫明明知道此時還是上午白晝，卻感覺自己突然墜入黑暗之中。
迷迷糊糊之中，他只看見了不遠處的一盞幽藍色燭火燈光，待他走過去，卻陷入了一片看不見盡頭的屍骨噬咬中！
慌亂之中，莫那赫發現自己無法再使用異能的力量，同時那一只只小小的、枯瘦的骨頭手掌攀附上自己的褲腿，低頭一看，全是一個個嬰兒黑洞般的眼眶凹陷。
這些死去的孩童是如此憤怒，如此猙獰地想要殺死他。
他想起來了。
隨著年歲的增長，他對於修行的正道產生了質疑。機緣巧合下他獲得了一個印度古代流傳下來的異能覺醒偏方，當即決定試驗一番。
為此，他找了七個生辰不同的純潔少女，強迫她們與自己發生關系並在特定的時間裡生出孩子。孩子們出生以後他又使用偏方中關於材料的處置手法「處理」了這些親生骨肉們……孩子的屍首被凝練成一顆小小的骷髏腦袋，至於那些可憐的母親則是被他同樣吞吃入腹化為自己最初的力量。
血腥殘暴的儀式完成，匕首煉成，異能覺醒，莫那赫化身為食人的惡鬼「羅剎」，從此行惡於人間。
莫那赫猛地睜開眼睛，下意識地向高處躍起，想要後退逃離這片詭異的精神攻擊範圍，但終究是遲了一步。
「日之呼吸·七之型·陽華突！」
幽藍色的鬼火如同深海的旋渦在轉動，被日輪刀操縱著向半空中刺過去——或者說，竹取澈居然拿日輪刀當成長矛之類的投擲武器來使用，一刀脫手後就踏步向空中跳起！
身滯半空中翻轉不便，見到刀劍刺來，莫那赫暗道不妙，只能勉強用慘綠色的匕首彈開日輪刀。誰知道下一瞬間竹取澈已經撲到自己的面門前，同時兩把臂長的怪異短刀握於掌中，那燃燒著同樣藍色鬼焰的八斬刀自上而下地對著這個食人的畜生一斬而下！
「噗通！」
屍體跌落地面的聲響，伴隨著什麼物體被切開的怪異動靜，鮮血噴湧一地。
在血泊之中，竹取澈面無表情地輕巧落地。
此時中島敦喘著粗氣跑過來將被拋開的日輪刀遞給她，要知道這孩子一直在努力對抗著莫那赫的匕首鬼童影響，但是眼睛裡的虎化跡像已經很明顯了。
解決的方法有兩個，要麼讓他變成老虎去大鬧一場，要麼讓竹取澈給他一發「夢幻泡影」醒醒腦子。
「謝了，敦君。」竹取澈接過刀振去鮮血，收刀入鞘的瞬間忽然察覺到背後的汗毛被某些惡念刺得倒立，頓時抓住白發少年的衣領往旁邊的電話亭方向就地一滾！
「砰！」
竹取澈原先站立的地面被狙擊子彈打出一個大洞，幸虧戰場直覺救了她一命。
好吧，看來解決方案來了。
竹取澈也不攔著他了，一拍中島敦的肩膀，命令道：「敦君，釋放異能，去解決那個狙擊手，不要傷害無辜之人！去吧！」
「吼嗚！」回答她的是一聲震動四周的虎吼聲，身形碩大修長的白虎站在電話亭後面，湛藍色的豎瞳盯了她幾秒似乎在思考打不打得過她……但最後還是聽從命令的掉頭跳上了牆壁去追殺那個狙擊手了。
嗯，這才是我澈某人養的乖貓貓。
趁著暫時沒人敢靠近這裡，竹取澈火速趕去莫那赫的屍體旁嘗試摸屍……結果有價值的東西也就他藏在皮膚底下的一個純金打造的小盒子和一把慘綠色的匕首，其他像是手機啊、現金錢包啊什麼都沒有。
竹取澈打開純金小盒一看頓時震驚了。
那是一顆小小的金色結晶體，是某個小指頭的指關節結晶。當盯著它的時候並無任何惡念產生，相反還有種熟悉的佛光綻放感。
媽的，你一個羅剎惡鬼隨身攜帶著高僧舍利子做什麼呢？
不管怎麼說，舍利子這東西在黑市上還是能夠賣出一個好價錢的，如果能夠找到高僧生前所在的寺廟，說不定寺廟都願意出更高價格把這位佛門前輩的舍利子請回去……於是竹取澈就笑納了這份戰利品。
至於另一個戰利品，竹取澈沉默地看了這個充斥著痛苦與哭嚎意念的的匕首，對它說道：「我讓你們飽飲仇人的心頭血，隨後就離開這個人間吧。留下來也是禍害其他人。」
說著，她就撿起匕首，將它扔進了莫那赫心口所流淌出來的那灘血跡裡。
鬼童的骷髏大口大口地品嘗著這惡臭的鮮血，最終大哭起來。
沒有眼淚，只是哭得很傷心。
「乖啊，不會痛的，姐姐動手很快的。」竹取澈微笑著拔出日輪刀，刀尖居高臨下地對准了那個小小的骷髏，「來世投個好人家吧。」
「哢擦。」
刀尖刺穿了骷髏，那鬼童的頭顱當時就頓住，盡管徹底裂開了，但是它還是慢慢地朝著竹取澈露出了一個心平氣和的微笑。
小小的笑容。
然後整個骷髏化作煙塵消散在風裡，只留下作為載體的匕首變成了一把廢鐵。
「嘖，這都什麼事啊，現在的人不需要培訓就能當父母了嗎。」
竹取澈嘀咕著轉頭，正好看見從一旁商店天台上跳回來的大白虎，後者的脖頸處皮毛沾有血跡，目光凜然而帶著殺氣——很顯然，他用自己的方式解決了那個潛藏在暗處的狙擊手。
「真是乖貓貓。」竹取澈伸手揉了揉白虎的兩耳之間的絨毛，把它搓成一個可愛的毛團團，這頭大老虎只能極富靈性地翻著白眼斜視她，敢怒不敢言。
於是竹取澈繼續說：「我剛才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我作為雇佣兵【海綿寶寶】，應該擁有一個名叫『小蝸』的寵物才顯得合情合理。」
白虎：？
那關我威猛帥氣的月下獸什麼事情呢？
「所以從今天起，就欽定你來當『小蝸』啦！」竹取澈興高采烈地說。
第75章 參觀一下
港口黑手黨在橫濱這個地盤上還是多少有幾分勢力的, 因此後續趕來支援的部隊很快就抵達了現場, 他們熟練地打掃廢墟, 引導附近的行人繞路, 跟市政部門商談……不過這些後續工作都與竹取澈等人無關了。
此時的他們已經坐在了車上一路去追趕前方那位假首領所在的車隊，有專人司機在開車。在路上，竹取澈詢問已經變回人類形態的白虎異能者同學為什麼兩手空空的回來了。
「什麼？」中島敦很迷茫，難道他還要叼著敵人那杆至少兩米長的狙.擊槍跑回來嗎？
「唉，還是我沒有教好你啊敦君！」竹取澈痛心疾首, 十分自責，「來來，作為年度優秀好上司的我這就給你補上這一課。」
白發少年連忙將雙手放在腿上，挺直背脊, 做洗耳恭聽狀。
竹取老師開始講課了：「我們港口黑手黨向來與人為善, 講究業界美德, 從不主動發起無意義的攻擊行為——除非敵人率先招惹我們，亦或者這個攻擊行為能夠為我們帶來更大的利益！這樣說, 你明白嗎？」
白發少年迷茫地點了點頭：「明白一點……也就是說，我們自身的戰鬥力是寶貴的, 不能隨意出手。」
「對啦, 一旦出手, 就算不能賺錢, 至少也不要虧本。」竹取澈對小老虎循循善誘, 拿出了當初在游戲四周目裡教導嘴平伊之助那頭小野豬的耐心勁兒, 「生命是寶貴的, 死亡同樣有所價值，因此不要隨意地施舍死亡給他人，除非你認定那個人值得你這樣做。」
——生命很貴重，但是「死亡」如同金子一樣珍貴。
其實這個理論最早還是混血少女跟著戰場上的一個雇佣兵戰友學來的。
那個戰友擅長西方繪畫技巧，一手素描畫得極好，多年前也曾在佛羅倫薩美術學院進修過。此君外表長得極為俊美，金發碧眼，看推特上的自拍照片以前還是留著長發的大美人，據說是找不到藝術靈感才特意休學來了戰場當雇佣兵。
那時候的竹取澈還很年幼，好奇地跟著他隨便學著玩，在工作空隙休息時曾經也用石油、豬血、火.藥等戰場常見用品玩過不怎麼專業的油畫。
但竹取澈在給畫作上色時極度討厭黑色，因為新手初學上色時一旦不注意就會觸碰到黑色顏料從而沾染到其他彩色部分，簡直是當場污染了整幅畫。
不過這位老師依舊溫柔地教導她：「黑色是如同金子一樣寶貴的顏色，不要討厭它，要重視它。作為執筆人的你應該要做的事情是慎重又慎重地考慮，在想清楚有無采取黑色的必要性之後才能提筆畫上去。」
當時的竹取澈思考了幾秒，仰頭問道：「死亡也一樣嗎？」
雇佣兵戰友愣住了，他似乎想說點什麼，但最後還是摸了摸小姑娘腦袋……的金屬鋼盔。
「是的。」他說，「死亡同樣寶貴，所以要慎重地賜予。」
「那為什麼我與我的父母都被他人粗暴地賜予了這份『金子』呢？我們明明沒有要求要被人擺上『畫布』……媽媽只是想公正地報道新聞，爸爸也不過是想要研究當地歷史民俗知識，我們誰都沒有傷害。」竹取澈難過地反問他，「但是他們都死了，只有我活了下來，這是為什麼呢？」
老師再度陷入沉默，最終說道：「因為那些敵人不尊重別人的生命，而這也是我們為什麼今天站在這個戰場上反對他們的原因。」
「我以為你會說師父收了錢我們才來的。」
「哈哈哈……你還這麼小呢，怎麼就鑽進錢眼裡了？收錢是一部分原因，另外一部分原因也是為了我們心中的某些執念。」老師用畫筆筆杆頭戳了戳她的心口，意味深長，「我為了藝術，你為了復仇。」
四個月後，這個頗有藝術氣息的雇佣兵死在了一場當地反政府武裝發起的意外襲擊事件中，頭部中彈，連一句遺言都沒有來得及留下，死狀如同一幅盛開在鮮血中的藝術畫作。
目睹那一切的竹取澈自此以後就很少再畫畫了。
那樣的畫作，一生見過一次就足夠了。
如今的中島敦坐在車裡，但還是努力地思考起來，竹取澈不禁有些感慨，一晃神也到了自己去教導別人的年齡了……白發少年過了片刻才問道：「所以澈姐你的意思是死亡並不廉價？」
「對！孺子可教！」
竹取澈微笑地拍打著他的肩膀，「為了提高我們出手的代價，也為了尊重敵人的生命和死亡價值，在戰鬥後搜刮戰利品就成了我們必須要做的工作！」
原來繞了半天還是在教人撿錢回來……
中島敦那蒼白的小臉頓時面露難色：「可、可這不是發死人財麼？」
「咦，不是哦，戰利品是在我們與敵人經過殊死搏鬥後所獲得的榮譽像征，我們賭上了自己的性命與榮耀，那麼收獲榮譽是理所當然的行為！沒人能夠指責！但是死人財則是單純地踐踏死者從而獲利的卑劣行為。這兩件事的意義是截然相反的！」
「所以澈姐你這是打算把我的『榮譽像征』給賣掉嗎？」中島敦冷不丁地問。
「咳咳！怎麼會呢？在敦君眼裡，我是這種視財如命、盯著下屬錢袋子不放的人嗎？」竹取澈尷尬地咳嗽兩聲，原本心裡回憶起故人的憂傷情感被驅散得一干二淨，她故作超凶的模樣說道，「我這是在教你呢！」
白發少年轉過臉去，隱去了嘴角的笑意，只是淡淡地說：「是，我明白了，下次我會留意戰利品情況的。」
混血少女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
——聽話的小老虎才是我養的乖小蝸。
前面開車的司機暗暗擦了一下冷汗，心道真不愧是首領直屬游擊隊中最為神秘的新組長，這都教了孩子什麼啊……
他們所乘坐的車輛很快就追上了前方的車隊，原來已經到了那家紫藤花制藥株式會社所在的寫字樓門口，而中原貴子小姐並沒有急著進去。
直到見到安然無恙的兩個下屬，這位赭發的傲嬌大小姐才「哼」了一聲，對著竹取澈招招手。
周圍那麼多人看著，混血少女連忙跑過去，毫無強者風範的點頭哈腰：「首領，有何指教？」
「都解決了？」中原貴子低聲說。
「第一波解決了。」竹取澈同樣壓低聲線，「今天估計只是試探我們的實力，回頭估計來的會更多。」
「記住我們之間的承諾！」
「當然當然。」
其實這關系到一個分錢問題。
那些前來獵殺目標的殺手和雇佣兵多半都有懸賞金在身，竹取澈之前沒來橫濱之前，她的人頭在暗網也是值得幾百美金的……如今解決了這些送上門的金錢怪，拿到的賞金要分成三份，一份上繳組織（給太宰治），畢竟是扯著港黑大旗在招搖騙撞和收拾殘局；一份給負責扮演假首領的中原中也，他辛辛苦苦扮演誘餌，這也是原本兩人就說好的「發財思路」；最後一份才留給竹取澈他們組。
不過名義上是組內的公用資金，但作為組長的混血少女親自掙錢回來以後，還不是想怎麼用就怎麼用？
像今天干掉的那個莫那赫·斯特魯迪在暗網和其他相關網站裡的懸賞金加起來都超過三百萬美金——這是這些年裡被他殺害和吃掉的人的家屬、他的仇家、印度官方「八部眾」所共同發出的聯合懸賞金額，生死不論——也就是說，竹取澈今天砍了一個金錢怪，過段時間把錢一分，到手的起碼也有一百萬美金！直接一個異能十連抽到手！這還沒有加上高僧舍利子轉手出去的利潤……
想到這裡，竹取澈又趁著陪同貴子小姐走進寫字樓的空檔跟他簡單地說了幾句這件事。
中原貴子「哦」了一聲，隨口回答：「我讓情報部門回頭幫你查查，看看這家伙生前跟哪所寺廟有過打交道的經歷，要是有機會的話直接聯系對方看看要不要收回你手裡的舍利子。」
竹取澈當然是沒有反對意見的。
如果能夠高價的物歸原主就最好了，雙方都皆大歡喜。
印度人民盡管生活貧苦，但許多寺廟與宗教場所還是非常富有的，只能說這是阿三哥的國情特色……
電梯一路直行到16樓，電梯門打開，對方企業的總裁正站在門口微笑著迎接他們。
「閣下就是港口物流株式會社的CEO中原貴子小姐吧？中原小姐如此年輕便擔當大任，真是年少有為啊。」
害，這商業互吹真是……
竹取澈腹誹著抬起頭看過去，看清楚對方的相貌後差點一口血噴出來。
原因無他。
「過譽了，產屋敷淳哉先生您才是真正的一表人才……」
這是中原貴子一邊跟對方客氣握手一邊說出的話語。
竹取澈經過幾秒鐘的震驚後才發現——眼前的這位「產屋敷」不是記憶中的那位鬼殺隊主公「耀哉」，更不是對方的長子，而是一位年齡約莫四十來歲，容貌俊秀中帶著沉穩氣質的成熟商人「淳哉」。
但是如果仔細辨認，還是多少能看出那祖傳的容貌特征，比如說話都很輕柔動聽，長得也很清瘦。
接下來的談判沒有竹取澈的什麼事情，她本來可以選擇旁聽，但是強烈的好奇心還是驅使她向中原貴子打了個眼神請假。
【中原貴子：你想干嘛？】
【竹取澈：隨便逛逛。】
【中原貴子：你不是應該貼身保護我嗎？】
【竹取澈：在這層樓裡，我比任何人都要放心他們家的安保工作。】
廢話，能不放心嗎！
一百年前的鬼王無慘的骨灰都能給你揚咯！
哪個不長眼的雇佣兵要是敢在這個時候進攻這裡，前身是鬼殺隊、現在是「紫藤花安保集團」的猛男哥哥們鐵定要按著殺手往死裡打。
別以為我們鬼殺隊放下日輪刀就不會使用現代的高科技武器了！火之呼吸加特林、風之呼吸狙.擊槍、岩之呼吸防爆兵……這些都了解一下？
沒辦法，想要在戰亂地區做慈善事業又不是過家家，你說什麼愛與和平之類的話當地人還要嘲笑你們天真又傻逼。那些窮山惡水的刁民分分鐘殺上門來搶奪財產殺人分屍，為了自保，也為了繼續開展慈善事業，安保集團順勢而生。曾經的殺鬼猛男們放下日輪刀，扛起自動步.槍，照樣開干！
誰不讓我們做慈善，我們就打誰！
產屋敷淳哉見到竹取澈對於他們的企業文化似乎超級感興趣的樣子，當即讓秘書叫來一個人過來陪同著混血少女參觀他們的工作環境。
於是一位穿著白大褂的紫發小姐姐匆匆趕來，她的眼瞳是罕見的紫羅蘭色澤，十分美麗。
「您好。」小姐姐主動向著這位好奇的客人微微鞠躬，「我是科研開發組的負責人之一蝴蝶亞佐美。」
聽到這個姓氏的竹取澈略微失神，但很快她就露出了如同故人重逢那樣的溫柔笑容。
「您好，我是竹取澈，想要參觀一下貴公司的企業文化。」
她抬起頭，淡藍的眼眸中目光清澈如水，宛若當年。
「對此，我一直……久仰大名啦。」
蝴蝶小姐很明顯是繼承了祖輩的容貌相似度與溫柔聲線，講話細聲細氣，特別善解人意，根本不像傳說中那些只知道埋頭搞科研的理工呆子，她帶著這群客人在公司裡四處參觀。
一路上，竹取澈看見了好幾張似曾相識的面孔與自己擦肩而過。
——穿著安保集團隊長制服滿臉精神的煉獄家後人、因為不小心弄死了好不容易發現的新藥植而與他人吵架的科學家嘴平青葉等等。
竹取澈覺得這事情很有趣，但是她並沒有繼續追究下去或者認識那些人的想法了。
過去的故事就讓它過去吧，那是屬於先祖秋原椎名與她的同伴們的羈絆，自己就不要再把這些普通人拉入驚心動魄的生活中來了。
根據導游蝴蝶亞佐美小姐的介紹，原來先前他們公司的駐地一直在東京總部，但是近年來東京房價飆升，董事會為了降低成本遂決定進行產業轉移，經過研究討論後就將目光轉向了距離東京車程不遠、航運便利交通發達的橫濱。
事實上，要不是橫濱治安有時候特別不好（比如每一代港黑首領換代時），房價地價肯定要比現在這個情況翻幾倍。
因此如今這一層16樓的寫字樓辦公場所也只是暫租的落腳點，具體情況要等產屋敷淳哉與港口黑手黨這個當地最大幫派談完再做進一步決定。
「冒昧問一句，貴司主打的新藥研發是哪方面呢？」竹取澈好奇地問道。
聽到這個問題，蝴蝶亞佐美微微一笑：「您問我這個問題可是再合適不過了，我們的祖輩從大正年代就開始研發相關新藥，後來公司一經成立就推出了數款深受市場與大眾所喜愛的新型感冒藥、腸胃藥、清熱解毒藥……」
這個我倒是相信的很。竹取澈暗自點頭。在她看來，蝴蝶香奈惠和蝴蝶忍兩位好姐妹估計在沒有殺鬼任務後還去國內外的大學進修了相關知識，回頭搞一搞感冒藥之類的常見藥品那也是手到擒來的事情。
在蝴蝶小姐的向導介紹之下，竹取澈也漸漸地了解了當初游戲結束後發生的一些事情。
原來，鬼殺隊在完成殺鬼這個歷史使命後並沒有解散，而是讓一部分想離開的人自行離去，剩下舍不得離開的人則是依舊聚在一起成立了所謂的「紫藤花慈善基金會」。
基金會的旨意在於幫助更多的人生活得更好。
因此這一百多年來，慈善基金會的人馬走遍了世界各地，用綿薄之力去幫助那些貧困地區的兒童，建設各類民用基建設施，致力於地區的教育和攻克人體目前存在的多種疾病特效藥……總得說來，就是這群人依舊到處行善積德。
不過善事要做，錢也照樣賺。畢竟在資本主義國家，有了錢才能更好地回饋社會嘛。
所以如今的快遞公司、制藥公司、私人醫院、甚至在東京那邊還有一座相關的中小學體系完整的學園……這些都是基金會下屬的產業之一。
董事會的大老板當然依舊是產屋敷家族，也許是為了獎勵他們這上千年來的不懈努力，歷代家主所特有的「預視」能力依舊沒有消散，而是保留給這個家族成為血脈裡代代相傳的禮物。
因此如今的紫藤花集團已經成為了日本國內橫跨數個領域的大型跨國企業。
此時眾人已經繞完了整層樓，來到一處燈光明亮裝修簡潔的走廊口，走廊一路延伸到牆壁盡頭，兩側掛滿了企業這些年來所獲得的諸多榮耀照片。
其中有跟各國領導人的合照，有與國內當代首相視察藥品工廠生產的照片，還有為戰亂地區提供戰後重建幫助的照片，林林種種，排滿兩側。
竹取澈饒有興趣地看著這些照片，不知不覺中腳步走到了榮譽長廊的盡頭。
她停下了腳步。
因為掛在最初的這張照片雖然通體黑白，人數也不多，卻是她見過的。
……在游戲中見過的。
櫻花古樹下，彼時額頭上尚且留存著詛咒痕跡的產屋敷耀哉微笑著坐在人群中間，那些熟悉的面孔擠擠挨挨地站著和坐著，不遠處的和式建築延伸出木質屋檐與遠山遙相輝映。
但是最吸引竹取澈目光的——當然是那個站在女孩們之中的黑發黑眼少女。
秋原椎名隔著照片和鏡頭，對她露出了大大的微笑。
就好像早就知道會有這一天那樣。
於是，竹取澈也笑了，笑得像個偶然間撿到了糖果的孩子。
「這是我先祖的照片，不過這張合影只是復印件，原件珍藏在東京的總部裡。您看，連淳哉先生的祖先都在上面呢。」蝴蝶亞佐美見她久久沒有出聲，當即好心地解釋道，「這也是我們集團最早一批創業者所留下來的寶貴合影。」
「蝴蝶忍還是蝴蝶香奈惠？」竹取澈突然問。
亞佐美小姐聞言愣了一下，旋即露出了驚喜的笑容：「我照片上的先祖是蝴蝶香奈惠女士，聽說她當年是入贅婚姻。忍先祖則是她的妹妹。竹取小姐一口就叫出了她們兩位的名字，莫非您也是……」
「這個人。」混血少女指著照片上的那個人，「是我先祖，『獄柱』秋原椎名。我在……我祖父家裡的老照片上看過她。」
這裡她撒了個小小的謊言，混血少女其實沒有去過祖父家。但是蝴蝶亞佐美不疑有他，因為這位敏銳的女科學家其實在一開始就看見了竹取澈腰間的那把日輪刀。
這也是為什麼她從始至終都非常熱情親切地介紹企業文化和歷史的原因。
「原來您也是『風柱』不死川實彌先輩的後代啊！」她熱情地感慨。
竹取澈：？？？
等等？我家祖先最後還是選擇了風哥那個硬核猛男嗎？
我居然還是從外人口中知道這件事的……我真是個孝子賢孫啊。
這事情連談判完的產屋敷淳哉都驚動了，他親自趕來查看了竹取澈的這把刀，抽出黑色的長刀後看見了上面「我心如燈」四個字後不禁連聲感嘆。
「是了！沒錯的！這特殊的刀身色澤、這銘刻了五種不同自然風貌的黑色烈日刀鐔、以及這行刻字……都說明了這曾經是我們鬼殺隊前輩『獄柱』用過的日輪刀。沒想到今天談判順利之外還能有幸見到故人之後，我就說來橫濱來對了，真是好事成雙！」
鑒賞完刀劍之後，產屋敷淳哉態度恭敬無比地將日輪刀雙手捧還給竹取澈。
這一舉動並不是單純的尊重客人，更多的是尊重日輪刀最初的主人曾經為這個世界做出的貢獻與犧牲。
「真可惜……」這個中年商人在這一刻毫不掩飾自己的羨慕之情，「我家耀哉先祖與輝利哉祖父並沒有給我留下任何一柄祖傳日輪刀呢……」
哎呀，誰能想到呢。
產屋敷耀哉也絕對猜不到這百年之後，自己的子孫竟然會因為先祖沒有留下家傳日輪刀而失望。
嘿嘿。
竹取澈抱著這家公司給出的當年鬼殺隊合影復印件，以及「紫藤花集團終身榮譽VIP」卡等一系列優惠，心滿意足地跟著大部隊走出了寫字樓。
第76章 抓水母
在經過第一天的意外襲擊後, 港口黑手黨被人趕鴨子上架的假首領「中原貴子」小姐接下來的一周生活過得可謂有滋有味。
中原貴子參加博物館的剪彩儀式, 博物館遭人爆破，無數鋼架跌落差點戳死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
竹取澈和下屬們聯手作戰, 抓住了這群破壞公共設施的犯罪分子, 罪魁禍首當場就被砍了腦袋，剩下的俘虜拿去警察局換賞金。
中原貴子外出跟其他幫會大佬們吃飯應酬, 飯菜被人投入劇毒。竹取澈第一時間發覺後就衝進廚房揪住了殺手, 兩人打爆了半棟廚房後竹取澈把那碟劇毒飯菜全部強行灌進殺手的嘴巴裡。於是殺手直接口吐白沫、身中劇毒地死去了。
中原貴子視察港口黑手黨下屬幫派的財務狀況，整個駐地都遭到大部隊雇佣兵的強攻——不過竹取澈早已見怪不怪，事先借調了長谷川平巳那一組過來搭把手設下埋伏圈, 反圍剿了敵人，顯然是允許對方蹭蹭自己的分。
…………
至於另外一個直男癌競爭對手物部信澤, 則是在看到這幾天竹取澈的出色表現後心生嫉妒，出言不遜十分憤懣，被混血少女知曉後吹著口哨直接上門當眾打斷了他的兩條腿並威脅「再有下次就打斷你的第三條腿」。
當然，事後她也受到了來自首領太宰治對於手下人內訌私鬥的懲罰——其實本來黑手黨並不禁止內鬥, 但一來三人處於競爭階段的特殊時期，這個月禁止彼此內鬥來打壓對方成績。二來這個影響太過惡劣，一個競選者當眾暴打另一個, 兩組人馬都在旁邊看著圍觀呢……所以懲罰非常「嚴重」——扣除竹取澈的本月績效獎金一次, 沒了。
這點錢對於混血少女來說算個屁, 連一次抽卡（10萬美金）都算不上, 自然是爽快地認罰了。
物部信澤這混蛋一看首領擺明了罩著竹取澈, 當即氣得直咬牙, 但又沒辦法。得罪同事還是得罪上司……這個問題還要思考嗎？
其實所謂的競選比試結果到這一步差不多就出來了，竹取澈這一周砍的敵人、敵人的強大程度遠勝於前面兩人解決的麻煩。
長谷川平巳雖然有些失望，但優秀的家風教育還是讓他學會了如何尊重強者。
他覺得竹取澈原來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這份氣度與行為才是下一任游擊隊隊長該有的強者架勢！人家先前那兩周之所以沒有動手，純粹是在讓著自己和物部信澤先撈點分、挽回點面子啊！
可惜物部那條傻狗連尊重女性的基本道理都學不會，活該被組織裡的女性強者前後暴打……
不得不說，當你的成績足夠出眾，周圍的人就會替你腦補完所有問題。
長谷川平巳自動忽視了竹取澈在考核前兩周沒下場的原因純粹是忙於打游戲和吃喝玩樂調節心情，完全忘了還要考核……這個男人的眼睛裡已經套上了名為「濾鏡」的事物。
也許混血少女在港口黑手黨的粉絲後援會又要增加一員猛男了，真是可喜可賀。
順帶一提，粉絲後援會的會長是行政部門的武內千春小姐姐。
自從竹取澈換出那張混血美人的真容後，武內千春就毫不猶豫地暗中成立了後援會，收到的入會申請居然還挺多。
說實話，這一周中原貴子過得特別痛苦，除了要裝柔弱之外還要拼命克制自己的戰鬥意志和異能力——看到那麼多強者和異能者在自己面前蹦來蹦去地要來殺自己，他也很心癢難耐啊！
結果都被竹取澈半路截胡了人頭。
「我要刷分啊！這可關系到我能不能當上游擊隊隊長！所以這兩天你就先忍忍吧。」混血少女振振有詞，「貴子首領你坐在這裡玩玩手機、看看時尚雜志就行了，殺人這種粗魯的事情當然是交給下屬我啊！怎麼能讓你的纖細柔夷沾滿血呢？」
中原貴子：「呵呵。」
要不是他現在還扮演著自己的妹妹，鐵定撩起裙子一腳踹過去。
一周過去後，前面殺死和抓捕的幾個國際通緝犯賞金已經陸續打進竹取澈指定的空白賬戶內，約莫有一百多萬美金。
至於那枚高僧舍利子，中原中也通過港口黑手黨的情報渠道也幫忙找到了失主，一家來自印度北部地區的寺廟。
據說莫那赫還沒有變成羅剎鬼之前曾經在那座寺廟修行了十余年，而這枚舍利子是他師父的……至於一個離開寺廟四處修行的苦行僧為什麼會偷走並帶上去世師父的舍利子，這其中的恩恩怨怨就不是竹取澈這個外人能夠知曉的了。
當前黑市上關於普通舍利子的市場價大概是四十萬到六十萬之間（貨幣美元），早幾年有一枚據說是「釋迦摩尼佛」的舍利子賣到了上千萬的天價。
寺廟開出了四十萬美元的價格，但是竹取澈死死咬住六十萬美元的高價不肯松口。最後雙方各退一步，用五十萬美元的價格結束了這筆交易。
所以如今的混血少女也是荷包鼓鼓的！非常有底氣！
在斟酌了一番是先分錢還是先用這筆錢來抽卡後……竹取澈決定還是先給自己來個十連抽強化異能再說！
分錢這種事不著急的啦，港口黑手黨家大業大，中原中也為人寬和，想必也不會在意這一時半會的小錢錢是否到賬……回頭事情結束了再統一分錢給那兩人吧。
這次的十連抽手氣卻不太好，也不知道竹取澈是否在這一周內對付連續不斷的敵人時用掉了自己所剩不多的歐氣。
因此在排除掉沒用的物品之後，真正抽到的只有一個裝備（SR），沒有技能（SSR）。
墜機的感覺真是好討厭！
【武器生成器（獨屬）：每個中二病都幻想過自己擁有著「王之力」，但是並不是那一份力量都是適合自己的。本產品外形為明膠膠囊，長2CM，分為紅白上下兩節。使用方法：配備溫水吞服，切勿咀嚼。
待到獨屬武器在體內生成並成熟後，方可作為裝備抽出使用。】
竹取澈看著這個說明書打出一串問號。
咋的？
這破異能又想砍我的左手，然後讓我滿臉猙獰地喊著「啊啊啊我的王之力！」之類的台詞嗎？
拜托，這又不是《罪惡*冠》的片場。
不過吐槽歸吐槽，竹取澈還是一口吞下了膠囊，當然是配備著溫水……如果不按照異能說明來具體操作的話通常會有很慘烈的後果，別問混血少女時怎麼知道的。
說實話，她的裝備目前多是多，但不是什麼【金拱門外賣單人套餐】就是【哈根達斯家庭裝雪糕桶（草莓味）】，要不然就是【永不耗盡的茶泡飯】和【游戲主機套裝】，甚至連小企鵝軟糖這只寵物都算在「裝備」的範疇裡，全部隸屬於吃喝玩樂擼毛茸茸的肥宅快樂日常中。
說來好心酸，作為一個雇佣兵異能者，她真正使用的武器裝備也就【八斬刀（雙刀）】這一樣，迄今為止也沒有抽到過任何槍械相關的裝備。
連日輪刀都算不上「裝備」！只能算是「物品」！
所以竹取澈其實還蠻期待這個獨門武器生成器會給自己生成一款怎樣驚世駭俗、別具一格的武器來。
……不會生成一枚核彈吧？
真那樣的話，也太嚇人了。
沒等竹取澈從吃了一個武器生成器膠囊的後勁緩過來，手機就響了。
撈起來一看，居然是中原貴子……哦不是，現在這個時間點的話她應該已經卸妝了，變回了港口黑手黨的五大干部之一中原中也。
竹取澈接通電話：「喂，派大星你這麼晚了還有事情嗎？」
那邊明顯被這個不尋常的稱呼給震得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後破口大罵：「你還在這裡玩什麼奇怪外號呢！我們的首……蟹老板！他跑去抓水母啦！」
竹取澈聞言大驚失色，因為這是她與中也之前偷偷定下來的暗號之一。
翻譯過來就是：太宰治（這個屑老板），他跑去玩失蹤（抓水母）啦！
玩你個頭的失蹤啊太宰治！
也不看看現在橫濱還處於危機四伏、雇佣兵與殺手們到處出沒的治安癲狂狀態？這群人找不到任務目標（港黑首領）就干脆先自相殘殺起來，反正大家都是在業界混飯吃的，同行是冤家，大伙兒有怨報怨有仇報仇，搞得市民們這幾天都不敢晚上出門了。
而且到底是誰先前言之鑿鑿地表示不會給他們兩個的釣魚活動添麻煩的？
但是……竹取澈也沒有辦法，人家派大星干部都出門找老板了，她海綿寶寶作為蟹堡王餐廳的重要員工當然也要幫忙一起「抓水母」。
因為這就是職場！
這就是你那做事任性又說話不算話的混蛋老板！
你永遠不知道他下一步想要做什麼奇葩事！
竹取澈隨便換了身休閑衣物，踩著由【無名探險家短靴】幻化而成的匡威板鞋，一路趕到了集合點。
不是在港黑總部，那邊閑雜人的眼線太多，中原中也害怕驚動潛在的臥底和敵人發現這件事。
因此兩人約在了一家7-11便利店門口見面。
當竹取澈趕到時，驚訝地發現這位赭發年輕人居然還是一副女裝打扮，不禁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中原貴子小姐一看到她這個奇怪的笑容就恨不得把這貨塞進垃圾桶裡：「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我不是想穿著裙子出來找人！是因為事情太急了，來不及回去換！」
「我懂我懂，您不用解釋。」
然而混血少女笑得還是很欠揍。
不過兩人還是很快進入了嚴肅的談話：「那家伙什麼時候失蹤的？」
「就剛剛。」中原貴子回答，「我今晚去那混蛋彙報了工作以後就打算回辦公室換衣服，誰知道還沒到辦公室就想起一件事忘記跟青鯖說，連忙掉頭回去……結果一開門人就不見了，大衣還掛在椅背上呢。」
竹取澈：……
敢情那位蟹老板開了個時空任意門溜走了嗎？
「門口的守衛怎麼說？」
「他們說除了我之外，沒有任何人在那個時段進出。況且如果首領出行，他們也一定會緊跟上去的。」
竹取澈追問：「大樓監控呢？那麼多攝像頭都沒有拍到他的蹤跡？」
「被提前預設好的程序給刪了！你也知道青鯖其實會兩手黑客能力的。」中原貴子暴躁地踢了踢地上的地磚，差點踢碎它。
混血少女略有不滿：「你就沒在咱們老板的身上裝個定位監控器？」
「說得好像你能裝得上去一樣。」赭發大小姐反唇相譏。
於是竹取澈沉默了。
裝不上。
那個狗男人明顯是裝監控器領域的大師級人物。
很顯然，這個突如其來的翹班活動並不是太宰治的心血來潮，他早就准備著今晚給自己放個假溜出去了。
勞逸結合本來是好事，竹取澈也樂於見到那個混蛋老板去放松心情……但是求您看看時間好不好？！
如果平時還無所謂，大老爺們晚上想去哪裡就去哪裡。
問題是……萬一是被那個雇佣兵潛伏著摸進來，把太宰首領綁架賣掉——那可咋整？
兩個悲憤莫名的社畜在便利店門口一籌莫展，又不能把這件事告訴其他人，甚至也不能告訴給其他干部知曉。
當發現辣雞青鯖跑路之後，站在空無一人的首領辦公室的中原中也沉思數秒，悲哀地發現自己在這方面唯一能夠信任的人就是擁有相關利益綁定、同時深得太宰首領信任的竹取澈。
「這樣吧。」竹取澈說道，「我們分頭去找……等等，貴子小姐，你裙子上這個黑點是什麼？」
她下意識地伸手一摸，捻起了一個微型的定位監控器。混血少女面色微變，在自己身上找了好一會兒，最後在鞋底縫隙裡找到了同款定位器。
竹取澈：……
中原貴子：…………
哦呼，原來我們兩個才是被蟹老板玩弄於掌心的可憐人嗎？
「青鯖！！！」中原貴子小姐宛若惡龍噴火，那怒火足以灼燒旁邊一排的分類垃圾桶，「你去死吧！！！！」
他狂怒地拔腿就走。
竹取澈連忙追上去安撫他，好話歹話說了一籮筐才控制住這位前輩的洪荒之力。
「既然老板他在我們兩個身上分別下了定位監控器，說明他也知道我們如今發現了他失蹤這個問題，這一切的局面還在他的掌控之內……」竹取澈認真地進行胡亂分析，「也許我們在附近找一找就會有好消息了？」
「我管他去死啊！」
中原貴子罵罵咧咧，但還是老老實實地踏上了尋人的道路。
為了安撫他，竹取澈甚至忍痛割愛，把隨身攜帶的萌寵軟糖借給這位大小姐玩一會兒。
小企鵝：「pee？」
可惜它根本反抗不了自己的主人，也反抗不了揉自己毛玩的重力使，只能翻著肚皮躺在中原貴子美少女的掌心裡賣萌。
兩人一企鵝分頭行動，約定好一有動靜就給對方發信息。
最後功夫不負有心人，在橫濱的大街小巷亂竄了將近一個小時後，竹取澈在路過港口碼頭附近的一家酒吧時無意間瞥見了裡面熟悉的身形。
「你敢泡我馬子是不是！」
「她可是我藤田虎威的女人，你個小白臉，算什麼東西！」
「不不，這位先生你誤會了，我只是看見一個孤苦伶仃地坐在這裡喝酒流淚的女士於心不忍，請她喝了一杯而已……」
「——還在狡辯！我今天就要揍得你毀容！！」
之所以會停下來，不僅僅是因為裡面那個港口黑手黨首領正因為疑似要勾搭別人女朋友而慘遭暴打，更因為有一個穿著繁復華美長裙的赭發干部在門口斜眼看裡頭。
「怎麼不進去呢？」竹取澈悄悄地湊到中原貴子身後問。
傲嬌的大小姐沉默了幾秒，看著酒吧玻璃門裡面那個靈巧得到處跳來跳去的身影，坦然道：「看青鯖被人追著打……好開心啊。」
竹取澈想想：「也是呢。」
於是他們兩個遲遲不來救駕的下屬就坐在酒吧門口的休閑椅子上，平心靜氣地看著裡面的上司被人掄著拳頭到處追打。
第77章 喝酒喝酒
碼頭的「飛魚」酒吧裡, 一場全武行正在火熱上演中。
本地小幫派的一個頭目在跟自己的情人吵了幾句話後賞了她一耳光, 因此這位情人哭哭啼啼地跑來酒吧喝酒解悶。正巧遇上了四處閑逛散心的太宰治，後者就隨手請了這位看起來很需要傾聽苦惱的女士一杯雞尾酒。
結果酒還沒喝完一半，那個頭目就衝了進來，進到酒吧先是把這兩個人強行分開, 然後怒吼著要揍港口黑手黨首領這個小白臉。
沒辦法, 整個橫濱真正認識港黑首領的人也就幾個，剩下的人都是認識中原貴子這個假首領……
那麼太宰治怎麼也不可能任由自己被人揍, 只見他一踩高台吧椅跳上吧台台面, 手持酒瓶環視四周, 誰敢衝上來就做出一副要掄酒瓶的模樣, 嚇得幾個人不知是該硬上還是後退。此時太宰見到時機差不多了，索性用酒瓶指著那個魯莽的渣男呵斥道：「你給我住手！」
懷疑自己被戴綠帽子的壯漢冷笑：「憑什麼？」
「就憑……」黑發青年的鳶色眼珠子一轉, 看見門外兩個好整以暇看戲的身影, 頓時就樂了，「就憑我的部下們在酒吧門口隨時准備衝進來營救我！」
「神經病！」壯漢一回頭看見兩個纖弱美少女在門口坐著, 頓時嗤之以鼻，「說你是小白臉還真就承認了！居然要吃軟飯！」
太宰：……
該怎麼跟你這種白痴解釋呢？
這兩人裡頭其實准確來說沒有一個是能給他提供軟飯的。
然而下一秒壯漢頭目就做出了錯誤選擇：「你們幾個, 出去把那兩個女孩子抓進來, 我倒要看看她們怎麼保護自己的老板！」
旁邊幾個流裡流氣的男人露出了惡心的笑容，摩拳擦掌地往門外奔去：「沒問題，大哥！」
他們這邪惡的表情與其說是抓人, 還不如說是要調戲美少女。
趁著這個時候, 壯漢頭目抬頭猙獰地笑起來：「臭小子, 我告訴你，在飛魚酒吧這個地盤上，我藤田虎威說的話就是命令！沒有人能夠反抗！更別說是想泡我馬子的小白臉！」
太宰治長嘆了一口氣：「都跟你說了，我跟你女朋友什麼都沒有發生，我只是見她坐在那裡掉眼淚，幫忙付了一杯酒的酒錢罷了。順帶一提，我不喜歡身為男性還要依靠毆打另一半來找回無聊自尊的行為。」
本就心虛的壯漢根本不信，所以對他怒目而視：「你這個……嗚哇！」
大門玻璃被一個飛進來的重物砸碎，原來這竟然是先前出去抓人的一個混混身體！
混混不受控制地砸在了藤田虎威身上，直接把他砸得猝不及防地往前一頭磕在吧台上，額頭流血。
——看起來就好像突然給太宰治磕了個頭一樣。
站在吧台上的黑發青年居高臨下地嘿嘿直笑，「倒也不用對我這樣道歉，去跟你女朋友磕頭賠禮吧。」
「你滾啊！」藤田虎威惱羞成怒，從腰帶後面拔出一把彈簧短刀直直地砍向太宰治的膝蓋，沒想到後者像是提前預判出他的揮刀時機，在千鈞一發之刻向著吧台天花板猛然躍起，同時把手中的酒瓶摔在了藤田虎威那顆锃亮的光頭上，雙臂趁機抓住天花板上用於裝飾的鋼鐵支架，整個人如同壁虎一樣地趴在上邊。
「你媽的！懦夫！有本事滾下來！」
「呵呵，你打贏我的兩個下屬再說這種話吧！」
頂著滿臉酒瓶子碎片和酒水鮮血的壯漢更加憤怒，一腳蹬上旁邊的高腳凳，就要同樣竄上吧台，不料門外此時又扔進了兩個人，哐啷幾聲巨響砸翻了酒吧內的桌椅。
竹取澈捏著拳骨衝進來，漂亮的異國風情臉蛋上寫滿了凶狠二字，大聲地喊著：「誰要動我老板就先過了我這一關！」
「小丫頭大言不慚！老子今天就教你社會人的講道理方法！」藤田虎威大怒，也顧不上教訓悠閑地掛在天花板支架上的太宰治了，轉身抽刀向混血少女砍去！
竹取澈猛然側身閃避，順勢一腳踹在對方的膝蓋後腿處——壯漢再次失去平衡，直接撲倒在姍姍來遲進門的中原貴子的名貴女士皮鞋下。
藤田虎威迷迷糊糊地抬起頭，感覺自己看見了什麼黑色的東西……
「變態！」
重力使發飆了，一腳就把這個敢於偷窺自己裙下風光的混蛋踩進了地板裡。
看個屁啊看！老子的掏出來比你還大！
幸好今天出門穿了安全褲……在現代社會當女孩子真是不容易。
「哇，好棒啊蛞蝓！」掛在天花板上的老板快樂地稱贊道，「竟然也有男人開始欣賞你的美貌了嗎？」
竹取澈在一旁連連點頭，揮舞著椅子砸翻一個人手裡的匕首：「我覺得貴子小姐以後可以去夜店跟小碧池們搶男人了！」
中原貴子瞪了這混血少女一眼，隨後一巴掌打飛了一個撲過來要砍自己的混混，對著掛在天花板上的垃圾首領暴躁怒吼：「你要是想死就直說！」
「我想死，請成全我，蛞蝓。」太宰治認真地說。他的表情看上去十分認真，但是話語過於荒謬，以至於讓人分不清他在開玩笑還是在宣布什麼誓言。
作為搭檔多年的老朋友，中原中也當然多少能夠察覺到他什麼時候在開玩笑，什麼時候在說真心話——但是此時此刻，他必須將這句話視為「玩笑」的程度。
「……做你媽的美夢呢！吃屁去吧！」
說到這個，這個赭發的美少女想了想，隨手從懷裡掏出了一只小企鵝幼崽，朝著太宰治砸了過去。黑發青年伸出一只手精准地在半空中接住漂過來的軟糖，異能【人間失格】讓軟糖身上的重力紅光瞬間消散。但那絕妙的手感還是讓港黑首領「咦」了一聲，手指忍不住掐了掐這小動物軟乎乎的溫熱肥肚皮，頓時嘖嘖稱奇。
軟糖不知是察覺到了太宰治身上存在的某些恐怖特質還是氣息，嚇得愣是一動不敢動，假裝自己是個毛絨公仔那樣任由人擼毛玩。
此時腦漿都差點被人踩出來的藤田虎威已經頑強地醒過來了，沒有人發現他按下了腰間手機的某個緊急傳信短訊。
中原貴子把這群不長眼的狗東西暴打一頓後總算心情好了點，此時太宰治也溜溜達達地從天花板上跳下來，發現原先那位被自己請客喝酒的女士已經被這突然展開的鬥毆行動給嚇暈了。
他搖了搖頭，似乎略有遺憾的樣子。竹取澈在旁邊十分八卦地看著這一幕，酸溜溜地問道：「老板，你喜歡這一款？」
倒不是說跟一個路人女性爭風吃醋，竹取澈只是單純地覺得自己明明也是個美女，就算還沒成年也是快樂的花季小美女，還自帶異域風情，卻總是遭到不公正的待遇——太宰治為什麼從來都是拿她當工具人來使喚啊！
上次首領辦公室的廁所堵了還叫她來疏通下水道！簡直過分！就不能叫中也干部過來疏通嗎！
「倒也不算吧。」太宰治揉著手掌裡的小企鵝幼崽站起來，一本正經地說道：「就好像你問我最喜歡日本的哪個港口一樣。但是美麗的港口實在太多了，正如那些風情各異的美人一樣各有各的曼妙之處。我當然能夠說出我最喜歡其中的哪一個，但答案會隨著我的心情變化而變化。」
竹取澈恍然大悟，語氣心酸莫名：「懂了！老板您是花心渣男！見一個愛一個！」
「咳咳……別把我說得那麼不堪啊。倘若將來遇到真愛時我也會情難自禁的。」
擁有著黑色微卷發絲的年輕人假裝咳嗽起來，誰知道下一秒他神情微變，又跳上了吧台直接藏進了吧台後面！
「砰砰砰！」
酒吧外，金色的子彈飛進來，嘩啦啦地擊碎了不知多少桌椅和吧台後方的酒水儲櫃。
黑暗中外面的人影擠擠挨挨，晃來晃去，似乎有很多人的樣子。
原來是藤田虎威叫的後援來了。
「真是好大的膽子！」中原貴子非常憤怒，他們港口黑手黨的人在橫濱都沒有囂張成這樣，這爭風吃醋的破事大家打打架就得了，他先前也沒有使用異能直接踩死對方，沒想到這群底層幫派成員居然不分青紅皂白地直接就動用熱武器了？
太宰治從吧台後面伸出了一只纏滿繃帶的手，把這個假首領真干部也給拖進吧台後面。
「青鯖你……」
「行了行了，你要時刻牢記自己的『首領』身份，這種打架的粗重活怎麼能讓你來做呢？」太宰笑嘻嘻地說，完全無視了中原中也滿臉青白的可怕表情，然後抬頭喊了一嗓子，「阿澈，外邊那群歪瓜裂棗就交給你了！」
「沒問題，老板！」竹取澈也很開心地揍人，畢竟剛才她都沒有收拾幾個，「你們躲在後面看戲就行了！」
眼看失去了酒吧裡的另外一個目標，所有子彈都往竹取澈身上招呼了。
混血少女一腳踩在一旁斷裂的桌子腿上，巧勁一轉，碩大的圓桌翻滾著跳上半空擋在她面前。同時竹取澈俯身彎腰，右手按刀，朝著酒吧門外蓄力一斬！
獄之呼吸·六之型·岩熔劫！
這一次，崩裂的地面不再是流淌出金紅色的岩漿，而是森然可怖的幽藍色鬼焰。
在經歷了那麼多次戰鬥後，這個鬼火終於升了一級，達到了LV.2的水平。
來吧來吧，有本事拿槍對著別人掃射，就有本事留下點代價吧？
想到這裡，竹取澈微笑著一腳踏出酒吧門口，伴隨這個腳步而震動摔落的還有大門所在的整面牆壁。它化作了光滑完整的四半，如同一個被切開的十字架一般，轟然砸進地面！
這聲悶響仿佛戰鬥的號角被吹響了一樣！
吧台後面，聽著外面子彈橫飛與刀劍暴鳴的響聲交織，中原貴子嘆了口氣，很不淑女地盤腿坐在地上。
這個男子仗著自己有穿安全褲就大大咧咧地坐著了。不得不說，他在女裝的道路上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
而太宰治則是專注地用吧台櫃子裡剩下幾瓶完好無損的酒來進行調酒。
只見他骨節分明的纖長十指上下翻飛，那些伏特加、波本、琴酒……種種基酒就熟練地淋入金屬色澤的雪克杯中，愉快地翻滾碰撞起來。
這兩位男士就這樣任由一個未成年少女在外面打生打死，風裡來血裡去，而他們還在快樂地調酒准備品嘗。
「你還真有渣男潛質啊。」中原中也忍不住嘆氣道。
黑發的首領瞥了他一眼，手中如雲流水的動作毫無停滯：「有嗎？」
「有啊。」干部說道，「無論是剛才對於女性伴侶選擇的回答，還是今晚因為爭風吃醋而引發的破事，不都是最好的證明嗎？」
誰知道太宰治反而微笑道：「說的也是，畢竟優秀的人無論走到哪裡都會引發各種爭議。」
「我這是在誇你優秀嗎！」
「不是嗎？」太宰露出了如同小動物一樣單純的詫異眼神，「我不優秀麼？」
「當然不是啊！」中原中也吼完這句話才意識到哪裡不對勁，當即大怒，「你不要偷換話題！」
太宰治對此卻不做解答，只是笑著撕開一聽罐裝可樂倒入杯中，隨後又隨意地把一片用於裝飾的新鮮青檸片鑲嵌在酒杯邊緣，將這杯棕褐色的透著氣泡的雞尾酒推給對方。
「來，嘗嘗我的手藝，好久沒練了，不知生疏了沒有。」
「你這都是泡姑娘的必學套路啊……」中原中也拿起這杯雞尾酒欣賞了片刻，鈷藍色的眼瞳倒映出杯壁上的淡淡冰霧，「長島冰茶？這種渣男快樂水在這麼艱苦的環境下你也能給我弄出來，真是令人佩服。」
「何止啊。」太宰治開始在折騰第二杯長島冰茶了，「我還打算給阿澈也弄一杯呢。她為了我們而打架那麼辛苦，喝點飲料解解渴也是應該的。」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容我提醒你一句，未成年人不得飲酒。更何況這種容易讓人失身的酒……」
太宰治對此表示嘲笑：「你是沒見過上次你出差時我們兩個在辦公室裡喝伏特加的樣子吧？人家的酒量可是頂得上三個你呢，蛞蝓。」
「混蛋青鯖你不要帶壞小姑娘啊！」
「什麼啊，明明是她從金拱門的外賣袋子裡掏出了一瓶伏特加問我要不要來一點。我問她哪裡的金拱門還能提供伏特加，她說是雅庫茨克那鬼地方的當地餐廳特色……」
兩人正在這裡聊著呢，「轟！」的一聲有什麼東西撞在了吧台上，隨後無力地滑落下去。
中原中也見怪不怪，倒是太宰治抬頭看向自己的頭頂，也沒有探出頭去，只是問道：「要幫忙嗎？」
「不用不用！」不遠處的竹取澈拔出八斬刀一刀砍斷了一個敵人持槍的手指，那人痛得當場槍械走火打中他自己的腳，嗷地一聲摔倒在地。
兩個男人又聊了一會兒天，外頭的動靜越來越小，最終一只滿是鮮血的手敲了敲吧台：「好渴啊，老板有飲料喝嗎？」
中原中也目瞪口呆地扭頭看向黑發青年，後者則是得意地聳聳肩，給了他一個【我先前說什麼來著】的表情，然後拿起那杯早已准備好的長島冰茶遞上去。
「阿澈辛苦啦~」
也許連這位黑幫大佬自己都沒有注意到，他說出這句話時語氣甜甜的。
太宰治站起來，看著幾乎整個人被淋成一個血人的竹取澈，笑容不變地將雞尾酒推過去。
然而混血少女抹了一把臉上的血跡，並沒有急著接過酒，只是靜靜地盯著他那雙鳶色眼眸看。
「怎麼了？」港口黑手黨的首領被下屬看得有些茫然。
「沒什麼。」竹取澈低頭說道，伸手接過了那杯像是獎勵的長島冰茶，但是忍了幾秒，她還是說出口，「不知為什麼，剛才那一瞬間我總覺得好像在老板你身上看見了……津島葉藏。」
太宰治呆了呆，旋即像是要掩飾什麼內心情感地露出了完美無暇的笑容：「阿澈說什麼呢？那只是我的小號而已，不能代表完整的我。」
「但是今晚的散心活動老板你其實也玩得蠻開心的，對吧？」竹取澈抬起頭來，淡藍色的眼眸亮如星辰，「我喜歡這樣快樂又開心的老板，而不是天天黑眼圈一副要過勞死的加班狂魔。」
太宰治沒有說話，鳶色的眼睛靜靜地看著她。
「所以，以後你要是想要出門散心可以瞞著中也干部，但不要瞞著我，我可以陪你去到處玩，還能幫你揍那些想傷害你的人。」混血少女舉起了自己的手臂，擺出一個肱二頭肌鼓起的威猛造型，一字一頓地給出了最大優惠：「免，費，的。」
黑發的年輕人倏然笑起來，沒有直接回答，反而問了一個問題：「阿澈，我發現你說話好像突然變得更加坦誠了。」
「有嗎？」竹取澈有點害羞，大概是受到先祖秋原椎名的人生扮演影響吧。
「有哦，雖然變化來得有點突然，但好像也不壞……不過你瞧瞧自己都說了什麼孩子氣的話，我要出門辦事難道還會提前跟你們報備嗎？」
可是太宰治不等兩人露出失望的表情，就話鋒一轉，得意洋洋但又並不會太過惹人討厭地回答道：
「不過既然是可靠下屬的誠懇請求，我也會適當地考慮一二。畢竟，我對於你也是會偶爾寬容幾分的。」
站在一旁的中原中也如同幽靈一樣發出了怨恨的聲音：「你們兩個商量著下次逃跑干壞事之前能不能多想想——我還在一旁聽著？」
太宰治笑得愈發開心：「哈哈哈抱歉了，又忘了你存在呢……貴子首領。」
「可惡！果然從一開始你就打著嘲笑我的念頭來處理這件事吧！！」
第78章 好戲登場
時間一轉眼就過去了四天, 也看還有三天就要結束本月的績效考核了，而中原貴子小姐也接到了來自真正首領下達的「出差」任務。
——港口黑手黨已經厭惡了與美國紐約那邊的黑手黨科洛博家族總是拉拉扯扯的煩人關系, 決定派出重力使干部去快刀斬亂麻。
要麼斬斷這份聯系, 要麼斬斷那個家族。
就那麼簡單。
至於美國其他黑手黨家族的想法啊、相關涉事產業的資源啊、某些背後支持的人啊……這些統統都不在中原貴子的考慮範疇。
反正她的工作就是找人，談判，談得來就解決這破事，談不來就解決對方。
根據尾崎紅葉和其他人的調查已經有很多情報顯示，截止到目前死在橫濱的那些雇佣兵和殺手——其實最早是接受了科洛博家族的委托而來的。至於中原貴子發布的「謀殺首領」任務則是錦上添花的額外收入罷了。
也就是說, 就算沒有竹取澈他們胡鬧一樣的釣魚行為, 這群不懷好意的家伙還是會在近日殺來橫濱取港黑首領的項上人頭。
如今的問題在於只有極少數人知道港黑真正首領長什麼樣，剩下的人都只認識中原貴子這個一看就是西貝貨的假首領。
雇佣兵們抓不住真首領，萬般無奈之下就想抓個假首領來拷問情報……能夠被推到明面上來吸引火力，想必是得到真正首領的點頭才會進行的操作。
問題是竹取澈就如同一條凶巴巴的鬣狗天天圍著中原貴子轉, 把所有膽敢挑戰她的人全部斬於刀下。
大家看著肉在眼前釣著，就是吃不到肉！你說他們氣不氣？
這十來天過去後, 【海綿寶寶】這個名字在暗網中的搜索次數翻了好幾倍，身價同樣翻倍。各路情報商賣情報時笑得合不攏嘴, 雇佣兵排行榜單上的名次往上蹦了幾個大台階, 進入了全球總榜的前一千。
這對於一個十六歲的少女來說已經是不得了的進步了, 要知道她之前的排名都是一萬名之後的。當然也跟竹取澈過去懶得給真身刷排名和喜歡用不同馬甲搞事情有關。
如今中原貴子要出差去美國的風聲傳出來，原本還想暗中觀望的那些人頓時急了。
到時候別說抓住真首領了，連假首領都跑路消失, 我們還怎麼拿人頭換高額懸賞金？
因此當今早從港口黑手黨總部出發去橫濱羽田機場的路上, 黑色的轎車一輛輛行駛出, 聲勢浩大的車隊出行像是在向市民們宣布：我走了！再不來殺我的話，你們就等著任務時限過期吧！
——科洛博家族的懸賞沒有截止日期，但是中原中也發布的那一個億美金懸賞截止到這個月月底。
與中原貴子小姐同坐在一輛車上的竹取澈閉目養神，不知是不是錯覺，她從今天早上起來就感覺自己背後的脊椎骨頭特別癢，撓得皮膚都紅了，擦止癢藥膏也不管用。最後通過鏡子看了看好像也沒什麼問題，竹取澈決定回頭再來拍X光照看看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
中原貴子扭頭注視著窗外的藍天白雲，低聲道：「竹取，我總有種不好的預感。」
「請放心，貴子首領。」竹取澈溫和地說，「一定會有襲擊的，我甚至認為你即將要乘坐的私人航班也被人安裝了炸.彈，所以根本不用擔心。」
中原貴子：……
他無奈至極地把後背往座椅上一靠，「隨便你，反正要是你們實在撐不住，我會直接宣布我就是港口黑手黨的五大干部之一然後加入戰局。」
「你以為大家都看不出來中原貴子和中原中也其實是同一個人嗎？」竹取澈笑了起來，「但是只要我們一天不承認這件事，大家再怎麼猜測也不敢放在明面上。可如果中也干部你自己承認掉馬甲了，『中原貴子』這個女裝的黑歷史恐怕要跟著你一輩子了……」
想想吧，就算以後恢復正常，敵人叫陣時自稱「我是XX異能者！」，結果中也一報出自家名號，對方就恍然大悟：「原來你就是那個愛釣魚的女裝干部啊」……
聯想到這裡，中原中也立刻感受到一陣惡寒，同時也終於明白了當初太宰治提議女裝時露出的微妙笑容背後到底蘊藏了多少黑泥般的惡意……艸啊，你們這些混蛋一個兩個的就知道迫害我！
「轟隆！」
車隊左側傳來異響，一輛巨大的重裝卡車撞在了最外圍的那輛黑色轎車上，顯然想要一路突破進來殺入車隊中心。不料那輛被掀翻的轎車盡管翻滾到路邊，但下一秒就從火光裡躍出一頭咆哮的巨大白虎，狂怒地朝著卡車奔去。
白虎全力奔跑的速度極快，轉眼間就追上了卡車邊緣，只見它伸出爪子在身側一劃，卡車輪胎驟然被劃破變扁。
「敦君所在的車輛受到了襲擊。」竹取澈通過藍牙耳機和平板電腦對著其余下屬發布命令，「第四小隊留下來支援中島敦，其余人手不要停留，隨著車隊繼續按照預定B路線前進。」
「B路線一路上都是紅綠燈和十字路口。」中原貴子忍不住提醒道，「走那裡的話……」
「沒關系。」竹取澈沒有抬頭看他，只是靜靜地說，「這本身就是一場聲勢浩大的釣魚活動，那些隱藏在暗流之中的惡獸全部釣出來了——難道不是好事嗎？」
她說出這番話時表情是如此冷酷，仿佛那些即將受到戰鬥波及而死去的部下和普通人完全不在她的考慮範圍內。
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只要生活在橫濱的人都有某天被突然卷入進某些意外的覺悟。就算沒有今天的行動，也許明天隨便一場車禍或者搶劫案就能傷害到這些人。
中原中也覺得這樣的混血少女看起來極為陌生，就好像她內心的那種陰氣森森的幽藍色鬼焰在這一刻又不甘地燃燒了起來，燒得連她淡藍色的溫柔眼眸也變成了某種不怒自威的冷酷色彩。
「……你有心理准備就行。」他最終也只能這樣說。
作為一個黑手黨的干部，什麼品質都可以缺乏，唯獨不能缺少對待敵人的雷厲風行之心。
在遠處的港口黑手黨總部裡，尾崎紅葉、廣津柳浪等人早已做好隨時出動的准備，後續人員全部就位，只要上邊一聲令下他們就能衝出總部去往四面八方殺死那些覬覦首領性命安全的敵人。
這本身就是一場需要港口黑手黨全體上下配合的大活動。
但是太宰治遲遲沒有下令。
他只是哼著奇怪的小調坐在真皮椅裡，看著窗外那一路上升起裊裊黑煙的道路和依稀可聞的警笛聲回蕩在橫濱這座城市的上空。
今天也沒有人知道港口黑手黨的首領在盤算著什麼事情。
此時坐在車隊裡，竹取澈通過監控與實時戰況來不斷調整己方車隊的前進路線和應對措施。
「竹取組長，前方探路的第二小隊遇襲！敵人為【吞火之魔】格林·塞西爾與【厭冰者】阿列克斯·萊克特組合……等等！還有【狂怒戰車】伊本·穆斯塔法加入戰鬥！」
「本多啟太應戰，林凡輔助，第二、第三小隊留下來協助。」
「收到！」
「中島敦那邊戰況如何？」
「中島先生的對手是殺人老手【東之牙】淺泉宗裕，同時還有代號為【鷹王】的狙擊手、【山岩巨人】、【白骨拳】等敵人聯手發動進攻，中島先生現在正在與敵人廝殺得難解難分。」
「【月下獸】強是很強，但作為異能主人的敦君還是太稚嫩了，也許再練上幾年才能同時抗住那麼多的異能者。」竹取澈冷哼道，「發信息給長谷川平巳，讓他們立刻支援第四小隊這一隊，這幾個敵人的積分我允許讓他們組拿走一半！」
「收到！」
在一通發號施令後，原本龐大的車隊像是「減肥」成功一樣，體型極速收縮了將近四分之三。
目前留在車隊裡的也就只剩下最後一個小隊來負責保護中原貴子。
但是他們距離高速公路的收費入口處也不過幾公裡的距離。
「轟隆！轟隆！」
數個長筒形的炮火自前方的高空拋射而來，拖曳著金紅色的尾焰砸下，車內凡是看到這一幕的人都驚呆了——已經鬧得那麼厲害了嗎？
竹取澈面無表情地抽出腰間的八斬刀，就要站起來跳出車頂天窗去阻擋那些炮火。不料斜刺裡的道路突然又殺出一隊黑色的車隊，有個人比她更先站在車頂放聲大笑。
「兄弟們！給我們的對手一點顏色看看！」
「是！物部老大！」
瘋狗一樣的男人物部信澤高聲疾呼，在他身側，七八道RPG火箭筒同樣飛馳而出車內，撞向了高空中的那些炮火。
白日的煙火耀眼得讓人覺得過度浪費，然而竹取澈卻愣住了，她搖下車窗對那邊大喊：「你的腿骨折好得那麼快？」
「你閉嘴！」這個直男癌怒氣衝衝地瞪向她，頭發在狂風中飛舞，「我花了大價錢請了異能者出手才治好的！現在，竹取澈，你們給老子往前一直走！這裡的敵人就交給我們組來處理！首領大人的直屬游擊隊——就該保護首領往前衝，不是嗎！」
不得不說，物部信澤這人雖然毛病一大堆，嫉妒他人又自戀，直男癌嚴重，總是被揍也死不悔改。但是在這一刻，竹取澈還是對他露出了笑容。
「知道啦！」
眼看高速入口就在眼前，收費杠杆已經自動升起，竹取澈所在的車隊順勢加速往前狂飆，混血少女拋給了這個與其說是前來搶分還不如說是前來支援的混蛋男人最後一句話：「物部，你褲鏈沒拉好！」
「什麼？」物部信澤驚愕地頂著狂風一低頭，沒問題啊，拉好了的。
「可惡的女人……」他喃喃地咒罵著，不過想到了接下來的對手，他又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兄弟們，繼續拖住這幫混蛋！別讓那群人上了高速還搶走這些分啊！」
「明白了，物部大哥！」
車隊上了高速，原本一路瘋狂地追殺被他們拋到腦後，於是竹取澈又坐回了原位。
被限制了不許隨意出手的中原貴子百無聊賴地用手掌托著下巴，說道：「那家伙前幾天還被你打斷了腿骨吧？」
「嗯……是啊，雖然那人是個死直男癌，但到底還是有幾分可取之處。」
「畢竟大家當初都是組織裡的精銳才能入選游擊隊啦。」中原貴子眯著眼睛說，「接下來這段路上發生的事情，要辛苦你了。」
然而中原貴子這邊話還沒說完，前方的車輛就開始一輛一輛地擺出了擠壓後方的架勢。
第一小隊的成員立刻注意到了這件事。
「竹取組長，前方車輛恐怕有異！」
「一號車，二號車，碾過去，強行撞開那些攔路的。」
這兩輛車的車頭經過特殊改裝，裝甲厚實無比，再加上車輛高速行駛所帶來的動能，如果前面的人真的有敵意膽敢堵路，絕對會被立刻撞飛出道路範圍的。
兩輛沉默的黑色轎車迅速衝到車隊最前頭，眼看就要撞在了前邊那些排成一列的轎車後面，誰知道下一秒，這些轎車如同受到什麼牽引那樣齊齊甩尾連成一排……竟然頭尾相連成為了一堵憑空生出的黑白色相間的厚重「圍牆」！
竹取澈猛地睜大眼睛：「銀環蛇雇佣兵團的『蛇牆』！糟了，那兩輛車立刻給我減速！」
然而太遲了，高速衝擊下的數十米距離轉瞬即逝，經過改裝的黑色轎車如同擋路的螳螂那樣撞在了浮現出片片蛇鱗的「牆壁」上，當場化作火球爆炸！
車裡的兩個司機當場犧牲，只有其他幾個黑手黨在最後一刻猛地踹開車門跳車逃生，摔得滿身是血多處骨折。
「吱——」
橡膠輪胎與高速公路地面發出了劇烈的摩擦聲，竹取澈所乘坐的車輛被迫停了下來。其他跟著停下來的車輛裡的黑手黨們紛紛掏出槍支，對著黑白色的巨蛇牆壁瘋狂開火。
「沒用的。」聽著槍彈轟鳴的聲音，竹取澈低聲說道，「這是銀環蛇佣兵團的招牌技能之一，當年他們用這一招在戰場上不知碾碎了多少輛坦克，堪稱『巨蛇狂舞』，我們的這點火力還不足以逼退它。」
依舊坐在車裡沒有出來的中原貴子面色凝重：「有解決辦法嗎？」
「有。」混血少女緩緩地從【儲物外套】裡抽出了以前用於探險時專用的繩索發射器套在左手手腕上，「進入巨蛇頭部，斬殺操控巨蛇的異能者即可。」
這話表面上說得簡單，但是要繞過那麼多十幾輛車的火力攻擊，然後一路殺入鋼鐵的巨蛇頭部裡，最後殺死被重重保護的雇佣兵團團長兼異能者……哪裡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銀環蛇，黑白相節，有劇毒。這是世人皆知的事情。
然而此刻竹取澈卻只覺得自己內心從未如此平靜和期待，她低下頭，那些細長的幽藍色鬼火如同紋路一樣竄上了她的面龐還恍然不知。
混血少女對著車內之人沉聲道：「貴子首領，請稍待我片刻，我這就取下這條小蛇的首級為您的紐約之行助興。」
中原貴子沉默了數秒，鄭重其事地說：「去吧竹取，祝你武運昌隆。」
「多謝首領贈言！」
竹取澈大笑而去，一腳踏出，高速公路上一大片地面竟然都崩裂開。
無論這場大戲的最終帷幕會如何落下，但在這一刻，無論是她還是中原中也，都早已是全力投入其中的戲中人。
第79章 過往煙塵
面對一條用身體就能堵住五車道高速公路的異能化身巨蛇, 單是靠竹取澈手頭上這幾把小刀片可能要砍到猴年馬月才能給我們敬愛的中原貴子首領砍出一條去路。
沒看到後面那些市民的私家車被迫跟著一起停下，大家在這裡面面相覷地塞車嗎？
所以歸根結底, 還得靠大家的火力。
「所有人聽我指令！」竹取澈在藍牙耳機裡發號施令，「我已經在平板上標記出巨蛇的弱點鏈接處，三秒鐘之後所有火力攻擊二號鏈接處！明白了沒有？」
「明白！」
「銀環蛇佣兵團」的這招技能「蛇牆」，本質上使用著大型物件（車輛、房屋、坦克）之類的東西然後用異能拼接在一起, 構造出一條巨蛇的身軀。同時物件裡的雇佣兵們可以相互支援轉移方位, 同時對著外面自由開火，有多少火力就用多少火力，所以一般人很難貼近過去。
但是竹取澈如今慶幸的是這裡是日本橫濱，到底是文明社會, 這群來得比較急的佣兵們沒法偷渡他們慣用的坦克群組過來，只能找了一些當地比較堅固的重卡車來進行蛇身構造。
而車輛與車輛之間的鏈接處純粹由異能光輝構成，也是整個蛇身之中最為薄弱的幾個點。
不過所謂的「最為薄弱」, 也是比尋常鋼板都要堅硬數倍的程度。
因此三秒鐘之後，原本四散開火的港黑一方火力驟然改變方向，集中朝著二號鏈接處打過去。姑且不提那些近乎化作金屬風暴的子彈，滿地亂飛的灼熱彈殼，就說這群黑手黨將每輛車上配備的火箭筒，便攜式單兵火炮等大威力道具統統拿出來，對准目標發射而去！
轟轟轟！
黑白相間的巨蛇身軀被打得一個劇烈晃動, 連帶著身下的銀灰色道路都出現一道道巨大的裂紋。
坐在車裡的中原貴子微微皺眉, 拿起竹取澈扔在車廂內的對講機, 代替她指揮道：「出兩輛車, 去疏散後方的人群。立刻傳信給總部，讓他們派人手暫且封鎖高速入口，不需要讓更多的無關民眾卷進來。當然，如果有誰非要在這一兩個小時內硬闖這個高速入口，我將視其為對我有敵意的敵人……對於敵人，每個黑手黨都知道該怎麼做。」
「是，貴子大人！」
聽到對講機裡下屬傳來鏗鏘有力的回答聲，這位赭發美少女的眉頭皺得更深了。
……所以為什麼是「中原貴子」這個沙雕名字。
此時竹取澈和幾個黑西裝部下躲在一輛車的掩護後面，近距離地觀察火力影響下異能銀環蛇的躁動。
終於，這條蛇感覺自己連腰部都要被攔腰打斷了，再等下去「蛇牆」都要變成「蛇牆缺口」了，它索性嘶吼著掉轉三角形的頭顱朝他們所在的位置壓下來。
竹取澈神情一緊，甩出左手的繩索發射器上去，同時發令：「立刻疏散！」
轟隆！
巨大的蛇頭壓碎了這幾輛離它最近的黑色轎車，那些來不及逃走的人連同著這些鋼鐵鐵餅變成了某些血肉模糊的東西，但是此刻沒有人關注這些，因為竹取澈在千鈞一發之際將繩索發射器扎進了巨蛇的腦袋鱗片上，她雙腳離地被拖曳地跳入半空中！
然而巨蛇的暗黃色豎瞳則是惡意十足地瞪著這個膽敢靠近自己的小小螻蟻，然後一甩腦袋——
呼！呼！
納米材質的繩索在高空中被巨大的力道揮舞起來，它瞬間被繃直如一條直線，讓人懷疑它下一秒就要斷裂！
不過竹取澈是什麼人，就算巨蛇把腦袋搖晃得跟過山車一樣她也毫無畏懼，最多就是頭有點暈。
「你以為我是誰啊？」竹取澈獰笑起來。
「吼嗚！」
巨蛇眼見甩不掉掛在繩索上的她，索性張開血盤大口，朝著混血少女一口咬來。
在陽光下，巨蛇口中那足有兩米長的森白毒牙散發著腥臭的劇毒！
但是竹取澈一手拽著繩索，一邊表情冷厲地……對著巨蛇豎起了中指。
【強制放屁】！
「——我可是師承鬼殺隊的免許皆傳！這種小場面而已！」
也許有人要問，異能化身又不需要進食，也能產生「放屁」這個概念？
當然能夠產生。只要異能者自己有這個概念，那麼他所構造出來的異能化身也有相應的知識面。
果不其然，此時此刻在巨蛇頭顱中施展異能的銀環蛇雇佣兵團長表情瞬間僵硬了。
他感覺腹中翻江倒海。
那麼反映到外界之中，所有人都聽見這條巨蛇的「腹中」傳來一陣金屬巨物撞擊在一起的怪異聲響。
那是蛇尾後側的兩輛車受到一股莫名其妙的氣流衝擊，重重地翻滾著撞在了一起，裡面的人摔得七暈八倒，差點直接讓這兩台車脫離蛇身的異能構造範圍。
看到這一幕的中原貴子拿起平板，態度冷漠地修改了上面關於巨蛇的新的弱點。
於是火力再一次調轉，對准蛇尾發起瘋狂開火趨勢，打得巨蛇原本厚重堅實的身軀一陣晃動不已。
至於竹取澈本人早就趁著巨蛇懵逼放屁的時候再次甩出繩索發射器。這一次，發射器直接扎在了巨蛇的一根毒牙牙根上，借力將她甩出那滿是猩紅臭味的口腔之中，從而使得雙腳能夠跳落在巨蛇頭顱的表面鱗片上。
只見她從大衣裡直接拔出了一把黑色的日輪刀，一刀扎進黑白色的鱗片表面，刀身足足沒入了將近一半的長度後毫無征兆地開始向前狂奔而去！
刀身在奔跑的作用下直接將巨蛇的額頭劃出一道三米多長的血肉裂口！鮮血四濺！
「嘶吼！！」
銀環蛇巨蛇吃痛，搖晃著腦袋，細長的尾巴翻滾著想拍過來，但是竹取澈此時已經狂奔到了其中對方左眼的邊緣，只見她從血肉模糊的鱗片之中抽刀之態宛若拔刀！
獄之呼吸·五之型·輪回歌·十八連斬！
哐哐哐的斬擊在轉瞬即逝的幾秒之中全部斬中巨蛇的暗黃色豎瞳，這異能化身的痛苦嘶吼震耳欲聾，哪怕遠隔著十幾公裡之外的高速外面都能聽見它的怒吼。
附近不少民眾甚至懷疑是不是傳說中的八岐大蛇重新出世，紛紛拿出手機朝著高速公路所在的方向開啟拍攝，嘗試抓捕驚爆眼球的新聞。
但是巨蛇吼得再大聲也沒有屁用，竹取澈沐浴著天降暴雨一樣的鮮血，周身幽藍色的鬼焰齊齊爆發，終於斬開了整個眼睛的入口！
是的，這條異能之蛇真正的弱點——只有眼睛。
想要殺入內部，就必須從巨獸的眼睛裡進去。
竹取澈扒開那些流淌著不明液體的瞳孔晶體，一道高科技的巨大合金門出現在這個眼眶之中。只見她冷笑一聲，又從【儲物外套】裡掏出了一捆火箭筒……
自從來了港口黑手黨，她就再也沒有為火力不足而擔憂過。
混血少女頂著焦黑破損的合金大門撞了進去，迎接她的，自然是銀環蛇雇佣兵團團員們熱情的槍林彈雨。
然而這扇大門就算硬挨了好幾發火箭筒依舊是質量過硬，這麼多瘋狂的子彈也只是把竹取澈打得步步後退，卻沒能擊穿大門的防御。
「——喝啊！」
竹取澈眼瞳縮緊，渾身肌肉繃到極致，鬼火附著在兩條手臂上為她憑空增加了不少力道。上噸重的鐵門在她的力道之下也變得輕描淡寫了起來。
然後，這位混血少女，將這面足有四米高、三米寬、一米厚的厚重「盾牌」朝著不遠處的敵人們砸了過去。
一面黑壓壓的牆壁飛過來，那些人嚇得掉頭就跑，但是狹窄的通道哪裡能夠讓那麼多人同時避難呢？
三米寬的厚實盾牌兩側刮擦得牆壁發出無數金紅色火星，在暴鳴聲中壓住了通道對面的那群人。
「伙計們！抗住！！」
不知道是誰在這麼喊，而這面被混血少女投擲而來的合金門板也真的被這群男人勉強抗住。他們喊的是某種外國的語言，但是竹取澈還是聽懂了——因為那是她小時候經常聽到的阿拉伯語。
這群雇佣兵嘗試將這個體型巨大到不與通道相適應的合金門板卡在通道半空裡，從而不讓它壓下來。
但是他們忘記了後面還有個虎視眈眈的竹取澈在盯著呢。
在甩出大門後，竹取澈也跟著一路發力奔去，眼看對方用合作的力量扛住了大門，她卻猛然縱身一躍後跳上了天花板，兩把八斬刀扎進天花板來穩定住身形。
下一秒，藍色鬼焰就像是什麼火焰推進器那樣從刀身上猛然噴出，將她如同一座從天而降的大山那樣重重地砸在了快要被那些人翻過來的合金大門上！
轟！
金屬門板上出現了一個人形端坐的凹陷深坑。
但是與此同時，隨著這聲巨大的悶響，卡在牆壁半空中的鐵門被某種巨大的力道給硬生生按上地板，沉了下去！
底下的人們瞬間沒了聲息，鮮血從壓跨在地面上的合金大門邊緣縫隙裡潺潺流出，十分可怖。
但還有幾個站得比較遠的漏網之魚驚恐難耐地看著坐在門板上、以一己之力壓死了十幾人的棕發少女。
後者站起身，若無其事地拍拍褲子上的灰塵，然後抬頭看向他們，露出了一個宛若惡鬼的笑容。
…………
……
砰！
大門被人踢飛，端坐在房間裡的男人抬頭看向不請自來的外來者。
他看起來身材高大，肌肉結實，身上穿著雇佣兵之間最常見的防彈背心和卡其布長褲，背後背著兩柄西洋式十字劍。
然後他的容貌猙獰，紅黑色的傷疤永遠無法褪去——很顯然，這是在某場劇烈無比的戰鬥後所遺留下來的證明。
竹取澈跳進來，發現這裡是一輛大型卡車的車廂構造，不過四周並無任何貨物，只有這個被毀了容的男人站在這裡。
不知是不是錯覺，混血少女總覺得這人好像在哪裡見過，但仔細回想又毫無蹤跡。
「停下來吧。」毀容男子說，「現在掉頭離開，我還可以原諒你殺了那些炮灰的過錯。」
「原諒我？這話真是可笑，難道是我請他們上門來殺我老板的嗎？」竹取澈反問道。
旋即她一陣心虛，好像還真是這樣……
不過她表面上還是非常冷酷地問道：「你不是操控巨蛇的異能者團長『斯內克』，你是負責保護他的人，對不對？」
「沒錯。」男人從行軍馬扎上站起身，腦袋幾乎貼近了車廂的天花板部分，這個如同一個半巨人一樣高大魁梧的漢子冷淡地說道，「在『銀環蛇』，團長操控蛇，副團長保護他——跟你們黑手黨很像。」
竹取澈恍然大悟：「原來你就是銀環蛇佣兵團的副團長！你是……你是……誰來著？」
巨漢並沒有動怒，只是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雙手從背後拔出了兩柄足有一米半長度的銀白色十字劍。
「我的名字是……安薩裡。」
【護蛇者】安薩裡·伊斯哈格，雖然代號非常簡潔，但在雇佣兵業界，只有叫錯的名字沒有取錯的代號。
安薩裡的雇佣兵總排行榜名次當前為第79名，比之前竹取澈殺的那個印度人莫那赫·斯特魯迪還要高出12位的名次。
至於銀環蛇佣兵團的團長斯內克，則更是達到了第62位。
不過竹取澈很清楚，大家認為斯內克團長的名次更高不是因為他的單人戰鬥力，而是操縱著巨型銀環蛇在戰場上所帶來的破壞力量。如果斯內克很強，哪裡還需要安薩裡這個【護蛇者】來保護他呢？
但是讓竹取澈疑惑的是安薩裡在拔出了武器後卻沒有急著進攻，而是皺著紅黑交錯的眉頭肌肉看著她。
那目光令她愈發不快。
不是敵意，不是殺意，更像是……懷念？
「我以為我在報出這個名字後你會想起我。」安薩裡感嘆道，「畢竟，凱雷先生在我的記憶裡一直是個溫文爾雅的學者。我以為作為他的女兒，你會多少繼承一點凱雷先生這方面的特質才對。」
「……」
竹取澈那雙淡藍色的眼睛微微睜大了。
他在說什麼？
我認識他？
為什麼我爸爸的名字會從這個毀容佬的嘴裡冒出來？
「雖然我當年只是一個給政府軍運送物資的貨車司機，必要時也會掄起AK跟人打一場。但是凱雷先生對待我這種沒什麼文化的大老粗時也非常溫和。他會跟我講解我們當地的歷史故事，也會教我識字，還幫我給我遠在故鄉的妻兒寫信……」安薩裡沒什麼感情波動地說道，仿佛在說別人的事情。
但是事實上，安薩裡的家人在戰爭爆發的第二年就死了，所以那些信件也沒有送到應送達的人手中。他當時並不知道這件事，只是後來才知曉。
「我還是很感激凱雷先生，因為他對待所有人都是那樣的一視同仁，他非常溫和卻又不失原則。我們都很喜歡他。」
安薩裡說著，咧開了嘴，露出了森白的牙齒。
「所以卡莉啊，你出生那年我還親自上門去道喜，還親手抱過你呢。」
……卡莉？
這是在叫誰？
叫我嗎？
為什麼我不記得……
竹取澈感覺到虛空中似乎湧現出海潮一般的茫然和寂寞，在那段失去的記憶裡，它們悲傷至極地灼燒著自己的靈魂。
我的名字是竹取澈，但這名字是媽媽給我取的日本名字。
那麼……爸爸取的名字呢？我的另外一個希腊名或者阿拉伯名字……為什麼會忘記了？
他們當年是如何稱呼我的？
安薩裡仔細地觀察著少女的神情，雖然面上依舊沒有什麼波動，但是劇烈掙扎的眼神已經透出了她被動搖的內心。
於是這個男人不懷好意地笑了。
「呀？是傷到頭部了嗎？也是……當年【牽線人】把你從伊芙蘭小鎮的廢墟裡扒出來時，你可是最嚴重的三度燒傷外加感染狀態，五髒六腑沒一處好的！你渾身凝結著黑紅色的血痂，混雜著惡心的塵土和膿液，，骨頭都被燒斷了不少，像個紅彤彤被剝了皮的小猴子躺在那個男人的懷裡苟延殘喘著。連戰地醫院的所有醫護人員都認為你死定了……」
「閉嘴吧，別再說了。」
竹取澈微微合上眼，深吸一口氣。
哪怕時隔多年，少女依舊覺得記憶中那場如同地獄降臨一樣的滔天大火依舊在燃燒著身軀。
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亦或者未來。
燒啊燒。
從未停歇，一直在憤怒地燃燒著什麼東西。
為什麼這股火焰不肯熄滅呢？
「為什麼不說呢？既然你忘記了那些事情，作為叔叔的我來提醒你——也純粹是好意啊。」
安薩裡盡管說著如此冠冕堂皇的話，那張被毀容的面孔卻如此猙獰與惡意。
「白.磷彈灼身的感覺很痛苦吧？目睹了保護自己的父母在眼前化作灰燼很絕望吧？躺在廢墟裡睜著眼睛等待救援卻等了足足五天才有人敢過來查看……」
「為什麼這些事情——你都忘記了呢！」
「回答我！卡莉歐碧·菲爾娜·波德裡克！十二年前徘徊在死亡邊緣的時候，你在想什麼！」
……別再說了。
已經夠了。
那些火焰，那些爆炸與低語，那些在死亡盡頭聽見的啜泣聲，那兩個人把自己保護在身下然後燒成灰燼的身影……已經足夠了。
竹取澈終於睜開了眼睛，淡藍色的瞳孔像是結冰了一樣。
「一般人是不會知道這些事情的。」她語氣冷淡地說，「我不知道你過去是什麼身份，也不好奇你是怎麼打聽到這些陳年往事的。畢竟你們來了橫濱也快半個月了，知道這些陳年往事的情報也不奇怪。」
「但如果你想激怒我，算你成功咯。」
下一秒，從未有過這般程度的狂怒鬼焰從她腳底下升騰而起，將她的身影吞噬殆盡！
第80章 睡前故事
【卡莉, 今晚想聽什麼睡前故事？】
【我想聽英雄的故事，爸爸。】
【英雄啊……也好，昨天我們講到了《荷馬史詩》，今天就給你講講其中一位英雄的故事吧。】
【好耶！那他是誰呢？】
【神王宙斯的外孫, 海洋女神忒提絲與凡人佩琉斯之子——人類英雄兼半神的阿喀琉斯。】
哐啷！
纏繞著藍色鬼焰的黑色日輪刀與沉重的銀白色十字劍撞在了一起, 摩擦出劇烈的金紅色火花。
竹取澈暗暗心驚。
因為在傳統的西洋劍術中, 這種十字劍通常來說是需要雙手握持才能最大程度地發揮威力, 然而眼前的壯漢安薩裡不僅能夠單手持劍, 還將雙劍舞得虎虎生威、滴水不漏！
這得需要多大的臂力和體力作為支撐, 才有自信駕馭這種冷兵器揮灑出風暴一樣的攻擊？
但是這種類型的敵人對於竹取澈來說也不算太陌生，說白了就是揚長避短, 使用相對靈活的避讓方式與之纏鬥, 從而觀察戰鬥中的敵人破綻和間隙發起反擊。
安薩裡·伊斯哈格是個異能者，這並不奇怪，能夠進雇佣兵世界總榜單前百的人多半都有一兩手絕招在身。
他的異能很奇怪，叫做【要害轉移】。
但至於是轉移他自己的要害還是對手的要害, 這個還需要竹取澈進一步試探才能知道。
兩個人打起來那毫無半點先前老鄉見面的柔和感, 完全是冷酷到極致的戰鬥風格。
竹取澈駕馭藍色鬼焰, 手握日輪刀揮灑呼吸法，然而安薩裡作為同樣身經百戰的老牌雇佣兵在發起劍術格擋的同時, 口中還在喋喋不休地嘗試用言語對她進行打擊。
「凱雷先生以前經常談起你和你母親呢！他總是說『我親愛的小繆斯和阿芙洛狄忒還在家裡等我回去吃飯』……多麼恩愛幸福的一家人！」
「你知道那天『金色原野』的轟炸機為什麼會路過伊芙蘭小鎮並投下燃燒武器嗎？它本來是要去襲擊政府軍在鎮外兩公裡設置的軍營的。」
「那台轟炸機是從黑市流入國內的, 款型是蘇式的夜梟M42, 這些過往的情報你一定都知道吧？」
「那種隨時都要退役的老古董轟炸機在夜晚執行轟炸任務時, 是需要地面配合提前設置一個坐標定位的。不然他們就像是無頭的蒼蠅那樣四處亂飛, 只能憑借模糊的夜景來判斷坐標位置。」
砰！
安薩裡一劍掀翻日輪刀，面容猙獰，露出了得意的、堪稱扭曲的笑容。
「因為我就是——設置那個夜間坐標的人！沒想到吧？」
曾經的安薩裡·伊斯哈格身為政府軍下屬的貨車司機，不懼生死地四處奔走，運送最緊缺的軍火和救命物資，不求多少賞賜與回報，這個男人只希望和平早日降臨自己能與家人團聚。但在國內戰爭即將結束的前夕，他從老鄉口中得知了妻兒死在了政府軍對於當地敵對武裝的一次反擊戰中。自那以後，復仇的火焰吞沒了安薩裡的理智。
他聯系上了國內最大的反政府武裝「金色原野」，成為了他們的民間臥底，這個組織也被外界視為「恐怖組織」……
曾經對於那位學者的仰慕變成了深重的嫉妒，更是對於對方家庭的幸福美滿感到由衷的憤怒。
憑什麼？
憑什麼你和你妻子兩個外國人——能在我們這個受苦受難的國家生活得那麼好？
反正那天晚上的轟炸機都是要殺向這個方向的，飛機上運載的武器也有多余備用的，那麼在臨近的小鎮上設置一個夜間坐標……也不過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對於這些垃圾話，竹取澈抿著嘴沒有說話，但是安薩裡在刀光劍影的縫隙中瞥見了這個少女的眼睛裡浮現出些許血絲。
憎恨嗎？
沒關系，我也憎恨啊。
政府軍殺死了我的家人，你和你的師父他們又在七年前毀掉了「金色原野」，【牽線人】從此在業界名頭大震，但我們都知道那個男人不過是在為自己的徒弟進行復仇罷了。
從那場戰鬥中逃離的我留下了無法洗去的恥辱印記，若不是斯內克團長的收留，我這樣被通緝的狼狽之犬還能躲到什麼地方去呢？
被毀容的壯漢大笑起來，面對斬向自己脖頸的黑色長刀，他手中的劍柄不知按了哪個機關按鍵，「噌！」地一下從劍脊前後向左右兩側各自彈出了一把稍微狹長但同樣厚實的利刃，從原本的十字劍瞬間變成了三叉戟一樣的長劍！
難怪從一開始，她就覺得這兩把劍好像比普通的西洋長劍要厚實不少！原來外面還穿著「衣服」！
竹取澈持刀的手一頓，然而先前沿著對方劍身滑去的日輪刀撞在了「三叉劍刃」的連接口，被剛好卡住，無法推進分毫。
但是只見混血少女的手腕一轉，一股藍色的鬼火就如同衝擊波那樣從刀身上噴發出來——此招本意不是殺敵，而是借助這股猛然爆發的推力將自己往後推出去，從而避開十字劍的攻擊範圍。
不過安薩裡的異能也發揮了作用，這些原本能夠將一個人燒傷的高溫藍色火焰全部轉移到劍身上，使得異能者本身安然無恙。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看見這一幕的竹取澈感覺自己今天自出門以來就一直瘙癢無比的脊梁骨……更癢了。
與此同時，大腦昏昏沉沉的，有越來越多的過去記憶正在蘇醒過來。
【阿喀琉斯出生時，他的母親海洋女神得到了一個預示：這個孩子會活不長命的。
為了讓兒子活下去，忒提絲握住了孩童的腳踝將他浸入冥河，使得阿喀琉斯渾身刀槍不入水火不侵，唯獨腳踝因為沒有浸泡到河水，從而留下了全身唯一的破綻。後人稱其為「阿喀琉斯之踵」。】
「真可憐啊卡莉！」安薩裡手握纏滿鬼焰的十字劍朝她斬來，冷酷地說出虛偽至極的話語，醜陋的面容上滿是快意，「小小年紀就這樣失去了過往的一切幸福，自己也浸透在復仇的血液裡，每次被人提到當年的伊芙蘭慘案就會怒不可遏……那是你最致命的缺陷！但我理解你，畢竟任誰經歷了當年那樣的痛苦都會無法再坦然地面對過去吧？」
「關你屁事！你廢話那麼多，為什麼不去吃點屎呢！」竹取澈對他豎起了中指。
可惜這一次的【強制放屁】並沒有奏效，安薩裡通過異能【要害轉移】將這份衝動轉移給自己的防彈背心——看得出來，那件厚實的土黃色迷彩背心猛地顫抖了一下。
「你在生氣，不是嗎？」安薩裡手中的長劍飛舞，這三叉劍刃與另外一柄尚且沒有打開機關的十字劍齊齊地捅過來，「你還有多少時間？你要保護的人現在就在巨蛇的外面遭受襲擊，這次來的除了我們銀環蛇佣兵團，你知道來的還有多少人嗎？」
他在用言語攻擊竹取澈的內心，試圖動搖她的戰意，令她的攻擊節奏因為心亂而出現破綻。
「來多少人都一樣，他們的結局都已經寫好了。」竹取澈肅然道，「在『命運三姐妹』的紡錘之下，所有人都要跟你一樣——必須死！」
那是端坐在希腊神話裡執掌世間一切生靈事物命運的三位女神，她們手握神器紡錘，冷酷地編織著一道道注定的命運故事。
即便是高居在奧林匹斯山頂峰的神王宙斯，也無法違抗那樣的命運！
獄之呼吸·九之型·葦名流·龍閃！
蓄力斬出的居合劍氣在空中撞去，如同牆壁一樣高大的透明衝擊占據了整個卡車車廂的一個對角位置，讓安薩裡避無可避。
事實上，他並沒有避開，而是坦然承受了這一擊。
但是在他腳下乃至周圍的車廂鐵皮，則是在下一秒如同被衝擊波斬斷一般碎裂成無數片！
【要害轉移】！
竹取澈的攻擊根本無法直接傷害到他本身！
原先稍顯狹窄的打鬥環境消失了，周圍只剩下銀黑相間的異能環境，那是蛇身的外殼。
安薩裡向後一躍，跳到了另外一台車廂頂端，竹取澈同樣緊追不舍，拔槍對他毫不吝惜子彈地開火。
「放棄吧卡莉！」男人一邊揮舞著銀光閃閃的長劍格擋自子彈，一邊大吼起來：「你無法傷害到我！但我隨時都能殺死你！」
「那就來啊！」竹取澈咬著牙痛罵道，「懦夫！有本事就來直接殺我啊！殺死凱雷·波德裡克留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證明！」
不知道這句話是否觸碰到安薩裡的痛處，他面部的肌肉清楚地抽搐了一下，旋即拔劍反衝回來。他渾身的肌肉都像是一頭暴怒的巨熊那樣鼓脹起來，撐得宛若一頭巨人那樣狂暴地襲擊而來。
「這可是你說的！」
竹取澈背後的脊椎骨感覺更癢了，不，應該說，像是火焰在體內燃燒著那段骨頭，讓她滿心憤怒和憋屈不知道該如何發泄出來。
腦袋中關於過去的溫馨回憶還在繼續，那個戴著眼鏡的溫柔男人還在為自己講著睡前故事，但是眼前險惡無比的刀劍碰撞卻讓竹取澈無法完全集中注意力去進行任何一項事情的判斷。
就好像她的靈魂被硬生生分成了三部分。
一部分在驚險十足的對敵，一部分趴在父親的腿上聽故事，還有一部分在烈焰中苦苦煎熬。
【阿喀琉斯受到朋友的邀請，參加了著名的特洛伊戰爭，作為希腊聯軍一方最為英勇善戰的英雄，他受到了聯軍統帥阿伽門農的嫉妒和羞辱。他的戰利品被阿伽門農奪取之後，憤怒至極的阿喀琉斯發誓總有一天在希腊聯軍最需要幫助時，自己絕對不會出手。】
必須抓住對方要害轉移的那一瞬間發起攻擊……
不然這樣打下去根本無法奏效。
有沒有什麼一擊必殺的力量？
竹取澈勉強格擋之下，身上不免掛了彩，鮮血迸射的痛苦令她反而能夠將意識從另外兩件事中抽回神來，集中精力去思考和應對敵人。
槍械、詠春、呼吸法、技能……哪一樣可以一擊必殺？
恰巧此時六把劍刃呼嘯而下，竹取澈下意識地撤步甩刀，使出了一個劍型。
獄之呼吸·七之型·萬像·生生流轉。
剎那間，黑色長刀上如同泛起無數波浪，萬千水龍隨著刀身旋轉而滾翻嘶吼。水龍招架住敵人的劍刃，旋即將它們吞噬進入那些旋轉的波濤裡，從而增進自身的殺傷力。
誕生自「水之呼吸」中的第十型，隨著刀的旋轉次數不斷增加，威力不斷提升與疊加，直到進入一個點——
原先的驚濤駭浪變成風平浪靜，仿佛連所有猙獰與獠牙都沉睡過去了。
其名為「水之呼吸·第十一型·凪」，最早由「水柱」富岡義勇自行研發的新劍型被她學習並掌握了。
原本萬千的狂怒水龍蓄而不發，它們齊齊沉入世間的紅塵之海，以刀身為半徑，化作了竹取澈身處的平和「湖泊」。
在這一刻，集合了情緒裡所有的憤怒與痛恨，焦慮與躁動並行的時刻，竹取澈卻意外地在這鏡面一般的「湖水」見到了自己倒映出來的靈魂模樣。
好奇怪，明明那麼悲傷，暴怒得恨不得當場撕碎敵人，可是……為什麼內心還是在掉眼淚？
真是……悲哀。
義勇師兄當年在研發「凪」時，到底在想什麼呢？竹取澈沉默地心想。
【希腊聯軍落入下風，在苦求高傲的阿喀琉斯無果後，他的友人穿上了阿喀琉斯的盔甲，假扮成他的模樣走上戰場。特洛伊人剛開始感到巨大的恐懼，但隨著特洛伊一方的英雄赫克托爾出手，友人死去了，無論是屍體還是盔甲都被敵我雙方分別搶走。】
【失去好友的痛苦終於讓阿喀琉斯違背了先前自己定下的誓言，他滿懷復仇之心地衝進戰場，斬殺了敵人並將其屍體拖在車尾環繞著戰場馳騁，顯示著自己煊赫非凡的武力。】
……也許，義勇師兄什麼都沒有想。
一個傻憨憨在拔劍時能想什麼呢，無非就是「殺敵」的純粹念頭。
所以「凪」不是單純的防御劍型，而是先蓄力，再將這份力量積累到一定程度，束縛住，最後毫不留手地全部釋放出去——毀掉一切膽敢入侵這份領域的東西！
防御的最高境界就是把敵人殺死！只要沒人能傷害到我，我就算是「防御成功」了！
我明白了。
區區【要害轉移】而已！如果核彈的攻擊你也能轉移走嗎！
假如真的能夠轉移世間的一切傷害，為何還會落得毀容的下場？
竹取澈在這一刻福至心靈，利用「生生流轉」擋住了敵人連綿不斷的進攻後，她已經窺見了敵人的異能破綻。此時此刻，混血少女感覺到自己背後的那條脊椎骨如同赤火一樣滾燙肆意，仿佛有什麼東西要鑽透皮膚透體而出。
因此在面對安薩裡那如同狂風暴雨的六刃攻擊時，她不僅放棄了格擋和防御，甚至伸手摸向自己的衣領後側。
終於意志崩潰了嗎？安薩裡心想。
竟然在最危險的時刻在敵人面前露出如此顯眼的破綻。
既然如此，他也不客氣了。
但是眨眼間一抹銀光從竹取澈的手心裡綻放出來，那閃耀的光輝上纏繞著來自地獄的鬼火，無形的風和水凝聚在其表面，大片的鐵與血在迸發，森然可怖的武器就這樣從她體內延伸出來。
那是由神明的鐵錘，重重地砸在地獄火山的岩漿裡所鍛造出來的怪異武器。
然後這新武器就如同閃電一樣，在呼吸法與「凪」的全力爆發之下，甚至在安薩裡尚未回神之際，那白色的電光就扎入了他的體內，貫穿了他的右側肋骨，將他整個人猛地釘在了身下的車廂頂端！
「這是……」安薩裡大口地吐出了鮮血，【要害轉移】的一瞬間他將心髒這個要害的概念轉移到了看似無用的右側肋骨，為什麼這個少女都夠一眼看穿他身體之下的要害轉移和隱藏位置？！
男人艱難地抬起視線，接觸到竹取澈的眼睛時卻悚然一驚。
原因無他，那雙原本淡藍色的漂亮眼眸不知何時已經化作了白茫茫的一片，分不清瞳色與眼白的區別，唯獨能夠讓人感覺到竹取澈在看著他。
安薩裡並不知道這是一種什麼樣的能力。
但是在過去，大正的殺鬼劍士們稱呼它為——「通透世界」。
【通透世界（主動技能，LV1）：身經百戰的強者在長年研習呼吸法的前提之下，置之死地而後生，從而有極小的幾率開啟該技能。一旦開啟便可自如掌控。效果為觀測生靈的身體結構，雙眼直視其內髒、血液、肌肉、筋骨等一切生物基礎構造，從而提前預判出敵人的一舉一動。倘若他人有孕或者身體器官病變，同樣能夠一眼看出。】
所以在擁有異能【要害轉移】的前提下，只要竹取澈做出要攻擊對方身體放大招的舉動，安薩裡就會下意識地將體裡的那些要害位置的概念轉移到其他無關要緊的部位去。
他一動，就會在通透世界的注視之下露出新的致命破綻。
竹取澈也不過是順水推舟，將這柄槍直接貫穿了被賦予了「心髒」概念的那根肋骨罷了。
【雙重呼吸法】 【通透世界】 【全新武器】 【鬼焰召來】——安薩裡敗得不虧。
「你……卡莉……」
安薩裡想要揮劍砍斷這根似乎是由人體脊椎骨構造而成的白骨之槍，但是槍尖上的藍色鬼焰瘋狂灼燒著他的內髒和傷口，像是冰冷的海水灌進來，又像是炙熱的火焰在灼燒著生命力，令他渾身無力，再也抬不起那往日熟悉的武器。
記憶中，父親的睡前故事也接近了尾聲。
【阿喀琉斯殺死赫克托爾的暴行激怒了原本就對他不滿的太陽神阿波羅。因此，這位銀弓之神在一次尋常的攻防戰中降下了神威，施展在赫克托爾的弟弟帕裡斯的箭支上。】
【那支灌注著神明怒火的毒箭刺穿了阿喀琉斯的腳踝，刀槍不入的希腊英雄就此倒下，再也沒有站起來過。】
【他堂堂正正地死去了。】
「安薩裡。」事到如今，竹取澈終於叫出了這個男人的名字，她一手握住槍柄，一邊低頭俯視他。
「我想起來了。」少女悲傷而低沉地說，「你當年給我買的糖，很好吃。你說剩下那一罐是要寄回去的，你女兒也喜歡嗎？」
安薩裡愣住了。
原來……原來這孩子並不知道我過去的那些事情……
他干裂的嘴唇囁嚅了幾下，心髒被人釘死的痛苦終於讓他感受到生命在消逝。
於是他顫顫地說：「我、我不知道……」
這句話到底是在說他不知道已經死去多年的女兒是否會喜歡糖果的口味，還是說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竹取澈的問題——這兩件事的答案，也許連安薩裡自己都不清楚吧。
「雖然覺得在這裡殺死你有點對不起你的妻子與女兒，但是……你也殺了我的父母。還有整個伊芙蘭小鎮上的那些人。」竹取澈歪了歪腦袋，背後似乎浮現出一頭燃燒著烈焰的黑色戰馬虛影，兩雙眼睛齊齊地盯著這個注定將要離開世界的男人。
「所以，我們扯平了。」
「你可以用言語攻擊我，也可以辱罵我，甚至故意對我說起當年的事情來激怒我。」
竹取澈想了一下，最後補充道，「但我已經不那麼會生氣了，在經歷了那麼多事情之後，我大概也是稍微成長了那麼一點點。」
所以，在你看來我的致命缺陷，早已不再是我的「阿喀琉斯之踵」了。
永別咯。
她的手腕一用力，轉動著白骨槍柄，攪動那傷口——安薩裡猛地瞪大了眼睛，臉色迅速變得如同死人一樣灰白起來。
但是奇怪的是，【護蛇者】在生命的盡頭卻露出了一個略顯歉意的笑容，疲憊地閉上了眼睛，再也沒有睜開過。
「那麼，解決了一個，還有另外一個。」竹取澈從屍體上抽出白骨之槍，任由槍頭上滴著鮮血，轉身看向用蹄子在車廂頂端刨著的黑色戰馬，「你又是怎麼回事？」
「噅噅！」戰馬不滿地用鼻音表達了情緒，鼻孔裡噴出了兩團小小的藍色鬼焰。
這匹戰馬的外形十分拉風，是典型的阿帕盧薩馬馬種。它不僅通體純黑而高大威猛，馬身上的肌肉結實完美，修長野性的鬃毛還燃燒著永不止息的藍色鬼焰。但是引人注目的是它的四只蹄子，從鐵蹄一路往腿部上方蔓延，金紅色的裂紋浮現在黑色的皮毛中清晰可見，就好像岩漿化作了它的四肢，就連蹄子踩踏某個地方的時間稍微長久一點就會將車廂頂端熔成一片金紅色的熔漿……
「原來如此……」竹取澈認真地聽了聽它的意思，「來自地獄的鬼焰戰馬嗎？」
「噅噅！」戰馬翻著白眼用一只前蹄砸了砸地面，岩漿快要把底下的車廂頂端鐵板給燒穿了。
「還有海洋的血脈啊……真厲害，不過是為什麼會來到我身邊呢？」
戰馬高傲地將目光投向她手中的白骨之槍，大有一種懶得解釋的意思，而竹取澈也終於有時間查看【失控人生】給出的關於這件新裝備的解釋。
【人生苦痛之槍：外形宛若人類脊椎骨所打造的冷兵器長.槍，槍尖含有心靈劇毒，武器長度可以自由伸縮為1米-5米的範圍。
年幼時的苦難與堅韌換來了身處地獄之中的神明注視，祂憐憫於你，因為祂想起了自己曾經相似的悲痛處境。啊，可憐的後人，倘若不是微弱稀薄的神血在那個夜晚覺醒，祂大概都不會注意到發生在人間的微小苦難。因此在這個諸神退散的年代，祂依舊願意給你一點小小的獎勵。
「我將會用[無能為力的痛苦]作為槍杆，用[失去所愛的絕望]作為槍尖，最後用[灰燼裡的微弱愛意]作為點綴，三者共同構造出殺害心靈的劇毒。再加上這匹戰馬贈與你，願你行走在人間，如同馳騁於地獄的烈焰之中。——赫菲斯托斯」】
竹取澈捧著異能之書愣了幾秒，差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主要是【失控人生】以前召喚的都是普通裝備，突然蹦出一個神神叨叨的裝備，有點震驚。
「真、真的假的啊？」
「赫菲斯托斯……不是希腊神話中的工匠與火之神嗎！難道真的是祂打造出來的武器？」
混血少女腦袋發蒙，那這玩意兒算是「神器」的範疇麼？使用著白骨之槍的我如果放在古希腊年代，也許還可以混個「英雄」或者「半神」的頭銜？！
【失控人生】還說自己覺醒了勞什子神血……難道指的是十二年前覺醒的赫菲斯托斯之血才讓伊芙蘭小鎮上的白磷之火沒有直接把自己燒死？
畢竟竹取澈依舊記得父親當年開玩笑時說過，每個希腊人都是諸神的後裔，隨便找個人溯源到盡頭都能對應上一尊神明。
「唏律律！」
一個碩大的馬頭突兀地出現在她與【失控人生】書本之間，擋住了她繼續看書的視線，而那雙燃燒著藍色鬼焰的馬眼幽幽地盯著她。
「獻祭？」竹取澈聽懂了對方的意思，「以後凡是要召喚你，都要獻祭一樣東西？」
沒錯！
地獄戰馬得意洋洋地點頭。
竹取澈思考了片刻，從外套裡摸出了一桶哈根達斯冰淇淋（草莓味）。
「不知為什麼，我的直覺告訴我，你會喜歡這個祭品。」
果然，這匹渾身纏繞著烈火與岩漿的戰馬好像很喜歡吃冰淇淋。在試探地聞了聞這粉紅色的雪球幾秒後，它不僅一口舔掉了整桶冰淇淋，還順便舔了舔竹取澈的臉。
竹取澈只感覺像是一塊溫熱的濕抹布在擦臉，抹布裡還摻雜著辣椒醬那種火辣辣的灼燒感……
少女一抬頭就看見馬嘴尚未閉合時裡面如同野獸一般森然的三角形利齒，頓時覺得腦門一涼，原來自己剛才距離被咬掉腦袋就僅僅一步之遙。
「得給你取個名字啊。」竹取澈嘗試著伸手摸了摸馬頭上皮膚，感覺雖然溫度十分滾燙，但並未到不可接受的地步，「就叫……泡芙老師怎麼樣？」
人家《海綿寶寶》原著裡的駕校教師就叫「泡芙老師」，那麼我竹取澈給戰馬取這個名字也是合情合理的吧？
地獄戰馬：？？？
老子是威猛帥氣的公馬！
它扭過頭，露出白森森的利齒就要咬斷竹取澈的手，超凶的。
「冷靜點！」竹取澈呵斥道，「一頓冰淇淋火鍋怎麼樣？」
那是什麼？
戰馬停下了咬人的動作，好奇地看著她。
「就是很多冰淇淋湊在一起，想吃哪種口味就吃哪種口味的大餐。」竹取澈慢慢地伸手繼續撫摸戰馬的臉頰與鬃毛，「用火鍋來換一個『泡芙老師』的名字，怎麼樣？」
於是戰馬興奮地撅起蹄子，在地面上敲了三下。
「行啊，三頓就三頓。」竹取澈很好說話，反正到時候吃飯時記得刷中也干部的卡即可，「那麼……我們走吧，泡芙老師？今天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呢。」
「噅噅。」
高傲的泡芙老師垂下了頭，連帶著背上的馬鞍等物件也悄然浮現——那是工匠之神為它鍛造的專用裝備，方便竹取澈乘騎。
混血少女手持白骨之槍，翻身上馬，左手熟練地抓住馬韁，雙腿一夾馬腹。這地獄的烈焰戰馬就愉快地嘶鳴一聲，大片的火焰與岩漿從它的鐵蹄下爆發而出，漆黑的胸膛裡傳來如同怪物呼吸的悶響，向著巨蛇頭部的更深處急速奔馳而去了。
【那麼爸爸，阿喀琉斯後來有復活嗎？】
【沒有哦親愛的，阿喀琉斯在經歷了那麼多的痛苦、戰鬥、磨難、羞辱……但在死後，他終於成為了神明，再也無人能用先前那個缺點去傷害他了。】
【喔……雖然這個結局有點遺憾，但他真厲害呀！】
【誰說不是呢，我的小繆斯，今晚的睡前故事就到這裡了……你該睡了，晚安。】
此時即將衝進下一輛車廂的竹取澈忽然勒住韁繩，回過頭來看著原本身後的那一片漂浮在異能空間裡的金屬廢墟。那裡明明空無一人，少女卻覺得有一雙眼睛在靜靜地看著自己。
「晚安，爸爸。」
她輕聲地對著空氣說道，露出了一個清淺的笑容。
第81章 美德啊
銀環蛇被擊破了。
可以自由伸縮到五米長度的白骨之槍如同一柄最鋒利的尖刺，刺穿了巨蛇的腹部。
在所有人的見證之下, 這條銀黑相間的異能巨蛇在道路上翻滾著、嘶吼著, 驚天動地的哀嚎從它口中爆發出來。
但是這一切都無法挽回它腹部上那被人惡意地劃開, 越來越顯眼的巨大傷口。
終於, 它崩潰了，在一聲哀鳴之後，所有車輛都重重地摔回路面，異能蛇身消散在空氣中，一同消散地還有先前的蛇血等液體。
在這堆積如山的廢棄卡車之中, 濃厚的血腥味順著風飄來。
港口黑手黨的成員們早已做好了准備，他們非常警惕地舉起了槍口，對准了這堆東西。
轟隆！
燃燒著藍色鬼焰的黑色戰馬腳踏岩漿撞出一條去路，騎在馬背上的少女用肩膀和手臂扛著非人長度的白骨之槍，槍尖似乎永遠都在滴著血。
竹取澈就這樣披著鮮血與鐵屑狂奔而來, 還好最前排的黑手黨們認出了這是自家大姐頭, 才沒有發生走火事件。
中原貴子眼神復雜地看著這個據說是進去殺人的混血少女。
別人衝進一條巨蛇體內大殺四方後回來多半都是形像狼狽，怎麼你不僅殺了人, 還爆了裝備換了坐騎呢？過分了吧。
「我回來了！貴子首領！」竹取澈駕馭著泡芙老師滴溜溜地減緩馬速, 跳過了兩輛攔路的黑色轎車，來到了中原貴子所在的這輛車旁。
「嗯。」中原貴子裝模作樣地點點頭, 好像只要是個人都能隨便砍死一條異能大蛇那樣簡單, 然後她頗為挑剔地看看手腕上的名表時間, 「雖然竹取你完好無損地回來了, 但是我不得不提醒你——我的飛機將在四十七分鐘後起飛, 此地距離機場正常行駛的話最快也要三十分鐘。你猜這段路上我們會遇上多少阻攔？我還能不能趕上那趟飛機呢？」
靠！
竹取澈聽到這話差點指使泡芙老師一蹄子踩爆轎車。
給你三分面子還蹬鼻子上臉啦？
但是混血少女注意到下屬們都用一種敬畏中帶著幾分夢幻的神情注視著她，頓時知道自己只能勉為其難地繼續裝逼下去。
「無需擔憂！」她高聲回答，「我親自為您開路！凡是敢讓您耽誤登機的攔路之人，皆為吾輩之敵！」
「喔喔！」下屬們舉起了槍械，給她歡呼。
等等，她的說話方式怎麼變得中二起來了……
中原貴子無語了，他的本意是自己用重力讓車隊加速，誰知道竹取澈這個傻傻逼逼的小姑娘居然完全誤會了。
算了……那就姑且繼續坐在車內，就看看這場荒唐的大戲能演到什麼地步吧。
就這樣，所有人在簡單的收拾了一下現場後火速從那堆小山一樣高的廢棄車輛旁邊離開了。
竹取澈騎著地獄鬼焰戰馬在前方奔馳開路，後面一水兒的黑色車隊跟在馬屁股後面吃土。
不得不說，泡芙老師不愧是地獄生物，身肩地獄血脈與海洋惡獸的混血坐騎，縱然讓它跑上時速兩百公裡幾個小時也完全沒有問題。
只是它還惦記著自己的冰淇淋火鍋，跟竹取澈討價還價了要指定其中好幾個口味後才信心滿滿地撇開蹄子撒歡地往前奔跑。
果不其然，在經過了銀環蛇佣兵團的阻攔之後，第二波人馬很快出現在竹取澈的面前。
「來者何人！」這群阻攔的雇佣兵頭領不知為什麼，不受控制地說出了這句話。
也許他想這樣說也很久了吧？
然而下一秒，鋼鐵與岩漿的鐵蹄自高空砸落，帶著凜然到不可一世的強大氣息，直接將攔路的障礙物和那些敢於阻攔的人全部踩碎！
至於先前開口問話的頭領則是在同一瞬間被一柄透著幽幽冷氣的白骨之槍徹底貫穿胸口，如同用牙簽挑起一塊切得小小的塊狀水果那樣輕而易舉，如同扔垃圾一樣地扔出了高架橋的護欄範圍，此人慘叫著摔進了橋身以外的山淵裡。
竹取澈端坐在馬背上，目光森然威嚴，藍色的鬼火如同紋路一樣在她身上流竄。
「滾開！」
她對剩下那群雜魚宣布道。
其中一人咬了咬牙，他是頭目的弟弟，先前被扔出去活活摔死的人是他哥哥——於是他對著竹取澈抬起了槍口，就要扣下扳機。
然而令所有人都看不清的那道白光刺穿之下，這人發出了慘叫，伴隨著槍械碎片飛舞出去的還有他的半條胳膊。
「我的耐心已經被你們這群攔路的家伙耗盡了。」竹取澈沉下臉來，任何人都無法從她那張頗具異國風情的混血美人臉上找到絲毫快樂的神采，「高速公路上不許攔路打車！否則後果自負——說了多少遍！一個兩個的全都不記得！」
於是戰馬嘶鳴著躍起，落入人群中，大開殺戒。
當後方的車隊趕來時，留在現場的只有一片宛若凶案現場的血泊和殘肢斷臂，以及少數幾個漏網之魚的哀嚎。
雖然港口黑手黨成員們有些震驚於生氣的竹取組長竟然有這種實力，但趕著去機場送人的車隊依舊毫不留情地碾壓而去，輪胎上沾滿了血也不曾降速半分。
此時，距離飛機起飛，還有四十三分鐘。
在前方開路的竹取澈又跑了約莫三公裡左右，遇見了第三波人馬。
為首的是一個赤著上身的老者，他的身上紋有深綠色的怪異圖騰和紋路，手持木杖，在公路上一敲，無數如同巨龍一樣的藤蔓就從地底鑽出，破壞了這一片的公路路面。
與此同時，那些早有准備的雇佣兵們借著藤蔓的遮掩和位置變遷，居高臨下地朝著那一人一騎開火！
轟轟轟！
金紅色的火光與爆炸聲中，幽藍色的身影風馳電掣般地穿過了火海與藤蔓的阻攔，白骨之槍的長度瞬間暴漲，伴隨而來的還有竹取澈義正言辭地呵斥。
「破壞公共設施的老東西！給我下地獄植樹造林去吧！」
雇佣兵代號為【森山眷者】的老者面色一變，手中木杖連續點地，於是如同牆壁一樣高大厚實的綠色藤蔓呼嘯著擋在了竹取澈與他之間，試圖用這種方式降低她的殺傷力。
但是混血少女只是冷酷地咧開嘴，手中的長柄槍白光一閃，徑直刺入前方的綠色藤蔓牆壁，同時她坐下的戰馬也沒有絲毫減速的意思，一頭就往藤蔓巨牆上撞過去，顯然是相信她這個契約者能夠有這個實力撕開去路。
獄之呼吸·七之型·萬像·塵旋風！
源自「風之呼吸」的第一型，簡單也頗為暴虐的怒風在高速接近目標身邊後發起的攻擊。
一想到「風柱」不死川實彌是自己的先祖之一，這套劍型還是他親自教導自己的，竹取澈就覺得連這一招都變得親切不已。
竹取澈曾經在無慘的意識海裡咨詢過呼吸法的老祖宗繼國緣一先生，這位老鐵坦白地告訴小姑娘，「呼吸法」不過是劍型，是槍彈，是一切能讓人變強的事物。
如今的混血少女已經可以用一次性的外賣筷子用出呼吸法，那麼同理，身為長武器的白骨之槍又豈有無法使用呼吸法的道理？
一槍猛然刺出，竹取澈心中歡喜莫名。
原來這世間許多東西都能用呼吸法發揮出非凡功效來！
在她面前，藤蔓壁壘盡數裂開，露出了後方那滿臉不敢置信的蒼老老者面容來。
…………
車隊再次趕來時竹取澈已經駕馭著泡芙老師繼續往前橫衝直撞地走了，這群港口黑手黨坐在車上看著倒在地上的枯萎藤蔓如同巨蛇的屍身一樣癱倒在道路兩側，上面東倒西歪地耷拉著數具屍體，那個破壞公共設施的老頭更是當場沒了半邊的腦袋，整個場面大有一種荒誕恐怖片的既視感，不由得議論紛紛。
「竹取組長好強啊！」
「我之前一直以為組長只是個摸魚高手，沒想到她發起火來也那麼牛逼。」
「那邊那個被釘死在藤蔓上的老家伙我在通緝令上見過誒，好像在雇佣兵排行榜上名次也不弱的呢。」
「不管怎麼說，我回去就要加入組長的粉絲後援會！」
「真的嗎？還有這玩意兒，大哥帶我一個！」
此時，距離飛機起飛還有三十九分鐘。
竹取澈一路馬不停蹄地繼續向前奔跑，然而四面八方在不知不覺中湧來了大片白茫茫的霧氣，就好似下雨時山間起霧那樣自然而然地籠罩住這條道路。
混血少女不知不覺地打了個大大的哈欠，莫名地感受到了一些困意。
然後她低下頭，發現原本精神十足的黑色鬼焰戰馬泡芙老師也同樣眼皮耷拉，連奔跑的速度都漸漸地放緩了些許。
嗯？
我們還要趕飛機呢。
睡你麻痹，起來嗨！
竹取澈一念至此，暫停馬速，打開手機連上外套裡隨身攜帶的藍牙小音響，把音響掛在了馬鞍上，並且精選曲目《Star Sky》一首。
果不其然，當大氣磅礡、史詩般恢弘的音樂從藍牙音響裡炸起來時，無論是竹取澈還是泡芙老師都為之精神一震！
「Here we are.」
「Riding the sky.」
「Painting the night with sun.」
我們在此地翱翔於天際，給夜空以晨光。
歌曲中高亢空靈的女聲動情歌唱，竹取澈雙腿一夾馬腹，手持人生苦痛之槍繼續往前狂奔。
嗯，這清醒的感覺就對了。
但是這片霧氣像是察覺到這音樂來得不合時宜，立刻翻滾沸騰起來，伴隨而來的還要前方呼嘯而來的滾滾人馬。
竹取澈抬眼一看，居然是一隊身披厚重的中世紀銀白色騎士盔甲，手持足有三米長的騎槍的眾多蒙面騎士！
在狂奔之中，敵人坐下的馬匹同樣噴著白霧，眼瞳裡一片不祥的血光，正如那些騎士頭盔的十字型觀察縫底下透出的光芒一般。
敵人的數量多得看不清，再加上霧氣掩蓋，影影綽綽地不知來者到底有多少，只聽見前方道路傳來雷鳴一般的馬蹄敲打路面聲，為首手持旗幟的西洋騎士竟是剎那間殺到竹取澈面前，手中的巨大長兵器朝她刺來！
嘿哦，老哥你怕是不知道她的槍比你還長呢。
竹取澈不但沒有絲毫恐懼，反而面露興奮的笑容，白骨槍尖抵在地面上因高速前進而摩擦出一長串金紅色的細碎火花，呼吸法的力量隨著武器即將抬起之際膨脹地擴散開。
獄之呼吸·三之型·冥冥！
這是先祖秋原椎名自創的專用於偵查的型，竹取澈現在面對敵人槍尖時使出這一招，不過是想觀察一下敵人的破綻到底是……等等？
【虛假】
這是呼吸法傳遞給她的真實感受。
「當啷！」
那些騎兵的幻影瞬間消散，僅剩下兩柄槍尖對撞在一起，發出爆炸的金屬怒響。倘若任何一方在這次衝鋒對撞之中稍微力道遜色於對手絲毫，都會被這股如同汽車高速行駛而過的撞擊力給掀翻馬背。
一股莫大的恐懼瞬間襲擊了竹取澈的心頭，令她心跳加速，仿佛頭頂有一把達摩克利斯之劍隨時要降落下來。
但也正是這接二連三的襲擊，竹取澈終於知道了霧氣中的敵人到底是誰。
於是她高聲喊出來：「美德騎士團！」
「沒錯！」
先前那個與她對撞卻毫發無損的銀白色騎士調轉馬頭，手持系有黑底白色逆十字旗幟的巨大騎槍朝她奔襲而來。
「吾乃團長——『犧牲』！」
下一秒，犧牲的武器上面就如同流水一般燃起了陰毒的赤火，朝著竹取澈刺來！
連空氣都要為之坍塌，這一槍帶起來的氣勁如同旋渦一樣旋轉著周遭的白色霧氣，仿佛要將混血少女直接刺穿在此地！
竹取澈拔出八斬刀在自己的大腿上一劃，鮮血四濺的痛苦令她從先前那種恐懼到連手指都幾乎無法動彈的debuff狀態中掙扎出來。
至此已經可以確認了，美德騎士團目前展現出的四種不同的異能，大致說來應該是「困意霧氣」、「強制恐懼」、「騎士幻影」以及那種赤火的異能。
正常人要是步入這片霧氣後先是昏昏沉沉，一抬頭看到那麼多幽魂一樣的騎士衝鋒，嚇得半死，自然也會忽略那種異常的恐懼放大感，到最後原本的十分戰力不剩下五分，最後再由團長手持加持了異能的武器登場砍人……
這一套陰險至極的組合拳打下來，的確十分「美德」！
腿部的傷口迸發出幽藍色的鬼焰，再加上呼吸法的作用以及竹取澈下刀時特意避開了大腿動脈血管，因此鮮血很快止住。
與此同時，那藍色鬼焰同樣竄上了人生苦痛之槍，與敵人的旗幟騎槍再次撞在了一起。
兩個人都想把對方捅下地面去，竹取澈是沒有開啟這槍最長的五米長度，意在觀察剩下四種不同異能，而犧牲則是驚嘆於她的藍色鬼火與附魔武器的能力。
兩馬擦身而過，驚心動魄的交手僅在一瞬間，誰也沒有奈何得了誰。
「你我如明鏡之光，又似兩團烈焰，閃耀在彼時彼地！」
藍牙音響裡的歌聲依舊在縱情高歌。兩人都能聽見那曼妙又不失豪氣的歌聲。
「犧牲！」竹取澈回身大喝，「你要攔我的去路嗎？」
「上帝作證，我從無這般念頭！」犧牲哈哈大笑，豪邁的笑聲從看不見面孔五官的頭盔縫隙裡透出，「我們只是想取走你方首領的腦袋！」
竹取澈拉緊韁繩，神情嚴肅：「身為騎士，襲殺敵方的『國王』，這就是騎士團的榮譽嗎？」
「在這逆十字旗幟下，唯有鮮血與廝殺方可取悅吾主！愈是貴人，愈是愉悅！」犧牲大喝，眸光熾熱如烈血，「與我決一死戰吧！」
你這叫什麼犧牲啊，叫偷稅得了。
這樣想著的竹取澈忽然感覺一陣惡風從身後撲來，顯然是埋伏已久要刺她要害之處！但是周圍的白色霧氣毫無反應，才令她先前沒有注意到背後還有人躲著。就在混血少女准備硬扛的時候，不料泡芙老師在千鈞一發之際突然揚起後蹄，岩漿與鐵蹄猛力一踹，宛若金屬重錘毫不留情地敲擊砧板——「啊！」
有個半透明的人影被鬼焰戰馬徑直踹飛出去，鮮血和內髒碎片吐了好幾米。
得了，第五種異能，【隱身】。
竹取澈看向對面的那個「美德騎士團」團長，嘲諷道：「你在這邊吸引我的注意，讓同伴偷襲背刺我……這就是你口中取悅神明的方法？」
只見犧牲哪怕事情敗露了也毫不尷尬，大聲回答：「正是！榮耀歸於吾主！」
團長的話音未落，那些白色的霧氣終於如同潮水一般裹挾住竹取澈連同她身下的這匹戰馬，像是厚重的海水深壓要將他們活活壓死在這裡。
而犧牲也抓住這個短暫至極的機會，朝她發起了新一次狂暴衝鋒！
你們他娘的確實夠「美德」的。竹取澈再次在心中確認了這件事。
第82章 少年意氣
白霧如同滾水一樣沸騰, 然而馬蹄聲依舊敲打著地面從裡面傳來, 如同雷霆徘徊在這片區域, 那史詩般空靈的歌聲依舊沒有散去。
「我知你名字, 憶你容顏，懂你的愛與慈悲。」
「過往與如今彙聚，世界激蕩於內心, 我們奏響的歌勢不可擋, 永不停息！」
這一幕, 讓附近戴著專用透視鏡的美德騎士團其他成員看得大皺眉頭。
有一個人拍著金發小伙子「誠實」的肩膀，問道：「怎麼樣，敵人的弱點看出來了嗎？」
誠實搖了搖頭，語氣十分驚嘆：「【海綿寶寶】盡管年紀輕輕, 但在近身戰鬥方面的經驗完全不遜色於團長先生，與此同時, 無論是身體、心靈、精神還是其他方面都看不出太明顯的破綻。」
「用狙擊呢？」扛著槍的黑人「謙卑」問道。
「恐怕不太行。」誠實回答道，「別看她跟團長打得如火如荼, 一身力量還有三分放在觀察外界, 再加上她騎著的那頭會噴火的怪物，子彈還沒貼近她的身體就要先被烈焰和高溫給熔化掉了。」
謙卑沉默了一下，「那也總得試試才知道結果。」
最開始問話的那位同伴嘆了口氣, 看向不遠處倒著死去的那個人影, 那是先前被黑色的鬼焰戰馬一蹄子踹死的「榮譽」, 因為保持著隱身異能的狀態想要背刺竹取澈, 不料被對方的坐騎給率先踹死了。
死得非常丟臉。
「榮譽又死了。」
「是啊。」
「下一個死的會是誰？」
聽這些人見怪不怪的話, 好像他們經常死去活來一樣……
就好像為了驗證這位老哥的台詞，遠處的霧氣中傳來一聲金屬暴鳴聲，伴隨著血肉刺穿的聲響，一旁敲打電腦的黑客「公正」突然大口噴血，一腦門磕在鍵盤上，死不瞑目。
屏幕上頓時浮現出一長串毫無邏輯的亂碼，而且隨著屍體的腦袋壓住那個鍵似乎還有繼續打亂碼的傾向。
「哦！上帝啊，『公正』死了！」金發小伙手忙腳亂地把黑客同伴的屍體從鍵盤上拖走，免得鮮血搞壞了電腦零件。
一旁正要前往制高點的黑人講了個冷笑話：「公正這玩意兒早在資本出現時就死了。」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在說這種令人通體發寒的冷笑話！」誠實很不高興，「小心下個死的就是你，『謙卑』！」
霧氣之中，竹取澈難以置信地看看自己的人生苦痛之槍，沒錯啊，是刺中了對方的盔甲縫隙裡的要害。然後她又看看那邊趴在馬背上吐了兩口血就又元氣復活的美德騎士團團長。
「不死之力？」混血少女喃喃自語，忽然一道靈光劃過腦海，失聲大喊：「不對，這異能難道是犧牲？！」
團長抹了一把頭盔上的鮮血，沒有回答，但想必就是答案了。
——原來這位團長先生的異能【犧牲】指的不是「犧牲自己」，而是「犧牲隊友」！
竹取澈想通其中的關節後頓時目瞪口呆。
神他媽的美德騎士團！
團員聯手玩背刺，遇事就群毆打組合拳，連最為偉光正的團長都是靠犧牲隊友的狗命才能活到下一個回合……
就尼瑪離譜，你們怎麼不干脆改名叫做自私自利騎士團得了！
那麼問題來了，擁有這樣的異能，犧牲為什麼不把雇佣兵團隊擴大上幾倍？
目前的八個人組成了所謂的「騎士八美德」，如果搞成什麼「美德十六騎」或者「逆十字三十二人」……這樣一來，團長可以使用的復活次數就直線翻倍！
到時候擁有32條命的猛男怎麼殺都殺不死，再學學長阪坡戰神在任務地點七進七出，豈不美哉？
所以竹取澈再度深思，那一定就是對方的異能力有局限！
局限就在於這個人數方面！目前的佣兵團人數可能就是「犧牲」的異能能夠契約到的最大復活次數上限了！
——她作為雇佣兵出身的【海綿寶寶】，還不了解這群無利不起早、貪生怕死只想撿便宜的同行嗎？
既然如此，我們假設「犧牲」的復活次數由團員人數上限決定，暫定為「7條命」，加上他自己的本身那一條命，那麼「犧牲」團長就是一個8條命的家伙。
不愧是他，作為雇佣兵世界總榜單上排名第23位的強者！真是苟！
混血少女仔細一想，喲吼，自己剛剛殺了犧牲一次，再加上先前那個隱形刺客被泡芙老師踹死，對方的復活次數已經從8變成了6！
只要再砍死他六次就完事了！
「泡芙老師！」竹取澈的口中發出了一聲長呼，扯動韁繩，重新整裝待發地殺向敵人，「不要氣餒！再殺他幾次！！」
「唏律律！」戰馬凶狠地嘶鳴著回應了她的戰意。
而歌曲也像是心有靈犀一樣地配合著高歌不已：「請燃盡我的過去……因為我無法遺忘那些沉睡的過往日子！」
…………
……
當中原貴子的後續車隊趕來時，這次的竹取澈沒能先解決敵人離開，而是依舊被堵在這裡與美德騎士團交手。
只是在場的沒有人會指責她的效率太低，因為這一帶的高速公路路面已經盡數化為了金紅色的岩漿，道路兩側的護欄被撞飛和扭曲，血跡和子彈彈殼散落在地，周圍山體上的蒼翠草木消失無蹤，只留下大片燒焦的黑色痕跡。
原本空氣中揮之不去的霧氣也已經消散，現場讓人仿佛誤入了什麼地獄生物的交戰戰場一樣。
此時竹取澈滿身是汗，雙手幾乎握不穩白骨之槍和日輪刀，她鼻梁上有一道鮮血的傷痕非常顯眼，險些劃傷眼睛，身上也有多出掛彩，西服馬甲下的白襯衫幾乎連衣領都透著血色。至於地獄鬼焰戰馬的泡芙老師也同樣渾身散發著水霧一樣的灼熱蒸汽，傷痕累累地用蹄子刨著地面，那些幾百度的高溫水汽要是讓非契約者（竹取澈）之外的人類觸碰到能夠當場燙傷。
至於美德騎士團的團長「犧牲」此時也好不到哪裡去，畢竟被連續擊殺了七次之後，如果他無法從這場戰鬥中獲勝活下來，不僅他要死，那些團員也再也沒有復活的機會。
這個世界上有些異能就是這樣奇怪。
「犧牲」團長的異能是與人簽訂生死契約，轉移死亡次數。當然了，作為契約的代價，那些突然暴斃的隊友們會在一陣時間後自動復活。前提是作為異能掌控者的團長也沒有死。
所以當「犧牲」注意到車隊來臨時，頓時心生悔意。
糟糕，前面他打得太過投入，完全忘記了還有後面的一幫人要過來幫忙，而且看起來車隊裡還是有幾個能打的強者的。
就在他不受控制地分神之際，竹取澈注意到這個轉瞬即逝的破綻之處，頓時如同奔雷一般發起新的猛攻！泡芙老師像是察覺到她的心意那樣，不顧體力的劇烈消耗，再次呼哧呼哧地甩動岩漿鐵蹄和高溫蒸汽狂奔而來！
受死吧！
但是犧牲注意到她隔著老遠就抬起了槍柄，頓時暗中冷笑一聲，年輕人到底還是經驗不足，這麼遠的距離哪裡能攔得住一心想要逃走的自己？
他的身後就是群山，只要鑽進去苟上一個小時，第一個隊友就會復活了！
到時候再從橫濱走偷渡路線逃走的話……
然而人生苦痛之槍驟然伸長，從原本的三米二長度變成了足足五米的超級長度！徑直朝著他的腹部刺來！
與此同時，原本如同人體脊椎骨閉合狀態的白色槍杆在這一刻突然骨頭翻起，猙獰鋒利的層層白骨疊加在一起，像是龍豎起了自己的鱗片，釋放出什麼不得了的事物。
什麼！你還有這一招？！
銀色騎士頭盔下，犧牲的血色眼瞳縮緊到極致，他猛地揮槍格擋，再一次震開了竹取澈的要害攻擊！
但是他並未注意到，那白骨色澤的金屬槍尖在被彈開的那一刻「偶然地」劃破了他手甲上破損之處的布料，底下的皮膚有一絲微不足道的血絲滲出。原本這幅手甲是沒有破損之處的，但在竹取澈第四次殺死他時這堅硬的合金就被擊碎成塊狀了。
區區血絲而已，算得了什……
「我不能被愛。」
「所以放我自由吧。」
聽見的這個歌聲正在迅速遠去，男人眼前的一切開始模糊。
嘭。
嘭。
仿佛有什麼東西在不安地跳動。
【帕爾默。】
記憶中，似乎有個少年的嗓音在呼喚這個身經百戰卻已經心力憔悴的中年男人。
是誰？
【帕爾默，你以後想要成為一個什麼樣的人？】那個人又問。
夕陽西下的幻覺之中，帕爾默依稀之間又回到了那個平凡的故鄉，在那座並不繁華的小鎮鄉下農場裡，棕色的獵狗趴在他身旁的地板上打盹，而從小一起長大的小伙伴則是微笑地問出了他這個問題。
「我？」帕爾默遲疑了片刻，「我不知道。」
——他撒謊了。
他在三天前覺醒了一種異能，但是出於某些私心，他並不想告訴見識淺陋的父母與其他人。
他帕爾默注定是要離開這個小農場、揚名世界的男子漢。
「我跟你說哦，我想成為騎士！」小伙伴興衝衝地分享夢想。
帕爾默對此並不感興趣：「你童話繪本看多了吧？那種要被掃進垃圾桶的職業到底有什麼好玩的。」
「不是哦！帕爾默，我跟你說，我覺醒了一種異能，好神奇的，可以替別人犧牲呢！」
「……這到底有什麼用？」帕爾默無語了，「你給人家當職業替死鬼麼？」
「不不！」小伙伴咧開了嘴，笑得特別開心，「只要我與他人達成契約，每當我為那個人死去一次，我就會獲得對方給出的某些回報——比如對方掌握的某個技能或者某種知識。你想想，只要我操作得當，我很快就能變成某個領域的厲害人物了！」
帕爾默被震撼得說不出話來，原本小小的傲慢之心也變成了嫉妒。
的確，有用這樣的能力，無論是想要出人頭地還是變成強者都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但是這個平凡無能的家伙憑什麼獲得這樣優秀的異能？
然而小伙伴還在喋喋不休地炫耀著：「我稱這個異能為【犧牲】，你先不要跟其他人說哦，回頭我們一起出去闖蕩，在這個世界留下我們的名字！」
聽起來真是厲害的能力。
……比我的好多了。
小伙伴回家去了。他家離這邊有點遠，所以得早點走才行。
但是帕爾默沉默地站起來，看著漸漸變暗的天色，返回屋內的房間裡找出了一把事先藏起來的金屬棒球棍，沒有跟任何人說一聲，偷偷地跟了上去。
帕爾默最初的異能名字叫做【竊賊】。
異能本身沒有任何作用，甚至也沒辦法在扒竊方面提供任何幫助，但是它能夠偷竊別人的異能，不過次數只有一次，因此要慎重考慮。
帕爾默覬覦小伙伴的異能，最初他只是想將小伙伴打暈之後偷走這份異能，等回頭自己發財了再彌補對方。
可是沒想到雙方在掙扎之中，小伙伴看見了自己的臉……帕爾默只能將他殺死後偽造出了意外死亡的現場，這才揚長而去。
「我本來不想殺他的。是他非要反抗我，如果他不扯掉我的面罩就好了。」他安慰自己，嘗試消除內心的負罪感。
就這樣，他殘忍冷酷地偷走了這個手足兄弟生前的能力，將之變成了自己的。
出乎預料的是，異能【犧牲】不再是最為純粹的犧牲，而是產生了某些未知的變化——它不能再為他人犧牲，反而是要他人犧牲來成全他的英名。
……也罷。
縱使如此，也依舊是能夠成為強大的異能。
【那麼帕爾默，成為騎士是我的夢想，你又是為什麼要成為騎士呢？】
黑暗中，那個連腦殼都被棒球棒敲碎的少年人滿心幽怨地望著他問道。
帕爾默團長悚然一驚。
你不是已經死了嗎！為什麼還要陰魂不散？
我把你的異能發揮得如此之好，你為什麼還一副怨氣衝天的樣子！
「……就讓過往逝去，我不能接受你的擁抱，也找不到安慰的話語。我無法回饋你對我的愛，亦無法安撫你的靈魂。」
女子的歌聲在低語，悲傷與空靈兩種特質奇妙地交織在一起，將帕爾默的意識拉回了現實之中。
此時的男人並未注意到自己心髒處傳來劇烈的痛楚和被某種物質迅速腐蝕吞噬的模樣。
——【心靈劇毒】
源自【人生苦痛之槍】的必殺技之一，能夠讓敵人的心靈乃至身體，從內到外的全部被腐蝕和殺害的可怕劇毒。
就像是神話中那些僅僅需要一滴就能殺死一頭巨人的神奇毒.藥，赫菲斯托斯在鍛造這柄武器時順手加入了這樣的物質。畢竟在地獄裡，永遠不缺的就是陰謀與殺害。
源源不斷，永遠流淌的心靈劇毒將帕爾默的心靈、身體乃至靈魂全部腐蝕殆盡。
當帕爾默從苦痛幻覺之中回過神來時，他知道自己已經命不久矣了。
那劇毒吞噬了他的各處髒器，將他所剩無幾的生命力盡數冷酷無情地殺害。
——正如那天他對於友人所犯下的罪行一般，不曾留手。
竹取澈提著槍，沒有趁勝追擊，只是坐在馬背上靜靜地看著這個滿臉布滿青黑色血絲的瀕死之人。
「你……」帕爾默劇烈地喘息著，摔下馬背來，那血眸的坐騎悲鳴著低頭舔了舔他的臉頰，消失在空氣裡。
混血少女耐心地聽著他的問題。
「你們……」帕爾默果然問出來了，「為什麼……這個年代，還有人……想要當騎士？」
真是個奇怪的問題。你自己不也是騎士嗎？難道當年入行前的職業規劃沒有做好？
竹取澈一頭霧水，但是看著帕爾默那像是快要哭出來的表情，她還是勉強施舍了一點點指甲蓋那麼大的善心。
「因為——吾之中二病尚未痊愈啊！！」
這樣高聲地宣布著十分羞恥的事實，混血少女神情得意地高舉起手中的白骨之槍，而泡芙老師也很配合地抬起前蹄，身體微微往後傾，做出了一副「猛男正在揚槍躍馬」的名畫場面。
「唏律律！」
帕爾默：……
外面看著她的黑手黨們：……
「咳咳！原來如此！」帕爾默吐出了幾口烏黑的毒血，也不知從竹取澈這個亂七八糟的回答裡到底得出了怎麼樣的結論，他垂下了頭，嘆息著閉上了眼睛。
原來我當年盜取的不單是友人的異能，還有對方的夢想和命運。於是對方的夢想變成了對我的詛咒，直到生命瀕死之際才想起那其實根本不是自己這輩子最想要做的事情……
真正的夢想就是那種少年意氣、容光煥發的事物，偏偏對於如今的我而言，已經遙遠得就像是天邊不可觸碰的晚霞。
我毀了他，他也同樣毀了我原本的一生。
真是公平的「竊賊」啊。
同時，帕爾默聽見了那首歌曲的最後結尾。
「年復一年，我感受到那呼喚。」
「未來夢想的記憶，你和我，並肩而戰。」
「讓火焰永不熄滅！」
……永不熄滅嗎？
真好啊。
就這樣，男人的意識消散了。
無論是軀體還是別的什麼東西都被腐蝕殆盡。卑鄙的帕爾默在這個世界上再也沒能留下任何一絲痕跡。
隨著一聲乒鈴乓啷的響聲，原本的衣服布料和鎧甲武器在失去了人體支撐後摔在地上，砸出了巨大的聲響。
竹取澈深吸一口氣，調轉馬頭往回走，接連跟那麼多厲害的異能者先後交手，就算是如今的自己也真是……有點累啊。
此時，距離飛機起飛，還有二十八分鐘。
第83章 前路是
竹取澈打馬返回到車隊裡, 這一次，下屬們都很恭敬地給她讓出一條路來。
少女來到了車隊中央的那輛車旁邊，車窗滑下, 露出了裡面中原貴子那寫滿不耐煩的絕美大小姐面孔。
「上車！」他半推開了車門, 意思是讓竹取澈接下來不用再騎著馬, 而是改回正常的交通方式。
竹取澈微微一愣，正想說自己還能堅持一路殺到機場，就聽得中原貴子像是察覺了她的心思, 愈發不耐煩：「美德騎士團就是這一路以來最大的BOSS啦！你打贏了他們，接下來擋路的貨色那就都是雜魚！用不著你出手，你的部下們直接就能解決！」
頓了頓, 中原貴子意味深長地看著她：「竹取，你不是一個人在孤軍奮戰。」
真當整個車隊的火力指數是擺設麼？
之所以先前讓她去開路，要的也就是這股勢如破竹的氣勢來震懾內外敵人, 現在連最難的幾個攔路虎都全部打倒了，剩下的臭魚爛蝦還何必放在心上？
強者也應該有自己的尊嚴，倘若什麼阿貓阿狗都親自出手, 那要手下們何用？
當然, 最重要的是竹取澈此時的身體狀態明顯不太好, 沒看到她臉上的傷口那麼明顯、貼身的白襯衫也被血染濕了嗎。
混血少女明白了他的意思，也聽出了貴子小姐因為過於傲嬌的本性導致對於自己沒有直說出口的關心, 臉上頓時露出了有些害羞的微笑……只是看著她坐下那匹噴著藍色鬼火的黑色戰馬以及手中倒提的白骨之槍, 想必沒有人敢把這個笑容看成是什麼柔弱無助的像征。
「那好吧。」她翻身下馬, 摸了摸身上還在冒著高溫蒸汽來散熱的泡芙老師, 親切地說, 「今天辛苦你了, 先回去吧。」
「噅噅。」黑色戰馬的藍色焰瞳盯著她, 叮囑她下次召喚自己時一定要請自己吃約定好的冰淇淋火鍋……
竹取澈特別爽快：「沒問題。」
到時候再帶上一只小企鵝軟糖，順便帶上一只老虎小蝸，連帶著自己統共四只萌物齊聚一堂大快朵頤，豈不美哉。
於是得到承諾的泡芙老師高高興興地下地獄去了。
竹取澈揮了揮手，散去了一直攥在手心裡的人生苦痛之槍，只剩下並非裝備而是古董物件的日輪刀依舊掛在腰側，彎腰鑽進了中原貴子所在的這輛車內。
就這樣，黑色的車隊繼續一路向前，奔向機場。
坐在車上，竹取澈熟門熟路地打開車廂內的暗格，從裡面拽出了一個銀白色的醫藥箱，又從箱子裡摸出了一個巴掌大的化妝鏡扔給中原貴子：「幫忙拿一下。」
「這就是你求人的態度嗎？」中原貴子沒好氣地回答，但手還是老實地幫忙舉起了小鏡子讓她照著來處理臉上的傷口。舉了幾秒後他忽然反應過來自己是個牛逼的異能者，索性松開手垂下去，然而鏡子依舊受到【重力】的異能影響而安靜地漂浮在半空中。
真是居家方便的能力。
看著混血小姑娘專心地在她自己臉上熟練地挑去傷口裡的碎屑、消毒殺菌、用止血凝膠噴霧上藥，我們親愛的貴子大小姐又開始了她的傳統藝能【口不對心】地嘲諷起來：「看你剛才還不想下馬的態度，原來也是害怕毀容嗎？」
「廢話，哪個女孩子不怕？」竹取澈翻了個白眼，「不過就算真的毀容也不怕，因為單我自己就認識三個以上能夠生死人肉白骨的治療類異能者，但是他們一個比一個出價貴，實在不行我也不想找他們。」
感覺自己被比下去的中原貴子是個好勝心特別強烈的人，當即冷哼道：「別的不說，我就知道橫濱也有一個。」
竹取澈愣了愣，十分好奇：「誰啊？」
「好像是叫做【死之天使】的家伙，但是只是一個傳聞而已，也沒人知道這個醫生是不是真的在橫濱。」
「聽著就像是揮舞鐮刀收割人命的恐怖醫生，不給錢就要你命的那種。」竹取澈摸著下巴思索道，「如果真的是善良的好醫生，比如歐洲那位【翠色橄欖葉】查爾德·霍爾亦或者美國的【健康指定】湯姆·威廉李斯一樣，哪怕是在不了解異能者行情的普通人都會聽聞這兩位醫生的業界大名。所以貴子小姐你說的那個什麼【死之天使】大概也不是什麼傳統意義上的善醫吧？」
「也許吧。」中原貴子無所謂地聳聳肩，「反正都是捕風捉影的事情。」
竹取澈笑了一下，感覺傷口處的凝膠應該是變干了：「我以為我們港口黑手黨會把整個橫濱的異能者全部網羅入懷中呢。」
「青……太宰首領的確是有這個打算。他就好像能夠預知到什麼地方或者什麼時間會出現值得港黑出手的獵物，然後安排合適的人出動去獲取勝利。不過誰也不知道那個神經病天天在想什麼。」
竹取澈眨了眨眼，瞧中原貴子這話說得，太宰治簡直就像是個游戲經驗極其豐富的戰略類游戲高手一樣。不論是大局觀還是微操戰術都值得別人說一聲牛逼。
等等！
那我最初來到橫濱，扮成臥底潛入港黑以及惹出的一系列風波，難道也在老板你的算計之內嗎？
細思恐極的竹取澈倒吸一口涼氣，此子恐怖如斯，斷不可留……不對啊，今天坐在這輛車上的人，不都是正在用實際行動在保護那個悠閑又可惡的家伙嗎？
這叫什麼「斷不可留」啊！直接說是「社畜冒死加班行為」不就好了嗎！
而就在她思索這個問題的時候，前方果然出現了不怕死的攔路打劫分子。但在車隊一通狂轟濫炸的火力壓制下，他們還是有驚無險地衝過了關卡。
中原貴子看著兩側車輛外殼上那些槍林彈雨的痕跡，作為一個愛車人士，這些車的維修費和受損程度令他略感心疼。哪怕到時候是公費維修，也足以令他不快至極。
「我認為私人在高速公路上設置收費障礙是違法行為，我國的交通法也有明文規定這是禁止事項。」貴子小姐一本正經地說，「回頭要讓警方從這些違法亂紀之輩身上拿回他們的不法所得。」
神他媽的不法所得，人家攔路根本不是為了收錢，而是要你的命好吧？
但是中原貴子這話說得令混血少女特別認同，不管敵人身上有什麼罪名，反正先扣個「不法所得」的帽子准沒錯，之後把他們骨髓裡的錢都榨出來才是正事！說起來黑市買賣人體器官的話好像價格還挺高的，不知道批發的話會不會價格更高一點……
「您所言極是！」竹取澈連連點頭。
迫害黑惡勢力，人人有責，更別說從黑惡勢力身上撈錢了，最好多撈一點，然後交給自己……嘿嘿！
兩個心黑手狠的美少女在車內對視一眼，終於發出了姐妹之間默契十足的笑聲。
到了那個時候。
貴子小姐買酒買車，竹取澈抽卡玩異能，太宰治有錢發獎金犒勞下屬，大家都能過上幸福快樂的生活，所有人都會有光明的未來。
什麼？敵人？
那種為了點亮光明而變成殘渣的灰燼麻煩順手扔進垃圾桶，謝謝。
不遠處，偌大的橫濱羽田機場外貌已經浮現在眾人的眼前。看來這趟驚心動魄的送行即將要畫上句號。
…………
……
此時此刻，在首領辦公室坐了許久的黑發青年終於站起來，黑色的大衣在他肩膀上垂落。
太宰治拿起了內線電話，對著電話那端輕描淡寫地說：「開始行動。」
「是，首領大人！」
伴隨著他的一聲令下，蓄勢待發許久都快要到不耐煩程度的整個港口黑手黨這台暴力機器完全地運轉了起來。
他們有組織有規模的分散奔向城市四處，像是有極度准確情報的衝進那些陰暗的下水道、廢棄工廠、荒僻小屋裡，於是一陣陣劇烈的交火和廝殺在城市各處響起。
——沉寂足足半個月的地下惡獸豁然睜開了眼睛，凶狠猙獰地注視著那些想要獵取自己頭顱的黑暗獵人。
明明是白日之下，橫濱的警方和官方的行動效率卻像是在公園裡散步的老頭老太太，對於解決那些爆炸槍擊的興趣完全不大，只有涉及到民眾求救的電話時才會勉強出警。
難怪先前那個因為貪污被抓起來的橫濱市長曾經憤怒地聲稱：「這是一座被港口黑手黨統治的城市！是國中之國！」
唉，弄成這樣，大家也不想的。
如果能夠合理合法的安居樂業，發家致富，誰喜歡掄著步.槍和火箭筒去跟人打架呢？
他太宰治也不想這樣的嘛。
沒事上上吊、約約美女殉情、偷走蛞蝓的名酒和車鑰匙、順便拯救一下世界……誰不喜歡這種懶散的生活？
但是沒有辦法。
當少年的他親手拿起名為「書」的神器時，太宰治此生行走的道路和命運就被注定了。如今的他，也不過是在忠實地執行著「書」上一條條關於影響整個世界命運的方法途徑罷了。
……關於那個，一定要救下來的人，以及延續這個有他存在的世界的必要性措施。
「在這幾年之內，橫濱都會成為雇佣兵們口中的禁地，凡是不懷好意又想踏入這座城市的外人都會考慮這樣做的代價。」
擁有著微卷黑發的青年站在落地窗前，凝視著外面愈發猛烈的陽光，以及那白晝也無法遮擋的殺戮與暴力行徑。
「留在禁地裡的雇佣兵，只需要一位就夠了。」
只要一位。
最強的。
如同怪物之王。
用鮮血和戰績作為加冕的證明。
然後保護他。
為他的夢想保駕護航。
直到那個最後的自由時刻到來。
到了那個時候……所有人都會有不一樣的未來。
太宰治面帶微笑，一如往日地眺望著這座他深愛的港口城市。
第84章 妹控祭天狂
竹取澈發財了。
她發財了。
真的！發財了！！
——重要的話說三遍。
伴隨著這些天來緊張刺激的時日過去, 以及中原貴子飛往紐約去解決這場鬧劇的麻煩根源, 在帶領著部下們通過了剩下的考核部分後，成為港口黑手黨新任的首領直屬游擊隊隊長的竹取澈, 賬戶裡也多了兩個億美金。
對, 你沒看錯, 這是源自那些被殺和被抓的殺手與雇佣兵的懸賞金額，分別來自私人與官方的價格，加起來差不多就有那麼多了。
可惜……這兩個億, 還是要除以3這個數字的。
一份給太宰治這個港口黑手黨大老板, 感謝他願意讓自己使用冠名權去搞事情，順便讓伙計們幫忙收拾殘局。
一份給中原中也這位辛苦扮演假首領的女裝大佬，感謝他不辭生死地跟著自己等人胡鬧，進行釣魚行為。
最後一份是留給竹取澈的，在給每個活著的組員發了大紅包之後, 竹取澈又給那些在戰鬥中犧牲與受傷的下屬發了雙倍慰問金——她自己掏的私人腰包。至於長谷川和物部的這另外兩個組……現在也成為自己的部下了, 他們也拿到了小紅包，當然要比老伙計們拿的要少許多。但是大家都很開心，畢竟白給的錢誰不喜歡？
那麼抹去零零碎碎的零頭之後, 差不多到手的還有六千萬美元！
發財啦！
混血少女一想到這件事，半夜躺在床上都要嘿嘿直笑。
聽說太宰治那個心黑手狠的屑老板跟警方暗中做了交易, 真的撈出了一大群還沒有死絕的雇佣兵和殺手，這些殺人無數的家伙無論是按照日本法律還是國際法律來判刑都能夠當場槍決的那種。
然後港口黑手黨……把俘虜們都賣了。
字面意思。
買家有很多。
其中包括：想要續命長壽的富豪、想要變強的軍隊高官普通人、發愁不夠實驗體的科研狂魔、俘虜們的生死仇家等等。
其他幾個就不說了, 單說那群科研人員為什麼會對這群異能者俘虜感興趣。
因為異能者的身體器官和力量構造一直以來都是全世界科研機構頗為熱門的研究項目。
但是實驗體過去也就那麼來來回回的幾具, 如今突然多了個新貨源, 還不需要對人家的生死和健康負責……這群有錢的科學瘋子當然是揮舞著鈔票當場買爆！
鬼知道他們會研究出什麼結論。
反正竹取澈不關心這個，要是能研究出什麼厲害的成果來，這上千年來早就應該有點動靜了。
她唯一關心的是太宰治從這群俘虜身上到底賺了多少錢，可惜每次當她試探著詢問這個問題時，那位黑發年輕人都微笑地命令她立刻滾去加班。
切，不說就不說，拽什麼拽。我澈某人才沒有羨慕……才沒有！
然而話雖如此，混血少女一想到自己出生入死辛辛苦苦大半個月就只賺了六千萬美元，結果垃圾老板躺在椅子裡翹著二郎腿，可能就從中另外賺取不止兩個億這件事就心如刀絞。
可惡，我要是首領的話，我也能賺到那麼多錢！
因為過於悲痛，發財的快樂也被衝淡了不少。
這就好像你買彩票中了三千塊，本來正樂呵著呢，忽然看見鄰居家那個向來不對付的帥哥突然扛著五百萬的支票回來……
半夜失眠的竹取澈一邊打開床頭燈，一邊拿出手機開始上網衝浪。
忽然間，有個淅淅索索的身影爬上了她的床沿，竹取澈瞥了一眼，伸手將這只睡得迷迷糊糊還要夢游的小企鵝提起後頸肉放到懷裡撫弄。
「pee……」
半夢半醒的軟糖發出了軟綿綿的叫聲，癱軟在她的小腹上，繼續像頭小豬那樣呼呼大睡。
竹取澈總算明白為什麼很多獨居的人喜歡擼貓了。
不是說提供安全感，而是排解寂寞，再加上毛茸茸小動物那絕妙的溫熱手感，簡直令人擼了就根本停不下來。
鏟屎官的心思都忙著擼貓，誰有空去想「老子好寂寞嗚嗚嗚」之類的事情？
手機的屏幕散發著微弱的光芒，夜間模式下的手機字體竹取澈就算不開燈也能看得很清楚。
她發現自己在現實中掌握了【通透世界】之後，這雙眼睛似乎就有了一種微弱的夜視效果。
哪怕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她也能夠看清楚三米範圍內的一切東西，如果開啟了【通透世界】之後，還能看得更加清楚和範圍遠。
好事，都是好事。
至於另外兩個BUFF【斑紋】與【赫刀】，前者會折壽，活不過25歲。後者只是讓刀身溫度變高顏色變紅，從而具備太陽光的波動能量，一般對付普通敵人也派不上什麼用場……所以竹取澈也暫時不打算開啟這兩個技能。
其實還是因為開不了。
斑紋就不說了，難度特別大，畢竟是用折壽為代價的外掛，還要用長年修煉呼吸法作為前提。那麼在當今這個人心浮躁的現代社會想要覺醒古老的斑紋，哪裡是一兩句話或者十萬美金抽卡一次的事情？就連紫藤花安保集團的那群猛男哥哥們也只是掌握了個別流派的基本要素，沒能像前輩們那樣再誕生出一位位了不得的「柱」。
至於赫刀……隨緣吧！
竹取澈從老祖宗秋原椎名身上撈到了【呼吸法大全】與【通透世界】兩個大技能已經心滿意足了。
作為學習代價的不過是一台Animus儀器罷了。
誰家的SR式神在返回神龕之後還給你貢獻出兩個SSR式神？
半夜失眠所以上網衝浪的少女打開了經常瀏覽的雇佣兵內部論壇，發現一個熱門貼被管理員加精，頂到首位。
《獨家密報！來818日本橫濱那個妹控成魔的重力使~》
竹取澈一口血差點噴出來：「噗！」
什麼玩意兒？要不是內部論壇，真應該發鏈接給貴子……哦不是，是給中也干部共同歡樂一下。
畢竟中原貴子已經死咯。
好可憐，在紐約被當地黑手黨暴力分子給殘忍地殺害了。
於是身為「兄長」的中原中也立刻名正言順地向著那個家族發起了黑手黨之間的「榮譽復仇」行為。
不過在這個悲劇故事之中，大概她哥是全世界最盼著「她」掛掉的那個人吧？嘻嘻。
論壇大致內容如下。
1L（樓主）：我的天，最近發生在日本橫濱的雇佣兵絕殺大事件你們知道不？總榜上前百的同行們折損了至少四十位有名有號的高手！百名之外的還有二三十號雇佣兵被直接除名——而這一切！竟然源於一個男人對於自己妹妹不可描述的邪念！
2L：我不信，除非你上證據。（滑稽.jpg）
3L：你說的「那個男人」是橫濱那個重力使吧？這人我知道啊，在日本異能者群體裡也算是排得上前幾位的大佬，外表漂漂亮亮的小伙子，一雙鈷藍色眼睛據說還迷倒過幾個敵對勢力的女性首領——沒想到大佬竟然是資深妹控？
4L（樓主）：何止啊！此人為了扶持自己的妹妹上位，成為港口黑手黨的新一任首領，他竟然在任務發布平台開出了一個億美金懸賞自家老板的天價任務！
5L：牛逼了，請問大佬還需要妹妹嗎？就是那種不需要當首領，只想要一個億的妹妹。
6L：樓上你想屁吃。大佬要的是妹妹嗎？分明是老♂婆！
7L：樓下你喊那麼大聲干嘛，你行你上啊。
8L：你以為我不想上嗎？
9L：謔，你饞人家小帥哥的身子，你下賤！
10L：你居然不饞大佬的身子，你太監！你我的論壇資料裡備注都是男人，冒昧問一句，你是不是不舉？
11L：請問「兄妹之間不可描述的邪念」到底是個什麼情況？不瞞各位，這是我的X癖之一。
12L：這裡的匿名論壇你還說什麼謙虛的話呢，樓上的德國骨科愛好者。
13L（樓主）：開出高價懸賞任務這還不是最離譜的事情！那位橫濱重力使，竟然在現任首領還沒去世之前便覺得勝券在握，提前讓妹妹以下一任首領的規格和儀式出行辦事，風風火火，不到半個月，全橫濱人民都知道那就是港口黑手黨首領。
可惜，是個假的。
14L：靠，重力使的操作是這麼騷的嗎？以前跟他合作過，看不出他是個這樣的人啊。
15L：這要是在我們幫派，干部敢這樣替首領行事，妥妥的切腹謝罪啊。
16L：（樓主）：這不，現在的港黑首領一發話，這老哥就灰溜溜的滾去國外接受懲罰，他的妹妹也死在紐約了，懷疑這背後恐怕還有首領本人的授意。除了愛情讓人發瘋，我想不出到底一個干部是為了什麼才會跟自己的上司杠到底……
17L:所以重力使到底是喜歡自己的妹妹貴子還是喜歡上司那位真首領呢？通過樓主的描述，我感覺不到他對於妹妹有太多真心實意的愛意，反而是借著把妹妹往作死的火坑裡推的同時搞出一系列騷操作，從而吸引了真首領對自己的注意力！
18L:草草草，看似妹控實則想要發展辦公室戀情的干部×愛慕哥哥明知必死依舊奔赴火坑的妹妹×冷酷漠然毫無人情味亂臣賊子必須死的黑道首領——這三角戀太雞兒香了吧！
19：17樓牛逼大發了啊哈哈哈！
20L:媽的，被骨科標題吸引進來，最後竟然站了這辦公室戀情的一對。
21L:只有我覺得貴子小姐很可憐麼？那樣愛慕著哥哥，信任著這個男人，哪怕是用死亡為他吸引上司的目光也在所不惜。但最後卻這樣死在了異國他鄉。
22L:驚了，樓上的姐妹，這個故事真是讓我猛男落淚惹！
23L:他中原中也就是個狗渣男！懂個屁的兄妹情深！嗚嗚嗚！
…………
……
竹取澈看完整個帖子笑得都要在床上打滾。
這咋回事啊。
回頭中原中也一回國內，就發現了自己成為了一個「虛偽的妹控」、「想跟垃圾上司搞戀情的腦殘分子」、「殘暴無情的渣男干部」。
完全是風評被害到了地心深處。
沒有人意識到他其實是一人分飾兩角啊！不，或許就算大家知道這件事，但也沒人會指出來……
還有太宰治，也太他娘的慘了吧？明明只是隨手給了個冠名權讓部下們愉快的釣魚，最後就莫名其妙的成為了三角戀中的最大贏家？以後要是哪個傻逼不怕死地跟他談戀愛，還得擔心被「吃醋的」中也干部抓走祭天！
論壇裡還猜測下次中也會獻祭哪個倒霉蛋來吸引太宰首領的目光。他們甚至還說港口黑手黨最近上任的游擊隊隊長會不會就是下個「中也干部的妹妹」！
哈哈哈哈哈哈！
等等？
竹取澈忽然驚醒。
那不就是老子我嗎！
中也，這回你要迫害我了嗎？！
混血少女坐在床上思來想去，還是決定明天上班時先去太宰治那裡告一狀，趁著中也干部人在國外的時候伺機給對方穿小鞋。
正所謂：先下手得逞，後下手遭殃。
第二天一大早，竹取澈就去上班了。
來來往往見到她的人都給她鞠躬問早，混血美少女也非常謙遜有禮地一一點頭回禮了。
雖說新官上任三把火，但是沒必要胡亂地燒嘛。
只是不知是不是錯覺，她覺得那些人用一種調色盤的眼神看著自己——三份仰慕，三分敬畏，三分緊張，還有一分驚奇。
草，你們眼睛都抽筋了嗎？
一頭霧水的游擊隊新隊長在等專用電梯的時候遇見了似乎來這棟樓辦事的尾崎紅葉，相比於先前那段時間的疏遠客氣，這位干部大姐姐這次對她的態度似乎親近了不少。
為什麼呢？
竹取澈不知道其中的原因，但是一想到要跟一個私生飯一樣的變態女干部等會一起單獨坐電梯，這人還對自己露出了頗為慈愛的眼神……她就渾身不得勁兒。
可惜這是專用電梯。
因此當電梯門打開的時候，都沒有第三個人出現在電梯口解救竹取澈的尷尬。
「竹取小姐，你要去幾樓？」身穿和服的紅發女子好心地替她按鍵。
竹取澈連忙露出了一個靦腆羞澀的笑容：「頂樓就好了，尾崎干部。」
「是找首領彙報工作嗎？」
「是的。」
雖說一大早沒什麼工作好彙報的，但是……首領辦公室的網速好快啊！感覺比那個新的隊長辦公室都要快上一大截！
那麼竹取澈當然是光明正大地去蹭網速啦！說起來游戲癢癢鼠最近好像要跟什麼《柱滅之刀》的番劇聯動了，回坑的話還要更新一大堆客戶端內容，網速不快那要等到什麼時候去？
光線明亮的電梯裡，尾崎紅葉似乎也意識到小姑娘跟自己獨處時有些尷尬和不對勁，但她也沒有多想太多陰暗的方面，只是溫婉地對她說道：「前段時間，關於護衛工作你做的很好。」
竹取澈微微一愣，知道她說的是「橫濱雇佣兵絕殺大事件」，連忙謙虛道：「還好啦，其實主要是中……貴子小姐配合得好，她的戰鬥力擺在那裡，我們也放心地執行護衛工作。」
尾崎紅葉聯想到了那位「貴子小姐」的模樣，頓時抿嘴一笑，笑容非常好看。這笑容由於太過像個正常的美艷姐姐，因此讓混血少女又有些懷疑對方其實不是一個變態……
「話不能這樣說。」紅葉繼續誇獎，「我聽中也說了，雖然他只是坐在那裡作為最後一道防意外的措施，但是你們都沒能讓敵人真正地危害到他。你們就像是一堵圍牆那樣將他牢牢地保護了起來。」
「太宰首領的異能不像中也那樣適合正面戰鬥，但是通過這次的『彩排』，竹取小姐你已經證明了你的團隊對於首領的護衛能力不遜色於先前幾任。首領本人也已經與我談過了，他親口表揚了你。」
「真、真的嗎？」
竹取澈有點驚喜，沒想到那個蟹老板表面上天天催自己加班，實則在背後表揚自己！
害，太宰治這貨沒想到叛逆起來居然還挺可以的……
看著原本緊張中帶著尷尬的混血少女臉上流露出有點孩子氣的真實神情，尾崎紅葉眼裡的笑意愈發加深：「當然是真的。」
恰好此時，電梯門發出「叮」的一聲，已經抵達了紅葉要前往的樓層，因此這位姐姐微笑著走出電梯門，轉身對著竹取澈說道：「今後的日子，也請繼續拿出這股干勁來保護我們的首領。我很期待你的表現……竹取隊長。」
連稱呼都變了，也意味著這位元老級的港黑干部直到今日才真正承認了她。
電梯門徐徐關上。
然而尾崎紅葉那最後一瞥時的笑容依然留在竹取澈的腦海裡。
她感覺自己的心髒砰砰地跳。
血液有種加速流動的感覺。
這就是成熟又有魅力的大姐姐嗎……笑起來的話，讓人好想跟她貼貼啊！
也許，我不該用過去看變態的目光來看待這位干部……
決定了，下次有機會去對方的辦公室做客，然後蹭飯吃！
此時頂樓也已經抵達了，竹取澈一進首領辦公室的大門，就發現首領又失蹤了。
竹取澈：？
還好，幾秒鐘之後，太宰治從那把高背的黑色真皮老板椅背後站起身，黑眼圈深重地……伸了個懶腰。
「喲。」他說，「我們的【橫濱貫穿魔】來了啊。」
「什麼？」竹取澈扭頭看了看背後緊閉的大門，沒有其他人啊，難道……那個外號是在叫自己？！
「不用看了，就是在說你。」太宰治用手指虛虛地點了一下空氣，表情似笑非笑，但怎麼看都像是在憋笑，「『使用著白骨之槍，駕馭著烈焰戰馬的魔鬼橫跨了橫濱整條公路，將一切攔路的敵人都貫穿而死』——這就是雇佣兵網站上對你的新評價。」
竹取澈驚愕至極地張大了嘴巴。
每個雇佣兵都有代號，要麼自己取，要麼由網站官方給你取。前者隨便換，後者一經發布幾乎就算是永久定性了。除非你以後還能搞出更加厲害牛批的戰績，網站官方才會考慮給你一個更加威風八面的代號。
但是比起【海綿寶寶】，【橫濱貫穿魔】這種傻吊代號到底好在哪裡啊！？取名的人到底有沒有基礎審美觀的？
沒等竹取澈從這種晴天霹靂中回神，眼前的帥哥老板就從椅背背後提起了一只面無表情的黑發黑眼小蘿莉。
小蘿莉穿著干淨樸素的白色連衣裙，黑色的長發垂下，眼神可憐又無助地像是一只被人掐住命運後頸肉的幼貓貓崽，在垃圾首領的手中晃來晃去。
「喏，恭喜新上任啊，竹取隊長。」太宰治愉快地說道，「這位是芥川銀，我給你的升職禮物。」
「……你他媽的是哪來的人販子嗎！！」竹取澈終於忍不住怒吼出聲。
第85章 新的工具人
明明升職加薪是快樂的事情, 獲得新人才也是喜悅無比的事情, 兩件事情合二為一，為什麼快樂並沒有變成雙倍呢？
竹取澈思考著這個問題，然後透過倒後鏡看向乖乖地坐在車後排, 身上系著安全帶的小女孩，頓時醒悟了。
——因為當一個人只升職不加薪（前兩年的工資都提前領走了）, 然後你得到的人才還是個看起來小學都不知道有沒有畢業的孩子時……換成是誰都不會高興到哪裡去吧？
或者說, 只有太宰治那種壓榨童工到習以為常程度的辣雞老板才能笑得出來。
雖然竹取澈自認為是個毫無良心的冷酷猛男，但也不至於壓榨一個12歲的小女孩時還能毫無心理負擔。
剛剛芥川銀跟她自報家門了，把擅長的、不擅長的、接受過的培訓項目這些都報告給了竹取澈這位新上司。
其實這孩子進入港黑的時間比她還早，只是前期一直在某個培訓基地接受一些訓練, 因此直到今天才能派上用場。
不, 准確來說，太宰似乎有把這孩子培養成秘書的傾向。
——就是那種沒事做做會議記錄, 有事就拔出匕首砍敵人脖子兩刀的普通小秘書。
因此竹取澈也才明白首領的意思是既然自己當上了新上任的游擊隊隊長，那麼就讓芥川銀試著給自己打下手, 學習一下如何在港黑裡給人當秘書這份工作。
說白了, 又他媽的是正式上崗前的實習期。
不過混血少女吐槽的是沒有人性和良心的垃圾老板，而非芥川銀本人。她再怎樣喜歡甩鍋, 也不至於把鍋甩給一只看似三無少女實則可憐兮兮的小貓崽。
「小銀啊。」竹取澈親切呼喚。
黑發的小姑娘瞬間繃緊了表情：「是, 竹取隊長。」
「為了慶祝你的入職，我們一起去吃冰淇淋火鍋吧？」
「……誒？」芥川銀繃不住嚴肅的表情了, 慌忙說道, 「不需要您這樣破費！」
於是一分鐘後, 竹取澈笑容滿面地跟外邊那位半路被放下來的新下屬說：「那你自己走路回宿舍吧，反正也不遠。我先去吃冰淇淋火鍋了！拜拜！」
芥川銀：？？？
隊長她……是不是其實是自己想吃啊？
後知後覺的貓崽無助地看著轎車揚長而去。
怎麼會這樣子？
還好，就在芥川銀忍住心中委屈情緒的時候，這輛車又一路倒退回來。
「你還沒走呢？」竹取澈笑嘻嘻地透過搖下半截的車窗看向她，「想吃冰淇淋火鍋不？」
這一次，小姑娘學乖了。
「想！」
「想的話，就上車。」
而這就是竹取澈為對方上的第一課。
【秘書原則一：絕對不要輕易開口違抗老板命令。】
吃冰淇淋火鍋這件事是竹取澈早就規劃好的，主要是答應了在地獄裡待著的坐騎泡芙老師要請對方吃冰淇淋火鍋，不然下次有需要再召喚那頭戰馬的話恐怕都叫不出來。
這些地獄生物對於承諾過的契約向來有種微妙的雙標，大概就是：它能違反契約，你不能違反……不過能夠被自己的祖先神明赫菲斯托斯選中送過來作為人生苦痛之槍的買一贈一附屬品，竹取澈還是相信泡芙老師多少還算是有點節操和契約意識的。
至於恰飯的地點，竹取澈也早已選好了橫濱一家有名的甜品店，並提前在手機上預約了一個包廂和六人份的冰淇淋火鍋大餐。
芥川銀坐在車後排，忽然發現位置中間的扶手動了一下，然後又動了一下，似乎有什麼東西要從裡頭鑽出來。
小銀：危！
就在她伸手探向懷裡的匕首把柄時，那個扶手自帶盒子的開關突然彈開，一只皮毛油光亮滑的灰色小企鵝鑽了出來！
溫柔的灰色豆豆眼與小姑娘的黑色眼眸對視了幾秒，芥川銀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麼，但最後還是默默地松開了握住防身武器的手，緊張地看著軟糖。
「pee？」
軟糖感受到眼前之人的敵意正在緩緩褪去，當即發出了疑問。
今天出門時竹取澈帶上它，說要去吃大餐順便介紹一位來自地獄的新伙伴。然而在車內等人的時候軟糖在車廂裡爬來爬去的玩，不小心把自己關進了扶手處的盒子裡，叫了半天後也沒人來解救自己（當時竹取澈還在大樓裡），最後躺在裡面睡著了。
雖然覺得小企鵝幼崽的戰鬥力好像只有1，但是謹慎起見，芥川銀還是詢問了一聲前方開車的竹取澈。
「竹取隊長，這裡有一只企鵝。」
聽她一板一眼的語氣，還以為小銀在說「這裡有一顆炸.彈」之類的嚴肅事情。
「哦！那是軟糖！我養的寵物！」竹取澈滿不在意地回答道，「你想摸就摸吧，它喜歡別人摸它肚皮的毛。」
原來如此。
【秘書原則二：老板說什麼就是什麼。】
將這句話視為一道命令的芥川銀戰戰兢兢地向小企鵝伸出了一只手，軟糖只是歪著腦袋看著少女的手落在了自己的肚皮上，然後嘗試性地往下輕輕一滑。
哦呼！
這水潤的驚人觸感，毛發溫暖而柔軟的感覺……芥川銀終於明白為什麼酷得跟個猛男一樣的混血姐姐要養這只企鵝當寵物了。
這根本讓人停不下來嘛！
於是黑發少女又小心地摸了幾下軟糖的毛，見到後者沒有不悅，這才漸漸放下心來。
「pee！」
軟糖開口鼓勵她繼續擼自己。
竹取澈也跟著翻譯：「它叫你不用那麼小心翼翼，放心地揉。」
「是，竹取隊長。」芥川銀立刻肅然道。
——沒想到隊長是這樣居安思危的人！
這個名叫「軟糖」的儲備糧的確是看起來富含營養和脂肪的應急干糧模樣，就是個頭小了點，也不知能不能塞牙縫……
出身自吃不飽的貧民窟女孩這樣想到。
到了甜品店外停好車，竹取澈一手貓崽一手企鵝崽的帶進店裡，店員以為她手上的軟糖是毛絨公仔，多看了幾眼也沒有在意，更沒有說什麼「寵物不得入內」。
畢竟正常人誰會養企鵝啊！
「您的朋友已經在包廂裡等您了。」服務員一邊說著一邊伸手敲了敲門板後，方才打開門，裡面提前抵達的人就立刻站了起來，畢恭畢敬地對竹取澈打招呼：「澈姐。」
竹取澈點點頭：「早啊敦君，我就隨便一說，沒想到你還真來了。」
中島敦：……
這不是你請我吃飯麼？
然後白發少年的目光一凝，落在了灰毛毛的軟糖身上，心中冷笑一聲：呵，小蝸的爭寵對手！
結果中島敦又看到默默地站在竹取澈背後、幾乎要被她的影子所籠罩的陌生黑發少女，內心驚異不已：這是……我的爭寵對手？！
竹取澈像是沒有察覺到房間內的暗流湧動一樣，讓服務員可以去廚房要求上大餐之後，她先是為雙方互相介紹了一下，又要中島敦以後要多多看護好小姑娘後輩。
中島敦一臉冷酷地勉強點了點頭。
「是，如果是您的命令的話，我會做好的。」
——只是讓你順手照顧一下後輩，不是讓你砍小銀的腦袋。竹取澈內心腹誹不已。
算了，照顧小朋友這種事還是找本多啟太這位老前輩吧。
說起來敦君自從前段時間跟各路異能者大戰一場後，雖然當時受了很重的傷，但自愈性極強的小老虎很快就吸收經驗提升等級，整個人的氣勢變得更為凝練與深邃了。
不知是不是察覺到白發前輩身上若有若無的殺氣，芥川銀整個人都繃緊了。
要不是看在今天才被新上司認領的份上，她可能都要貼在竹取澈身旁，寸步不離以防止下一秒被人突然暗殺掉。
幸好門又被敲響了。
服務員推著載滿了各類冰淇淋口味的小碗和巧克力醬火鍋的小推車匆匆趕來，並給他們一一介紹本店特色口味與哪些口味搭配起來味道更佳等食用方法後主動告退。
「對了，吃飯前的最後一個問題。」竹取澈問他們兩個，「你們介意和動物一起吃冰淇淋火鍋嗎？」
中島敦立刻說：「不介意。」
他是孤兒出身，能有一口吃的就不錯了，而且所謂的跟動物吃飯應該指的是軟糖吧？
就連芥川銀也謹慎地搖了搖頭。
她從小跟哥哥在貧民窟裡相依為命，以前能在垃圾桶裡翻找出吃的食物已經不錯了，哪裡還會對一同用餐的伙伴挑三揀四呢？
「那太好了！」竹取澈笑容滿面地拍拍手，「敦君是我隨口叫來的，小銀是今天入職所以臨時過來一起慶祝的，本來我也沒打算請你們二位的！」
下屬們：……
竹取隊長你大可不必如此誠實。
只見混血少女在松開雙手的下一秒猛地握住了空氣中某件物品，白骨森森的冷兵器槍一寸寸地從空氣裡浮現，一節節閉合的脊椎骨頭造型讓兩人想起了竹取澈最近獲得的那個外號。
橫濱貫穿魔！
為什麼突然拔出武器？難道甜品店裡有敵人？！
人生苦痛之槍最長有五米，最短可以化為一米的短.槍，因此在這個房間裡，竹取澈當然是選擇最短模式地召喚出武器後用槍杆子戳了戳地板。
隱約中，似乎有一聲驚人的長嘶聲回蕩在房間裡，岩漿與藍色的鬼火從地板上盛開，一頭通體漆黑、鬃毛燃火、四肢如岩漿一樣的怪物從地板裡鑽了出來。
威風凜凜，殺氣凝結。
沒等中島敦和芥川銀開啟警戒模式，竹取澈就一臉嫌棄地推著這個怪物的臉頰罵起來：「你收一下身上的火！熱死了！我跟你說，冰淇淋要是融化了我可不會再訂第二頓！」
「噅噅。」
明明之前說好有三頓的……
泡芙老師委屈地把自己所有的華麗皮膚和特效都收起來，表面上似乎變回了人間的一匹普通帥馬，只有修長有力的四肢依舊保持著岩漿外表，但沒有把地面熔蝕掉就行了。
「它叫泡芙老師，公馬，未婚。」竹取澈向著驚呆了的兩個少年少女介紹道，「目前住在地獄，每當我需要緊急代步工具時就會過來上班。如果不給它冰淇淋吃就不會加班，每次召喚它都要獻祭一桶哈根達斯雪糕，一口吞掉是常有的事。它每天睡覺要十二個小時，睡前一定要喝一肚子的地獄岩漿，然後跟20只魔鬼打架，回家站在地上後立刻睡著，從不把疲勞和壓力留到第二天。無論是地獄大君還是它的飼主赫菲斯托斯都說它很健康。」
「唏律律！」
戰馬愉快地點了點頭，顯然，它喜歡自己契約者對自己的介紹。
雖然裡面的內容全都是瞎編的。
就這樣，三人一馬一企鵝就吃了一頓愉快又復雜的冰淇淋火鍋大餐。
愉快指的是軟糖居然嘗試給手腳不方便的泡芙老師喂冰淇淋，結果不慎跌入碗中，被泡芙老師一口舔掉之後又從嘴裡吐出來……軟糖不僅沒有害怕，反而很粗神經地「屁屁」笑，纏著泡芙老師再表演一次那個絕技。
戰馬用岩漿蹄子戳了戳它的小腦袋，高傲地讓竹取澈幫自己去沾巧克力醬了。
復雜嘛，當然是說兩個三觀尚未牢固的少年少女，他們在異常的沉默與顫抖中吃完了那些隱隱有著要被融化跡像的冰淇淋。
直到最後與竹取澈和軟糖告別之後，兩個孩子才像是不約而同地松了口氣。
他們聽見了彼此放松下來的聲音，頓時面面相覷之余還有點心照不宣的尷尬。
中島敦也覺得這個雖然從頭到尾一直努力緊繃著臉擺出大人模樣的小丫頭好像不是來跟自己爭寵的，表情頓時緩和了許多。
「你還沒去過隊裡吧？現在時間還早，不如我帶你去看看。」白發少年到底不是什麼壞透了的混蛋，「隊裡還有幾位前輩你應該認識一下，我看澈姐好像已經忘了這件事。」
小銀慎重地點了點頭，對他表示感謝：「是，麻煩您了，中島前輩。」
中島敦抿了抿嘴，沒有說話，只是背過身去走了，他身後的小姑娘也連忙跟了過去。
【秘書原則三：在工作中要積極發揮主觀能動性。】
此時躲在不遠處天台上的竹取澈看著孩子們自己撫養自己的堅強模樣，頓時很高興。
「什麼啊，我還挺會帶孩子的嘛。」
第86章 一百連抽
說起來, 雖然最近發了一筆財，但對於竹取澈來說依舊是杯水車薪。
原因很簡單——她想在橫濱買房子。
那個租房的單身公寓實在是太小了。而且竹取澈也想把泡芙老師從地獄裡接出來, 總得找個安置的地方才好。
雖然說橫濱的房價比不上東京, 但也比日本國內的其他二三線城市要貴上不少。
在拜托了港黑下屬的中介幫忙留意最近有無合適的房產後, 竹取澈決定給自己來個前所未有的超奢侈一百連抽！
也就是一千萬美元。
剩下那五千萬打算留著給垃圾賭徒師父應急或者回頭買房子。
當然，這次的竹取澈學乖了, 她沒有隨意地開啟抽卡, 而是先焚香沐浴一番, 然後打電話讓中島敦幫自己送份外賣上門。
中島敦：為什麼是我？
於是當門鈴響起來後, 竹取澈前去開門，發現是一頭叼著外賣袋子的大白虎在門口等自己。凶戾的藍色豎瞳死死地盯著她, 但好歹是克制住了口水流到袋子上的衝動。
「咦，今天來的是你啊小蝸。」竹取澈一手接過裝有外賣披薩的袋子，一邊名正言順地rua著老虎的毛毛頭, 瘋狂汲取對方的歐氣, 「好了，也沒什麼大事，你回去睡覺吧。」
小蝸：就這？
但最後老虎還是乖乖地回去睡覺了。
把門關上的竹取澈連忙開啟抽卡環節, 只是這次只出了一個裝備和一個技能。
裝備是一枚虎牙形狀的玉佩，具有清心凝神的功效，聽起來像是什麼仙俠片場流出來的玩意兒，能讓人一邊異能暴走一邊思考人生。
這破東西一看就是給中島敦出的專用裝備, 果然【失控人生】就是喜歡小蝸同志啊。
至於另外一個技能就更加讓竹取澈無語。
【虎威（主動技能, LV1）：行走人生, 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成功的裝逼。氣勢莊嚴，不怒自威，正是這個道理。
每個與你對視的人每隔30秒經過一次心智判斷，判定不通過之人將會感受到你身上與生俱來的威嚴與注視，有一定程度能夠震懾敵人。可以全天24小時開啟，但關閉技能後的冷卻時間為3小時。】
……神他媽的不怒自威。
人家一個漂亮快樂的花季沙雕小美女，怎麼就成了「虎視何雄哉」那類型的威嚴之輩了！
正常的小說女主角這個時候不是應該抽中「美男子都愛我/美少女都愛我/小動物都愛我」這種絕妙技能嗎！為什麼輪到她澈某人時就只剩下「變成猛男」的選項啦！
竹取澈都要狗狗落淚了。
結果她一抬頭看到鏡子裡的自己，縱然是略微皺眉不滿的混血少女模樣，依舊給人一種「我靠這人好莊重好威嚴！」的奇異感覺。
這還是我嗎？
這還是那個沙雕鹹魚的阿宅嗎？
我這是被黑死牟那家伙給靈魂附體了吧？
……所以，要不要把這個技能回收掉呢？
竹取澈糾結了一個小時後終於決定先用著試試看，大不了扔在異能的牆角裡吃灰，跟它的前輩【環境修復】一起作伴。
第二天上班的時候竹取澈嘗試著開啟【虎威】，結果看見自己的人都兩股戰戰、十分驚恐地向她問好。
不過在吃早餐時遇見了武內千春，後者不僅毫無反應，反而還笑著問她近況如何。
直到吃完一頓早餐，眼看食堂裡莫名其妙暈倒的人都有好幾個被抬去醫務室（與她對視時不小心被嚇暈了），竹取澈也沒有發現自己的閨蜜身上到底有哪裡感到恐懼的體現。
「千春啊，你就沒有覺得我今天哪裡比較奇怪嗎？」她不死心地詢問道。
「唔？」武內千春詫異地打量著混血少女的發型、瞳色、是否有飾品、衣著、鞋子……最後她也沒發現哪裡有所變動的地方，只能羞愧地笑著說：「抱歉，我沒有覺得澈醬你身上有奇怪的地方，大概是我觀察力還不夠。如果非要說有變化的話，大概是表情變得更嚴厲了一點吧？但也可以理解啦，你現在是首領的直屬游擊隊隊長嘛，如果還是像以前那樣嬉皮笑臉會鎮不住那些不懷好意的家伙啦……」
於是竹取澈明白了。
【虎威】用在陌生人乃至敵人身上才會有最大威力，如果有人跟自己越是熟悉，越是親近，最多就是感覺有點莊重與嚴厲，體會不到那種嚇得人暈倒的感覺。
那麼問題來了，如果是熟人的話，能不能讓對方體會到【虎威】呢？
竹取澈不舍得拿小姐姐當成自己的技能試驗品，恰好此時她的新手下，物部信澤正在跟著同伴一起吹牛一起進來。
「我跟你們說，我這兩天在店裡認識了一個新來的小姐啦，今晚下班不如一起去玩玩……」
喲，這不是送上門的小白鼠嗎？
於是竹取澈嘗試著收斂起【虎威】的震懾力量，全部投注到正在那裡誇誇其談的直男癌身上——於是幾秒鐘之後，物部信澤忽然腿一軟，要不是他兄弟幫忙伸手拉了一把，大概整個人都要嚇趴在地板上。
「怎、怎麼回事！」
物部憤怒地扭頭看向人頭洶湧的黑壓壓的食堂，不知道是誰在暗算自己，但那種仿佛被猛獸盯上的恐懼感久久不曾散去。
竹取澈憋著笑，低下頭來裝模作樣地繼續喝豆腐味增湯。
…………
……
接下來的九十連抽，竹取澈分別把自己認識的朋友們幾乎全部RUA了一遍歐氣之後，給所有人進行了歐氣指數排名。
墊底的居然是她這個異能主人！可惡！
不愧是你，【失控人生】！這結果「失控」到連她自己也不覺得奇怪的地步！
在被薅羊毛的人群中，中島敦的歐氣指數居然不是最高的，僅僅位列第三，就連排名第二的中原中也居然也比他厲害。
中原中也剛從美國回來就知道自己風評莫名被害，不僅成為了渣男還成了惡心的虛假妹控。再加上莫名其妙地被竹取澈薅了羊毛之後，新仇舊恨之下，這位赭發干部用一個文件夾追著她捶了三層樓。
至於第一名的人，沒想到居然是垃圾老板太宰治！
當竹取澈提出能不能摸摸對方時，帥哥老板的面色微微一變，反問道：「你想摸我哪裡呀？」
「想摸哪裡都可以嗎？」竹取澈期待得很。
「看你摸哪裡咯。」
兩個人說話像是在打機鋒，語言功底不太好的人可能都看不懂他們兩個在說啥。
最後竹取澈只是摸了摸首領的腦袋。
黑色的微卷頭發，軟軟的，手感不錯，但也就這樣了。要是想擼毛，為什麼不回家擼軟糖呢？
竹取澈摸了一把太宰治的狗頭之後就麻利地告辭了，留下了一個表情微妙的老板在辦公室裡獨自加班。
結果這一把完全是大爆。
——出了兩個裝備和兩個技能！
而且全都是能夠派得上用場的好東西！不像是【強制放屁】那種沙雕又無逼格的玩意兒！
竹取澈都驚呆了，從今天起，我澈某人願意尊稱您一聲「爸爸」！
那麼，事到如今，她的異能面板也可以展示給諸位觀看一番了。
【姓名：竹取澈
性別：女
年齡：16歲10個月29天
職業：雇佣兵/港口黑手黨游擊隊隊長
綜合等級：LV4（32.5%）
點數：36點
裝備：
1、八斬刀（雙刀）
2、哈根達斯家庭裝雪糕桶（草莓味）
3、儲物外套
4、無名探險家短靴
5、金拱門外賣單人套餐
6、坷垃克·啃特的平光眼鏡
7、游戲主機套裝
8、永不耗盡的茶泡飯
9、吉凶企鵝（寵物）
10、人生苦痛之槍（附帶：鬼焰戰馬）
11、日輪刀：由大正年代的刀匠鐵山息吹為鬼殺隊「獄柱」秋原椎名所精心鍛造而成的配刀，采用猩猩緋砂鐵與猩猩緋礦石為原料，刀身純黑，於陽光之下會散發出七彩的美麗光芒。
刀脊上刻有「我心如燈」四字，該作品同樣是刀匠本人一生的驕傲之作，雖然只是個普通的匠人，但他總得自己在夢中已經鍛造過數次此刀了。
此刀對於非人類生物具有150%的額外傷害，對於鬼族具有200%的傷害，兼具「鋒銳」、「堅韌」兩大屬性，能小幅度增長使用者的精神力量。
「我輩大義，就是惡鬼滅殺。」這句話似乎還在耳邊回響著。
12、血光十字盾：外表像是白色運動腕帶的塑膠產品，上面有小小的紅色十字圖案。然而一旦催發就會變成一面巨大的光學能量盾牌（盾牌數據可自行調節），能夠抵擋世上大部分的物理傷害。催動盾牌需要耗費大量能量，如附近並無能量來源，將耗費使用者的體能。
13、化學能轉換戒指：看起來仿佛只是個普通的男款銀制戒指，上面銘刻了十二節色澤空白的能量槽。將化學能積蓄足夠後可自行選擇將其轉化為另外一種能量。平時儲存時，能量槽就會呈現出積蓄狀態的進度指示燈。當然，能量在轉化與釋放過程之中，必要的耗損無法避免。
技能：
1、槍械精通（主動技能，LV3）
2、召喚術：小強（主動技能，LV3）
3、環境修復（主動技能，LV2）
4、鬼焰召來（主動技能，LV2）
5、強制放屁（主動技能，LV2）
6、詠春拳（主動技能，LV3）
7、通透世界（主動技能，LV1）
8、虎威（主動技能，LV1）
9、呼吸法大全（主動技能，LV3）：由【被動技能：無名呼吸法】演變而來，在先後掌握了古老的「日之呼吸法」與下屬衍生的五大基礎呼吸法之後，你與秋原椎名共同研發出了獨屬於自身的「獄之呼吸法」。
進階能力為「全集中呼吸·常中」狀態，即使進入睡眠時也能保持呼吸法狀態，長久以往可令身體素質緩慢增長。
呼吸法攻擊中伴隨有明顯的陽光能量波動，對於非人屬性生物具有一定程度的額外傷害。可以使用生活中任意道具來催發呼吸法，配合日輪刀將有最大功效。（目前招式包括：黃泉燈，魚龍舞，冥冥，鬼門關，輪回歌，岩熔劫，萬像，夢幻泡影，葦名流。）
10、鴿子行為（主動技能，LV1）：馬上就要出門了。在路上了就快到了。我下次一定會記得。再等等就只要五分鐘就出現在你面前……這些話語令人心生狂怒，然而每當你放人家一次鴿子，偉大的鴿子之神就要為你點個贊。當然，祂總說「下次一定」。
每次催動技能需要獻祭一枚面值為100円以上的硬幣作為祭品（備注：其他貨幣單位亦可），然後口中發出「咕」的聲音來禮贊鴿子之神。
一旦使用技能，將在一米範圍內進行方向指定性瞬移，倘若無事先指定，將會隨機瞬移至任意方位。
11、老子來要飯了（主動技能，LV1）：雖然貧窮，但是做人的豪氣卻是不能失去的。就算是為了一口嗟來之食，也要猛烈地踹開別人家的大門，粗暴無禮地大步走進去，然後大喊一聲「老子來要飯了」！
一旦使用該技能，可以向任何生靈索要有價值的物品，具體價值取決於施舍人與乞討者之間的信賴關系程度，該技能可以小幅度的說服施舍人大發善心，給你一口飯吃。
11、百煉之軀（被動技能，LV3）
12、虛假的語言學家（被動技能，LV2）
13、光之折射（被動技能，LV1）
14、快速自愈（被動技能，LV1）：對於一些最基礎的外傷能夠進行快速的身體自愈，自動進行傷口清理與殺菌消炎等作用，但對於更多的致命傷害便束手無策了。戰鬥續航能力提升，體力提升，身體素質小幅度提升。
15、戰場直覺（被動技能，LV1）：行走於戰場和死亡之間的雇佣兵見識過無數的死亡和受傷，長年累月之下，積累出名為「直覺」的事物，對於生死和危機擁有一定程度的提前預感。
綜合評價：在經歷了許多場戰鬥以後，成為強者的你開始思考人生的價值與戰鬥的意義。盡管大腦變得哲學，可是戰鬥力沒有絲毫下滑的趨勢，你憑借著手中的武器，是否能保護住重要的人使得曾經的悲劇不再重演？你並不知道命運的答案，唯獨可以確定的是——活著，的確是一件美好的事情。】
厚厚。
竹取澈感覺自己錢包空了，也變強了！
至於那把日輪刀是怎麼從「物品」變成裝備的，也多虧了自己先前一邊摸著太宰治的腦門一邊思考著這個問題，結果就抽到了一個奇怪的裝備。
【物品轉化裝備噴霧：還在為自己的裝備不足而苦惱嗎？還在為火力不足而徹夜難眠嗎？沒有關系，只需將噴霧對准想要轉化的物品噴完全部，就能將其轉化成永久攜帶的裝備哦！】
簡直是心想事成！瞌睡送來了枕頭。
【失控人生】對於這個屑老板也太過偏愛了吧？
於是竹取澈回去立刻將日輪刀狂噴一通，將其轉化為裝備以後，發現剩下的小半瓶噴霧應該也只夠用一次，因此就先慎重地收藏起來。
就這樣，竹取澈開啟了她在港口黑手黨裡四處奔走的快樂日子。
老子來要飯了！
第87章 名場面
自從成為了港口黑手黨首領的直屬游擊隊隊長, 竹取澈的每日工作也變得有規律了起來。
首先看看今天是否要執行護衛工作，如果需要, 就帶著芥川銀去首領辦公室加班工作。順便教教小姑娘如何處理那一堆堆山一樣高的文件, 要如何做好各項保密措施等等。
如果不需要, 竹取澈就會去隊裡專屬的訓練場進行訓練。
說實話，她的異能等級從LV3→LV4, 因為氪金力度夠高, 已經升了一級, 相當於所有技能的上限全部提升了一級。
那麼作為一個玩游戲喜歡達成全成就的爆肝選手, 竹取澈當然是在訓練場開始反復刷技能。雖然也藏了幾手，但大部分被眾人所知的能力（比如鬼焰）還是可以在公眾場合下訓練的。
每日打卡上班後找一群幸運下屬來刷技能順便對打, 什麼【虎威】、【鬼焰召來】、【詠春拳】、【呼吸法大全】之類的技能輪番上，打完以後好心地送部下們進醫院，最後用【環境維修】把破損的場地修好, 等待明天再用。
下班以後, 使用【老子來要飯了】技能到處蹭吃蹭喝，恬不知恥，反復逮著一只名為中原中也的肥羊薅毛。
每次中也都在唾罵著竹取澈的卑鄙無恥, 然而手卻不自覺地摸出錢夾給出老父親的伙食費。
由於異能【人間失格】的影響，太宰治完全免疫這個被迫借錢的技能，但是他本人好像超級喜歡這一幕。不管看幾次都能樂此不彼，有時候竹取澈某一日不想薅羊毛了, 他甚至都催混血少女搞快點。
「阿澈, 你能再表演一下那個嗎。」
「還要來嗎？」
「沒錯, 快點！」黑發的首領一本正經地掏出手機打開攝像功能。
於是竹取澈扭頭看向了那邊正在東張西望研究逃跑路線的中原中也，清了清嗓子，發動【老子來要飯了】技能，大喝一聲：「中也干部！請借我點錢吃飯！我真的好餓！」
名場面一出現，太宰治憋笑憋得整個人都在顫抖，差點握不住手機。
「你們兩個沒有良心的東西！下水道的老鼠都要比你們有節操！擂缽街最卑賤的混蛋也做不出這種事情！拖出去全部槍斃一百遍也不為過！」
中原中也破口大罵，不受控制地停下了逃跑的腳步，同時把三千円紙鈔硬塞給竹取澈手裡。
「拿去吃飯！別整天一副餓得夾著尾巴到處打轉的模樣！丟人！要是沒錢就再來找我！快滾！！」
「好的，謝謝中也干部。」
竹取澈喜笑顏開地接受了鈔票，火速的滾蛋了。太宰治更是笑著收獲了蛞蝓新的黑歷史把柄。
而中原中也呆立片刻突然清醒過來，懊惱地捶了捶地板，完全搞不懂自己為什麼明明給了那麼多錢出去還會覺得內心十分心平氣和、毫無生氣的感覺，甚至還有種「下次我還要給錢」的衝動。
在場之中只剩下新來的芥川銀覺得自己是個正常人了，天天目睹這種名場面，她簡直要瑟瑟發抖。黑發小蘿莉努力把自己縮進書櫃的陰影裡，試圖不讓自己扁扁的小荷包慘遭直屬上司的毒手。
這、這就是成年黑手黨之間互相迫害的殘酷世界嗎？好可怕！竹取隊長這根本是給干部大人下蠱了吧！
所幸，後來這三個沙雕年輕人胡鬧的事情被尾崎紅葉不小心撞見，她實在看不下去，偷偷地提供了幾個間諜臥底的名單給竹取澈——重力使先生終於暫時逃過一劫。
於是混血少女天天找臥底們借錢吃飯，當然，依舊是永遠不會還錢的那種。
每次給錢時，間諜臥底們在心裡瘋狂辱罵MMP，然而身體和大腦還是不受控制地掏錢給她吃飯，並言辭鑿鑿地發誓下一次還會繼續借錢。
這個技能最神奇的地方在於借出錢的債主在事後並不會覺得這件事很奇怪，他們自然而然地接受了這個事實。就好比你親爸給你十塊錢當零花錢，難道你爸爸事後會覺得突然很後悔或者你不是他的孩子嗎？
並不會。
所以竹取澈繼續到處要飯（借錢），節操值底線跌入萬丈深淵。
這樣上班揍人下班借錢的日子過久了，久而久之，原本對她還略有微詞的物部信澤被揍得跟豬頭一樣，長谷川平巳也沒有好到哪裡去，其余人更是不用說，幾乎整個游擊隊裡的人都被竹取澈揍過起碼三遍以上。
有些時候，男人之間的友情是打出來的。
這句話放在竹取澈身上也非常適用，現在大家看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港黑冉冉升起的第二位雙花紅棍選手，仰慕中帶著敬畏，而非先前的那種看待摸魚高手的眼神。順帶一提，第一位雙花紅棍當然是我們的重力使。
不管怎麼說，竹取澈最開始只是想要刷技能等級的行為到了最後變成了去其他部門踢館的搞事行徑……
有人向太宰首領告狀，但是太宰首領反問道：「她打死人了嗎？亦或者給誰留下了無法逆轉的殘疾傷害？」
告狀者諾諾無言，這倒是沒有。
於是太宰首領又問：「面對內部同僚的切磋行為你就退卻和恐懼，以後面對更加凶殘的外敵該如何應對？你還是合格的黑手黨嗎？要不要我送你去養老？」
告狀之人立刻痛哭流涕，當場承認自己錯了。
誰敢讓港口黑手黨的首領送去養老啊，怕不是直接送進海底的拉萊耶宮殿去伺候偉大的天父和救主克蘇魯吧？
自那以後，再也沒有人敢在首領面前給竹取澈穿小鞋了。
在這樣平靜正常的生活下，半年時間過去，一轉眼到了年底，竹取澈也度過了自己的17歲生日。
生日禮物是租房公寓被人安置了炸.藥，當場爆炸。
要不是剛好林凡他們想給自己一個驚喜，提前買了蛋糕讓她下樓來幫忙開門，估計混血少女都要被炸得灰頭土臉毫無面子。
對此，竹取澈反而松了口氣。
「什麼啊，原來只是炸.藥爆炸而已，我還以為烤箱裡的雞肉烤焦了呢。」
話雖如此，這位壽星還是通過爆炸現場的蛛絲馬跡追上了襲擊者，把他扔進海裡喂鯊魚去了。等回來以後用【環境修復】把公寓和裡面的東西修復完畢後就退租，搬去了新房裡。
嗯，她先前本來是想買新房子的，結果太宰治無意間知道了這件事，就對她說：「你與其花大價錢買外面的房子，不如考慮租個其他大一點的地方就好啦。」
「……我總覺得老板你這樣說話另有所圖？」
「咳，被你看出來了。」太宰治虛假的咳嗽兩聲，有點開玩笑地問她，「反正你都是要找出租屋，要不要找我租房？我手裡多多少少是有幾套房產資源在閑置著。」
竹取澈：？
她驚呆了，你一個黑道大佬還兼職當房東的嗎！這麼接地氣的嗎？
既然領導有這樣的閑情逸致與民同樂，那做下屬的還是要多少給個面子，竹取澈勉強回答道：「要不我先去實地考察一下，再給您答復？」
「可以呀。」首領不知從哪裡摸出了一大串鑰匙扔給她，上面掛著每一個鑰匙環都對應著一處房產地址，「你自己去選吧。看中哪套就按市場平均價8折給你算租金好了。」
富、富婆抱抱我……不！是爸爸！
混血少女感動得無以復加，連忙問道：「那我能不能全部租下來？」
到了那個時候再把這批房產用市場價租出去，自己成為二手房東，從中牟取那2折的利潤！
太宰治被她的無恥和問題給驚得愣了一下，看穿了竹取澈的小心思後果斷地搖了搖頭，「不行，只能租你一套。你不要就算了。」
可惡，又一個賺錢計劃胎死腹中了。
不過話雖如此，但是竹取澈還是知道這批房產多半是太宰治在橫濱設置的安全屋。
誰家安全點會隨便拿去出租啊！寧可空置也不會隨意啟用的保命地點，就是安全屋的含義。
嘴巴上抱怨著垃圾老板好小氣，實則竹取澈還是有點感動的。
——這也說明了太宰治很信任自己嘛！你會把那麼多安全屋的地址都交給同一個人隨意進出嗎？
很快，竹取澈就選好了一處絕對安全的房產。在17歲生日的爆炸事件過去後，她很快就搬了進來。
當晚中原中也推開家門出來倒垃圾時，就看見竹取澈騎著一匹黑馬在對面的別墅花園裡散步，一只軟綿綿的小企鵝還趴在馬鞍上一起吹風。
竹取澈：「嗨！」
泡芙老師：「噅噅！」
軟糖：「pee！」
是啊，都住在重力使家對面了，能不安全嗎？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崩潰了：「你為什麼會出現在對面啊！不說是新鄰居搬進來嗎？你在這裡是把人家鄰居給謀害了然後來鳩占鵲巢嗎！！」
竹取澈對此很不滿：「我是那麼殘暴的人麼？我會因為想租一套房子就干出殺人全家的事情？起碼得給個房產證明才有動手價值啊。順帶一提，我就是你的新鄰居，中也干部。」
赭發的年輕帥哥不知道扔完垃圾的自己是怎麼返回屋子的，就好像飄飄乎乎，踩在雲端上一樣的靈魂出竅感。
完蛋了。他心裡只有一個念頭。
以後不管是上班還是下班，都要被人迫害了！
第88章 新年快樂
快樂的日子總是短暫的, 很快，在港口黑手黨總部的三號大樓竣工完成以後, 他們花大價錢從外地請了一個擅長吸收甲醛和各種有毒裝修氣體的異能者過來工作了一周，把新大樓裡的有毒物質全部吸得一干二淨後，太宰治又把辦公室搬回了這棟屬於首領擁有的大樓裡。
作為首領直屬的游擊隊, 竹取澈當然也是帶著手下人鞍前馬後地伺候著老板, 平安無事地完成了搬遷交接工作。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地來到了大晦日前幾天。
好友武內千春詢問她今年過年是留在橫濱還是去別的地方，竹取澈說自己還沒想好。原來千春是打算今年回祖父母的老家跟長輩們一起過年，這個好心的小姐姐怕竹取澈一個人過年太過寂寞, 本來是想邀請她一起回老家的。
竹取澈先是謝過了對方的好意，然後婉拒了。
至於她的朋友和部下也各自都有歸宿。本多啟太要去跟前妻與兒子一起過節，林凡最近似乎找了個女朋友，也是要陪著人家。至於另外兩位組長, 那更不需要竹取澈關心。
唯二剩下的就是眨巴著眼睛、面無表情的芥川銀和看起來天天都冷著臉的中島敦。
你們兩個小東西可咋整呢？
中島敦是孤兒，總不能回孤兒院過新年吧？所以竹取澈讓他今年跟自己一起過節後，白發少年就表面冷酷實則歡欣鼓舞地答應了。
倒是小銀……她還有親人嗎？
聽到上司詢問出這個問題, 黑發的小姑娘異樣地沉默了。
「有是有。」她似乎不願意多談及這件事, 「我本來有個哥哥的……後來因為一些事情，我不想再見到他了。」
竹取澈倒吸一口涼氣，這些天的相處下來，小銀在她心裡已經是個乖巧good girl的形像, 貼心又好學, 看似三無少女實則萌萌噠, 頂多就是叛逆炸毛的時候揮一揮小刀子而已。如此可愛的小家伙, 到底是怎樣狠心的兄長才舍得拋棄她？！
所以，竹取澈最後問：「你把你哥哥賣到非洲去了嗎？」
芥川銀：？？？
您是怎麼得出這個結論的。
不過個中詳情人家不願意講那也沒啥，竹取澈一揮手，決定讓小銀今年一起過年。
小姑娘當然是沒有反對意見的。
如果說她在港口黑手黨裡跟誰最親近，那一定是這位跟了大半年的直屬上司姐姐。
雖然竹取澈又屑又沒節操，還總是喜歡坑別人的小錢錢——但是她長得好看啊，還很護著自己人。
這讓芥川銀很有安全感。
大晦日當天連太宰治都給自己極其難得的放假，除了中原中也之外，沒人知道這貨去哪裡浪了。
眼看沒有蟹老板給自己添堵，心情愉快的竹取澈更是決定早早地出門去買菜。出門前指揮中島敦變成異能的白虎形態後，給小蝸的腳上分別綁上四片抹布。
「嗷嗚？」
大白虎小蝸同志仰臥在地上，蜷縮著四條腿，不知道竹取澈這個帶惡人到底在干什麼。
「小蝸，你拖地，記得每拖完一個房間就去廁所洗抹布。」竹取澈毫無心理負擔的發號施令，「至於小銀，你負責拿一塊布到處摸摸擦擦，把架子上的灰塵清掃一下。小蝸要是敢造反你就先逃跑，我們家對面住著中也干部，隔壁棟住著紅葉干部，再過去兩棟樓住著廣津柳浪先生……實在不行你就一邊喊救命一邊逃跑，總有人能收拾這笨蛋。」
芥川銀緊張地點了點頭，表示自己記住了。
小蝸在一旁翻白眼，喉嚨裡發出了低沉粗野的呼嚕聲，像是在叫竹取澈「快滾！」
於是竹取澈rua了一把暴躁貓貓頭之後，大笑著跑出家門。
至於軟糖則是留給了小銀，這小企鵝多少會一點逢凶化吉的運勢操作，陪著小姑娘的作用會更大一點。
不過竹取澈擔心的事情並沒有發生。
直到她買了一大堆菜回來，小蝸也沒有發生暴走傷人事件，而是凶狠地在每個不同的房間裡竄來竄去……拖地。
樓下在擦電視櫃的芥川銀時不時就表揚它一句，旁邊坐在沙發上的軟糖在平板前看今年的家庭倫理電視劇。
「真厲害啊，小蝸先生。」
「不愧是前輩你呢。」
「這個房間拖得好干淨啊，有什麼技巧嗎？」
在三無少女面無表情的一通彩虹屁之下，大白虎坦然地接受了這些表揚，並在竹取澈回來以後非常傲嬌地在她面前滑了過去，以顯示自己拖的地到底有多干淨。
呵，女人，看到了吧，這就是本大爺的真正實力！
「哇♂哦。」竹取澈露出了無辜又善良的笑容，「不錯嘛小蝸。」
「吼嗚！」
「沒想到你居然意外地擅長做家務呢……這樣吧，你把腳上的抹布換成報紙，順便把玻璃窗也給擦一下吧。記得裡外都要擦干淨。」
「？？？」
老虎氣呼呼地去找小銀，讓她幫自己換抹布。芥川銀沒有抱怨什麼，立刻給小蝸同志更換了新的報紙在爪子上綁著。
看到孩子們這樣其樂融融，竹取澈這個屑上司都不禁流下了老母親動感的淚水。
就在她拿著從市場上新買來的注連繩（一種草繩編制物）准備掛到別墅的門外時，門鈴忽然響了。
竹取澈眉頭一挑，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誰啊？」
「FBI!Open the door!」
「……」
「這樣做有意思嗎？」竹取澈拉開大門，不爽地問門外那兩個剛剛亂喊話嚇唬自己的混蛋男人，「這裡是日本，不是美國，更不是洛聖都！」
媽的，搞得她剛才差點下意識地掏槍了。
「新年快樂，阿澈，何必如此嚴肅呢？」
眼睛處纏著兩圈繃帶的黑發青年臉上浮現出有點狡黠的笑容，神態悠閑地看著她。在他身後，中原中也打著哈欠並且懶懶散散地站著，像個不靠譜的小跟班。
「嘖。」混血少女不滿地咂咂嘴，「老板，中也干部，你們大過年的來干嘛？」
「過年我就不能來了嗎？」太宰治反問道，「這裡可是我的房產之一，身為房東視察自己名下的房產不是天經地義的事情麼。」
竹取澈冷笑一聲：「老板，實話實說吧，您老人家其實就是來蹭飯的吧？」
港口黑手黨的首領居然還真的點了點頭。赭發的干部在他身後絕望地搖了搖腦袋，像是無法阻止這一切的發生。
女孩子繼續冷笑，伸手就要關門，語氣卻又截然相反的客套：「這位親，今日本店因節日原因停止營業，請節日假期以後再來。謝謝您的光顧，再見。」
「你敢關門我就給你漲租金。」首領冷酷地說。
竹取澈：！！！
她像是一只被人掐住命運後頸肉的小狗狗，瞪了這個無恥房東好幾秒後，被迫露出了營業的笑容。
「害，怎麼會呢，前面都是跟房東大人您說笑的。來來，天氣冷，快請進來。小銀，給我們首領去倒杯熱茶！讓小蝸順便再表演一個鑽火圈供大家樂一樂！」
太宰治瞥了她一眼，發出了意味不明的嘲笑聲，大步走進開了暖氣的別墅內部。
可惡，老板這個吊樣讓人總是覺得好氣啊。
「至於你……」竹取澈趾高氣揚地看著門外的中原中也，「跟班，你也要一起來蹭飯吃嗎？」
「你叫誰跟班呢！給我多少尊重一下職場的前輩好吧！」
重力使伸出兩只手，熟練地把竹取澈的狗頭掐成了長方形，然後拍拍袖子跟了進來。
竹取澈捂著自己紅彤彤發痛的臉，發狠地決定在新一年要繼續迫害這個掐臉狂魔。
「你這裡大衣的衣架在哪啊？」裡頭的年輕干部問道。
竹取澈隨口回答：「你眼瞎嗎！在左邊！」
不管怎麼說，竹取澈今年的大晦日活動是跟可愛下屬、野生寵物、屑上司、ATM提款機干部一起過的。
中午他們吃了一頓超級豪華的大餐，竹取澈走南闖北多年，學習各地美食烹飪技巧，不僅僅是龍國菜和日本料理，各國料理她也會幾道招牌——西班牙海鮮燜飯、墨西哥玉米片、法國紅酒煎鵝肝、俄式羅宋湯、生魚片大全、德國烤肘子、鮑魚海參燜全雞……
所有人吃得肚皮滾圓，直呼不要了，快樂得就像是一群被喂飽了的豬。
下午的時候芥川銀跑去洗碗，小蝸繼續跳到外面的牆壁上擦窗。三個大人則坐在客廳裡打牌，順便聊聊組織裡的事情。
等過完年要去干掉哪個敵對組織、回頭要跟哪位政客加強關系、到底去哪個新崛起的集團敲竹竿比較好……
反正他們今天的任何一句對話要是泄露出去，分分鐘會被警方列為危險人物的觀察名單。
到了晚上，吃的東西相對清淡了一點，主要是蕎麥面，這是飲食傳統。
電視機裡的紅白歌會如火如荼地進行著，這群人又開始對裡面的歌手評頭論足了起來。
「LISA的這首《紅蓮華》不錯。」
「今年那部番劇好像在年輕人之間還挺火爆的，上次我去外地出差都看見當地地鐵裡貼著廣告。」
「哇，Amier今年居然被邀請上舞台了，她的《六等星の夜》不都放了好幾年嗎。」
「好像今年上半年給虛淵玄老賊的那部新番配了OP曲目吧，一下子大火起來，叫命運夜還是什麼來著。」
「紅白歌會就喜歡找這些新選手……咦，這群人為什麼穿著奇奇怪怪的衣服順便扛著刀劍就上來了？」
「中也干部你真是落伍了，這是《刀劍亂蹈》音樂劇的歌手們啦。」
大人們忙著嘮嗑，白發少年沒有參與進去，他只是坐在一旁默默地發呆。
就在這時候，一個黑色的游戲手柄遞到他面前。
中島敦疑惑地抬起頭，發現是小銀一手拿著手柄，另外一只手裡還抱著游戲機和同款手柄。
「這個……」芥川銀有點結巴地說，小心翼翼地觀察著他的神情，「是隊長借我玩的，她說裡面的游戲隨便玩。我看中島前輩你一個人不說話，好像不太開心的樣子……」
中島敦愣怔了一下，旋即慢慢地笑了起來，其實連他自己都不清楚此刻為什麼會笑。
「我沒有不開心，我只是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好。」他說，然後伸手接過了手柄，也接受了這份好意，「……謝謝你，小銀。」
一直繃著臉的芥川銀這才露出孩子氣的笑容，「嘻嘻。」
拿著游戲手柄的中島敦覺得這個新年好像也不錯，如果他這輩子有個妹妹的話，大概就是小銀這般溫柔的人了。
等紅白歌會結束，也差不多是晚上11點了。按道理來說，這個時候可以去附近的寺廟或者神社進行「初詣」，也就是「新一年頭一回參拜神明」，順便聽聽新年的108聲鐘聲來洗滌靈魂。
無奈的是，這群人對於去這種宗教場所的興致似乎有點缺乏。
中島敦：「我這樣連自己異能都無法控制的人，不適合去神社。」
芥川銀：「說實話，我之前和……某個人一起去過，但並沒有留下什麼美好的回憶。」
太宰治：「雖然我是很想去啦，但是身邊又沒有美女可以一起殉情……唉。」
中原中也：「你要在神明面前殉情嗎？有點過分了吧。而且那種魚龍混雜的地方恐怕會隱藏有敵人，我不建議你去。」
竹取澈：「大家都不去的話，我去有什麼意思呢？不如在這裡聽聽電視機裡的鐘聲直播就行了。」
於是這個提議被眾人欣然接受。
「敦君！」竹取澈一邊掏出紙牌一邊扭頭呼喊小老虎，「去儲物間裡把我那兩箱茅台、伏特加還有威士忌全部拿出來！今晚守夜，我倒要看看誰能清醒地撐到12點！」
中原中也一聽，立刻表示自己也不能輸：「小銀，我家的鑰匙借給你，你去我的地窖裡找一箱紅酒，具體年份和包裝是……」
三個人一邊喝酒一邊打牌，輸的人罰酒三杯。不知為什麼，太宰治總是贏，擁有一個爛賭鬼師父的竹取澈非常了解各種老千的門路，她仔細觀察自家首領後發現對方明明沒有出老千，但就是贏多輸少。
好氣人。
等過了12點鐘聲以後，兩個孩子先去客房裡睡覺不熬夜。剩下的三個人就完全放飛了自我。竹取澈剛開始還在假裝自己只是個未成年美少女，像模像樣地喝著蘋果汁，但隨著不斷輸牌，她也怒了。
於是畫風就變成了「達瓦裡希！這瓶伏特加是你的！是爺們就干了！噸噸噸！」地給中原中也灌下去。
赭發干部在這飲酒打牌的游戲中率先敗下陣來，暈乎乎地一頭栽倒在沙發上睡著了。
說實話，此時竹取澈其實也已經有了五六分的醉意，但還是及時發出了嘲笑。
「老、老板，你看這個中也就是遜啦！」（注1）
喝酒喝得最少的太宰治意識清醒、吐字清晰地反問她：「這麼說，你很勇喔？」
女孩子揚起大拇指，得意洋洋地指著自己：「開玩笑！我超勇的好不好？我超會喝的啦！」
「超會喝，很勇嘛……」黑發青年面露可疑的神情，用手掌拍了拍大腿，「我看你酒量不錯哦，精神蠻結實的。」
竹取澈這個時候突然有點清醒過來，長期被屑上司迫害的直覺在這一刻發出警報，她不禁有點害怕：「老板，你干嘛啊。」
「都幾歲了，酒都喝了那麼多，還那麼害羞。」太宰治摸著他自己的下巴，語氣邪魅的繼續說道，「我看你是完全不懂喔。」
「懂什麼啊？」
「你想懂？那跟我來，樓上有些好康的。」
「好康，是什麼東西……能有中也的地下車庫好康嗎……」
「什麼名車，比名車還刺激啦。」太宰治從沙發上蹦起來，晃了晃腦袋，朝竹取澈招了招手，「快來啦，跟我一起來康啦。」
兩個人滿身酒氣、搖搖晃晃、鬼鬼祟祟地爬上了別墅的最頂層，竹取澈原以為這裡是個儲物的閣樓，沒想到作為房東的太宰治將牆壁上某個隱晦的機關一摁，天窗就自動打開了。
原來是可以看星星啊！
竹取澈先是恍然大悟，旋即又有些小失落。
我還以為……老板背著所有人，偷偷把人家在酒後帶到單獨的陰暗角落獨自相處，其實是想要——給我發新年紅包呢！
到了屋外，冬季冰冷的寒風吹得兩個人都懵了一下，但醉酒所帶來的熱意也被舒緩了很多，因此不算難受。
「來，阿澈，給你康個好東西。」黑發的首領湊近她的身旁，伸手撈起袖子一角，露出裡面熒光的機械名表。
「你看，我的手表會發光呢！」他笑著說道。
「哇！真的耶！」
第89章 放鴿子
翌日清晨, 竹取澈頭疼欲裂地從床上爬起來。她發現自己還穿著昨晚那滿身酒氣的衣服，身上倒是蓋著一層厚厚的棉被防止感冒。
女孩子努力回憶昨晚都做了什麼，卻只能想起自己在跟太宰治這個屑老板爬上屋外以後, 一直在吹牛打屁，但是至於說了什麼話題連她自己這會也想不起來……不過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此刻她的床上沒有躺著另外一個野男人一起呼呼大睡。
那麼，到底是誰在她昨晚睡著以後將她抱回床上的呢？
混血少女沉思片刻，得出了精妙的結論——一定是軟糖和泡芙老師聯手把自己扛回臥室！太宰治這個屑人哪裡會做這種關愛女性工具人的紳士行為？
於是她抓起一旁同樣睡覺的小企鵝, 親了軟糖一口。
「pee？」
軟糖睡眼惺忪, 不知為什麼自己又被主人給狠狠地吸了一下。
竹取澈推門而出，看見正好也從客房裡走出來的中原中也，頓時開心地搖著尾巴撲了過去：「中也！新年快樂！」
赭發年輕人被她這過分熱情的態度嚇到了：「新、新年快樂, 你怎麼……」
「給我個紅包唄！」
【老子來要飯了】技能, 發動！
中也表情麻木地掏出了錢夾子, 當場塞了三千円給她。這是技能要錢的上限金額, 每個人的上限額度都不一樣。
「夠嗎？」
「夠了, 謝謝中也，中也對我真好！再見！」
竹取澈抱著嶄新的鈔票快樂地跑下樓，發現芥川銀已經起來煮新的蕎麥面作為大家的早餐, 白發少年中島敦則是皺著眉頭在研究砂糖竽艿要怎麼做, 一旁的手機正播放著廚藝教學視頻。
至於另外一位大老爺們, 太宰治本人則是翹著二郎腿坐在沙發上看晨間新聞，清醒得就好像他昨晚根本沒有爬上屋頂給人看自己的夜光手表一樣。
竹取澈不死心地湊過去, 試圖故技重施：「老板, 新年快樂鴨~」
「嗯, 同樂同樂。」黑發青年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那樣不冷不淡地說，「阿澈想要說什麼？」
「嘿嘿。」女孩子伸出了要錢的小爪子，「老板，紅包紅包紅包……」
「聽不懂。」
「年玉年玉年玉！」
「年玉」就是日式紅包，不同的叫法而已。
因此太宰治首領的臉上揚起了一個堪稱惡劣的微笑：「年玉？沒有，刷牙洗臉都沒有弄的人不配得到我的年玉。」
於是竹取澈嗚嗚地假哭著跑開了。
居然對一個滿身酒臭味的美少女這樣說話！扎心了！
不過在簡單的洗漱更衣之後，竹取澈還是像模像樣地封了兩個小紅包，發給廚房裡忙活的下屬們。
孩子們拿到紅包都要哭了。
不是感動。
是被嚇的。
一毛不拔的鐵公雞隊長竟然破天荒地的發紅包了！回頭她要從我們身上再榨取出多少油水價值？！
竹取澈看著他們要哭不哭的樣子誤以為少年少女十分感動，於是她貼心地留出了讓他們抱頭痛哭的空間，溜回客廳去纏著自己老板索要紅包。
最後太宰治十分不耐煩地拿了中也的黑卡當成年玉送給她……
「你不要拿我的黑卡搞事情啊混蛋青鯖！而且你什麼時候偷走的？！」
吃完早餐以後，太宰治表示自己要回辦公室加班了，他的新年假期已經結束了！
「天哪，老板真是兢兢業業，勤勤懇懇，有您這樣的老板，我們港口黑手黨何愁不能一統江湖，千秋萬代！在此，請容我說兩句——港黑宰哥，法力無邊！仙福永享，壽與天齊！」
「……阿澈你再這麼陰陽怪氣，我就讓你新年一起來通宵加班。」
「對不起，我錯了。看在我這麼美貌的份上，請務必原諒我。」
面對如此無恥自戀的漂亮沙雕，太宰治能怎麼辦呢。
當然是下個月漲租金咯。
此外，作為港黑第一名的雙花紅棍，中原中也當然是義不容辭（被迫跟著）的一起加班。
竹取澈看著慘兮兮的赭發帥哥背影有點於心不忍，在送別他們的時候她忍不住輕聲安慰道：「那個，你的黑卡真的不能借給我嗎……」
「你滾遠點好嗎。」中原中也選擇儒雅隨和。
這兩個倒霉哥們走了。
竹取澈也把昨晚住宿在自家的小朋友們送走了。
接下來，她要做自己的事情。
……當然不是打游戲。而是去拜訪東京那邊的親朋好友。
把泡芙老師扔回地獄裡之後，竹取澈先是給自己做了個易容偽裝，這才大搖大擺地離開橫濱前往東京。
今天是新年假期的第一天，也為「正日」。由於事先打電話聯系過，竹取澈一整個白天都窩在自己的前任經紀人吉田佑的家裡，陪他女兒玩游戲編辮子。
當然，混血少女跟禿子經紀人一通熟悉的冷嘲熱諷還是免不了的。
「喲，這不是大名鼎鼎的【橫濱貫穿魔】嗎？今日大駕光臨寒舍可真是蓬蓽生輝啊。」
「是啊，你有這種意識我很欣慰啊禿子，快點給我出場費。」
大概就是以上這樣的相處模式。
到了深夜，竹取澈悄無聲息地翻窗從客房溜出去，然後找了一輛野生的本田轎車，撬鎖開門點火偷車，洛聖都車神一條龍全套服務地揚長而去。
她要去的是自己的外祖父北島伊正的家裡。
說起來，竹取澈自從來了日本，就沒有去過一次外公的家裡。原因很簡單，當年她媽媽北島琉璃抗拒家族裡的聯姻，直接跟老爹斷絕父女關系地跑去了巴格達，在那裡遇見了自己的父親凱雷……此事一出，老頭子頗為震怒，完全不顧兒女們的勸告，直接將這個三女兒的名字從族譜裡拿走了。
竹取澈的老媽也很硬氣，就是不認輸，直接改了母系那邊的姓氏，放棄了「北島」，選擇為「竹取」。不然竹取澈這會兒大概要叫做「北島澈」了……
前幾年出於某些賭氣的理由，竹取澈也遵循了母親的臭脾氣，愣是一步沒有踏入過外公家裡。
這次竹取澈也不打算讓外公知道自己偷偷去了他家一趟，要不是看在先祖秋原椎名的面子上，她都不想去面對那個臭外公。
……要不是他非要搞什麼家族聯姻那一套，我母親會在巴格達那鬼地方住了那麼多年都不回日本嗎！要是她回了日本，她還會死在戰亂中嗎？
這種遷怒他人的弱者心態一直在竹取澈心中徘徊，雖然她也知道在母親去世後自己的外公其實比誰都傷心——但就是不想見到那家伙。
可是在經歷了許多事情以後，竹取澈也沒有那麼生氣了。
母親的死也不能說全部是外公的錯誤，要是母親自己不喜歡那個國家和丈夫孩子，又為什麼會在那裡住上那麼多年呢。
來到私人別墅小區門口，竹取澈熟練地繞過了一隊隊夜間巡邏的保安，一路摸到了外公家，沒有驚動任何警報措施就找到了對方的書房，然後打開了暗室……
別問她為什麼那麼熟練。
通透世界、小強哥、冥冥，三者疊加的偵查能力了解一下。
在暗室裡，竹取澈對於那些商業機密和地契之類的東西不感興趣，對於那些財富等價物和古董也懶得多看一眼，她只是在尋找自己想要的東西。
最終，女孩子在書架上找到了一本泛黃的日記。
那是秋原椎名的日記。
她隨手翻看了幾頁，日記裡的筆跡清秀流暢，如同落筆人就在眼前。但在看清楚故事內容以後，混血女孩的動作頓了頓，原因無他，那是自己的先祖在結婚以後前往日本東北地區探尋葦名國的冒險故事。
竹取澈歪著腦袋想了幾秒就明白為什麼先祖想要去那裡了，沒辦法，任誰在夢裡見到了一個劍聖的臨終戰鬥，都會感到有興趣吧？
【5月7日，晴】
【今日是徘徊在東山道的第十二天，在古代戰國，這裡算是五畿七道之一的行政區域。我想要尋找古代的葦名國，了解我的先祖「九郎」所經歷過的故事。
但是不知為何，有關它的存在歷史都是語焉不詳，要不然就是留存於根本不可信的鄉間野史之中。
我拜托了忍醬在東京帝國大學的歷史系同學幫我搜集有關「葦名國」的資料，結果真正可靠的官方史書資料上說，這個國家確實曾經存在於戰國年代，但是那個國家的風格非常保守，不喜歡與外人通商，因此一直蒙著某種神秘的面紗。
葦名國在豐臣秀吉的關白時代被統一入全國版圖之中。然而當地人很快就發起了號稱是「盜國之戰」的戰爭，將當時的大名「田村主膳」斬殺後獨立了將近二十多年，最後卻沒有寫到它的結局如何。
不過我也並非毫無收獲。起碼當年主持盜國之戰的「盜主」就是後來葦名國主「葦名一心」，也是我曾經夢見過的那位「劍聖」大人。
備注：實彌真的太黏人了，我在這邊看資料，他都要湊過頭來一起看，然後抱怨著與其在這裡毫無收獲還不如直接出發去尋找葦名國的遺跡。】
【5月10日，多雲】
【探尋葦名的第十五天，我收到了鎹鴉「猛男」給我帶來的家裡的信件，愛理那個笨蛋女兒因為爬到屋檐上不小心摔下來，幸虧她姐姐奈月伸手撈了她一把，不然愛理可能就不是失去門牙這麼簡單的事情了……
香奈惠給那個說話漏風的小笨蛋拍了照片，一並寄了過來，簡直笑死我。
實彌看到照片後先是大罵了一通可惡的屋檐竟然敢欺負他的小女兒，然後又難以置信地看著笑個不停的我，最後說了一句「不愧是你」就寫信讓他弟弟找工人回頭幫忙裝個樓梯上去。
「可是那樣的話家裡會變得很醜。」我提醒他。
「你難道還想看到愛理再摔一次嗎？」
於是我不說話了。
緊張什麼啊，那兩個小猴子天生就繼承了我和實彌的呼吸法體質，一點也不用慌。
不過探尋葦名的歷史之旅似乎多了點別的有用情報，當地一位老人告訴我們，他小的時候曾經聽他的外祖父說過，葦名國曾經存在著名為「龍神」與「天狗」的傳說。
龍神？真的假的啊……西面的大玄王朝最近在鬧內部革命，大玄皇帝已經下令鎮壓各地起義軍了，不過就算混亂成這個樣子也沒聽說他們有龍的存在。
倒是天狗的傳說在日本四處都有，據說他們的劍術十分高超，出神入化，好想交手啊……】
【5月16日，大雨】
【第二十一天了，不知道家裡的情況怎麼樣，我有點想念那兩個小猴子了。我聽丈夫說，他的弟弟玄彌最近好像談戀愛了，等回頭解決完這邊的事情要幫忙看看對方的家庭情況如何。我當然是沒有反對意見的，畢竟玄彌也能跟喜歡的人結婚生子那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了。
至於探究葦名的進展方面，我撿到了一個金色的閃光豆子，仔細看的話，上面好像會倒映出一個人臉表情……應該不是我的臉。
不過當地人稱呼它為「噬神」，據說是當地古老的草木神明的化身，吃下去以後會身體變得健康。
但我並沒有吃它的打算，不說這名字太不詳了，就說土方子效果是否還能在今天見效就要存疑。我打算寄給忍醬作為旅行伴手禮，她那麼硬核的藥品研發人員一定會超喜歡「噬神」這種古老藥物的。】
【5月27日，大霧】
【離家足足三十天了。麻煩的事情發生，我與實彌走散了。
雖然這樣子好像很突兀，不過我們遇到了山洪，雖然保住了性命但他不小心摔得腿骨折了。
給他做完緊急療傷後，我去找露營所需的藥草和淡水，結果就迷路了。
太奇怪了，這個地方我來回走了超過三趟，一場山洪之後我就突然來到了一個從來沒來過的森林裡，這裡到處都是霧氣，沒有多少動物的生機。真令人不安。
幸虧日輪刀和這個日記本是隨身攜帶……我想先記下來一些事情，萬一真的不幸死去了，後來的冒險者也許還能透過這個日記本上的遺言替我找到我的家人們。
媽媽非常愛你們，奈月，愛理。還有你，實彌（當然，這句話是用妻子的身份說的）。】
【6月1日，小雨】
【神奇！真是神奇！猛男找到了我！霧氣散去了，我走出來了！！
實彌一看到我就狂喜地撲過來，雖然嘴上凶巴巴的，但我知道他只是傲嬌的老毛病又犯了。要是平時的話我一定會把他欺負得又哭出來，不過這幾天也真是辛苦他了。
我向他講起了這六日迷失在霧氣森林之中的經歷。
在經歷了飢渴難耐的五天求生之後，我確認森林裡的植物不能吃，不是有毒就是腐敗。水源也沒有，我只有用衣服做的吸水器然後來凝結水珠。就連火苗也無法點燃那些潮濕的樹枝，鬼知道我是怎麼過來的。
就在我餓得快要死去時，森林裡一個老人出現在我眼中。
我在想這個人是不是幻覺，因為他的面孔五官似乎一片空白，但是隨後迷迷糊糊中我感覺有一只干枯溫暖的手摸了摸我的臉。
不是幻覺？對方是生命體，可是……他是怎麼在這片人跡罕至的古怪森林裡生存的呢？
「你不該來這裡的，孩子。」他對我說，「還不是結束一切的時候，回去吧，你的命運不應該止步於此。」
然後當我再度醒來時，我發現我身旁放了一包干糧和一葫蘆的清水，還有一張出去的簡易地圖。
絕了，那老爺子是輝夜姬嗎？
半信半疑地按照地圖一路走到底，我就聽見了猛男的鳥叫聲和翅膀飛撲的聲音。
探尋葦名歷史的第三十六天，我決定放棄了。
在經歷了飢渴交加的五天之後，我在生死的邊緣無數次想起自己的家人們。
我想念他們的笑臉，我想再聽見他們的聲音。
原來我在這個世界上已經有了如此多的不舍羈絆。
如今，家裡的兩個年幼女兒嗷嗷待哺，我的丈夫為了這趟旅行已經摔斷了腿，我想比起探尋一段記憶中早已逝去的歷史，我大概還是更想要珍惜現在的生活。
所以葦名，再見。】
關於先祖的冒險故事就到了這裡結束，後面的故事都是她生活中各種雞毛蒜皮但又倍感溫馨的家庭故事。但是竹取澈此時聽見身後一聲「哢噠！」的推動槍栓聲響，一個冰冷冷的筒狀物品頂住了她的後腰。
「小偷，你要是敢輕舉妄動一下，老子就立刻用這把溫徹斯特打斷你的腰。」
竹取澈身後的聲音低沉而蒼老，帶著不容置疑的冷酷。
「現在，放下你手中的書，把雙手慢慢地舉過頭頂。」
女孩子悄無聲息地咧開嘴笑起來，但還是乖乖地把日記本放回桌面上，然後眼看就要舉起雙手過頭表示投降時，只聽她口中發出了「咕」的一聲輕微異響！
【鴿子行為】
只需要向著虛空中的鴿子之神獻祭一枚100円面值以上的硬幣，竹取澈就能在這一米範圍內任意瞬移一次。
所以這次她選擇的方向是……對手的背後！看我當面放你鴿子！
身後之人察覺到不妙之處，正要掄起槍柄砸她腦袋，就只感覺眼前一花，隱約中似乎有一只白色的鴿子虛影飛過——在身後！
老人猛地轉身就要扣動扳機，不料手中的散彈槍被一股巨力直接推開，同時一把冰冷鋒利的短刀直接卡在了他的喉嚨處！
「嘻嘻。」竹取澈對著這個老頭子露出天真無辜的笑容，前提是忽略她把八斬刀架在老爺子的脖頸這個問題。
「嘿嘿。」
北島伊正不服輸地露出了笑容，他右手拿著的溫徹斯特霰.彈槍固然失去了作用，但在千鈞一發之際，他左手的大口徑左輪還是當場頂住了竹取澈的下顎。刺鼻的硝煙味道與槍油的氣息讓竹取澈知道這不是一個仿真玩具。
——不愧是爺孫兩，打起招呼來都是一個模板的硬核。
竹取澈說：「你開槍啊。」
「我為什麼要開槍？」北島伊正冷哼，「我要是想打死你，一進門就扣動溫徹斯特的扳機了。」
「原來外公你還想殺我嗎？」竹取澈依舊笑容不變，說出了扎心程度堪稱爆表的台詞，「就像殺死我媽媽一樣？」
北島伊正：「……」
這頭蒼老獅子的眼角肌肉明顯抽搐了一下。
最後他還是松開了左輪，緩緩地垂下手。見此狀況，竹取澈也收起了八斬刀，沒有將「孝子賢孫」的形像演變到無法挽回的地步。
說實話，這還是竹取澈第一次見到外公本人，只見這個老爺子盡管一頭白發，五官蒼老中帶著明顯的威嚴氣質，身上穿著紫色的條紋棉質睡袍，但是鬼知道他那寬大的睡袍底下都藏著多少武器……
正常老人家半夜上廁所會帶上溫徹斯特和左輪麼？
竹取澈懷疑外公的睡衣口袋裡還有兩枚手.雷，袖子裡還藏著一把短刀。
北島伊正沒好氣地看著這個半夜三更疑似入室偷盜的外孫女：「你來干嘛？」
「給您老人家拜年啊。」
「凌晨三點半的書房密室裡拜年？」
「拜個早年嘛。」竹取澈不以為恥地笑起來，不過看著老人越來越陰沉的表情，她還是連忙正色道，「其實……我是想來借走一樣東西的。」
「什麼？」北島伊正愣了愣，扭頭看看自己身後桌子上的日記本，斷然拒絕：「我祖母大人的日記？不行！」
「為什麼啊。」
竹取澈氣鼓鼓的，好歹她也是扮演過您老人家的「祖母大人」好長一段時間的人啊！
「因為你天天在橫濱那個鬼地方跟人打架不學好！誰知道祖先留下來的日記會不會哪天被你給炸飛！說實話，日輪刀給了你，我現在都開始後悔了！」北島伊正十分不耐煩地用霰.彈槍的槍管驅趕竹取澈離開密室，像是驅趕一只亂蹦的熊孩子，「你要是真對我們家族祖先的故事感到好奇，就留在這裡看完日記再走！」
竹取澈的臉上浮現出戲謔的調侃意味：「可我怎麼覺得，您是想挽留我過年吃飯？」
北島伊正的表情頓時凝固了，下一秒更加暴躁地把她拖出密室：「我沒有！我不是！你懂什麼！」
呵呵，祖傳傲嬌，有什麼不懂。
然而就在竹取澈准備翻窗跳出這個三樓房間時，怎麼看她都很不順眼的外祖父又揪著她的衣領對著她吼：「給老夫走正門！天天跳來跳去的，小心哪天摔死你！」
竹取澈：「那就麻煩您到時候給我收屍咯。」
「收個屁的屍，把你曝屍荒野還差不多！快滾！大過年的看到你就煩。」
最後竹取澈老老實實地從正門准備離開時，忽然聽見身後對自己虎視眈眈的老爺子冷不丁地開口：「你有那麼快離開東京嗎？」
「唔，還好，怎麼了？」
「明天……不，今天中午你來這裡吃飯。」北島伊正斬釘截鐵地說，「你大姨與二舅兩家人都要過來，正好你也沒見過他們吧？」
竹取澈想起了母親生前曾經說過她的哥哥姐姐對她很好、還經常幫她打掩護的種種往事……因此她臉上露出了非常惡劣的笑容，對著老人開口。
「哦？那你求我啊。」
面對這麼皮的回答，外公的選擇是——對她舉起了溫徹斯特，終於扣動了扳機，咆哮而出的子彈把門框都打掉了。
但竹取澈依舊在被子彈打中身體之前的最後一刻使用【鴿子行為】瞬移溜走了。
咕咕咕！
你打不到我吧！
這就是竹取澈和她親愛的好外公的第一次見面故事。
第90章 終於墜機
隨著短暫新年假期過去，竹取澈在跟親戚們恰了一頓飯後回到了橫濱, 繼續她的快樂社畜工作。
日子一天天流逝, 轉眼春天到夏天, 夏天又到了秋天。
竹取澈在港口黑手黨也闖出了屬於自己的名號。不同於雇佣兵的【橫濱貫穿魔】, 而是獨屬於黑手黨業界的名頭。
【港口黑手黨的夜鬼】
——如同隱匿於夜色之中, 殘忍冷酷的惡鬼。
「夜鬼？！」
「這破名字到底是誰取的！不知道我這輩子最恨各種意義的鬼了嗎！我平時看到鬼就想上去砍對方的頭，現在是打算用輿論逼著我切腹謝罪嗎！」
「算了澈姐，別生氣……」
「不行, 敦君, 我跟你說，我要是知道了這個傻逼代號是誰取的——我竹取澈他媽的就要用實際行動告訴他媽的那個家伙, 什麼叫做他媽的夜！什麼叫做他媽的鬼！！」
聽到會議室外隱約的吵鬧聲，太宰治不以為意地笑了一下, 扭頭問中原中也：「她最近看了什麼電影？」
「龍國姜導的最新力作《正不壓邪》。」中也煩躁地揉了揉自己的帽子，「當時竹取還是抓我一起去看的，因為那天影院的情侶票好像有三折折扣, 比單人買票還便宜。」
太宰治：……不愧是她。
「不行！」底下開會討論的人忽然有人說，「我反對！」
「你反對有什麼用？你是首領大人嗎？還是說你是在座的哪位干部大人？」另外一個人拍著桌子站起來，「我們港口黑手黨如今已經在關東地區站穩了腳跟, 是時候尋求更高層面的支持了！首領高瞻遠矚、提前布局，有什麼錯？」
「那也不過是收買地方議員和內閣成員就足夠我們目前發展的程度，為什麼要去美國尋求支持！美國人會支持我們日本本土的一個地方黑幫麼？再說了, 最近黑市上針對我們首領的懸賞金額越來越高, 你們也不是不知道這件事！」
「我們有重力使！我們有金色夜叉！我們有夜鬼！大家都能保護首領！還是說你在質疑游擊隊和其他干部的能力？」
「虎次郎, 你別給我轉移話題！」
「胡攪蠻纏的人是你才對！」
開會的兩方人馬拍著桌子站起來，什麼刀劍啊、扳手啊、手.槍啊啪的一聲拍在桌子上，然後繼續扯著嗓子對罵。
坐在會議室樓上，隔著單面向玻璃的太宰治對於底下之人的廝打完全沒有放在心上。
這個房間是特別設置的，坐在二樓的人能夠清楚地看見、聽見底下人的開會內容和每個人的表情與神態，但在一樓的人抬頭看上去，只能看見漆黑一片的封閉式玻璃。
所以港黑的中層人員們到今天還是不知道首領到底長什麼樣子……
中原中也問他：「你真的要去美國？」
「嗯。」
「要我陪你一起去嗎。」
「不需要。」太宰十分鎮定地回答，「讓阿澈保護我，帶上她們那一個組秘密出發，剩下兩個組留在總部做出我還未出行的假像。順利的話，一周之內就會回來。至於你……彭格列家族那邊需要你過去幫忙解決一些事情，這是加強與盟友合作的好時機，整個港黑也只有你能辦到這件事了。」
中也嚴肅地點了點頭：「明白，你出去的話一定要小心。黑市上現在懸賞你的金額已經超過三千萬美金了——不是開玩笑或者作假的那種。」
「當然啦，蛞蝓就是愛瞎操心。」黑發首領笑著擺擺手，「我比任何人都要珍惜自己的性命啊。」
就在當夜，一架私人飛機從橫濱秘密起飛，終點站為：美國，華盛頓。
飛機上，竹取澈戴著貓貓流淚圖案的眼罩，躺在最前面的頭等艙位置裡閉目養神，完全沒有搭理後邊那些四處嘮嗑、十分興奮的部下們。
林凡正在跟隊裡的兩個孩子吹牛逼，說他當年在美國洪門混社會的時候是怎麼靠著兩把開山大刀大殺四方，中島敦和芥川銀聽得十分驚奇。這人騷話又多，講述又活靈活現，久而久之，一群黑手黨也跟著圍在一旁聽故事，感覺像是聽見了什麼美國西部牛仔版本的雙刀老太婆傳奇。
閉目養神之中，竹取澈感覺自己旁邊的座位上坐下來一個人。
剛開始她以為是老隊長本多啟太也要找個安靜的地方打盹，沒想到是太宰治。
「老板？」
「沒什麼。機艙裡太吵了，想找個地方睡覺。」太宰伸手推了推她，「能起來跟我換個位置麼？」
竹取澈：？
要知道，她現在躺的可是靠窗的位置，一旁只有一個座位，靠著過道。
不過想了幾秒她就明白了，當即嘆氣不已。
這什麼人啊……睡個過道都沒有安全感，非要擠進去。
「行吧行吧，正常人跟我這樣講話早被我扔出機艙去了，誰讓您是發工資的老板呢。」竹取澈嘀咕著爬起來，掀開眼罩，跟這個披著航空毛毯、腦袋上別著遮光眼罩的黑發年輕人換了一個座位。
「謝啦。」
太宰治明顯看起來被安慰到了，因為此刻他的右手邊是冰冷堅固的機艙牆壁材質，左手邊還躺著一只戰鬥力爆表的小鬣狗。
【奇怪的安全感增加了！】
——竹取澈在心中給對方的心理活動加入了動情的旁白解說。
「阿澈。」
「干嘛。」
「你把座位捂得好熱。」
「廢話，我都在這裡躺了一個小時了。」
就在竹取澈以為這個屑東西會說出什麼討人厭的話時，太宰治卻反其道而行地對她說：「這次的華盛頓之行要麻煩你了。」
「……」
竹取澈這樣的猛男就是典型的吃軟不吃硬，你對她軟，她比你更軟。
因此此刻哪怕是戴著眼罩，女孩子也感覺自己的臉頰有點發燙：「啊啊，應該的，我收了錢的嘛。」
黑暗中，她聽見身旁的年輕人似乎輕輕地笑了一下，旋即很快就陷入了沉睡之中，安靜得像個好孩子。
過了十幾分鐘後，睡不著的竹取澈摘下自己的眼罩，發現這家伙已經困得連腦袋上的眼罩都忘記戴上了，她也能看見對方蒼白的皮膚下那明顯至極的黑眼圈。
這都什麼事情啊……
竹取澈不滿地搖了搖頭，伸手關掉了頭頂的照明燈，拉上了過道的移動門簾，掛上了「誰來打擾我，我就把誰扔出機艙」的免打擾牌子。
至少在這路上，讓這個天天就知道加班的社畜首領稍微地休息一會兒吧。
…………
……
他們一行人安然無恙地抵達了美國的政治核心城市，這裡雖然沒有其他城市那樣繁華熱鬧與商業氛圍濃厚，但身為一個超級大國的心髒首都，每年都有大量外地游客湧入此地四處游玩和參觀。
竹取澈並不想玩耍，美國這地方對她來說不算陌生。因為她在很多年前就來過這個國家的洛聖都住了一段時間，天天目睹各種犯罪事件發生，什麼販毒啊、槍擊啊、搶劫啊……比橫濱的治安狀態還恐怖。
她到現在還記得隨手打開地方的電視台選秀節目時看見男主持人在當眾猥.褻女選手時的那種震驚感和三觀破碎，主持人的褲子和皮帶都掉在了地板上……竹取澈並不想要這樣的啟蒙教學。
至於全世界至高的娛樂中心好麥塢影視山及相關產業，那些明星的私生活就更加荒謬混亂了，酒醉金迷、揮霍無度、多人運動都是日常狀態，竹取澈還當過狗仔隊拍當紅女明星出軌帥模的視頻，以此賺零用錢。順帶一提，那個狗急跳牆的女明星對她開槍了，差點把竹取澈直接打死在摩托車上。
但最後小姑娘還是滿臉是血地把視頻賣給了報社——你可以要我的命，但不能要我的錢！
因此比起初到國外的下屬們的緊張和新奇，如今年齡將近十八歲的竹取澈顯得十分淡定，她先是安排好了防護力量足夠的酒店和專用出行車輛，然後去做其他事情。
跟美國人談判的工作由太宰治本人親自出馬，竹取澈命令老成持重的本多啟太和林凡全程陪同保護和翻譯，芥川銀作為小秘書鞍前馬後地跟著做記錄——林凡不是說他在美國洪門混過嗎？英語絕對沒問題。
至於她自己則是帶上中島敦和一部分人手，去跟別人打架了。
沒辦法，在半年前中原中也遠赴紐約打爆了當地的黑手黨科洛博家族以後，美國地下業界對他們港黑的好感度就-100了，完全是仇恨值拉滿的狀態，這也是為什麼先前有許多部下反對首領親自去國外以身涉險的原因。
此外，科洛博家族有些殘黨逃到了該家族同盟的勢力庇護之下，再加上有些衝著太宰治的懸賞金而來的殺手，竹取澈不得不提前出手把麻煩都掐死在搖籃裡。
因此港黑首領那邊談判了五天，竹取澈也帶著小老虎與敵人周旋了足足五天，再加上這裡是華盛頓，五角大樓這軍事老大哥還在看著你們呢……當地的黑手黨與殺手扔下了一堆屍體後就捏著鼻子默許了竹取澈他們到來的這件事。
當然，美國黑手黨們也是考慮到這群日本人過幾天就滾蛋，不會留下來跟他們爭地盤，否則也沒那麼好說話。
眼看談判十分順利，最後這幾天裡太宰治似乎心情不錯。
到最後事情雖然談完了，可還有些後續手尾要處理時，但考慮到自身的安全問題以及留下來只會吸引更多不必要的仇恨與火力，太宰治決定先帶著貼身保鏢走私人飛機回去。至於本多啟太他們這些部下則是等後續手尾結束，再回日本。
在回去的飛機上，來時有五六十號人，回去的時候只有兩個飛行員和兩個乘客。
機艙裡寬敞了許多，但也安靜了不少，這一次，太宰終於能選擇自己喜歡的位置然後躺下去閉目養神。
只是飛機遇上了顛簸氣流，他怎麼也睡不著，只能跟忙著玩手機的竹取澈聊天。
「說起來，老板你這次是去見哪位政要嗎？」
「不是的。」黑發青年拉緊了身上的睡覺毛毯，「對方是政治素人，不過是個地產商大亨。」
竹取澈：？？？
看你興師動眾的，以為你要去拜訪國會山上哪位大佬……結果是去見一個地產開發商？
咋的？
邀請人家來橫濱投資嗎？
混血女孩隨口說：「那家伙很厲害嗎？」
「啊，如果我說一年半後的大選上他會成為美國下一屆大統領，這話你信嗎？」
竹取澈驚悚地抬起頭，看向似笑非笑的太宰治，想起資料上關於那個美國地產商的簡介中的某條信息，斷然道：「我不信。」
「為什麼？」
「他可是拉丁裔啊！哪怕是美國二代公民，也是個拉丁裔。」竹取澈很無語，「截至目前，美國政治歷史上就沒有出現過非白人的大統領！」（注1）
「是啊，大家都看不好他……」太宰治喃喃自語，目光微微垂下，「也許某個世界還能有黑人會成為美利堅大統領呢。」
竹取澈想像不出那樣的畫面，最終搖了搖頭，「我還是不信。」
半倚在椅背上的首領笑了起來：「那要不要賭一賭？就賭我這次見的那位拉丁裔地產大亨可以在下一屆選舉中成為新任大統領，也是美國的首任非白種人的領袖。我這次來也是向對方進行提前投資。」
竹取澈冷笑一聲：「賭什麼？」
「五千萬。」
「你！」
「美元。」太宰治樂呵呵地說，「上次你不是賺了六千萬嗎？我還給你多留了一千萬呢。」
屁嘞，那一千萬都拿去玩一百連抽了，沒想到人家剩下的這點小錢錢也要被你覬覦。
如果賭輸的話，竹取澈就又要變得一貧如洗了。但是如果贏了……那不就身價翻倍嗎！
竹取澈把心一橫，豪氣橫生：「賭了！這種賭運氣的事情我才不會輸！」
「那好，我已經錄音順便上傳雲端了。到時候別想耍賴。」太宰治露出了穩操勝券的笑容，「加油哦阿澈。」
……草！屑老板這個樣子好氣人！
就在竹取澈氣得尾巴都豎起來了，想說點什麼來挽回顏面時，屑首領笑著轉過身去，睡覺了。
竹取澈；……你媽的。
接下來的旅途沒什麼意外，飛機順利地跨過了太平洋，進入了日本本州島的北部地區領空範圍，繼續向南飛行。
當一覺睡醒，眼看窗戶外面的天陰沉沉的都是烏雲，沒什麼好看的風景。混血女孩子打開手機，發現推特上有一些親朋好友的新動態，隨手刷了刷，發現其中一位考古學家最近剛剛又出生入死了一回，當即發去問候。
【竹取澈：勞拉姐姐，你最近還好嗎？】
恰好那邊也在線，就回復了她。
兩人聊了幾句，竹取澈忽然想起這位姐姐當年也是在邪馬台打滾跌爬的猛男考古學家——腹部被鋼筋貫穿的狀態下還手撕了十幾個聖三一集團的雇佣兵，不是異能者卻是福大命大的普通人類女戰神——此人對於日本古代歷史有一定程度的了解。於是她就簡單地轉述了一下先祖秋原椎名日記中提到的異常情況，並詢問勞拉是否聽過「葦名國」的故事。
【考古學家勞拉·克勞馥：抱歉，小澈，這個我也不太清楚。我當年研究的是邪馬台的神話傳說，算是日本最早期的歷史。至於你說的葦名國，應該是日本戰國時期的國家之一。】
【考古學家勞拉·克勞馥：但是聽你的祖先所進行的描述，我懷疑那是「神棄之地」……】
神棄之地？（注2）
這是冒險界常用的說法之一。
竹取澈面色一緊，那些連神明都放棄了庇護的土地，周圍有著常人難以跨越的溝壑進行阻攔——邪馬台島嶼外界長年環繞著巨型龍卷風和雷暴、基特城隱藏在西伯利亞無數的雪山深處、大西洋的都市廢墟潛藏在海底裂縫深處、撒哈拉地底金字塔的沙暴與流沙地延綿不絕。
那麼葦名國，會不會也是類似的地方呢？
沒等竹取澈想明白，她就聽見一旁的太宰治突然大喊一聲：「阿澈！」
這聲音大得簡直堪比塞班。好家伙，差點把她手機都嚇得掉在地上。
然而沒等女孩子質疑，黑發青年就猛地從座位上坐起來，指著外面層層疊疊的厚重烏雲，扭頭問道：「外面那個是什麼？！」
竹取澈湊過頭去看，一道閃電恰好劃過窗外，映照出烏雲深處那如同參天巨木一樣細長的黑影。
飛機上的人在看窗外的黑影。
而黑影……也在「看」著他們。
轟隆！
下一秒，巨大的金色雷電擊中了飛機！
雖然有著種種避雷措施，但是飛機左翼還是當場冒出了金紅色的火花，青色的黑煙很快飄出來。
「嚕嚕嚕——」
飛機旋槳在空中暫停下來的聲音是如此刺耳而驚悚，竹取澈反應過來，一把將老板按回座位上，把安全帶給他系上，正要掏出座位下方的跳傘裝置時，整個飛機向著左邊一下子傾斜反轉並且急速下墜了！
啪！
竹取澈不受控制地摔在了自家老板身上，幾乎是直接趴在他腿上。太宰治毫不猶豫地伸手扶住她，同時另外一只手擋在兩人的頭部以防止被那些同樣翻滾砸下來的零件打傷腦袋。
「沒事吧？」他有點慌亂地問道。女孩子忽然發現自己從未在這個神棍一樣的老板身上發現這種表情……就好像，有什麼事情超出了他的把握。
「我沒事，我去駕駛室看一下！」竹取澈勉強爬起來，顧不上害羞，直接從座位上朝著前方通道跳走。
砰！
在一腳踢開機艙門後，竹取澈驚呆了——駕駛艙上有一個碗口大的玻璃破口，巨大的風壓從外面倒灌進來！至於兩位駕駛員，有一個人已經被電得渾身如同焦炭那樣死去了，另外一個人也口鼻出血、因為高空急速墜落而失去意識，歪倒在椅子上生死不明！
呼呼呼！
巨大的狂風吹亂了女孩子的頭發，像是一個大型吸塵器那樣把她直接整個人吸到儀表盤上方的玻璃上，背後就是那個剛才被雷擊擊中的裂口處，眼看一條條裂紋開始在玻璃上出現……
竹取澈一咬牙，手中白骨之槍浮現，直接一下子扎進了駕駛員椅背後面的牆壁，將自己一點點地爬回槍杆上。
然後她推開屍體，自己坐在了架勢位置上，同時開始迅速檢查還有哪些儀器能用。
「阿澈，裡面怎麼樣？」身後的機艙裡傳來了太宰的叫喊聲。
「駕駛員一死一昏！我現在要進行緊急迫降措施！」竹取澈扯下一旁的對講機喊道，「老板，下墜過程中注意進行防衝撞動作！等會聽我命令，你去打開機艙門，隨時准備跳傘逃生！」
不想辦法迫降不行啊，伴隨著烏雲層層散去，墜落失控的私人飛機冒著黑煙與火光衝出了雲層，地面的景像一覽無余，厚重的山體如同一把巨劍那樣驟然浮現在眼前，讓人慌得一批。
還好……她在夏威夷學過開飛機！
在一通手忙腳亂地拉起駕駛杆，勉強將飛機側著刮過山體，跌跌撞撞地向著群山的更深處摔下去。
密集高大的樹林如同墨綠的海洋佇立在地面上，無數的林葉如同波浪。竹取澈知道這台飛機已經無法挽救了，而且現在的高度正合適進行低空跳傘，因此她一把扛起地上昏迷的駕駛員替他背上跳傘包，然後自己背起這東西，隨後就抱著人掉頭衝出了駕駛艙。
在機艙裡面，狂風同樣席卷了此處，將所有輕便的物資都卷出剛剛打開的機艙門外。
太宰治背著降落傘，用手死死抓著艙門旁的扶手，一直在等她過來。
當看到竹取澈哪怕在這種狀況下也沒有放棄那個駕駛員的性命，他不禁挑了挑眉，但沒有說什麼，只是問：「可以跳了麼？」
「可以。」
黑發青年的鳶色眼眸注視了她好幾秒，那目光中有一種連女孩子自己都不明白的神采。
「好，我相信你。」
說罷，他縱身一躍，跳出了機艙門。
「……奇怪的老板。」
竹取澈甩了甩腦袋，將剛才那種有點心跳莫名加快的感覺拋出腦後，方才抱著駕駛員一起跳出了機艙門。
瘋狂的失重感傳來，連天地都在顛倒旋轉，竹取澈一把拉開了自己背後的跳傘裝置，感覺身形猛然一滯，一股力道拉扯著她往上跳了跳。她連忙又把駕駛員的降落傘拉開，然後將他推得遠一點。
不能靠太近，尤其是對方無意識的狀態……否則到時候兩個人身上的繩索纏在一起那就很麻煩了。
自求多福吧老兄。
失去控制的飛機在空中滑行了數千米之後終於一頭撞上了地面，發出了巨大的爆炸聲與火光，哪怕隔著十幾公裡都能察覺到那裡的異動。
竹取澈扭頭看了一眼墜機的最後坐標，眼前一暗，視野的四面八方都被密林所籠罩。
嘩啦啦！
無數葉片打在她臉上，樹干如同瘋狂的拳擊選手對准竹取澈招呼，可她毫不在意，揮舞日輪刀，以「獄之呼吸·二之型·魚龍舞·躍龍門」這一劍型為自己制造緩衝力，同時用「獄之呼吸·七之型·萬像·炎虎」來開道。
「躍龍門」能讓人向上位移，「炎虎」則是出自「炎之呼吸」的第五個劍型——只見一頭深藍色的鬼火組成了怒吼的老虎模樣，憤怒地將一切擋路的枝葉全部燃燒殆盡。
「咕！」
伴隨著白鴿虛影在空中一閃而逝，竹取澈安全落地，還順手切斷了背後的降落傘。
那麼兩位同伴又在哪裡呢？
竹取澈順著方向找過去，很快找到了駕駛員先生——他本人非常不幸，被一根尖銳如劍的樹干刺穿了心口，整個人垂在樹干上沒了氣息。
可惜了。
竹取澈跳上樹干，取下對方身上的狗牌和有用物資，包括：耳機、墨鏡、防水手電筒、飛行表、腰帶、手持航空定位器。
將這些物資收進【儲物外套】以後，竹取澈繼續加快速度尋找垃圾老板。
既然事故已經發生，她依舊不希望看見有人再死去了。
女孩子敏銳地察覺到此時外界盡管是秋季夜晚，但這裡的溫度似乎比橫濱還要低五六度，冷風吹來甚至有種冬季的感覺。
有點冷啊。
她想了想，給自己的衣服內側點了一團鬼火，控制好溫度，就跟暖寶寶一樣——誒！舒坦！
不過當找到太宰治時，後者正被迫蹲在一個下不來的懸崖上，身上掛著白色的降落傘布料來御寒。
「別、別過來！」
「老板你怎麼了？」竹取澈三下五除二地徒手攀岩，爬上了懸崖時才愣住了。
在她的印像中，這位永遠都是風度翩翩的帥哥……此刻衣冠不整。
由於跳傘時被周圍仿佛高聳入雲的樹木毆打了一頓，【人間失格】也沒有能正面開路的能力，因此太宰治被迫用身體和衣物抗下了那些刮刮碰碰，在幾聲「嘶拉！」之後，他的黑色大衣和裡面的衣服都變得破爛不堪，露出底下纏繞在皮膚上的白色繃帶。更糟糕的是，有一部分繃帶被樹枝劃破，讓他整個人有種被凌虐的……美感。
裂、裂開了！
這衣服是什麼質量！還說是高級裁縫的量身定制！這隨便遇上一個手勁大一點的猛男就能把太宰治身上的這套衣服給撕開吧？
竹取澈看得目瞪口呆，她從未想過，自己那位總是胸有成竹、頗有城府的首領會在緊急跳傘以後會露出這種如少女般羞憤的神情。
他甚至抓住了身上所剩不多的布匹來遮擋要害！
媽耶……
盡管身處夜色之中，但是竹取澈經過【通透世界】加持的眼睛還是看得很清楚一件事。
那就是——老板，你繃帶底下的皮膚還挺白的嘛~
第91章 塞班
黑暗潮濕的樹林如同怪異的手腳伸向了不見日光的天空, 身處在山底最底層的密林裡, 這裡的生靈興許連太陽光芒是什麼樣子的都忘記了。
黑暗的深處佇立著一座古老的村莊, 如同螢火蟲一般的綠色光點徘徊在村莊上方的空氣中。
一個佝僂著背部的村民緩緩地走了過去, 滿是鐵鏽的鋤頭在濕軟的地上拖出一條深深的溝壑。
他的皮膚是深綠色的, 深深凹陷的眼眶裡只剩下兩點血色眸光。他的身材干瘦，皮膚緊緊地貼在骨架子上, 身上披著不知用什麼干草編制而成的破爛布衣和蓑衣, 黃色的膿液從他光著的腳底順著褲管一滴滴地流下來，惡心的臭氣讓人忍不住屏住呼吸。
但最讓人奇怪的是，他的背後生長著一坨坨的圓形石頭, 壓得村民無法挺直背脊，點點瑩綠色的光點在石頭上閃爍明滅。
這樣的描述有些奇怪，但看起來的確像是烏龜成了精怪，或者有誰在壓榨地主家的長工命令當地人背上了比他本人還重的石頭。
村民走路速度並不快，等了將近一分鐘後，對方終於消失在小路的建築茅草屋拐角處。直到這個時候, 原先路邊的一處茂盛雜草方才試探地動了動，裡面的兩個漆黑人影頂著偽裝用的野草，以最快速度穿過了這條道路, 躲到了對面去了。
直至覺得安全了些許的地方, 一臉疲倦的黑發首領才低聲地問自己的好部下：「剛才那個是什麼？」
「不知道。」竹取澈也很困惑，「應該不是純粹的人類了。」
廢話, 誰家人類背上會長出石頭來？
話歸正題, 竹取澈雖然說正常人不會背上長石頭, 但她還是露出了沉思的表情，「我覺得這些生靈身上有些氣質似乎莫名眼熟……」
在哪裡見過呢？
想一想，再想一想。
西伯利亞？百慕大三角？大西洋海底裂縫？亦或者撒哈拉沙漠深處？
竹取澈回憶起曾經去過的那些「失落之地」冒險，在那些被人們遺忘的古老遺址，裡面的那些生靈身上確實有這種狂亂、厭世的氣息。
——基特城的「不死軍團」，百慕大的「天災崇拜者」狂信徒，海底廢墟的「波塞冬之戟」部隊，地底金字塔的「擺渡人」家族……那些怪異的當地生靈身上所具備的共同特點，正如剛才看見的那個背石村民一樣！
竹取澈把自己的猜想跟首領說了，結果太宰治只是用一種看外星人的眼神看著她，好像從未知曉這些事情一樣：「你……以前還去過那麼多地方進行冒險？」（注1）
「還好，還好。」少女非常謙虛，「都是師父和他的朋友們帶隊，我是順帶的。」
——當然，順帶搞垮當地遺跡那也是經常發生的事情，不需要大驚小怪。
事實上，就在十分鐘前，在把凍得瑟瑟發抖、衣衫不整的可憐帥哥老板背下山以後，竹取澈勉為其難地把自己的外套大衣脫下來給對方穿上，自己則穿著單薄的白襯衫和【儲物外套】變成的黑色馬甲御寒。當然，用上了鬼火作為貼身暖寶寶。
竹取澈的這件外套大衣是特質的材料，透氣，防水（主要是為了方便血濺後不留痕跡），唯獨保暖方面不太行……但有總比沒有好嘛！
太宰治這回也顧不上披著大衣裝逼了，他老老實實地把竹取澈的大衣穿上，又用飛行員遺留下來的那條腰帶在外面打了個結，這才多多少少沒那麼冷。
看著這一幕，女孩子莫名地有種韓劇女主角和男主角相處的既視感——她是借衣服的男主角。
要不要向老板按小時收取衣服的租賃費用呢……
「我們現在無法分辨方向，這裡的樹木潮濕，從植物生長的茂盛稀疏程度也看不出太陽輻射的跡像。你帶來的航空導航定位器也沒辦法使用。」太宰治放下原先的驚異，很快就有了結論，「手表上自帶的指南針也被當地磁場擾亂，無法正常使用。」
「目前唯一能夠指明方向的就是這些當地人建造的古老村落，他們好像一直將村落建立到了某個方向裡面去。」黑發首領用手指撓了撓臉頰，試探地問，「要不，我們看看村長家在哪裡，也許對方家中會有地圖之類的東西？」
「有道理。」
竹取澈點點頭，死馬當作活馬醫，總不能一直在這片密林裡徘徊不去吧？
考慮到太宰治身上的【人間失格】會對她的戰鬥力發揮造成不必要的壓制，竹取澈只能在附近的茅草屋裡偷了一個巨大的竹簍，然後中間用木板隔開，以免兩人的身體接觸到。
太宰治：……
「你這是要我坐進去嗎？」他難以置信地問。
竹取澈也沒有辦法，其實她還挺能理解自家老板的驚恐情緒。
設身處地的想想吧，他，太宰治，芳齡19，英俊瀟灑，風度翩翩，家中房產眾多，手下小弟上千，身高一米八的繃帶系黑道大佬兼職貌美帥哥，居然要坐在一個發霉的竹簍裡任由下屬背著到處跑？！身上還很騷地穿著下屬的衣服！
「不然呢？」
同情歸同情，竹取澈還是盡職盡責地反問道，「我把你一個人扔在這個鬼地方，等我探路回來以後就發現這裡只剩下一堆白骨和破碎布料了嗎？」
港黑的首領沉默了一下，委委屈屈地從懷裡摸出了一把槍，意思是他也能靠著這把槍來給自己防身……
「老板，你沒帶消音.器啊。」竹取澈瞥了一眼槍的型號就知道它的優缺點，「不要隨便開槍，這樣只會無意義的驚動這些當地生靈，我們並不知道貿然與之接觸會發生什麼。再加上子彈是有限的，你還是留著它當成最後的防護手段吧，在那之前我會努力保護你的。」
「好吧，我聽專家的。」太宰治長嘆一聲，收起槍，乖乖地爬進了竹簍裡，面朝外面，幾乎就差在臉上寫著【乖巧】二字。
不知為什麼，竹取澈看著抱著膝蓋蹲坐在竹簍裡的帥哥老板，「噗」地一聲笑出來。
「你笑什麼？」太宰治淡定地問。
「我想起高興的事情。」
「什麼高興的事情？」
「我以前有個朋友，叫炭治郎的，他因為某個原因而不得不帶上怕光的妹妹禰豆子到處旅行，後來就做了一個箱子把妹妹裝進裡面去……」竹取澈笑著解釋道。
太宰治不僅沒有笑，反而露出沉思之情：「那他的妹妹還能正常呼吸？不會悶嗎？」
竹取澈一時愕然，想起鬼好像不需要氧氣也能存活這件事後，只好隨口魔改了一下當年的故事：「炭治郎在箱子上留出了通風口，禰豆子不會憋死。」
「哦。」太宰治點了點頭，一臉認真，「那從現在開始，我就是太宰禰豆子了。請多指教，阿澈。」
竹取澈：？？？
老板你的臉呢？這麼爽快地就承認了奇怪的身份嗎！
要點臉啊求您了！
不要因為一離開港黑總部就開始崩壞人設形像好嗎！搞得我們總部好像成了什麼游戲裡的特異點一樣！
看著竹取澈唉聲嘆氣，認命般的扛起竹簍的編織帶子掛在肩膀上時，黑發的年輕人反而悄悄地露出笑容——那笑容就如同清晨的霧珠一樣清澈微弱，很快又轉瞬即逝地消失了。
其實竹取澈心裡也更傾向於把老板隨身帶著走，畢竟鬼知道這破地方有什麼危險，這個戰五渣老板一個沒看好也許就掛掉了。雖然老板他很屑，愛加班，又摳門，總是阻攔自己的各種發財計劃，拿自己當成工具人，幫他帶孩子（敦君小銀）……但來到困難的地方，大家總是要互相扶持的。
不然那還算什麼損友呢？
好歹他們都算是互相RUA對方頭毛、一起迫害中也、出生入死的鐵哥們交情了。
當然，竹取澈沒有說出來，在某些冒險故事裡，帶著一個朋友隨時拿對方來祭天或者當擋箭牌，興許會有意外的奇效……
就這樣，竹取炭治郎，哦不是，說錯了，是竹取澈同學就背著天天只會賣萌的辣雞老板踏上了她的葦名冒險之旅。
不得不說，此地甚是詭異，在竹取澈經歷過的冒險之地中也能排進前三。
在使用【召喚術：小強】召喚了一只油光水亮的強哥後，竹取澈背著老板躲在了村外，指示強哥率先進村，到處東繞西轉，把潛在的敵人全部標記出來。
而她本人也小心翼翼地抽出了一把八斬刀抵在地面上，使用「獄之呼吸·三之型·冥冥」來開啟偵查效果。
雙重偵查結合之下，整個無名村莊的小半片地圖就浮現在竹取澈的腦海之中了。
整個村落是圍繞著一片慘綠色的湖泊建立的。腐朽的建築與古老茅屋分列坐落在湖畔之上，樹干與屋檐底下吊著許多具干枯發黑的屍體，如同風干腊肉那樣一動不動地垂掛著。再加上它們身上的瑩瑩綠光光點，如同一架架路燈在湖邊佇立著。
媽的，用屍體發電嗎？竹取澈腦子裡蹦出了奇怪的想法。
原先這片茂密的陰暗樹林被村民們砍伐出大片空地用於耕作和生活，可惜這裡的生活一看就是荒廢怪誕許久了。目前已經被瘋狂生長的野草給占據了，竹取澈如果走得謹慎一點，興許還能從草地裡爬過去。
另外，當地村民除了先前見到的那個背上長著石頭的男性之外，還有類似款式的女性村民。不過較為驚悚的是她們身上的石頭並非裸露在空氣中，而是如同背著嬰兒那樣藏於和服浴衣裡鼓起一大片，只探出一個小小的圓形石頭在脖頸後方。
想想吧，本應是母親慈愛地背著嬰兒的場景，現在嬰兒變成了石頭……簡直讓人SAN值略微地波動了一下。
「怎麼樣？」背靠在木板隔層上的太宰治有點不太舒服地動了動手臂，「找到疑似村長家的建築了嗎？」
「沒有，應該在村子更深處吧。」竹取澈收回了小強的視角，十分謹慎地說，「老板，我想跟當地人接觸一下。」
太宰治：「……」
太宰治：「你確定？」
「是的，萬一他們還保留身為人類的基本交流能力和意識呢？總得試試吧，如果村民知道出去的道路，我們就不必去尋找村長家的地圖了。」
這樣解釋自己行為的竹取澈看著不遠處朝著自己二人所藏匿方位獨自走來的男性村民，將日輪刀這個裝備召喚出來後，又掏出了一副看似尋常武器的黑框眼鏡戴上。
「紅外線透視？」太宰治對此感到莫名其妙，【人間失格】讓他屏蔽了對於這件異能造物所帶來的效果。
「不不，只是普通的平光眼鏡罷了。如果非要說效果，大概就是讓我的存在感變得更低一點。」
這架眼鏡來源於一個叫做坷垃克·啃特的國際大記者（沒有打錯名字），據說只要戴上這幅眼鏡，周圍的人都會無意識地忘記他的存在。有點像是《黑*的籃球》裡那位主人公的能力，而我們的啃特先生借此機會也是前往許多危險地帶獲取了許多珍貴新聞，成為了數屆撲利策大獎的獲獎得主。
雖然竹取澈自己都覺得自己這個樣子很可疑——穿著現代服飾白襯衫黑馬甲的女孩手裡握著黑色的長刀，背著一個竹簍，竹簍裡坐著一個抱著雙腿用眼神賣萌的帥哥，帥哥還在脖子上掛著一條顏色騷包的紅圍巾……到底要怎樣做才能讓這奇怪的組合被眾人強行忽視掉啊？
之所以選中此村民也是有理由的——第一，這裡離村子還有一段距離。第二，對方孤身一人。
萬一有什麼不對勁還可以拔腿往回跑嘛！
因此竹取澈從自己躲藏的樹干後面站起來，面帶陽光爽朗的笑容，同時用手謹慎地按住刀柄，十分坦蕩地迎著那個背上長著石頭、一臉麻木的男性村民走過去。而太宰治也同樣扭過頭，趴在竹簍邊上探出頭觀察接下來的這一切。
「你好！」
女孩的聲音令村民抬起了頭，眼眶中的血光隨著呼吸加重而變得略微明亮起來。
「這位先生，請問你知道出村的道路要怎麼……」
「噫啊！」
渾身散發著狂亂氣息的村民大叫一聲，如同踢到蛋蛋那樣的凄厲聲響，手中的匕首猛地朝竹取澈的心窩方向刺來！
你吼那麼大聲干嘛辣！有本事你去找村委會啊！
第92章 虐文作者
「哢嚓。」
黑色的日輪刀收刀入鞘。
擺在竹取澈面前的只剩下一堆灰燼。
在斬殺了這個一言不合就暴躁掏刀子傷人的男性村民後, 竹取澈還非常謹慎地掉頭就跑了一段路, 掏出手機裡的拍照縮放功能偵查了一下村口的方向，確認其他村民沒有聽見那個倒霉蛋的慘叫聲而追出來後才松了口氣。
這個雇佣兵明明超強卻過分謹慎.jpg
太宰治趴在她身後的竹簍裡歪著腦袋一起看手機, 若有所思：「這些村民好像聽力不怎麼好。」
可不是嗎, 明明彼此之間距離不是很遠, 村民臨死前的慘叫聲也很刺耳, 不遠處的其他村民愣是頭也不抬地繼續散步閑逛。
就在竹取澈要收起手機時, 太宰忽然伸出一只手按住了她的肩膀, 「等等！鏡頭往下移！移回你剛才殺的那個人的地方！」
竹取澈不明所以, 但還是照做了。於是透過手機鏡頭, 兩人清楚地看見原本地上的那堆黑白色相間的灰燼漸漸地凝結起來, 變成了一個佝僂著背的人影形狀，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這個被殺死的村民居然原地復活了！
只是他復活後依舊是那副冷淡又迷茫的模樣，似乎也沒有打算尋找凶手的打算，依舊麻木不仁地按照既定巡邏路線走動。
黑發青年和自己的混血少女部下頓時面面相覷。
「這莫非是……」
「不死之力？」
「魔法？」
兩人異口同聲地說出了截然相反的台詞。
太宰治神情迷惑地看著這個年齡也絕非孩童範疇的下屬：「阿澈, 你是怎麼得出『魔法』這個結論的？」
「咳……咳咳, 童話裡的冒險故事都是這樣說的嘛。」竹取澈尷尬一笑，「反派都會惡毒的黑魔法。」
還黑魔法, 你怎麼不說葦名國裡住著一位名為格林德沃的黑巫師呢？
不管怎麼樣，在確認了殺死這些村民也是白費功夫之後, 竹取澈放棄了召喚出泡芙老師然後一路莽進去的預定方案。
「只能采取方案二了。」她遺憾地說。
本來還想屠村的呢。
太宰治看起來已經放棄了對她的拯救, 無奈地說：「初來乍到, 我們還是先謹慎一點比較好。」
「老板, 你的異能力【人間失格】對這種復活效果有克制作用嗎？」
「這我哪裡知道，回頭再試試吧。」
沒錯。
想要找到村長家，那就只有從村口正面一路殺進村子裡去。
所幸這個村莊周圍有不少高大的樹木、崎嶇的山體牆壁，以及村莊內部的茅草屋和木質長橋連成一條路線，可以使得竹取澈盡量動作輕柔地背著老板潛入村莊裡。
因此所謂的方案二就是哪怕繞路，也要盡可能地不驚動大部分村民的潛入村莊深處。
對此，太宰治麻利地用一根納米材質的繩索將自己牢牢地捆在竹筐裡面，哪怕竹取澈到時候玩倒立他都不會跟著一起摔出來。
在確認了這個背部掛件安全之後，竹取澈點點頭，推了一下鼻梁上的平光眼鏡，淡藍色的瞳孔變得白茫茫一片。
【通透世界】！
一瞬間，在少女的視野之中，黑夜消失了，只剩下最普通的草木、地上爬過的蟲蟻、村民們的身體以及在風中微微晃動的屍體。
再一次核對了敵人的數量與各自方位後，竹取澈終於選定了潛伏的切口——一處半塌下來的茅草屋屋頂。
爬上屋頂後，女孩子並未驚動地面上的敵人，而是看准方位，甩出左手手腕上的繩索鉤鎖，伴隨著機關隱晦的轉動聲，她被繩索拽上粗大的樹干。
然而意外發生了。
本以為這棵樹干足夠粗大堅硬，內部也並無被腐蝕的跡像，然而竹取澈忘記了……現在她的體重，可是兩個人加起來的體重啊！
「哢擦！」
樹干砸落在地，幾個灰頭土臉的村民下意識地抬頭看上去，樹上空無一人。
他們愣了幾秒後又低頭，默默地繼續走路。
「你行不行？」太宰極其小聲地問。
「我要是說『不行』，老板你是不是打算跟我換一下位置？」竹取澈沒好氣地回答道。
身嬌體弱的港黑首領嘿嘿一笑，毫不羞愧。
此時此刻，兩人如同壁虎一樣地掛在另外一棵大樹的背光處，剛才在倉促之間墜落之時，竹取澈先是再次甩出鉤鎖，隨後又用強勁有力的十指直接插碎了樹皮，深深地摳進去，這才沒有讓她和太宰治一起摔在地上被那群暴躁村民圍毆。
不管怎麼說，算是虛驚一場。
此後竹取澈全程開啟【通透世界】觀察前方的道路和可以徒手攀爬的地點，再加上【坷垃克·啃特的平光眼鏡】作為消除存在感的掩護，她一路如同猴子般上躥下跳，所幸那些村民各個對於外界的感官稍顯遲鈍，通常在察覺到頭頂異常動靜之前竹取澈就背著人跑路了……
很快，女孩子就抵達了先前偵查的邊界範圍。因此她停下來放出滿地亂爬的強哥，順便再用「冥冥」開啟第二波的地圖偵查。
在此等候的期間，太宰治滿是好奇地拿著手機四處拍照——當然是沒有聲響、關閉閃光燈的那種特制手機——他看起來對於這個鬼地方的歷史頗有興趣。
此處是一片田地，如同梯田一樣，寬廣而延綿地形成了台階狀。這些鬼裡鬼氣的村民居然像模像樣地拿著武器在地裡耕種。然而無論是竹取澈還是太宰治這種農業門外漢都能看得出來，這片土地已經無法生出莊稼了……因為他們沒有澆水灌溉就算了，連種子都沒有！這是要種個寂寞嗎？
這個村莊還真是可悲。
失去了身為人的理智與思考，身體還保留著耕種的習慣……
不過太宰治將這一切看在眼裡，也沒說什麼，只是繼續偷偷拍照。他注意到在田地的盡頭的山壁底下佇立著一座小小的供奉台，黑漆漆的，像是在供奉著什麼東西。
於是這個男人拉了拉竹取澈的衣領：「阿澈，那邊。」
「嗯？供奉台？」
「去看看那邊的神像吧。」太宰治眨巴著他那雙漂亮深沉的鳶色眼眸低聲說道，「我的直覺告訴我，也許會有不一樣的收獲。」
竹取澈想了想，還是答應了。
當然接下來又是一陣繞路，幾乎繞著田地轉了一圈才靠近了最裡面的供奉台。
在確認這東西廢棄許久，也不存在什麼怪異之力後，竹取澈才小心翼翼地用日輪刀的刀尖挑開供奉台的木門，裡面那尊漆黑猙獰的神像讓兩人「咦」了一聲。
那是並非兩人所熟知的任何一位日本神話裡的大神，這位本地神明的模樣倒像是一個披散著長發的人類，左手臂處由火焰的圖案雕刻所構成，同時一手握著一柄細長的刀，露出滿嘴獠牙，殺氣十足地凝視著這兩個瀆神的異鄉人。（注1）
可惜，它只是一個小小的神像，掉在了地上多日，沾滿灰塵，無人注意。
「老板，這是哪位武神嗎？八幡大明神？毘沙門天？還是建御雷神？」
作為一個對於日本傳統神話不太了解的混血兒，竹取澈覺得這尊神像的樣子有點莫名眼熟，不過鄉土匠人的拙劣木工完全是奔著青面獠牙的模板方向去的，這讓她感到一陣茫然。
「都不是，應該是此地的本地神明吧。」
太宰治給它拍了幾張照，表示自己這邊沒有問題了，竹取澈這才繼續上路。
這一回，竹取澈找到了村長家了。
整個村莊地理位置最高，占地面積最大，門口蹲著發呆的村民數量也是最多。
除去男女村民之外，還有一個身高起碼兩米、身材宛若相撲選手的壯漢背著一個生滿鐵鏽的青銅大鐘，看著就很不好惹。
「他們都蹲在那裡干嘛啊？」
竹取澈嘀咕著收回了小強的視野，在抵達村長家之前，他們先是爬上了一輛壞掉的水車，然後跳上了另外一座用於輸送水流的木質高架橋。當然，這裡也是沒有水的，最後在高架橋搖搖欲墜之前，竹取澈率先跳到了橋對面的茅草屋屋頂。
這個重量她又沒有把握好（主要是身上多了個人的重量），直接壓垮了房頂，驚動了裡面的兩個村民。
於是這兩個玩意兒又拿著刀子，怪叫著衝過來扎她心。
一看就是經常寫虐文的作者！
竹取澈面無表情，手按刀柄，黑色的刀光在敵人的脖頸之間一閃而逝。
獄之呼吸·二之型·魚龍舞！
宛若游魚般輕靈，又似神龍擺尾一樣捉摸不透的劍型，對付這種多人雜魚時十分有效且精准。
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這成效，誰用誰知道。
兩個虐文作者連慘叫都沒來得及說，就被迫下線封號了，至少還要三分鐘他們才能重新復活。
「溜了溜了。」竹取澈抖了抖肩膀上的竹簍，拔腿就跑。
兩人穿過茅草屋前的小橋流水，發現只有一條道路通往村長家。
不過有趣的是，在道路中間，竹取澈終於發現了打扮並非本地村民的人。
不，應該是一具屍體。（注2）
從骷髏的骨頭來看，屍體生前應該是個高大雄壯的男子，因此扎著暗紫色的頭巾，身上也穿著護甲與顏色變得很古怪的布料，腰間別著一長一短兩把刀，呈現傳統的武士打扮。
骷髏垂著頭，像是坐在這裡時就安心地死去了，身上也並無過多的傷口痕跡。
「阿澈，用刀切開他的衣服布料，讓我看看他的護甲造型。」太宰治不知在記錄什麼，隨口吩咐道。
女孩子照做了。
護甲已經在時光的腐蝕中失去了原先的堅固，刀尖一碰，就變成了鐵屑稀稀落落地跌落在同樣腐朽的布料上。至於那兩把刀劍，同樣也變成了廢鐵，完全不能使用了。
「明白了。」太宰用一種做學術的認真口吻說道，「這是戰國末期的『當世具足』，它的特點就是堅固輕便，不再是以往平安朝的大鎧、胴丸、腹當的那種風格。」
竹取澈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也就是說，這個武士死在這裡的時候，應該是戰國末期？」
「嗯，安土桃山時期的特色，信長公他們年代的足輕頭目經常會穿這種便捷的甲胄。」
竹取澈沉默了。
她想起了先祖秋原椎名的日記記錄中，曾經提過葦名國發生「盜國之戰」的時期，也差不多是戰國末期。
一切動蕩自那個時候開始嗎……
兩人告別了這具屍體後繼續往前跑，穿過了一個狹長的山谷，竹取澈注意到道路左側立有墳塚。不過蟲子和水汽已經將寫有死者名字的木頭墓碑給腐蝕殆盡了。
穿過山谷後又是一個大瀑布，瀑布上方有橋索，可惜已經斷掉了。但是辦法總比困難多，竹取澈選擇先行助跑一段路，趁著猛然跳出去的時候再用鬼火作為助推器，最後再朝著對面的山壁甩出鉤鎖——一套高難度操作下來，兩人飛躍過十幾米的河面後平安無事地抵達了瀑布對面。
村長家就在蜿蜒山路的盡頭。
不過竹取澈在正式開怪之前，還有一件事要做：「老板，我是找個地方把你藏起來，還是一起上去開怪？」
她本以為首領會選擇暫時獨處，誰知黑發青年怕死怕得要命，恨不得一刻都不離開她，哪怕死也要死在一起。
當然，話不是這樣說的，只見太宰面露挑釁的笑容：「你沒辦法在這幾個敵人手裡保護好我？」
女孩子的表情瞬間變了——老板這是在質疑她的業務能力！
你可以質疑我的人品和節操，但不能質疑我的業務能力……因為後者是與賺錢能力掛鉤的！
「開什麼玩笑？區區村民而已！」
話雖如此，竹取澈還是謹慎地在靠近了這群沉默地蹲在村長家門口的詭異村民背後時，用【通透世界】推算出每個敵人的大致戰鬥力強弱，然後悄無聲息地靠上去，一腳踩住了那個背著青銅鐘的大胖子背後！
大胖子渾身皮膚焦黑，散發著濃郁的狂亂邪惡氣息，當他感知到有人踩住自己背上時已經晚了——眼眶亮著血光的胖子回過頭，漆黑的皮膚下是如同孩童般稚嫩的面容，與他的相撲力士身材截然不同。(注3）
咋回事呢？
竹取澈顧不上思考這個問題，手中日輪刀已經一刀洞穿了此人的喉嚨。黑色刀光劃過，烏黑腥臭的鮮血噴灑而出卻被藍色鬼火組成的「牆壁」所擋下，一股腐朽物質的怪異味道彌漫在空氣中。
一旁的村民們都大叫起來，手中的武器朝著竹取澈刺來——不過與其說是看見同伴被殺死的憤怒，還不如說是他們自身躁動著想要摧毀這兩個具有鮮活氣息的外來者。
竹取澈從胖子的屍體上跳起，【虎威】開啟，原本看似平凡無奇的她瞬間爆發出一股令人側目、宛若猛虎出山的強大氣場，震得離她最近的幾個村民都動作呆滯了起來。
女孩手中緊握的日輪刀上刺穿了自己先前構造出的「火焰牆壁」，藍色的鬼火瞬間燃燒將其成一把火刀。
獄之呼吸·二之型·魚龍舞！
黑暗中，黑藍色的刀光四綻，她的「魚龍舞」劍型蹤跡越發詭譎和撲所迷離。眼看瞬息之間便斬下了所有敵人的首級，只剩下距離最遠那個村民朝她張嘴吐出了褐綠色的惡臭劇毒嘔吐物——竹取澈不想靠近對方，左手手指在空氣中一擰一轉，森森然的白骨之槍浮現，如同白色電光那樣激射而去直接將這個滿嘴噴糞的家伙釘死在地！
就這樣，沒等太宰治打開手機錄像，幾個雜魚就全部被解決完了。
「真厲害呀，阿澈。」他感嘆道，「以前都是聽別人說【夜鬼】如何如何厲害，沒想到真正動起手來也蠻炫的。」
「也還好啦，一般炫而已。」竹取澈靦腆地放下竹簍，把人放出來，「快，老板去摸摸那些灰燼！看看能不能克制這份復活能力！」
太宰治：「……」
太宰治：「有手套嗎？」
手套沒有，為了做實驗，太宰只能一臉嫌棄地拿著布塊碎片裹住自己的手（這樣不會影響【人間失格】），蹲下身用手指摸了摸那些黑白色的灰燼，在他的感知中，一種無形的東西似乎從指間的灰燼中流失不見了。
接下來兩人又在屋子後面躲了五分鐘，那些敵人果然沒有復活！竹取澈很高興，這說明蟹老板總算有點實際作用了。
就在二人打算進屋之前，竹取澈打開「冥冥」看了一眼裡面，忽然抬手讓太宰治站得離自己遠一點：「裡面有人。」
一腳踹開門，裡面的敵人嘶吼著撲過來，態度凶惡，面目如鬼，下頷的胡須如同章魚觸手一樣扭曲翻滾——可惜竹取澈技高一籌早有准備，幾刀砍死完事。
「這誰啊？」竹取澈疑惑地踢著尚未完全變成灰燼的紅衣敵人，這還是第一次看見這種類型的村民。
「他穿的是狩衣。」黑發青年在她身後冷不丁地開口，「不是普通村民能夠穿的衣服。結合時代背景，恐怕……這就是我們一直想找的村長先生吧。」
竹取澈看著那堆布滿了大片可疑污漬的暗紅色布料，上面滿是蟲眼和破損，這他娘的是狩衣？
在確認屋內安全後，兩人才小心翼翼地進屋——太宰治打開了手電筒，竹取澈倒是不需要這份光源。
屋內長滿了青苔和霉菌，厚厚一層滑膩的綠色「毛毯」長在木板上，十分惡心滲人。
「誒！老板小心腳下！」竹取澈感覺自己踢到了什麼東西，低頭一看是青苔底下的棕色陶罐碎片，邊緣鋒利，碎裂成無數半。
太宰連忙停下腳步，手電筒向下掃去，發現整個屋子裡都是這種陶罐碎片組成。顯然，村長還是個正常人時弄了很多這種陶罐在屋內，也不知在干嘛。
「多謝提醒，阿澈。」黑發青年十分感激地說，「安全起見，我能爬回你的背上嗎？」
竹取澈：……
當然啊，太宰禰豆子先生。
調侃歸調侃，兩人還是在屋內發現了一頂腐朽的烏帽子，證明了先前那個紅衣敵人確實穿著狩衣，身份不是一般人。
最重要的是，竹取澈發現了一份被人手寫的殘卷。
紙張枯黃，上面有蟲眼啃噬和燒焦的痕跡，寫出的文字與文法還是古代日語，與現代日語略有出入。
「給我看看。」太宰治依舊先用布塊碎片裹住自己的手方才拿起了殘卷，畢竟誰也不知道這些物品上面有沒有烈性病毒和細菌。竹取澈負責幫他打燈，兩人頭湊頭地蹲在村長家門口看這東西。
以下是大致的翻譯內容。
【……京城的貴人又來了，他們帶來了京城水。貴人說，只要喝了京城水，大家都能變成京城人！於是，我在村裡召開了酒宴，村民們都來喝了……】
【……竟然有人不喝！真是不知好歹！給我灌下去！老夫的一片苦心……】
【好渴！好渴！京城水的濃度不夠，還有更多……更多才能變成京城人。】
【淹死在湖中的人只能說明他們福報不夠，為了永生，還要更多的水……】
再往後就沒有了。只有雜亂的線條和毫無意義的謾罵與低語。
竹取澈看完以後簡直都驚了，這份疑似村長日記透出了幾個重要信息。
京城來的貴人，帶來了京城水。村長請所有人喝了，目的是為了「永生」。
——哪個京城？京都嗎？那地方距離這裡還挺遠的。
——貴人？誰家貴人那麼好心？請你喝酒？封建時代的貴人個個堪比周扒皮！這背後絕對有陰謀！
——京城水是什麼？為什麼喝了它就能永生？而且還要濃度足夠的京城水才行？
無數問題出現在女孩子的腦海中，留著觸手胡須的村長和那些詭異村民死前的模樣弄得她心煩意亂，只好求助背後的太宰：「老板，你覺得呢？」
「看來先前屋內的那些陶罐原本是裝滿了『京城水』的器皿。所謂的『京城』不一定指京都，也可能是其他城市的代稱。其他的，我也沒什麼頭緒。」黑發首領說，手指輕輕擺弄著殘卷，「情報不足，還要繼續搜集線索。順帶一提……我們沒有找到地圖。」
竹取澈表情一僵，還好下一秒太宰又說了：「你看屋子左手邊，有一條路延伸進山裡，不如我們去看看吧。」
第93章 棒打鴛鴦
村長家左側有一條小路, 彎彎曲曲地通往後方的山壁處, 如果不仔細看的話根本發現不了。因為密密麻麻的雜草足有半人高，完全遮蔽了原先的林間小路模樣。
竹取澈本想繼續背著廢物老板快樂前進的，然而無論是【戰場直覺】還是【通透世界】都告訴她, 最好別這樣做。
女孩子蹲下身, 把竹簍隱藏在草叢之中, 對著眼巴巴的太宰治說道：「前面有高手, 我得去摸摸對方的底, 老板你就在這裡等我，槍拿出來，隨時准備逃跑，不到萬不得已不要開槍。」
「明白明白，你去吧。」
在這種危機四伏的怪異氛圍下，太宰治依舊保持著獨有的冷靜和理性。這點讓竹取澈安心不已。
不過當她往前走了兩步時, 黑發青年忽然叫住她：「阿澈。」
女孩子回過頭，淡藍色的瞳孔裡寫滿疑惑。
「……小心點。」太宰認真地對她說，「打不贏的話，我們就叫泡芙老師出來一起逃跑。」
竹取澈笑了起來, 她覺得這個笑話真不錯。
但是既然是老板的祝福, 她就勉為其難地收下了。
小路的盡頭是一處巨大的空曠露天庭院，一個紫色的人影背對著她站在庭院中央，一動不動。
女孩子仔細觀察對方的外貌：灰色頭巾、紫色條紋鬥篷、黑色長褲與忍者靴。右肩背著一把含鞘的長刀, 尺寸大概是打刀樣式, 說明此人擅長右手刀法, 拔刀的時候一定是從右肩上方拔出刀來。左手一直隱藏在鬥篷下，可能有暗手……
不知是竹取澈盯著他太久，這忍者忽然轉過身來，竹取澈也得以看見他的真實面容——此人皮膚呈現一種被火焰燒灼後的焦炭質感，五官宛若骷髏，兩頰與眼窩深深地凹陷下去，眼眶裡的血光隨著呼吸一明一滅。
奇怪的是，他見到竹取澈後不僅沒有像那些癲狂村民一樣發起直接攻擊，而是站在原地，呢喃著用類似破風箱的干啞嗓音說話：「活人……」
——居然會說話！
竹取澈內心欣喜，從原本猥瑣的蹲草叢姿勢站起來，問道：「先生，你知道怎麼離開這個村子嗎？」
「離開之法……吾當然知曉……」忍者嘆息著張開嘴，說話越來越流暢，「吾且問你，外界今夕何年？」
竹取澈微微一愣，謊話張口就來：「當今年號為『平成』。」
「平成嗎？」忍者仰起頭，焦黑的冷酷面孔沒有一絲感情波動，「原來……已非『元和』了啊。」
沒等活人聽眾體會這句話背後所隱藏的悲涼情緒，話音未落，忍者的身影從原地徑直消失！
鐺！
竹取澈在千鈞一發之際的拔刀直接攔住了劈頭蓋臉斬來的忍刀！原本的紫衣忍者已經在不到一秒鐘之內衝到了她眼前——淡藍色的人類瞳孔與血紅色的鬼眼對視了一秒鐘，確認了彼此的殺意，忍者抽身後撤。
「喂喂，沒有你這樣當導游的啊。說好互相給答案的呢？」竹取澈以一發「輪回歌」的劍型追擊而去，燃燒著鬼火的黑色日輪刀幾乎化作一片藍黑色光幕，籠罩住身材高大卻又干瘦的忍者。忍者面無表情，只是手中的刀劍同樣舞得宛若狂風，攜帶著令人窒息的殺意與腐朽惡臭滾滾而來。
「活人……吾不曾答應於你……」在兵器撞擊的間隙中，忍者再度開口，「如今，休想離去。」
得了，看來沒法談了。
下一秒，忍者隱藏在鬥篷下的左手猛然伸出！那是一只非人的慘綠色毒手，滾滾毒煙從皮膚裡滲出！這要是讓他摸一下，竹取澈保證自己會皮膚潰爛身中劇毒。
面對這麼不憐香惜玉的招式，竹取澈口中輕呼：「咕。」
【鴿子行為】
空氣中的白鴿虛影閃現，瞬移之後的女孩子在眨眼間就出現在了忍者身後，而對方像是早有預料那樣將忍刀往身後一甩擋住她的日輪刀，同時整個人如同陀螺一樣旋轉半圈身體，大腿刮起了凜冽冷酷的狂風，繃緊如刀，朝著竹取澈的下盤掃來！
獄之呼吸·二之型·魚龍舞·躍龍門！
竹取澈的身形如同一條靈活的鯉魚那樣高高躍起，同時左手掌心裡白骨浮現，那自上而下降落的【人生苦痛之槍】挾持風雷之勢，徑直將忍者伸出來的那只腳掌給刺穿了！
叮！
這槍尖刺入皮膚的感覺，如同撞在金屬之上。
紫衣忍者的表情依舊沒有變，仿佛被刺穿的是別人的肢體，他只是冷靜地右手揮刀砍向槍杆，同時劇毒的左手摸向竹取澈即將下落的方位。
女孩子眼睛一眯，左手手腕微動，一道規格不大的血色十字型光盾就浮現在她與忍者之間，擋住敵人的攻擊。
【裝備·血光十字盾】
「滋滋滋！」
毒煙與光學盾牌發生了劇烈的腐蝕作用，震動出一圈圈的波瀾。然而這還沒完，只見竹取澈高高地揚起日輪刀，右手大拇指上的銀制戒指上有一節凹槽顏色悄然變黯，取而代之的是耀眼的金白色電光浮現！
這是真正的電能！存在於電線裡流竄的那種自然界能量！
【裝備·化學能轉換戒指】
目前的戒指化學能儲存可是12節滿格的，也就是說，這樣程度的電流還能再來11次！
纏繞著電光的日輪刀穿過了看似堅硬的光學盾牌——沒錯，就是那麼賴皮，我能刺穿自己的光學屏障，但你的攻擊不行！
然後這把刀，直直地刺穿了躲閃不及的忍者面孔。
「噗嗤」一聲的利刃切開物體的聲音是如此清晰，然而傷口處沒有鮮血，沒有腦漿，就好像連這個忍者身體裡都不存在這些物質了。
竹取澈用的招式是「獄之呼吸·一之型·黃泉燈」。
在所有攻擊中唯一自帶「悲憫」屬性的精神類攻擊外加突刺。果不其然，紫衣忍者的動作停滯了。
……啊，到底是從何時開始的呢？關於那個任務。
「危生，主公大人的任務下來了。」
戴著黑色兜帽的兄長從房檐那端跳出來，同樣是蒙著面的一位忍者，「吾等孤影眾需配合赤備軍對於葦名的攻勢，率先潛入葦名國進行任務打探。葦名一心病重多年，命不久矣。因此父親大人說了，此次任務裡所有孤影眾都要上。」
紫衣忍者沒有急著答話，只是靜靜地看著兄長。月色披在兄弟兩人的身上與磚瓦屋檐上，顯得格外靜謐。
「是，在下領命。」
「葦名有天狗出沒，務必謹慎行事。太刀足、瓏、槍足之正長等兄弟皆已潛入，你也該出發了。」
危生點了點頭，站起來，既然其他兄弟手足都已經出發，自己也要為家族和主公大人盡力才是。
「危生。」
「是，兄長大人還有何吩咐。」
「別讓主公大人失望，也別讓……父親大人失望。去吧。」
危生注視著兄長的溫柔又冷酷的眼眸，他覺得，兄長大人剛剛也許想說的不是這句話，而是某句更溫和的言語。可惜，孤影眾十八人，兄弟連心，血脈相通，父親織部正綱也是忍者眾的首領。忍者們長久以來受到的冷酷訓練讓他們說不出什麼太柔和的言語……如今為了天下太平與國家統一，他們孤影眾不惜出生入死，只求一線勝機。
…………
「黃泉燈」所帶來的幻覺消退了，關於死後的記憶也回憶了起來。
他來到這個村莊，被困在迷霧之中無法找到出路，直到一個穿著橙黃色外褂的獨臂忍者路過，然後他技不如人地戰死了。
這沒什麼。忍者的宿命就是死在什麼人的手裡，所有孤影眾都有心理准備。
但是死後又復活，這就很奇怪了。
——兄長大人臨別之際真正想說的那句話……到底是什麼呢？
如今的危生覺得很奇怪，為何人生中最後的時刻想起的卻是這麼一件不起眼的小事？
那纏繞著電光的黑色長刀劈開了自己的身軀，從頭到尾，化作兩半。他的意識也如同被割開了那樣，無法再完整地聚合思考。
真是凜冽又漂亮的刀法。危生思緒混亂地想到。就像是野獸的獠牙一樣。
散去電光的竹取澈聽見了這個彌留之際的忍者留給世間的最後一句話。
「兄長大人……在下……無能。」
【讓您失望了。】
竹取澈並不知道這個人在幻覺中都看見了什麼，但無疑是某種連當事人自己都不曾意識到的悲傷往事。
生前死戰，死後又被復活。
無法安寧，無法平息。
對方口中的「元和」指的是年號，應該是四百年前的德川家康時期。
四百年了，為何還不讓人安寧的沉睡呢？這是現實世界，又不是那種有著「穢土轉生」秘術導致的亡者大作戰的火影世界……所謂的不死之力，又到底是什麼樣的潘多拉魔盒？
「老板！」竹取澈看著忍者化作飛灰，連忙大喊自己的人形阻斷器過來，「快來摸屍！」
太宰治苦著臉從草叢裡出現，手裡還握著一把蓄勢待發的槍。雖然表情嫌棄，他還是火速趕來摸了摸灰塵，阻止紫衣忍者的再度復活。
他成功了，灰塵並無化作人形的跡像，就在太宰抬頭想說點什麼的時候，竹取澈的表情一變，直接瞬移而去擋在了他的背後！
哐啷！
又是熟悉的刀劍碰撞聲，清脆刺耳。
黑發青年猛然回頭，發現竹取澈不知何時已經出現在自己的背後，保持著拔刀格擋的架勢，目光緊緊地盯著他身後，同時用武器擋住了敵人的攻擊——如果不是這個漂漂亮亮的混血女孩擋在他身後，這個時候他大概連腦袋都不在肩膀上了。
太宰治沒有說話，表情冷靜，只是額頭有點略微地滲汗。
空氣中浮現著一個幽靈般的女子，手握細長的劍，頭戴倒過來的鬥笠圓帽，一身粉色碎花和服沾滿血跡，渾身散發出不祥的、非人的氣息。
「你是何人？」竹取澈冷聲道，「為何襲擊我的同伴！」
太宰治動作麻利地躲到她身後，熟練地好像他經常這麼做過。
「男人都該死！」不知名的女鬼答非所問，怨恨的目光透過少女的肩頭投向她背後的黑發青年，「負心漢！」
竹取澈：？
竹取澈：「老板，你是不是渣了人家？」
太宰治哭笑不得：「我要怎麼做才能渣一個四百年前的女鬼啊。」
——誰知道你怎麼做到的。
女鬼見他們兩個「打情罵俏」更是怒火衝天：「曾經妾身與作左大人也如這般恩愛……」
竹取澈慌了：「你別亂說啊！我跟老板清清白白，男孩子的貞潔名譽還要不要了？你這樣胡亂開口，以後他還怎麼嫁人？」
太宰治：……
「呵呵呵。」女鬼掩面而泣，「然而作左大人最後還是拋棄了妾身與襁褓幼子，再不曾回來過——天下男子，都是負心之輩，該殺！」
「你想知道自己被拋棄的原因嗎？」竹取澈反問道。
女鬼愣住了，一時之間都忘了繼續哭泣與恐嚇太宰治，鬥笠下的目光死死地盯著竹取澈。
「因為……」竹取澈拔刀而上，大吼道：「你沒有打斷你家男人的腿啊！」
這兩個女性的詭異對話讓太宰治感覺自己背後分分鐘冷汗直冒，很有眼力地轉身就跑，不給一心要打鐵的下屬添麻煩。
女鬼感覺這個答案哪裡不太對，但眼看不遠處那個黑發青年已經開溜了，只能拔出細劍想要追擊而去。但是竹取澈暴躁地攔在她面前，「想殺他就先踏過我的屍體！」
我可是收了錢的雇佣兵！職業素養絕對過硬！
「果然！你們……」女鬼一邊哭嚎一邊指責起來，身影變得虛幻，「果然有奸情！」
竹取澈已經無語了，揮刀暴砍，一時間刀劍撞擊聲連綿不斷。
「姐姐你太保守了！這世間在你看來就沒有純潔的男女關系了嗎？」竹取澈怒斥對方滿腦子戀愛的不正確思想，「這樣是不行的！活著的時候哭泣男人拋棄了你，死後又天天說騷話——這些有什麼用？還是請你安息吧！」
這個女鬼的實力也很強，劍法凌厲狂亂，身影忽遠忽近，飄忽不定，哭泣與哀嚎不絕於耳。
要不是那種虐文小說與狗血韓劇看得多，竹取澈這樣純潔的少女差點把持不住。
女鬼最大的破綻就是想要攻擊太宰治，結果被竹取澈抓住弱點，毫無憐香惜玉的瘋狂輸出傷害。竹取澈最後一通亂砍，使用了對付鬼物有奇效的鬼火與「日之呼吸」，直接把女鬼莽死了。
很奇怪，女鬼也變成了灰塵在地上蠕動……竹取澈見怪不怪地叫出垃圾隊友，上手一摸，【人間失格】生效，隔絕不死，完事。
「我這手回去要用消毒水消毒……」太宰治有氣無力地說，扔掉了手裡用過的布條。
「得找到出路才行啊老板。」
竹取澈倒也不以為意，扭頭看向山壁處的洞口，指了指那個方向，「一起進去？」
「嗯。」
港口黑手黨首領麻利地抱來了竹簍，眼巴巴地看著她。
竹取澈長嘆一聲，背起竹簍，蹲在地上，「進來吧。」
於是太宰治先生又變成了混血女孩的背部掛件，一臉乖巧地跟著進了山洞。
山洞極深，彎彎曲曲的山道前行需要好幾分鐘，然而有微弱的光源從前方傳來。
這是一個空曠的山腹，巨大的黑色石筍林立，清水靜靜地滴落地面，腐蝕出一個個細小的坑洞。
五六根巨大的古老樹木足有五人合抱那麼粗，樹皮外表長滿青苔，如同房屋的支柱那樣陳列在山洞內部。
而在山腹中間最為顯眼的是一塊如同海膽般滿是尖刺造型的赤紅色不明晶體，以及一個巨大的稻草轎子。
這個古怪的轎子有多大呢？
比一輛卡車還大。
事實上，極其微弱的皎潔月光就從山洞中央的上方空洞處投射下來。
足有成年人膝蓋高的大片蘆葦草靜謐地生長在此地，轎子如同潔白海浪上的小船，停放於此。數盞已經熄滅燭火的石燈散落在地，微微翹起的石制拱角同樣覆蓋了厚厚一層的苔蘚類生物。
這奇妙的場景一時間讓兩位異鄉人忘了說話。
外面的村莊如此陰冷詭譎、處處都充滿著怪異與腐朽的氣息，而這座山洞的景像卻如此聖潔——兩者放在一起，有種矛盾性十足的衝擊力度。
竹取澈注意到盛放石頭的桌子四方圍繞著注連繩，神色頓時緊張了起來。
在日本傳統神話中，「注連繩」的出現通常是為了封印什麼，也有「兩界通道」的隔絕意味。多半出現於鳥居門上、神樹和石頭附近。
也就是說……這塊滿是尖刺的石頭不是普通物品。
見到周圍沒有危險，太宰治也從她背後爬出來，拿著手機拍了幾張照，注意到石頭一旁掛著一張幾乎被水汽腐蝕殆盡、字體模糊的布告，打開鏡頭縮放功能，才勉強看清楚上面的字體。
【結宿乃吉兆】
【馨香四溢，恭奉上轎吧】
【放入神轎，便會來迎接】
這是什麼意思？
根據竹取澈推測，那個紅色海膽石頭應該就是什麼「結宿」的吉兆，至於「神轎」應該就是後面那個巨大的稻草轎子，但所謂的香氣四溢又是怎麼回事？難道葦名人也要用香水嗎……還有迎接，誰來迎接轎中之人，迎接後又要去哪裡呢？
看來這裡面還缺了很重要的一環情報來解鎖真相……
太宰依舊抿著嘴，默默地拍照，也不知在思考什麼。就在此時，少女的耳朵一動，猛地將黑發青年護在身後，轉身面對洞口：「什麼人！」
一道手電筒的光芒慢慢地挪了進來。
那是一位老者，人類的相貌，頭發花白，五官謙和——如果忽略他手裡的突擊步.槍——他身上披著一件古色古香的厚實羽織，裡面卻穿著現代的黑色防風衝鋒衣和長褲，背後背著雙肩包。
兩方人類面面相覷。大家都沒有預料到會在這裡看見其他正常人類。
最後還是持槍老人反應過來：「如果我是你們，我不會動那塊石頭。」
「你又是誰？」竹取澈根本不信，一臉挑釁地反問道。
「宮本航大，早稻田大學的考古系教授。」
出乎預料的是，這個答案是太宰給出來的，只見他略微驚異地盯著老者，「我記得關於你的飛機出事的新聞是在三個月前……」
「原來外界的新聞也有播報嗎。」宮本教授緩緩地垂下槍口，似乎對他們失去了敵意，「我是聽見飛機的爆炸聲，循著聲音找過來的。」
「原來如此。」太宰治冷靜地說，「宮本教授老當益壯，還能持槍冒險，實在是令人佩服。」
「……只是求生所迫罷了。」老人擺了擺手，「若是想要了解葦名國的歷史與故事，就隨我來營地吧。我建議那塊石頭先不要動，會惹出麻煩的。」
說完，老人轉身離開，像是篤定了他們會追上來一樣。
兩個年輕人對視一眼，覺得跟過去看看營地也無妨，反正大家都是要求生離開這裡的。
只是太宰治正要邁步跟上，竹取澈卻一把握住他的手腕。黑發的首領低下頭，眼神裡有點不解。
「要小心。」竹取澈極其低聲地說道，「我現在是開著【虎威】的狀態。」
——陌生人看見【虎威】都會害怕，連這個村子裡的村民都會被震懾到，憑什麼他宮本航大一個陌生的人類老頭跟她對視兩分鐘的過程裡對此似乎無知無覺？
太宰雖然看起來早有預料，但被叮囑後還是翹了翹嘴角：「我明白。」
畢竟在這種鬼地方獨自求生三個月，誰會相信那人是普通的學者啊！
第94章 故事會
宮本教授帶他們走的是另外一條路, 這條小區彎彎曲曲, 東繞西拐。沿途被雜草和巨石所遮掩，據說是一百多年前地震時裂出來的秘密小路，有些地方甚至要蹲下身亦或者單人側身才能通過。
剛開始看見太宰治麻利地跳進竹簍裡任由混血女孩背著走的時候, 老教授是呆愣的, 旋即感慨著嘆了嘆氣：「現在的年輕人啊……」
這個意猶未盡的言語就用得很精妙。
竹取澈都樂了, 但是港口黑手黨首領面色不變——區區面子, 哪有小命重要？
「這位先生，接下來我們走的密道比較安全, 你可以下來自己走。」宮本航大說道。
於是太宰這才若無其事地爬出來, 好像完全無事發生，這份厚臉皮讓另外兩人都嘆為觀止。
在走了約莫二十幾分鐘後, 三人終於抵達了老教授口中的營地。
營地處於村莊密林的外圍，有一尊坍塌的巨大金色佛像倒在不遠處的山坡上。真是奇怪, 這種佛像本應置身於寺廟中接受香火供奉，如今卻與草木相伴。興許最開始時它也是悲天憫人的神佛, 但在野外放置時間過久外加缺乏信徒進行打理照顧, 金身早已脫落大半，荒草與藤蔓遍布佛像身上。
至於營地本身，這居然是一截斷裂的飛機尾翼改造的，篝火擺在機艙外，營地外圍用空蕩蕩的易拉罐設有簡易的警報裝置, 而最吸引兩個年輕人目光的當然是篝火旁邊的那尊小小的詭異佛像。
盤腿坐地的木制佛像通體漆黑, 面色愁苦, 垂眉閉目，似乎不願意注視世間的苦難，只能將修長干瘦的雙手合十舉過頭頂，一簇藍色的鬼火在佛像的指尖上燃燒著。
竹取澈的表情微微變了，因為這佛像的鬼火……怎麼看起來這麼像自己的那個技能？
她偷偷看向自家老板，太宰顯然也跟她想到一塊兒去了，但還是足夠冷靜地給了女孩子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主動開口與宮本教授攀談起來。
「啊，你說那個佛像啊？是以前葦名人供奉的當地鬼佛，雖然不知道上面的藍色火焰是怎麼回事，但是這個土地上的生靈似乎都不願意靠近鬼佛火光所籠罩的範圍呢。」宮本航大毫不在意地說，「這個光對於人體沒有太多的直接影響，可是有沒有其他輻射我也不清楚，但在葦名國想找個清淨的地方當營地可不容易，我也沒辦法了……」
竹取澈趁著太宰治跟人說話時擋住了老教授的視線方向，自己伸手偷偷摸了摸鬼佛上的火焰，她都做好受傷的准備了……然而那種火焰帶來的溫暖熟悉感就像是異能【失控人生】所召喚出的那種鬼火，根本就是同出一源！
這種明明是初次到達陌生的地方卻給了她極大的親切感的怪異感覺，令少女有點不適應。
秋季寒風吹拂，哪怕有篝火也沒用，營地上方的樹葉被吹得嘩嘩作響。這個時候老教授看到太宰的臉凍得都要青了，好心地招呼他走進不遠處的斷裂機艙裡，翻出了一包備用衣物給他穿。
太宰治打開一看，頓時愣住。
……不是女裝。
是狩衣。
做工精致、繡有風信子暗紋的狩衣，無論是烏帽子、裡面的白色直衣還是最外層的黑色狩衣和寬松的紅金相間色差袴……都令他目瞪口呆，完全想不出一個考古系教授出門冒險時為什麼會帶上這種衣服。
你帶個加絨的保暖背心都被這個實用吧？！
宮本航大此時也有點尷尬：「當初我們探險隊裡有個人是民俗學家，年輕人喜歡玩cosplay，考察順路就帶著好幾套這種衣服來這邊打算采風拍攝。本來還有一整箱呢，裡面茶具啊、小扇子啊什麼的一應俱全，後來飛機出事時為了減負最先扔出去了……」
黑發青年無奈至極，也只能點點頭。
穿吧。否則到時候凍得感冒了更麻煩。
好歹是傳統服飾，總比貴子小姐的蕾絲花邊小洋裙要好吧？
此時竹取澈放心不下這兩個男人的動靜，干脆直接跟進來查看。見她滿臉擔心的神情，宮本教授立刻一副很懂的樣子往外走：「哈哈，我就不打擾你們小情侶更衣了。」
竹取澈：？？？
「宮本教授，其實我和他……」竹取澈正要開口辯解，就感覺一條手臂猛地攬住自己的肩膀，然後把她往懷裡圈。
「當然當然，讓您看出來，實在是見笑了。」太宰治笑眯眯地撒謊，那笑容看起來怪靦腆羞澀的，「我與阿澈確實是男女朋友的關系。」
竹取澈：「是啦！就是這樣沒錯！」
其實她也知道老板在演戲，她自己也不介意扮演什麼人的女朋友或者男朋友，先前想要澄清的緣故是怕太宰治生氣。
直到宮本教授離開機艙給他們留出足夠的空間，竹取澈才抬起頭看向一臉恩愛表情地抱著自己的屑老板，小聲提醒：「老板，可以松手了。」
「……抱歉。」太宰治出乎意料地向她低聲道歉，但是手依舊沒有松開，而是借著兩個人貼得很緊的機會跟她說悄悄話，溫熱的氣息撲在她臉上，「那個人有問題，他一定有別的目的，使用情侶身份有利於我們接下來的行動。」
「我明白，我會擺正演戲態度和工作態度的。」竹取澈認真地承諾，「我絕對不會把老板你當成我的真男友的！」
聽到這話，太宰治先是詭異地沉默了幾秒，看起來好像在懷疑自身魅力被打擊到了，隨後才緩緩松開了她。
「記住，在別人面前，不能再叫我老板了。」港口黑手黨首領神神秘秘地說，「誰家男朋友會叫老板？你得叫我名字。」
竹取澈嚴肅地點點頭：「好的，葉藏。」
太宰再次沉默數秒：「……行吧。那我們現在是不是該演練一下情侶之間應該做的事情？」
聽到這句話，竹取澈終於意識到哪裡不對勁的地方。
老板的面色微微泛紅，衣襟敞開，昏暗的機艙環境下一雙鳶色眼眸亮得水光泠泠，再加上兩人距離很近，竹取澈能夠清楚地聞到他衣服上的香水以及其本身的男性氣味。
【誘惑力 20】
因此竹取澈非常警惕：「我演技過關的！不用演練也沒問題，但……你是不是想色.誘我啊老板？」
太宰治的面上似乎掠過一絲尷尬意味，但仔細看又是正人君子的模樣：「……怎麼會？你誤會了。」
「那就好。」混血女孩子眯起淡藍色的眼睛，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別擔心啊老板，就算來到危險的地方我也會保護你的，畢竟我收了錢，職業素養就擺在那裡。你不需要使用自身美色來誘惑女孩子這種手段來折服人心的。你可以對別人用這一招，但對我真的沒必要，好好穿衣服吧。」
黑發的年輕人終於敗下陣來，垂頭喪氣地嘆了口氣：「好吧，你出去吧，我要換衣服了。」
所以他到底是不是想要誘惑我呢？竹取澈心想。
唉，我這樣的混血美女走到哪裡，都要面臨很多誘惑啊！
沒過多久，穿著黑色狩衣的自家老板從機艙裡走出來，看到他這幅古色古香的打扮竹取澈立刻狂笑起來，然後拿著手機給他拍照幾百張，接著繼續狂笑——直到太宰治輕描淡寫地問她是不是想要被情侶間的懲♂罰才算這件事過去。
但是不得不說，穿著狩衣的老板也好好看哦，單看這幅俊秀清貴的外表完全察覺不出是個垃圾嘛。
老爺子正想用壓縮餅干和簡易蒸餾器制造的蒸餾水來煮一點能夠飽腹的東西時，竹取澈掏出了【永不耗盡的茶泡飯】、【金拱門外賣單人套裝】、【哈根達斯家庭裝雪糕桶（草莓味）】，親切地詢問他們兩個想吃什麼。
老教授：……
「異能者就是好啊！」宮本航大發出了真心實意地贊美，立刻放棄了吃干糧糊糊的打算，拿起茶泡飯的大碗來了一碗熱騰騰的梅干茶泡飯，熱氣熏得他的眼睛都舒服地眯起來了。
由於太宰治無法吃另外兩種摻雜著異能之力的食物，只能吃金拱門套餐（【失控人生】的力量作用於紙袋，而非食物本身），竹取澈非常親密地趴在他腿上，嘻嘻哈哈地蹭了幾根薯條來吃。黑發年輕人一臉寵溺地給她投食，那表情就像是在投喂小動物。
嗯，薯條外脆裡糯，真好吃。老板的大腿好像有點瘦，枕起來不太舒服……
宮本航大瞄了一眼這兩個互相喂狗糧的年輕人，暗自感嘆年輕真好。
三人圍坐在篝火旁，邊吃邊聊。
原來，宮本航大教授跟他們一樣，也是飛機出事，不同的是當初還有兩個較為年輕的同伴跟他一起活了下來，三人在這個鬼地方艱難求生。他們做了蒸餾器、荊棘外圍和警報裝置……還好飛機裡不少壓縮食物可以應急，三個人精打細算也能吃上半年左右的分量。除此之外，三人手裡只有一杆槍，子彈還很少，因此只能盡量不與當地生靈發生正面衝突。
可惜一個多月前，一個伙伴外出去探路，回來時就中了毒，暈倒在外圍的陷阱裡。等到醒來時這個同伴已經狂性大發，認不清人了。在爭鬥中，這人殺死了另外一個年輕小伙子，可能是覺得比起老學者，還是那人更加有威脅吧——但是宮本航大在意識到事不可為之後，在混亂中撿到了被打飛的突擊步.槍，慢慢地抬起槍口對准了那個朝自己撲來、牙齒和指甲都開始變異的昔日同伴……
「佑夏君是好孩子，但是我也沒辦法，他殺了阿泰……」老教授頹然地低下了頭，「萬一還能活著出去，我會去警局自首的。」
竹取澈與自己老板對視一眼，覺得宮本教授一定心情很低落絕望，不然不會連這種見不得人的陰暗事情都跟他們兩個陌生人說了。在女孩子看來，這背後存在兩種可能：一、老人自認為比兩個異能者加起來還要強。二、老人是個好人。
前者概率不大，所以暫時定論是後者。
「宮本教授，你放心吧。」竹取澈柔聲安慰他，「我一定會親手把你繩之以法的！」
宮本航大：……
他古怪地看了看一旁的太宰治幾秒鐘，黑發年輕人依舊保持著神神秘秘的客氣微笑，一手撩起寬大華麗的黑色袖袍，一手捏著剩下的半個板燒雞腿漢堡，優雅地繼續吃金拱門外賣，好像這種充滿槽點的事情對他來說無足掛齒。
老教授忽然覺得眼前這對小情侶好像都不是什麼正常人。
但為了能夠出去，他還是扯過了一旁的背包，拿出裡面的筆記本，開始給二人講解起葦名國的歷史。
「大約在公元七世紀左右，有一條神龍自西面飛來。它受了很重的傷，看中此地的水草茂美，因此選擇留在葦名國山頂上歇息……」
宮本航大一開口就把竹取澈給嚇懵逼了。要知道，在先祖的冒險日記中也提到，葦名存在著「龍神」的傳說。
「抱歉！打斷一下您，這地方還真有龍嗎？！」
混血女孩擺出古靈精怪的學生模樣，笑得很可愛，於是老教授也發不出什麼脾氣，只能點點頭：「傳說是這樣沒錯，但誰也沒見過龍神。」
「請問，為什麼是七世紀？」太宰治敏銳地開口，「這個時間是怎麼得出來的？也是鄉野傳說麼。」
宮本教授笑了：「不，津島君，如果你歷史學得不錯，就會記得日本的西面當時主要有三個國家——大唐、新羅和百濟。整個公元七世紀的那個時期，大唐在位的是太宗皇帝李世民到高宗皇帝李隆基，中間雖然略有波折，但依舊是前所未有的太平盛世。而在朝鮮半島上的百濟國卻遭到了唐朝與新羅聯軍的攻擊，滅國了。」
原來如此，這才是傳說中的「龍」因為受傷而要離開百濟、來到葦名養傷的原因。於是故事繼續說下去。
「龍神沉睡在葦名的土地上休養生息，與一株櫻花樹融合，也稱為『櫻龍』。祂的力量滲透在水土之中，導致自然界發生了種種諸多變化。」
「當時居住在山頂的淤加美一族的族人視其為神，他們是女尊男卑的女權社會，開始大興土木修建宮殿，制定種種祭祀龍的規矩。因此龍神流出的水，被稱為『源之水』，而宮殿，則是『源之宮』。作為回報，龍也吝嗇地將自己的力量賜下到某個人身上……」
說到這裡，宮本航大的面色被火光倒映得明滅不定。
「那是『不死』的力量，當地人敬畏地稱呼其為『龍胤之力』！成為『龍胤』持有者的人被稱為『御子』，是不死之力擁有程度最高的人。」
年輕的聽眾們對視一眼，想起了村莊居民的復活異常，但誰都沒有開口詢問。
「當然，不死力量的體現不單單是『龍胤』，問題是歷代龍胤持有者都僅僅一人，其他淤加美族人也想要變得不死永生，那怎麼辦呢？於是他們大量飲用含著龍神力量的『源之水』，久而久之，他們變的更強，擅長使用雷電來攻擊。同時為了維持長生，他們要吸取活人的精氣，但當山上的其他人吸完了，又該怎麼辦呢？」
面對宮本教授如同上課提問一樣的習慣性發問，太宰治緩緩開口：「當然是對著山下的人類動手，反正大家也不是同一個種族。」
「沒錯！」老人點了點頭，「當時，在這個地區生活的還有另外一個民族，就是我們這些居住在平原、崇拜佛教的大和民族。在可以考察到的古老歷史裡，源之宮的淤加美軍隊對著山下居民發動了戰爭，卻因抗拒不了毒性的弱點被葦名人找到從而反擊回去，扔下了一群殘兵敗將，剩下的人只能退守在源之宮裡，封閉了前往宮殿的所有道路。」
「但在另外一邊，由於投降的緣故，這些殘余的淤加美族被流放到地底和山谷深處，她們與當地人漸漸地融合在一起，生下了外形類似人類、但是視力極度好的新生兒。後來南蠻火器傳入日本，加上受到葦名國的雇佣，就有了這種類似於現代狙擊手之類的火炮兵種。」
這個時候，竹取澈若無其事地拿起一旁老板來不及喝的熱紅茶，喝了一口，注意到兩人都沒有看見自己的小動作才放下心來。
此時太宰忽然伸手捏了捏她的手心，也不知什麼意思……竹取澈覺得大概是在指責她偷喝自己的飲料吧？而且老板的手指好像溫度有點高。
宮本教授的小課堂還在講課。
「時間就這樣推進了幾百年，受到龍神力量的影響，葦名國上下都認識到這龍泉川的水中蘊藏著不可思議的力量。再加上外界處於戰國時期，為了增強自保能力，葦名國的權貴命令當時的護國寺廟『仙峰寺』僧人進行一系列相關的龍胤力量研究，試圖進行山寨盜版行為……」
不知為什麼，太宰對此似笑非笑：「他們成功了嗎？」
「這個就不清楚了。想必是沒有成功的，否則葦名的不死大軍早就橫掃日本戰國了。」宮本航大微笑著摸了摸下巴的短胡須，「與此同時，太閣的關白大人豐臣秀吉統一全日本，葦名也不例外，但當時派來的領主田村主膳是個粗暴無禮的莽夫，面對著祭祀『源之水』的當地人和種種怪異祭祀禮節，他瘋狂鎮壓與禁止……最終，民怨沸騰之下，一個男人站了出來，背負著全體葦名眾的期待與厚望，向著田村將軍發起了反抗的戰爭。」
「劍聖，葦名一心？」
竹取澈提前看過參考答案（祖先日記給的），選擇搶答。
宮本航大詫異地看向她：「你怎麼知道？」
「我就是知道啊。」竹取澈笑了起來，但發現太宰正盯著自己，還是多少解釋兩句，「其實我家祖先也是葦名人啦，我是看家裡的記錄才知道的。」
「原來如此……與我一樣啊……」宮本喃喃地說著，「我一生都在探究這片土地的故事，也不知有生之年是否能解開我心中的種種疑惑。」
故事繼續推進。
葦名一心用高超的戰鬥技術勝利之後，由他領導的「盜國戰爭」也勝利了，這個劍聖成為了新的國主。
有意思的是，在這場戰爭中，首次出現了從山上源之宮下來的「御子」，也就是這一代的龍胤之力持有者。
雖然當年兩個種族打過一架，但到底是內部矛盾。源之宮裡的那群龍神舔狗早就看禁止「源之水」祭祀的外來領主很不爽，這回派人出去並肩作戰表示他們的態度。
御子名為「丈」，是一位風度翩翩的年輕人，擅長吹笛。他帶著一位忠心耿耿武力高超的女忍者，名字為「巴」。據說巴小姐長得非常美貌動人，戰鬥的時候宛若起舞，連葦名一心都看得痴呆了起來……
戰爭期間，巴和丈意識到也許「龍胤」不是什麼好的力量，因為它的後遺症是會導致周圍的人紛紛患上「龍咳」的吐血疾病。這場盜國之戰裡，女忍者巴無數次戰死又無數次復活，帶來的後遺症讓半個葦名國的人都陷入了龍咳——目睹這場人間慘劇的兩人終於選擇背叛源之宮，決定斷絕不死。
可惜他們失敗了，女忍者為了保護主公選擇自殺，而丈也在絕望中病重而死。
就這樣，龍胤的力量首次遺傳給了山下種族的一位居民幼兒，為了保護新一代的御子，葦名一心命令最信任的忍者頭目派出養子「狼」進行保護。
狼是一位沉默寡言但是武力值高超的忍者。有他24小時貼身保護御子，大家都很放心。
但好景不長，多年後葦名一心病重，危在旦夕。國家開始動蕩，縱觀葦名國上下竟然沒有一個可以信賴的忠臣。人心浮動，隨著新一代御子漸漸長大，大家都開始想要利用龍胤之力大做文章。
在這混亂之中，一個孤傲沉默的獨臂忍者登上了歷史舞台。
他收到了來自劍聖的命令，讓他要帶著御子逃出葦名的指令。然而御子在翻閱了許多資料後，知道了自己的前輩「丈」所經歷的痛苦與決心，拒不離開，嘗試用自己的方式斷絕龍胤。
故事講到了末尾。
「御子他成功了嗎？」竹取澈安靜地問，淡藍色的眼睛倒映著火光，像是有什麼不一樣的色彩在裡面洶湧地湧動。
「他失敗了，在距離成功僅僅差著最後一步的時候。因為他唯一信任的忍者『狼』由於殺戮過重在最後關頭墮入修羅道，在葦名城裡大開殺戒，但最後為了延續這份不死的力量，修羅之狼選擇放逐了御子，命令他永世不得踏入葦名半步。」
宮本航大面帶微笑地講著故事，然而無論是竹取澈還是太宰治都看出他臉上強撐著的笑容與悲傷。
這的確是一個悲傷的BE故事。
歷盡千辛萬苦，死了無數人的永生妄念與想方設法斷絕不死的鬥爭——到了最後，依舊是失敗。
太宰治此時忽然開口總結：「所以，現在困住我們無法離開葦名這個『神棄之地』的疑似因素有兩個。第一、修羅之狼，第二、龍神——是這樣，沒錯吧？」
雖然有點訝異於這個年輕人表現出的不耐煩情緒與稍顯無禮的打斷行為，但宮本航大還是給出了解答：「嗯，沒錯。葦名國外圍布有終年不散的大霧，天空中則有雷暴雲所阻擋，走進去的人就沒有幾個能活著出來的。因此想要離開這片土地，必須解決掉這兩個疑似因素才能散去霧氣和雷暴。修羅之狼據說沉睡在葦名主城裡，而想要去見龍神的話需要收集一些東西，走流程才能進源之宮。這可是連修羅之狼當年都沒有辦到的事情哦。」
竹取澈沒有察覺到老板身上的異樣，只是自顧自地撓了撓頭：「我想問一下，您怎麼知道這些事情那麼清楚？」
「其實……」老教授露出了憨厚淳樸的笑容，「我的先祖，就是御子本人。這都是他留下的手記記載的故事。」
「原來是這樣。」竹取澈的眼睛緊緊地盯著他，「御子的名諱到底是什麼呢？您能否告知於我？」
「九郎。」宮本航大回答，「平田九郎，就是龍胤持有者，最初也是最後的人類御子。自他之後，再沒有人能夠掌握完整的龍胤之力。」
竹取澈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
雖然多少有幾分猜測，但得到證實時依舊有種莫名震撼的感覺。她並不懷疑宮本航大在這件事上是否有撒謊，因為時代久遠的老祖宗到底是叫做張三還是李四其實對於後人也沒有多大的影響。
大家四百年前都是一家人呢。
事實上，在秋原椎名的戰鬥記憶中，來自劍聖的那句話「九郎，看清楚接下來的戰鬥。」似乎依舊回蕩在耳邊。那個少年的驚怒與不可置信，愕然中帶著傷感的復雜情緒，依舊停留在竹取澈的印像深處。
目睹了墮入修羅道的忍者，先祖九郎當時一定是……非常悲痛的。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人影朝她倒了下來。
竹取澈正要跳開，卻發現倒下來的人是自家老板，連忙又坐回去一把扶住對方。
而此時此刻，太宰治面色不正常的潮紅，呼吸沉重，身體發燙，陷入了詭異的昏迷之中！
第95章 鴿子行為
太宰治病倒了。
在兩個野外冒險經驗豐富的男女解開他的衣服後才發現他皮膚上有好幾處先前被樹枝劃破的皮肉傷早已不知何時變得青黑發腫, 甚至有流膿的趨勢。這發炎的速度快到超乎尋常。
「怎麼會？」竹取澈難以置信，「我剛才明明給他做了傷口的消炎處理！」
「壞了, 是【蝕心之毒】！」宮本航大見多識廣，同樣面露震驚, 「應該是你們先前跳傘時, 他被野外變異的毒草刮傷後注入了毒素，我先前的同伴佑夏君也是這樣！等他醒來就會變得六親不認、狂性大發了！」
看著太宰治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竹取澈微微皺眉：「這種毒有什麼體現？」
「它會一步步腐蝕人體的心髒，然後伴隨著血液將毒液輸送到其他器官，最後是四肢，造成不可逆轉的衰竭傷害……」
「等等，說到關於心髒的毒, 我突然有個大膽的想法……」
竹取澈的想法很簡單, 【蝕心之毒】雖說是毒, 但你有沒有考慮過我白骨之槍上也有另外一種毒？
使用來自地獄的猛毒來殺害【蝕心之毒】, 控制好劑量，以毒攻毒，等到太宰體內只剩下地獄之毒後, 自己再用槍尖將它吸收出來。雖然【人間失格】也許會屏蔽白骨之槍的武器攻擊, 但上面的毒液可是實打實的，只要事先就毒液提取出來才給他注射進去……這樣一來，老板不就沒事了嗎？
「問題是你有沒有想過, 你這樣做, 津島君會元氣大傷？」老爺子問她, 「如此簡單粗暴的祛毒手段，長時間不補上血氣虧空的話，恐怕他會留下嚴重的後遺症。」
「誒？那也不能看著他死去吧。」
「不不，我的意思是……葦名城裡也許有人能夠幫到我們。」
宮本航大打開筆記本，裡面畫著葦名國的簡易地圖，竹取澈湊過頭去聽課。
「孩子，你聽著，我們現在在葦名東側的『水生村』。」學者指著地圖右方的村落圖案，然後手指慢慢地往中間挪，「你必須穿過有淤加美族人駐守的『葦名之底』，抵達地面，從一個陰暗的監獄裡頭出來。地面上方就是連接著主城區的『貯水城區』。在那裡如今恐怕已經成為了一座鬼蜮，【修羅之狼】沉睡在主城深處，曾經的他與【怨恨之鬼】戰鬥之後兩敗俱傷，但那麼多年過去了也不知這兩個怪物怎麼樣了……」
竹取澈的表情十分嚴肅，把這些情報都牢牢地記在心裡。
老教授看了她幾秒，緩緩地說：「如果以上都順利，到地面後要注意兩個建築。一個是觀月望樓——它獨立於建築群外，就在貯水城區邊緣——裡面也許有些資料，你能帶上就帶上。另一個是地牢的另一個出入口。」
「明白。」竹取澈點頭，不就是穿過地下通道抵達地面，去小樓裡拿幾本書，然後再去找另外一個地牢的出入口。
「那個地牢出入口在主城門口處，你得尋找一座橋……也許已經斷掉了吧。總之，對面也是一處建築，你得跳到對面去，接著一直前進走到底，有台升降的機械電梯，到了那個時候，你就能抵達仙峰寺了。我們要找的人就在仙峰寺內殿的最深處……如果她還活著的話。」
……聽起來就很不靠譜。混血少女腹誹。
但如今事情緊急，顧不上拖延和質疑了，再不去弄藥回來的話，老板就要變成痴呆狂魔了。
等等？聽起來好像還有點可愛？
「總結一下，穿過地牢，抵達貯水城區，順路拿資料，前往寺廟，沿路注意兩個BOSS情況不要驚動他們。以上我都記住了。」竹取澈復述了一遍，「那見到那人之後呢？我要說什麼。」
「你告訴對方，你是來求藥的。」宮本航大認真地叮囑，「如果對方不給，你就實話實說並咨詢『不死斬』的下落。」
「不死斬？」
「那是兩把太刀的合稱，能夠斬斷不死的能力。紅色的是『拜淚』，當年丈從源之宮帶下來的武器；黑色的是『開門』，曾經是葦名一心的配刀，被仙峰寺的僧人們仿造拜淚進行改造，成為了新的不死斬。具體的，你還要當面去詢問對方，也許會知道的更清楚。」
經過二人一番討論，竹取澈拿上了簡易地圖，留下了幾個急救藥箱——當初她從【失控人生】裡抽取到了另外一件【儲物外套】，因此融合了一下，兩件裝備變成一件，效果翻倍，能夠放進40種×100件的物資……
藥箱裡面的消炎藥和解毒劑能夠大大拖延毒發時間，要知道當初那位佑夏君可是從中毒到發狂經歷了不過短短八個多小時。太宰治前面跟著她冒險了兩個小時，又吃飯一個小時，再加上現代藥品在起延緩作用，所以中毒情況還沒有那麼深。不過為了以防萬一，竹取澈還是跑到陰暗的角落用白骨之槍戳了戳地面，召喚出一只叼著軟糖玩的泡芙老師。
兩只寵物見到她都很懵逼。
雖然她和太宰墜機的消息已經傳回了港黑總部，但是只有少數幾人知道，而尾崎紅葉忙於控制消息不要擴散，自然也沒有通知兩只動物的閑工夫。
竹取澈簡單地交代了一下事情，決定讓泡芙老師開啟便攜模式跟著自己，而軟糖則留在病人身邊看護。
也不是說小企鵝幼崽的能力能祛毒，而是為了防止外面的老教授趁著自己不在時對著老板下毒手——軟糖的運勢修改能力沒法在太宰治身上發揮作用，但可以對宮本航大這個普通人動手嘛！
所謂「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讓軟糖過來，也是萬般無奈之下的保護老板的措施。
來自地獄的鬼焰戰馬泡芙老師變成了一道黑色的駿馬紋身貼在她的手背處，而軟糖也借著竹取澈的掩護，偷偷地溜進機艙裡查看太宰治的情況。
「宮本教授。」竹取澈將有紋身的左手插在口袋裡，一臉惆悵地跟老學者告別，「我離開之前，想要跟我的戀人道別。」
「去吧，孩子。」正在調配新型解毒劑的老學者很和藹地點點頭，「不要太久，我們沒有多少時間了。」
竹取澈走入機艙，發現小企鵝一臉失落地坐在太宰治的枕頭旁邊，見到她進來，也只是有氣無力地「pee」了一聲，顯然是嘗試讓太宰逢凶化吉一下卻依舊被【人間失格】給屏蔽掉了。
「要藏好，別被人發現，軟糖。」竹取澈蹲下身仔細叮囑，「我不在老板身邊的時候，你要保護他，如果外面那個人想要傷害老板——用你的直覺去判斷——你就改變他的運勢，一直拖到我回來為止。明白嗎？」
得到主人重托的小企鵝這才稍微振作了一點精神。
「乖孩子。」竹取澈微笑著親了親它的頭頂，「回頭獎勵你視頻網的全年會員VIP。」
叮囑完軟糖的工作後，竹取澈又跪坐在閉眼昏迷、臉色極差的太宰治身旁，俯下身在他耳邊嘀咕：「堅持住，老板，不然我到時候就做空港黑的財務，卷款潛逃哦。」
黑發青年依舊毫無反應，昏迷不醒。
看他這幅脆弱又可憐的模樣，女孩子忽然理解了這貨為什麼先前想要誘惑自己了……真可憐啊，並不是真正發自內心對於一個人的喜愛，而是在察覺到身體不對勁之下不得不做出的的試探和自保措施。
但是，別擔心，你這種戰五渣的屑老板只要安安心心地睡個覺，醒來一切都會好的。
——因為有我這種得力下屬在呢。
竹取澈伸手摸了摸太宰治那一頭微卷的黑發，像是安撫不安的孩子那樣，她輕聲說道：「別怕，別怕啊太宰先生，無論多少次，無論身處怎樣的危難之中，我都會想方設法去救你的。」
頓了頓，她覺得這句話好像哪裡怪怪的，連忙補上，「——因為我收了錢噠！」
嗯，這說辭真是完美。既體現了自己強大的實力，又體現了火熱的內心，還展示了視財如命的人設！
不愧是我【海綿寶寶】！
竹取澈起身出門了。
軟糖找尋一個隱蔽的躲藏點准備窩著。
然而誰也沒有注意到，這個據說是毒發昏迷的黑發青年人的眼睫毛輕輕地抖動了兩下。最終又疲憊地平息下去。
…………
……
混血少女離開了營地，順著已經看不出道路跡像的小路往西面前進。她的左手手腕戴上了用來冒險和攀越險境的鉤鎖與納米材質繩索，這是市面上最新款的登山裝備。
由於都是山林小路，不適合放出泡芙老師來——燒到花花草草是小事，驚動了敵人是毫無性價比的行為。
要知道，現在蟹老板沒有跟著他，就算把敵人殺死了也沒有什麼屁用，反正人家都是會復活的……
此時的竹取澈還不知道，其實水生村的村民在受到修羅怨氣影響之前，就能維持不死之身了……
竹取澈來到了一處高聳的山壁之前，看了看頭頂確認沒有鉤鎖適合的攀附點，索性掏出兩把八斬刀，一刀一刀地扎破山壁，整個人如同靈活的壁虎那樣往上爬。
她本人也是個徒手攀岩愛好者，這點攀爬難度對少女而言就跟熱身運動一樣。
很快，她便抵達了山壁的最頂端——一個山洞。（注1）
竹取澈沒有急著進去，而是用「獄之呼吸·三之型·冥冥」將刀身貼在地上，閉眼感知前方動靜。
【淅淅索索】
【有什麼東西在爬動】
【腳很多】
【不是人類，而是什麼巨大的修長的生物】
竹取澈睜開眼，打了個沒有聲音的響指，一只油光水亮的大蟑螂掉落在地上，呆呆地看著她。
「去！」
竹取澈一指前方，死了無數次的召喚生物就拔腿衝進黑暗之中。
通過強哥的視野，竹取澈「看見」在山洞前方有一處空曠的、巨大的空洞，而空洞之中趴著一條身形足有數十米長的超大型蜈蚣！
這地上滿是生靈的白骨與殘骸，被遺棄的武器與盔甲散落在地面的淤泥裡，早已破敗不堪。
大蜈蚣懶洋洋地在洞穴裡游走，眼睛血紅，毒鰲一張一合，而它身下那千百只足弓閃爍著鋼鐵的色澤，漆黑且有劇毒，足以讓人的密集恐懼症當場發作。
忽然之間，大蜈蚣回過頭來，閃爍著猙獰惡意的血色眼瞳逼近了強哥……
竹取澈在最後一刻退出了共享視角，思考著自己能否殺死蜈蚣。
殺吧？又阻止不了人家的復活。
不殺吧？又好像很慫。
但是當前最重要的事情是什麼？
趕路啊！打架那多費神費力！
於是竹取澈從懷裡摸出了一筒沒有撕開封紙的硬幣，裡面裝滿了足足二十枚100円面值的日元硬幣。混血少女這個時候就很慶幸，自己出門前在【儲物外套】裡裝滿了兩個格子的整箱硬幣……
洞穴內的大蜈蚣一口吞吃了一只不起眼但又莫名惹人厭的蟑螂後，正要飢餓的繼續尋找石頭縫隙的「食物」——沒辦法，那位大人命令它駐守在此，不得離去。
就在此時，一只類似於前面那只的蟑螂出現了！
它晃動著觸須，勇敢地對著那個體型比自己大上許多倍的生物發出挑釁，惡臭的信息氣味在空氣中彌漫。
蜈蚣大怒，撲過去咬它，誰知強哥這回靈活了許多，一個騷操作地呈現S形曲線往牆壁跑！
「嘶吼！」蜈蚣吼叫起來，身上背負的鋼鐵片甲在高速移動中發出無數火花和碰撞聲。
但是誰也不知道，就在蜈蚣追著強哥不放的時候，一只白鴿的虛影在空氣中連續閃爍了七次，消失在山洞的另外一個出口不見了。
離開的當然是竹取澈本人，使用【鴿子行為】，消耗了700円後，她繞過了這條惡心的大蜈蚣，抵達了傳說中的葦名地牢。
這還沒進去呢，一股仿佛萬年茅坑爆炸了的惡臭就迎面撲來！
竹取澈捂著鼻子皺著眉頭，小心翼翼地前進，漸漸地，一個陰暗無光的、佇立著數尊高大石佛的地下空間映入眼簾。
然而最吸引人的還是地下空間中央那屎綠色的毒沼。
粘稠，惡臭，甚至還在冒著詭異的沼氣氣泡。
噗噗噗的那種。
艸！這哪裡是什麼地牢！這是整個葦名國的有機肥處理場吧！
第96章 烏鴉坐飛機
眼看辣麼大的一個糞坑在面前呈現, 竹取澈都不好了。她連忙掏出自己的防毒面罩戴上，才感覺呼吸順暢不少。
你說這群葦名人干什麼不好，非要在化糞池（毒沼）旁邊修建那麼多巨大的佛像，咋了，超度毒氣嗎？
仔細一數，東南西北各一尊大佛, 各個頂天立地，或雙手合十或做拈花一笑狀, 再配上濃濃的惡臭……真是絕了！
通過「冥冥」看過去時, 竹取澈發現左邊這條路沒人把守, 右邊倒是有三個敵人散列著站立。
這些敵人打扮也很怪異，懷裡抱著比人頭還高出半截、像是火炮筒又像是槍支的黑色武器, 呼吸之間噴出一股股屎綠色的毒氣。他們身上披著髒兮兮的蓑衣，渾身如同麻風病人那樣用繃帶布條纏滿，只露出一雙神秘的血紅色眼睛在空氣中——唉, 要是老板沒出事, 也許會興致勃勃地研究一下繃帶同好者的纏繞手法。
想到太宰治如今危在旦夕的身體狀況，竹取澈心下黯然，也許連她自己也搞不清楚為何會如此自責與內疚。
明明我只是個莫得良心的賺錢機器啊……
戴著呼吸面罩的竹取澈一邊聽著面罩下方自己略顯粗重的呼吸聲, 一邊切換出【通透世界】來打量整個地下環境。
毒沼裡沒有生物, 屍骨也沒幾個，好像還有某些沒有被完全腐蝕的古董物件。
前方佛像手腕附近的高台上站著一個扛火炮的敵人, 左側的佛像頭頂下方的曲折棧道分別一高一矮的站著兩個敵人。
加上有右邊三個, 那就是一共六個, 他們共同形成了針對整個地下空間的火力包圍網。這些火炮兵根據宮本教授的說法是「淤加美族人與人類的後代」，所以視力超強，在黑暗中也能輕松視物。
混血少女一時半會找不到這個地牢的出口，但如果殺人的話，這些敵人又會復活……
竹取澈掏出懷裡的藍寶石懷表看了一眼時間，這塊表還是當初入職時太宰送她的禮物，因此等到秒針指向45的位置時，竹取澈收起懷表掉頭往右邊猛衝！
三分鐘之內，她要把全場的六個敵人都鯊了！
只要我殺得快，你們的復活就趕不上我！
右側的大佛早已坍塌多年，如今只剩下半截身軀和半個沉靜微笑的頭顱露在岸邊，無論是石佛本身還是地面鵝卵石上都積累了厚厚一層滑膩的不明物質。
當【無名探險家短靴】一腳踩碎地上的細小白骨發出脆響時，那個站在佛像頭顱後方的敵人就注意到了。他似乎很驚訝有敵人會出現在這個方向，當即下意識地後退，懷中原本豎起靠在肩膀上的火炮瞬間垂下，同時整個人略微地向後仰起脖子——
「咕！」
竹取澈如同一頭身手矯捷的獵豹那樣，整個人從地面上彈射而起，伴隨著白鴿虛影一閃，竹取澈竟然已經撲到了敵人的胸前，燃燒著藍色鬼火的黑色長刀對准那杯髒兮兮布條所纏繞的脖頸，毫不猶豫地刺下！
「噗嗤。」
毒液與鮮血頓時四濺，然而敵人並不是等閑之輩，只見他憤怒地一甩脖子將日輪到和它的主人甩出去，同時不顧脖頸處的那個恐怖傷口，嘴裡發出了怪異的嘶吼。
這一聲嘶吼頓時喚醒了更右側的兩個火炮兵的注意力。
沒想到敵人如此頑強的竹取澈猝不及防之下被甩出，背後撞在牆壁上，只感覺胸口一悶地滑到地上。剛一抬頭，就看見那個被她脖子開洞的敵人揮舞著炮筒上的捆綁的細長刀劍（類似於刺刀的武器）扎來！混血少女毫不顧忌形像的來了個懶驢打滾才避開這一擊，從地上爬起來時來不及喘氣，就看見鋪天蓋地的火炮彈藥朝自己打來！這是來自另外兩人的攻擊！
「哼！」
竹取澈的左手拳頭一握，血紅色的十字型盾牌瞬間浮現在她的左臂上，同時她整個人蹲下身，用不大的光學盾牌護住自己全身上下。
擋下炮擊，竹取澈正要起身，就看見那個敵人高高跳起，手中對准自己的巨大火炮深處亮起了紅光……
「泡芙老師！」
空氣中伴隨著一聲戰馬的嘶鳴，藍色烈焰與岩漿從虛空中湧出。恰好此時敵人開火了，而高高躍起的地獄烈馬卻張開血盤大口，一口吞下了這包含硝煙和硫磺氣息的攻擊！
竹取澈與自己的坐騎心靈相通配合默契，趁著地獄戰馬跳躍至半空，她就佝僂著腰從地面狂衝上前，同時手中日輪刀不知何時換成了白骨之槍，人體脊椎狀的槍杆處片片白骨全部暴怒地翻起，對准尚未完全落地的敵人就是用力一捅——「嘭！」
白骨槍尖連帶著敵人刺穿了石頭牆壁，發出了令人牙酸的暴響。
感受到【人生苦痛之槍】槍尖上釋放的心靈劇毒，這個血眼的淤加美族人嘶吼掙扎得更加厲害了，他的怒號如同怪物，語氣裡滿是怨毒憤恨的情緒。
——這還僅僅是第一個敵人啊。竹取澈疲憊地心想。
但是念頭一閃而逝，並不會阻攔她踩著自己的槍杆跳過去，黑色的日輪刀如同光滑的鏡面那樣看似平滑實則凌厲地徑直砍斷了敵人的脖頸。
獄之呼吸·七之型·萬像·不知火！
來源於「炎之呼吸」的第一個劍型，以高速衝擊到敵人身側，斬斷對方的頭顱，要的就是這份勇猛無畏和精進向前。
就這樣，這個纏著布條的頭顱高高飛起，毒血四溢，但在尚未落地之前便完全化作灰燼了。
「唏律律！」
右側前方的戰馬發出了嘶鳴聲，它正在兩個瘋狂開火的淤加美族炮兵之間周旋，真是難以相信那如同耍雜技的馬匹滑步是被它踩出來的。
竹取澈心念一動，牆壁上的白骨之槍消散，她左手又重新握住了這杆武器，然後朝著前方趕去。
她原以為這兩個家伙也是一場惡戰，沒想到配合泡芙老師的鐵蹄攻擊和甩頭撕咬，居然很快解決了這兩個敵人！
咋回事啊？你們很菜誒。
要是兩個火炮兵知道竹取澈的想法一定會很委屈，如果按照當年鬼王無慘制定的實力等級範疇，他們的實力都接近「下弦」那個級別了……這可還是葦名國最普遍的小兵！
來不及所多想，對面佛像手腕處的炮火轟然打來，竹取澈避開彈藥後翻身上馬，驅使泡芙老師衝過毒沼逼近對面敵人身下的佛像處。
泡芙老師不情不願地一腳踏入屎綠色的毒沼，狂奔而去，心中想著：人家漂亮帥氣的岩漿蹄子就這樣被糟蹋了……
倒不是說這點劇毒會對地獄生物造成什麼傷害，而是……單純的很惡心，就跟穿著新買的AJ然後踩了一腳狗屎的感覺差不多。
泡芙老師生氣的後果很嚴重，只見它靠近了對面佛像後忽然後肢揚起，直接把馬鞍上的竹取澈往上一甩，自己自顧自地跑出去吸引其他敵人注意力了。
被甩到半空中的混血少女：？
它生氣啦？就這？不會吧？不會真有馬因為踩了屎就生氣吧？不會吧不會吧？？
吐槽著自家的小心眼的坐騎，竹取澈飛身至半空中，一甩左手腕上的鉤鎖，直接跳了上去，一腳就把站在佛像手腕邊緣的敵人給踹到後面去！
緊接著一套「獄之呼吸·五之型·輪回歌·十八連斬」哐哐哐地就砍過去。
砍得那叫一個火花四濺，殺氣騰騰。
然而沒等她打完一套連招，這個火炮兵就近戰不支的露出頹勢，竹取澈順勢一把揪住對方的衣領拖到自己面前，將右手的長刀從敵人下頷刺入，貫穿了整個腦袋。
沒等屍體完全化作飛灰，她就轉身跳下佛像甩出鉤鎖，奔向下一個敵人所在的方位。
…………
……
緊趕慢趕，總算在三分鐘之內解決了站立位置相隔甚遠的六個敵人。
竹取澈這時也回過神來了，敢情自己第一個干掉的敵人是地牢地區的小BOSS啊，難怪血都比別的敵人厚一倍。
我澈某人願意視你為「下弦」！
她突然發現了在解決第四個敵人（也就是大佛手腕位置那個）的右邊地面角落裡有一個小小的鬼佛佛像，跟在營地裡看到的那個一模一樣，愁眉苦臉，雙手合十舉過頭，身上沒有絲毫藍色的鬼火。
想起出發前宮本教授對自己的叮囑，竹取澈猶豫了一下，沒有急著走，而是躲在了一個角落裡觀察著敵人的那些灰燼是否有異常。
一分鐘過去了，兩分鐘過去了……五分鐘了，敵人都沒有絲毫要復活的跡像！
為什麼會這樣！？
竹取澈撓撓頭，忽然明白了——哦，原來地底的生物與水生村的生物是不一樣的！
村民們有不死之身，需要【人間失格】來阻斷復活，但是葦名地牢裡的火炮兵們頂多就是受到修羅怨氣的影響變得很強，但卻沒有不死之身……這其中是為什麼呢？
想起村長家看的那份殘破手記，竹取澈覺得村民們能夠變成半死不活的鬼樣子應該與所謂的「京城水」有關。而地牢裡的淤加美族人沒有機會喝那種讓人永生的水，自然也不會復活。
胡亂分析，懂了懂了。
確認安全以後，竹取澈也來到了小小的鬼佛雕像面前，猶豫片刻，還是雙手合十地向它拜謁。
【「你出門在外，倘若看見這種鬼佛的雕像，向祂拜謁，興許會獲得鬼佛的庇佑。」】
當時的宮本航大如此說道。
當少女睜開眼時，這尊黑色的鬼佛雙手上已經悄無聲息地燃起了一縷幽藍色的鬼火，而那原本低垂緊閉的雙眼也像是略微睜開了一條縫隙，悄無聲息地注視著她。
一種神秘的力量仿佛降臨在身上，就好像只要她願意，這個鬼佛隨時能夠將這股恩賜施舍下來。
竹取澈那顆愛作死的心又開始躍躍欲試了。
咦，這個好神奇喲，那就試試吧。
於是她盤腿而坐，雙手合十，略微低頭拜謁，心中念叨著「想要被您的力量所庇護」之類的言語。
數十秒後，感覺周圍的神秘能量平息了，竹取澈睜開眼，發現坐在營地裡的宮本教授正手持藥劑，一臉懵逼地看著自己。
「你怎麼……那麼快就回來了？」
第97章 激光炮
在發現自己鬧出了一個烏龍之後, 竹取澈也不害躁，跟老教授坦蕩地打了個聲招呼後又再次向鬼佛拜謁，瞬移回地牢了。
「現在的孩子啊……」宮本航大有點唏噓，「真是受到這片土地的眷顧啊。」
至少他就無法從鬼佛這裡獲得瞬移其他地點的能力。
但是，他並沒有絲毫怨恨或者失望的意思。因為他飽受這片土地的恩惠同樣很多。
…………
……
竹取澈回到地牢，發現那些火炮兵確實沒有復活, 整個葦名國化糞池一如既往地散發著濃郁「香氣」。還好她提前戴上了防毒面罩，轉了整個地牢一圈才發現了出口。
出口位於一尊佛像的後腦勺上方的小洞窟裡, 如果不走近看還真看不到這裡居然有條路。
爬上洞窟後竹取澈小心翼翼地抽出日輪刀, 十分謹慎地往前走, 道路兩側癱倒著不知名生物的骸骨與綠色螢火，在漆黑昏暗的道路上顯得很可怖。
少女打開了【通透世界】, 這下不用開燈也能將前方道路和潛在敵人看得清清楚楚。直到這時候，竹取澈才發現牆壁上裝有用於承放火把的數根木架，可惜歲月蹉跎, 原本的架子都已經腐朽, 火把也早已燒成灰燼。
很快，道路來到盡頭，一架梯子的殘骸從上方垂下, 竹取澈用刀背敲了敲頭頂的梯子, 這東西頓時「嘩！」地一聲全部垮下來。
還好她躲得快。
竹取澈甩出鉤鎖爬上上方這個洞口後，正要轉身, 一個黑影忽然撲了過來, 直直地撞在她臉上！
啥玩意兒？
感受到泥土與屍骨腐朽的惡臭氣息透過隱隱松動的防毒面罩傳來, 竹取澈整個人都不好了，更要命的是，這個生物渾身重得驚人，居然逼迫她如同芭蕾舞下腰那樣令上半身強行一寸寸地往後壓彎！
可想而知，要是被敵人得手，人體脊椎都要被當場拗斷！
然而下一瞬間，防毒面罩下豁然亮起了一團藍色的光和熱，難以想像的幽藍色鬼焰從竹取澈的眼睛、鼻孔、嘴巴甚至皮膚毛孔裡噴出——在衝碎面罩之後，這火焰當仁不讓地撲到了這個生物身上。
「吱吱！」
它痛苦地嘶嚎，松開了抱住竹取澈面部的干瘦狹長四肢，整個人如同一條著火的蜥蜴那樣掉在地上翻滾。直到此時混血少女才看清楚這種生物有點像是《魔戒》裡的「咕嚕」，長著一張寫滿怨恨情緒的人臉，體表光滑無毛且有大量皺褶，沾染了泥土灰塵和其他不明物質，特別惡心。
在火焰燒死它之後，竹取澈正要邁步往前走，忽然發現這東西沒有變成灰燼，為了以防萬一，她一刀砍去！
果不其然，這個怪物先前在詐死！這一刀下去痛得對方吱吱叫，又要跳過來抓竹取澈的臉。
要是一個套路能中兩次，這個雇佣兵少女早就死了。因此這回早有准備的戰爭鬣狗一個箭步後撤，手中白骨之槍扎過去，始終與怪物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最後，在殺了這東西兩次後，這種「抱抱怪」就被竹取澈殘忍無情地挫骨揚灰了。
就在少女以為這事OK了，忽然面色一變，因為她聽見黑暗中湧動出更多的細碎奔跑聲……就跟這個「咕嚕」生前挪動的聲音是一樣的！
媽的，快跑！再不跑就要學會《天鵝湖》了！
竹取澈逃到了道路盡頭卻發現周圍全是萬丈深淵……怎麼看也不像是抵達地面的正規道路，再加上身後的腳步聲趕來，她一咬牙，抬起頭來，感知到頭頂上方似乎冥冥之中有生物的氣息在掠動。
拼了！
當第一只「咕嚕怪」從黑暗中撲過來時，就看見這個活人的腳下噴出配藍色火焰，直接飛走了！
它驚呆了。
然而它身後的其他怪物同伴一個個飛撲過來，大家剎車不及時，撞成一團，好幾只摔下萬丈深淵，只剩下這疊羅漢一般的怪物們發出了不滿又憤怒的嘶吼。
「吱吱吱！」
沒空搭理它們的竹取澈勉強維持著火焰的噴射力度和計算抵達上方的距離，心中慶幸還好出門前把【鬼焰召來】升級到了四級的水平，不然就以前那歪瓜裂棗的小火苗哪有如今這般持久和耐用？還能扛著她飛行那麼久？
不過縱使是短距離飛行，也會耗費她大量體力和能量，所以竹取澈一般能不用這招就不用這招。
面前是黑漆漆的山壁，身後是虛無的地下空間，沒有敵人也沒有其他生命，讓人懷疑這條路是否是正確可行的。
就在她感覺自己飛了足有上百米、身體越來越沉重、困意漸漸上頭時，頭頂上方的黑暗山壁終於出現了變化——一道朱紅色的鳥居佇立在懸崖邊緣！
竹取澈差點喜極而泣，直接拋出鉤鎖，運用手腕上的機關將自己提上去。
這個鳥居也很奇怪，別的鳥居都是放在神社、皇宮門口，預示著前方是「神的居所」或者「另外一界」。
它倒好，直接擺在一個黑暗中的萬丈深淵懸崖邊上，就好像在告訴大家——懸崖底下是另外一個世界，想知道答案的話就跳下去吧哦謔謔……
竹取澈氣喘吁吁地爬上懸崖，發現不遠處也有一尊小小的鬼佛雕像，前去坐了一下火，但沒有急著回營地，而是一邊掏出巧克力味的能量棒往嘴裡塞一邊坐在地上四處打量周圍。
她發現這裡像是一個墓地。
不遠處有某些石塊坍塌的跡像，還有一塊木牌掉在了地上。
竹取澈走近一看，發現上面模模糊糊地寫著「敗軍之將，棄屍於此！」
等等啊喂，人家死了還不給埋，還寫這種嘲諷力度滿滿的話，這不是逼著人家復活造反麼？
果不其然，「獄之呼吸·三之型·冥冥」一開，竹取澈就發現不遠處的山壁拐角後面有一個巨大的生物能量。
她戰戰兢兢地靠近，戴上了【坷垃克·啃特的平光眼鏡】來降低存在感，繞過山壁一看發現不遠處的巨大平台上，有一個沉默的怪物側對著自己發呆。
怪物目測身高至少兩米，肩膀上方本應該是頭顱的位置卻由七個表情各異的小骷髏代替，頭上還戴著一頂斷了半截鹿角裝飾的武士頭盔。此外，它的身體模樣也很滲人——右側皮膚完好無損，黑色體毛濃密如野獸皮毛，左側皮膚偏偏又消失不見，露出底下血淋淋的肋骨、肌肉等物來。
這怪物穿著武將上戰場時之間穿著的裙鎧擺邊，赤足站立在地上，陰森可怖的紫色怨火時刻燃燒，手中握持的金剛杵比其本人還要高一倍。
……我的媽，這到底是什麼？
竹取澈拍了幾張照，偷偷摸摸地掉頭坐火瞬移回營地，向老教授咨詢這敵人的來頭。
「這是【七面武士】！你看他的頭顱，都是不同表情的。」宮本教授對於此事只是露出了驚奇的表情，「是日本傳說中戰死者過多時就會產生的惡靈魔將！」
頓了頓，他湊近手機屏幕研究了一下，「這只七面武士的身旁，怎麼好像有一匹馬的影子？」
竹取澈聞言一愣，仔細一瞧，果然是誒。在那翻滾沸騰的紫色怨氣裡，有一個小小的馬頭在轉悠。
不過既然確定了是怨靈，就用鬼火去殺它吧。誰讓它堵在那裡本身就意味著一個大危險呢？
臨出發之前，竹取澈還是多問了一句：「說起來，宮本教授，葦名人以前怎麼對付這些怨靈的？」
「他們會用一種叫做【神之飛雪】的道具。」老教授解釋道，「書上說，使用『源之水』塗抹紙張表層為漿，需要用的時候在武器上一擦就會燃起克制惡靈的火焰。」
得了，這個參考答案抄不了，還是用自己的方法去打BOSS吧。
在打這個怪物之前，竹取澈猶豫了一下要不要掏出自己藏在外套裡的軍火。然而她想了想，畢竟這種熱武器的數量有限而且打的還是鬼，還是節省一點比較好。
那就沒什麼好說的，直接開怪唄。
當然燒著藍色鬼焰的黑色日輪刀斬向這個怪物時，他似乎還沒有第一時間反應過來，那是愣愣地站在原地被竹取澈瘋狂的砍了好幾刀後，才憤怒地把手中的武器往身前地面上一插，緊接著舉起雙手發出了奇怪的吼聲。
「吼嗚嗚嗚嗚嗚——」
這聲音像人死之前的哀嚎，又像是女人死時發出的哭泣聲，層層疊疊的聲音疊加在這住怪物的聲線裡，在偌大的地下空間裡變成回音，令人不寒而泣。
混血少女被強制震撼在這哭嚎裡，一時恍神，手中的揮擊慢了幾分。
七面武士被竹取澈打的不耐煩了，他掄起手掌直接一巴掌扇過來，伴隨而來的還有那紫色的詭異火焰，然而竹取澈還是及時地清醒過來並且墊步往後躲開了。
她這一退，敵人也跟著變招，直接抓起自己身前地面上那根特別長的金剛杵往她身上掄過去。
鐺！
日輪刀與金剛杵撞在了一起，發出了沉悶的金屬撞擊聲。藍色鬼火與紫色怨火被震動得向空氣逸散。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這個怪物的身影突然變得虛無，整個人也迅速從原地消失了！
這、這是怎麼回事？難道對方也會瞬移嗎？竹取澈心裡想。
少女轉過頭，根本不需要用任何偵查類的技巧，就會看見在這平台對面中間隔的足足幾十米遠的距離那邊——無數的紫色火焰又開始彙聚起來。
之前那個七面武士舉起的金剛杵，光芒與怨火瘋狂彙聚在杵尖上。當他揮動金剛杵攪動空氣中的冰冷濕氣，然後一團團比籃球還要大上兩倍的、奇怪的紫色火焰火球就誕生了，火球上面有一張又一張痛苦的人臉。
這也是民間傳說中為什麼叫這種武士怨靈為「七面」的原因。
看見這滿場鬼臉火球亂飛和四處尖叫的詭異場面，竹取澈有點發慫，但還是努力克制住不安的恐懼情緒，轉身朝著對面的方向大步奔去。然而只見七面武士將手中的金剛杵舉過頭頂，那周圍的七個鬼臉火球都立刻彙聚到他的武器頂端上。然後對准竹取澈所在方向一指——
咻！！
一道粗大到難以想像的地步、直徑將近兩米粗的紫色激光炮，就這樣從杵尖上噴射而來，橫跨了整個地下空間，強度足有數十米長！
哪怕竹取澈下意識地想要躲避，然而整道激光炮都隨著她而移動。被「怨火激光炮」打中的瞬間，混血少女的身體並沒有直接受傷，然而感知中卻如同墜落冰窟、記憶中似乎又回想起戰機轟鳴的幻聽，多年不曾有過的巨大恐懼感再次襲上心頭！
那種渾身發抖不受控制的，陷入恐懼的感覺令竹取澈十分不快，就好像很多年前她躺在床上睡覺的時候聽見的那輛轟炸機低空掠過城鎮，天空中仍下了致命的武器……就是那種強行揭開一個人內心最深處的傷疤的痛苦與憤怒。
所幸，激光炮並沒有把她連到死，而是噴射了數秒後就消失了。
不過恐慌歸恐慌，對於敵人會使用這麼酷炫的招式，竹取澈也十分的不服氣。
教練！我也要學這個！
那麼，小朋友們，問題來了，一個人類要怎麼徒手搓一個激光炮出來呢？
雖說如今世界各國在研發激光類武器上各有長處，但真正論起頂尖水平，還是俄美兩國。
制造激光炮的原來簡單來說就是：使用超導技術，造出超導儲能器，儲存超強度的電流，才能產生高強度激光。
想到做到，少女抄起白骨之槍，右手上的戒指凹槽瞬間黯淡下去了六格。取而代之的是化學能轉化為電能，在一瞬間被全部釋放了出來。
超強的電流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異能）約束著強行聚合在一起，形成了一道只有幾根手指粗細、電光四射的「光柱」！
這他媽的是電磁炮吧！而且細得太過分了吧！竹取澈心中大喊。
但是不管混血少女內心如何失落，伴隨著她一路狂飆而去的時候，對面的第二發激光炮已經打過來了，於是竹取澈死馬當作活馬醫地將手中的電磁炮朝著對面一指！
轟隆！
電光與怨火之光在空氣中發生劇烈衝突，爆炸聲回蕩不絕。
由於是初學者，電磁炮使用經驗不足，很快就支撐不住敗下陣來。還好，它消散之前已經耗盡了第二發激光炮的能量，算是同歸於盡了。
唉，看來激光炮的研究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竹取澈感到十分的失望，但此時她已經接近了敵人。
眼看著被活人接近，七面武士掄起金剛杵又要往她的臉上砸，問題是竹取澈提前預判並拔刀擋住了這一擊，伴隨著陣陣的打鐵聲，七面武士被砍得渾身都是怨火火星。
這怪物又嘶吼了一聲，然後身影再度變得虛幻，最終消失了。
這一幕似曾相識，竹取澈轉頭發現，在原先第一次看他的位置那附近，又看見了那紫色的彙聚火光。
好家伙，原來是這樣子，打不過就瞬移到背後去嗎？看樣子還是個遠程法師？
這次少女跑累了，直接召喚出泡芙老師來，翻身上馬狂飆而去。
這回有了泡芙老師的幫助，沒等敵人釋放出激光炮，竹取澈就靠已經逼近了這家伙。七面武士飛身而起，身形躍在半空中，手中的金剛杵高高舉起要砸中她的腦袋，然而竹取澈也跟著跳起來——像是福至心靈那般，她一刀刺入了敵人空門大開的小腹！
七面武士痛苦地哀嚎了一聲摔回地面，但是不知為何它似乎清醒了許多，原本只會嚎叫的嗓音也漸漸的變成了另外一句話。
「吾乃鬼庭刑部雅孝是也！」那七顆骷髏頭發出了似悲似喜的怒吼，「鬼鹿毛，一起上吧！」
於是竹取澈吃驚地看見那紫色怨火中奔出了一頭純粹有紫色火焰和不知名能量所組成的戰馬虛影。七面武士翻身上馬那熟練的姿態，就好像他們已經並肩作戰很多年了，原來這就是「鬼鹿毛」嗎？倒還挺符合你們日本戰國給馬匹取名字的習慣。
竹取澈依稀記得，在《刀劍亂蹈》這款游戲裡，不僅有「鹿毛」，還有「青毛」「白毛」什麼的……
眼看鬼鹿毛這匹怨火之馬踩著空氣可以隨意地移動，奔馳在半空之中。坐在馬背上的七面武士則氣勢驚人地揮舞著手中的金剛杵，狂暴地衝鋒過來。
不過到底咋回事兒啊？大哥你想起自己的名字就叫出坐騎了嗎？
只是這一點她倒是很欣賞就是了，竹取澈臉上浮現起興奮的笑容，衝散了心中那種莫名恐慌的感覺，她用槍杆拍了拍身下泡芙老師的身體，對它說：「泡芙老師，不要輸給他們！」
「唏律律！」
來自地獄的鬼焰戰馬暴躁地瞪著藍色眼睛，本來在看見對方的亡靈戰馬出現的一瞬間就已經很不爽了，再加上契約者竹取澈好像一副看不起自己的模樣——這令它更加難受！
不要小瞧本大爺啊，女人！
岩漿與怒火在一瞬間從鐵蹄下翻滾而出，將地面的泥土燒灼成金紅色的烈焰。
於是電光火石之間，兩匹馬擦肩而過，坐在馬背上的人類與怪物則像是古時候的騎士那樣，在轉瞬的空隙發起足以致命的傷害攻擊。
這個七面武士好像在騎上馬背以後就意識清醒了很多，原先如果說只是一個渾渾噩噩的怪物，現在就可以說的上是有理智的boss。
它一邊策馬狂奔，一邊高呼：「活人啊，授首謝罪吧！葦名可不是任爾想來便能來的地方！」
「你以為我很想來這個鬼地方嗎？」竹取澈大怒，氣勢絲毫不弱地怒吼回去，「若不是飛機失事，我現在已經躺在家裡吃著宵夜並看著電視劇了！」
七面武士聽不懂什麼叫做飛機失事，也聽不懂什麼叫做宵夜，但是躺在家裡這句話多少還是能聽懂的。他周圍的紫色怨火更加憤怒，那七個鬼面火球又再次浮現在空氣之中，伴隨著戰馬的衝鋒一起席卷而來。
眼看敵人衝過來，竹取澈在一瞬間使出了「獄之呼吸·二之型·魚龍舞」——也許這一招叫做「戰馬舞」會更貼切也說不准，畢竟是借助泡芙老師在火球之間翻轉騰挪的方位變化才展現出的高超技巧，比以往的靈動，也更為剛烈和激進。
在如同砍瓜切菜一樣解決掉這些周圍的煩人火球後，竹取澈還沒來得及砍人，七面武士這個怪物就一勒韁繩身影連同那個身下馬匹一起變得虛幻消失不見了。
見此狀況，竹取澈特別平靜，掉頭衝鋒，果不其然，在平台的另外一端，那七面武士已經漸漸地在空氣中浮現出身形，他舉起了金剛杵正要噴出紫色的光炮，誰知高速逼近的泡芙老師直接一蹄子踹在了他的臉上。
那七面武士本人也從馬鞍上摔下來，竹取澈乘機彎腰砍去。鬼鹿毛伸出腦袋想要護主，不料泡芙老師凶狠地露出三角形的怪物利齒，一口咬在了敵人戰馬的脖頸上，像是抓到小三的正宮太太那樣瘋狂撕扯著對方……痛得鬼鹿毛渾身怨火四溢。
被這一打岔，七面武士的頭盔上唯一完好的鹿角裝飾被日輪刀砍斷飛出去，頭盔底下的七個骷髏腦袋也發出了「咯吱咯吱」的不安聲響，兩人周圍的紫色焰火更加憤怒，撞在人類少女的身上，使得竹取澈感覺到無法抑制的恐懼。
會死……會死的！如果硬撐下去的話，當恐懼值達到一定的限額的時候，如果還被敵人用這種「恐懼屬性的攻擊」給打中，那一定會死的！
如果這是個游戲界面，那麼少女身上一定是掛著恐怖值這個debuff！
但是竹取澈不想退，她有預感這個敵人恐怕也快要不行了，被動技能【戰場直覺】一邊叫囂著「危險！」一邊又覺得「可以上！」……非常矛盾。
因此哪怕想要莽一波的前提下，借由泡芙老師的協助再次擋住了一次激光炮，竹取澈終於靠近了這個七面武士，然後一刀刺穿了它的脖頸！
「吼嗚！！！」
空氣中發出令人顫栗的冰冷哀鳴，那些鬼面火球瞬間消失，金剛杵掉在了地上，而被砍爆的七面武士愣愣地站在原地。他身後的那匹傷痕累累的戰馬，低頭悲哀地舔了舔怨靈的骷髏頭。
「鬼之首級，終究是……落地了……」
七面武士的話講完後便消散在空氣中，化作了灰燼。
竹取澈提心吊膽地等待著敵人變成復活狀態，然後再與對方大戰一場。
然而這一次的敵人並未復活，那些灰燼安安靜靜地躺在地上，再沒有動靜。
畢竟它是個怨靈，生前不曾喝過「京城水」，得不到「不死之身」。
所謂的修羅之力也無法作用於他，頂多使他變強，但真正讓他變成「七面武士」的還是葦名國裡四處彌漫的怨恨與怒火。
因此，這個名為鬼庭刑部雅孝的七面武士，就這樣無人知曉的沉睡在葦名之底之中，不曾被人發現，也不再被人知道他的往事。
竹取澈覺得他大概是一個有悲傷故事的過去，但是她也有。
畢竟400年過去了，再怎麼想要挽回當年的局面也早已無能為力。更何況她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人要救。
「抱歉。」少女對著那堆灰燼說道。
解決完鬼庭刑部雅孝後，竹取澈忽然注意到灰燼裡似乎有什麼東西，她翻身下馬，用日輪刀伸進去攪拌了一下灰燼。
就在這時，黑色的刀尖撞上了什麼東西，發出了「叮」的脆響。
「嗯？」
竹取澈疑惑地翻開這堆灰燼，發現一個已經腐朽的大袋子，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戰利品嗎？
畢竟，裡面裝滿了圓滾滾、成人拇指大、一顆顆金黃色的小可愛。
是純金。
噢……噢噢！發財了！！
第98章 新攻略
在打完七面武士以後，竹取澈感覺好像已經沒有什麼敵人能夠難倒自己了。因此接下來無論是游水還是毆打小兵都沒什麼大不了的。
是的, 想要繼續前進就必須再游上一段積水的路程, 鬼知道她是怎麼捏著鼻子下水的。
說實話竹取澈還挺害怕裡面有沒有食人魚之類的東西，不過仔細一想應該是一潭死水，因此也就沒有再顧慮多少。
中途經過一個地牢, 地牢門口躺著一堆屍骨。
抱著走過路過不要錯過的心情, 混血少女蹲下身來去檢查了一下屍骨上有無金幣。
可惜沒有, 看來不是誰都會爆出戰利品的。
然而小小的地牢裡面像是一個實驗台, 不僅有手術刀模樣的細短刀具, 還有鑷子之類的其他產品。除此之外, 裡面有好幾具看不出面貌的屍骸，還有一本已經快要被腐蝕殆盡的實驗筆記。
竹取澈撿起筆記本稍微翻看了一下。
原來實驗室的主人是一個醫師，名叫「道順」, 他的師父「道策」和師伯「道玄」共同研究出一種名為「變若渣」的物質，吃下去能讓人力大無窮、兩眼血紅。
然而師伯不肯弄髒自己的手來進行下一步的不人道實驗。
於是憤懣不滿的師父偷走了師伯的秘方，與自己一起奉權貴之命在這裡做人體實驗，研究山寨版本的龍胤之力。
他們初步成功了，一種名為「變若水」的產物誕生在實驗室中。變若水可以理解為弱化的「不死狀態」，但也可以制造出一種名為「赤目」的腦殘怪物。
醫師在筆記本的最後表示自己絕對會成功雲雲……
看來其他幾具屍體就是可憐的人體實驗品了。但他本人看起來也掛了，不知實驗最後到底成功了沒有。
【……變若之水的研究已經踏上了正規，然而還需要更多的實驗材料……最好選用精壯男子, 尤其太郎兵最好。】
精壯男子？
你看灑家我夠不夠精壯？竹取澈開玩笑地想。
但是變成怪物什麼的就算了吧。
不過讓竹取澈感興趣的是另外一個囚徒留下來的腐爛手記。
【聽聞香氣之石, 祭祀於葦名之底的村子裡。不過若不投身則無法抵達, 到底是指什麼？追溯淤加美一族的傳說來到了這裡, 他們真的抵達了源之宮嗎？不過這一切都似乎無法實現了……小太郎，小太郎，對不住了！】
注意到這份手記中透出的更多熟悉信息，竹取澈若有所思。
這乍一看怎麼像這個囚徒賣了自己名為「小太郎」的朋友來做實驗呢？難道此人就是前面醫師要求的「太郎兵」？
另外，所謂的「香氣之石」，恐怕指的是先前村子裡那個赤紅色海膽一樣的莫名其妙石頭。至於「投身之所」應該是剛才自己飛了半天才爬上來的那個深淵。
「投身」嘛，你不投下去，哪裡能到底？
估計在古代不是想要自殺的人，一般都不會跑去葦名之地自尋死路的。
竹取澈該慶幸自家那個總是嘴巴上嚷嚷著要自殺的老板不知道這個地方嗎……說不定換成他來就會很高興地「投身」下去了。
將兩本筆記小心地包起來放進自己的【儲物外套】裡，混血少女繼續前進。
這一次她沒有遇到多大障礙，終於抵達了宮本教授口中的陰暗監獄。
監獄像是一個狹長的通道，兩側長滿了青苔，石磚砌滿了牆，有腐臭的積水在腳下隨著行進而蕩漾開一圈圈波紋。
一縷月光從頭頂照射而來，竹取澈抬起頭發現是地牢上方破了一個洞。月光正是從那裡透出來的。感受到地勢漸漸往上攀升，竹取澈很清楚，已經快要抵達地面了，想必上方就是主城區的貯水城區。
在爬上去之前，她用「冥冥」和「通透世界」再度查看了一下上方的情況。
很好，附近沒有敵人，可以上去。
竹取澈甩出左手的勾鎖，幾個縱身起跳，踩著巨大的石階縫隙，終於抵達了地面。
夜晚的秋風蕭瑟，成片的潔白蘆葦盛開在少女的面前，她呆呆地看著眼前這些瘋狂生長的蘆葦，那皎潔的月光照在蘆葦花上，每當有風吹來便會鼓動起陣陣的白色波浪。
真美啊。
回過神來，竹取澈躡手躡腳地走到了小小的蘆葦叢的盡頭，努力保持身體不要發出其他動靜。
她看見了這座失落的古代山城。
隱藏在深山與黑暗中的城市，沿著山體層層疊疊修建而上的建築群，大氣磅礡之余不失各類精巧構造。就像是從古代傳吹來的風，從那個金戈鐵馬與人性掙扎的年代透出的韻味……不愧是被時代與諸神所遺忘的土地。
竹取澈去過京都，她也去過大阪，但無論哪座古城都沒有今日這般震撼。
保留得如此完好，縱使有著些許殘垣斷壁也不失古建築所特有的歷史美感。
——沉默而威嚴地佇立在峭壁之上的葦名國，俯瞰著這個國家。
順帶一提，日本戰國的「國家」與現代意義的「國家」可是有很大區別的，比如說戰國就號稱是「五十四國」——怎麼樣，嚇人吧？其實放在今天就是一個縣或者一個村，所以現代人也經常調侃日本戰國是「村長打架」的級別。
但是不管調侃玩笑如何，在這一晚，竹取澈初步見識到的這些當地生靈的戰鬥力，就已經逼近當初在Animus系統裡打鬼滅副本的那種高難度感覺了。
普通小兵是惡鬼，普通BOSS是下弦，精英BOSS是上弦，那最強的BOSS……豈不是就是現實版的鬼王無慘？！
這就是葦名嗎？愛了愛了。
蘆葦叢的盡頭是一片懸崖，然而左側有可以攀爬的峭壁，一路延伸向前方。
竹取澈精准地用手指捏住峭壁的邊緣，作為一個徒手攀爬愛好者，這種程度的攀爬對她來說算不上什麼太難的事情。
爬過這道邊緣以後又有一大片雜草提供了遮擋處。
此時一間小小的屋子矗立在雜草左手側，而在更遠處有一棟單獨的小樓，孤零零地在建築群的外圍，銀盤般的月亮懸掛在那棟小樓上方，顯得特別靜謐。
眼看一隊士兵走了過來，竹取澈連忙蹲下身隱藏在雜草之中。
說來奇怪，這些士兵統共分為兩種衣著打扮。
一種是黑衣黑鎧，另外一種卻穿著赤色鎧甲並且帶著同樣顏色的面兜。前者的打扮相對簡陋一些，只有最基礎的甲胄與武器，露在空氣中的皮膚顏色焦黑如炭，但是各個虎背熊腰身材高大，渾身惡氣凝而不發，兩顆血眼瞪著前方，一看就是身經百戰之輩。他們沉默無聲地列隊走過去，整個巡邏過程中只有鎧甲上面的甲葉發出了一陣陣金屬撞擊的聲音。
至於後面那種像是赤備軍打扮的，手持雙刀或者背著巨大的火炮筒，穿著鎧甲也更為華麗。他們胸前的護心鎧上畫有金色的內府方家紋。至於領隊的赤備軍隊長，他們的打扮區別在於只是赤色面兜上有白胡須作為裝飾，同時披著黑鬥篷。
明明是兩支氣勢不同的軍隊，黑衣惡鬼軍像是一群地痞無賴，赤備軍卻像是勉強跟泥腿子共事一主的貴族大爺。
竹取澈觀察許久，注意到隊伍之中的惡鬼們會偶爾點頭示意進行輪換工作，但是兩支軍隊之間絕對不會發生交流——除非萬不得已。
看來它們也很討厭彼此啊……
可想而知，是一個強大的「主公」逼著這兩支軍隊合作，不然他們內部都要先互相打起來了。
這些惡鬼有規律、有順序的一排一排走過去，竹取澈非常耐心觀察觀察出小隊巡邏的順序空隙後，抓住一個時機使用【鴿子行為】瞬移而去！
只見白鴿虛影在雜草中一閃而逝，當影子消散時，少女已經蹲在了左手下方那處建築底下的一個空洞裡。
這是傳統的和式建築。
由於受到天氣和水汽的影響，和式建築一般先在地面上建立起一個防潮的支架，再在支架上建設房子。因此底下這個空洞如果彎腰的話，還是可以鑽進去的。
屋內似乎有人在呼吸，沉重的呼吸聲就好像老爸喝醉酒後在打鼾，想無視都難。
但是沒人講話，但是竹取澈偷聽了一會發現頭頂的三個屋內敵人真的不說話……她沒了興趣，當即沒有驚動任何人地穿過了整個地面的架空層，從另外一個破口出去了。
接下來的路也沒什麼好講的，反正就是蹲身繞路、貼著牆壁、從峭壁和山體邊緣爬過去，盡可能一路不要驚動那些敵人。當她抵達觀月望樓的之前早已通過「冥冥」發現了小樓左側的牆壁上有一個僅供一人通過的破洞。
不過小樓門口的台階上有一個扛著大槍、按住刀柄的將領正在佇立著警戒。將領穿著赤黑相間的鎧甲，外罩著羽織，頭戴白毛大麾的頭盔，臉上的獠牙面兜凶神惡煞，面兜底下透著眼眸的猩紅血光。
看起來像個侍大將。要小心，不要驚動了他。
「侍大將」是古代日本軍制的軍官位階，僅次於「大將」之下，算得上中層軍官。
雖然很想砍一下這家伙，看會不會爆出什麼新的錢袋子，但是理智還是讓竹取澈做出了慎重的判斷，既然宮本教授讓自己來這座小樓裡搜集資料，那必然有他的道理。
混血少女輕手輕腳地從邊緣上爬起來，沒有驚動守門大將就成功爬進了小樓的破洞裡。一進屋，滿臉灰塵撲來，還好她屏住呼吸才沒有吸入太多灰塵。
此處看起來應該是小樓的一樓，原本還有一條台階通往二樓，可惜已經腐朽殆盡了。
竹取澈先在一樓搜索起來。
古董屏風？好看，結果摸上去時就屏風本身瞬間崩潰，變成了無數纖維掉落在地。
鍍金的木箱？好東西。然而木箱已經壞掉，摸上去只有那個鍍金的鎖頭可以拿。
長得像青花瓷的瓷器？哦……還是當年從意大利進口的西洋瓷器？
說起來當年龍國的絲綢、瓷器遠銷全球，那群外國貴族裡有的人買不起正版，琢磨著搞山寨。還別說，被當時搞文藝復興的的意呆利人琢磨出幾分門道，很快就打出了自己的品牌——當然，精巧程度還是比不上龍國正版。
竹取澈以前去各國執行任務時，偶爾會去皇宮或者博物館參觀，裡面都有歷代國王留下來的很多意大利瓷器……便宜嘛。
東轉西轉，竹取澈撿了一圈的垃圾後，終於箱子底下找到被前主人遺棄一本筆記。
第一頁的內容就讓竹取澈動容。
【失敗了，一心大人戰死了。】
——這是……自己的先祖，平田九郎的筆記！
在秋原椎名的戰鬥記憶裡，她曾經回溯血脈記憶「看」到了當年的戰鬥——墮入修羅道的忍者「狼」與劍聖葦名一心死戰，最終年輕人技高一籌，將老朽的劍聖斬於刀下。
她定了定神，繼續看下去。
【永真小姐戰死了，明明是一介女流，卻勇敢地死在所有人的前面……我至今也不會忘記她對我的諸多照顧和保護。她曾經對我說，劍術只是一個小小的興趣愛好，但誰能想到當修羅誕生時，她是第一個站出來的人呢？】
【一心大人也死了，倘若當年不是他讓狼來保護我，又禁止他人利用龍胤之力，我恐怕也不會平安順利地活到今日。】
【梟死了。三年前在平田宅邸事件中他帶著山賊攻破防御線，又殺了我的父母，隨後詐死，我永遠不會原諒此人。更何況他如今唆使狼背叛我，還提著弦一郎卿的首級與黑色不死斬而來……狼聽從了他的話語，但也殺了他，奪走了另外一把不死斬。】
【至於狼……我不怪他。】
竹取澈注意到這裡的字樣變得極為模糊，似乎當初有水珠打濕了紙頁。
【他只是一個遵從忍者鐵律的忍者，他也曾經為我豁出了無數次性命去戰鬥和死亡。他不是因為當了修羅才殺人，而是殺人過度才變成了修羅。】
【我也有罪……身為龍胤持有者，身為御子，就是最大的罪孽！讓狼走到這一步，我無能為力，痛心疾首。】
【如果我的死亡能夠喚醒他，亦或者挽回任何人的性命，那我會毫不猶豫地去做。】
【有腳步聲來了。應該不是狼，他走路都是沒有聲音的，興許是他的下屬。】
【我要死了嗎？】
筆記到此結束，像是被平田九郎匆匆地寫完最後一筆扔進箱子裡，找了些東西蓋上，然後去面對門外自己的命運。
事實證明，狼沒有殺死昔日的主公，不是因為手下留情，而是……他需要一直保持著自己的「不死之身」。
再加上狼與城內另外一個BOSS「怨恨之鬼」發生戰鬥，兩敗俱傷，被迫陷入沉睡。
因此沉睡前的修羅命人將人類御子放逐出葦名國，命令他永生永世不得踏入這片土地半步。
龍胤之力就此變異。
狼獲得了永恆的、不會斷絕的「不死之身」，也沒有其他人會從九郎那裡獲得同樣的龍胤之力……保證了自己是唯一的龍胤契約者後，他可以放心地沉睡養傷。
而背井離鄉的平田九郎則是在外界慢慢長大，跟什麼人結婚生子，有了自己的後代，一路將血脈流傳到秋原椎名、竹取澈、宮本航大這些人身上。
這就是當年的故事了。
竹取澈沉默地收起手記，心中十分唏噓。
血脈這種東西……真的很神奇啊。
狼你當年不干掉我家祖先，說白了還是為了你自己。然而多虧了這四百年，不然我也來不了這個世界。
接著她又去了二樓，找了半天總算找到了另外幾本筆記。
其中一本筆記，是九郎自己早期時候寫的方法。
【想要完全的斷絕不死，最簡單的方法就是讓我付下「櫻龍之淚」，這樣一來，我會身死，但狼就可以變回普通人活下來。當然，這件事暫且不能告訴狼……取淚時必須用紅色不死斬，劃破龍神眼皮，故此刀名為「拜淚」，意即為「拜取櫻龍之淚」……】
最後是平田九郎在經歷了所有事情，對於過去資料的總結和狼的冒險經歷得出的最後結論。
【若想燃起源之香，前往源之宮，需要集齊以下四個條件：馨香水蓮、棲宿之石、常櫻枝干以及……我的血。三種物品集齊，以不死斬令我受傷流血，從而點燃「源之香」。
水蓮位於墜落之谷的源之水濃厚處，石頭位於水生村盡頭，唯獨櫻花枝干不知所蹤——後來我才知曉，是被梟在三年前就從丈大人與巴大人的墳墓前偷走了。】
——對了！要的就是這個！
竹取澈記得很清楚，想離開葦名國，有兩個前提條件：第一、干掉修羅之狼。第二、解決控制雷暴的龍神。
想殺狼很容易，人家就在主城區裡靜候佳音。
問題是想去殺龍神不太容易……想來這就是宮本教授口中的「收集物品走流程去源之宮」的途徑吧？
竹取澈拿出手機對著兩份筆記全部拍照完畢後進行備份保存，這樣一來，就算筆記不慎損毀，裡面記載的信息依舊不會遺失。
這就是大數據時代的好……
她一邊想著一邊轉過頭，眼角余光瞥見一道如同閃電般的冷光朝自己刺來！
不知何時，門口駐守的那個扛著大槍的黑鎧大將已經悄無聲息地來到了這個二樓處，來到了自己身後！然後冷不丁地發起襲擊！
媽的，嚇死人了！
想想吧，月黑風高的晚上，一個身高兩米的粗野惡鬼悄無聲息地走到了你的身後，要對你這樣一個柔弱女子欲行不軌、上下其手、神態可疑，是個人都會被嚇到的吧！
因此柔弱無助的混血美女竹取澈的答案就是——捅回去！老子的槍比你的還厲害！
第99章 夢開始
一道白色的電光在昏暗的小樓裡一閃而逝。
竹取澈用自己的白骨之槍隔擋住了敵人的十文字槍, 然而有意思的是, 這把【人生苦痛之槍】僅僅從少女的手掌心裡探出了半截, 剩下的槍杆還隱藏在她的身體裡沒有抽出來。
面對著詭異的一幕，敵人並未動搖, 反而大喝一聲, 一腳踩向正半蹲在地上、原本忙於拍照的竹取澈。
轟隆！
盡管竹取澈在千鈞一發之際撐開了左手腕上的【血光十字盾】，然而敵人的這一腳足以踩碎山石的巨大力道還是直接踩碎了竹取澈腳下這個本就不怎麼堅固的二樓樓層——力道被光盾卸去，血色光盾上泛起一圈圈巨大的波瀾。但這卸力並不是消失無蹤, 周圍的地板完全遭殃了。
因此幾秒鐘之後, 竹取澈的身體不受控制地與碎裂木塊和無數雜物一並砸落進一樓地板上。
噗通！
沒等她爬起來, 這個牛高馬大身披羽織的侍大將雙手握住十文字槍，槍尖朝下, 從二樓洞口的邊緣跳了下來。
「喝！」
他的吼聲就像是什麼野獸在發出暴怒的聲響，沒有半點憐香惜玉的意思在裡頭。
竹取澈一度懷疑是不是他的老媽葬在這個小樓裡，不然為什麼他要這麼生氣呢？
然而少女並未有多過多猶豫，既然起不來那就不起來了——只見她一個就地打滾，直接滾到一旁, 撞碎了旁邊的幾個木頭箱子，這才躲過敵人的跳擊傷害範圍。
眾所周知, 在這種探險類動作游戲裡, 你要是還顧及面子問題不肯打滾跌爬, 硬挺挺地不知避讓敵人鋒芒, 那最後受苦的多半還是你本人。
穿著赤黑相間鎧甲的侍大將眼露凶光, 一對血紅色詭鬼眼幾乎要燃起火來。只見他將插在地板上的十文字槍用力扯回來, 然後就如同直升機螺旋槳那樣揮舞在頭頂上方，黑色的鐵質槍杆在屋內刮起暴風並以一種不可抵擋的氣勢直直地砸下來！
就在槍尖即將刺中自己的前一瞬間，竹取澈口中發出了「咕」的聲音……伴隨著白鴿虛影飛閃在房間裡，混血少女已經出現在這個原本面對著自己的武將身後了。
恰好此時由於侍大將手中的武器過於沉重，一擊刺出來不及抽身，縱使聽見身後的腳步聲也來不及轉身朝她發起新的攻擊。
因此竹取澈抓緊時機反身就是一記「獄之呼吸·六之型·岩熔劫」！
黑色的日輪刀在空氣中發出暴鳴，連風都要被撕裂的十字劍型形成了一個完美的「圓」。髒兮兮且堆滿灰塵的地板上伴隨著這一刀的揮出幾乎要湧現出金紅色的岩漿，雖說是劍型給人的感覺，而非真實的自然現像……不！應該說岩漿確實湧現出來了！
戰馬的虛影在竹取澈的背後若隱若現，在侍大將看不見的狹小空間裡有一只漆黑皮毛中鑲嵌著金紅色裂紋的鐵蹄伸出來，很雞賊地在地板上偷偷踩了一下。
呼！
整座觀月望樓的一樓地板幾乎都在這一刻要燃起烈焰了，金紅色岩漿翻滾著出來卻沒有對少女的雙腳造成任何傷害——這是當然的，泡芙老師不會對自己的契約者進行真正的傷害。
但是惡鬼瞪大了血色的眼眸，面兜下的呼吸明顯加重不少。顯然這驚人的熱度令他受到了傷害，他踩著的草履和腿部的脛甲也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正在融化，眼看著金屬鎧甲變成了顏色花花綠綠的鐵水，順著惡鬼的雙足所流淌而下……融入了地面的岩漿之中，侍大將的口中更是發出了憤怒的嘶吼。
不僅僅是因為受到了些許傷害，更多的是像是感到了來自眼前人類少女的無聲羞辱。
對於他們這些武士階層的將領而言，榮辱觀有時候看的是比生命更重的事情。
尤其是發自要效忠於那位大人之後。
但是竹取澈並不會給他清醒過來的時機，趁著敵人正在飽受雙足鐵板燒的煎熬之苦，她踏著岩漿而上，一刀砍在了這怪物的脖子處，卻被對方脖頸處的金屬鎧甲所擋下。
——准確來說，應該是惡鬼的血肉早已和這身盔甲融為了一體，防御力大幅增長。
不過少女並未放棄，下一秒黑色日輪刀上燃起了藍色鬼焰。在這個幾乎燒穿整棟小屋的火災現場，這一抹冰冷幽深的藍色火焰像是酷暑下突然咬了一口新買的冰淇淋，讓人有種渾身雞皮疙瘩都要豎起來的感覺。
與此同時，鬼焰流竄到竹取澈的手臂內側，像是跑車引擎的氮氣加速器那樣唰地一下向外噴出火焰，以此作為推力，增進竹取澈的臂力與斬擊能力。
惡鬼吃痛，掄起比人還高的十文字槍再次砸下來！
鏘！鏘！鏘！
十文字槍狂猛亂舞，帶著破釜沉舟的怒意，碾碎了房間裡一切擋在周圍的雜物，槍尖直取竹取澈的面門與身體的其他要害之處。倘若被他砸中或者刺傷那可不是開玩笑或者拿個葫蘆喝兩口藥水就能解決的小事。一時之間，竹取澈冷靜非常，右手持刀，左手揮槍，一邊砍這家伙的腦袋，一邊隔擋住對方的武器，簡直是將一心兩用的典範發揮到了極致。
此刻的惡鬼並未注意到，這個對手的淡藍色瞳孔已經不知何時變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通透世界】
將敵人的身體構造、肌肉與筋骨、血液流動等事物看得一清二楚的能力，也曾經是一心痴迷武道的上弦惡鬼猗窩座畢生追求的至高領域「證明」。
要不是擁有這個能力，竹取澈興許還不敢大膽到在敵人面前直接開啟「一心兩用」的攻守皆備模式。
就這？就這？
就這樣柔弱無力的揮擊也想砍下我的腦袋嗎？
侍大將腦海中作為人類殘存的理智，依稀地想到。
他的目光還停留在四百年前，尚且不清楚外界的風雲變化，自然也看不清竹取澈的真正用意。
忽然之間，他感覺到肩膀一涼，仔細一看竟然是黑色的長刀突兀地改變了攻擊方向，順勢向下想要斬斷他握槍的右手臂。
但是惡鬼的筋骨可是堪比鋼鐵的程度，更何況他是受到了修羅之力的影響，區區斷臂斷肢，也不過是休息片刻便可以恢復過來的傷勢。
見此狀況，侍大將想要冷笑，然而所謂的「笑」也只是一個存在於腦海之中的概念，面兜之下他那張已經被時間和修羅之力所雙重腐蝕的僵硬干枯面龐已經露不出任何可以稱得上是「人」的靈動表情了。
他揮舞著十文字槍去擋住日輪刀，阻止少女真的把自己的手臂切下來，卻沒有預料到竹取澈再一次的發出了「咕！」的聲音。
是啦，你打架打得再凶也不能阻止敵人張口說話吧？除非用什麼東西去堵住少女的雙唇，才能阻止她的【鴿子行為】瞬移技能。
在背後！
早有准備的侍大將轉過身去，冷兵器槍如同風暴一樣橫掃而去，那腐臭的烏黑鮮血順著肩膀處的傷口流淌在槍杆上，他本人似乎也毫不在意。
但是這樣凌厲猛烈的一擊，最終卻還是撲了個空。
什、什麼？
敵人不在自己的背後，不在地下，不在周圍，不在頭頂——那會在哪裡？！
竹取澈的答案是：在原位。
你以為我要瞬移去別的地方，其實我只是隱身了一瞬間，這本質上還是一種放鴿子行為。
面對著背對自己的武士大將，這一回，少女再沒有留手。
獄之呼吸·九之型·葦名流·一心。
葦名劍聖的成名技，拿來對付你這個昔日的葦名國下屬，不虧吧？
居合斬劃過，竹取澈面色沉靜地收刀入鞘。
哢噠。
黑色的烈日狀金屬刀鐔精准地卡進稍緊一些的鞘口裡，發出清脆的響聲。
直到這時，幽藍色的鬼焰才伴隨著前方爆發膨脹開的無數劍氣，化作了凜冽美麗又滿含殺機的風暴，將侍大將的軀體直接切出了數十條致命傷口！
在鮮血噴射之中，一條巨大的蜈蚣從這個男人的身體裡掉了出來！
身長超過一米，吐著毒煙，眼眸血紅的醜陋蜈蚣足有成年人手腕那般粗壯。
人的身體裡，為什麼會有這麼大的蟲子？！那先前一直存在的到底是這個惡鬼，還是這條蟲子在操縱宿主？
混血少女細思恐極。
她並不知曉，這就是關於本地「不死之力」的另外一種呈現方法——【附蟲者】。
如果說「龍胤之力」是最高級的不死，那麼「附蟲者」就是中等水平。使用方法是讓會長生不死的蟲子寄宿在自己的身體裡（這種蟲子也是從源之水和源之宮裡誕生的怪異產物），這樣怎麼殺都殺不死，因為就算宿主死了，蟲子還可以操縱軀體生活和戰鬥。但如果失去了蟲子……剩下的人類軀體，自然也會活不久。
「嘶！」
蜈蚣凶狠地朝她撲過來，竹取澈厭惡至極地往旁邊一跳，一頭黑色的戰馬就她的影子裡衝出來，撅起蹄子將這條蜈蚣的身軀中間用力一踹——泡芙老師直接把敵人踢出了本就燒得差不多的木板殘骸，掉下小樓牆壁外面的萬丈深淵去了！
「那是個什麼玩意兒？」
竹取澈驚魂未定地說，她重新看向那個被切得差不多的侍大將……眼看失去了附身的蟲子後，他身上原本強烈的殺氣與惡意瞬間熄滅了，癱倒在岩漿之上，面兜滑落，露出底下干枯焦黑的面龐。
那雙血色瞳孔艱難地轉動著看向她，倒映著周圍熊熊燃燒的火光，干涸多年的眼眶中隱約地泛起陣陣酸意。
盡管已經看不清少女的模樣了，盡管也回憶不起當年那位大人的容貌，可是這個曾經的侍大將還是堅持地開口。
「一心……大人……」
他如此悲傷地呼喚著少女所在的方向，像是將她錯認成了昔日那位高瘦而驍勇的劍聖國主。
記憶中，大家一起練習槍術、一起飲酒殺敵、一起接受守護這個國家的榮譽……那些支離破碎的片段，在侍大將的思維中混亂地閃現。
「對不起……沒能守護……」
他垂下了頭，眼裡的血光消失了，整個人也化作了灰燼，和周圍散落的盔甲與武器等物體一起迅速熔入了這地面的岩漿之中。
他死了，連灰燼都不曾遺留下半點。
竹取澈有些沉默。
興許這家伙在最後一刻，將使用出劍聖絕招的自己視為了曾經的葦名國國主吧。
這個結局對於他來說到底是恩賜還是懲罰呢？
不管怎麼說，能夠成為侍大將的武士，也肯定曾經為了這片土地而出生入死過許多回，但到了最後他依舊選擇與修羅之力同流合污。
看見曾經忠誠的人最後選擇背叛，總歸是一件讓人有些高興不起來的事情。
「嗯？」
有一張折疊的發黃紙張從岩漿裡浮現起來。
竹取澈面露驚色，這他媽的什麼好東西？被岩漿燒了都不會融化？
「噅噅。」泡芙老師解釋，這是它覺得可能有用的東西，就控制著岩漿暫時沒有燒它。
切，還以為真是什麼好東西呢。
少女伸手從岩漿裡撿起了這張紙片，將它展開，發現上面模模糊糊地畫著葦名城的城防分布圖。
喔！爆出新地圖了！
竹取澈也不急著出去，就算外面的那些小兵注意到這裡的異常也進不來，因此她坐在滿是岩漿的地板上開始研究地圖。
要去地牢的話，按道理需要穿過好幾棟樓、好幾扇大門和好幾十支巡邏隊、火炮陣地和防空打擊的防線……但是竹取澈注意到，如果自己繼續往前走，穿過第一扇大門，抵達第二扇門（也就是一棟建築的出入口）時不要進去，往右拐，就可以用徒手攀岩的方法從那些石磚砌成的牆壁爬過去。等爬上去以後，到了「引水城區」，也就是葦名城主城的正門口，而正門口左側對面就是地牢所在的那個庭院了。
玩過刺客信條的朋友都知道，只要有人造的建築，那就絕對有攀爬的落腳點。
相當於繞葦名城外圍半圈，底下是內城的護城河，避開重火力，像個螃蟹一樣橫著多爬十幾分鐘……不就是爬牆嘛！追星女孩必備技能！
最重要的是，繞路跑，可以不驚動主城裡的修羅之狼。
就很劃算。溜了溜了。
而且竹取澈對於地圖上那個在護城河中途標記的「暗道」這個地點略有興趣。
暗道？什麼暗道？去哪裡的暗道？
反正順路，過去看看也無妨。
因此當竹取澈戴著【坷垃克·啃特的平光眼鏡】降低自身存在感，又讓觀月望樓繼續燃燒來吸引附近小兵的注意力，同時自身則是使用【鴿子行為】一路瞬移回先前蹲著走的那間小屋底下。然後她趁著士卒們圍著後面的小樓忙於救火的空檔，一路瞬移閃現衝過了第一道大門。
這扇大門看起來先前應該被大火燒過，縱使草草地維修了一番，上面依舊有燒焦的痕跡。
黑暗與房屋著火的混亂中，沒有人注意到空氣中閃現過一只白鴿的虛影。
唉，心疼錢，但是莫得辦法。
要是召喚出修羅之狼，在沒有太宰治幫忙阻斷對方不死的前提下，打了也是白打，勞神費力，不劃算。
很快，竹取澈就來到了地圖上所說的「暗道」門口。
這個暗道僅有一人多高，頭頂是一處大橋的石墩斷裂口，然而裂口如今被藤蔓和雜草所覆蓋，顯然多年以前它曾經是一座完好的大橋。
竹取澈推了推門，發現上鎖了，需要鑰匙。
要個屁的鑰匙。
鎖頭都生鏽了。
少女一個無情鐵手就拍碎了當作裝飾的鎖頭，推門之前還用「通透世界」和「冥冥」看了看裡面有無敵人。
好像沒有……
因此呈現在她面前的是一條狹長的通道，潮濕陰冷的氣息撲面而來，似乎很多年都未曾被使用了。
本來按道理這個時候就不應該節外生枝，直奔地牢，進入仙峰寺。但是竹取澈這麼愛作死的小鬣狗抱著「萬一裡面有金錢袋子呢」的心情，大無畏地奔入地道。
地道約莫二十幾米長，跑了不到一分鐘，前方就有光亮透出來。
竹取澈站在暗道門口，忽然愣住。
一望無際的蘆葦原盛開在此，皎潔的月色清澈如水，這盛開的白花就好似海浪。在蘆葦花海的盡頭盛開著一株古老扭曲的櫻花樹，它生得枝干粗壯，模樣古雅，此時明明是秋季，不是櫻花盛開的春天——然而枝頭卻結滿了粉白的櫻花，在寒風中依舊佇立在枝頭不肯凋零。
不會凋零的……櫻花嗎？
倏然間，櫻花樹下的一尊皮膚灰白發脹的高大人影不知何時站起身，只是背對著她。
像是感知到了什麼，那人影緩緩地轉了過來，背後生鏽的赤紅大弓隨之晃動，弓弦在風中發出了可疑的松動聲響。
當竹取澈看到了對方的正面模樣，嚇得魂都飛了一半。
這、這個敵人的腦袋……不見了！
大哥你是刑天嗎！！
第100章 其實這趟
如果套用某位龍國名人的作品語錄, 竹取澈此時的內心大概是這樣的。
「我真傻, 真的！我單知道葦名國遍地都是不好惹的怪，我不知道隨便一個暗道背後也有。我大晚上的開了上鎖的門, 沒想到那無首迎著我就過來了……大家都說, 糟了，怕是這趟打架又白費力氣, 撈不到幾個金幣了。」
無首，什麼是無首？
就是沒腦袋的卻依舊能夠活動的怪物。
雖然在龍國神話中也有「刑天乃以乳為目, 以臍為口, 操干戚以舞」的傳說, 但是眼前這個無首顯然跟戰神還是有很大差距的。
就姑且不提對方那如同屍體泡發數日後的腫脹發白的肥胖高大身軀, 也不理會明明腦袋都木有了偏偏還能發出宛若女妖的尖叫聲音源頭……就說那在空氣中會飛舞、會自動導航追蹤竹取澈位置的長發攻擊。
你媽的！這頭發起碼四百年沒洗了吧？休要碰我！
竹取澈滿地亂滾, 碾碎了不知多少蘆葦花，這才避開了敵人的自動追蹤模式長發。
此時比她高出足足半個人身高的無首也來到了她的面前, 身上除了那柄大弓之外就是掩蓋要害的兜襠布，除此之外再無任何衣物和飾品。
它的右手拖曳著一柄生鏽的太刀在地上, 沒有刀鞘（早被水汽和蟲子腐蝕掉了）, 然而那股隸屬於怨靈特有的凶戾和怨毒氣息還是撲面而來, 讓混血少女渾身發毛，恨不得立刻逃離此地。
她也總算明白為什麼葦名國裡那群惡鬼軍隊要給暗門上鎖了……單憑這個無首身上的恐怖氣勢, 他生前絕對不是一般的猛男！
「giao！」
無首發出了奇怪的聲音，空氣立刻冰冷地戰栗起來, 同時它手中的太刀猛然揮擊而來, 帶著一股勢大力沉的氣勢。
不過它出刀的速度很慢, 竹取澈開啟了【通透世界】後有足夠的時間反應。
「鐺！」
她以「獄之呼吸·四之型·鬼門關」這一記很少使用的防御劍型來格擋。
然而擋是擋住了，但與此同時，一股莫大的恐懼感襲上心頭，仿佛四面八方的秋風都吹來了不詳的意味。
……嗚，她討厭跟這些自帶「強制恐懼」屬性的敵人打架。
在意識到哪怕拼刀防住了對方，敵人的太刀依舊會給自己帶來額外的恐懼值傷害，竹取澈立刻後撤，試圖拉開距離——然後她意外地發現自己的小腿肚子都在顫抖，跑都跑不快，只能強行慢慢後撤。
神他媽的「慢慢後撤」！無首的下一刀都砍來了！
混血少女大怒，也不節省硬幣了，口中直呼「咕！」的聲音，使用【鴿子行為】成功瞬移出三米外才松了口氣。
然而不遠處的無首轉過身，用那雙明明已經失去了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她……然後，它也消失了。
不好！
竹取澈感受到自己身後惡風撲鼻，忽然變得臭氣熏天，當即意識到敵人同樣瞬移來了自己背後，當即就要往前一跳——「噗嗤！」
無首那詭譎探出的左手撕扯下她肩膀背後的一塊血肉，連同著衣服布料碎片在手指裡晃蕩著。
無首很不滿意地晃了晃左手，扔掉了新鮮出爐的戰利品，繼續拖曳著太刀大步朝她走來。
竹取澈一瞬間疼得眼睛都要翻白了，但在這個時候，她突然想到了日本傳說中名為「河童」的怪物，在與人賭博時，如果人類賭輸，就會掏出輸家的「尻子玉」。
這是一個傳說中存在於屁股裡的虛擬器官，再對比一下剛才這個無首伸手的動作與位置高低，也就說是……敵人其實剛剛想掏的不是是竹取澈的血肉，而是她的「尻子玉」！
——媽耶！敵人要爆我的菊！！
這個結論的得出，驚得竹取澈一時之間都忘了背後鮮血淋漓的疼痛。
還好被動技能【快速自愈】雖說不能立刻讓傷口愈合，但起到一個消炎殺毒的作用還是可以的。
她轉過身，直接給了對方一記「獄之呼吸·九之型·葦名流·龍閃」過去，眼看巨大的劍氣真空波斬擊而去，刮起朵朵蘆葦花在半空中飛舞，卻被敵人熟練地格擋下來。
等等……熟練？
你一個野外的無首，憑什麼對劍聖的秘技那麼熟練？
竹取澈若有所思，但手上的攻擊依舊沒有停下。
所幸此時兩人距離相隔較遠，眼看敵人有要再度虛化瞬移的趨勢，竹取澈一咬牙，頂著巨大的危機直覺轉身背對無首，同時朝著自己的面前（也就是原先位置的背後）噴火！
藍色的鬼火化作火龍，淹沒了瞬移而來的無首身影。於是它發出了更加凄厲怪異的慘叫聲，讓人聽了毛骨悚然。
但是這鬼火並沒有阻攔它太久，只見無首怒氣衝衝地頂著火龍撞過來，一把修長的太刀掄過頭頂，朝著竹取澈所在位置斬下！
按道理，這個時候，少女應該避其鋒芒，不然又要中一輪新的恐懼判定，不劃算。然而竹取澈只是將黑色日輪刀同樣高舉過頭頂，左手立起，目光在熊熊燃燒的藍色火焰中宛若神明一樣直視著無首的身軀。
「唵！」
她口中發出了威嚴莊重的、如同臨頭棒喝的怒吼，同時無視了敵人的太刀，徑直將右手的黑色日輪刀往面前輕輕一劃。
倘若放在平時，這點輕微力度的劃痕對於無首這種皮糙肉厚的怪物來說都不算撓癢癢，然而太刀的攻擊卻在距離少女頭頂還有幾公分時，異常地停住了。
獄之呼吸·八之型·夢幻泡影。
一切有為法，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破障，覺悟，破一切障，覺此生悟。
這就是「夢幻泡影」的真諦。對於這種窮凶極惡的敵人通常有不一樣的特別功效。
眼看無首停住了，竹取澈可沒停。
於是這個小機靈鬼兒不顧因為使用精神類攻擊的劍型而導致頭疼得厲害的後遺症，繼續揮刀而上，直接將無首的肥胖身軀捅了個對穿！
……這樣的等待到底有什麼意義呢？
這樣茫然的日子，等待著新的敵人到來的日子，到最後又在尋找著什麼的日子。
葦名弦一郎沉默地想。
他已經死了啊。
生前保護不了任何一個人的葦名少國主，已經埋屍於無人知曉的葦名城外，埋在這片蘆葦花之中。
在偶爾會清醒的時間，葦名弦一郎也會想起曾經的那些人。
他是平民出身的孩子，在市井裡流浪，某天被劍聖葦名一心遇見了，就收留成義孫，還被賜下了「葦名」的姓氏。
一心祖父對他很好，不僅沒有嫌棄兩者之間其實毫無血緣關系，還讓最好的老師教導他各種戰鬥技巧。
祖父大人教他劍術和箭術、鬼庭刑部雅孝教他槍術、仙峰寺的仙峰上人教他拳法與腿法、甚至是從源之宮下來的女忍者巴也教導了他關於「巴流」的雷擊之法與其他劍術。
——絕技·飛渡浮舟。
他至今記得那一招劍術的名字。
宛若起舞，凜冽而殺氣四溢的美麗劍招。
巴曾經凝望著故鄉天空的積雷雲，沉默無言地懷念著再也回不去的家鄉，據說，「巴流」的靈感就是源自那些環繞著雷暴的雲團。
可惜……可惜啊。
他弦一郎既不是永真那樣柔弱的女子醫師，也不是狼那樣一看就學會的天賦型選手，他只是一個天賦不足、拼命努力卻無法挽回這個國家頹勢的可憐人。
無論是迫害可以說是親戚家弟弟的平田九郎，還是斬斷一同長大的狼的左臂，亦或者不顧一切地追求不死之力……說白了，也是為了這個國家罷了。
但是……為什麼，這些事情都被遺忘了呢？
他的記憶——不，他的腦袋，又去了何處？！
他張開了口，想要發出無聲地怒吼。
然後，葦名弦一郎才注意到，自己的頭顱哪怕在死後，依舊沒有回來。
他哭不了，也笑不了，說不了話語，也傳達不出心意給喚醒自己神智的活人少女。
那就戰鬥吧。
祖父大人曾經說過，想要了解一個人，就從戰鬥中去找尋吧。
於是無首醒了過來。
它灰白腫脹的肥胖皮膚自動綻裂開，腐臭與油脂的怪異氣息飄蕩在空氣中，緊接著一只焦黑、仿佛受了許多電擊的男人的手從無首的肚皮裡伸了出來。
然後是肩膀，是軀干，是修長的腿。
竹取澈瞪大了眼睛，完全沒想到這無首的身軀裡面還藏著一個猛男帥哥的身體！但是為什麼還穿著破破爛爛的褲子？
不對，還是沒有腦袋，所以不能說是帥還是不帥……只能從對方修長有力的四肢、八塊腹肌的身軀、公狗腰一樣強勁的腰背這些特點看出，這個無首以前是個型男！
「多謝你。」
風中似乎傳來了一個男人的低語。
「……喚醒了我。」
轟隆！
蘆葦花砰的一下炸開，泥土翻滾，赤足踩在地面上的無頭男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過來，俯身拔刀，刀光如雷如電，速度與危險程度比先前不知提升了多少倍。
媽耶，敵人開大了！
竹取澈後悔得要死。
所以用「夢幻泡影」就是這點不好，敵人有可能一下子變得萎靡不堪，也有可能一下子爆種——但是直接變身這種事，是不是有點過分了？
不過時至今日，她也早已不是那個躺在廢墟下哭哭啼啼的無助小孩了。
對於強大的敵人，竹取澈向來是滿懷敬畏和殺意地想要去戰勝對方的！
因此她也穩住自己的日輪刀，一刀一刀地跟對方拼刀，依稀間仿佛回到了昔日在大正年間與鬼殺隊和惡鬼們打鐵的日子。
這個無首型男的劍招多變靈敏，氣勢凜然，自成一派。攻擊時如同奔流的大河，防御時又似巍然而立的葦名高山。
他通常會在一通狂砍之後突然抽出身後的赤紅色長弓，撥動弓弦，凝聚起空氣和怨火作為箭支，朝著竹取澈射來。
少女撐開光學盾牌，將之一一擋下，避過怨氣與恐懼值攻擊。
亦或者敵人打著打著突然一發擒拿抓過來，竹取澈見獵心喜，使出詠春技巧，手對手、肘對肘地與對手過了七八招，緊接著敵人又一記掃堂腿碾來，竹取澈會立刻選擇跳起然後趁勢拔刀斬下。
更詭異的是這家伙還保留了先前身為肥胖無首的那種瞬移與尖嘯能力，這打得更是如火如荼，周遭的潔白蘆葦花都不知被這兩個家伙碾碎了多少。
但最終，還是竹取澈技高一籌，一刀刺入了此人的心口處，藍色鬼火沿著刀身洶湧而燒。
型男倒退了兩步，心口傷勢迅速愈合沒有流出一滴血。此時周圍的夜空不知何時彙聚起大片的烏雲，雷電在兩人的頭頂徘徊不定。
竹取澈瞄了一眼夜空，有種莫名心驚——因為她感受得到，這些烏雲的氣息……跟眼前這個無首的氣息連成一片。
徒手打雷？帥得有點過分了呢。
「此謂……巴之雷！」
伴隨著那個若隱若現的聲音，無頭的男子高高地跳了起來，同時張開了身後的巨弓——轟隆！
金黃色的雷電降落在赤色大弓的弓弦上，化作一柄細長的電光箭支，這個無首竟然手持雷電之箭，朝她射來！
依稀間，竹取澈看見了一個披散著黑色長發的年輕帥哥，在山間、在水邊苦練著這一招的身影。
真帥啊老鐵。
但是沒什麼用呢親，建議你下次升級一下再來哦。
竹取澈同樣縱身躍起，手中的白骨之槍浮現，雷電同時擊中了白骨之槍與黑色日輪刀！
沒等電流竄到她手上時，竹取澈就揮動著武器，將雷電甩回率先落地的無首身上去！
返雷！
謝謝「音柱」宇髄天元老哥！當年在游戲裡教了我這一招！（注1）
無首被電得渾身僵硬，難以動彈。竹取澈飛撲而上，第三次將日輪刀與白骨之槍貫穿了此人的身體要害部位。
「真辛苦啊。」少女如此溫柔而殘酷地說，手中武器轉動，「但這已經不是你的年代了。」
「是啊……」流出鮮血的身軀裡有一個低沉疲倦的嗓音這樣說道，「因為我就是這樣無能的人。」
無首倒下了，它的身體開始化作飛灰，一點點地消散在這片蘆葦叢中。
在兩人的頭頂，大片大片的櫻花正開得肆無忌憚，如同粉嫩的火焰在夜晚燃燒。
「不是這樣的。」竹取澈忍不住糾正他，「我感覺得到，你很努力了，努力地想去做到什麼事情，努力地想要保護這個國家，你不是無能的人……你很了不起。」
作為一個普通人類，學會徒手放電打雷，又不是異能者，這其中流出的血汗得有多少？出身平民孤兒，沒有家族的扶持，坐在少國主的位置上得到全國人民的認可，這其中的努力又要又多少？
無首沉默了數秒，雖然沒有頭顱，但他周圍的空氣似乎一下子變得輕松愉快了起來。
「原來你是這樣想的。」
「後人中，也有你這般的強者認可我葦名弦一郎啊……」
「這個結局……似乎不賴。」
他消散了。
一如其他葦名的怪物一樣，化作飛灰，沉睡在櫻花樹與蘆葦叢之中。
夜風吹來，蘆葦如海。竹取澈悵然地抬起頭，她總覺得這並不是一個最完美的結局，作為一個帥哥，沒有腦袋陪著下葬，怎麼能夠容忍這種事情呢？
回頭如果有機會的話，順便打聽一下弦一郎先生的腦袋被丟到哪裡吧。
忽然之間，她注意到櫻花樹最高的那根細長的枝干上，閃爍著異樣的光彩。
於是少女拔刀砍去，劍氣割斷了枝干，當這一枝結滿粉嫩櫻花的枝干落入手中時，整棵櫻花樹都化作星星點點的光芒消散在夜空之下。
然後她眼前浮現出一幕幕畫面。
一個背著赤弓的男子與一個頭發花白、身材魁梧的老年忍者對峙，兩人爆發出一場死鬥，最後年輕的武士敗在了老陰比忍者的陰招裡，連首級和祖父的配刀都被奪走了。
當忍者最後奪過大太刀黑色不死斬，並以此斬殺了服用「變若水」的葦名弦一郎之時，這個年輕人的手無力地扒拉著從對方的衣襟裡扯出了一根不起眼的櫻花枝干……枝干落在了地上，在這四百年裡，風雨無阻地生長為了一株古櫻樹，庇護著死在此地的年輕人。
與此同時，竹取澈也知道了這根枝干的名字，就好像冥冥之中自動浮現在腦海之中。
【常櫻枝干】，前往源之宮的必備道具之一，到手。
第101章 真假御子
由於這一波收獲頗豐, 竹取澈不僅拿到了預計中的觀月望樓裡面的資料, 還收獲了道具「常櫻枝干」一根。
這櫻花枝干握在手心裡有種溫暖的感覺，不像是植物，倒像是什麼有呼吸有脈搏的生物。
怪怪的。
竹取澈不敢拖延, 再加上背後那個傷口雖然暫時止血了，但是在地上打滾跌爬, 難免摻入泥沙, 得趕緊回營地處理一下。
在掉頭返回葦名城時, 她在暗道入口的雜草叢裡發現了一尊倒地的鬼佛雕像, 少女猶豫了幾秒, 還是將它扶正, 嘗試著坐火——果然, 原本已經熄滅的鬼火再次燃起，將她傳送回位於水生村外圍山谷裡的營地。
此時太宰治依舊沒有醒來, 竹取澈跑去檢查了一下他的病情後確認也就是這幅半死不活的鳥樣, 一時也沒轍，只能讓宮本教授盡快幫自己處理背後的傷口, 順便把一路上遇到的事情說與對方聽。
宮本教授拿著急救箱裡的酒精和棉簽, 一點點地給她清洗傷口, 同時時不時地發表一下對於各路敵人的評論。
當聽說得到了平田九郎的手記與「常櫻枝干」後，他也很欣喜, 說至少離去源之宮的路上已經邁出一步了。
「差不多好了, 應該不會影響接下來的戰鬥。」老教授幫她處理好傷勢, 纏上繃帶, 「孩子，喝點熱水再走吧，那邊鍋裡燒著水，你帶來的這幾個急救箱裡都有紅糖的粉末衝劑。」
竹取澈應了一聲，起身去倒水。雖然大家相互扶持地想要逃離葦名，但對於老教授的警戒心她還是保有的，不然也不會召喚出小企鵝軟糖幫忙暗中盯梢了。
因此對方遞過來的水，她可能不會碰。但如果自己去倒水的話多少放心一點。
竹取澈喝了一杯紅糖水後感覺稍微回血了一點，留下道具，拍拍屁股繼續出發了。
只有宮本航大一個人坐在篝火和機艙前，拿著自己的杯子，凝望那半鍋沸騰的熱水，沉默不語。
通過鬼佛的瞬移功能，竹取澈返回了暗道入口處。不過這次她直接爬上了旁邊的石磚牆壁，一路爬到了已經被燒毀的斷橋上方，慘綠色的護城河河水在她腳下靜靜流淌。
此時的她已經來到了葦名主城的正門口，由於左側的木橋早在四百年前就斷裂了，因此這群惡鬼就隨意地重新鋪了一條簡單的小橋在上面……不過風吹日曬那麼多年，它顯然又斷裂了。
這次沒人來維修，竹取澈深刻懷疑是惡鬼群體裡的工匠們已經被修羅之力同化了腦子，忘掉了該怎麼修橋這種事。
搖了搖頭，趁著四下無人之際（背後的大門是關著的），竹取澈朝著斷橋對面甩出了鉤鎖，一個縱躍就跳到了對面牆壁上。接下來她握著八斬刀，將短刀插入牆面的縫隙裡，一點點地爬上了地面。
這邊的地牢入口被一處高大的圍牆給圍繞起來。竹取澈小心翼翼地攀附上去，發現不僅有兩隊黑衣的惡鬼士兵坐在地上休息，還有一個背著巨大青銅鐘的黑皮膚胖子在轉悠，旁邊甚至有幾條凶惡得不像是正常生物的狗！
沒辦法咯。
竹取澈從口袋裡摸出了一個石頭，往角落方向一扔。
石頭掉在沙地上，發出「啪」的脆響。
幾只狗最先反應過來，它們甩著舌頭和口水衝過來時，在石頭上聞到了生人的氣息。
「嗷嗚！嗷嗚！」
它們東張西望地吼叫起來，具有強酸屬性的口水跌落在沙地上，發出「滋滋」的腐蝕聲。
這時惡鬼士卒們立刻也跟著警覺，認為有異。唯獨那個相撲選手身材的胖子依舊呆呆地邁著八字步，扛著比人還高的青銅鐘在走來走去。
但大家都並未注意到，此時的圍牆最邊緣處，一道白鴿虛影恰好沿著圍牆虛虛地閃過。
逃課成功！
這是竹取澈沒有讓任何士卒注意到自己的前提下，成功溜進了地牢入口。
雖然她並不畏懼這些小兵，一發高爆手.雷下去絕對能炸懵逼他們，但是當前的最緊要之事情是前往仙峰寺為屑老板求藥，再晚一點他可能就要領便當了。
竹取澈進入地牢後，發現通道左側居然有一頂小小的帳篷。確認沒有敵人氣息後她頗為好奇地靠近，結果只看見了一具被刀槍殺死的骸骨與一些早已腐朽殆盡的商品。
看起來像是個行腳商……
這一回，少女在對方的懷裡找到了一個小小的錢袋子。裡面裝的也是那種黃澄澄的純金金幣，雖然數量沒有七面武士的戰利品那麼多，但也是兩三把的分量了。
竹取澈立刻喜滋滋地收下了錢袋子。
反正行腳商先生已經作古多年，應該不在乎生前這點利潤。
「謝謝您啦。」
竹取澈雙手合十，朝他拜了拜，表示感謝這位不知名贊助商對自己的投資。
告別了贊助商先生，竹取澈繼續往裡頭跑。沿路又遇上了先前那種逼著別人下腰的抱抱怪，這回混血少女有經驗了，一路加速狂奔，完全無視了這些行動緩慢的抱抱怪，一路衝到了地牢盡頭。然後一座宛若古代礦工下井時的機械框架佇立在面前。一旁的架子上有個機器把柄，明顯是讓人摁下去。
竹取澈伸手一摁。
木質把柄斷了，斷口處滿是白蟻啃噬後的痕跡。
嗯？！
你這產品不合格啊！
這下電梯升不上來了……少女只能無奈地搖搖頭，將鉤鎖固定在地面與器械框架上，然後小心翼翼地將自己垂放下黑暗之中。
緩緩下降的過程伸手不見五指，一片漆黑，唯有一旁的機械框架還在。
畢竟，這是個「電梯廂」。
四百年前的戰國就有電梯結構嗎，還是不用使用電力，而是水運或者其他動力的那種古代產品，牛逼。
當她感覺到腳尖觸碰到什麼東西時，低頭一看，發現果然是「電梯」的頂端外殼。
OK，到了。
打碎電梯外殼後，竹取澈終於跳進了這台沉在地面上沒有升起的廢舊電梯裡，她鑽出來後，發現眼前環境依舊一片昏昏沉沉的，東方的太陽尚未升起。但通過【通透世界】的夜視加成能力，少女能夠發現這地方像是一座寺廟內部。
畢竟牆上掛有已經褪色的佛像畫作，供奉台上也有安然念經的泥質佛像，台下有幾個看著就虛有其表的腐爛蒲團，地面則是鋪著整齊的灰白色方磚，可惜這會兒都碎裂到不剩下幾塊是完好的了。
竹取澈感覺自己有點累。
心累，身體也累。
在發現佛像畫作下方還有一尊早已熄滅的鬼佛後，她先去點了一下藍色鬼火，然後沒有急著出發，而是掏出金拱門外賣開始吃起來。
炸雞漢堡這種東西雖然平時看來是垃圾食物，但在這種高強度的不斷戰鬥之下，卻是熱量提供的好幫手。
想想吧，她這一天都做了什麼。
在飛機上睡了一覺，醒來就遭遇雷暴墜機，闖入詭異的水生村，殺了一個紫衣忍者和一個叨叨逼逼的女鬼，遇到了宮本教授又掉頭回營地，太宰治生病，自己又跑出來求藥，一路上殺鬼殺怪游水爬山等等不足道哉……
混血少女感覺自己猛男疲憊.jpg
「咦？外來者？」
一個蒼老的女子聲音突然回蕩在這個房間裡，竹取澈嚇得毛都炸了，猛地拔刀跳起來，嘴裡還叼著半個殘余的漢堡，緊張地左右環顧。
「唔……是誰！」
竹取澈連忙拿下漢堡，這才喊得出口。
然後她驚恐地發現，是畫作在說話。
畫作上刻畫著一位千手佛像，只見這位佛像慈眉善目，千手各自做出不同手勢，唯獨最頂端的兩手合十。同時一輪金光在起腦後浮現。
「無需驚恐。」
那個聲音像是意識到了她的不安，連忙開口。
「我只是……有些意外如今還能看見外來者罷了。」
竹取澈這時候冷靜下來，無論如何，這葦名城中能夠跟自己交流的人，多半還有幾分理智可言。
「你是什麼人？為什麼要出言恐嚇我？」
那個女聲猶豫了數秒，還是溫溫柔柔地回答：「我是御子，我並無任何恐嚇閣下之意。」
竹取澈：……
竹取澈：你他媽的騙小狗呢？御子平田九郎是男孩子，還是我家老祖宗！駕鶴西去好多年了！
不過表面上她還是配合著對方這個假御子的話語點了點頭，也不管對方看不看得見，就繼續問：「那麼這位……御子小姐？請問您有何貴干？」
「請不要再往前走了。」假御子誠懇悲傷地說，「前方的仙峰寺早已不是修佛論道之地，在許多年前，它便淪為血肉惡窟。我不知您是誤入此地還是其他什麼狀況，但是……往前走的話，實在太危險了。」
「那可不行。」竹取澈認真地反駁道，「我的朋友中了【蝕心之毒】，有人建議我過來這邊求藥。我必須去仙峰寺走一趟。」
假御子發出一聲驚呼，「【蝕心之毒】麼？那可有點麻煩了……所以您是來求藥的嗎？」
「是的。」
這一次，假御子沉默了許久，不知在思考什麼，但最後還是長嘆一聲：「那您就來吧，廟裡的僧人都是修『不死身』的怪誕生靈，沿途請務必小心。」
「多謝提醒。」
竹取澈謹慎地表示口頭感謝，這個時候少女忽然注意到，假御子這個當地人稱呼這種毒素的方式，竟然與三個月前才抵達葦名國的宮本航大一模一樣。
難道……這種毒的名稱，也是記載在祖先臨終遺留下的手記上？那為什麼在最初那個名為「佑夏君」的同伴中毒發狂時，宮本沒有第一時間認出來呢？
…………
……
與此同時，營地裡。
太宰治感受到胸腔裡傳來劇烈的疼痛與瘙癢，當即咳嗽起來。
他咳出了黑色的血，過高的體溫令他滿身冷汗，汗水順著臉頰流下。
迷迷糊糊之間，他又醒過來了，眼角的余光也瞥見了躲在座椅旁邊的那只灰色小企鵝。於是黑發年輕人的手指動了動，軟糖連忙一溜煙地跑過來查看。
「她讓你留下來了嗎……咳咳……」太宰治用僅僅能動彈的手指摸了摸軟糖的毛發，苦笑起來，「真是辛苦她了……」
軟糖歪了歪腦袋，正要說話，忽然聽見機艙外傳來老人的腳步聲，連忙撩起被子鑽進太宰治的被窩裡暫時躲藏起來。
年輕的港口黑手黨首領沒有說話，也沒有驅趕這只小動物。在這種場合下，他依舊分得清誰是敵人誰是朋友。
手裡拿著濕巾與解毒劑的宮本航大進來了，見怪不怪地替病人擦去嘴角和被子上的毒血。
「還有意識嗎？」宮本教授沉聲道，「津島君，我建議你不要總是醒來，會耗費不必要的精力。等下次醒來時，你要麼毒發死去，要麼就是被救。」
「我明白了……」黑發年輕人低聲回答，鳶色的眼睛注視著老人手裡的那一碗不明液體。
「喝了吧。」宮本教授吃力地扶他半坐起來，盡管病人的身體並不重，但他已經是個老人了。太宰本人則是溫順地喝下這些含有延緩毒發作用的緩解藥水。
直到看著黑發年輕人喝下藥准備繼續睡一會兒，宮本航大站起身，正要離開，卻沒想到身後那人問道：「宮本教授，可以問你個問題嗎？」
「啊？津島君，你說吧。」
「為什麼要在水裡放入你自己的血呢？」太宰治睜開眼，直視著老人略微佝僂的背影，「用解毒藥劑的氣味來掩蓋血的腥味，又用紅糖水的甜味來壓過熱水中的異樣……從剛才我就想問了，為什麼要這樣做？」
面對質疑，宮本航大終於半轉過身，蒼老的神情在機艙內顯得明滅不定。
「啊，你都看到了？」他淡淡地說，「——只是後手罷了。保證那孩子不會死於外面，保證津島君你不會因【蝕心之毒】而徹底發瘋的無奈措施……不到萬不得已，它是不會發作的。請相信我，我並沒有要殘害二位的意思。」
「是不是那個意思，還要當事人自己來評判才顯得公正吧……咳咳。」太宰治的臉上露出了習慣性的冷酷笑意，然而還沒裝完逼就開始咳嗽起來，「你口口聲聲自己和另外兩個同伴一起在這裡住了前兩個月，為什麼我並未發現營地裡有另外二者的生活跡像？這裡無論是床榻的鋪設、洗漱用具還是其他，都像是單身漢的數量。」
「他們出事後，生怕惹來那些怪物，我就立刻搬離舊營地了。」宮本教授回答，「你太多疑了，津島君，那毒已經開始腐蝕你的心靈了。」
「多疑嗎？」太宰治忍不住笑出聲，「真的只是我多疑嗎！」
宮本航大沒有回答，只是陰沉著臉看著他，手中握住的空碗像是握住了一柄武器。
「咳咳咳！」他咳嗽得厲害，又吐出了幾口血。
見他吐血，老人嘆了口氣，拿起一旁的濕巾，跪坐下去，替太宰擦拭掉下巴上的黑血，「你還有什麼疑問，一並說出來吧。」
「很多啊老爺子。」黑色卷發的年輕人眯著眼睛微笑道，「阿澈是我的笨蛋女朋友，那家伙雖然看起來很莽但在遇到危險時總有意想不到的直覺和騷操作在指引她脫離危險。但是……這樣一個依靠直覺而活的小笨狗居然對你在水中放血的行為沒有絲毫察覺，說明你的確不是想要害我們……」
「喂喂，這樣說女朋友是不行的！」宮本航大忽然板起臉，用隔著毛巾的手指捏住太宰治的下巴，表情凶狠地像是要把他的腦袋摁進龍泉川冷靜一下，「快點給我向那孩子道歉！」
「我為什麼要道歉……你又為什麼要生氣呢？」太宰臉上的笑容一收，露出本性中那種惡劣又直白的糟糕事物來，然而言語冷得像是一根冰錐，「宮本教授，她是我『女朋友』，跟你又有什麼關系？你為什麼要對我這樣發怒？」
宮本教授愣住了。
「除非，阿澈是你的什麼人。她不知道你是什麼人，但你不會害她，還會擔心她……再結合前面許多情況來看，在我看來，你的身份有兩個。」
莫名其妙地出現在水生村的祭祀山洞裡、對於本地的密道了如指掌、獨自生活在外圍的營地中、「恰好」就在三個月前出的飛機事故、宣稱有同伴存在卻根本沒有多人生活的跡像、知曉葦名國眾多不為人知的隱秘和傳聞、自稱同樣是平田九郎的後裔……
「當然啦，最重要的是，我所持有的『書』沒有顯示出你的過往與身份。」
太宰治面帶微笑，投下重磅結論。
「……書？」宮本航大面露迷茫之色，似乎根本聽不懂他在說什麼。
「別裝傻啦，宮本教授。」太宰故作好心地勸告道，「會出現這種情況只有兩種可能。第一種可能，是你與這塊神棄之地的核心力量牽連頗深，以至於『書』不得不屏蔽了你的相關情報。第二種可能當然就是，你……曾經持有過『書』！不然你是不會算到在多年以後的某一天有個人會誤入葦名國，替你去做一些你做不到的事情！」
「所以，結合目前所有情況來看，宮本航大先生，你既是某一位前任持有『書』的主人，也是葦名國裡某個重要的人物。」
黑發年輕人勾起了唇角，露出了宛若少年般無害的笑容。
「我是該叫您宮本教授好呢？還是……平田九郎先生好呢？」
宮本航大——不，應該是被稱為「平田九郎」的老人微微地垂下了眼，那滿臉的滄桑皺紋中，蘊藏著過往四百年的疲憊時光與流浪辛酸。
第102章 少林功夫
「你這樣說, 就不怕我殺了你麼。」
宮本航大低頭問道, 在太宰治揭穿了他的另外一個身份開始，他就沒有退路了。
然而黑發青年人沒有回答，只是閉著眼睛再度陷入昏迷。
但有時候，沉默本身也是一種答案。
「……」
頭發花白的老人默然站立了片刻, 最終還是松開了空碗的邊緣, 身影像是驟然疲憊了不少。
「真信任我啊，津島君。不，或者該說……信任我的那位後代嗎？」
——只要竹取澈回來發現自己的男朋友出了什麼意外，絕對要跟他這個糟老頭子翻臉……
宮本航大, 或者也可以叫做「平田九郎」的男人, 也曾經是跟某個女子談過戀愛、結婚生子的過來人, 他知道女孩子為了小情郎發起瘋來是絕對不會講道理的，更別說自家後輩那種殺人像是割草一樣的亡命之徒了。
唉，誰讓他是一個有求於後輩的老祖宗呢。
老學者搖著頭從機艙裡走出去，在他走後，一只膽怯的小企鵝這才抖著肥嫩嫩的屁股從太宰治的被窩裡鑽出去。
可悶死它了。
「pee……？」它扭過頭看著昏睡的黑發青年，小聲地叫了一聲。
裝睡的太宰這才睜開一條眼皮縫，強撐著昏昏欲絕的困意對它勉力說道：「乖, 安靜點。」
…………
……
話分兩頭。
已經抵達仙峰寺外圍的竹取澈意外地收到了一位自稱「御子」的假御子當地人指點，多少算是摸清了一點路徑，當即趁著天色未完全亮, 一路潛行進去。
從房間的窗戶翻出去, 跳下足有兩三米高的斜坡, 一路再往前走，就是仙峰寺的山門。
說起來這仙峰寺當年號稱是「葦名國的護國寺廟」，而事實上，這群和尚與其說是佛祖的迷弟，還不如說是研究「不死」黑科技走火入魔的瘋子。
其實早些年的時候，仙峰寺的僧人們還是好好地吃齋念佛，修行拳腳功夫，甚至在「盜國之戰」中也站在了葦名一心這一邊。然而在戰爭中結識了巴和丈這兩位源之宮下來的貴客，這群長久以來一直追求不死的僧人們就狂喜亂舞——先是借走了劍聖的配刀，又偷走了巴的紅色不死斬「拜淚」，從而研究出黑色不死斬「開門」這個仿制品。
除此之外，他們還利用蘊含著龍神力量的「源之水」制作了許多神奇糖果，專供勇士們服用。
以上這些，都是「假御子」告訴竹取澈的情報，正是因為這些真真假假的信息，竹取澈才有興趣跟這個依舊保持著難得理智的本地人交流。
不過在離開那副褪色的佛像掛畫後，竹取澈就聽不見假御子的女聲了，當即也沒放在心上，蹲在足有半人高的草叢中注視著駐守山門的僧人。
那個僧人與其說是「人」，倒不如說是一具活動的干屍。
只見它渾身焦黑，五官干癟，眼窩深深地凹陷進去，只剩下兩團微弱的血光。它頭頂受戒的疤點早已消失不見，面容上殘留有什麼節肢動物爬過的受傷疤痕痕跡，身上披著一件幾乎變成灰黑色的黃色僧衣，破破爛爛，脖子上掛著色澤黯淡的暗紅色佛珠，雙手合十豎在胸前，垂眸邊走路邊念經。
好像很虔誠的樣子……
不過聯想到假御子跟自己說的情報，竹取澈並不這樣認為。
趁著另外一個最近的和尚已經轉身往山上石階走去，竹取澈躡手躡腳地繞到第一個僧人的背後，一刀就砍過去！
那個干屍般的僧人在千鈞一發之際猛然睜開眼，往前一跳，同時兩腿宛若剪刀一樣地凌空「剪」來！白色的氣勁瞬間纏繞住此人的雙腿！
哇，你這不科學誒。
哪有人上半身往前跳，下半身還能折返回來剪人的？
竹取澈腹誹著，手中的黑色日輪刀勢大力沉地使出了「獄之呼吸·四之型·鬼門關」，哐哐幾下擋住了凌空飛來的奪命腳。
僧人雙腿落地，轉身揮舞著鐵拳朝她面門奔來，勁風撕裂本就破碎的僧袍袖子，眼中血光暴漲——艸，這既視感越來越強了。
周星星的那句歌詞怎麼唱來著？
「少林功夫好耶，少林功夫靚耶！」
既然如此，混血少女也不能服輸，只見她以刀代手，用一長一短的雙刀使出了詠春的拳法擋住了敵人的「鷹爪功」，同時氣沉丹田，嘴裡怒斥道：「妖孽！我一眼就看出你不是人！我要你原形畢露！」
僧人似乎沒有什麼幽默感，聽了這話不僅沒有笑出來，反而欺身而上，揮拳如雨，氣勁四射，驚動了竹取澈背後山道上的其他兩個僧人。
竹取澈聽見耳後惡風撲來，心知是其中一位手持金剛杵的僧人正在攻擊自己，連忙用出【鴿子行為】瞬間移動到那個赤手空拳、毫無幽默感的最初敵人的背後，手中【人生苦痛之槍】電光火石般的浮現，口中說出了新的台詞。
「大威天龍！世尊地藏！」
混血少女一槍就貫穿了這第一個僧人的腰背，白骨槍尖沒有沾染上任何一點血光，直直地刺向第二個手持金剛杵的敵人。
與此同時，第三人則赤手空拳地撲過來。
竹取澈擰住槍杆，把掛在槍上的敵人往那倒霉貨身上一甩，同時厲聲道：「大羅法咒，般若諸佛！」
眼看兩個僧人就要如同滾葫蘆一樣地撞在一起，依舊站立於地的那個僧人毫無同袍之情，居然揮拳把飛過來的隊友給打碎了！完全是字面意思的那種擊碎！
哇，真是絕情的和尚。
但讓這和尚沒有想到的是，白骨之槍如電光般躲在死去隊友的身體後面，借著這個轉瞬即逝的遮擋，一槍把他釘死在地面！
此時握著金剛杵的那僧人才意識過來——一眨眼的功夫，三人圍攻就變成了自己與外敵單挑？
然而竹取澈也沒有給他時間細細思考了，雖說暫時失去了白骨之槍，但黑色日輪刀再度滑出刀鞘，以一種靈巧的弧度徑直避開金剛杵，刀鋒撞上他焦黑干瘦的脖頸。
人頭落地的瞬間，竹取澈這才裝模作樣地念完了這句法咒的最後一句。
「般若巴麻空！飛龍在天，去！」
看著化為飛灰的三堆塵埃，她心滿意足地一甩袖子，收起武器，扔下一句話：「哼，雕蟲小技竟敢班門弄斧！」
耍了一套久違的中二病言論，竹取澈舒服了！
溜了溜了。
這家伙又蹲進草叢裡，開始了猥猥瑣瑣的新一輪偷人行為。
不得不說，仙峰寺這環境確實不錯，樹木成蔭，荒草萋萋，陰風陣陣，白骨露野，配上這些人不人鬼不鬼的和尚，真他娘的絕配。
一條足有雙臂寬的石質台階沿路而上，石階早已破損了大部分，剩下的也長滿青苔雜草，但被人踏過的道路痕跡還是能夠看得出來的，竹取澈就這樣走幾步偷一個人頭的一路清場過去。
在台階的盡頭，佇立著一處大殿，大門早已封死多年，然而架空層的天花板處留有一個小洞，可以讓人跳上去從二樓進出。
其實竹取澈本想不驚動任何人的潛入大殿，然而當她看見山壁邊緣擠擠挨挨的孩童木偶時，表情就變得古怪了起來。
這些木偶剛雕刻好時，應該是體表白嫩，穿著紅肚兜，露出微笑的表情，但它們在這裡也不知道待了多少年，早已與周圍的樹根、山石融為一體。
竹取澈小心翼翼地用日輪刀切開一個木偶查看裡面——沒有骸骨，只有一堆色澤可疑的灰塵，其中有一個小小的御守掉出來。
御守背面繡著字跡。
竹取澈用刀尖挑起御守，眯著眼睛仔細查看那行字。
【但願佛祖保佑我兒，平安順遂，一生無災】
這是父母給孩子的平安御守，那麼出現在這個木雕的內部。難道是說……
竹取澈又切開了旁邊兩個木雕，發現了同樣的灰塵，但它們都沒有御守，取而代之的是其他孩子的護身用品。
沒有哪個木雕師會無聊到往這種批量生產的木雕裡裝不同的平安道具。
也就是說，木雕其實是「容器」，裡面裝的是不同孩子的……屍骸。
竹取澈忽然明白那色澤不明的灰塵到底是什麼了。
一陣山林間的寒風吹來，拂動葉片，她抬起頭，看見了漫山遍野的……都是如出一轍的陳舊木雕。
這麼多微笑的木雕。
這麼多化作粉末的孩子。
全都死去了。
想到這裡，她頓時毛骨悚然。
仙峰寺的和尚都該死。沒有一個是無辜的。
想起假御子跟自己說的：【廟裡的和尚去雇佣了一群外來的忍者去城裡偷小孩，小孩偷回來後做實驗，你看到一個木雕就代表著一個孩子的屍體……】
假御子這話說得是真的。
竹取澈感覺自己的血沸騰了起來，然而心裡依舊一片冰冷。
說起來，她挺喜歡小孩子的，小孩緣也一直不錯。當然，不要太熊的那種——因為遇上了真正的熊孩子，竹取澈會變得比對方更熊。
但是為了所謂的不死和永生而屠戮了成百上千個孩童，這背後到底蘊藏了多少無辜家庭的血淚？
你們這群僧人，天天修道念佛，就念到拿小孩子做人體實驗的實驗室裡去了？
抱著這個念頭，竹取澈毫不留情地把外圍所有看得見的僧人全部屠戮一空，一個不留。
解決完外圍敵人，從大殿二樓的破洞處爬進去，竹取澈輕手輕腳地走到一樓附近，突然眉頭一皺。
因為在【通透世界】看來，一樓殿內盤坐修行的幾個和尚體內，都有如同先前在觀月望樓裡遇見的侍大將的那種巨大蜈蚣蟲子。
想想吧……一個人的體內有大蟲子在爬來爬去已經夠可怕了，五六個人的體內都有大蟲子爬來爬去……在拍攝《人*蜈蚣》麼？
事到如今，竹取澈也多少琢磨出幾分「不死」的規律——外圍那些干屍和尚，是受到「修羅之力」的影響變強，但一旦被殺依舊會死；大殿內部，體內有蜈蚣蟲子的怪異和尚，多半是「不死」的，這應該就是假御子口中的「修不死身的和尚」。
考慮到自己一沒不死斬這種武器，二沒帶異能人形阻斷器屑老板，打了也是白打，打不死人家，還打草驚蛇，不劃算。回頭弄到不死斬或者太宰治病好以後再過來把這群天天想著永生的畜生給砍了。
到時候再送你們下地獄！
竹取澈暗暗心想，使出了【鴿子行為】，一路「咕咕咕」地瞬移出殿內。
這些修不死身的和尚似乎聽力都不太好，一個個愣愣的閉目修行，當聽見聲音後轉頭看去，哪裡還有半個人影？
大殿一樓的外面，是傳統的寺廟構造，東西南北四個方向都有建築，也有不少的和尚在念經與巡邏。其中西側還供奉著一座七層佛塔，東面則是有一株巨大的不知名古樹延伸著粗大的枝干探向深淵。
如今正值秋季，滿山的火紅楓葉如火如荼地燃燒著，佇立在埋藏著無數屍骨的叢山峻嶺之中顯得格外妖艷。
竹取澈直視前方，發現正前方的山群之中，有一座高大莊嚴的佛家建築浮現。巨大的木質支架拔地而起，將這處寺廟的內殿高高托舉，龍泉川的河流貫穿了支架下方，一道銀色的瀑布墜落山澗，遙遙可見。
此時東邊的太陽已經升起來，然而受到葦名終年霧氣的影響，天色陰陰沉沉的，只有些許光亮，但始終保持著一個大陰天的狀態。
這鬼地方一看就很不吉利好吧……
竹取澈蹲下身來，使出「獄之呼吸·三之型·冥冥」和【通透世界】，同時放出了強哥，讓它四處亂竄的標記敵人。
一通偵查下來，少女發現整個庭院裡足有二十三個敵人，其中有的是干屍（可以殺死的），還有的修不死身的（暫時殺不死的），以及第三種類型的敵人。
這兩個敵人身披巨大的褐綠色蓑衣，提著一把極長的雙頭薙刀，這種武器一旦轉動起來兩端都是刀刃風暴。他們一前一後地站在庭院盡頭的一處斷橋邊值守，其中一人注視著庭院，而背對著他的那人則會時不時地在斷橋邊徘徊走動。
【通透世界】告訴她，這兩個人是整場最強的兩個敵人。
一念至此，竹取澈就先暗搓搓地把那些獨自待在某個角落的干屍和尚給做掉。然而在她砍死第七個和尚時，終於驚動了不遠處的蓑衣男子。
「呀吼！」
蓑衣男怪吼一聲，從橋邊高高跳起，朝她飛撲而來。
竹取澈揮刀格擋，卻見對方從蓑衣底下抽出了那把雙頭薙刀，然後整個人如同一顆在空中旋轉的陀螺那樣轉動起來，連帶著武器也席卷起可怖的刀刃風暴！稍有不慎就是殘肢斷臂的下場！
這還沒完，一旁的不死身和尚們也發現了這邊的動靜，他們紛紛擺出一副「今天就要讓你知道我少林……仙峰寺的厲害」的神態，揮舞著鐵拳和臭腳，朝著竹取澈齊齊攻擊而來。
面對眾人的攻擊，竹取澈簡直頭皮發麻，恰好此時她注意到原本站在斷橋邊緣那位第二個蓑衣男也如出一轍地像個陀螺般飛過來，頓時計上心頭。
所謂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咕！」
竹取澈大咕一聲，當場放眾多和尚的鴿子，身影從原地消失，再度出現在斷橋邊緣。
「轟隆！」
原先她站立的位置被打出深坑。
竹取澈轉身看過去，發現這七八個敵人同時對自己怒目而視，當即笑著說道：「煩請各位，借我一根頭發！」
【老子來要飯了】，技能發動！
問題來了，一根頭發值得幾個錢？
你在路邊隨便攔個路人，只要理由合適，不花一分錢都能借到一根頭發。許多禿頭美少女讀者們早上起來梳頭發，隨便都是好幾根黏在梳子上。
因此，這「借錢」的額度對於哪怕是敵人的和尚們來說，也是不值一提的價值。
竹取澈要借的東西越便宜，債主們點頭同意的幾率就越大。
隨著話音落下，一股無形的力量籠罩住這群僧人。
他們迫不及待地想要借竹取澈一根頭發，但是和尚哪來的頭發呢……
於是這群瘋狂的光頭們陷入了尋找自身頭發的狂亂情緒之中，互相扭打起來。剩下兩個像是外界雇佣而來的蓑衣男倒是有頭發，但還是毫不留情地扯下自身頭皮上一根帶血的發絲，凶惡地朝她塞過來。
快拿去快拿去！拿完我們就能殺你了！
「再見。」
竹取澈才不拿呢，她面露賤人特有的那種笑容，縱身跳下懸崖，那兩個蓑衣男也瘋了一樣地跟著跳下來，手裡還死死捏著那根頭發。
——因為竹取澈還沒接受他們遞出的頭發啊！
然後，混血少女一個閃現，瞬移去斷橋左側上方的小山洞裡，走了。
只剩下兩個蓑衣男發出了因為無法借出頭發而痛苦至極的驚人怒吼，徑直摔下了懸崖。
第103章 最後一關
穿過陰暗狹長的山洞小路，當竹取澈眼前一亮時, 她已經來到了有光亮的出口, 外面卻又是一片懸崖, 左右兩側的山壁上都有一條巴掌寬的細長木制山道。
可惜這木頭年久失修, 就算棧道的外觀看起來完好，竹取澈也不敢輕易踏足而上。
所幸她還有用於彈跳的鉤鎖和八斬刀可以用來野外攀岩。
不慌。
在斟酌了幾秒鐘後，確認左側的道路相對較短，而且也沒有敵人後，少女決定先去左邊看看。
等爬到左邊的道路盡頭以後, 竹取澈發現了這邊的山頂有一頂與先前那個地牢門口的行腳商類似的帳篷，估計這也是個行腳商。只是這回這位新贊助商身上沒有錢袋子，倒是揣著兩個干癟的柿子干……這四百年過去了, 這柿子干的顏色居然還是橙紅漂亮的，摸起來干巴巴, 倒是沒有發霉變壞, 想必水分充足時應該也很好吃。
竹取澈隨手把柿子干塞進【儲物外套】，掉頭就走。
這次走右邊，在經過一番攀爬、跳躍等足以累死一百個肥宅的戶外活動後, 竹取澈終於發現了新的敵人。
這些敵人不同於先前的那些僧人, 而是各個如同侏儒般矮小, 戴著寬大的鬥笠帽子, 皮膚較黑, 步伐緩慢。
在用【通透世界】打量一番後, 確認對方身上沒有蜈蚣之類的不死蟲, 竹取澈嘗試著瞬移到最近的那個侏儒身後，一刀刺穿了對方的脖頸。
這邊的敵人一聲不吭地死了，然而屍體倒地的聲音卻驚動了對面山頂的其他侏儒。
那個侏儒怪叫著飛奔過來，明明是不到竹取澈腰部高的矮小生靈，跳起來卻比兩個中原中也加起來都還要高。
【遠在意大利的中也莫名一驚：？？？】
此時的少女連忙後撤，避開對方跳劈下來時的鋒芒，同時手中的日輪刀先是蓄力後撤，隨後一發「獄之呼吸·一之型·黃泉燈」的突刺帶走。
這附近的侏儒共有八個，竹取澈花費了一番功夫，付出了左手臂被劃開一道血痕的代價，把他們全部砍爆了。
果然，離開水生村後，外面的普通小兵如果身上沒有巨大蟲子，只要被殺還是會死的。
看著鮮血淋漓的手臂，想起侏儒們的武器滿是鐵鏽……少女有點擔心自己得破傷風。
還好，異能【失控人生】中的一項技能【快速自愈】目前已經點到了LV.4的水平，能夠起到消炎殺毒的作用。想當初竹取澈可是在港口黑手黨的刑訊室裡自願待了兩周，如同抖M那樣受了無數皮肉之苦，才把被動技能給練上來等級。
穿過了鬥笠侏儒們的防線，竹取澈總算是進入了仙峰寺的內部範圍。
呈現在她面前的是一條巨大的木質廊橋，連接著外圍與寺廟正殿之間兩座山。而正殿就是先前她看見的那座被巨大支架托舉而起的宏偉建築，也是她此行的最終目的。
怎麼說呢，有點像是人行天橋的感覺……
在穿過這條破破爛爛、滿是打鬥痕跡的廊橋時，竹取澈撿到了一個薄薄的本子。
令她驚訝的是，這居然是西方的羊皮紙所做的筆記本，裡面竟然還是用西班牙文記錄的日記。
少女當時就驚了。
這傳統古老的日本葦名國裡咋還蹦出一個西班牙人呢？
原來日記主人是一個父親，帶著生重病的兒子羅伯特遠渡重洋來到仙峰寺求醫。和尚們答應使用「變若水」給羅伯特治病，但也要求這位父親實踐「千本刀」的承諾，為仙峰寺守門。
原來「變若水」脫胎自蘊含龍神之力的「源之水」，相當於是削弱版的不死狀態。為了幼子，老父親穿上了西班牙板甲，手持重劍，日復一日地駐守在廊橋，奪取來者的刀劍和武器。
對的，你沒看錯，他的本意不是殺人，而是奪刀。他在日記中感嘆，自己只是想要早日實現「千本刀」的諾言，為兒子治病，為何那些敵人都不願意交出武器投降或者掉頭離開？
故事到這裡就戛然而止了。
想必日記主人也死在了昔日路過此地的忍者狼手中。
其實竹取澈完全可以理解，狼的武器估計是有什麼特殊意義的，不是不死斬就是主公平田九郎賜下的寶刀，哪能說給就給？就算是普通武士，刀也是武士們的第二條命，你要奪走？那你殺了我再奪！很多日本人可是將虛無榮辱觀視為遠高於真實生命的奇怪家伙。
古往今來，真正實現「千本刀」的日本人也只有一個——武藏坊牟慶。不過他在奪取最後一把刀時遇上了年紀輕輕的日本戰神源義經，被源義經打敗後選擇臣服，主臣二人共同成就一番事業。所以某種意義上他只奪了999把武器，而在游戲《刀劍亂蹈》中，大個子付喪神「岩融」就是武藏坊生前的武器。
「真是可憐的父子……」竹取澈收起這份堪稱古董的日記本，想起了自己的父親，一時間又沉默了。
也是，她有什麼資格去同情別人呢？
接下來的路，她一直都在沉默地潛行、砍人。而在不遠處的地方佇立著距離內殿前的最後一處建築，在那裡，擁有不死身的和尚、干屍和尚（近戰）、蒙面和尚（遠程）、鬥笠侏儒、太郎兵（持盾與揮棍兩種）……甚至還有一群渾身皮毛都腐爛發臭的狼！
竹取澈被這群「十八羅漢銅人陣」折磨得疲憊不已，整整一天沒有休息，從飛機出事到現在她的神經一直緊繃著，如今為了給老板求藥也馬不停蹄地趕路——最後，她神情恍惚地被一群變異後的猴子給揍翻在地，猴子們如同螺旋槳那樣揮舞著太刀，差點當場把她剁成肉泥。
於是驟然清醒過來的竹取澈嚇得渾身爆發出猛烈的藍色鬼焰，將它們都燒成了吱吱亂叫的猴餅。
終於，掃清一切敵人，砍爆了除去不死身和尚之外的敵人後，竹取澈自認為再無人能夠攔在自己面前了。
然後她迎頭撞上了足足十個蓑衣男。
對，就是那種勢大力沉的猛男，先前被她騙著跳懸崖、借頭發的那兩個同款。
竹取澈看著四面八方飛舞旋轉而來的雙頭薙刀，想也不想，一套連招打出去。
【鴿子行為】 【老子來要飯了】 跳崖 【鴿子行為】
眼看敵人們被她忽悠得如同下餃子那樣撲通撲通地往懸空平台的邊緣外面跳，重新瞬移回安全地方的竹取澈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一看就是老鴿子了。
清理完正殿外面的敵人，竹取澈開啟「獄之呼吸·三之型·冥冥」往大門緊閉的正殿裡瞅了一眼，臉色頓時很難看。
裡面至少裝著三十個不死身的和尚……狗屎。
還好這群畜生個個聽力不佳，反應遲鈍，自己只要動作輕柔一點，興許就能不驚動任何人的潛行進去。
正殿裡香火彌漫，煙氣升騰，皮膚干癟漆黑的和尚們端坐蒲團，閉目修行，衣袍底下有著什麼東西在爬動。陰暗漆黑的大殿裡雖然有點燃許多盞長明燈，牆壁上畫著西天諸佛極樂世界的精美壁畫，也不乏降龍伏虎的佛家典故，就連殿裡也佇立著成百上千尊鍍有金身的莊嚴佛像，它們大大小小，神情或喜或怒，手持法器，齊齊地看向來人。
竹取澈的潛行非常順利，直到繞了一圈來到正殿中央也沒有驚動任何人，一尊頭頂高至天花板的巨大佛陀金身雕像正雙手合十地盤坐在此。它正是釋迦摩尼佛的模樣。
初來此地之人，想必會被這殿裡的莊嚴浩蕩表像給震撼。
但是少女可不這樣看。
這殿裡萬千神佛看似宏偉光正，然而在她眼中卻如同地獄惡鬼一般猙獰，想起殿外那些堆積如山的孩童木偶容器，這裡哪裡是什麼護國寺廟，分明是血肉屠宰場。
況且這群和尚不持正道，不修功德，雇凶綁架，濫殺無辜，追求不死——就這個鬼樣子，還想去西天極樂？還想就地成佛？
去地獄吔屎啦你們！
暫時解決不了這群垃圾，竹取澈決定回頭再報復回來。此時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根據宮本航大教授的指點，她走到釋迦摩尼佛雕像下方的香案旁，拿起桌上的金色銅鈴，左手做禮佛狀，右手輕輕搖晃鈴鐺法器。
「叮——」
空氣中彌漫開某種無形的力量，少女感覺自己的意識開始模糊了起來。不過她並不慌張，因為無論是假御子還是宮本教授都提醒過她，這是見到給藥之人的必經步驟。
…………
……
陽光明媚，窗簾被風吹拂得晃動起來，竹取澈打著哈欠從床上爬起。
「今天天氣不錯啊……」她撓著亂糟糟的頭發看了看梳妝鏡裡的自己一眼，又想起今天上午的大學沒課，要到下午才有一節課。
「說起來我是讀什麼大學來著……奇怪，我怎麼覺得自己好像沒讀過一樣？難道這就是學渣的本能？？」
她自言自語，感覺有兩種極為矛盾的意識衝擊在腦袋裡。
【我是竹取澈，東大的經濟學科大三學生，家庭和睦，父母恩愛，目前住在東京，還有一個青春期的老弟天天想著從自己手中騙零花錢去跟小女生約會。】
【唉，好煩啊。弟弟什麼時候能夠長大一點？他就不能從女朋友手裡騙錢麼？難道姐姐在他眼裡還比不上外人？】
「阿澈，下來吃早飯啦。」
樓下有一個溫溫柔柔的女聲叫她。
「這就來，老媽。」
竹取澈下意識地高聲回答，回答完又是一愣，總覺得腦袋昏昏沉沉的，好像塞進了很多奇怪的知識。
【我媽沒死？嗯……不對，我怎麼能這樣想呢，太不孝了。】
梳洗完畢，竹取澈走出房間門，結果一個個頭跟她差不多高，但臉上依舊稍有稚氣的少年出現了，少年黑發藍眼，一看就是繼承了母親的發色與父親的眸色，再加上偏向歐洲人的深刻輪廓，的確是個小帥哥。然而小帥哥毫無形像、風風火火地從斜對角的房間裡撲出來。
「姐姐！」同樣是混血兒的小帥哥哭喊著抱住她的腰，「你一定要救救我——美子明天周末跟我約會，結果菜奈也說要約我去看電影，最可怕的是阿熏也要約我去逛街……」
「哦？我愚蠢的歐豆豆，你終於要修羅場翻車了嗎？」竹取澈高興地問，「我不會給你救場的，我明天要去東京巨蛋看『雙黑』的現場live啦。你都不知道那個演唱會的票有多難抽中，他們公司的那個黑心社長森鷗外天天就知道營銷我家愛豆……」
【等等，我為什麼會覺得森鷗外這人不應該開偶像公司？】
「不，姐姐，這些女孩子我都能擺平，修羅場不會翻車的。」弟弟並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只是一臉羞澀，故意展現出小男生青澀可愛的一面，「只是……我沒錢了。」
所以你一定要借我錢啊！
「你說什麼呢。」回過神的竹取澈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也沒錢啊。」
弟弟難以置信：「你騙人！」
「我沒有騙人。如果你實在沒錢的話，可以去賣腎啊弟弟。」竹取澈言語溫和，盡顯姐友弟恭的和睦神情，「再不濟，你還有一條命嘛。」
「哈？你上次買中原中也那個小矮子的海報貼在房間裡，還被老爸嘲笑了一個月！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買了多少谷子，前幾天太宰治在網絡上過生日時，在推特上擺『雙黑』龍門陣的那個【海綿寶寶】富婆就是你吧！」
被揭穿本質的竹取澈老臉一紅，硬撐著伸手掐住弟弟君的狗頭。
「胡說八道！一派胡言！追星的事情，那能叫花錢嗎？那叫為愛發電！」
弟弟悲憤不已：「你為了兩個野男人，竟然不認我這個弟弟！」
竹取澈同樣大怒：「你為了騙姐姐的錢，竟敢詆毀我的本命愛豆！」
看我不掐死你個臭弟弟！
第104章 四百年
大清早的, 姐弟兩人就打成一團。最後當然還是以弟弟君的失敗告終。
「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選那個專業是想畢了業後去給人家當經紀人！」弟弟一邊捂著臉逃跑一邊叫囂著。
竹取澈恨不得拿拖鞋砸在他腦門, 「我一個追星女孩想給愛豆當經紀人有錯嗎！你以為誰都像你一樣天天就想著開水晶宮嗎！小小年紀就同時談了五個女朋友, 你怎麼不被柴刀啊臭小鬼！」
「靠！你詛咒我？有沒有良心啊姐姐？」
此時跑到一樓的弟弟朝她擠眉弄眼地做了個鬼臉，伸出舌頭來略略略了兩聲。
竹取澈猛地將拖鞋砸過去, 被後者閃開了。
「滾蛋！」竹取澈揮著手，像是驅趕蒼蠅，一蹦一跳地單腳跳下樓梯來。
她走到樓梯間撿回那只無功而返的拖鞋穿回去，發現臭弟弟已經背上書包跑路了。
「怎麼又跟阿泰吵架了？」端著烤吐司片出來的黑發美人溫柔地笑著問她，「你們姐弟倆天天一見面就拌嘴, 真分開一陣子又想念對方。」
「誰想念那家伙了, 我在他心中還不及一個美子還是什麼小女友的分量吧？」竹取澈嘴硬地否認, 拉開椅子坐下，「而且我也是為他好, 小小年紀就玩弄女孩子的情感可是渣男的表現。」
「其實阿泰也只是給她們輔導功課而已啦。」母親似乎毫無危機感，反而露出覺得自家兒子很優秀的那種慈愛笑容，「至於情感問題……隨緣咯。」
是啊, 你兒子都要被五等分的柴刀了，老媽你還在這裡笑談什麼隨緣問題。
竹取澈拿起一片烤得兩面金黃的吐司片，夾起荷包蛋和火腿片放上去，同時拿起紫菜碎撒上去，然後習慣性地往嘴裡塞。
「好干啊……有沒有水……」
「給。」
「哦, 謝謝媽媽。」
原來是媽媽早有准備, 將日式的味增湯推給她一碗。
這也算是家庭特色的飲食了。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 吃著吃著, 竹取澈就感覺自己鼻子酸酸的。
坐在餐桌對面的黑發女人敏銳地察覺她的異樣，問道：「怎麼了？阿澈。」
竹取澈也很疑惑自己為什麼會有種想哭的感覺，但冷靜下來還是搖了搖頭。
「……沒事，媽媽。」
吃完飯，她開車去機場接今天上午回來的父親，他剛從國外參加了一場學術會議回來，竹取澈正好上午沒課，就去接人了。
竹取澈單手插兜地站在機場大廳的等候區出口等人，一邊玩著手機刷著今日的明星動態。
啊，我們家宰崽今天又跟女粉絲們華麗地殉情了呢……不過消防隊提前趕到現場，這五個人啥事都沒有。
很快，她就看見了似乎曬黑了不少的父親拖著行李箱從通道裡走出來，東張西望地尋找什麼人。她當即興奮得撲過去：「爸爸！」
凱雷·波德裡克也笑著一把抱住她，在她的額頭上輕輕地吻了一下：「哎呀，我的小繆斯，好久不見啊。」
在外人面前喜歡保持酷帥神情的混血少女這個時候笑得就好像一條快樂的狗子，身後似乎有無形的尾巴在搖晃，「嘿嘿，爸爸你都曬黑啦，出國這幾天有沒有想我呀？」
「有啊，還給你和你弟弟都帶了手信……」男人摸了摸她的頭，神態裡滿是慈愛。
「老爸我們回家吧。」
「好哦，天天吃埃及菜可膩死我了……我想念你媽媽的手藝了。」
…………
……
竹取澈的這一天過得很充實。
上午接機，中午一家人吃飯，下午去上課，咬著筆杆子聽了一節完全聽不懂的經濟學課程後跟朋友下課後去喝奶茶，晚上回家打電動，慣例在網上吹一下「雙黑」的貌美生圖，順便頤氣指使前來討好自己的弟弟去做家務。
完美的一天。
被瑣碎的煩惱所充斥的日常，因為微小的幸福就快樂無比，沒有打打殺殺，沒有動蕩和波折，父母親都生活在安全的地方，自己還有了一個兄弟手足，不需要考慮該怎麼殺人，不需要去思考如何應付危機，只要看到了就會情不自禁露出笑容的這個世界——的確是竹取澈夢想中的世界。
但是太過完美了，完美得不真實。
坐在沙發上的竹取澈目光貪婪而懷念地看著這一家三口，最終他們都停了下來，紛紛疑惑地看向少女。
「我要走了。」穿著睡衣的竹取澈忽然宣布道。
出乎預料，開口的第一個人是弟弟。
「姐姐，你要去哪裡呢？」
「去很遙遠的地方。」竹取澈注視著少年那憂愁不安的面孔，露出了真心實意的笑容，「不會再回來了。」
如果她真的有一個弟弟，大概就是阿泰這樣成日喜歡跟自己打打鬧鬧，實則又黏人愛騙錢的臭小子吧？
阿泰露出了無奈的神情，但又像是釋然了什麼：「真希望我來到這個世界上啊。」
「與你相反，我並不是真的希望你來到這世界上。」竹取澈回答，「現實太苦了，弟弟，不要來受這份苦。我一個人承擔就足夠了。」
弟弟搖了搖頭：「不，姐姐，你不懂。」
有一只手溫柔地從後面伸過來，摸了摸她的頭發：「你弟弟的意思是，他不忍心讓你獨自一人承受這些。如果他存在的話，你也許就不會像今天這樣的處境了。」
竹取澈愣了一下，顯然沒想到幻境世界裡這個根本不存在的人也會這樣為自己著想。
不，早該想到的不是嗎——這些人和事的本質都是她心靈的映射。
也就是說，竹取澈在潛意識裡渴望著這樣的人生。
幸福美滿，沒有波折的平凡生活。
媽媽從沙發後面伸出雙臂環繞住她，把腦袋埋在少女的脖頸與發絲間，低聲啜泣：「真對不起……讓你一個人……」
「沒事的，媽媽，真的不要緊。我習慣了。」竹取澈顫聲安慰她，卻並未發現自己早已淚流滿面。
滾燙的熱淚順著眼眶湧出，模糊了她的視野。
依稀間，少女看見父親走到了自己的面前，蹲下身握住自己的手，很鄭重地開口：「我們都知道這個世界是假的。但我們還是希望能給你幸福……哪怕，只有一刻鐘，哪怕只有一瞬間的幻夢，也是我們想給你的幸福。卡莉，我們沒有辦法陪你走下去，但你永遠都是爸爸最愛的小繆斯。」
阿泰也湊過來，故意做出嬉皮笑臉的表情擠在她身旁，對她說道：「姐姐，我知道我是你構建出來的虛假人物，哪怕是過去也不曾真實的存在於現實中。」
「但是……你依舊是我喜歡的姐姐。下輩子，大家再一起成為真正的家人吧。」
少年微笑著將手按住了她與父親之間的手，家人們的手按在她身上，仿佛有溫暖的暖流湧入少女的心底。
大片的白色霧氣在竹取澈面前彌漫開來，一切陷入了黑暗之中。
…………
……
「啊！」
竹取澈猛地坐起身，感覺臉上淚痕依稀存在。這一次，她躺著的不再是沙發或者現代家居，而是木質地板上。
此處像是佇立在雪山包圍之中的一個懸空平台，正前方的四面都有著畫風古樸高聳的古代建築，形成了一處巨大的合圍庭院。庭院中有參天的巨大楓樹頂天立地，粗大的枝干延伸向四面八方。
而在她面前擺有四張空白的屏風，一些細碎的低語在耳邊響起。
「她醒來了。」
「她穿的衣服好奇怪。竟然不是和服。」
「她在找什麼？」
「為什麼那個人剛剛一邊睡覺一邊在哭？」
竹取澈順著聲音看過去，發現是平台角落裡、護欄上甚至半空中都漂浮著滿臉是血、形像可怖的孩童鬼魂，有些甚至是死前變異成奇怪模樣，連帶著靈魂外表也發生了恐怖的改變。
少女被嚇了一跳，旋即想到應該是寺廟裡那些死去孩子的靈魂都彙聚到了這個地方。畢竟她的雙眼是陰陽眼。
「請問你們……」
沒等竹取澈開口說完，孩子們的鬼魂嚇得四處逃跑。
「呀啊啊！這個人類看得到我們！」
「還跟我們打招呼！」
竹取澈：「……」
到底你們是鬼，還是我是鬼？
然後，她看見了孩子們的鬼魂都朝著一個地方飛去，害怕地躲在了一個人的身後。在屋檐和柱子後面、在樹干後面、甚至在地板縫隙裡躲著看她。
那是一位非常蒼老的女性，滿頭白發鋪散在地，身穿僧袍，布滿皺紋的雙手合十，端坐在長廊下閉目養神，她背後的楓葉如火如荼宛若鮮血盛開。
老人睜開了眼，那雙眼睛裡卻是黑漆漆一片的虛無。
「孩子，過來吧。」她呼喚著來客，「歡迎來到秘境幻廊。你是四百年來第一個踏足此地的人。」
她的聲音很溫柔，也很疲憊，讓人懷疑她這樣的老人就算下一秒駕鶴西去也不足為奇。
竹取澈愣住了，因為這是先前自己聽過的「假御子」的聲音。
於是她大步向前，走到老人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盡管對方看不到。
「您好，我是竹取澈。」
「竹取澈，我在幻境中已經知曉了你的名字。讓你承受那樣的幻境拷問實在很抱歉，但為了自保，我們必須用這種方式防御【修羅之狼】的入侵。倘若你心中沒有絲毫的善，你是無法踏足此地的。」假御子先是解釋了兩句，然後神態慈祥地望著她所在的方向，「你身上有龍胤的氣息，那位少主大人是你的什麼人？」
「少主？」
「啊……抱歉，我依舊喜歡用以前的名諱來稱呼故人。少主就是平田九郎。」
「他是我家先祖。」
「……這樣啊。」假御子似乎很感慨，「他果然留下了血脈。」
頓了頓，老人說：「先前欺騙你，自稱為『御子』是希望得到你的信任。事實上，我們是使用變若水以後仿照御子而生的實驗產物，你似乎看得見那些孩子……我與他們一樣，都是『變若之子』。不過，我是上千試驗品中唯一存活的孩子，如今抱持著某些執念，苟活到了今日，實在是你令你見笑了。」
竹取澈聽著老人誠懇至極的言語，注視著她溫柔蒼老的面容以及漆黑虛無的雙眼，最終搖了搖頭：「我並不覺得此事可笑。相反，為了執行某些事情而掙扎著活了四百年，自願放棄了永久的安眠，是很痛苦的事情。」
變若之子愣住了。
過了片刻，她忽然露出了驚奇的微笑。
「你與那位少主大人果然是相似的人。」
——一樣的溫柔，一樣的堅定，一樣的……察覺到了別人的痛苦。
少女很好奇：「您見過我家先祖？」
「沒有。」老人否認了這說法，「事實上，我與御子大人也只是神交許久，不曾謀面。」
四百年前一個想要不死斬的忍者闖入了幻廊，他擊敗了當時守衛幻廊的四只猴子，得到了變若之子的認可。在拔出太刀的一瞬間忍者死去了，但龍胤之力讓他復活。變若之子驚嘆這份力量，允許忍者帶走了這把本就不屬於仙峰寺的刀劍。
那個忍者就是狼，秉持著主公平田九郎的意志，他與變若之子進行了重要的情報交流和信息兌換。托他的福，變若之子還給九郎送過禮物，九郎將禮物做成了新的點心，給狼一起享用。
本來……一切都會好的。
如果按照計劃，變若之子將會服下本地蛇神的心髒，流下名為「冰淚」的神之淚水，化身為「力量的搖籃」。等狼將龍神之淚與冰淚給平田九郎一起服用後，九郎會沉睡在變若之子的體內，三個人就能將龍神之力從葦名國連根拔起，將它歸還到西方的百濟故土。
這個計劃名字是「龍之歸鄉」。
可惜，功虧一簣。
變若之子服下了兩條大蛇的心髒，雙目失明，凝結出冰淚。
然而，狼在一夜之間墮入了修羅道，御子被放逐出葦名國，昔日的搖籃也再無用武之地。
但正是這份力量才讓變若之子活到了今天。
只要她不想死去，搖籃就不會崩潰，這個幻廊就會一直存在。
竹取澈凝視著那雙已經瞎了的雙眼，那是蛇神力量沉澱在人體的證明，變若之子不惜忍受化身搖籃的痛苦，只為了能將龍神的力量帶回它的故鄉……四百年來，她都在等著那個忍者回來，然後對她說：「我將冰淚和龍淚給御子服下了，我們可以一起走了。」
但是沒有，信任的忍者辜負了她，將她撫養長大的和尚們折磨著她，唯一能夠交流的還是死狀可怖的孩童鬼魂。
變若之子一直在等待，遙遙無期地等待著什麼。
你等的人是不會回來的。為什麼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呢？還是說……已經意識到了，卻還是抱有微小的希望？
……真孤獨啊。
為什麼還不能就此安眠呢。
竹取澈悲從中來，忍不住伸手握住了老人的雙手，感覺一片冰冷。這舉動顯然非常失禮，但老人卻面露微笑，伸手輕輕撫摸著少女的頭頂發旋。
「好孩子。」她喃喃自語，「你是來求藥的，對吧？」
竹取澈猛地反應過來，對哦，垃圾老板還在躺屍呢！
「是的。」
變若之子點點頭，問了個看似不相干的問題：「你有柿子嗎？」
竹取澈：「誒？」
變若之子：「我聞到了你衣服上有些微弱的香味……」
竹取澈想起自己撿到的兩個略顯詭異的柿子干，只好實話實說。
「變成柿子干了？那也沒有關系。」變若之子低聲回答，「可以讓我再品嘗家鄉故土的食物嗎？我已經很久……很久都沒有吃過它了……」
竹取澈不知道這種存放四百年的食物有沒有問題，之所以收集也只是覺得好奇而已，既然變若之子想吃，她就都給了對方。
「非常感謝，竹取澈。」
老人顫抖著雙手接過柿子干，放入口中輕輕咬下一小塊，慢慢地咀嚼，似乎要體味那唇舌間熟悉而陌生的滋味。
她咽了下去，將剩余的柿子干捧在掌心，沒有再吃。
「不吃了嗎？」竹取澈驚訝地問。
「人老了，咬不動了。」變若之子面露微笑，「但依舊非常美味……是我記憶中的味道。謝謝你。」她再次感謝了一遍。
「您別這樣說，我也沒做什麼大不了的事情。」竹取澈害羞地撓撓頭。
老人定了定神，給她解答先前那個問題：「【蝕心之毒】不是大問題，服下這粒米，你的同伴就會獲救。」
變若之子抬起朽木般的雙手，湊到唇邊，光芒從口中與指縫溢出，一粒流淌著神異色彩的生米躺在她的手心裡。
「拿去吧。」
竹取澈怔怔地看著面色驟然變得蒼白的老人，哪裡還能不清楚，這「藥」多半是變若之子的心血力量凝結而成。
「不要猶豫。」變若之子看出了她的動搖，「你是九郎的後人，也是這片土地選中的人。拿去吧，沒事的。」
竹取澈只好接過米粒，感覺冰涼無比，同時疑惑地反問：「我是……這片土地選中之人？」
老人的嘴角翹了翹：「只是我的個人猜測而已。你行走葦名時，可以多多留意這方面。」
見她不想說，竹取澈也不好追問，畢竟人家都把生命力給你一大截了，難道還要當著一眾孩童鬼魂的面前把老人家抓起來拷問一番嗎。
此時少女忽然想起宮本航大的叮囑，連忙問：「您知道兩把不死斬的下落嗎？」
「不死斬……多麼久違的詞。」
變若之子感慨無比，「最初，紅色不死斬來自源之宮，但是仙峰上人偷走了它，後來上人意識到自身錯誤後，放棄了研究不死斬，它就一直保存在我這裡。仙峰上人親自保管另外一把不死斬。但是某天弦一郎大人突然來了，將這把本就屬於他的祖父的配刀奪走並用它殺死了擁有不死之身的仙峰上人。」
「另外一邊，狼最初來的時候，就帶走了紅色不死斬。但上次他化身【修羅之狼】時，我看見……黑色不死斬也在他腰後捆著，顯然，他戰勝了一心大人亦或者弦一郎大人，不然是不會得到這第二把刀的。」
「也就是說，這兩把刀都被狼保管著，被他藏起來或者隨身攜帶？」
「正是。」
得到這個答案的竹取澈皺了皺眉頭，莫名地想到了一個表情包的笑話。
一個男人坐在椅子上生氣地大喊：「我需要不死斬！」
一個大胡子站著吼回去：「那你就去找它啊！」
男人：「可是不死斬被修羅保管著！」
大胡子：「那就殺了修羅啊！」
男人：「但是殺死修羅必須靠不死斬！」
大胡子：「那就去找它啊！」
艸，這條路被封死了，看來只能先治好垃圾老板，再用【人間失格】去阻斷復活。
「竹取澈。」老人忽然叫住她，少女注意到對方的心跳和脈搏似乎都在朝著一個不妙的方向發展，「我有一件事要懇求你。」
「……您請說。」
「請務必，斬斷不死。」變若之子抬起空洞的眼眶看著她，「龍神不過是載體，真正荼毒了葦名的是那股無形無色的力量。」
事到如今，龍之歸鄉計劃作廢，能夠拯救一切的人早已離開。三個人的約定，只剩下最後一個人站在原地等待著無盡的歲月。
那麼剩下的答案就只有一個。
——破滅。
竹取澈都驚了，無形的敵人要怎麼打？
而且為什麼你會相信我能做到這一點呢？就因為我請你吃了兩個柿子干？
這就好像你讓一個小學生去考個加減乘除也許不難，但要讓人研究世界七大數學難題那就有點強人所難了。
然而變若之子只是緩緩地垂下了頭，面帶著釋然的微笑，語氣越來越輕。
「你可以的……孩子……我看見你的第一眼，就知曉了命運的選擇……」
因為，她等待的人，已經來到了她的面前。
縱使是命運抉擇，縱使是如此出人意料，但老人依舊接受了這樣的故事結局。
畢竟，她太累了。
竹取澈察覺到了她的疲憊，也意識到了這四百年來絕望而悲傷的等待，她最終心軟了。
少女輕聲回答：「好，如果有機會，我會把四百年前遺留下來的一切故事，全部結束在這裡。」
容貌溫柔蒼老的老人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睡夢中發出了呢喃。
「我的使命結束了嗎？」
竹取澈點點頭，目光柔軟得不可思議：「結束了。您可以死去了。」
明明是冰冷的話語，被她說出來，卻如同戀愛少女的表白那樣動人心弦。
苟活了四百年、苦等著不會再回來之人的老人最後一次勾起了嘴角。
「這樣啊。那就麻煩你了……」
大風吹來，刮起無數火紅的楓葉葉片，竹取澈眼睜睜地看著變若之子的屍體化作了灰燼，伴隨著葉片與鬼魂們一起飛入高空之中。
「永別啦！」
「穿著奇怪衣服的大姐姐，要努力哦！」
「不要輸給那個凶巴巴的修羅，打贏他！」
孩子們的靈魂嬉笑著在風中飛舞，亭台樓閣化作灰燼，在高空中自由地離去，飛入那灰蒙蒙的天空之中。
就好像……他們等待著離開的日子，也一同等了許多年。
「去吧，去吧。」竹取澈站起身，在崩潰消散的幻境風暴中面露不自覺的微笑，「去休息，去沉睡，等到想要再來人間冒險時，再回來吧！」
第105章 薪王們
「好了，這樣差不多就行了。」
宮本航大把竹取澈帶回來的米粒給昏迷的病人喂下去, 睡夢中的太宰治的臉色明顯變好了許多。
竹取澈看到這一幕也是暗自松了口氣。
她還擔心【人間失格】會屏蔽「藥」的效果。
不過轉念一想, 「藥」的本質存在於米粒之中, 它本身就是解毒和補血的功效。
這就好比一個異能產品【吃了會讓人快樂的阿膠】，那麼它具有「服用後快樂」與「補血」兩種功效, 【人間失格】會讓太宰治無法因此感受到「快樂」, 但阿膠這種物質本身是補血的, 異能不會抗拒物品本身的實際效果。
老學者站起來離開機艙去外面洗手, 竹取澈的眼睛一轉，看見旁邊椅子後面露出了一個毛茸茸的小屁股，當即咳嗽了兩聲。
軟糖探頭探腦, 見到是她, 立刻開心地從藏身處奔出來, 撲進主人的懷裡不肯走。
「沒什麼大問題吧？」竹取澈指的是宮本航大這人有沒有問題。
軟糖：……他是你老祖宗這件事算是大問題嗎？
不算吧？
那個身上有恐怖氣息的老板都不覺得是大問題, 那我也沒什麼好擔心的。
於是粗神經的小企鵝幼崽搖了搖頭, 然後幸福地將腦袋埋在她的手心裡。
——它都足足一周沒有吸主人了！
是的, 當你吸寵物時, 寵物也許也在吸你呢。
忽然間，聽見外面的腳步聲傳來，竹取澈連忙把小企鵝往兜裡一塞藏起來，站起身後發現是頭發花白的教授在機艙門外對自己招手，示意她出來。
竹取澈連忙輕手輕腳地離開這裡, 順帶把門關上。
兩人坐在燃燒的篝火邊, 宮本航大向她打聽一路上的遭遇, 當聽見變若之子托付了她的事情後化作飛灰消散，這位老人的目光深處無法抑制地湧現出哀傷與愧疚。
他的真實身份是平田九郎，身懷龍胤之力的御子。按照約定，他在吸收了「龍淚」後凝結龍神的力量在體內，然後沉睡在變若之子化身的「搖籃」中，三人一同前往西方……但是到了最後，他依舊無法親自送別故人最後一面。
「她是笑著走的嗎？」宮本航大問。
竹取澈不明白他為什麼如此在意此事，但還是點點頭：「是的。」
「……那就好。」
不知是不是錯覺，少女覺得眼前的老人在某一瞬間疲憊孤獨地像是被流放到時光長河裡的孤旅人。
定了定神，老人跟她說：「接下來我們要加快進度了，【修羅之狼】不是吃素的，他很快會察覺到仙峰寺和沿路的異常。」
「我們還需要做什麼？」
「想要擊敗狼，就必須取得『龍淚』。」宮本航大含糊不清地說，故意省去了「龍淚要給御子喝才有用」這件事，到時候他自己服用就行了。
「目前，前往源之宮的四個材料分別是『常櫻枝干』、『棲宿之石』、『馨香水蓮』和『御子之血』，我們已經收集了最前面的兩樣，剩下的血需要你和我的血來提純，以及一朵馨香水蓮。」
其實根本不需要竹取澈的鮮血，用宮本自己的血就能奏效。但無奈宮本航大與太宰治約定了要在少女面前暫時保密老祖宗身份的這件事，如今也只能將竹取澈的血作為幌子，假裝來提純，從而得到【御子之血】。
完全被蒙在鼓裡的竹取澈鄭重點頭：「明白了，晚點我就把血給您。」
頓了頓，她說，「我先進去睡一個小時，實在太困了。一小時後麻煩教授您叫醒我，我出發去找水蓮。」
「好。」老人一邊拿起鬧鐘定時一邊說，「倘若你回來以後我和津島君不在營地，那就直接去供奉棲宿之石的那個山洞，也就是我們最初見面的地方。」
「沒問題。」竹取澈打著哈欠起身鑽回機艙裡睡覺了。
她進去時看了看太宰的情況，發現他身上那些傷口都有愈合的現像，毒也解開了，當即暗嘆一聲變若之子就是給力，不愧是能夠承載龍神力量的「搖籃」，可惜已經離世了。
她找了兩張沒有被拆掉的飛機座椅拼在一起，往自己身上搭了一件大衣，躺下來幾乎不出三秒鐘，就陷入了疲倦的睡夢之中。
只剩下軟糖，繼續苦逼兮兮地放風。
不知過了多久，太宰治從昏睡中醒來，雖然頭還有點暈，但他已經感覺身體好很多——就好像中暑之人大量飲水散熱後，十分疲憊但終歸是活過來了的感覺。
他扭過頭，發現百無聊賴地趴在座椅椅背頂端發呆的小企鵝，以及搭著大衣打瞌睡的混血少女。
竹取澈看起來完全累壞了。
要是放在平時，他一旦醒過來，眼前這個少女也會在幾秒鐘之內跟著一起清醒。——雖然按照竹取澈自己的說法是「雇佣兵的警覺」，但太宰治知道她實際上只是睡眠很淺外加沒有安全感。
但是這回並沒有立刻醒來，也說明了她到底是有多辛苦。
黑發的年輕人推開身上的航空毛毯，慢慢地坐起來，他的目光落在竹取澈靜謐平和的面容上，注視了許久。他不知想到了什麼，忍不住無聲地笑了一下。
然後太宰緩緩地站起來，將自己原本蓋著的毛毯給對方蓋上，接著又對軟糖比了一個保持安靜的手勢，這才扶著機艙牆壁出去。
小企鵝眨巴著灰色的豆豆眼，凝視著年輕人的背影。
宮本航大沒想到他那麼快就能爬起來了，當即有些嘖嘖稱奇。
「沒什麼好奇怪的。藥的效果很強，我已經很久沒有感受過蘊藏這樣強大藥力的物品了。」太宰治坐在了篝火旁，虛弱地指使道，「麻煩給我來杯溫水。」
宮本航大坐著不動：「……」
太宰治：「你想我保密，就去給我倒杯水。」
宮本航大不情不願地起身：「我可是老人家了。」
太宰治：「我還是病人呢。」
不過太宰最後還是喝上了溫水，喝之前他又賤兮兮地問：「這回沒加你的血進去吧？」
宮本航大老臉一黑：「你愛喝不喝，你以為龍胤之血我會亂給別人喝嗎！」
黑發青年並不生氣，而是冷靜地分析：「那種力量，還是要有你本人點頭同意才能生效吧。不然血也只是普通的血。」
「沒錯。」老學者重新坐回原位，神色肅然，「狼背叛我之後，我就再也沒有把龍胤之力賜予任何人，那力量會扭曲人的生存方式和存在價值。唯獨十四年前的那個夜晚……我感受到了血脈在躁動，就好像命運在向我揭示了奧秘的一角。我就知道，我等待了四百年的機會終於來到，我必須出手救下那個孩子。」
「但是自那以後，你就再沒有關注過阿澈了。」太宰緊緊盯著他的眼睛，試圖判斷出老人的真實意圖，「你就這樣放心她會如你所願地成長為你需要的人才？」
說到這個問題，宮本航大露出了少許笑容：「你以為，是誰給她找的師父？」
——活了四百年的人，再怎樣淡泊名利，多少會有一些人脈積累。
由於【書】對於曾經持有人的保密程度，太宰治其實並不清楚裡面的詳情，今天聽到這種說法，當即有些驚訝地問道：「【牽線人】梁利輝是你的人？」
「不算，只是他當時欠我一個大人情，而且他也是距離戰地最近、唯一有緊急救援能力來拯救那個孩子的人。」宮本航大嘆息道，「事發突然，我沒有想到中東地區也有我的血脈後裔，只能用【牽線人】的異能將那孩子與此世的緣分重新固定下來。不過收徒是那個龍國人臨時起意的，我只是希望他能救她一命就得了……當然，身為男朋友，固定緣分的代價你也看到了吧？」
黑發青年沒有反駁這個稱謂，只是沉聲道：「【失控人生】，對吧，它本來不會失控的。如果按照正常世界的成長道路，阿澈的異能應該是【我的人生】——堪稱是削弱版的【書】。」
港口黑手黨的首領有很多秘密，但在老前輩面前，他可以稍微袒露一點心聲。
「我們所處的世界擁有非常危險的毀滅傾向。」宮本航大作為同樣曾經持有【書】的前輩，對此了若指掌，「無論是世界各地角落隱藏的神棄之地，還是藏在其中的神器們，亦或者諸神遺留下的廢墟和力量證明，以及異能者群體……都說明這不是正常的世界。」
頓了頓，他總結道：「我在用我的方式拯救這個世界，完成四百年前本應完成的事情。龍胤之力一旦擴散出葦名之地，會給外界帶來可怕的危機。」
「而津島君，你也有想要保護的人……為了那個人，不惜對抗整個世界的危機。在這方面，你與我是一類人。」
「……」
太宰治陰沉著臉，沒有答話，雖然平田九郎如今已經放棄了擁有【書】，但人老成精這個詞可不是說笑的。
縱使昔日的平田家少主如何溫柔堅定，擁有怎樣清澈的眼眸。但在經歷了數百年風雨後，他早已學會了將一切情感隱藏在心底。
要知道，他可是六歲就能做出將龍胤之血賜給瀕死的忍者，並復活喚醒對方的早熟之人。
事實上，這個世界的意識喜歡選擇那些最悲傷、最扭曲的命運劇本，就好比將「墨菲定律」放大無數倍的後果，加以施展到現實中，然後看著無數渺小的人類為了拯救這個世界而前赴後繼，在醜惡人性與無私光輝之間交鋒廝殺，奏響名為「勇氣」的贊歌，然後美滋滋地開啟下一輪的毀滅節奏。
簡直是賤得令人發指。
可就算如此，人類依舊想要拯救它，不知疲倦，不怕犧牲地拯救世界。
因為這是所有人賴以生存的土地和家園，再怎麼扭曲和危險，也是「家」。
無論是宮本航大還是太宰治，他們都不希望這個世界就這樣完蛋。
他們是柴禾，是薪火，是新的希望和將要死去的過往。
太宰治深吸一口氣：「我沒有什麼人需要保護。」
「撒謊是很痛苦的感受，對此撒到麻木的人我只覺得可憐。」宮本微笑著摸摸胡子，「比一個活了四百年都死不掉的糟老頭子還要可憐。」
「我不需要別人來可憐我。」太宰治回答，「我不在乎。我只在乎自己的目標是否能夠達成。」
宮本教授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什麼，但最後還是開了口：「當然，當然，你我都是為了某些目的而奮鬥終生的人。其實我再等四百年也可以，只是津島君，你明白那種感受的吧？」
想要死去，想要安寧，想要遺忘一切痛苦，想要……自由。
說到這個，太宰治不禁對他露出了憐憫惋惜的眼神。
太可憐了，不能選擇死亡的自由。你一個老頭子有什麼資格同情我？
兩個可憐蟲互相同情了對方一陣，此時老人身邊的鬧鐘忽然響了起來，原來已經有一個小時了。
片刻後，竹取澈揉著眼睛從裡面出來，看見太宰治坐在那裡喝水，當即開心地撲過去：「老……」
太宰那雙天生鳶色的眼睛瞥向她，笑容熱切然而目光微冷：「嗯？」
你喊我什麼？
「葉藏！」竹取澈立刻改口，然後像個真正看見戀人從生死線掙扎回來的小姑娘那樣摟著他的脖子蹭來蹭去地撒嬌，非常自然而然地流露出眷戀的神情，「嗚嗚嗚你醒了！」
「抱歉，讓你擔心了阿澈。謝謝你的藥。」
太宰也立刻收斂起冷意，嘴角翹起，眉眼微彎，伸手摸了摸她的臉頰……他忍不住掐了兩把，手感超級好，難怪蛞蝓很喜歡掐這小傻狗的臉。
竹取澈暗自打出一個問號。
——蟹老板你不要被派大星給同化啊！
還好，當著人家老祖宗的面前，太宰也不太好意思一直跟假女友真下屬打情罵俏，連忙安撫她一陣，把人忽悠走了。
重新休息完畢的竹取澈抽了一管血給宮本教授後，就這樣踏上了前往搜尋馨香水蓮的道路，只是在遠遠地離開營地後，她忽然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只小企鵝。
軟糖正不太舒服地「屁屁」叫。
竹取澈連忙摸摸它的頭頂軟毛，然後伸手扒開它肚皮上的長毛。
在軟糖的肚皮上，綁著一個正在運行的竊聽器。
「哈……」戴上耳機的竹取澈心情復雜無比，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原來如此。」
第106章 回馬一槍
坐在陡峭懸崖邊緣的竹取澈聽完竊聽器裡的錄音內容, 心中掀起陣陣驚濤駭浪。
什麼？宮本教授是我的祖宗, 御子平田九郎本人！
什麼？我還喝過老祖宗的龍胤之血！
什麼？賭徒師父老梁當初是受到委托才來伊芙蘭小鎮廢墟撿我的！
什麼？垃圾老板能夠窺視到平行世界, 甚至知道其他世界裡的「我」是什麼異能！「削弱版的書」又是什麼形容！
什麼？這個世界很危險, 天天想著如何自殺毀滅！
竹取澈累了。
海綿寶寶只想問一下神奇海螺, 這個世界還能不能好了。
趴在她頭頂打瞌睡的軟糖翻了個身，Q彈的肚皮沒了竊聽器的束縛後顯然又愉快地鼓起來了。
混血少女把小企鵝抓在手裡, 有一搭沒一搭地捏著它, 擼毛玩。
事到如今, 很多事情都可以解釋清楚了。
比如，宮本航大為什麼知道那麼多葦名國內部的隱秘之事，知道觀月望樓裡有御子的手記, 知道仙峰寺內殿有另外一位變若之子可以提供恢復生命力的「米」, 知道修羅之狼的過往……因為他自己就是四百年前的當事人啊！這些都是他親身經歷過的！
日記是老祖宗自己寫的, 自己藏起來的。
變若之子曾經與他有過禮物往來和「龍之歸鄉」的三人約定。
修羅之狼早期更是效忠於老祖宗……
這考卷換成出題人來寫，難道不簡單麼？
再比如說, 太宰治為什麼有時候很神棍, 能夠料敵先機……也是因為他能夠窺視到平行世界的命運和故事，再加上自身的小腦袋一思考，不就能夠推斷出敵人和各種危機了嗎？拿著劇透劇本的聰明人你根本招惹不起！
那麼他是通過什麼方式來窺探其他世界的命運的呢？竹取澈思考著。
對了, 太宰提到一個形容詞「削弱版的書」, 那如果沒有削弱呢？完整威力的「書」又是何方神聖？他是否借著完整的【書】來達成這一超凡目標？
其實竹取澈知道自己很小的時候就有異能了，好像確實跟如今的異能形態很相似。只是年紀太小, 再加上四歲時那把大火, 把她腦袋都燒得迷迷糊糊的, 至於異能被人篡改了哪些內容也不清楚。
「師父……」
少女呢喃著，想起來了。
老梁的外號是【牽線人】，他牽的「線」其實不是傳統意義上的線，而是人與人，人與物，人與命運之間的緣分。
先前在印度做任務時，老梁就故意將食人的夜叉【畜生山脈】莫那赫·斯特魯迪的「緣」與密林相互牽連，使用了村長供奉出來的大筆金額，硬生生讓莫那赫在自家故鄉的村口迷路了足足三天三夜才脫離。
而【牽線人】也在她生命垂危的時候，抓住了她與這個世界最後僅存的「緣」，以扭曲竹取澈本身異能的代價，將她的性命釘死在這個世界上。
——想要得到什麼，就必須付出什麼。
這也是為什麼竹取澈總是需要大筆金額來供奉給異能才能變強的原因。
她要的是貨幣上的那份「緣」，而美金作為全世界流通最廣的貨幣品種，上面寄托了無數人的心願與念力。正是汲取這些力量，才讓竹取澈活了下來。
但就是擁有這種異能的師父，偏偏牽不住自身的「緣」。甚至與他相處久了，他周圍的親近之人會受到各種各樣的意外傷害與磨難，竹取澈好幾次都差點死掉了——師徒倆對此心知肚明，為了不讓小徒弟某天稀裡糊塗地領便當，老梁一狠心將她踢回了日本去，就此遠離她。
遠離親近之人，是為了保護他們，這個龍國人獨自踏上異國的土地，四處流浪和旅行。
這也是竹取澈今天聽到的這些事中，少數幾件令她欣慰的事情。
她知道師父收自己當徒弟不是受人指使的，而是他的的確確想要這麼做，當初在醫院養病時故意刁難自己，設了不少考題，也是不想讓自己太過親近於他。後來老梁確認了實在攆不走，再加上很喜歡自己，這才同意收下自己這個小累贅當徒弟。
老梁是個好人，如果他不濫賭的話，也許會……不，就算喜歡賭博，可依舊不妨礙他成為好人。竹取澈得出結論。
至於今天在場的另外兩人嘛……呵呵，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如果不是自己事先防著一手，讓軟糖幫忙竊聽，這會兒大概還覺得老祖宗是個普通民俗學教授，而老板是個柔弱無害的病美男吧？
老祖宗還騙我的血，說什麼提純出【御子之血】，何苦呢，你直接放你的血不就完事了嗎。
至於老板就更過分，神他媽的柔弱無害，天天窺測別人的平行世界命運，鬼知道他是不是連我最喜歡的內褲圖案這種情報都挖出來了。而且這屑男人還提前挖韭菜，撬牆角，布局整個橫濱港口黑手黨，這就是「無害」一詞的新時代用法？
竹取澈越想越氣，覺得不能就這樣稀裡糊塗地淪為采花工具人，雖然這兩個家伙她一個都打不得——到底是把血緣上的老祖宗毆打一頓，還是把發工資和獎金的老板毆打一頓？——但並不妨礙她分別擊破嘛！
於是她去而復返。
營地裡，太宰治正裹著航空毛毯一臉沉思地坐在篝火旁，不遠處的宮本航大拿著試管裝模作樣地做實驗，裡面似乎有血在晃蕩，然後兩個大老爺們疑惑地看著出門不到半小時的竹取澈。
「怎麼回來了，阿澈。」
「是這樣的，葉藏，我發現這一路上有些敵人是具有不死屬性的。我需要你的幫助才能斬除他們，你能幫我嗎？」
竹取澈委委屈屈，十分惹人憐愛地撒嬌道。
太宰治：……別瞎扯了，先前你去求藥時不是照樣來去自如嗎？
他不想去，完全不想離開篝火和鬼佛火焰的照耀範圍。
這鬼地方太危險了，【書】幾乎被完全屏蔽了相關信息，踢一腳才吐幾個字的那種保密狀態。「神棄之地」在太宰治的人生規劃裡屬於「絕對不要誤入的意外之地」……至少在他完成自己的目標之前，是絕對不想來胡亂冒險的。
黑發年輕人深吸一口氣就要開口拒絕，卻見到宮本教授從旁邊走過來，手上還遞過來一個加固後的鐵簍。
「津島君，陪這孩子去吧。」老教授一臉真摯，完全看不出他其實是想坑太宰治這個狗男人一把，「她不是你的女朋友嗎？這正是你發揮男子漢魅力的好時機！」
看著那個早有准備的加固鐵簍，竹取澈心裡暗笑：多謝助攻啊祖宗！
太宰治：……
他很想說自己沒有那種不必要的魅力。
與自己的生命安全相比，面子不值任何一錢。而且最重要的是，這個混蛋下屬有一招瞬移技能可以潛行去任何她想去的地方而不會驚動敵人，何苦帶上自己這個異能屏蔽器來增加中途的麻煩？
這裡面一定有哪一環出問題了……明明這個笨蛋剛剛離開營地時還興高采烈的，這會兒雖然在笑，只是熟悉之人一看就是在隱藏怒氣的意思。
等等，她的馬甲口袋好像有點鼓，剛剛回機艙拿毛毯時也沒看到軟糖——難道是軟糖泄密了？！
哎，千算萬算，還是沒有算到天天腆著肚子的小萌物也能發揮作用。
瞬息間理清思路的太宰治站起身，對著二人面露出鎮定自若的微笑，其實主要是對宮本教授解釋：「宮本先生，我就實話實說吧。我和阿澈其實早在上個月就已經分……」
——分手了！
——阿澈，情侶的人設他不要了！會把他拖進麻煩泥沼的人設有什麼存在的必要性？
然後，黑發年輕人感覺有人突然撞進了自己的懷裡，沒等他把來人甩出去，某種奇妙濕潤的觸感在唇上一閃而逝，溫熱的氣息噴灑在他的脖頸間，女性的軀體貼在他懷裡，親近又溫暖。
太宰治：！！！
他的頭上隱約彈出了一個血紅的「危」字。
竹取澈格外親切地摟著他的脖子，像只樹袋熊那樣愉快地掛在年輕人身上，又嫌不夠過癮那樣在太宰的面頰上親多了幾口，這才轉過頭來對著目瞪口呆的老祖宗露出了甜甜的笑容。
「抱歉，宮本先生，我太久沒有親他了，實在是忍不住……嘿嘿，您能理解的吧？」
宮本教授的嘴巴張了張，顯然完全被不按理出牌的狗糧打暈了。
「可、可以理解的。一路順風……我在營地裡等你們……」
就這樣，竹取澈把一臉呆滯的老板裝進了鐵簍裡，告別了恍恍惚惚的老祖宗，走了。
報復完成！哈哈！
直到她離開營地好幾分鐘，少女身後才傳出來太宰治幽怨的聲音：「你干嘛啊，阿澈。」
他其實並沒有覺得自己被玷污了清白之類的無聊情緒，也沒有像是那些跟女孩子手都沒牽過的純情處男那樣緊張兮兮，只是單純地覺得……事情怎麼會發展到這一步來？！
你前面不是義正言辭地拒絕了他的色.誘嗎！這會兒倒是來強制的？看不出來呀阿澈，你竟然好這一口！
「老板剛剛想說『我們已經分手了』是不是？」竹取澈頭也不回地笑起來，「不可以那樣說哦，我們可是好伙伴，必須要同甘共苦才行。」
她在「苦」這個字眼上咬得很重。
「我看你只是單純地想把我也一起拖進麻煩裡，明明你自己去也不會有什麼太大問題。」被打包帶走的太宰治長嘆一聲，坐在鐵簍裡，恢復了正常的思維和邏輯，想了想又有點不快地說，「回去必須給你扣錢！竟然敢輕薄上司！」
「沒事，您想扣錢就扣錢。您也許血賺，但我肯定不虧。」竹取澈笑嘻嘻地居然毫不在意這件事，相反，她回味般的舔了舔嘴唇，「順帶表揚一句，老板，你的嘴唇很柔軟哦。」
太宰治：「………………還敢調戲我！你這上半年的獎金全沒了！！！」
第107章 冒險精神
如果說, 葦名主城坐落在半山腰上, 四通八達，每個城門都通向不同的地方——那麼南面通往外圍城邑, 西面通往仙峰寺, 東面通往水生村，只剩下北面的鐵炮要塞通往一處名為菩薩谷的地方。
龍泉川的河水自高空降落, 彙聚在菩薩谷的盡頭, 而馨香水蓮也在那裡成長和盛開。
按道理，竹取澈需要再次返回主城, 不過這回宮本航大在他們臨出門前提供了一條近路：從葦名之底的一個山洞裡穿過去，到了那邊會是以前淤加美族人修建的白蛇神社, 裡面居住著一條大蛇。只要能夠不驚動大蛇, 就能離開蛇巢, 出去後就是菩薩谷最底層了。
能夠不與【修羅之狼】發生正面衝突當然是極好的。竹取澈欣然采納了這條近路，在她看來，區區大蛇, 算什麼？在粵府都是要抓去做火鍋食材的存在。
這回由於帶上了太宰治，竹取澈就跑去殺了堵住洞口的那條大蜈蚣，不然她沒辦法帶著老板使出【鴿子行為】這個瞬移技能, 只能一步一個腳印地殺過去。
黑發青年就這樣百無聊賴地坐在山洞峭壁邊緣，看著底下的竹取澈跟那條一看就密集恐懼症發作的蜈蚣凶狠撕扯，最後暴力至極地把蜈蚣撕裂成七八塊, 綠油油的鮮血噴湧而出, 濺得山壁和地面到處都是可疑液體。
「老板！別看戲了, 快下來摸摸它！」用藍色鬼火構架起防御蟲血「外衣」的竹取澈頭也不抬地喊他。
「來了來了……」
太宰治不情不願地爬出鐵簍，抱著這玩意兒滑下潮濕的山壁，他身上還穿著狩衣呢……他落地以後，就滿臉不快地勉強伸手摸了一下正在努力聚合身體碎塊的蜈蚣殘軀。當然，是裹著布條碎片的那種「愛撫」。
蜈蚣身體一僵，【人間失格】生效，不死之力被暫時阻斷，而它的數百根弓足掙扎了幾秒，頹然地僵硬停住了。片刻後，它化作灰燼消散在山洞裡，只余那蟲類微妙的惡臭氣息在空氣中彌漫。
其實【人間失格】不是「殺死」這種不死之力，而是短暫的「封印」它。如果敵人本身毫發無損，短暫封印也就封印了，但問題是蜈蚣自己都被撕裂了，處於垂死邊緣，一旦阻隔了它的不死之力，那就直接變回普通蜈蚣，當場暴斃。
這就好像家裡的電器開關——電器本身是通電的，而太宰治就是那個開關，開關不能影響電流是否存在或消失，只能暫時影響電流是否通過這個問題。
「老板的異能真好用啊。」竹取澈抹掉了臉上的藍色鬼焰，毫發無損地走過來，身上被蜈蚣劃破的細小傷口也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排除毒液、愈合傷口。
太宰懨懨地瞥了她一眼，像個自閉兒童那樣迅速爬進了鐵簍裡：「還行。」
竹取澈：？
「老板你不高興嗎？」
「沒有。」
混血女孩子撓撓頭，滿臉困惑：「你騙人，你在生氣哦。是因為什麼原因？難道是……還在生氣我剛才偷吻你？」
「……」
黑發青年抱著膝蓋，扭過臉去，過長的黑色劉海微微晃動。
他不想跟這條傻狗講話。
他這輩子最討厭狗了！還是那種傻乎乎的笨狗！！
他當初要是沒有把這個家伙騙進港黑，現在也不會淪落到在神棄之地裡玩荒野求生！好氣啊……
竹取澈恍然大悟，走到鐵簍旁蹲下身直視對方，雙手扶住鐵簍的邊緣。
「你要是真的生氣，你也可以親回來嘛！我沒意見的！」
「我有意見！別天天想著白嫖你的上司，走了！」
港黑首領用手勁很大的小拳拳狂錘她的手背。竹取澈被捶得爪爪吃痛，表面上卻依舊面不改色。
「哦，好吧。」她老老實實地背起竹簍和裡面的萌物老板，遞了一個防毒面具過去，自己也戴了一個。
等會要路過化糞池，還是戴上比較好。
此時鐵簍裡冒出了一只企鵝，它看著太宰治臉上的青黑色防毒面罩，發出了疑惑的聲音。
「pee？」
——你怎麼變醜了！軟糖驚恐地大喊。
雖然沒聽懂一只企鵝在說什麼，但是太宰治依舊冷哼一聲，經過面罩的阻隔聲音有點變形，但還是聽得出本意。
他說：「叛徒。」
軟糖：？
軟糖委屈，軟糖不解。這是在說誰？
不過太宰治還是沒好氣地一把抓起這個小東西，塞進自己身前的狩衣口袋裡，免得等會這只白痴企鵝被臭氣給熏死了。
狩衣發出了幾聲「屁屁」的疑惑詢問，但沒有人回答它的問題後，它開始心安理得地窩在狩衣的柔軟布料裡，開始吸太宰治。
竹取澈背著人來到了空無一人的葦名之底，這裡的敵人都被她先前清理過一遍，因此暫時沒有新的敵人出現也是正常。
巨大的石佛佇立在地下空間中，褐綠色的劇毒沼澤冒著咕嚕嚕的氣泡，竹取澈甩出鉤鎖，跳到了石佛身上，一路蕩了過去。
「阿澈。」身後的老板突然開口，周圍風聲呼嘯，「我好無聊。」
竹取澈：？？？
老板你沒看到我們在玩這麼驚險刺激的空中秋千嗎？無聊個屁啊！
「不如你唱首歌吧。」太宰又開始發揮他天馬行空的任性，「反正這邊也沒有敵人。」
「唱歌有獎金拿嗎？」竹取澈謹慎地反問。
「沒有，但可以考慮少扣一點你的錢。」太宰治沒好氣地回答。
此時恰巧他們落在了一尊石佛的殘破頭頂，少女清了清嗓子，開始唱：「起來，不願做……」
「等等？不要唱外國國歌！」
「啊？那就換一首——吾皇御統傳千代，一直傳至八千代……」
「日本國歌也不要！反正是國歌都不要！」
面對屑老板的電台點播行為，竹取澈很是無奈，但看在錢的面子上，她換了一種語言開始哼唱：「ΡａｃцвｅＴａлияблοＨииΓｐｙши，ΠοπлылиＴｙＭａＨы Ｈａдｐｅｋοй！」
太宰治震驚了。
少女並未察覺到聽眾的無語情緒，繼續唱著：「喀秋莎站在那峻峭的岸上，歌聲好像明媚的春光……」
氣氛一下子變得蘇維埃了起來。
「不好意思打斷一下，這是誰教你的？」太宰治故意問道。
竹取澈瞬間卡機了。
她不說話了。
很明顯，當然是初戀那個俄羅斯小毛子教她的。
「我看還是換一首吧。」她悶悶地提議。
黑發青年從善如流：「好的。」
雖然覺得這樣扎下屬的心有點不好意思，但屑老板依舊達成了點播歌曲換台的最初打算。
混血少女搜腸刮肚，終於從自己的各國歌曲庫裡挑了一首比較符合冒險精神的歌曲來。
「Heureux qui comme Ul.ysse a fait un beau，Ou comme cest celui-la qui conquit la toison，Et puis est retourn e plein d'usage et raison！」
遠行的人都懂得尤利西斯的幸福，獲得金羊毛之人也明白其中的樂趣。
竹取澈輕輕哼唱著這首法語歌，她的聲音其實很好聽，只是平時故意顯示出剛硬的一面來。不過當清唱歌曲，尤其是故意放柔時，給人的感覺比她平時那副吊兒郎當的沙雕模樣要好上至少二十倍。
這一回太宰治也沒有嫌棄她的歌單了，而是抱著小企鵝，靜靜地體會這趟冒險。
「和父母一起共享天倫！」
「唉，可我什麼時候，什麼季節才能再見到我那冒著炊煙的小村莊？什麼時候才能再見到我家門前的小花園？它對我來說比天堂還美好。」
竹取澈唱著歌，背著老板穿過了葦名之底這個巨型化糞池，找到了那個密道的洞口，原來就在葦名之底的鬼佛處上方不遠，非常偏僻陰暗。
爬上去，一路穿行在黑暗之中，最終來到了一處神社的殿內內部，牆壁已經被人打破了，就連供奉在此的寶物也消失不見。
這個巨大的地下神社裡四處都殘留著灰白色蛻皮，像是大蛇活著的時候褪下的。只是不知道這蛇現在去了哪裡。
竹取澈的【通透世界】看見牆壁上漸漸「醒來了」一個個下半身藏在牆壁裡，上半身露在空氣中的持槍淤加美族人，他們與牆壁融為一體，像是惡鬼一樣地用武器猛戳她。
少女不僅不怕，反而提高了音量繼續高唱，同時靈巧地避開了那些槍尖與武器，發力往前狂奔。
「比起張揚的羅馬宮殿，我更喜歡先祖打造的茅屋。」
她一刀砍斷了兩個攔路家伙的武器，如同風一般地穿過他們的包圍。
「比起豪華的大理石，我更喜歡屋頂上薄薄的石板。」
淤加美族人被她這幅無禮闖入者的模樣給激怒，越來越多的「半身人」醒過來，嘶叫著試圖刺中她。
「比起羅馬的台伯河，我更喜歡高盧的盧瓦爾河。」
攔路的蛇蛻驟然出現在面前，宛若灰白的長河那樣堵著她的去路。身後有半身人醒過來朝她發起攻擊。
「比起巴拉丁的宏偉山丘，我更喜歡小小的裡爾村。」
竹取澈嘴上哼著歌，手中的日輪刀揮舞如潑墨，堅固的蛇蛻在刀鋒面前不值一提，身後的老板也被她保護得很好。
「憑一己之力，我橫渡大海。」
「只身對抗諸神，深陷沼澤。」
「依靠船艙的庇護，還有老舊殘破的齒輪來抵抗海妖歌聲的魅惑！」
最終，他們在半身人憤怒的狂亂嘶吼之中一路衝出了陰暗的地下蛇巢，露天的光芒灑下來，谷底的濕潤空氣如此清新自然。竹取澈對此發出了得意的大笑，然後她聽見身後的屑老板也跟著笑了起來。
少女忽然愣住了。
她從來沒聽過太宰治會發出這樣清爽明快、像是少年意氣的笑聲。在她的感覺中，老謀深算的港黑首領是不會笑得像個游戲通關成功的普通大男孩的。
不知為何，她的心中湧現出一股非常奇怪，宛若熱流的滿足感。
猶豫了一下，竹取澈決定問問對方為什麼發笑：「老板你笑個屁啊。」
「……」太宰治立刻不笑了，他鐵青著臉並把軟糖扔在她後腦勺上。
軟糖手忙腳亂地抓住主人的頭發：「pee！」
眼看小企鵝和竹取澈都感到困惑不解，但又不敢問為什麼，少女只好把慘遭拋棄的軟糖放在自己頭頂，然後繼續在山谷裡趕路。
難道老板是覺得我的曼妙歌喉很是好聽，所以才笑的？
竹取澈暗暗猜想。
她想要繼續逗逗他，至少讓這個屑老板能夠在這趟旅程中開心一點。也許他回去以後就會少給自己扣點錢。
「我們的生活是一場戰爭，只能靠我們自己。」
「關心自己的命運，找到完美選擇。當心每一步，小心這瓶迷魂之藥。」
「它會玷污我們的小路，亦或者陽關大道。」
「唉，可是我什麼時候，什麼季節，才能再見到……何時回到故鄉？」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唱到最後，太宰治都沒有笑了。
他陰沉著俊臉，一副滿肚子壞水要算計人的樣子。
見此情景，竹取澈覺得自己把事情搞砸了，有點沮喪——完了，回去又要被扣錢了。
第108章 二營長
菩薩谷之所以得名, 倒不是說它曾經有什麼不得了的神跡, 而是以前的葦名人在這兒雕刻山石壁壘，制造出一座座菩薩模樣的巨大石雕。這些慈眉善目的菩薩雕像坐落於山谷之中, 安靜溫婉, 歲月靜好。
後來發生了「護國戰爭」，戰後一些投降被流放的淤加美族人來到了這裡, 他們在這裡定居, 祭祀「源之水」，修建白蛇神社, 供奉大蛇為神。於是漸漸地，連葦名人也不願意來這裡了。
淤加美族人和當地的猴群倒是相處融洽, 不過他們並不會招惹猴王——那是名為「獅子猿」的不死怪物。但你們也懂的, 掛名不死的怪物最後多半還是狗帶了——反正, 空出來的山谷失去了獅子猿的庇護，藏在地底神社的大蛇終於可以出來把小猴子們當成零食吃得一干二淨。
大有一種「我孫悟空出門結果花果山老家被人炸了」之類的既視感，罪魁禍首大蛇是需要向全葦名國人民謝罪的。
這也是竹取澈和太宰治一路走來時看見路邊堆積的猿猴白骨和不明污濁物體到處都是的原因。仿佛有什麼巨大的拖拉機從這裡一路橫衝直撞地衝過去, 撞碎了不少菩薩的雕像，碾壓了無數古老的樹木，在地上留下一條寬大到不可思議的痕跡。
背著兩只萌物的竹取澈蹲下身, 用手指在地上摩挲了幾秒，如同最老練的獵人那樣查看著地上的碾壓痕跡與青苔兩側的對比顏色，確認這是在近期發生的事情。
——菩薩知道我心裡有多痛嗎.jpg
一路走來, 除了最初的白蛇神社裡有一群半身的淤加美族人之外, 偌大的山谷, 竟然再無其他生靈活動的跡像。
沒有鳥叫，沒有蟲鳴，沒有小動物在地上爬過的細碎聲響。
什麼都沒有，這才是最詭異的問題所在。
竹取澈心中的不安情緒愈發放大，但是表面依舊沒有什麼改變，她在地上蹲了半天正要起身，忽然聽見了一個聲音。
「……けて……さい……」
那像是摻雜在風中的混亂低語，又好似隱藏在茂密樹林中的葉片嘩然，被湍急的流水送至身旁，四散的毒沼在滿懷惡意地吐出一個又一個可怖莫名的字眼。
混血少女眨了眨淡藍色的眼睛，眼前一切正常，又切換出【通透世界】來觀察那些草木，依舊無功而返。
「老板。」她茫然地問道，「你聽見了嗎？」
「什麼？」正在低頭整理手機文檔的太宰治悚然一驚，「聽見什麼？」
他沒聽到啊。竹取澈心想，難道只有我……
「助……い……」
那個聲音又響起來了，這一回與先前的惡意憤怒不同，帶著濃濃的悲傷與哀求，如同雷霆一樣在少女的耳朵乃至腦海裡炸響，宛若鬼魂伸出了索命的手，朝她緩緩伸出。
它一遍一遍地念叨著，好像一台壞掉的復讀機，在這種空曠詭異的山谷裡徘徊。
「助け……い……」
「老板你還是沒有聽見嗎！」竹取澈渾身僵硬，感覺自己不敢動彈。
太宰治抬起頭，看見她的面孔此時滿臉蒼白，冷汗幾乎是瞬息間流下來。
他頓時嚇了一跳，要知道竹取澈才是保證他在葦名能夠安全活下去的唯一途經，這會兒也顧不得鬧脾氣了，連忙伸手摸向她的額頭，試圖看看她是不是發燒了。
年輕人那修長骨感的手指放在了她的額頭，微涼的皮膚觸感和粗糙的繃帶摩擦感從渾渾噩噩的頭部傳來，讓竹取澈松了口氣，就好像暫時浮出水面的人得以換氣。
「你的體溫有點燙，但還算是熱身的程度，好像沒有發燒……」太宰蹙眉道，「阿澈你聽見了什麼？」
「似乎有個聲音在說一句話，跟復讀機一樣……本來很小聲，結果越來越大聲，我腦袋裡至少有一半的內容都是那個聲音。」
竹取澈無奈地苦笑起來，索性坐在地上，但依舊沒有把鐵簍裡的老板放出來。而太宰治也依舊保持著一手摸她額頭的那種探出半個身子的怪異姿勢，以此來阻隔他根本聽不見的那個聲音。
「那個聲音說什麼。」
「不知道，斷斷續續的。」
「我……我什麼都沒聽見，除了風聲和流水聲。」太宰治嘆了口氣，看起來【人間失格】給他帶來的麻煩其實也挺多的，「那現在怎麼樣呢？坐下來休息會不會好一點？」
「好多了。」竹取澈難得真心實意地表示感謝，「謝謝老板。」
「嗯，不客氣。」
兩人又休息了一會兒，竹取澈吃了兩根抹茶味的能量棒，感覺身體應該好一點後，她同意老板撤手。
太宰緊盯著她稍微緩和過來的面色，最終還是將手從她的額頭處挪開了。
幾乎就在同一瞬間，那洪鐘大呂般的怒吼咆哮響徹在滿心警惕的少女腦海中，千百年來泣血的嘶吼，無法停止的哀痛與憤怒全部化為了一句話。
【「助けてください！」】
救救我……救救我！
救救我救救我，求你救救我！！
竹取澈痛苦地瞪大了眼睛，眼白處浮現出一條條明顯的血絲。太宰被嚇得立刻又朝她伸出了手——但這一次竹取澈沒有接受這份阻隔，而是捂著腦袋、猛地張大嘴巴，不顧形像地大吼一聲：「你他媽的給我閉嘴！！！」
「……」
人類的聲音回蕩在山谷裡，那求救聲戛然而止。
女孩子的冷汗已經打濕了背後的白襯衫。太宰見此狀況，沉默了數秒，垂下手去。
「它在說什麼？」他問了第二遍。
「叫我救他。」竹取澈感覺自己依舊腦袋嗡嗡作響，就好像有個傻逼在裡面敲鑼打鼓了足足三個小時的後遺症，「鬼知道是怎麼回事。」
……你別說，還真有可能是鬼魂。
兩人稍作休息後繼續前進，其實竹取澈都不想往前走了，畢竟那個聲音太詭異太嚇人了，要是克蘇魯游戲裡自己這會兒大概都要因為「聽見不可名狀的呼喚而發瘋」了……無奈馨香水蓮還在前面等著自己。
在翻過最後一尊巨大的、倒塌的菩薩雕像肩膀處時，竹取澈看清了眼前的景像，呼吸突然停滯了。
——在山谷的盡頭，積存的水潭之中，正沉睡著一條粗大的白蛇。
上百米的身長，近乎十米的寬度，灰白色的鱗片正如先前在地底神社見到的那種蛻皮，白蛇宛若小山一樣盤踞堆積在此。那冰冷毫無溫度的鱗片讓人立刻聯想起冷血動物的凶惡本性，睡夢中噴吐出的濃厚毒霧腐蝕著周圍的山壁和石頭，留下一道道非人的、戾氣十足的痕跡。
但這並不是最恐怖的，最恐怖的是……這葦名蛇神還有另外一個腦袋，白骨皚皚，從依舊活著的那條蛇的脖子處硬生生撕扯開皮肉鑽出來，正用黑漆漆空洞的眼眶注視著周圍。在它的右眼處有一道巨大的刺傷痕跡，而慘白的天靈蓋上也有著被刀劃開、切斷的恐怖傷痕。
生死雙首蛇。
這就是竹取澈要面對的對手。
然後少女就默默地、躡手躡腳地背著老板掉頭回去了。
直到往回跑了將近兩公裡，竹取澈才甩出掛鉤跳到了一位菩薩雕像的手掌上，又跳到了旁邊的山頂處，踩了踩腳下的地面還算結實，又估算了一下與山谷之間的距離，將鐵簍放了下來。
黑發青年熟門熟路地鑽出來，就好像他真的成為了太宰禰豆子那樣。
「你有什麼打算，阿澈？」
「那家伙一看就是處於生死之間的詭異形態，我不確定能打過它。」竹取澈也沒有很多信心地說，「所以老板，你要幫我。等會我會把它牽引過來，你就趁機傷害它，如果它不肯過來也沒有關系，你就不停地騷擾它，到時候我瞬移進山洞拿【馨香水蓮】，然後我們一起跑路。」
太宰治驚了：「我一個柔弱無助的異能者，要怎麼幫你牽制那小山一樣的大蛇？我又不是蛞蝓。」
面對這個問題，竹取澈笑了。
她開始脫衣服。
「誒？」經歷過不久前的強吻事件，太宰治現在非常警覺，一有風吹草動就如臨大敵，現在連忙試圖勸她把衣服穿回去，「不至於不至於……」
「老板你在想什麼？」竹取澈拿著黑色小馬甲的【儲物外套】，一臉疑惑，「我只是要拿東西而已。」
太宰治：……
什麼東西要脫下衣服來拿啊！
答案就是——龍式PLL05型自行迫榴炮！
龍國軍工脫胎於曾經的蘇維埃軍工體系，信奉「器大活好」、「口徑即正義」等觀點，走上了迫榴結合的道路。此外，另配有反坦克榴彈防御裝置，專治火力不足恐懼症。05式口徑120毫米，攜彈量36發，最大射程9.5km，可在360度範圍內保證負4至正80度的高低射角，同時搭載刑天軍工最新研發的CARDEM計算模塊，根據戰場數據鏈快速裝定迫擊炮射擊諸元——對於龍國人來說，打不穿裝甲的武器，就不是好武器。
這才是竹取澈真正隱藏的大寶貝兒！
太宰治都被這流淌著金屬冷光的猛男專用火炮給驚呆了，愣了足足兩秒才想起一件事，「你去年的獎金……」
竹取澈不以為恥反以為榮，拍著炮筒笑道：「走了點國外的門路，買了它。」
——龍國雖然是安理會國家之一，但是賣起軍火也是不輸給北方鄰居和美國人噠。
「老板你會用嗎？」竹取澈好心地問，「不會的話我這裡還有一份說明書，賣家附贈的日文版小冊子，要不是葦名這邊沒信號話我們還能申請現場的國際指導，他們售後服務做得挺好的，可惜不能7天無理由退換。你可以現場學習一番……」
「會用。」
太宰無奈地揉揉臉，開始略顯生疏但依舊是標准化流程的操作起來。畢竟這武器裝有智能模塊，方便上手易操作。
竹取澈圍觀片刻，確認他不是硬撐面子而是真的能夠操作無誤後就興衝衝地跳下去開怪了。
「老板，記得等我信號！」
「嗯。」
「不要打空了！」
「好。」
「也不要打中我。」
「那可難說。」
「？？？」
第109章 求救電話
其實竹取澈完全可以瞬移進山洞去拿馨香水蓮的, 無奈生死雙首蛇那龐大如小山一樣的身軀死死地堵住了本就不大、需要蹲下身才能爬進去的洞口。
少女先用小強來試探，無奈活蛇腦袋在打瞌睡, 而死蛇腦袋對於這個米粒大小（對它來說）的蟑螂根本視若無睹, 完全起不到拉仇恨、轉移方位的作用。
沒辦法, 竹取澈只好一個【鴿子行為】閃現過去，讓【化學能轉換戒指】釋放出電能, 揮舞著白骨之槍直接扎進了死蛇頭顱上的傷痕裂紋裡。
金黃色的電流湧入白骨縫隙, 巨大的蛇神氣得要命, 感覺又被人類殺了一次，當即氣得咆哮著翻滾起來。
死蛇腦袋一動，原本沉睡的活蛇腦袋也跟著醒過來，兩個蛇首如同神話中的怪物那樣朝竹取澈發起進攻。
就在這時, 二營長……哦不是, 是太宰治先生果斷地開炮了。
第一發高爆燃.燒彈擦著一人一蛇的頭頂飛過去, 把後方的山體打碎了一大片，無數岩石跌落下去砸出遮天蔽日的灰塵，迸射的火星和金屬碎片在綠色的瘴氣裡狂舞亂燒。
打偏了。
戴著防毒面罩的竹取澈氣得在耳麥裡叫喊, 讓老板打得准一點。還有別把山體打塌了, 到時候馨香水蓮跟著陪葬，兩人都吃力討不了好。
忙著重新裝彈的太宰也很不滿：「不想破壞周圍環境，那你就把它引開啊。」
竹取澈暗自痛罵了這個混蛋一聲，抬頭對著雙首大蛇大喊一聲：「拜托了！請借我一片鱗片！」
【老子來要飯了】技能, 發動！
一片鱗片對於山一樣高大的蛇神來說根本不值一分錢, 活蛇瞬間紅了眼睛, 死蛇則是張開了白骨森森的毒牙，齊齊地朝她碾壓而來！
——鱗片拿去！
竹取澈才不拿呢，她轉頭就跑，故意將巨大的蛇神引開這處水潭範圍。
站在山上的太宰治就這麼欣賞著部下引動一條龐大無比的大蛇轟隆隆地衝過底下的山谷甬道，沿途的樹木、石塊全部被碾碎，而她本人更是跑得足下生風。這場景凶惡得足以去拍《哥斯拉》之類的巨獸特攝片。
「老板，開火開火！」竹取澈跑得跟狗似的，扯著嗓子在耳麥裡吼。
「知道啦。」
啟動智能模塊輔助，太宰很快就確定了這條蛇的七寸位置所在，並在它經過炮口打擊範圍時提前預判出它的行動速度和扭動軌跡。
這一次，他沒有打偏。
什麼？先前那枚？只是試試手感而已。
世上哪個男孩子拒絕得了打炮這種事呢。滑稽.jpg
第二發炮彈精准地擊中了巨蛇的後背，距離七寸的要害處還是差著這麼個七八米的位置。但是燃燒的液體在白色的鱗片上流淌並迅速燃燒起來。
「嘶嘶！」
蛇神停住了身形，金紅色的火海在它的後背蔓延，它一時痛苦地猶豫起來，不知是該去襲擊山上的那個人類還是前面跑路的那個見鬼的小蟲子。
太宰治見敵人猶豫了，連移動速度都暫停了，哪裡會錯過這樣的開火好時機？於是他毫不留情地賞了對方第三炮。
這次，擊中了蛇神的七寸位置。雖然這條蛇很粗大嚇人、長著兩個腦袋，但要害位置都是同一處。
蛇神痛得上演一陣「金蛇狂舞」的劇情，在山谷裡狂滾亂砸，尾巴橫掃四方，幸虧此時的太宰治和火炮所在位置距離蛇神較遠，不至於被立刻牽連到。但連他本人都摸著自己的額頭驚嘆：「難道我很有當炮兵的天賦？」
不過話音未落，怒氣衝衝的雙首大蛇就咆哮著衝過來。
面對這等排山倒海般、氣勢十足的恐怖攻擊，這個男人竟然……竟然又打了一枚炮彈出去！
這一回，蛇神那顆活腦袋裡長大的巨口中瞬間燃起火焰，綠色的鮮血噴湧，牙齒都被打斷了一根。整條蛇都被打得腦袋向後一仰，歪歪斜斜地嘶吼起來。
「脫仇恨啦，我的天！我看你很有作死的天賦啊老板！」竹取澈眼見局勢發生變化，立刻放棄了原本吸引蛇神注意力的打算，連續幾個瞬移飆飛回來，抓起老板往一旁的鐵簍裡一塞，然後抱著鐵簍就甩出左手腕上的鉤鎖，飛到了更上方的峻峭山壁上。
轟隆隆！
嘴巴還在噴火流血的雙首蛇將腦袋凶狠地撞在山體上，如果剛才太宰治還停留在原地多半要被當場碾成肉餅。緊接著在一陣地動山搖的晃蕩之中，那05式火炮掉進了裂開的溝壑縫隙裡，消失不見了。伴隨著重物落地的悶響，這東西很大的概率是被狂怒的蛇神給弄碎了。
「我的炮！！」
竹取澈喊得撕心裂肺，宛若珍愛的全球限量版手辦被親戚家的熊孩子直接踩壞。此人當時就狗狗落淚，因為她自己都沒有打過幾回就這樣報銷了！
「沒關系的。」乖巧躲在鐵簍裡的黑心老板安慰她，「至少我打了四發出去，對得起成本價了。」
「你都不知道那群龍國人給我溢價多少！」竹取澈欲哭無淚地把鐵簍甩回肩膀上，騰出雙手來應付敵人，「你是不是玩得很爽啊！打到敵人硬生生地脫仇恨了！」
——她還沒試過用【老子來要飯了】技能的時候會被別人搶仇恨的情形……
「是啊。」太宰治愉快地說，「超好玩。尤其是近距離看著敵人那麼大的腦袋在我頭頂噴血怒吼的時候，就跟下雨似的。回去如果有機會，我希望蛞蝓也能品嘗一下這一招……」
一時間，混血少女的內心就更加怒火衝天、氣憤難平了。
於是她把玩具折損的過錯怪在了蛇神的身上。
由於背著老板不能使出【鴿子行為】來瞬移（現在找個地方把他放著也很不安全了），她就索性甩出鉤鎖，直接勾住蛇神身上那些翹起的、燒焦的鱗片，直接飛身跳躍到大蛇身上，一路向上狂奔而去。
「嘶吼！」
白骨的頭顱轉過來，修長鋒利的毒牙凝聚著可疑的毒液光芒，朝她咬下。
但是竹取澈在千鈞一發之際躲過了這一記咬合攻擊，所以白骨蛇頭咬中了自己的身軀，看它猛地晃動起來的樣子，這一口似乎還不輕。
「吵吵吵！」竹取澈一手握住黑色日輪刀，一手拖拽地【人生苦痛之槍】在蛇皮上摩擦出一長串金紅色的火花，敏捷又迅猛繼續向上狂奔和跳躍。同時嘴裡破口大罵、指桑罵槐，「吵你媽啊！把別人玩具砸了還這麼理直氣壯！給我拿命來賠償知道不！」
太宰治選擇裝傻，一言不發，開啟錄像功能，享受生物過山車上下起伏的快樂。
——毀掉火炮的是蛇神，跟我太宰治有什麼關系。
其實完全沒聽懂的大蛇：「嘶吼！」
最終，隨著巨蛇感受到危機越來越重，它猛地甩動身軀，將靠近脖頸處的少女甩飛。
但縱身飛躍到半空中的竹取澈，那雙淡藍色的眼睛不知何時變成了白茫茫的一片，藍色的鬼焰流淌在兩柄武器上，這讓她看起來如同在半空中變成了一只擁有火焰羽翼的飛鳥。
「獄之呼吸……」
「十之型……」
「萬聲合鳴！」
自從脫離游戲裡的大正世界後，竹取澈當年與自己先祖共創的「獄之呼吸法」只有九個型。但如今，她已經開發出了新的、屬於自己的劍型。
時間仿佛靜止了，無論是敵我都僵持在這原本的空間裡。但當它重新開始流動運轉時，驚人的藍色火焰從活蛇的首級上豁然爆發而出。
與此同時，無論是白骨之槍、日輪刀亦或者是八斬刀，都在同一瞬間給活蛇首級制造了巨大的傷痕。
一道宛若溝壑、巨大的、漆黑的傷痕在白色的鱗片上緩緩綻開。所有的武器都攻擊在同一個點，在同一瞬間發動最猛烈的輸出攻擊，它們高歌暴鳴時發出的巨響就如同天邊的雷霆在歡慶。
這個「點」漸漸擴散成「線」，最終這根「線」直接切開了敵人！
蛇神僵住了，原本碩大的腦袋在下一刻，完整平滑地斷裂成兩半！
綠色的鮮血如同瀑布那樣狂湧而出，而竹取澈此時心念一動，就如同福至心靈那樣地抽出【人生苦痛之槍】，自上而下，一槍就貫穿了連同死蛇首級在內的敵人兩顆頭顱！
獄之呼吸·一之型·黃泉燈！
無形的力量在一瞬間，從蛇身上，湧入了槍尖，湧入了這柄來自地獄的武器裡。
…………
……
在最開始，它也只是一條拇指大小的小蛇。
在古老的年代裡，它無憂無慮地成長，在父母的庇護下獵食、游玩，接受當地人們的供奉，與自己的愛侶一同嬉戲玩耍。
——直到龍神的降臨。
那惡龍與葦名的諸神搏鬥，殺死了連同它父母在內的無數神明，吞食了祂們的力量，奪走了古老神明的權柄。
但是不知為何，龍神沒有殺死它們這兩條小蛇。而是縱容的，如同把豬養肥一樣地任由它們在地底苟延殘喘。
好恨啊……不自由的感覺，失去了祭祀的感覺，被壓迫無數年的感覺，目睹愛侶屍體墜落谷底的感覺……好恨好恨好恨！
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要讓我獨自承受這些！為什麼一切美好都已經回不去了？
救救我！
求你了！
用什麼辦法都好，將我從這孤獨的地獄裡解脫出去吧！
這種憤怒的感覺……好寂寞啊。
冥冥之中，憤怒的、頭顱斷裂的蛇神隱約間聽見了有人在自己聽覺器官旁仁慈而溫暖的低語，就像是久違的冬日陽光照在鱗片上，曬得整條蛇都暖呼呼的。
「我來救你了。」
「我來……殺死你了。」
這樣啊。
是了。
沒有錯。
救救我，然後，殺了我。
巨大的蛇神頹然倒地發出轟隆巨響，然後在兩人眼睜睜地注視下，它化作灰燼消散在風裡。
「都是我的功勞！」坐在鐵簍裡的黑發青年恬不知恥地舉起手來說，他剛剛趁勢摸了一把蛇神的身軀，管它是不是有不死之力，先用【人間失格】招呼一頓准沒錯。
「是是是，老板英明神武，戰力無雙，我對您真是敬愛得五體投地了。」竹取澈很敷衍地回答，同時注意到那巨蛇最後消散的頭顱眼眶裡，似乎有晶瑩的淚水湧出。再仔細看時，它已經變成了灰燼消散了。
蛇也會哭嗎？
這個問題浮現在少女的心頭。
不過，只能回去問一下神奇海螺（谷歌）才知道答案。
她收起白骨之槍，只手握刀，拖著疲憊的腳步朝生長著水蓮的山洞方向走去。
只是走著走著，少女突然聽見身後之人問自己：「為什麼一定要殺它呢？」
竹取澈明白他的意思，其實原本忽悠了蛇神離開山洞範圍、進去偷蓮花就行的問題，但蛇神到頭來還是硬生生地被她砍爆了。
於是她不假思索地回答：「因為它向我求救了呀。」
太宰立刻聯想起先前那詭異的聲音，恍然大悟：「誰向你求救，你就殺誰？！」
——你這硬核急救方案是從俄羅斯反恐部隊那裡學來的嗎。
「怎麼會？」竹取澈很吃驚他會得出這樣的結論，「因為它心裡就是這樣呼喊的。我這不是在滿足它嘛。」
「阿澈你還知道動物心裡想什麼？」
「我就是知道啊。」竹取澈撓了撓頭，也覺得這事情有點怪怪的，「反正偶爾會聽出那個意思來。」
太宰治懂了，敢情這是直覺類猛獸之間的溝通方式，他這麼柔弱無助的人類異能者，不懂也正常。
「不過……」他忽然似有所指地說，「但凡誰向你求救，你都會伸出手嗎。」
「怎麼可能，對方沒給錢的話……」竹取澈正要闡明自己的雇佣兵金錢觀，忽然想起蛇神好像也沒給錢，只好改口道，「看具體情況啦。如果能幫忙當然會幫，幫不了的話會立刻走人。」
「喔。」趴在鐵簍裡的太宰治晃悠晃悠地說，「你想要成為英雄啊。」
「嘿嘿。」混血少女傻笑，「也許吧。」
與此同時，一段久遠的記憶在她腦海中蘇醒過來。
那是父親與她的睡前閑聊。
【卡莉將來想要成為什麼樣的人呢？】
【我想當英雄！】
【誒……哪種英雄？】
【英雄還分種類嗎？】
【當然啊。在爸爸看來，世界上有兩種英雄，一種是公認的、廣義的那種，為了利國利民的大事而不惜做出犧牲的英雄。另外一種嘛，相對狹義範圍一些，是希腊神話裡那些缺點很多、會犯錯、但依舊是做出了不少了不起成就的英雄。】
【爸爸希望我成為哪一種呢？】
【這個我說了不算啊，得你自己決定才行。想要成為什麼人，想要做出什麼樣的成就——都取決於你自己呢，卡莉。】
山洞近在眼前，濃郁的、神奇的芳香遍布水潭，在失去了蛇神的惡臭氣味掩蓋後，兩個人類都能在山洞外面聞到那奇妙的清香。
「老板。」竹取澈忽然說，她其實只是單純地想跟別人傾述一下那種心裡悶悶的感覺，「我小時候有過一個荒誕不羈的夢想。」
其實太宰已經多半猜出來了，但還是饒有興趣地配合著發問：「是什麼樣的呢？」
「想要成為希腊式的英雄。」她挑了挑眉，蹲身彎腰往山洞裡爬，「就是那種——自我的英雄。」
第110章 人被殺
馨香水蓮的外表與普通蓮花沒什麼區別, 不過就是通體純白，香氣濃郁得幾乎異常而已。
山洞盡頭的小水潭裡，也僅僅生長著這一朵。
采摘下來後竹取澈隨手把水蓮扔進背後的鐵簍, 正好砸在太宰治的頭上。
「喂。」
老板很不滿, 將蓮花從腦袋上拿下來欣賞, 毛茸茸的企鵝幼崽軟糖從他胸前的狩衣口袋裡探出頭來猛吸蓮花, 然後露出了貓薄荷服用過量的暈乎乎表情。
「阿澈你是不是忘了我還在這兒坐著？」
「是的呢老板。」
兩人一邊拌嘴一邊飛快地從原路返回了。沿路經過地底的白蛇神社時，依舊受到了那些牆壁上的「半身人」的熱烈歡迎，竹取澈照例將他們徹底無視了。
只是在離開葦名之底這個化糞池範圍, 越是接近營地, 竹取澈就越覺得不對勁。
雖然先前這片森林也是這幅毫無生氣、死氣沉沉的模樣，但是因為自家老祖宗的存在而多了幾分生機。
竹取澈帶著太宰治小心翼翼地摸到營地附近, 他們發現宮本航大此人已經消失無蹤，但物資啊、其他雜物什麼的都還在, 甚至連篝火都沒有來得及熄滅, 就好像遇見什麼猛獸直接跑路。
太宰也察覺到異樣，伸出手指在她肩膀上寫字。
【怎麼回事？】
竹取澈也用手語給他回復：【第一次, 見面, 地方】
在臨別前，老教授確實說過，如果回來時他不在原地, 那就多半是去了供奉棲宿之石的那個山洞（也就是他們三人第一次見面的地方）。
太宰治這邊明白了。
然而就在下一刻, 竹取澈只覺得強大又恐怖的危機瞬間降臨, 那非人的殺氣刺激得她渾身汗毛都炸立, 她本想下意識地使出【鴿子行為】來瞬移逃走的……但是不行！因為如果她突然消失，老板不就留在原地面對危險了嗎？
因此在千鈞一發之際，來不及過多思考，混血少女只是下意識地做了一個動作——那就是甩掉背上的鐵簍。
肩膀還未輕松下來，少女就感覺自己的天靈蓋一涼，劇痛傳來的同時有什麼東西重重地壓在了她的後背處！將她整個人掀翻在地！
沒有想到向來注重保命的部下竟然會選擇在最後的時刻推開自己，太宰治來不及震驚，只見他毫不猶豫地爬出鐵簍，猛地拔出懷裡的槍，轉身扣動扳機，對著來人連開數槍！
「鐺！鐺！鐺！」
來人揮舞著血紅的太刀，將近距離的手.槍子彈竟然精准無比地一一彈飛了。
直到這時，太宰才看清楚那邊是什麼情況。
竹取澈一動不動地倒在地上，氣息斷絕，鮮血與腦漿從她頭頂的那道傷口流出來，那致命的傷勢與先前在蛇神頭上看到的近乎相似……
太宰的臉色本就因為四處奔波而不太好，這回看起來更加蒼白無血色了。
外人看來可能是他已經嚇得呆住了，但只有熟悉他的人才明白，他此刻有多痛心。
事實上，港口黑手黨的首領在這一刻都感受到了難得的迷茫和頭腦空白。
他到底是因為失去了一個好用的下屬而惋惜，還是……因為別的什麼原因？
至於凶手，則是非人的生物。
或者說，它原本是個人類，縱使多年過去，面部皮膚也依舊維持著青年的模樣，唯獨眼中血光森森，身高足有兩米。一頭凜冽桀驁的白色長發如同野狼的皮毛那樣披散在身後，右手握著一把血紅色的太刀，腰後則綁著另外一把長度更長的黑色野太刀。
最吸引人注意的是它的左手……那完全是骨骼制作的義肢，上面仿佛長年累月地燃燒著血紅色的不詳火焰。
「異……鄉人吶……」
怪物張開了嘴，生疏怪異的聲音被淹沒在火焰的燃燒與惡意之中。
「你是……」太宰治此時也終於意識到了這是個什麼玩意兒，來到葦名國後聽得最多的名字就是這家伙，他哪裡還會認錯，因此他喊了出來，「修羅之狼！！」
與此同時，他的大腦瘋狂運轉著解決措施。
——子彈沒有用，對方會彈開。
——【人間失格】呢？也不行，狼本身也沒有受致命傷，就算暫時封印對方的龍胤之力也無法對其進行進一步的傷害。
此時此刻，縱然是人前總是胸有成竹的太宰治，在這一刻也不禁感到了棘手。
無法正常的交流、無法用言語進行欺騙、無法擁有人類的情感的怪物，一心沉浸在殺戮的快感之中的敵人，要用什麼方法才能打敗？
修羅之狼朝他大步奔來，手中的紅色不死斬高高舉起，眼看就要一刀刺穿這個仰躺在地上的人類胸膛。
「砰！」
一個人影從狼的背後跳起來，撞得他整個人都晃悠了一下。那個襲擊者幾乎是整個人跳到狼的背上，手中的黑色日輪刀直接貫穿了修羅的脖頸，鮮血迸射，場面恐怖得讓人當場做噩夢。
但是太宰治並未做噩夢，他欣喜萬分地喊出了那個趴在修羅背後去阻擋他的人：「阿澈！你沒死？」
顧不上回答這個問題，竹取澈眼裡的血絲愈發明顯，她咬著牙，一手摟住狼的脖頸，一手在使勁。然而修羅之狼反應極快，用不死斬格擋住日輪刀的進一步斬擊，同時整個人就往地上一滾，顯然是要在翻滾中掙脫竹取澈的束縛。
「快跑！」混血少女不顧自己依舊滿臉是血的模樣，「老板你快跑！去找那家伙！」
「我明白了！」太宰點點頭，他們都很清楚，在沒有獲得「龍淚」這個關鍵道具之前，是無法徹底殺死修羅之狼的。
既然如此，他留下來也只會給竹取澈拖後腿，還不如快點帶著馨香水蓮去和平田九郎彙合，點燃「源之香」，一同逃往源之宮。
想必營地裡的平田九郎也是察覺到原本在主城裡的修羅之狼趕來了，才會躲到水生村盡頭去吧。
眼看黑發青年的背影就要消失在密道裡，狼從地上爬起來，左手義肢裡的忍術機關翻轉，朝著太宰治的方向猛然甩出幾枚苦無！
竹取澈立刻使出【鴿子行為】瞬移至二者位置的中間，直接撐起【血光十字盾】把那些有可能傷害到自己同伴的苦無都擋住了。
血色的光學盾牌浮現出一陣劇烈的波動，但是終究是擋住了。
「你本應該……死了……」狼陰森森地看著她，「異鄉人……有那個人的……氣息……龍胤……」
他說的沒有錯，在剛剛的一瞬間，竹取澈確實是墜入了無邊的黑暗與冰冷之中。
其實她並不對死亡感到陌生。
因為早在她四歲那年，她就感受過這樣冰冷又孤獨的事物了。
但奇怪的是，這一次的死亡過程中，她並未有太多後悔的情緒產生。
當推開身後之人的時候，少女腦海中唯一的念頭竟然是——我對得起你付我的錢了。
隱約中，似乎還有別的、微弱的細碎的嘆息被深深地掩蓋在了心底。
奇怪，那個時候，她自己真正想說的話，到底是什麼？
總感覺如果因為錢財而死的話，真就成了愛錢不要命的鬣狗了……竹取澈費力地思考著卻感覺大腦如同凍結了一樣……不，根本是腦袋已經被人切開成兩半，以至於空氣灌進來，令她無法思考這件事背後的真正核心原因。
……啊。
勉強想明白了。
大概是——我是為了什麼人而犧牲的吧。
無論那個人到底是親人還是友人，亦或者陌生人。這樣的死法是不是就會稍微有價值一點呢？
就像我父母當年為了保護我而犧牲的那樣，倘若我今天真的為了保護太宰治而死去，是不是就能把什麼有價值的東西傳承給他了？
但是……我這樣只會打打殺殺的暴徒，又有什麼有價值的事物？假設真的有，又為什麼要傳遞給別人，在這個世界留下自己微不足道的腳印？
不不不，沒有那麼復雜。
我之所以想保護那個人，不是因為錢啊還是傳承什麼看不見的東西，而是……而是因為……我想要被什麼人記住。
如果我是為了保護什麼人而死去，不是死在殘害他人的道路上，那麼我的死亡就是有價值的——因為活下來的人會記住我。在那一刻，我就不會真正的死去，並且將以另外一種形式「活」在這個世界上。
原來如此！
我恍然大悟了起來。
我的內心深處竟然……是這樣害怕孤獨啊。以至於連對於死亡的恐懼都無法戰勝它。
正在此時，竹取澈本以為自己要就此沉入那黑暗的海底裡，冥冥之中卻聽見了宮本航大的聲音。
【「孩子，龍胤盡管是不詳的力量。但是……只要活著，就會有希望。請和我的血，一起活下去吧。」】
體內蟄伏的鮮血沸騰起來，無形的力量貫穿了她的靈魂和軀殼。
於是，混血少女掙脫出那深重的死亡深淵，從黃泉返回人間，在熟悉的密林中重新睜開了眼，從未有過的龍胤之力在她體內飽滿的鼓動，像是為血液灌入了新的能量。
竹取澈感覺自己從未那麼狀態完好過。不過她很清楚，這不過是驟然獲得新力量時身體產生的錯覺罷了。
然而少女一睜眼就看見了修羅之狼要砍自己那柔弱又凄苦的無助老板，這怎麼能忍呢？她都沒有砍過，外人要砍也得排隊在外邊等著。
因此竹取澈毫不猶豫地上前阻攔。
不過如今狼的這番話，怎麼聽起來……怪怪的？
「他竟然……將這份力量……也分給你了嗎……」
「呵。」
話音未落，這個「呵」字從修羅的口中如鐵釘般砸落，他本人也狂奔著襲來，手中的紅色不死斬拖拽出超乎尋常的能量風暴。
對於這種大範圍的劍氣斬擊，竹取澈選擇瘋狂閃避，她知道自己要做的事情就是拖延時間，方便老板跑得更遠，因此此時也只能硬撐著……等等？這種事可以叫幫手來嘛。
漆黑的戰馬燃燒著藍色鬼焰從地獄裡奔出，出來正想裝個逼，就看見渾身修羅之氣暴漲的狼以及他的武器。泡芙老師頓時瞪大了無辜的圓眼睛，看向竹取澈這個契約者。
「唏律律？！」
【你怎麼一天天都招惹這種難搞的家伙？】
「沒辦法啊泡芙老師。」竹取澈賠笑著臉，「我自己都死過一回了，你幫忙多多擔待呀。」
地獄的鬼焰戰馬真的很不想幫忙，但無奈狼已經朝他們發動新一輪的進攻了，左手義肢這次變成了一杆長.槍，揮舞得虎虎生風，逼得泡芙老師不得不撅起蹄子跳起了岩漿踢踏舞。
竹取澈跟自己的坐騎一起配合，拖延了一陣後，泡芙老師不幸跪了——狼用不死斬發動蓄力攻擊，泡芙老師替她挨了一刀，結果被直直地斬斷頭顱。
於是戰馬只能回地獄裡去復活了。
下次召喚的技能冷卻時間需要五分鐘。
竹取澈見狀不妙，眼看修羅之狼的戰意越來越高，發揮也越來越好，什麼噴火筒、燃燒斧、鐵傘、苦無被他耍得出神入化，他甚至還把一大串正在爆炸的鞭炮甩在混血少女那極具異域風情的漂亮臉蛋上！簡直是令人發指！
結果就是連竹取澈自己在復活後都不幸受傷多處，瘋狂滲出的鮮血徹底染紅了白襯衣。
那還等什麼？跑啊！
竹取澈轉頭就瞬移逃進密道裡。
修羅之狼見狀一愣，也立刻跟上，但他的速度沒有【鴿子行為】那麼快，該怎麼辦呢？
於是他掏出一包毒.藥自行服用下去。
下一秒，滿臉毒發之色的他也能化作無數燃燒著修羅之火的烏鴉羽毛，從原地瞬移而來了！
靠！
原本的這場伏擊戰就這樣硬生生變成了追擊戰。
竹取澈在前面瘋狂逃跑，修羅之狼在後面拼命追，沿路的水生村生靈有的不怕死前來嘗試擋路，都被他們兩個給徹底揍爆了。
混血少女跑得頭暈眼花，原本狹長的密道被她直接撞開或者斬斷出一個大口，而口袋裡的【失控人生】一書則告訴她，新的炮灰……哦不是，泡芙老師復活啦！
這一回，被召喚出來的泡芙老師滿臉怒火，大聲嘶鳴。
【我要十頓冰淇淋火鍋！】
頭也不回逃跑的竹取澈很爽快，邊逃邊吼：「二十頓火鍋！幫我攔住他！」
三十秒後，泡芙老師被火力全開的修羅給打爆，又滾回地獄裡去泡岩漿等待復活了。
而就在不遠處，水生村的盡頭已經近在咫尺，一股若有若無的香氣從山洞裡飄出來。
竹取澈拔腿衝進山洞，發現那個巨大稻草轎子前，太宰治手上捧著一個造型古老的赤紅香爐，表情肅穆。自家老祖宗則是用一把漆黑的小刀子割開了自己的掌心，任由粘稠的血液跌落在香爐裡的三件事物中。
一瞬間，赤紅火焰自動燃燒了起來，那充斥著龍胤之血的火焰將香爐點燃，三人身上都很快沾染了這股奇特的香味。
「快快快！」宮本航大朝她招手，「進轎子！」
正要邁步的竹取澈恰好聽見外面傳來修羅之狼的腳步聲，一猶豫，發現泡芙老師還沒有復活，只好召喚出小強出去吸引對方注意力——果然又拖延了五秒鐘。
當狼衝進山洞裡來時，三個人都鑽進了那巨大如同卡車的稻草轎子，破破爛爛的垂簾擋住了雙方的視線，而山洞頂端的光芒也被某個巨大的陰影所暫時遮蔽了。
只見一只純粹由金黃色稻草所組成的巨人之手伸了進來，似乎要完全用「手掌」握住轎子。這一幕讓原本持刀的狼被震撼得站在原地，轎子裡的三個人也沒有料到會來這麼一出，各個都面色僵硬、不敢動彈。
此時巨人帶起的風吹拂起了破損遮簾的一角，露出底下宮本航大那因為失血過多而面色慘白的滄桑老朽容貌。
他的目光，與外面的修羅之狼對上。
隔絕四百年後，昔日的主臣二人終於有機會見上一面。
宮本航大遠遠地看見了狼張了張口，似乎想說點什麼，但是下一秒，巨人的手掌就完全包裹住轎子本身，隔絕了二人的對視。
轎子震動，離地飛起，被稻草巨人握著遠離了葦名國的最底層森林，前往那佇立在山頂的源之宮。
眼看暫時安全了，轎子坐起來也跟直升飛機的感覺差不多，竹取澈這才放松下來，好奇地問老祖宗，「剛才修羅之狼是想對您說什麼嗎？」
宮本航大沉默不已，成功前往源之宮這件事似乎並沒有讓他的心情變好，反而變得更加消沉失落，沒有吱聲。
「我幫他說吧。」太宰治饒有興趣地摸著下巴，「我也是多少會一點唇語的。當時的修羅之狼對我們宮本教授說的是……『九郎大人』。」
第111章 邏輯鬼才
巨大的稻草巨人穿行在叢山之間, 跨過了密林與河流, 它的陰影遮天蔽日, 宛若神話中的怪物。最終抵達了葦名的山頂邊緣, 不遠處的人工建築歷歷在目。
隨後, 它便像是失去意識那樣一頭栽倒在山體上，做完了一個合格工具人該做的所有事情。
在它手掌中的轎子裡三人很快察覺到那種移動感消失了, 所有人一致決定讓竹取澈冒泡出去看看, 畢竟她的戰鬥力是大家之中最高的。
混血少女用刀在稻草轎子頂端切開了一個洞口, 探出頭去打量一番，感覺連灰蒙蒙的天空都變得距離近了不少。
「安全。」她得出了結論。
稻草人的手臂如同一條巨大堅固的空中棧道，但是他們還是決定不要久留, 萬一等會巨人的手臂斷掉, 那豈不是一起掉下去了？
於是竹取澈跑了兩趟，先是把老祖宗從危險的、沒有防護欄的橋上背到安全的山地上, 又跑去把廢物點心太宰治給背過來。
「嗚。」不知道為什麼，屑老板好像變得稍微喜歡撒嬌了一點，哪怕趴在她背上，也用手指揪住她的頭發末梢在玩，「你有了九郎先生以後, 都不把首領放在眼裡了。」
竹取澈很無語，這種毫無意義的醋到底有什麼好吃的。
「拜托了老板……尊老愛幼不是基本美德麼？」
「我可是給你發錢的人！」黑發帥哥嚷嚷不已。
「您之前不還說要扣完我今年上半年的獎金嗎？」混血少女反問道。
太宰治：「……」
那還不是因為你強……強行做出以下犯上的事情！放在以前的年代, 你這種下屬都要切腹謝罪了！
不過他明智地沒有說出這個結論, 因為他也擔心生氣的小傻狗會「一不小心」把自己扔下沒有防護欄的天橋外面……
眼看三人一企鵝都安全地抵達了山上（軟糖因為不小心吸了太多香氣以至於躺在太宰的狩衣口袋裡睡著了）, 他們坐下來決定休息一下, 順便開個會。
宮本航大……算了，我們還是叫回他的真名吧。
頗為蒼老的御子平田九郎先生為了之前隱瞞真相的事情向自己的後輩道歉，而竹取澈也很大方地表示沒什麼。畢竟沒有老祖宗的話，自己之前面對修羅之狼時估計也真的要報銷了。
「過了前面這扇大門，就是傳聞中的『仙鄉』源之宮了。」九郎回憶著以前從上一任御子遺物中看到的記載，「關於裡面的情報，我知道得也不多。唯一能確定的是源之宮是有看門人的。」
「看門人？」
「嗯，一個叫做八百比丘尼的破戒僧，不過現在暫時還不知道她藏在哪裡。」
兩個年輕人聽見這個名字時不禁對視一眼，然而想的東西都不太一樣。太宰思考著這件事是否有更多的利用價值，竹取澈想的卻是癢癢鼠游戲裡那個揮動法杖、精通占蔔的二五仔姐姐。
但不管怎麼說，能夠當這所謂仙鄉的看門人，還叫著這樣一個大名鼎鼎的名字，都說明八百比丘尼不是好對付的對手。
因此竹取澈嚴肅地決定——睡一覺再說。
此外，他們在旁邊不遠處發現了一座鬼佛的雕像，竹取澈嘗試著坐了一下火，居然真的將它重新點燃了。這也意味著，少女可以傳送回葦名國的營地裡拿物資。
她偷偷溜回去一趟，拿了不少冒險的裝備和物資回來。顯然這次修羅之狼沒有來這邊再次蹲守了，大概是沒想到去了源之宮的人還能瞬移回葦名之底吧。
在隨便吃了點東西後，竹取澈把毛毯往地上一鋪，直接鑽進去了。
睡之前她還特意警告自己的老板：「別打擾我睡覺啊。我這一路來都快累死了。」
「為什麼你會這樣想呢？」太宰玩弄著同樣呼呼大睡的軟糖的茸毛，滿臉疑惑。
竹取澈啞然片刻，回答不出這個問題，只好轉過身悶悶地睡覺去了。
當太宰轉過頭，發現已經重新生了一堆篝火的平田九郎正盯著自己，那眼神就好像在看一頭要將自家小白菜拱走的該死的野豬。
是了，在老祖宗看來，這兩個年輕人還算是一對小情侶呢。
太宰：「……」
干嘛啊，一個個的都這樣不信任他。
於是他眼珠子一轉，想到了一個能讓老先生生氣的好辦法。
「我也要睡了！」太宰宣布。
「你睡就睡唄，還……」
九郎的話都沒說完，就看見這個黑發青年拿起另外一張毛毯躡手躡腳地走到自家後輩身旁，把毯子挨著人家的位置鋪好，然後無聲地笑著扭頭看了自己一眼，這才躺下去一起擠著睡覺。
平田九郎：……談個戀愛很了不起麼！
他揉了揉太陽穴，感覺多年以來的養氣功夫都要被這個年輕人給毀了。
睡吧睡吧，都去睡覺，他一個老人家活該給大家放風就是了！
然而三個人此時都並不知道，同一時刻的葦名之底裡，一個披散著灰白色長發，雙目赤紅的獨臂忍者正沿著稻草巨人所行走遺留下來的腳印足跡一路追蹤而去……他竟然是打著強行攀登源之宮的打算！
…………
……
竹取澈在迷迷糊糊的睡夢之中睡得不太平穩，剛開始夢見了很多奇怪的人和事情。不過在她摸到了一個暖呼呼的東西後，下意識地往對方那邊蹭了蹭，那些奇怪的夢就消失了。
於是她極其難得地睡了一個好覺。
等她睜開眼時，天邊夕陽西下，滿目紅霞。同時混血少女發現自己正趴在自家屑老板懷裡也不知睡了多久，太宰治的一條手臂搭在她的身上，而她也毫不客氣地把大腿掛在對方的腿上。
兩人的姿勢就非常的……呃，親密。
竹取澈：？？？
發生了什麼？怎麼我一覺醒來就睡了老板？最重要的是，為什麼還是這種穿衣服的睡覺？我到底該慶幸還是遺憾？？
直到這時，竹取澈才看見一旁睜著眼睛不說話的老祖宗，頓時難免有點心虛。
——這很正常，無論太宰治是不是她的真男友，在長輩面前跟男孩子一起趴窩打瞌睡好幾個小時都是挺羞恥的事情。
她小心翼翼地把自己挪出被窩，沒有驚動同樣酣睡的太宰治，然後溜噠到了篝火邊，露出了討好的笑容：「九郎……祖宗？」
「你叫我九郎先生就行了。」老爺子嘆了口氣，給她遞來一杯溫水，「多喝熱水。」
「是，謝謝您。」
竹取澈摸著戶外水杯那略微溫暖的杯壁，心中很感慨。平田九郎的水都是燒開後放涼的，而能夠維持目前這溫度說明他每隔一段時間就會重新加熱水，以此讓水溫達到能夠「一醒來便可以喝」的合適溫度。
這個細節讓少女很受用。
「你……」
平田九郎低聲說，之前沒有袒露身份時他還能和竹取澈和諧相處。真正掉馬甲之後，反而有點不適應的感覺。
「這麼多年，有怨恨過我嗎？」
竹取澈愣了一下，找了個地方坐下來反問道：「為什麼要這樣說？」
「因為你的人生軌跡我在某種意義上進行了干預。」平田九郎略微苦惱地說，「我的本意是讓你活下來後回到日本找個正常的學校讀書，過上正常人的生活。等閑暇時再接受冒險考古相關的訓練……但是【牽線人】那家伙完全不按理出牌，直接把你拐去當雇佣兵，風裡來雨裡去的……」
「但是九郎先生，這就是命運的神奇之處啊，不是嗎？」竹取澈眯起眼睛來微笑，夕陽的光芒灑在她的棕褐色的頭發上，像是塗了一層蜜糖的顏色，「如果我是個正常學生，現在也沒法走到源之宮了吧。」
頓了頓，她補充道：「而且師父是個好人，這麼多年來，我非常感激他。與此同時，我並沒有怨恨過你們二位——您給了我第二條生命，師父教導了我如何在這世界存活下去的方法。再說了，現在的工作我自己也很喜歡，不然早就改行了。」
平田九郎注視著這個孩子那雙淡藍色的眼睛，看見她臉上那種明明有點傻氣但卻讓人心生喜悅的笑容。
一時間，老人想起了陽光下的湖泊，不知為什麼，他又想起今天在山洞裡見到的修羅之狼。
忍者還是那般年輕力壯的模樣，自己卻已經老朽不堪了。
但是曾經的狼，也是一個會因為撿到錢袋子而露出微笑、吃糖時會高興、被自己分享點心時因為舍不得吃而收起來的普通人。
他突然很想將這個故事分享給某個人，而最好的聽眾，不就坐在他的面前了麼。
因此九郎問道：「你想了解狼的故事嗎？」
竹取澈點點頭，抱著了解敵人的心態答應了。
狼是一個孤兒，出身與先前那個葦名城外的無首「葦名弦一郎」很相似，不過他是在戰場上被忍者頭目「梟」撿到。戰爭平定以後，梟委托另外一位幻術高手「蝴蝶夫人」對狼進行幻術特訓，自己同時教導狼關於忍者的生存之道。
狼是個天才，每個教過他的人都這樣說，無論什麼樣的秘技，什麼樣的資料，隨便翻翻，他就會掌握。
後來龍胤之力降臨在還是個平民嬰兒的九郎身上，作為葦名主家的分家，平田家家主收養了這個嬰兒，同時已經是個少年忍者的狼就被派去保護九郎。
剛開始九郎只是把狼當成普通的忍者護衛，兩人關系局限於工作方面。直到數年之後的一次叛亂事件中，梟勾結山賊殺入平田家試圖奪取御子。
混亂之中，九郎的養父養母都被山賊殺了，只有蝴蝶夫人把他藏進了地下佛堂，用幻術設下保護。
受到自己義父欺騙的狼衝入佛堂，他要救走九郎卻並不清楚蝴蝶夫人其實也是想保護御子，而蝴蝶夫人也認定了今晚誰敢衝進來誰就是葦名的叛徒這件事（其實也沒錯，梟利用了義子當炮灰）——心生誤會的兩人大打出手。
一番鏖戰後，狼殺死了昔日的師父，而蝴蝶夫人也在死前稱贊他「本事大了啊，狼」。沒等狼出去找已經逃走的御子，義父梟就瞬間詐屍，直接一個背刺殺死了狼。
眼看佛堂在火海中坍塌，平田九郎悄悄回來，他不忍心如此忠誠於自己的忍者就這樣死去，所以——他選擇將龍胤之力傳遞給瀕死的狼。
喝下龍胤之血的狼就此復活，因為記憶出現空缺與迷糊，並未意識到自己已經成為了不死者。此後三年，因為「護主不力」的罪過被葦名弦一郎扔進地牢裡懲罰，直到劍聖葦名一心派人喚醒了這個渾渾噩噩的孤狼。劍聖在信中聲稱葦名國事有變，命令狼帶著昔日的少主速速逃出葦名，這才有了後來的一系列事情。
狼要帶著御子走，弦一郎跳出來說不行，因為龍胤是戰略力量，這就跟現代國家有人要偷渡核武器那樣是無法容忍的行為——作為懲罰，他砍斷了狼的左臂，搶走了御子。
躺在蘆葦地裡等死的狼被一個路過的佛雕師給撿走了。其實佛雕師以前也是劍聖的戰友，是黑科技「忍義手」的使用者（就那條忍術機關義肢），劍聖不放心自家孫子搞騷操作，讓佛雕師幫忙照顧一二，耿直過人的佛雕師就把義肢送給狼。
戰鬥體系更新的狼信心滿滿地跑去救御子，一路神擋殺神佛擋殺佛，整個葦名國的防御體系被他一個人鑿穿。當然，這期間他死了很多次，周圍的不少人都得了名為「龍咳」的疾病。
但就算這樣，國主劍聖還是很欣賞這小子，甚至還披著「天狗」的馬甲給狼送劍術秘籍，高手之間欣欣相惜，估計弦一郎知道後非得醋到爆炸不可。
事實上，他也確實爆炸了——被狼找上門來砍爆，復仇之戰 護主之戰，要不是弦一郎同志及時喝了「變若水」，很大的幾率要當場狗帶。
等弦一郎翻窗逃跑後，狼屁顛顛地跑來找御子彙報工作，聲稱主公咱們可以走啦！
誰知道這段時間被軟禁在天守閣裡的平田九郎因為無聊，看了不少前人的日記和資料，確認了龍胤不是什麼好東西——因此他表示，不走了！解決了龍胤咱們再去當普通人！
於是狼接下來的冒險故事就圍繞著「如何斷絕龍胤」進行。那麼他就遇上與竹取澈一樣的問題——必須先去源之宮弄「龍淚」過來。
在收集花、石頭、枝干的過程中，前兩者都很順利（也就是砍死了無數的敵人），唯獨在最後一關時，他遇見了自己失蹤三年的義父。
在梟的言語誘惑下，本就殺戮無數的狼再也無法控制住殺意，墜入了修羅道。
此時他的小伙伴之一，一位名為「永真」的美女醫師跳出來，表示狼我真是看錯你了，沒想到你是這種修羅，想去外面殺人就先過我這一關吧。
其實大家都能理解永真醫生想要亡羊補牢的心情，畢竟當初的忍義手手術還是她幫忙移植的……別問，問就是戰國醫療黑科技。
梟覺得跟女人打架很丟臉，就扔給義子來處理，自己跑去找弦一郎奪不死斬了。
此時墮入修羅道的狼已經沒有正常人的感情了。他爽快地殺死了永真，沒有讓她受太多的苦……這可是她自己要求的嘛！
醫生一死，病人就出來醫鬧了。你都把人家的主治大夫殺了，難道還不允許病人出來捅你兩刀？
就這樣，葦名國主，劍聖葦名一心出來醫鬧了。
面對墮落的狼和死去的永真醫生，劍聖很痛苦，但他年輕時也曾經斬斷過一個修羅的左臂——正是佛雕師本人。斷臂之痛將佛雕師從修羅狀態拉回人間，從此佛雕師大佬放棄了殺人，天天雕佛像，然而心中有怒火，因此所有雕像都是面帶怒容的樣子。
如今的劍聖試圖把狼也拉回人間正軌來。這也是竹取澈先前在大正時期先祖秋原椎名的記憶中看見過的那場戰鬥，簡直是兩個非人類在中門對狙。
反正，一心年老體衰，病重在身，終究是回天無力。自此之後，再沒有人能鎮得住修羅之狼，至於佛雕師也因為外敵入侵的關系再次爆發出內心壓抑多年的怒火，化身為【怨恨之鬼】，前往戰場大開殺戒。後來與【修羅之狼】不分敵我地互毆了一頓，算是平手，各自回去養傷了。
後來的故事竹取澈也算是了解了大概，狼休假了，御子被扔出葦名，被下令永世不得返回——不過看自家老祖宗熟練地在葦名國大小密道鑽進鑽出的樣子，這條禁令應該是沒什麼屁用的。
之所以能進出葦名這個「神棄之地」，主要是因為平田九郎是本地人，換成竹取澈和太宰治這兩個外來者，想繞過龍神和修羅之狼的同意就逃出去？沒門。
故事講完了，水杯裡的水也變涼了。
竹取澈感覺哪裡怪怪的，怎麼在老祖宗看來，狼也是一個膽小（愛吃糖加buff），愛錢（撿到錢會樂呵），身材嬌小（所有BOSS都比他高大威猛），沉默寡言但是偷聽技術一流（經常走到敵人面前硬核「偷聽」），有血有肉的普通人呢？
大概是濾鏡的緣故吧。竹取澈很是感慨。
要是有一個如此效忠於自己的下屬，最後的結局卻這般曲折離奇，換成是自己，恐怕過去四百年也放不下這件事。
「所以……」竹取澈問道，「您放不下狼？」
平田九郎的面上湧現出悲傷至極的神情，他哀嘆起來。
「這四百年來，我什麼都見識過，什麼都經歷過。德川幕府、明治維新、昭和風雲、第一次世界大戰、異能戰爭……我都親身經歷過這些事。」
「我與相愛的女子成家立業，有了後人，家族開枝散葉。然後又注視著他們一個一個地走進墳墓，連他們的後輩都不再認識我。」
「我開過茶館，那曾經是我和狼的夢想之一。我們一起約定過等成為普通人，我當店主，他當護衛。我們經營一家茶館給來往的旅客提供茶水和點心，聽他們講天南地北的人生故事。」
「我前往過東南亞、歐洲、美國游歷，見識過不同的風土人情，也拜訪了好幾處神棄之地的所在。有的進去過，有的不讓我進……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來過就足夠了。」
「直到最後，我回到了祖國，選擇成為一家大學的教授賺錢糊口。」
「我什麼都經歷過，什麼都失去過。這個世界對我來說已經沒什麼值得留念的事物了，但我發現到了最後，我依舊放心不下狼。」
「他一個人……成為了不死的修羅，在這被神明遺棄的土地上如同幽靈般游蕩，該有多孤單啊？」
說到這裡，老先生已經雙目含淚，面含悲色。
「所以我決定趁此機會，徹底解決這件事。徹底……讓狼解脫。」
竹取澈知道他的「解脫」是什麼意思。
不死人的解脫，那當然是「死亡」咯。
「如果您想要死去的話，其實是隨時可以死的吧？」竹取澈關心地問，「您之前說過，您的前輩，上一任御子丈是病重而死的。」
「是的，丈大人當時已經絕望了，無法回歸仙鄉，巴又已經自刎而亡，葦名國到處都是龍咳……」九郎回答道，「他想死去，自然就會死。」
「但是我跟他不一樣，我必須要拯救墮入修羅道的狼，然後才能放心地死去。再說了，如果龍胤之力流出外界，會引起不必要的騷亂和進一步變異的。」
不知為何，竹取澈想起了在微笑中化作灰燼消散的變若之子，她那時的釋然笑容，與眼前的老祖宗的神情有著極大的相似程度。
她也知道老祖宗到底要拜托自己什麼事情了。
——無非就是取得龍淚，殺死修羅。
算了，反正債多不壓身，接單了。
「我明白了。」她握住老人那蒼老干枯的雙手，認真地說，「交給我來吧，九郎先生。」
九郎緩緩地、鄭重地點點頭，對她說：「答應我一件事，孩子。」
「是，您請說？」
「不要墮入修羅道，不要讓怨憎之火在你心靈中找到縫隙，不要成為……新的修羅。」
殺戮過多的人，的確是會被世間存在的修羅怨氣纏繞，最終化作殺人狂。
竹取澈聞言頓時呆住了，她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就好像她從來沒有思考過自己到底是要當英雄還是當雇佣兵這個問題。
「那，您有什麼建議嗎？」她下意識地問。
老人想了想，指了一下那邊睡眼惺忪爬起來、到處東張西望找小傻狗的太宰治，「用他來當錨點，固定住自己心靈的結界吧。」
剎那間，竹取澈的臉色爆紅。
第112章 氪金詐騙
不得不說, 當聽到自家老祖宗提出這麼不靠譜的建議，竹取澈的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
如果平田九郎混現代粉圈的話, 這哪裡是嗑CP啊, 分明是按著正主雙方的腦袋強行產糧。
不對, 老祖宗的建議應該也只是一個提議而已，畢竟在他老人家看來, 自己和太宰治這個屑東西還在談著愉快地扣錢戀愛呢。
等等, 這故事的劇情發展怎麼越來越輕小說畫風了？小說的標題她都想好了, 比如《普通異能是抽抽樂的雇佣兵下屬你喜歡嗎》、《為了不成為修羅我決定提前開啟修羅場》、《因為在老祖宗面前撒謊開戀愛玩笑的我們竟然假戲真做》、《在源之宮尋求邂逅是否搞錯了什麼》……
總、總之, 都是太宰治的錯啦！
被人腹誹的黑發青年完全不知道竹取澈在想什麼, 他只是抬起頭看看黃昏的天色，十分感慨：「我居然一口氣睡了那麼久……」
「久嗎？」老爺子很吃驚，「也就四五個小時而已啊！」
的確，竹取澈是一大早從仙峰寺回來的, 此後的冒險（找馨香水蓮）花了兩個小時左右, 遇上修羅之狼時已經是中午了……這麼一連串的折騰下來, 這會兒頂多是周末午睡睡了個懶覺而已。
竹取澈在一旁煞有其事地點頭：「我作證, 老……葉藏的確是很少睡那麼久的。」
九郎老爺子：「呵。」
想必年輕人不睡覺, 一定是熬夜和老夫可愛的後輩做別的事情……哼，不知節制！
備受鄙夷的太宰治一頭霧水, 決定不要細思其中的原委。
休息完畢後, 竹取澈決定去開怪了。
反正源之宮的大門……也沒關上, 還留著一條小縫。她在鑽進去之前叮囑太宰, 「葉藏, 我先進去探路，看看八百比丘尼在哪裡，等我把她砍得差不多了你再出來幫忙阻斷不死。」
「去吧去吧。」太宰如今也認清了自己只是一個無情的異能阻斷工具人的身份，但還是忍不住多念叨了兩句，「小心點。」
竹取澈吃驚地看著他，沒想到這個屑東西還會說這種話。這令她有點小感動。
「放心吧！你也不想想，我【海綿寶寶】是誰啊！」
「……」說得好像先前被修羅給砍爆腦袋的人是別人一樣。
不過太宰治是永遠不會說出這後面半句話的真相的，因為他也很清楚，竹取澈當時到底是為了保護誰才會被修羅給砍腦袋。
大門後面是一座巨大的木橋，無數血紅的楓葉散落在橋上，竹取澈一腳踏在枯葉上，感覺像是踩到了什麼厚實的地毯——顯然很多年都沒人來清掃這裡的楓樹落葉了。
大橋的兩側護欄同樣用紅色清漆塗上，與楓樹相得益彰。走在這裡，大有一種走在傳說中武藏坊牟慶要攔路抓人來「刀狩」的京都五條大橋的既視感。
但是敵人依舊沒有出現。
那位八百比丘尼會在哪裡呢？
傳聞中，她是吃了人魚肉所以長生不老的女子，許多現代游戲裡她都是身材勁爆的靚麗姐姐，也不知道這會兒源之宮現實版本的八百比丘尼到底是長什麼樣子的……混血少女十分期待。
「哦呵呵呵呵呵！」
一尊巨大的身影從天而降，砸落在竹取澈面前，濺起灰塵無數。
竹取澈定睛一看，那是一位披著白色頭巾、紫色袈裟和僧衣的尼姑打扮人物，手持足有四米長的巨大薙刀，脖子上掛著由無數顆人頭骷髏組成的「念珠」，至於最重要的臉……他媽的也是個陰森森的骷髏啊！
美夢破碎.jpg
不！一個骷髏你也敢自稱「八百比丘尼」？你配嗎！你配得上後世游戲策劃們和氪金死宅們對於你的幻想嗎！！
竹取澈大怒，然而沒等她衝上去砍對方一刀，破戒僧（因為這家伙太醜了，所以接下來都用這個冷酷的名詞了）揮舞著巨大的鋒利薙刀砍來。
「鐺！」
黑色日輪刀格擋住了薙刀的刀鋒，在夕陽的余暉下，刀身上閃爍著彩虹般的七彩色澤。
說起來這瑪麗蘇的顏色到底有什麼用，又沒有給她提供戰鬥力加成……
破戒僧見她擋住第一刀時，當即又發出「哦呵呵呵」那種陰森詭譎的女性大笑聲，轉動身形，手中的薙刀轉動得幾乎看不見具體蹤影，只感受到一股巨大的鋒利風暴在她身側擴散開。
竹取澈對於這種勢大力沉的攻擊也沒有什麼合適的劍型能發起反攻，只好使用「獄之呼吸·四之型·鬼門關」來見招拆招地格擋。
在連續砍了六刀後，破戒僧的動作出現了一絲停滯，竹取澈見狀立刻切換成「一之型·黃泉燈」刺過去！
不過由於破戒僧距離自己太遠，她用日輪刀也砍不到，因此【人生苦痛之槍】使出了這一記突刺攻擊。
只是在握住寒氣四溢的白骨之槍時，竹取澈忽然面色微變——因為她看見槍杆上第一節 閉合的「脊椎骨」上面，不知何時多了一條雙頭蛇的袖珍印記。
咋回事？
但是現在不是思考的好時機，槍尖的突刺擊中了破戒僧那龐大的身軀，些許支離破碎的片段也流進竹取澈的大腦之中。
一個尼姑打扮的年輕女子在寺廟裡參拜……有一位長相奇特的神官給她遞出了一杯水，她珍而重之地喝了下去……她站在了守門的大橋上，感受著身體裡的瘙癢和某種動物爬動的跡像，手中的薙刀沾滿了來訪者的鮮血……
也許是因為破戒僧實在是活得太久了，這些記憶碎片都無法完整，竹取澈讀到的信息也是不完整的。
竹取澈一甩左手的白骨之槍，它本應該呈現一個相對筆直的弧形，徑直彈出敵人軀體，如今卻像是蛇一樣地縮起頭部（槍尖）往後撤出。
竹取澈：？？？
老槍你咋回事啊？葦名蛇神對你都做了什麼啊？你怎麼在我不知道的情況下就自動更新升級版本了？
一念至此，竹取澈決定拿破戒僧當成試驗武器新性能的對手。因此她收起日輪刀，一心一意地用白骨之槍發動格擋與進攻，然後不知不覺中……破戒僧就被她打得一個趔趄，摔倒在地！
那還等什麼？
竹取澈猛地跳起來，手中武器高舉，一把洞穿了對方的脖頸。
破戒僧不愧是仙鄉守門人，「不死」那是必備能力，這種致命傷也依舊下一秒又掙扎著爬起來了。
與此同時，白霧不知從何處聚散而來，竹取澈渾身上下冒出藍色的鬼焰，如同一個火人那樣驅散了附近的白霧——然而一個與破戒僧一模一樣的黑影大笑著揮舞薙刀砍來，同時它的本尊還半跪在橋上休息。
竹取澈見此狀況，直接扔下這個分.身，【鴿子行為】瞬移去了敵人本體的背後，手中戒指電光閃爍，電流與鬼火如同重錘天降那樣砸在了破戒僧的後背上！根本不憐香惜玉、尊老愛幼！
破戒僧被她打得吐血（是真的鮮血），蹦起來轉身就是給混血少女一刀，被竹取澈以瞬移再次躲過，出現在破戒僧的背後，又是一套陰險的背刺連招……《火影》裡瞬移高手「金色閃光」的快樂無外乎此……
根據她觀察，破戒僧的招式來來回回也就那麼幾招：螺旋槳旋轉六連斬、刀鋒掃地、突刺、猛力跳劈、左右橫砍。
確認無誤後，竹取澈再沒有手下留情，直接將手中的白骨之槍的槍杆尾部甩過去，那沉重的聲響宛若蛇神甩尾劈山，直接將身高三米的破戒僧撞飛到不遠處的楓樹樹干上！
混血少女衝過去，足下噴火，直接縱身跳起，一刀切開了這個死骷髏的脖頸！
這一回，骷髏腦袋歪在一旁，一條巨大的、手腕粗的蜈蚣從軀體的脖子裡彈出來，足有三四米長，在空氣中瘋狂晃動和噴毒，操控著破戒僧的身體朝她繼續發動攻擊。
原來又是「蟲附者」嗎？
竹取澈後知後覺地想到了記憶碎片中破戒僧喝下的那杯水，想來裡面應該放了「不死蟲」的寄生蟲卵吧。
但是……這又有什麼大不了的呢？
你的招式，都被我【海綿寶寶】看穿啦！
竹取澈砍這家伙的時間，比前兩次還要少，一轉眼就把破戒僧砍爆在地。眼看那條蟲子還想要作妖，竹取澈抽身揮刀將其砍成兩截的同時大喊：「葉藏！」
——老祖宗還在不遠處聽著呢。
門外觀戰許久的太宰治立刻衝進來，一臉嫌棄地……摸了摸那蜈蚣。
啊啊啊要瘋了！這手感好惡心！要不是下屬用槍尖釘住蜈蚣的半截扭動身軀，太宰治是打死都不會靠近半步的！
【人間失格】生效，蜈蚣立刻狗帶了。
寄生蟲一死，失去不死之力支持的八百比丘尼就跟著死了。她的灰燼沉入兩人腳下的落葉層中，化作了供養此地的泥土。
竹取澈倒是很看得開，拄著槍杆一臉唏噓地說：「明年的秋天，這裡的楓樹會開得更好吧……」
太宰臉色蒼白想要伸手捂嘴，卻想起自己的手沒有消毒而不得不放下：「你別說了好吧……我想吐了。」
竹取澈十分震驚：「就這？就這？只是蜈蚣而已啊？」
摸一摸而已，又不是讓你吃掉它？何必這樣嬌弱？？
「……」
黑發青年不想搭理這個陰陽怪氣的小傻逼，面無表情地轉身回去通知老人家可以過來了。
平田九郎倒是興衝衝地走進大門來，因為就算他是御子，以前也沒有來過源之宮。此時的竹取澈根本坐不住，屁顛顛地跑去開啟了大橋對面的那扇門。
這一次，源之宮的模樣終於真正的、完整地浮現在三人面前。
「喔，這風景真是跟記載中的一模一樣啊。」老人很感慨。
遠處的巨大櫻樹遮天蔽日，頂端探入雲層中隱匿不見。同時整座山頂都化作了一池巨大的碧綠色湖泊，湖泊的邊緣化作潔白宏大的瀑布跌落山崖，那些淤加美族人建立的「源之宮」古老建築，就坐落於水域之上。
如今夕陽余暉正盛，水面上泛起鱗鱗金波，倒映在那些平安朝時代風格的建築上，顯得愈發美輪美奐，仿若仙境。
太宰治不知從哪裡摸出了一個望遠鏡，像模像樣地看著那些建築的方向：「建築風格……是平安朝吧？」
「嗯。」平田九郎注視著那些寬大到可以讓人打滾的平滑屋頂，以及更多具有時代特色的建築與小樓，「龍神顯現神跡的時候，也差不多是同一年代。山上的淤加美族人拋棄了原本信仰的蛇神，轉信外來的不死龍神，說來也是唏噓的事情……」
話音未落，他們就看見遠處的天邊迅速、不正常的聚攏起大片的烏雲——這場面很詭異，西面太陽落日，東面烏雲橫生。
「咦？」竹取澈還沒看清楚呢，就看見一台直升飛機搖搖晃晃地衝出雲層，機尾斷裂，似乎撐不住太久。
「糟糕了！」她下意識地驚嘆。
果然不出少女的預料，下一秒，烏雲中透出的金黃色雷電狠狠地擊中了這台來自外界的現代工藝產物。
直升飛機冒著青煙隕落了，並在三人的眾目睽睽之下砸進水潭中，爆發出巨大的火球來！
太宰連忙將望遠鏡的方向轉向墜機處，看見駕駛員掙扎著從水面游出來——沒等他松一口氣，一條巨大的金紅色錦鯉一躍而出，張開血盤大口，露出宛若人類的牙齒，將駕駛員一口吞下！
噗通！
錦鯉沉入水中，發出了沉悶的巨響。片刻後，鮮血從水底漂上來，染紅了那一帶的水域。
話說那錦鯉也大的太過分了吧？
比一輛卡車都還要雄壯威猛了！一點也不喜慶吉祥了！
三個人面面相覷。
「那個……」九郎最先開口，「直升機是來找你們的嗎？」
「應該是。」太宰回答道，「我的部……朋友們應該已經注意到我與阿澈飛機失事的消息，如果我沒有猜錯，應該是好幾架直升飛機同時在這片區域搜尋。」
不過只有一台進來了，但不知道該說是幸運還是不幸，它雖然找到了目標（太宰他們的飛機失事點），自己卻被龍神給用閃電擊碎了，就連駕駛員都被錦鯉精一口吃掉了。
真是悲報。
竹取澈撓撓頭，試探著問老板：「所以，那位是中也的……還是紅葉……或者別的朋友的人？」
太宰想了想：「紅葉的人。」
——他走之前，由於派出中也去意大利公干，留守總部的干部就是尾崎紅葉。
能夠在墜機一天之內，那麼快的安排出可靠的人手前來這片區域搜尋，說明紅葉派出了她的心腹們。
——當然，「黑蜥蜴」的可能性也有，不過真要是來搜救，錦鯉吃得可能就不止一兩個人，而是四五個武鬥派了……
總而言之，駕駛員被吃掉、直升飛機炸了、殘余零件都沉進水底……他們也沒辦法利用這個條件進行飛機維修和逃離了。
「不管怎麼說，我們都要抓緊時間了。」太宰治信心十足地下判定，「紅葉肯定會通知中也趕回來坐鎮總……公司總部，而從意大利返回日本，算算時間，應該已經回到橫濱了。」
竹取澈頓時了然：「所以——我們得趁中也根據最新失事的直升機信號消失前的地點趕過來搜查之前，把龍神干掉！不然人頭就要被他搶走了！」
「對，我就是這意思。」黑發帥哥微微一笑，總算找到一點港黑首領的風采來。
一旁的老人家平田九郎：？？？
你們什麼公司……業務員為了搶業績，各個都這麼拼的嗎？連神都要搶著殺的？
第113章 山頂拉萊耶
既然現在已經打開了源之宮的神秘大門，竹取澈決定抓緊時間, 潛入源之宮去跟龍神玩一玩。當然, 能夠阻斷異能的「人形不死斬」首領也要帶上。
不過這次比較不幸, 因為先前鐵簍在竹取澈與狼的交手之中打壞了, 營地裡也沒有其他其他材料能做一個新的箱子來應急，所以……太宰治沒辦法變成「太宰禰豆子」了。
「你一定要跟緊我！」竹取澈對他千叮嚀萬囑咐, 一百個不放心。
「知道了。」太宰很不滿, 「我以前當干……公司中層的時候, 又不是沒有玩過真人潛入。」
為此，平田九郎把自己的突擊步.槍和三個滿滿的彈夾都借給了太宰。反正他一個老人家，雖說刀槍不入（是的御子的防御力就是這麼牛）, 但也老得跳也跳不動打也打不動, 干脆坐在山門的鬼佛處等兩個年輕人回來就行。否則去了也是添亂。
竹取澈則是瞬移回葦名之底的營地裡，用汽水瓶子和布條給太宰做了幾個簡易版的戰場消.音器。
有了這幾個小東西，太宰至少敢開槍而不用總是擔心驚動其他敵人了。
兩人告別了慈愛的老祖宗，太宰又熟門熟路地跳到了下屬的背上, 任由自己被背著跳下山崖，一路依靠鉤鎖和攀岩接近源之宮。
原本大門和宮殿之間有高空棧道的，不過這麼多年過去，早就斷裂殆盡了。
當竹取澈一腳踏入碧綠的湖水邊緣時, 鞋子踩到了滑膩的水底, 水面大概有她膝蓋那麼高。這時, 她忽然聽見身後之人在跟自己說話。
「阿澈。」
「怎麼了老板？」
「之前面對修羅之狼的時候, 是你保護了我……所以我一直想跟是你說聲『謝謝』來著。」趴在她背上的黑發青年猶猶豫豫地開口, 「但是平田先生在那裡，我也不好意思提及太多。」
「啊？你說那件事啊。」竹取澈根本沒放在心上，被他一提才想起自己中午的時候剛剛死了一回，「沒事啊老板，我有龍胤呢！我現在成為『不死人』了！你不用愧疚啦！」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聽她這麼無所謂的態度，太宰治似乎心情變差了不少，一聲不吭，但是有種莫名委屈的情緒在空氣中徘徊。
竹取澈：？
你委屈個啥？死的是你嗎？我都不在意了，你怎麼還那麼自責？
因此她一邊費力地從水底抬起腳，往前面不遠處斷裂的牆壁缺口走去，一邊小聲地安慰他：「不過老板你會對我這麼鄭重其事地感謝……這種事還是讓我吃了一驚。」
「……為什麼？」
「因為港口黑手黨的首領不會輕易對別人說謝謝呀，這樣一來不就欠了別人的人情嗎？」
「那我現在是欠了阿澈的人情嗎？」
他的聲音有點懶洋洋的，像是慵懶的貓咪在用尾巴挑逗少女。
「沒有呀，你不都用錢來償還我了麼。」竹取澈很奇怪地反問道，「這不算人情啦，都是我應該做的。」
太宰治：……
完美應對過去後，竹取澈在心中自傲地想：呵，想跟我拉拉扯扯搞什麼人情債？有本事就用身體來償還……等等，這裡不是霸道總裁文的劇場。
總之誰也別想跟我澈某人扯人情債！能用錢解決的事情，不需要用人情！
沒錯，我【海綿寶寶】就是這麼的絕世高手！孤傲冷艷！哈哈哈！
眼看這對話完全沒有達到預期效果，太宰無奈地眨了眨眼睛，將下頷擱在她的肩膀處，慢吞吞地問道：「那麼在阿澈的心中，我到底是『港黑首領』的成分占得多一點，還是『冒險小伙伴』的成分多一點呢？」
「啊？老板你這是什麼怪問題。」
「快點回答。」
「看場合吧。」竹取澈覺得這個男人怎麼這樣子說話，這撒嬌的語氣竟然有點該死的甜美，「工作時候，當然是港黑首領的成分更多。但在這樣四下無人的荒郊野外，自然是……」
「自然是？」太宰下意識地重復道。
「自然是——我能對你為所欲為啦！」竹取澈站住腳步，隨口嚇唬他，「行了，下來吧，本次計程車已抵達目的地，敵人就在前面！」
太宰治都愣住了。
你的「為所欲為」就是讓乘客從背上下來嗎……我還以為你又要像之前那樣，對我做一些……奇怪的事情。
不愧是你.jpg
不過等太宰同樣站穩在淺淺的湖泊邊緣之後，竹取澈朝他點點頭，掏出了日輪刀，小心翼翼地貼近牆壁缺口往裡面張望。
其實不用那麼謹慎也可以的。
【通透世界】外加「獄之呼吸·三之型·冥冥」已經雙重掃描附近區域，距離最近的也就一個敵人而已。
太宰同樣從懷裡抽出了手.槍，雙手握持，同樣快速而無聲地貼到了牆壁缺口的另一側，等待著竹取澈的前進指令。他手上的槍械已經安裝了簡陋的消.音器——由於步.槍消音的效果會差一些，所以潛行時優先考慮使用噪音更小的手.槍。
此時一陣悠悠的笛聲傳來，背對著他們行走在水泊之中的藍衣淤加美族人正沉浸於吹奏手中的長笛，笛聲哀怨纏綿，宛若平安時期的古老風貌向他們兩個異鄉人揭開了一角。
兩個人類對視了一眼。
竹取澈朝他做出一個稍安勿躁的戰術手勢，下一秒，她用【鴿子行為】瞬移到了敵人的背後，直接從背後將敵人一刀割喉！
見此狀況，太宰也連忙彎著腰從藏身地跑出來，想要阻斷敵人的「不死」，兩人卻發現這具屍體倒在水中一動不動，徹底死去了，然而並未變成灰燼。
太宰治如遭暴擊。
什、什麼！
說好的源之宮裡到處都是「不死人」呢？這不是被砍了脖子照樣死嗎？這樣一來的話，他的「人形不死斬」價值豈不是大大降低了！？
他偷偷看向混血少女，發現後者也一臉麻木地看著這個號稱「不死」的屍體，顯然震驚於怎麼「它被我殺了所以就死了」這件事之中。
果不其然，竹取澈在意識到這點後對太宰說：「老板，既然這些淤加美族人一旦被殺就會死，那麼也不需要你了。你看，要不要你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著，回頭我殺了龍神再來找你……」
「不不不，萬一接下來的敵人又有不死特性呢？」太宰治連忙辯解，「做人不能那麼武斷啊！」
——況且，整個源之宮最安全的地方，不就是你竹取澈的身邊嗎！
少女皺了皺眉，無視了心中聽出這句潛台詞時產生的微妙喜悅之情，故意板著臉：「要是你受傷了，或者被殺了，我可是不會幫忙的。」
太宰連忙點頭，特別乖巧可愛。
真要是遇上致命危險時，誰信她不會幫忙……自詡為「港黑今年最佳保鏢候選人」的阿澈才不可能坐視不管。
說定了此事後，兩人才蹲下來查看地上的淤加美族人屍體。
先前在葦名之底，竹取澈跟這群身上纏著繃帶的「麻風病人」打過交道，感覺他們髒兮兮的，那還是與人類的混血兒。如今這群山頂的淤加美族人日夜飲用「源之水」，身體已經變得奇怪了起來。
只見屍體身上穿著平安時期特色的藍色狩衣（竹取澈驚呼：「老板跟你的衣服很像誒！」「並不像，我穿的是黑色的，謝謝。」），腰間系有玉佩（被搜刮走了），手中握著的竹質長笛。至於長相方面則更加奇怪——淤加美族人渾身長滿了灰褐色的魚鱗，衣服下擺的雙足變成了四條粗大的觸手，宛若章魚藏在底下；同時頭部變成了魚類的模樣，胡須如同鯉魚須那樣糾纏交錯，脖頸則極長，死後伸出來足有半米長；最後就連雙手也變成了四只手，每只手大小不一，五根手指纖細瘦長到詭異的地步，如同一根根筷子長在手掌上……
這哪裡是「源之宮」！干脆改名叫「印斯茅斯小鎮」或者「拉萊耶之城」得了！
「這……」
竹取澈盡管見多識廣，被這幅魚人打扮、人類衣著外表的淤加美族人給震驚了。
就在這時，她恍惚中聽見一個神秘的聲音在自己腦海中說：「竹取澈，過一個意志判定。」
竹取澈：？
至於這個判定結果是怎樣她也不清楚，反正就感覺自己的SAN值（理智）緩緩下降了一些。
沒事，理智值這種東西，回頭吃點源石就回來了！一名失智的刀客特露出了氪金的自信微笑。（注：《明日圓舟》游戲裡，玩家可以靠吃源石來恢復體力槽，也就是「理智值」。但克蘇魯游戲裡，「理智」是維持人性的根本，很難回復。）
她一抬頭，就看見太宰治裝模作樣地在自己面前感慨：「阿澈，你SAN值被扣光了。」
「屁嘞，原來是老板你在裝神弄鬼！我要是掉光了SAN值，第一個干掉的人就是你！」
「哦？阿澈在邀請我一起殉情嗎？」黑發青年眯了眯眼睛，露出躍躍欲試的微笑，「我很期待哦。」
竹取澈：「……」
神經病。
不管怎麼說，附近又有淤加美族人靠過來了，竹取澈如同殺雞屠狗那樣輕而易舉地把他們分別擊破。
除去藍衣怪之外，還有一種披著赤色大鎧、背負弓箭的紅衣武士。
這種紅衣武士與文官打扮的藍衣怪的區別在於他們臉上戴著一張微笑的、蒼白的能劇面具。
在偷偷殺死一個紅衣武士後，把面具拿掉，兩人才發現原來這個武士——是女的！
這時，外鄉人們才想起平田九郎老祖宗說的「淤加美族人是女權社會結構」這句話。
也就是說，淤加美一族的男人們，天天風雅的吹笛子、看書、奏樂，柔弱得「只要被殺就會死」，倒是威猛驍勇的女人們肩負起守衛源之宮的職責來啦？
不知為啥，竹取澈有種莫名其妙的既視感……不！她和自家老板才不是這種關系！
他們繼續前行，以一種順時針方向沿著最左側的房屋往前前進。從平田九郎給出的筆記來看，所謂的龍神神社就在「皇宮」後面，而皇宮就在建築群之中的正中央位置佇立。
整座源之宮如同一片巨大的圍牆，四面八方連接起來，中間蓄水，留出湖泊，建築群都散落在三個方向（還有一個方向是大瀑布）。
沒走幾步，竹取澈這回正面遇見了一個藍衣文官，沒等她動手或者太宰開槍，那個淤加美族人就伸長脖子在空氣中狠狠地吸了一口！
一瞬間，巨大的生命力化作銀白色的流光，從竹取澈的軀體上不受控制地抽出，被吸進了淤加美族人的口鼻之中！
而她本人也在瞬間變得頭發花白、滿臉皺紋、甚至連腰都抬不起來，只能佝僂著背在地上慢慢地走。
拿著日輪刀當拐杖的竹取澈：？？？
一旁圍觀但沒有中招的太宰治：？？？
他媽的，原來所謂的「不死」就是吸取活人的精氣和生命力，從而維持自身的「不死」嗎！
就在竹取澈緩慢地思考著要如何解決這個麻煩時，只見敵人怪叫一聲飛撲過來，那觸須扭動的身軀在半空中十分惡心，看架勢竟然是要撲在竹取澈身上繼續吸取剩余精氣！
要是被敵人吸光生命力，她就真的要死了！
雖說有龍胤之血，但是死而復生的感覺絕對不輕松。
「啪！」
因為【人間失格】所以依舊是青年模樣的太宰治毫不猶豫地開槍了，經過消.音器改造的子彈發出了輕微的裂響，正正地撞進了藍衣文官的眉心，銀藍色的鮮血濺出！
藍衣文官的怪異身軀被打得往後跌落，四只藍盈盈的手在空中無助地晃動，然而太宰依舊冷著臉大步上前，直接對著這玩意兒的臉又來了兩槍，把敵人打得滿地哀嚎翻滾、魚人的面孔血肉模糊。
它試圖吸取太宰治的精氣，然而失敗了。
——這種怪力亂神的東西在我們港口黑手黨首領的面前，那向來是不值一提的。
眼看這家伙還不死去，他干脆伸手撩起自己寬大的袖袍，從袍子裡抽出了一把漆黑的小匕首——這是臨出門前九郎老爺子借給他的——單膝跪地，一刀貫穿了淤加美族人的喉嚨！
這一回，藍衣文官猛地身體一僵，不動彈了。
竹取澈看得眼睛都直了，感覺小心肝砰砰跳。
雖然老板穿著黑色狩衣到處冒險的樣子很好笑，但是他開槍的姿勢真的好靚仔哦。
此時此刻，淤加美人屍體上尚未消化完畢的銀白色精氣又從口鼻處浮現，鑽回了竹取澈這個主人身體裡。
她也迅速的擺脫了原本的百歲老人狀態，心有余悸地跑到給匕首擦血的靚仔身旁，小聲地感謝他。
「不用客氣，阿澈。」
把匕首插回刀鞘裡的太宰治十分認真地扭頭對她說，「你保護了我那麼多次，我也希望自己能為你做點什麼。」
「老板！」聽見這如同表白的話語，竹取澈頓時臉紅了，她十分羞澀地低下了頭：「那、那能給我……發點精神損失費嗎？」
太宰治：「……」
太宰治：「該走了，別白日做夢了。」
被如此冷酷地拒絕後，竹取澈頓時大失所望。
第114章 實踐才能
穿行在源之宮裡, 頗有一種行走在過去歷史之中的感覺。
夕陽西下, 水波粼粼，殘垣斷壁，光影絕佳，太宰治拿著個手機相機拍個不亦樂乎, 什麼生物什麼情報都難逃他的手機, 悠閑地像是報了什麼京都半日游旅游團的游客。
就是辛苦竹取澈這個導游了……為了能夠讓自家老板開心的拍照, 她一路上不知砍了多少藍衣文官和紅衣武士。這些淤加美族人在源之宮成百上千年來無憂無慮地生活, 十分悠哉——不過這些和平安寧的假像都是建立在他們吸取活人精氣才能「永生」的基礎上，看來這個所謂的龍神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一路走來, 這群家伙忙於踢蹴鞠, 遛狗, 吹笛，奏樂……
不得不說, 他們的蹴鞠（足球）踢得真不錯。依照竹取澈的眼光來看，拿去參加日本國足隊也許都不是不可能的事情。當然啦, 非人類生物是沒辦法參加人類舉行的比賽, 於是少女只能很遺憾地將這群淤加美國足都送進地獄去了。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隨著西邊太陽最後一絲光芒的消逝，偌大的源之宮點起極為傳統的蠟燭和燭火, 一盞盞雪白的燈籠掛在屋檐下，湖面的風吹來, 吹得風鈴輕輕奏響。
「這地方真美啊。」
竹取澈坐在屋檐上吃著茶泡飯發出了由衷感慨, 湖面上那些亭台樓閣的光影倒映在她那雙淡藍色的眼睛裡, 顯得有些亮晶晶的。
現在是中場休息時間，她腳邊在五分鐘前還躺著一個背負著長弓的淤加美武士屍體。不過此時已經化作灰燼了。
「怎麼？」坐在她身旁，一手可樂一手蜜汁雞腿飯的太宰治好奇地問道，「你想來這裡養老？」
竹取澈：？？？
「老板你想養老啦？」她決定把皮球踢回去。
「沒有哦。」黑發的年輕人放下了可樂紙杯，不知是不是錯覺，竹取澈覺得他此刻的表情竟然有些發自真心的疲憊和迷茫，「我還算不上想要養老的地步，但是……」
這個「但是」的尾音他拖得很長，剩下的話語卻淹沒在一聲嘆息裡。
為什麼不說下去了呢？竹取澈心想，到底是想退休還是想養老？這有什麼好欲言又止的？
「阿澈呢。」太宰忽然問起她，「等兩年後合約滿了，你打算做什麼？」
「我嗎？養老是不可能養老的，只能到處搞搞事情，做做雇佣任務掙點錢養家糊口這樣子吧。」竹取澈撓撓頭，「畢竟我也只是個普通人啦。」
太宰對此表示深切的懷疑——玩個游戲就改變大正一段特定歷史、出門坐個飛機就能摔進神棄之地的「普通人」嗎。
而且這還僅限於自己與她相處的這兩年，鬼知道在此之前她還鬧出什麼被【書】屏蔽的大事件出來過。
「聽起來阿澈你對於未來的打算還是老樣子呢。」太宰故作鎮定地誇獎道。
竹取澈卻並未那麼容易被吹捧起來：「人生這種事情，不就是由【鴿子】、【真香】和【復讀機】組成的嗎。」
「有道理。」
「所以老板你到底吃不吃你碗裡那個蜜汁大雞腿？不吃的話可以給我吃。」
「……我已經咬過幾口了。」
「我不介意！」
「……我介意。」
說罷，年輕人故意咬了一口蜜汁雞腿，那蜂蜜和煙火熏烤後的焦香脆皮在齒間發出清脆的誘人裂響令竹取澈瞬間瞪大了狗狗眼——雖然當初還是她建議老板選擇這款快餐的。
眼看竹取澈的表情愈發不善，漸漸地朝著「惡狗撲食」的方向發展，太宰也不敢過多刺激這個笨蛋，連忙喝一口快樂水壓壓驚。
然而下一秒，他就聽見惡狗……哦不是，是竹取澈冷不丁地說：「沒想到老板你那麼純情。」
黑發青年差點被可樂嗆到：「什麼？！你開什麼玩笑？？我的前女友們加起來可比整個源之宮的淤加美族人數量都要多！」
「那有什麼了不起的。再說了，既然你戀愛經驗豐富，我之前不就是親了你一下嗎。何必介意到現在。」
太宰氣到了：「我是因為這個介意嗎！」
——我是因為你想搶我的雞腿而介意！
然鵝竹取澈依舊很不滿，「切，我哪知道。我又不是沒嘗過你的……」
「可以了可以了，不要再說了。」太宰痛心疾首地拗斷了雞腿的另外一端（還沒來得及吃），塞進她嘴裡，「閉嘴吧，吃肉。」
雇佣兵少女這才乖巧閉嘴，美滋滋地吃起雞腿兒來。
然而啃著啃著，她突發奇想：「這些淤加美族人，還需要依靠交.配來繁衍後代嗎？」
太宰：？？？
這個問題，他之前沒有想過。
就好像一般人是不會思考泰國人妖上廁所時到底是去男廁還是女廁，亦或者長頸鹿喝咖啡時當咖啡流入胃裡會不會都已經冷了的問題。
但他稍加思索便能得出答案。
「應該不需要了。」太宰一邊漫不經心地咬著剩下半根雞腿，一邊回答，「人類繁衍的本能之一是為了將自身基因遺留下來。但這些淤加美人已經『永生』了，因此不再需要那一環也能讓自己的基因長存於世，何苦再來撫養後代？再說了，這一路過來，你砍了那麼多淤加美人，見到哪個幼崽了麼？」
「有啊。」
「嗯？」
「我就是幼崽！我還是個小朋友呢！」竹取澈這般自賣自誇地說著，臉上又露出了那種有點傻氣、但讓人看了很想跟著一起微笑的笑容來。
她本以為屑老板會因此嘲笑自己，然而這個黑發年輕人只是凝視了自己片刻後，很配合地點了點頭。
「你好呀，小朋友。」他勾起嘴角，輕輕地笑著說。
竹取澈愣住了。
那一刻，她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變得莫名急促了半拍。
…………
……
說實話，等他們吃完飯繼續踏上行程，這旖旎微妙的氛圍很快就隨著新一個敵人的腦袋落地而消失得無影無蹤。
竹取澈迅速冷靜了下來，但又有點莫名不快——是對自己的不滿意。
她很確信，在這些天來的某些時刻，她引以為傲的自制力出現了一些奇怪的異常……等等，她沒有自制力。
哦，那就沒事了。
……開玩笑開玩笑，其實雇佣兵少女依舊十分警覺，如同豎起耳朵的狗狗那樣警惕地掃視四周一切潛在的危險，最後將異常源頭鎖定在屑老板的身上。
——自己的目光經常無法從他的身上挪開、他對自己笑一笑就會感覺面部血氣上湧、他耍任性小要求就會盡力去滿足他、不管怎麼被嘲諷吐槽都會忍不住保護他……這種感覺……這種陌生的感覺到底是什麼？！
太宰治這個帥哥，黑道大佬，年輕貌美，身嬌體弱，難道是……是想把我的錢包全部掏空！？真是個可怕的男人！！
竹取澈摸了摸自己的小錢錢藏匿位置，注意到老板沒有看自己，頓時稍微心安了一點。
事實上，太宰治此刻在忙著看其他的狗。
咳咳，這裡我們不是在迫害竹取澈，而是在迫害某個曾經年少無知、以「誰輸了誰就當對方的狗」打賭的赭發年輕人——對，說得就是你，正在火急火燎趕往東山道的中原中也先生。
這個源之宮的本地狗能夠入得了港黑首領的法眼，想必有其過人之處。只見它們通體銀白毛發，然而本應該是擁有一口尖利牙齒的嘴巴卻進化成了一個黑漆漆的圓筒，看起來有點詭異可怖。
「阿澈，你說它們的嘴到底為什麼會進化成這樣呢？」太宰拿著望遠鏡，小聲地問。
竹取澈正忙著警戒周圍，聽到這個問題想都不想就說：「這……難道老板你想跟它舌吻？」
「你腦袋進水了嗎！」太宰忍不住放下望遠鏡轉頭吐槽她，結果他發現少女用那雙亮得嚇人的藍眼睛盯著自己，那神情就像是瘋狂的地獄烈火在她心裡熊熊燃燒一般。
「等、等等……唔！」
陌生又有點熟悉的親吻覆蓋上年輕人冰涼的雙唇，熱切的溫暖順著他的唇齒彌漫開來，撬開了他緊鎖的齒關，柔軟濕滑的異物交織著彼此錯亂的氣息。某種甜美無比偏偏又隱秘難言的滋味在兩個年輕人的心中迅速擴散，那感覺就像是火焰，又像是燃燒過後的灰燼余溫。
雖然被美少女親親是開心的事情，但太宰治還是有點生氣。
第一次就算了，怎麼還來第二次？
因此他猛地將人壓倒在原本坐著的巨大石頭上，修長的手指探入少女棕褐色的發絲間，直接摁著她的頭，自上而下，竟然是換了個更加強勢的姿勢去反擊回去。
竹取澈沒有拒絕，甚至也沒有做出任何反抗的舉動，只是手臂無意識地環抱住壓在自己身上的男人，就像是親吻之余還不忘保護他。
最後兩個人都累得氣喘吁吁，不得不推開彼此。
太宰是因為肺活量跟不上來差點要窒息了，竹取澈是因為剛剛沒有料到會被對方防住動作、以至於腦袋磕在石頭上有點疼。
「你這個……白痴！你肺活量怎麼……」
「哦，我練了呼吸法。」竹取澈摸著後腦勺，委屈地說，「我就算跟人卿卿我我三小時都不用換氣的……」
「你早說啊！」太宰氣得捶她，但是一不小心把人捶得滑下岩石去了。
迷迷糊糊的竹取澈噗通一聲落入石頭底下不遠處的水潭裡，那幾條狗就警覺地看向她，兩秒鐘後，它們的身上流淌起金黃色的電光！
什麼？源之宮的狗都會放電！
只見惡犬將黑漆漆的圓筒嘴臉一張，閃電從它們體內激射而出，直接把竹取澈電得渾身發麻！
——這下子，太宰治先前的疑惑就得到解決了……
直到把這幾條狗砍死，竹取澈依舊垂頭喪氣不已。
嗚，就算跟帥哥屑老板做了那種事，心裡依舊沒有答案啊。
我好可憐啊。
第115章 請不要
雇佣兵少女在毆打了幾條會放電的變異狗子後, 又做出一些會被外界動物保護協會控訴的罪行，沒等她從水池裡爬起來，遠遠地就看見黑暗的水面上瞬間浮動起一道巨大的、恐怖的金黃色電弧, 如同煌煌天威、天降神劍，那規模與小狗打雷的威力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毫無疑問, 那道巨大的電弧是朝竹取澈砸來的！
看著近乎照亮了這一片區域的威猛狂雷，竹取澈一轉頭就發現太宰治這個沒良心的男人已經連滾帶爬的跑下了巨石, 遠遠地躲開了……她這才稍微放心下來……
然後下一秒，當雷弧擊中她所站立位置的時候，少女已經使用【鴿子行為】瞬移逃到地面上去了。
其實他們之前就發現了，有一個視力好到令人發指（特指十幾公裡的水面外都能看見你）的淤加美族人站在源之宮中央的巨大櫻花樹干上, 誰敢下水它就召喚雷電打誰。
除此之外, 那家伙也懶得理會地面上行走的人——就好像在禁止所有人下水游泳一樣。
「這家伙就應該去當狙擊手啊！」竹取澈這般感慨著, 「八百公裡開外一槍斃命的那種。」
其實兩人都不知道, 這個視力牛得一批的淤加美人其實是整個源之宮淤加美一族的首領，地位類似於鷹醬家的大統領。也難怪人家視力這麼好了……
天天活該被雷劈的雇佣兵少女灰頭土臉地找到了太宰治, 兩個人都很默契地誰也沒有提之前下屬不能啵上司的嘴兒那檔子事情, 而是說起這個雷電召喚師的事情。
「他在禁止別人下水。」太宰信誓旦旦，「水裡一定有寶物，或者什麼尊貴的生靈。」
然後兩人立刻聯想到先前把直升飛機駕駛員給一口吃掉的巨大鯉魚王的情景, 也許那條魚是什麼牛逼生物。
竹取澈很想下水去撈所謂的寶物, 無奈正事要緊，而且現在是夜晚時間, 這龍神的洗腳水（湖泊）也從白日的碧綠澄澈變成了一望無際的漆黑深淵。
這種情況潛游下去？怕不是深水恐懼症都要發作了。
他們只好繼續前進，沿路依舊互相配合著把敵人全部哢擦哢擦。如今越靠近核心地區, 敵人就越多, 新的敵人品種也出現了, 姑且稱其為「紫褲子武士」好了。
這種紫褲子武士與先前負責巡邏的紅衣武士、站在屋頂放風的長弓手相比，區別在於她們更加難纏，不僅會跳起來打雷，那拔劍斬擊的模樣如同翩翩起舞，在半空中一跳一轉，雙刀舞得跟花一樣。
竹取澈直接一記樸實無華的「獄之呼吸·六之型·岩熔劫」十字斬送給對方，同時表示鄙夷：「花裡胡哨！」
說是這樣說，其實還是很羨慕人家這種輕靈的身法的……
不過接下來她的好運氣就來了，因為軟糖終於睡醒（還有人記得它一直趴在太宰的狩衣口袋裡打瞌睡嗎），在得知了主人的想法後稍微用了一點之前積累沒花出去的好運氣。
幾分鐘後，他們在一處神龕裡找到了一本被供奉起來的淤加美族武技精要秘籍。雖說是古日文，但有配圖，還有我們親愛的神奇海螺先生可以充當翻譯。
翻譯完以後，太宰拿這東西沒有用，索性扔給少女自己處理。
竹取澈捧著書研究了幾分鐘，頓時興奮地手舞足蹈的比劃著這些招式：「哦哦，原來是這樣……打雷的原理……還能這樣跳呀……」
迎頭她就撞上了一個吹著笛子的貴族。貴族看到她也懵逼了，一時間忘了吸她的生命力。所以下一秒，竹取澈就反其道而行，向他借走了「生命力」。
「求求你，借我你的生命力吧！」
淤加美貴族被迫大方的借出了銀白色的生命光輝，那一團光芒落在了少女的手上，然後整個魚人都被莫名吸干了那樣的撲街倒地而死。
「你這一招，不管看幾次，都覺得……」太宰隨口說，「好讓人羨慕。」
「羨慕嗎？那這就獎勵你了。」竹取澈難得從屑老板口中聽到誇獎自己的話語，當即開心地要把生命光團往對方身上拍。
太宰嚇得往後連連退縮，「不不不，這東西對我沒用……不要往我身上拍！我不要續命！」
竹取澈一聽這話，頓時很危險地眯起了眼睛：「哦？你身體那麼虛弱，隨便中個毒就要死……來，讓我康康你的壽命發育得正不正常。」
「不要啦，阿澈。……你不要這樣！」
「站住！把手拿開！聽話，讓我康康！」
最後，竹取澈還是把生命力光團糊了對方一臉，可憐港口黑手黨首領在她面前柔弱無助得跟個被非法行為給不可描述了的受害者一樣。
但是誰又能想到，他們其實只是在相互謙讓生命力。
解決完中途的意外事件後，竹取澈看向這些淤加美族人的眼神就像是看見一個個活動的「壽命大禮包」——把他們殺死那簡直太虧了！續命才是真正的使用方法！
其實這種方法真正獵取到的生命力並不算很多，最多一個淤加美族人「借」出來的生命力只能續個一兩周的時間，但是……竹取澈作為游戲愛好者兼自詡的高手，「全要素收集」那不是超級吸引人的事情嗎！
為此，太宰治不得不三番五次地把這個家伙從「支線任務」拖回來，強迫她跟自己一起走「主線劇情」。
竹取澈：委委屈屈.jpg
很快，在燭影搖晃的照耀下，他們終於抵達了「皇宮」的正門口——一扇高大緊鎖的大門。
按照正常邏輯，此時需要繞路。但是都什麼年代了，想要強行爆破一扇木門難道是很困難的事情嗎？
只見混血少女將手掌貼在門鎖上，下一秒藍色的鬼火從她指縫中迸出，將這木門燒成了一個只有外殼的框架。
一腳踹開大門，裡面有好幾個紅衣神官模樣的淤加美貴族。
但令人驚恐的是，他們正在進餐，而食物就是一些藍色狩衣文官的同胞。昏暗無光的房間裡，滿地都灑滿了銀藍色的鮮血，那些斷裂的蒼白觸手與沾滿唾液和不明黏液的衣袍混在一起——那些神官甚至沒有時間抬頭看門口的兩個異鄉人！哪怕聽到動靜後依然捧著一節肢體在啃食！
這場面怎麼一個惡心了得。
竹取澈扭頭，對自家老板說：「請您背過身去。」
因為接下來一幕可能令人依舊反胃。
其實港黑首領並不害怕這種場面，但是被人關心的感覺依舊是不賴的。
「我明白。」太宰說著，同時轉過身，眼角的余光瞥見黑色日輪刀出鞘時帶起的那一抹寒光。
隨後，利刃切肉的聲音就從他背後傳來。
等少女收工，這幅恐怖的場景才從動態變成了靜態構造——這下子，無論是紅衣神官，還是藍衣服的底層文官，全部都狗帶了。
太宰治熟視無睹地穿過了滿地銀藍色鮮血的房間。
在這間房屋的盡頭，是一扇門，推開以後，片片粉嫩櫻花灑落在他的面前。整個源之宮都開滿了常開不敗的櫻花，越是靠近核心地帶，櫻花越旺盛。
年輕人抬起頭，黑暗中，他只能看見那些沿著山體修建而成的鳥居影子，當即問道：「阿澈，你有把握嗎？」
「試試才知道嘛。」竹取澈露出了躍躍欲試的表情。
「帶上這個。」太宰把先前從平田九郎那裡借來的黑色小匕首遞給她，「這是他自己做的武器，多少有點克制『龍胤』的力量，你可以把它當成縮小版的不死斬。殺人也許很困難，但讓別人流血那是很簡單的事情。」
——其實老爺子借他武器的潛台詞，是說男子漢要保護女朋友……可惜，一片苦心完全沒用呢。
竹取澈怔愣地接過這把並不沉重的小匕首，哪怕隔著刀鞘都能感受到這東西入手冰涼，帶著時光的寒意。想來也是自家先祖在過去的四百年歲月裡，無數次思考要如何克制龍胤、斷絕不死的過程中研制出來的武器。之所以只能做出這個體型的武器，說明……他老人家已經盡力了。
少女抽出了半截刀刃，她的指尖摸在刀脊上，依稀摸到了兩個字。
【逆龍】
……真是個決絕的名字。
兩人就此踏上了源之宮的最後一段旅途。
茂盛的櫻花樹沿著瀑布與山體肆意生長，手持長弓與刀劍的淤加美武士召喚出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閃電，狂風暴雨、前赴後繼地擊打在他們經過的道路上，打得沿路石階破碎，卻無人敢衝進金色的雷場裡來擊殺這兩個異鄉人。
因為，這裡是「神域」。當地人哪裡敢在這裡橫衝直撞？
來不及數清楚沿路到底有多少古樸老舊的鳥居，反正山道似乎無窮無盡地向上延伸，竹取澈就背著老板一路往前狂奔，大有一種在玩「男生女生向前衝」挑戰節目的荒謬既視感。
最終，當雷電漸漸平息趨勢的時候，竹取澈注意到腳下的道路已經抵達了盡頭，一條灰白色的粗大稻草注連繩懸掛在前方的山洞口。
她靈巧地翻進去，果然，外面那些淤加美武士根本不敢追擊，這要是放在仙俠小說裡，就是門派的「禁地」，進了就得死的那種。
這山洞並不深，甚至能夠一眼望到底。
僅僅就在幾步開外，一個閉著眼睛的白衣女孩跪坐在光滑的石壁面前，臉貼在石壁上，蒼白無血色的手指同樣撫摸著石壁。
除此之外，再無他物。
龍神呢？
那麼大一個龍神，哪兒去了？？
竹取澈正想上前，看看那個女孩是否就是傳說中的龍神，卻被太宰攔住了。
「那個女孩……已經死了。」他十分慎重地說，「或者說，處於一種生死之間的狀態。你看她身上衣著的樣式和麻料，分明是千年以前，只會在博物館出土的老古董……」
竹取澈不驚反喜，「那豈不是很值錢？我去把她的衣服扒光，我們不就發財了？！」
太宰治：……
你說這番話時候能不能考慮一下作為男性同伴的心情？
不過這衣服為什麼沒有因為時光流逝而腐爛呢？要知道，很多出土文物在空氣中暴露幾分鐘就會迅速變壞腐爛，眼前這個無名少女如果沒有打防腐劑（千年以前應該沒有這個玩意兒），那她的衣服就一直處於這種潮濕有水的陰暗山洞裡……卻毫發無損？
太宰治正想叫身旁的下屬要謹慎行事，一扭頭就發現這貨已經衝過去了，那架勢分明是要去扒人家姑娘的衣服！
港口黑手黨的首領只想嘆氣。
下一秒，竹取澈整個人「噗通！」一聲栽倒在腳下的水潭裡，不省人事。
就好像……她的意識，在一瞬間下線，亦或者——去了另外一個空間裡。
太宰治都震驚了，顧不上管那個無名少女，他連忙伸手去扶起同伴的身體，但是這一次【人間失格】並未奏效，竹取澈依舊是如同沉睡那般雙目緊閉，呼吸綿長。
所以問題來了。
——打龍神這種事，不帶上他這個異能阻斷器，真的沒問題嗎！
第116章 屠龍寶刀
竹取澈一覺醒來發現自己到了平流層。
嗯？？？
畢竟無論是頭頂的蔚藍天空還是腳下那如同仙境一般飄忽的白雲, 都說明了此地就是……傳說中的「仙鄉」。
在發現垃圾老板並沒有出現在自己身旁時，她開始懷疑這一切只是一場夢，不然自家老板那麼活生生一只屑帥哥外加一只擅長賣萌的小企鵝——都去哪裡了呢！
就好像一場夢, 醒了很久還是不敢動.jpg
然而擺在她面前的是雲層之中不遠處一株巨大的、枯萎的櫻樹，灰白色的樹皮死氣沉沉，這如同傳說中「建木」一般的參天神樹，在這一刻似乎像是某種低垂著腦袋的生靈那樣毫無生機。
竹取澈忽然明白了：這, 就是櫻龍！
不過沒等她作出反應，面前的雲氣就散開了, 只見一個龍頭、人臉、但身體如同白色枯長樹木一樣面無表情的生物從底下冒了出來，手裡還握著同樣從手上「長」出來的木質長笛。
媽耶！這啥玩意兒！
竹取澈被這醜陋中透著冷酷的木頭人臉給嚇到了。
她並不知道，這是名為「眾白木之翁」的寄生物, 隨著櫻龍的壯大而變多，日夜朝拜供奉著那位不死的神明。
請問，一個怪物突然出現的情況下, 場面還能更加恐怖嗎？
答案是——一群同樣的怪物也出現了。
這群白樹皮怪物個個面無表情，開始圍繞著竹取澈……咳嗽。
它們咳出的是綠色的毒血, 如同葦名之底裡面那個巨型化糞池一般的色澤, 嘗試用吐痰來攻擊竹取澈。
少女簡直要被惡心壞了。
雖說是「龍咳」的攻擊手法，但是吐痰攻擊也太掉逼格了吧？
因此她左手猛地一推前方空氣，藍色的鬼火就把距離她最近的兩個白木老翁給點燃了。
但是面對熊熊火焰, 其他怪物依舊毫無反應, 繼續咳嗽, 堅持吐痰。那頑冥不靈的態度足以讓任何講文明愛衛生的人火氣直冒。
竹取澈只好耐著性子把它們一個個砍死。
看完白皮樹人, 又有幾個黑皮樹人跳出來……但是後者的威力並沒有多少長進。
大概砍了四五十只之後, 此地的主人大概終於意識到哪裡不對勁。
於是天地間的雲煙開始劇烈震動, 櫻花剎那間盛開, 金黃色的雷電不要錢似的從天而降，肉眼可見的狂風伴隨著無數櫻花卷來。一時間，所有殘存的眾白木之翁都放棄了攻擊竹取澈，轉身高舉長笛，對著巨大櫻樹的方向躬身朝拜。
下一秒，狂風就把它們吹走了。
竹取澈使用日輪刀釘在地面上（對的，雖然看起來是雲層，但腳下踩著的那不明物質還蠻結實的），在風中固定住自己沒被吹走。
當風浪平息時，原本枯死的巨大櫻花樹身上重新盛開了粉嫩的櫻花，下一刻，祂抬起了頭。
一條足有上百米高、體型矯健修長、四肢俱全的龍出現在混血少女的面前，而在祂的身下，卻依舊是那株盛開的巨大櫻花樹。二者早已合為一體。
櫻龍左手握住一柄碧玉色澤的七支劍，右手卻握住了一柄長度更長、幾乎貫穿天地的血紅長.槍。
哇，是紅綠燈耶！
竹取澈：？？？
而且我怎麼覺得……你在學我？
櫻龍，你個學人精！！
——此時的她還並不知道，每個人看見的「櫻龍」，都多多少少有自身意識體的投影形像。
如果當年忍者狼能走到這一步，他就會看見一條斷了左臂、單手持劍的櫻龍（因為他自己也斷了左臂，只能靠右手握刀）。
假如太宰治能進來，他可能……也許……會看見一條揮動繃帶模樣的樹皮當武器的櫻龍。換成中原中也同志進來，櫻龍興許會變成一頂帽子狀的不明怪物也說不定。
不管怎麼腹誹對方，清醒過來的櫻龍目光依舊威嚴漠然，祂看待人類少女的目光，就如同在看到一只平平無奇的螻蟻在地上爬動。
不過竹取澈終於想明白了一件事：當初她和太宰治在飛機失事前，曾經看見雲層之中有個細長的影子，而他們在看影子，影子也在「看」他們。原來那個時候就是櫻龍嗎！
「靠！」雇佣兵少女忍不住破口大罵，「就是你丫個混蛋害得我沒辦法回去結束出差狀態嗎！」
面對指責，櫻龍沒有回答，只是平靜無波地舉起了手裡的槍。
一槍猛地刺過來！
轟隆！
這感覺就跟一棟高樓大廈朝著你所在的位置穿刺而來的衝擊感一樣嚇人，狂風呈現出螺旋狀，圍繞著槍尖透出鋒利的寒芒。
關鍵時刻，竹取澈的腳下猛地噴出藍色火焰，如同助推器一樣，借助狂風與火焰的力道，把自己「吹離」了原本所在的位置。
這玩意兒要怎麼打？用愛去感化它嗎？
竹取澈努力開動自己天才小神童的腦闊去思考問題。
可惡……這兩天的腦力活動全部被屑老板拿走了，畢竟人家思考得又快又好，以至於突然又變回自我思考時居然還不太習慣。看來自己真是太寵那個狗男人了……
櫻龍見到一擊失敗，並不氣餒，反而依舊冷酷無比地揮動著足以攪動風雲的七支劍，那碧綠劍身上勾起的六個支刃說明了這種武器的古老性質——當年百濟王將七支劍作為禮物贈予日本，從此那把七支劍就作為日本國寶之一，流傳到了後世。
雖然博物館裡那把劍只能當成古董來看待，但是竹取澈可不敢懷疑眼前這把修長凶狠的碧玉武器能否砍傷自己。
反正躲開就完事了。
所幸在這個意識空間裡，她依舊能通過獻祭硬幣的方式來使用【鴿子行為】進行瞬移。
躲過一輪攻擊後，竹取澈隨手召喚出了【人生苦痛之槍】，然而令她萬萬沒有想到的是當白骨槍尖浮現在空氣中的一瞬間，槍杆上第一節 骨節的袖珍雙頭蛇印記突然亮起淡淡的光芒，整柄武器居然透出一股「憤怒」的意味來。
這可太有意思了，武器也會有自我的意識嗎？考慮到它出自神明的地獄鍛造爐，興許出現異常才是基本操作。
竹取澈覺得很神奇，當即順應心意，釋放了那個印記上的光芒。
「吼嗚嗚嗚！」
一道足有十幾層樓高的生死雙首蛇的虛影從槍杆上投射出來，雖說是虛影卻活靈活現、栩栩如生。竹取澈距離它最近，連這條蛇身上那些漂亮冰冷的鱗片紋路都看得一清二楚。
這一回蛇神虛影沒有對混血少女展示出敵意，因為在看見櫻龍的一瞬間它就仰天長嘶，扭動著修長的身體狂嘯著嘶咬而去。
……也是，作為最後的葦名本土之神，跟這外來的不死之龍那可是有著殺父殺母、不共戴天之仇的。
言外之意，蛇神此刻不再是單獨一條蛇在戰鬥，而是背負著這片土地上無數死去的生靈遺願在戰鬥！
櫻龍面對手下敗將發起的復仇行為依舊毫無波動，相反，它舉起血紅長.槍和碧綠七支劍，把蛇神虛影左剁右切，十分凶殘。與此同時，金黃色的雷電一道道地自高空中砸下來，將蛇神虛影砸得支離破碎、顏色變淡。
蛇神受了不少的傷害，但無論是鮮血還是破碎的鱗片血肉，在還未完全落地之前就化作星星點點的光點消失了。
怪物巨獸們嘶吼著相互進攻，打成一團，狂風攪動著煙雲，雷電與光點共舞。
原本是主要對手的竹取澈忽然就成了圍觀者，這場戰鬥好像跟她變得沒有多大關系了……
可惜今天出門沒帶爆米花。
她在【儲物外套】小馬甲裡找了半天，總算找出一組還沒使用的大殺器。
WPF89-1單兵雲爆型火箭筒！
采用80mm單兵火箭的雲爆型彈，一筒七彈配置，彈藥現場裝填入筒，戰鬥准備時間較長，操作繁瑣——但正好適合現在這個在旁邊看戲的場面嘛！
當竹取澈把這大殺器組裝好之後，正巧雙首大蛇也被打得光芒黯淡、明顯再抗一波敵人的輸出傷害就要跪了，因此少女大喊它的名字：「蕪，為我創造一個機會吧！」
這條大蛇的本名是「蕪」，當它的靈魂被封印在【人生苦痛之槍】上之後，竹取澈就鬼使神差地通曉了它的真名。
在日本的傳統神話與民間傳說之中——真名就是「咒」。
聽見人類少女這般的呼喚，巨蛇「蕪」的瞳孔也相應地亮起了最後的血色光芒。它扭動著身形，如同咆哮冰冷的灰白色洪流那樣狠狠地撞在了櫻龍身上！
「哢擦！」
七支劍將這大蛇的身軀一分為二，字面意思。
蛇神哀嚎著嘶鳴起來，化作兩截的身軀墜落在雲端裡，綠色的鮮血再次噴湧而出，化作濃郁得近乎看不清的金色光海。
櫻龍冥冥中察覺到了什麼異常的危險。
祂立刻加強了身體周圍的狂風壁壘作為防護，同時高舉兩把武器朝著在場之中剩下的最後一個敵人斬殺而去。
然而竹取澈此刻一手握刀，一手提槍，肩膀上還掛著一具已經安裝好的WPF89-1發射裝置。
面對排山倒海般的攻擊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不知不覺中，衣服底下裡那些平日裡不明顯的肌肉都鼓脹起來，體內的心跳加速，血液奔流如鐵潮，金色雷電與藍色鬼焰在她身上流竄。
這一刻，竹取澈那雙天生淡藍色的眼眸漸漸褪去了顏色，變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通透世界】
時間仿佛變得緩慢了下來。
櫻龍的武器威力、揮舞速度、攻擊角度、連同祂本身的身體構造——在少女眼中都變得一清二楚。
曾經沉浸於戰鬥中不可自拔的上弦惡鬼黑死牟曾經評價鬼殺隊「岩柱」悲鳴嶼行冥，聲稱對方將身體打磨到已經完美的強大程度，而其中完美的組成因素有很大一部分是來源於【通透世界】這個技能。
從古至今，只有極少數的人類強者才能夠踏入這個至高的領域。
事實上，先前大蛇「蕪」的戰鬥並不是毫無效果的，至少它已經撕開了櫻龍周密的防御圈中的一個角落。
非常微小，但又真實存在的破綻。
竹取澈再度深吸了一口氣，那遮天蔽日的武器就在她的頭頂，距離近到刮起的勁風幾乎可以切斷她的發絲。
但就是這樣的環境下，少女聽見了自己那如同雷鳴般的心跳。
咚。
咚。
咚。
……獄之呼吸·奧義·我心如獄。
剎那間，無形的風暴在她身上生出，那明明只是個平平無奇的人類，在這一刻卻爆發出能夠與神明比肩的怒火與殺意。
——恍惚之中，大地肆意崩裂，岩漿與火焰在流淌，雷電呼嘯著墜落，水流衝毀一切，狂風席卷煙雲而去。
這一切的一切，統統沉積下來，化作了冥冥之中……一輪威嚴可怖的黑色烈日。
那本不是屬於人間的光亮，看見它的人，都會立刻明白——這就是地獄的像征！
黑色烈日的虛影在竹取澈背後似沉淪似消散，下一秒，她迎上了敵人的劍刃。
…………
……
難以想像的爆炸聲響從刀兵的交接處爆發而來，巨大的衝擊波一圈圈地擴散開去，雲煙被吹走。在這爭鬥中，呼嘯而去的火箭筒穿過了那無形的狂風壁壘防御，刺中了這不死之龍唯一的破綻。
櫻花樹。
轟隆隆！
雲爆彈的威力在這盛開的櫻花樹上肆意盛開，那是連空氣都能灼穿燒毀的現代武器，凝結了一代代人類對於戰鬥之事的不懈進化和毀滅天賦！
那被加持了「獄之呼吸法」的現代彈藥落在了樹木之上，挾持黑色烈日之威，將它變成了一片熊熊燃燒的憤怒火海。
由於肢體早已與櫻花樹連為一體，櫻龍必須忍受自己的下半截身軀被燃燒殆盡的痛苦，當即痛得連武器揮舞都出現了明顯破綻和遲滯。雖說是大開大合的攻擊，但早已失去了最初的那種如同外科手術刀一般精准可怕的打擊能力和傷害能力。
「櫻龍！」
竹取澈高呼著敵人的名字，同時雙腿朝著正前方發力狂奔，她穿過七支劍的斬擊與血色長.槍的突刺，穿過早已破碎狂亂的風壁，只見此時一陣狂風吹來，她整個人不受控制地被高高吹起，如同一只矯健的飛鳥那樣跨越天塹。
「——時代變啦！」
人類少女咬著牙，在風中喊出這樣的聲音。
前所未見的盛大雷電從天而降，那惡意是如此明顯，妄想著將她的翅膀折斷，讓她如同傳說中的伊卡洛斯那樣墜落而死。
但是竹取澈只做了一件事。
舉起武器，同樣的雷電與鬼焰在刀槍上流竄。
於是那些雷電都率先擊中了她的兵刃，在下一秒，少女將它們全部奉還給其原本的主人。
——雷電奉還！
櫻龍都被打懵逼了。
祂終於垂下高傲的頭顱，雙目緊閉，頹勢顯現。
竹取澈意識到某個絕無僅有的機會終於來了，因此她手中的日輪刀消散，只剩下一柄白骨之槍。
槍尖倒轉朝下，雙手握持槍杆，最終一槍釘死了櫻龍的天靈蓋！
與此同時，少女拔出腿上的黑色小匕首，一刀劃破了櫻龍緊閉的眼皮——鮮血一樣的「龍淚」就這樣湧入她的掌心之中。
這龍淚不會消散，不會遺失，如同固體一樣凝結在掌心裡沒有隨意滑動。
這不死之龍再沒有睜開雙目，龐大的身軀化作粉末消散，而連同著整個「仙鄉」的意識空間都崩潰消失了。
不知為何，見到這一幕，縱使漸漸失去了清醒和意識的竹取澈，還是忍不住在昏迷前大笑起來。
乘虛御風，快哉快哉！
第117章 你醒啦
竹取澈是在老板和小企鵝的環繞下醒來的。
一張開眼, 喲，還是陰暗潮濕的山洞天花板，倒是不遠處光滑石壁上那個白衣小姐姐已經連帶著她那身昂貴的古董衣物消失成為灰燼了。
躺在地上的少女感到一陣莫名的心疼……哎, 早知道當初就再快一點去扒人家的衣服的……
此時太宰治見她平安無事地醒過來，當即松了口氣（雖然憑借竹取澈的觀察能力根本看不出來這點）, 對自己天天就知道莽莽撞撞的笨蛋下屬說：「你醒啦？變性手術很成功，你以後就是個男孩子了。」
然而竹取澈僅僅愣了兩秒，隨後的喜悅就溢於言表：「意思就是我以後可以剛♂老板你了嗎？」
「……」
港口黑手黨的首領差點掏出一把突擊步.槍把這個狂妄之徒給當場槍斃。
正常人乍一聽聞這種消息, 第一反應是去睡了做手術的醫生嗎！
還好, 一旁的良心擔當軟糖「屁」了一聲，跳到了少女主人的胸口位置, 得到了充分的下落緩衝——好吧, 看來變成藍孩子這種事只是個笑話。
竹取澈把小企鵝幼崽抓在手心裡，一邊擼毛一邊爬起來問道：「老板你沒在我昏迷的時候對我做什麼奇怪的事情吧？」
太宰的表情很微妙，不滿中帶著少許嫌棄：「我是那種人嗎。」
竹取澈撇了撇嘴，誰知道啊，萬一你在我昏迷的時候在我身上摸來摸去的……找我的錢包呢？！對吧！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朋友們！出門在外, 自家錢包可得看好咯！
「啊, 說到這個，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竹取澈說著，開始低頭在自己的衣服暗袋裡找東西——不是私藏起來的小錢包——很快, 如同一滴血色的「龍淚」就出現在她的手心裡。當然，用了黑色小匕首去切開櫻龍眼皮的代價就是刀面上布滿了裂紋，似乎只要下一次使用就會完全碎裂成渣渣。
……真不知道要怎麼跟老祖宗交代。
「這就是龍淚？」太宰也很好奇地湊過頭來打量它，「有點像是草莓味的果凍。」
他一邊這樣說, 一邊把探頭探腦想嘗嘗味道的軟糖又給摁回口袋去。
果凍？
櫻龍流下的眼淚不要扔, 裹上雞蛋液, 沾上面包糠，下鍋炸至金黃酥脆撈出，隔壁的竹取澈都饞哭了。
可惜當初只割了櫻龍的眼皮一刀，要是割了兩刀，直接來個「雙眼皮手術」，自己豈不是就能嘗嘗龍淚果凍的味道了？
等到混血少女緩過勁來，他們兩人才離開了這個山洞。
外面的淤加美武士們正遠遠地守在鳥居外，一看這兩個異鄉人竟然完好無損地從神聖的禁地山洞裡鑽出來了，頓時個個氣得哇哇大叫。為首幾個武士伸出細長如筷子一般的手探向天空，似乎想把空氣中的電離子凝結成電弧，然後砸過來——但是失敗了。
淤加美武士們再也無法召喚出任何雷電。它們你看我我看你，要不是每個人臉上都戴著微笑的能劇面具，一定能夠表演一個什麼叫做「面面相覷」、「面如土灰」。
竹取澈見此狀況頓時放下心來，只見她大笑一聲，拔出日輪刀就衝進人群裡開無雙了。
只剩下太宰治一個人悠閑地抱著一只小企鵝，坐在最頂端的台階邊緣看戲。
打架是不可能打架的，他自己是永遠不可能打架的，只能讓下屬去跟別人打架、自己賣賣萌，才能維持得了生活這樣子。
竹取澈就像個《古惑仔》裡的雙花紅棍，兢兢業業又凶猛無比，一把長刀從上砍到下，又從下砍回上面來，整條山道上灑滿了非人類的銀藍色鮮血。
反正當太宰治從台階上站起來時，已經沒有一個敵人能夠活著站在他面前阻攔他的道路了。
「這家伙……偶爾也怪招人喜歡的，不是嗎。」太宰對趴在自己肩膀上的軟糖說道，不過更像是自言自語。
軟糖歪了歪頭，表示聽不懂。但它也知道這是給自家主人發工資的男人，然後主人有了錢就會給自己買視頻網站的VIP會員——於是它當即諂媚地拍了拍小肚皮表示贊同。
「對了老板，這東西還是交給你來保管吧。」
竹取澈把龍淚扔給自家首領，後者手忙腳亂地接住了，生怕一個手抖就把千辛萬苦弄掉了。
順帶一提，太宰用手指提起軟糖的後頸肉把它換到另外一邊的口袋去。
「為什麼交給我？」他問道。
「因為我怕我來保管的話會搞丟。」
竹取澈特別爽朗地回答。
……那他就不怕搞丟了嗎！
對於傻狗下屬，做上司的人也只能長嘆一聲地幫忙收尾，因此他們便聊起另外的話題。
「阿澈。」
「唔？」
兩人一前一後地走下樓梯，竹取澈依舊沒有放松警惕，走在前面，目光特別警戒。
太宰治有點好奇：「龍神是什麼樣子的？」
「上半截是龍，下半截是櫻花樹。手裡還拿著很長的武器，感覺有二十層樓那麼高。」
「你是怎麼打贏的？」他問道。
竹取澈一本正經：「用友情的魔法。」
「……哈？」
「開玩笑的，我向它宣傳了整容美顏手術的效果後，它就同意我對它實行眼皮切割手術。」
「聽起來有點痛。」
「誰說不是呢？人家的眼淚都還在我懷裡揣著呢。」
兩個人聊著沒有多少營養的廢話往原路返回，但是出乎竹取澈的預料，她覺得自己好像並不會厭煩這樣沒有多少主題、漫無目的的聊天。
甚至還覺得狗老板這人……今天的可愛指數 1了。
少女忽然有種荒謬怪誕的衝動——希望這條回去的路再長一點，久一點。
與此同時，源之宮大門口。
鬼佛的火焰映照在地上，倒映出藍幽幽的火光。不過比它更盛烈的光芒是篝火的火光——平田九郎用隨身攜帶的野外打火機點燃了一些收集而來的干枯楓葉和樹枝，畢竟此時已經是秋季的夜晚了，孤身一人還是點個火會好一點。
忽然之間，老人感覺到自己渾身疲憊不已，就好像有什麼力量在流逝……他連忙拔出自己身上最後的護身武器，一把雪亮的合金匕首當做鏡子來查看自身情況時，意外地發現自己本就蒼老的容顏毫無征兆地突然又老朽了許多。
如果說九郎原本給人的感覺是六七十歲但依舊身體硬朗的老人，現在完全就是九十歲左右，行將就木的老人家了。
他怔怔地看著刀面上那個蒼老許多的自己，感覺眼角的皺紋愈發鮮明深刻起來。
「龍胤……」
平田九郎說不出自己此刻到底是喜悅還是悲傷，亦或者是別的什麼復雜情緒。
「那孩子成功了。」
龍胤的力量正在衰弱，也就是說，竹取澈已經拿到了「龍淚」。被擊敗的櫻龍再也無法維持祂原先的神明之力，因此倒映在「御子（龍胤持有者）」身上的時間流速也驟然加快了不少。
下一秒，老人看見身後原本僵立在山壁上的巨大稻草巨人的腦袋，忽然動了一下。
平田九郎被嚇了一跳，以為稻草人要復活，連忙握著刀轉過身去，卻因為動作太急而險些扭到腰。
……真的是老了。他再次在心中確認了這件事。
讓九郎沒有想到的是，稻草人的異動並不是它本身要復活，而是一個披散著灰白色長發的獨臂忍者出現在巨人的頭頂。
修羅之狼竟然沿著先前巨人行走過的痕跡，一路爬上來了！
平田九郎看見昔日的忍者，狼也看見了過去的主公，當即幾個縱身跳躍，來到了源之宮門口的石質平台上，手中提著的紅色不死斬卻沒有立刻收起來。
……在很久以前，這個忍者拜見自己的少年主公時都會將武器放回刀鞘並且單膝下跪來行禮，甚至連走路速度都會放緩幾分，以此表示對主公的敬意。
然而如今的修羅，早已刀劍不能離手了。
老人的嘴唇囁嚅了幾下，他知道此時此景完全不適合逃跑——他當然能縱身一躍跳下這萬丈深淵，來賭一賭自己的防御能力是否會讓自己摔不死……但是，在意識到自家後輩已經帶著龍淚往回趕來之後，他卻不想再逃避了。
——只有讓御子服下龍淚，才能真正殺死修羅之狼。
平田九郎瞬間意識到自己追求了四百年的絕妙機會……已經到來了。
倘若自己摔死了亦或者直接死去，龍胤傳承給別人，竹取澈他們找到新的御子還需要很多年，萬一中間發生了什麼變故，恐怕就沒人再能克制住修羅之狼。
況且如今櫻龍的力量衰退，原本「神棄之地」與外界之間的那種強大隔絕已經減弱了一半，狼如果意識到這件事，絕對會離開葦名去外界大開殺戒的！到了那個時候，死的無論是外界的無辜者還是狼本身，平田九郎都會心痛不已。
所以，他不能走。不僅不能走，還要想辦法活下去。
修羅之狼並不知道眼前的老人在思考什麼，他只是原地站立了幾秒，像是整理了一下思路，方才面無表情地問他：「九郎大人……不逃了嗎。」
他的聲音很干啞，也很低沉生澀，太久不曾與人講話令狼幾乎忘記了怎麼正常的發音。
九郎凝視著他那雙赤紅如血的眼睛，莫名地想起最初見到這個忍者時，他那雙沉默但溫和的棕黑色眼眸。
「劍聖」葦名一心哪怕在死前也曾評價墮入修羅道的狼：「只狼啊，你雖然不是個容易親近的人，但倒也奇怪，我就是無法討厭你。」
腦海中浮現出往日的場面，平田九郎面上卻只是平淡地說：「不逃了……老了，逃不動了。」
修羅之狼沒有懷疑這句話背後的真實意圖，或者說，他的思維能力主要都停留在如何提高自身戰鬥力這一方面，對於那些暗流湧動的情感早已看不見了。
因此他說：「那你……跟我……回葦名。」
平田九郎如果按照保命原則，那這個時候應該說「好啊」來與對方委以虛蛇。但是老人很清楚這個忍者的孤狼本性，如果說出完全違背過去人設的話語絕對會引起狼的警覺，於是他一如過往那樣地拒絕了。
「我不去。」
「……由不得你。」
修羅之狼冷酷地回答，只是不知為何，在說出這句話之前，他略顯可疑地沉默了兩秒鐘。
這對話簡直沒法進行下去。
平田九郎選擇冷著臉沉默以對，而修羅之狼就算還是個人類的時候也不擅長安慰別人。
一時間，空地上只有篝火燃燒枯葉時發出輕微的脆裂聲。
還好，狼在下一刻開口了：「那個人……是你的……忍者？」
——在修羅看來，說的當然是竹取澈。至於另外一個只會逃跑的黑發青年，在他眼裡弱得完全可以無視掉。
九郎搖了搖頭：「不是，她是我的後代。」
這個答案讓修羅之狼露出了一抹笑容。
但是九郎的心卻慢慢沉下去。
「她在哪裡？」
狼對著老邁的主公宣布道，「帶我去……找她。不然……」
剩下的話語他沒有說完整，不過修羅手裡明晃晃的血色太刀和臉上那種嗜血的、迫不及待的笑容已經說明了一切。
他只想戰鬥，殺戮，除此之外，世間一切與他再無關聯。
平田九郎痛苦地闔了闔眼，待到重新睜開時，已經恢復了冷靜與清明。
「好啊。」他說，「我這就帶你去找那個孩子。」
狼啊，到了那個時候，我們的故事……恐怕都要畫上新的句號了。
第118章 莫得感情
此時源之宮內部的竹取澈尚且不知道自家老祖宗已經成為了人質, 正帶著一個忍者往裡頭走。
此時她遇上了新的麻煩。
源之宮的淤加美族人都發瘋了。偌大的源之宮早已陷入一片驚人的混亂，自相殘殺、肆意縱火、噴塗毒煙等等可怕的現像屢見不鮮。
竹取澈護著自家老板一路往回趕路，爭取盡快與九郎先生彙合, 然而淤加美人制造的麻煩逼得他們有時候不得不繞上很長的遠路才能走回正確的道路去。
也不知道為什麼，明明來的路上這群長生的家伙都在很悠閑地吹笛看書, 等回去的時候就發狂了。一個個都變得六親不認，互相撕咬扭打。
本應保護族人的女武士們對族人舉起了刀劍、往日風雅的貴族狠狠地吸取著來自同胞身上的壽命與精氣，根本不需要竹取澈動手, 他們就自己人打自己人地瘋狂內訌起來。
少女從觀察的大門邊緣縮回腦袋, 暗暗疑惑：咋回事啊？
躲在她身旁的太宰治也很警惕，「外面的廣場上還在打？」
「嗯, 有個神經病在放火, 結果被她的同伴一腳踹進水裡，然後被那條鯉魚王給吃掉了。剩下的人也不管這事情，反正繼續殺自己人。」
「一定是有什麼變量導致它們發生了異變。我要再想想。」太宰把手肘拄在金屬槍管上說道。看他的站姿，他原本似乎想雙手抱在胸前，無奈另外一只手還握著突擊步.槍的槍柄, 這現代武器的勾繩正掛在他脖子上, 再配上一身黑色的古代狩衣，顯得有些不倫不類。
竹取澈也跟著思考起來，忽然她想起了一件事, 連忙召喚出【人生苦痛之槍】看過去……果不其然，槍杆上第一節 的雙頭蛇袖珍印記雖說變得顏色黯淡，但是第二節「骨頭」上竟然出現了一個顏色極淡、幾乎看不清的櫻龍印記！
「草？」竹取澈驚了，她心中有了個瘋狂的猜想。
難道……這武器的真正功效是……封印其他神靈？！
她緩緩地張大了嘴巴, 被震撼莫名。
過去之所以殺死那些敵人無法封印在槍杆上, 根本是白骨之槍看不上人家的力量啊！畢竟它出自地獄的赫菲斯托斯之手, 眾所周知，神靈親自搞出個什麼器物，都能冠上「神器」之名！更何況是量身定制、親手打造的武器呢？那妥妥的是神器沒跑啊！
「我擦，那我其實不是牛逼大發了？」
一想到這，竹取澈得意地連並不存在的小尾巴都忍不住搖了搖。
「什麼？你想到了什麼？」太宰連忙追問。
於是少女說出了自己的猜想。太宰治聽完後也一臉呆滯地看著她，萬萬沒想到會是這樣的一個原因所導致淤加美族人發瘋。
這……這可真是出乎他的預料了。
「那你現在能用櫻龍的力量嗎？」太宰連忙追問。
竹取澈感知了一下，遺憾地咂咂嘴：「不能。它好像不完整，跟蛇神不一樣。應該是……」
她忽然頓住了！
櫻龍本身是一種不死不滅、無形無色的力量。
數百年前，它的力量分了一部分給某個特定的凡人，那人就是歷代「御子」，而這一代的御子平田九郎將龍胤之力先後分給了兩個人，分別是修羅之狼與自己這個後代。
仙峰寺裡的變若之子曾經提到一個名為「龍之歸鄉」的計劃，關鍵點分別是「搖籃」 「力量凝結」就能讓龍胤返回故土。而在這個計劃中，御子也必須服下龍淚才能夠凝結固定住那股力量在自己體內。因此從中可得：「龍淚」本身，就是龍胤之力（櫻龍那一部分）的凝結。
換言之，如今世界上的龍胤之力共分為四個部分：櫻龍 九郎老祖宗 修羅之狼 自己。
如今櫻龍的大部分力量化作「龍淚」，剩下的都被封印在【人生苦痛之槍】中，外界的淤加美族人失去了神明和大部分力量，因此再也按捺不住血脈裡「永生」力量的反噬，開始失了智的去襲擊周圍同族。
而如果想要櫻龍印記完整、所有龍胤的力量被封印，那麼竹取澈就必須先後殺死修羅之狼、老祖宗……和她自己？！
櫻龍之所以能夠真正的不死，是因為存在於自己身體、也存在於別人的身體裡？
這啥狗屁結論！
沒等少女將自己的思考結果告訴屑老板，就看見他表情嚴肅無比地抬起槍口對著緊閉的大門方向一通掃射！
砰砰砰！
一陣金屬撞擊的聲響清脆響起，有什麼東西連綿不斷地將子彈擋了下來。
「這是……」
少女都懵逼了，發現一頭灰白色長發的修羅右手提刀，左手提著自家老祖宗的後衣領，從殿外的一片火海之中走進來。
那大風與火光照得他的影子亂舞，如同惡魔的獠牙。
臥槽，這修羅又是怎麼爬上來的？！哪兒都有他，這麼陰魂不散的嗎！
「九郎先生！」竹取澈忍不住喊道，發現九郎雖然因為一路疾行而面色蒼白，但還算沒有缺胳膊少腿。
「抱歉……孩子。」九郎苦笑不已，畢竟十個他加起來也許都打不過修羅之狼的一根手指頭。
竹取澈搖了搖頭，表示沒事。
反正自己遲早都要和修羅有新的一戰，以報上次被砍頭之仇，那麼修羅是怎麼找到自己也就不重要了。再說了，老人家把武器都借給了自己和太宰治，再加上自身也不是靠戰鬥力吃飯的高手，面對修羅之狼，當然是只能配合才能保命了。
「你果然躲在……這兒……」修羅之狼緩緩開口，眼睛裡的惡意愈發明顯，他的視線漸漸回落到左手處，出乎所有人預料的說道：「那麼，九郎大人，您……沒用了。」
聽聞此言，太宰治一下子睜大了鳶色的瞳孔，他想要喊出點什麼來提醒九郎與竹取澈，然而後者的速度更快，直接以【鴿子行為】瞬移而去！
「鏘！」
金屬武器撞擊的聲音回蕩在大殿內，但還是遲了一步。
那血色的不死斬太刀，已經從背後洞穿了平田九郎的胸口。老人被迫雙足離地，兩只手死死地握住胸前透出的那半截染血刀刃，龍胤之血如同小溪一樣沿著刀鋒跌落地板。
——「御子」的確是刀槍不入沒有錯。但是，「不死斬」這種特定武器能夠傷害並徹底殺死他們。
背對著修羅之狼的老人瞪大了眼睛，他目光遲緩地凝望著頭頂的天花板，花白的頭發在風中微微抖動。他似乎不敢相信這件事情，但它的確已經發生了。
事實上，當時竹取澈的黑色日輪刀撞在了不死斬的刀身上，在千鈞一發之際，她只能勉強讓自家老祖宗不要當場被人切開心髒。
見到少女逼近自己面前，狼立刻放開了完全無力的人質，興許在他看來這位老主公已經失去了最後的利用價值吧。無情的修羅選擇抽刀後撤，往後一個跳身拉開自己與竹取澈之間的距離。
見到老祖宗往前傾倒，竹取澈顧不上追擊，連忙一把抱住踉蹌倒地的老人。她感覺有溫熱滾燙的液體從平田九郎胸前的致命傷口流到了自己的衣服上、手臂上乃至掌心與指尖。
說不出是什麼感覺，原本意識到自己的武器是神器的喜悅早已蕩然無存。
此刻竹取澈的內心只有一腔怒火在燃燒。
無論如何，九郎都是狼曾經的主公，再怎麼恨他，狼也不應該背刺老人家。更何況，九郎也不曾傷害過這個忍者，哪怕過去了風風雨雨的人生四百年，到了最後依舊惦記著孤身一人活在世上的狼而不肯死去。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對他！還是用這樣的方式！
「孩子……」九郎一張嘴，鮮血就吐出來，染濕了少女身上的黑色馬甲。然而他的手指依舊無力地拽住竹取澈的衣服邊緣，留下幾道血痕，「不要為了我……憤怒……咳咳！」
竹取澈低下頭，目光與平田九郎溫柔又無奈的視線對上，他哪怕在彌留之際，也在擔心著竹取澈因為憤怒而失去理智。
九郎很清楚，為了他人而發怒的人，是很悲傷的。
因為那怒火無法控制，一旦操控不好，就會傷人傷己，做出令自我後悔的事情來。
所以，他其實想說的是是——不要憤怒，不要讓自己後悔，去做你該做的事情。
你還記得我們之間的約定麼？
……要讓狼從這個世界上解脫啊，孩子。
竹取澈完全明白了他的意思，恰好此時太宰治也終於跑了過來——並不是他反應太慢，而是剛才的一切都太過迅速，僅僅在電光火石之間，悲劇就發生了——黑發青年很及時地替她接手，幫忙扶住了重傷的老人家。
「老板，我……」少女想要說自己得去戰鬥了，接下來無法保護對方了……但是卻不知道怎麼開口。
然而太宰只是頗為溫柔地笑了起來，然後用一種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宣布道：
「竹取澈，我命令你——去把勝利為我帶回來。」
少女看了看站在火海邊緣的獨臂忍者，又看了看氣息奄奄的老祖宗與一臉肅然的太宰治，最終朝他低頭行禮。
「是，一切如您所願，首領。」
第119章 回憶殺
下定決心的竹取澈緊了緊手中的日輪刀, 朝著前方大步走去。
動手前，她問了敵人最後一個問題。
「為什麼這樣對他？」
「因為……」修羅之狼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他違背……禁令, 回來了。」
他曾經說過的，只要平田九郎敢回到葦名，他絕對會殺了這位以前的主公。
如果當一個修羅說他要殺什麼人，那絕對會信守承諾的。
聽到這句話，竹取澈原本還隱隱有些怒氣的面容卻迅速冷淡了不少, 她抿了抿唇，咀嚼著這事情。只是沒由來的, 她感受到一種混雜著悲愴情緒中的嘲諷意味：「原來是這樣……真可悲啊你。」
狼沒有回答，冷酷的面容上慢慢地覆蓋上一層詭異的白霜。他擺出揮刀的起手架勢，單手握持不死斬在腰側, 另一只手則是輕覆在刀背上。
這一次的戰鬥比上次更加驚險。
竹取澈不打算逃跑, 而修羅之狼也不再因為探查其他事情而分神。
兩個人都可謂拿出了看家本事來過招。
狼不愧是整個葦名之地最頂尖的戰鬥狂魔, 出刀勢大力沉、招式神出鬼沒之外還反應格外機敏。面對竹取澈對他發起的傷害，他經常在被刀鋒劈中的一瞬間化作燃燒著修羅之火的鴉羽瞬移逃開，但像這種戰鬥間隔往往是他發起反擊的瞬間。
葦名流的諸般武藝早已被狼融會貫通數百年，無數的劍術精要早已成為狼的本能反應。
縱使是過去在大正游戲世界裡遇見的天才劍士，也是上弦惡鬼黑死牟如果能夠遇見狼, 大概也會喜悅於世間竟然還有這樣強力的對手。
只見他一招左手, 忍義手機關轉動切換成吹火筒模式，一股橘紅色的火焰就源源不斷地對著竹取澈所在的身形噴湧而出, 噴火時長足足十幾秒之久！
然而當火焰散去，血色不死斬上沾染了橘紅色的火焰一刀砍來！
此技名為「附牙斬」, 烈焰的余暉附著在如同野獸之牙的兵刃上, 發揮出更加狠厲的殺傷性。
「鐺！」
同樣燃燒著藍色鬼焰的日輪刀撞在了修羅的烈焰不死斬上, 剛才竹取澈利用鬼焰化作「盔甲」，在火海中保護了自己。然而只見下一秒，狼的忍義手就變成了一個紅彤彤的大蒲扇，對著竹取澈用力一扇！
——忍具「神隱」！
火光伴隨著圓形的旋風在兩人之前轉動開，竹取澈只感覺自己的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後轉動，如同被風推動著走。
「咕！」她的第一反應就是瞬移躲開先。
事實證明竹取澈的直覺沒有錯，因為就在她先前背對修羅之狼時，後者只見一個縱身跳躍，如同翩然飛鳥，手中的不死斬卻似梟鳥狩獵那樣一刀刺來。
——絕技·巨型忍者突刺！
眼看突刺落空，修羅並不氣餒，反而直接甩出幾枚苦無砸向混血少女，也不管是否擊中目標，下一刻借助這股力道迅速逼近她身前。
——派生攻擊·追斬！
面對驟然逼近面前的修羅，竹取澈怒目圓睜，手腕一轉，手臂肌肉鼓起，明明漆黑一片的日輪刀卻爆發出刺眼的光芒！
食我目盲！
右手大拇指的【化學能轉換戒指】上瞬間黯淡了三格凹槽。
狼被強光震懾雙眼，下意識地眯起的瞬間又意識到不妙之處，由於什麼都看不見，也不好判斷竹取澈接下來的動作——他立刻用出了名為「霧鴉」瞬移忍具，只要竹取澈接下來直接砍到他，他就會如同先前那樣直接瞬移脫離！
然而沒有，修羅腦海裡預定之中的斬擊沒有到來。因為竹取澈用的根本不是物理攻擊。
獄之呼吸·八之型·夢幻泡影。
那根本不需要與敵人發生直接接觸，只要處於竹取澈的精神籠罩範圍就會受到影響的招式，是她為數不多的強力精神攻擊招式。
…………
……
恍惚之中，狼看見了一個身形高大魁梧的男子正站在樹干上俯瞰著自己。這人像是個結實的胖子，然而灰黑色的巨大長辮認認真真地捆在身後。
「真是弱小，狼。」
義父梟拔出了長度堪稱是野太刀的忍刀，用刀尖貼著他的臉。
「站起來，忍者的鐵律之一就是不要松開你的武器……」梟居高臨下地說，「倘若連我都無法戰勝，你今後如何在這個亂世活下去？」
修羅默然無語地起身，准備新的戰鬥。
但是在下一秒，梟的另一只手卻從懷裡掏出個小包裹晃了晃：「不過嘛，若是得到為父的認可，這荻餅就獎勵給你吃。」
…………
幼年受訓的場景開始模糊，變成了另外一幅畫面。
穿著狩衣的清秀男孩吹著笛子，坐在櫻花樹下。在那漫天的粉嫩花瓣之下，來自源之宮的美女忍者踩著樂律而起舞，那舞刀時輕靈巧妙的身形宛若天邊翩翩流轉的浮雲。
「不要再看了！」
披著鬥篷、將長發一絲不苟盤起的蝴蝶夫人僅僅使用了一根千本（一種細長的飛針）就撩翻了狼。然後一腳踩在他胸口，木屐快要陷入肉中，那種氣悶和血液不暢的感覺清晰可聞。
「不過是幻像罷了。」蝴蝶夫人失望地說，「巴大人和丈大人都已經死了……這樣的幻像都無法破解，看來你沒有使用幻術的天賦啊，小狗。」
「我的名字是狼，不是小狗。」
修羅聽見自己的身體發出了這般聲音。
「哦？」蝴蝶夫人冷笑起來，「那就用你的實力來證明一切。」
於是他感覺胸口的那只腳踩得更加用力、幾乎吐血。都多少年了，這種被人踩在腳下的痛苦都快要遺忘了。
後來發生的具體事情他已經忘了，但依稀還記得，蝴蝶夫人最後休息時還是滿臉嫌棄地摸了摸自己的頭。
「嘖，小狗，跟你義父一個樣，為了幾個錢就拼命。」
修羅沒有說話，只是手心裡攥緊的幾個金小判被體溫烘烤得暖呼呼的。
…………
「狼。」
有人叫住了他，修羅回過頭，看見來人是冷著面的少國主葦名弦一郎。對方背著赤紅的大弓，盡管面上仍有少許稚氣，但走路已經開始虎虎生風了。
「弦一郎大人。」狼回答道。
他們年幼時曾經一起練劍，只是後來兩人接受的教育側重點不同，因此漸漸生疏起來。
「這個給你。」弦一郎依舊故作成熟大人模樣的扔了一袋零食給他，「仙峰寺利用源之水改進的御靈糖果，吃了能夠請動不同的御靈降身。梟說你好像很喜歡吃甜食，這包給你試試。放心，不占軍隊的份額，這是我個人的物資。以我的實力，不需要使用這種旁門左道。」
「那個，我，其實……」狼有點窘迫地握著糖果，想要說點什麼，卻見到年少老成的少國主擺了擺手，走向了岔路口的另外一條道路。
昔日一起成長的少年們在這條岔路上分道揚鑣。
…………
「又受傷了嗎？」神態溫和的醫師替他包扎傷口，「要小心，三個月內不要重復再同一處受傷，不然可能會有留下後遺症。」
「是。道玄大人。」
此時年輕人看見了一個閃過紙門後的少女窈窕身影，不禁疑惑：「那個是……」
「我新收的徒弟，叫永真。」道玄醫師撓了撓臉，苦笑起來，「之前是被猴子收養的小姑娘，結果猴子找到我，說永真希望能夠學習醫術而非戰鬥技巧，因此我便收了徒弟。」
狼眨了眨眼睛，沒有說話，繼續聽著。
「永真這孩子有點害羞……倘若日後你見到她，要記得替我多多照顧她哦，哈哈！」
「好。」年輕的忍者認真地回答。
…………
滿身酒氣的劍聖曲起一條腿，那盜國的利刃就擺在觸手可及的劍架上。枯瘦的男人慵懶而愜意地對他說：「從今往後，你要保護好平田九郎。雖然他尚處於襁褓之中，但他便是你的主公了。」
年輕的忍者單膝跪地，垂下頭顱，「是，一心大人。」
「作為獎勵……唔，我想想獎勵你什麼比較好。啊，就教你兩招劍技吧！怎麼樣？我們這就去天守閣的道場來練練！狼，你覺得如何？」
狼很矜持謹慎，但默默挺直的腰杆出賣了他雀躍的心情：「我沒有意見，一心大人。」
「哈哈哈，梟，你兒子可比你個老家伙要爽快得多啊！」
一旁旁聽的魁梧忍者同樣露出少許笑容：「那是應當的。吾之子，當遠勝於吾。」
…………
回憶的最後，是那個躲在父母背後，小心翼翼探出腦袋的小男孩。
「九郎，這就是你的忍者，狼。」平田家主這般介紹道，把御子從自己夫人身後抱出來。
平田九郎呆呆地、敬畏地仰著頭看向近乎成年人外表的忍者，而狼只是上前兩步，單膝跪在地上，目光與男孩平視，這才語氣盡力親切和藹一點地說：「從今往後，我便是您的刀，九郎大人，請您盡情下達命令吧。」
「……」
九郎沉默了幾秒，就在在場所有人都以為他被嚇傻了或者不知該說什麼好時，這孩子忽然膽大至極地伸出軟乎乎的雙手，徑直輕輕地拍在了狼的兩側臉頰上。
「狼，那就為我笑一個吧！」
長年冷面的忍者呆愣了片刻，最終還是擠出了一個有些生疏、不太自然的微笑。
…………
……
零零碎碎的回憶片段就像是火苗，從修羅那冷酷如冰的內心深處倏然燃燒起來。
回憶越是溫暖，現實就越是痛苦。
死了，所有人都已經死了。
義父梟被自己殺了，蝴蝶夫人也死在自己刀下，葦名弦一郎與自己的仇怨至死方休，道玄醫師的弟子永真被自己也給殺了，教授劍術的劍聖也最終難敵己手，甚至在不久前也把贈送忍義手的佛雕師所化的【怨恨之鬼】也屠戮殆盡了。
到了最後……就連九郎大人……九郎……也已經……
【狼！你不是修羅！我絕對不承認這點！】
少年清亮而悲傷的吼聲回蕩在修羅的腦海裡，一時間，狼只覺得頭疼得幾乎有什麼東西要在裡面炸裂開。
那到底是什麼呢？
那種軟弱的，讓人想要低頭嘆息的，對於戰鬥毫無幫助的……奇怪的情感，到底是什麼？
「嗷嗚！」
長發的忍者仰起頭來，眼中血光熾熱，口中發出了驚人的怒吼。
與此同時，他左臂上的暗紅色修羅之火開始瘋狂暴漲，覆蓋在男人的身上，使其變作了一頭失去理智的怪物。
那是身高個頭足有三米以上，渾身燃燒著暗紅色火焰，一頭灰白色長發如同野狼皮毛那樣桀驁地披散在腦後的巨大怪物。只見這怪物四肢著地，喘氣如雷，不僅右手握著紅色不死斬，就連另外一把名為「開門」的黑色不死斬也緊握在粗大的左手之中。
修羅失控了。
正如他的前輩佛雕師那樣，一旦宛若顯露出「鬼」的本相，就是不可逆的墮落了。
這如同巨狼一樣的惡鬼殺戮姿態，雖然失去了大部分的理智，但也正是修羅戰鬥力全開的征兆。
對此多少早有預料的竹取澈重新與之交手，姑且不提戰鬥難度明顯大幅度提升這個問題，單單就發現對方身上的修羅之火沾染到一旁的大殿柱子上，使其迅速蔓延和燃燒起來。
轉眼之間，半座大殿直接化作熊熊燃燒的火海。
竹取澈想起身後的太宰治和老祖宗，連忙趁著戰鬥間隙側頭看過去，就發現老板將老人家的一條手臂掛在他自己的肩膀上，同時用手攙扶著九郎往宮殿後門逃去。
注意到竹取澈的分心，太宰連忙回頭大喊提示她：「你別在這裡打！要打就出去！宮殿都要塌了！」
此時的竹取澈與修羅之狼連拼數刀，刀光劍影中少女感覺持刀的雙手虎口都被震得發麻滲血，但還是咬牙答應：「知道了！」
——要知道，在各國劍術之中，單手握持與雙手握持的區別還是很大的，也各有優缺點。簡單來說，單手耍劍會更講究技巧性，而雙手握持則會在力道上增強優勢。
以往竹取澈之所以僅僅單手使用日輪刀就足夠了，是因為用不上雙手，但如今她都被逼到雙手握刀才能勉強接住狼的攻擊，可見修羅的戰鬥力再次提升了。
一念至此，她先是用出一個【鴿子行為】來瞬移到大殿門口，然後回頭對著修羅之狼喊了一句：「修羅之狼，借我一枚銅板吧！」
【老子來要飯了】，技能發動！
……雖說狼以前是個愛財之人，但在成為修羅後，金錢對他來說就沒有了任何意義和價值，更何況葦名後來只剩下亡靈和死人，難道要跟它們做生意嗎？
因此如今的修羅身上還真沒剩下幾個錢，頂多就是幾枚金小判在身上，一個銅板自然是不算什麼。當聽見這句話時，他的雙腿不受控制地轉向竹取澈所在的方向，想要強行借錢給少女。
巨狼狀態的修羅跑得那叫一個快，四肢幾乎快得在空氣中留下殘影——竹取澈嚇了一跳，生怕真的被追上，連忙召喚出泡芙老師，一拽韁繩就被拖曳著翻身跳上馬往外逃去。
泡芙老師嘀咕著只有竹取澈聽得懂的「三十頓冰淇淋火鍋」之類的言語，鐵蹄翻滾，岩漿與烈焰四濺。
兩人就這樣一追一逃地離開了陷入火海中的大殿。
「她就這樣跑了，干粗重活的人倒是變成了我……」太宰頗為無奈地攙扶住虛弱的老人，軟糖趴在平田九郎的肩膀上，有點猶豫是運用這段時間積累下來的好運氣給九郎續命多一會兒，還是出去幫自己的主人戰勝對手。
太宰治看出了這只吉凶企鵝的猶豫之情，沉思數秒後對它說：「先給九郎先生轉轉運，阿澈那邊……我相信她可以的。」
——總不能等竹取澈打完架回來，都發現自家老祖宗御子已經死了，龍胤之力不知所蹤地跑去找新任宿主吧……那不就是遂了修羅之狼的願望嗎！
軟糖覺得有道理，反正天塌下來還有老板頂著嘛，自己只是給老人家稍微續命一會兒，以目前的好運積累程度做到這種事又不算難——如果說要把老人救活，那就很難了。
「pee！」
於是受到好運加持的平田九郎在數秒後很快悠悠轉醒，只是胸口的空洞依舊在緩緩地流血，太宰必須盡快找到一個安全的地方來安置重傷者。
「哪來的……」九郎喘息著問，以為自己看到了臨終的幻覺，「企鵝？」
「這是阿澈帶來的寵物。」年輕人簡要地回答。
「啊……真可愛……」
也不知道平田九郎到底是在感慨後代出差時會帶一只比貓崽大不了多少的小企鵝這個行為很可愛，還是說軟糖本身足夠可愛……太宰覺得興許二者兼而有之。
被誇獎了，性格單純的軟糖害羞地低下頭，用毛茸茸的小翅膀摸了摸老人慘白蒼老的面容。
兩人一企鵝很快就逃出了宛若高溫地獄的火焰宮殿，所幸軟糖很給力，縱使逃跑的路上遇見了各種木料坍塌或者其他驚險現像，太宰都安然無恙地把老人家帶出了火場。
順帶一提，是公主抱。
沒辦法，人家胸口還在噴血，背著或者扛著都會讓傷口進一步加重。
因此黑發年輕人只好勉為其難地把老人家以公主抱著逃出宮殿，當然——兩個人此刻都沒有任何旖旎心思在裡頭。
太宰治是在心裡默默地計算著此戰的勝負率，而一路上，虛弱無力的平田九郎只是扭頭看向身後漸漸化作廢墟的火場，口中像是哭又像是笑的呢喃道：「源之宮……源之宮啊……」
與此同時，就在葦名之地的十幾公裡之外，一架救援直升機正在朝著先前那台墜毀失事的直升機坐標信號位置趕來。
螺旋槳在高空中發出呼呼的轟鳴聲，坐在駕駛位的駕駛員略微轉過頭來，對著坐在後排的唯一一個乘客喊道：「中也干部，前方的積雨雲正在消散，雷電似乎也在減弱！我們是否還要繼續前進？」
「當然啊。」戴著帽子的赭發年輕人陰沉著一張俊臉，大半張面容都籠罩在帽檐的陰影底下，「等見到面，我一定要狠狠地揍那兩個不讓人省心的白痴們一頓！」
第120章 人為刀俎
夜幕之下, 由人禍而引發的大火正借著風勢在源之宮迅速蔓延開來。
雖然源之宮的整體布局宛若一個四合院，中間蓄水，但問題是唯一能救火的淤加美人現在正處於自相殘殺的混亂階段中, 因此錯過了最後的救火時機。
當這些渾身長滿鱗片的瘋子們發現自己身處火海之時, 源之宮這座存在於世上足有千年歷史、主要以木質結構為主的平安時期宮殿早已在烈焰中轟然坍塌和焚毀。
漆黑的廢棄木料和其他雜七雜八的物品殘骸漂至湖面，順著水流向著山下的瀑布湧去, 如同一具具死不瞑目的湖中屍骨。
「嗚啊啊啊啊！」
幾具燃燒著火焰的淤加美人跌跌撞撞地朝著躲在半山腰上的外鄉人撲過來, 步履蹣跚, 讓人懷疑它們沒等爬上樓梯就要燒成灰燼……也許連它們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要這樣做吧。
面對這群瘋子, 太宰治還是毫不猶豫地每人賞了幾發子彈, 總算解決了這群淤加美人的痛苦, 讓它們前往真正的「永生」。
在他身後的石質平台上, 平田九郎正處於半昏迷半清醒的昏昏沉沉狀態，就連軟糖都覺得他應該撐不住太久了。
太宰十分擔憂地看向湖邊那處倒塌的巨大櫻花樹樹干，上面的火焰與爆炸聲哪怕隔著一段距離也清晰可聞。
他其實也沒有把握竹取澈能否真的戰勝修羅之狼, 畢竟這種事情連「書」都不好判斷。但為了最終的勝利，他必須做一些事情了。
黑發的年輕人握住突擊步.槍的槍柄, 轉身朝著平田九郎走過去。
他的另外一只手裡，已經摸出了「龍淚」。
「九郎先生？九郎先生。麻煩醒一醒。」
老人家在太宰治的低聲呼喚中醒來, 他困倦地睜開眼皮，又猛地合上, 只是強撐著要睡死過去的感覺問道：「什麼……事？」
「阿澈之前給了我龍淚, 讓我替她保管。」太宰言簡意賅地解釋, 同時伸出手心展示了那一顆血紅如果凍般的神明淚水, 「我本想讓她把這個東西親手給您的。但是現在的局勢……」
剩下的話他沒有說, 只是靜靜地望著頭發花白的老人。
平田九郎果然沒有辜負他的期待, 只是略微思考了幾秒, 便嘆息著說：「喂我吃掉它吧。」
御子必須服用龍淚，竹取澈才有機會真正殺死與御子簽訂不死契約的修羅之狼。
自古以來，御子與保護者，從來都是一主一臣，從未有過兩人同時持有不死契約的狀態。原因很簡單，對於每一位御子而言，身旁有一個不死的護衛就足夠應付世上大部分麻煩了，況且保護者死亡次數過多則會帶來名為「龍咳」的後遺症——當初巴和丈兩個人來到葦名國助戰，僅僅巴一個女忍者的死亡與復活次數，就讓全城百姓幾乎都得了「龍咳」……
但是今時不比往日，狼背叛了昔日的主公，作為最後一任御子，平田九郎希望讓龍胤之力在自己手上徹底斷絕。因此他選擇了同樣流淌著龍胤之血的後人竹取澈作為新的契約者。
事實證明，老人的目光沒有錯，因為沒有龍胤的話，小姑娘早就不知多少年前就死了。
「我明白了。」太宰治扶起他，輕聲問道，「我的最後一個問題，服下龍淚，您會死嗎？」
平田九郎勉力抬起沉重的眼皮，滄桑的黑色眼眸中倒映出年輕人那張寫滿關心與深沉情感的復雜面容。
於是老人緩緩地說：「不會。」
——但是會生不如死。
九郎會永遠維持在瀕死的痛苦狀態，無法死去，無法得救，直到有人用不死斬或者其他什麼特殊武器，賜他永恆的安寧。
也許太宰治猜到了這一點，也許沒有猜到，但是……港口黑手黨的首領什麼都沒有說。
他仁慈地成全了一個老人最後的念想，就像是後輩向著時代的前輩行了一個告別和感謝的禮節。
平田九郎，服下了龍淚。
…………
……
當那股源自血脈裡的削弱力量鋪天蓋地襲來時，戰鬥中的兩個人都明顯感受到一陣陣強烈無比的虛弱。
竹取澈還好一點，因為她得到龍胤之力也不過一天而已，依賴性並不強，被削弱也就削弱吧，反正又不靠那個東西吃飯。但是巨狼修羅就明顯被削弱了很多，只見它渾身灰白色的毛發炸起，暗紅色的修羅之火暴怒地化作一團團面盆大的火球，呼嘯著砸向竹取澈所在的方向來發泄怒氣。
他的痛苦大概相當於重度癮君子在被迫戒癮時的那種狂怒與暴躁。
竹取澈此時其實也已經傷痕累累了。
泡芙老師消失無蹤，因為就在先前它又被修羅之狼的「秘傳·不死斬」雙刀合擊，黑紅色的刀氣在空中劃出一棟五層樓那樣高的「X」型刀氣。
於是為了給竹取澈爭取逃脫時間的地獄鬼焰戰馬只能被迫回家去泡復活岩漿了……
事實上，在過去的交手過程之中，兩人邊打邊轉移陣地，一路打到湖邊。修羅之狼中途還一拳打垮了足有十個人合抱的櫻花大樹樹干，所以大樹轟然倒塌，大半截樹干栽進湖水之中——而那個燃燒著修羅之火的拳頭，原本要砸在竹取澈臉上的。
混血少女面對的就是這樣一個渾身散發著恐怖與暴虐氣息的火焰怪物，這怪物在拋棄了理智後，只剩下最純粹的戰鬥本能與殺戮欲望。
兩人交手甚久，互有勝負。
這話的意思是修羅之狼把小姑娘給殺了一次，然後復活的竹取澈也同樣報復回去。但是同樣持有龍胤之力的狼在下一秒依舊復活……
不死人之間的戰鬥真是沒完沒了！
然而在持久戰方面，身為人類的竹取澈終究是占了下風。
因此當面對數十枚火球從半空中飛過來的攻擊，竹取澈下意識地選擇瞬移後撤。
新的瞬移落腳點當然是大樹的另外一頭，要知道，此時他們腳下的湖泊中游蕩著一條巨大如小山的鯉魚王，正在飢渴地等待著新的「食物」落入水中。
如果這個時候被打進水裡，那絕對不是什麼快樂感受。
但在用出【鴿子行為】的下一刻，竹取澈就意識到自己中計了！
狼是故意的！
它裝作暴怒的樣子（也可能真的很憤怒），利用修羅火焰化作的火球使得自己後退，從而落入他預計的落腳點位置來！
「鐺！」
刀劍爭鳴的聲響從竹取澈身後傳來，在險之又險的瞬間，少女選擇用日輪刀擋住自己身後的要害位置。果然被她賭對了。
不知為什麼，狼對於背後襲擊別人這種事似乎有種別樣的執念……興許與忍者本性有關。
但是這一次，修羅既然算准了她會瞬移到這個位置，那麼用來對付少女的明顯不止這一招。只見一道冷酷決絕、散發著驚人殺意的黑色野太刀從竹取澈的頭頂上方徑直劈下來，黑色的刀氣幾乎化作實質！
竹取澈避之不及，左手的白骨之槍哪怕刺過去也來不及了，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見……那把刀砍中了自己的左肩！
剎那間，血肉飛濺，刀刃之下白骨與筋骨毫無遮攔地露出！
——【光之折射】，發動。
修羅之狼在最後一刻受到了這個被動技能的影響，錯誤地將少女的左肩膀看成了她的頭顱。
但是竹取澈的臉依舊痛得都白了，血絲布滿了早已白茫茫一片的眼球之中。
——【通透世界】快要維持不住了……
狼本想繼續用力往下切，想要索性斬斷她的左臂。誰知竹取澈手中的【人生苦痛之槍】瞬間化作一道彎曲怪異的白色電光，槍尖彈過她的肩膀上方，如同毒蛇扭頭露出獠牙獵食那樣撲擊而來！
修羅之狼謹慎地放棄了追擊，一個後翻避開了白骨之槍的攻擊範圍。
竹取澈收回飛出去的武器，手指握緊槍杆時又感覺到左肩上那個巨大的傷口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痛，頓時面部肌肉猛地抽搐了一下，幾乎握不住槍杆了。
就在此時，她模模糊糊地看見修羅之狼抬起了他的左手湊到滿是烈焰與毛發的唇邊，那只手上的尾指，分明是由一節骨頭雕刻出來的哨子。
——忍具「愛哭鬼」。
狼的忍者前輩，贈送忍義手的佛雕師在墮落成為修羅之前曾經是無主的忍者，他與自己青梅竹馬的小伙伴「川蟬」曾經在墜落之谷一起修煉。後來為了殺死獅子猿，川蟬偷偷地前往擊殺，但是她並沒有料到獅子猿是不死生物，因此當她放松警惕地轉過身時，脖子上插著一把大刀的獅子猿就爬了起來……川蟬死得太冤了，因此死後一度化作了七面武士這種滿是怨恨的怨靈，又很不巧地遇見了趕路的狼……
「咻——」
尖銳刺耳的音波擴散出去，竹取澈只感覺腦袋仿佛被一柄大錘正中，刺得她耳朵流血不已——如果放在平時，這點精神攻擊當然不在她眼中，然而她現在是幾乎被砍得左臂斷裂的重傷狀態，聽到這哨聲後頓時恍恍惚惚，腳下踩著的樹干上布滿的苔蘚竟是如此滑膩……她腳下一軟，頭重腳輕地摔進了深潭裡。
在幾近昏迷前的最後，竹取澈看見的是從傷口處蕩出的血水向著上方漂去，染紅了綠色的渾濁湖水。而修羅站在樹干邊緣向下俯瞰，他持刀而立，暗紅色的火焰在毛發上熊熊燃燒。
這一刻，她內心思考的並不是自身的死亡亦或者之後還能復活的問題。
竹取澈憂心忡忡地想著岸上的兩個人。
我攔不住修羅了，那屑老板和老祖宗……可怎麼辦？
我還不能……不能休息……只要再打起精神來就可以……
然而疲倦的困意襲擊著她渾身上下的所有神經，大量失血令竹取澈渾身發冷，意識開始出現不受控制的渙散現像，她感受到周圍的水波略微地蕩漾，一座宛若小山般的黑影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她的背後深水處，然後——張開了大嘴。
第121章 俺飛升了
昏睡中, 竹取澈並未感受到死亡特有的冰冷亦或者被擁有一口好牙口的鯉魚王給攔腰咬斷的痛苦。
她只覺得自己如同漂浮在虛空之中，周圍都是白色的雲海。
漸漸地，「雲海」消失了。
少女睜開了眼睛, 淡藍色的眼眸倒映出一望無際的蘆葦原, 泥土與草木的清香鑽入鼻子裡。月光之下，葦名的土地上靜謐如過往千古, 潔白的蘆葦花在風中搖曳如海。
這是哪裡？
竹取澈思考著這個問題。
葦名難道有這麼大的蘆葦原嗎？還是說源之宮有……但是為什麼突然會來到這裡？
等等，在埃及神話裡, 人死後會前往蘆葦原，但是我跟埃及人或者埃及神系也沒關系吧？如果真的死了，無論是去日本的黃泉比良阪亦或者希腊的冥府，甚至中東的火獄都可能性更大吧！
想不出這個問題的答案，她扭頭看了看自己的左肩膀，皮膚光滑無損，衣服也沒有裂開, 就好像從未受傷那樣。
那大概是真的死了吧。
原來龍胤之力, 也是有復活次數的極限啊。
想到這裡，竹取澈苦笑一聲, 向前走去，這蘆葦原似乎無窮無盡, 走不到邊緣，也看不到邊緣。
不過就在她這樣思考時，一個枯瘦的人影出現在遠處，完全用實際行動打了她的臉。
竹取澈走近過去, 當看清楚那人長相時, 她詫異至極地喊出了那個人的名字。
聽見有人呼喚自己的名字, 早已死去的男人轉過頭來。他戴著曾經的武將頭盔, 一只眼睛上有著細長鮮明的刀疤，笑起來時特別有高手的韻味。風吹拂著他的藍色和服，露出皮膚底下的根根肋骨痕跡，顯得他愈發瘦骨嶙峋，宛若一柄出鞘的劍。
——那是這片土地上已經逝去的傳奇，像征著人類武力值至高的代表人物。
「葦名……一心？！」
…………
……
與此同時，外界，源之宮。
修羅之狼正在一步一步地踏上石階。
他之前並沒有來過源之宮，但意外的是，他卻能清楚地感知到自己的目的所在。
龐大的身軀踩在石板上，讓這些被踩踏了千百年的石板終於不堪重負地碎裂，隨後留下一個個被燒灼的巨大痕跡。
他的速度沉穩而緩慢，但毫不動搖地朝著目的地而去。
半山腰的邊緣，黑發的年輕人正等著他。沒有人看見他背在身後的那只手忍不住握了握手指，死死地攥緊掌心。
修羅來了，那麼阿澈呢？根據他對於自己這個下屬的了解，是絕對不可能打著打著就臨陣脫逃的。而且修羅的好戰本性是不會放棄追擊的。
如今修羅之狼獨自前來，也就意味著……意味著就連這一次，連龍胤之力也沒辦法再拯救……那個人了嗎。
自己讓九郎先生服下龍淚這一步，到底是正確還是錯誤地選擇呢？
一只手猛地按在了年輕人的肩膀上，壓制住太宰的胡思亂想。港口黑手黨的首領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竟然心慌意亂了。
他悚然地扭過頭，發現是平田九郎正用另外一只手捂住胸膛的傷口，勉強著站立起來，以此面對一言不發的修羅之狼。
「狼……收手吧……」
九郎喘息著說道，如此近距離，他已經能夠感受到修羅身上那暗紅色烈焰所灼燒空氣帶來的滾燙熱意。
——永真小姐，一心大人，葦名諸多兵將與百姓，甚至於自己的後輩，要面對的就是這樣可怕的、嗜血的對手嗎。
修羅沒有回答，他盡管站在七八節台階下，視線卻剛好能夠與站在平台上的老人對視。一旁的太宰治再次被他無視了。
燃燒著烈焰的怪物歪了歪頭，像是聽不懂平田九郎在說什麼。
但他到底還是停下前進的腳步了。
事到如今，九郎說著連他自己也不再相信的話語，苦苦勸道：「不要再殺人了，狼，這樣下去……你會被燃燒殆盡的……」
你的火焰，是我點燃的。
是我讓你去斷絕不死，是我讓你不要離開葦名的。所以最初的火苗……是我點燃的。
「如果……」平田九郎咳嗽著喘息道，感覺呼吸越來越困難，「如果殺了我，能讓你結束痛苦的話……那就來吧。」
不知這句話裡哪個詞觸動了他，修羅之狼的鼻腔裡突然噴出了兩道白氣，整個人劇烈地顫抖震動起來。然後不出太宰治所料，這個沒有感情的冷血怪物毫不猶豫地舉起了燃燒著火焰的紅色太刀，對准了老人。
港口黑手黨的首領當然可以選擇袖手旁觀，反正修羅也不是先殺自己。
但他還是猛地撲了過去！就好像身體比思維更快一步地行動了那樣！
……這一舉措完全出乎了修羅與九郎的預料。
這可真是太瘋狂了。太宰也在心中自嘲。
自己一個體術平平的普通異能者，竟然也想壓制住修羅之狼的烈焰，把平田九郎從對方的刀下救出來。
他會被殺死的。
——理智下達了這樣的判斷。
說不定那把太刀會在一秒鐘之後劈中他的後背，將他砍成兩半，刀刃切開皮肉的時候還伴隨著烈焰，興許會有烤肉的香味。
……明明只是想要苟活下去逃出這片神棄之地，為了達到目的可以犧牲一切有價值的事物與人。
可是，他如今距離活下去只有最後一步時，卻忍不住了。
左手的手心裡已經因為憤怒和緊張而攥出了道道血痕，心髒跳得也很快，腎上腺素激增，更別提生死一線時那種連血液都在沸騰的錯覺。
但在理智尚存的最後一刻，他卻做了一個這輩子大概都不會再做第二次的瘋狂舉動。
……為什麼？他在心裡問自己。
為什麼會這麼瘋狂地想要做這些事情？
事實上，目前港口黑手黨交給中也的話，雖然達不到預想中的完美狀態，但也應該勉勉強強夠用。他是說——能夠保護織田作之助不死去的世界，應該能夠勉強延續下去。
那麼他假如死在這裡，就不是以「港口黑手黨首領」的身份死去，而是以「太宰治」這個人的身份而死去。
到了那個時候……他是不是……就不算是……人間失格了？
某種隱秘而釋然的情緒湧入年輕人的內心。
就連他自己也難以明白為什麼在做出這個瘋狂舉動時，內心那種源源不斷、看不清源頭的痛苦撕裂感反而是減輕了不少。
呼！
修羅之火短暫地熄滅了。
那如同巨狼般的身姿毫無征兆地消散在月光下，只剩下一個穿著暗黃色長褂的獨臂忍者，正瞪大眼睛地看著抱住自己的太宰治。
異能【人間失格】，生效。
忍者面無表情的面孔上出現了罕見的怒意情緒波動，他的眼睛依舊是血色，像是修羅之力被強行壓制回體內。狼掙扎著一把伸出左臂，猛地掐住了太宰的脖子，將他整個人提起來——古代的忍者在個人戰鬥力方面絕對是碾壓現代人。
「呵……呵……」太宰的臉憋得滿臉通紅，伸手想要扭斷狼的左臂手肘，使用關節技來掙脫被禁錮的狀態，入手的冰冷觸感才提醒他那不過是一根義肢。
「多管……閑事。」
狼放棄了斬殺老人的打算，轉而舉起了太刀，血紅的刀尖對准了太宰治的心髒位置。
——阿澈的血，也曾經粘在這把刀上嗎？
一個莫名其妙的念頭闖入了太宰治的腦海。旋即他感覺呼吸越來越困難，兩眼發黑，耳鳴瘋響……
轟隆！
空氣中驟然傳來的暴鳴聲就像是撕裂狂風時的怒吼，當太宰治在幾秒鐘後，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時，他已經倒在地上捂著喉嚨喘氣了。
散發著寒氣的白骨之槍深深地扎在碎裂的石磚上，而在一旁，一根斷裂的義肢切口平滑，掉落在地，骨質外殼上布滿了焦黑的燒焦痕跡。
沒等太宰治從這武器上反應過來，他身下的大地開始晃動——或者說，他們此時身處的這座山都開始震動。
地震了？
不對！
黑發青年有些頭暈眼花甚至視野發黑的抬起頭，看向前方，卻驚訝地發現自己與修羅之間的階梯突然裂開來，向著兩側挪去——就好像要人為地隔絕他們之間的距離。
與此同時，平田九郎他們身處的這半邊山壁正在逐步向上攀升，而修羅之狼所站立的腳下山壁則是在急速下沉。
修羅意識到了什麼，他猛地加速要向前撲跳過去，好抓住趴在對面山壁邊緣的敵人。然而新的狂風毫無征兆地降臨，直接把他撞翻回原本的階梯上！一路滾下去！
只見竹取澈不知從哪裡蹦出來，整個人漂浮在半空中，滿臉事不關己的神態，仿佛剛剛直接撞翻一個成年漢子的人不是她而是別人一樣。
「阿澈……？」
她背後山壁上的太宰治忍不住失聲喊道。
此時的竹取澈依舊表情毫無變化，聽見別人喊自己也不過是神情淡漠地略微偏了偏頭。她對於同伴的呼喚充耳不聞，只是手一招，原本緊緊地扎在地板上的【人生苦痛之槍】就「咻」地一聲飛回她掌心裡。
少女那極具異國風情的面龐上多出了一道宛若蘆葦花的森綠色刺青，同時刺眼的蒼翠光芒從她的眼眶中盛放出來，那就好像有許多盞燈泡在她體內點亮了，以至於連皮膚都隱隱透出這種滿是生命氣息的神光。
此時的竹取澈的氣質與其說是一個人類，倒不如說是……變成了另外一種存在，冷靜又漠然。
太宰治對此有種莫名的眼熟感。
——中原中也開啟荒霸吐模式時，也差不多是這種六親不認的樣子。
此時一屁股跌坐在台階上的平田九郎再也沒有力氣站起來，茫然地著看著飛去找修羅麻煩的自家後輩，又看著兩座山壁之間的驚人距離，呢喃道：「竟然是……葦名山主嗎？」
「那是、那是什麼？」
太宰抹著脖子上的淤青，爬到了九郎先生的身邊一起躺屍。在生死邊緣反復橫跳這種事，他也很累的。
葦名山主是本地的古老傳說，也幸虧當年九郎看了不少前人留下來的手記和野史，不然都不知道這事情。
日本有「萬物有靈」的信仰，神道教更是相信山川與土地會誕生出獨屬於自身的神明。
而葦名這片土地，對於貿貿然衝進來打砸搶燒的龍神，早就不滿很久了。
原本葦名這麼一個風涼水冷的土地，雖然說是窮山惡水，但也好歹算是人民淳樸，安詳度日。結果一條龍某天咋咋呼呼的來了，把這裡搞得一團亂，殺了葦名諸神不說，還到處排放自己未經過濾除污的洗腳水，用所謂永生的力量蠱惑了一代又一代淳樸憨厚的葦名人，最終把這裡變成了連神明都要下封鎖的「神棄之地」，甚至變成了地獄般的鬼蜮！
葦名之靈早就氣得要死了。
這會兒它也看出了與龍神的鬥爭到了最關鍵的一步。如果說修羅身上固化著龍神的力量，自己無藥可救了。那麼竹取澈就扮演一個類似於「搖籃」（槍的持有者）、半桶水的龍胤契約者的角色。
葦名之靈的意識一尋思，這正是挖牆腳的好機會！再不挖的話，就沒有翻身機會了！
因此——湖泊中的鯉魚王咬了個空，在千鈞一發之際，葦名的力量將竹取澈本人從水中「偷走」了。
所以竹取澈沒有死，她只是去了葦名最核心的地方，類似於神域之類的土地。
在那裡，她遇見了昔日的劍聖。
劍聖葦名一心是純粹的葦名人，為了當地百姓的利益才出頭盜國的，死後也成了土地的守護靈之類的人物。
一心哪怕生前也是豪邁而大度的人，正是對於戰鬥的非人熱愛與積極態度，才讓他獲得了「劍聖」之名。老爺子對於竹取澈通過一場夢境就學到了他的兩手絕技的偷師行為不僅不生氣，反而見獵心喜地跟她比了一場，指點一番後才繼續聊正事。
葦名一心：「我們已經研究決定了，讓你來當葦名山主。」
竹取澈：「什麼是山主？」
葦名一心：「就是守護葦名的本土神明，山川土地之神。葦名之靈不會過多干涉你的人生。而你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徹底擊殺或者封印龍神，然後讓它滾得越遠越好。」
竹取澈：「那不就是新的工具人嗎……咳咳，這麼好的事情，為什麼您不自己來呢。」
葦名一心：「活著多累啊，老夫急著下黃泉比良阪投胎轉世。」
竹取澈：「……」
葦名一心：「其實老夫跟你說實話吧，當初敗於修羅之手，使得數千生靈慘死在修羅的手中——老夫一直心裡有愧。修羅一日不死，老夫一日不下黃泉。」
竹取澈：「我有個問題，如果您成為山主，不也一樣能擊敗修羅之狼嗎。」
葦名一心：「不一樣了。老夫已死，就算成為新的山主，也無法過多干涉陽世的修羅。但你……還活著。」
竹取澈：「唉，可我想當人類。」
葦名一心：「你可以繼續當人啊。等活膩了，找個倒霉……賢明之人，讓其接任山主一職即可。倘若實在無人願意，你就放歸神明權柄回葦名，照樣能死的。」
竹取澈：「但是……一心大人……」
葦名一心：「你再猶豫，你外面的親友就要死了。唉，九郎那孩子還是老夫看著長大的。這麼說來，你也是老夫的後輩。嗯，這小鼻子小臉的，真讓人想捏捏。」
竹取澈：「哈？那快送我出去吧！求您了！」
葦名一心：「行啊，但你作為人類出去的話，依舊是重傷之姿，你確定那個樣子能打贏修羅？」
最後，竹取澈不情不願地當上了葦名山主。離開仙境前，劍聖還頗為開心地鼓勵她。也不知是因為要看到新的精彩戰鬥而開心，還是自己馬上就能解脫而喜悅。
「上啊，後輩！殺了修羅！」
「……我努力。永別了，一心大人。」
「哈哈哈！永別了，年輕人！」
然後事情就變成你們看到的樣子了。
她，竹取澈——終於不做人啦！
第122章 最後一步
這一次, 竹取澈是開了新的外掛才趕回來打人的。
如果打開她的異能【失控人生】一書，就會發現上面多了兩個新的技能。
【斑紋（主動技能，LV MAX）：長年研修呼吸法的強者在掌握了力量的精要之後, 有一定幾率開啟以獻祭自身壽命為代價從而獲取斑紋之力。是否開啟取決於使用者本身意願。
斑紋之力的優勢具體體現在體質、速度、自愈、感知、神經反射等一系列生理數值成倍增加方面，然而長時間維持斑紋狀態將大幅度耗損體力乃至於壽命, 個人綜合戰鬥力卻能直線增加。】
【葦名山主（主動技能，LV MAX）：葦名之國自古以來便偏安一隅, 無論是過往的諸神蹤跡亦或者種種傳聞, 乃至於後來的神棄之地與世隔絕, 都塑造出獨一無二的本土神話來。只要得到葦名之靈的認可，肩負起守護此地的職責, 便能執掌這片山川土地與生活其中的各路生靈。
在葦名之地中, 使用者可以自如操縱周圍環境與天像變化, 駕馭山主的權柄來斬殺敵寇。倘若離開葦名，神明權柄將會大幅度削弱，但對於身體血脈的改造強化依舊能夠保留在一定程度，壽命與健康也將與葦名之地始終同在。】
竹取澈沒有時間去翻異能之書, 但她能夠感覺到自身的明顯變化。
前者「斑紋」曾經在大正的游戲世界裡開啟過，那酸爽簡直難以置信, 而且每一秒都有一種揮霍青春與壽命的瘋狂與快樂。後者「葦名山主」的功效更是簡單粗暴, 簡單來說就是……在葦名這片土地，沒有人能打贏她！
因為如今的葦名除了她與葦名之靈, 就沒有其他神靈了——古老的本土神都死光光，外來的櫻龍被她封印了80%。空出來的位置正好給她這個新工具人用，葦名之靈自己還能收回大部分權柄, 真是一箭雙雕。
至於這兩種模式的副作用？
斑紋減壽, 山主增壽——剛好抵消了, 他娘的竟然還有盈余。
眼看這會兒竹取澈開了新的掛，續命成功，如同狂氪好幾個648禮包的氪金玩家那樣覺得自己又可以莽一波了，運氣好的話說不定能進化成海豹在歐洲海灘上曬曬肚皮。
什麼？莽不過？
那就只能想辦法苟到底咯。而且要是一個神靈打不過修羅，不還有第二個外援嗎？
對，說的就是你，上輩子絕對是警察、出了事永遠姍姍來遲的中原中也。
話雖如此，竹取澈揍這個獨臂忍者時可沒有絲毫留手。
誰敢對修羅之狼留手啦……不然到時候掉腦袋的人又變成自己了。
先前少女趁著對方攻擊太宰治時注意力不集中的緣故，用槍尖刺斷了對方頗為重要的忍義手，再加上【人間失格】還在生效中，導致狼無法變成修羅模式來狂揍她。
所謂「趁他病要他命」向來是戰鬥中的重要訣竅，由於已經隔離開了戰鬥的場地與自家老祖宗他們之間的距離，竹取澈可以選擇放手一搏，逮著這個斷臂的忍者瘋狂騎臉輸出！
只見少女的手在空中一抓，巨大的金黃色電弧就從空氣中凝結而成，這一次不再是【化學能轉換戒指】的功效，而是真的徒手打雷！
曾經的淤加美族人能夠做到這一點是因為櫻龍賜予了它們這份力量。現在竹取澈身為新的葦名山主，自身更改天像的權柄完全掌握，她同樣能夠輕而易舉地用出這一招。
剎那間，原本漸漸有些微弱光亮的黑夜瞬間又暗沉了下來，無數的雷電狂舞著落下，砸在二人站立之處。
狼剛開始還想將雷電卸去，然而無奈數量太多，連綿不絕的狂雷宛若傾盆大雨難以抵擋，他不慎中到一道，頓時被電得渾身僵硬，動彈不得。
竹取澈朝他狂奔而來，然而狼掙脫麻痹狀態的速度比她想像得更快，與此同時對方眼中的紅光幾乎更加盛烈，顯然是【人間失格】的殘余異能影響已經快要壓不住他變回那種凶殘至極的修羅狀態。
情急之下，竹取澈立刻動用權柄，讓大地「咬住」狼的雙腿，同時四周的藤蔓與野草發了瘋似的瘋長起來，將其死死地困縛。
然而狼臉上的白霜開始蔓延，腦後的白發開始變長，口中也低聲呢喃：「區區……手下敗將……」
竹取澈面上並未動怒。
真的，她這人向來與人為善，從來都不記仇的。
頂多不就是衣領底下半遮掩的黑色斑紋愈發深重了些顏色、眼睛裡的神光變得更明顯了一點而已嘛。
由於距離有些遠，她選擇甩出呼吸法的劍型給這個靶子，好讓他看清楚什麼叫做手下敗將的報復。
「獄之呼吸·九之型·葦名流·龍閃！」
巨大的透明真空劍氣斬劃破空間和沿途物質呼嘯而去，這還沒完，竹取澈的另外一只手卻也隨後使出了另外一記劍型。
「獄之呼吸·一之型·黃泉燈！」
白骨之槍挾持風雷貫穿而去，若是放在平時，狼絕對能夠一眼識破這個突刺，但是現在他被野草與地面束縛在原地難以掙脫，只能硬著頭皮先是挨了一記狂暴的龍閃，再被這突刺給直接刺穿大腿。
鮮血湧出，修羅面上的凶惡氣息毫不掩飾，只聽他怒吼一聲，伸出滿是修羅之火組成的「新手臂」，就要拔掉腿上的那杆槍……不料槍杆上的所有閉合骨節突然全部翻開，如同惡龍隱藏許久的獠牙終於咬住了敵人——有什麼冰冷至極的液體被迅速注入他腿部的傷口中！
——來自地獄的心靈劇毒，配上「黃泉燈」才味道更佳哦。
於是，尚未完全變回修羅全盛狀態的狼在剎那間如墜深淵。
他的動作明顯遲緩了，就連身上暗紅色的火焰也變得萎靡起來，滿是紅芒的瞳孔裡，也似乎出現了某種茫然的色彩。
…………
……
「狼以後，想要做什麼呢？」
坐在屋頂的男孩這樣問他，風吹起了男孩的短發，讓他稚氣滿現的圓臉顯得愈發可愛。
「屬下不知。」跪坐在一旁的忍者認認真真地回答道，「一切都聽九郎大人您的命令。」
「那可不行啊……」平田九郎抱著雙腿，有些郁悶地將下巴放在膝蓋上，「你這是把自己當成武器了。」
「難道……不是嗎？」狼略微詫異地反問。
「不是哦。我才不這樣認為呢。」
月光下，依舊稚嫩的男孩子嘟了嘟嘴，「梟成天給你灌輸忍者的鐵律，把你整個人都變得直愣愣的。」
直愣愣的忍者很耿直地點頭：「義父大人的確是對屬下教導良多。」
「我也不是說梟做的不對啦，我只是……」
男孩子說到這裡，忽然頓住了，他的臉上湧現出一種不與年齡相符的惆悵與成熟，借著月光眺望夜色下的葦名城。
只是什麼？狼默默地想。
「我也只是希望……狼在未來的某一天，能夠真正擺脫父輩師長施加的鐵律，走出屬於自身的道路。」
「……我自己的道路嗎？」狼下意識地重復道。
「嗯！」九郎回過頭，對著他大大地微笑起來，「到了那個時候，狼就是有獨立靈魂和自我思考能力，可以被稱為『真正的人』的生靈了！」
…………
……
過往的記憶無論好壞都歷歷在目，曾經萬家燈火的山城早已化作森森鬼蜮，熟悉的那些面孔全都變得腐爛與扭曲。
原來，到了命運的最後，他依舊是武器。
腐朽的、壞掉的武器。
他沒有走出自己的道路，沒能成為一個真正的、有獨立靈魂和思考意識的……人。
修羅想起了自己最初獲得的那把忍刀，九郎親手贈送給自己的見面禮，名為「楔丸」的打刀。
【縱使身為武器，也萬萬不可失去最後一絲憐憫之心】
這就是「楔丸」的說明。
當時他還在想，一把刀，怎麼會有「憐憫之心」？又怎麼會失去它呢？
過了很多年以後，狼才明白，那哪裡說在說武器，分明是在說他自己。
可是當他想明白這個道理時，楔丸早已斷裂，布滿鐵鏽，成為廢鐵，再也無法使用了。
……正如他的內心那般。
數百年來沉浸在殺戮意識之中的修羅，那雙血色雙眼漸漸變得清明，那血光如潮水般褪去，露出底下棕褐色的瞳仁本質來……然而已經太遲了。
身後有怪異的風聲傳來，那殺意毫不遮掩，凜冽地就像是刀劍的鋒芒之處。
他當然可以轉身阻攔亦或者反擊回去，但是狼在這個時候忽然瞥見——對面的山壁上，那個面色慘白的老人奄奄一息地倚在台階上，捂著胸前的傷勢，雙目含淚地看著自己。
夜風吹亂了平田九郎花白的頭發，正如記憶中當年那個關心與對他報以期待的少年主公一樣。
主臣二人的視線，再次隔著山壁與萬丈深淵的距離在半空中對上。
狼突然笑了。沒有人知道他為何而笑。
他按住腰後黑色不死斬的手掌悄然松開，垂落在身側，任由身後那些利刃在一瞬間刺穿自己的胸膛。
——獄之呼吸·十之型·萬聲合鳴！
近距離的轟鳴如同山洪奔潰，森白的槍尖上與黑色的刀刃共同染上了修羅的鮮血，從他的胸口穿出。
原來……他的血也依舊是滾燙的。
「後輩啊！」
忍者口吐鮮血的喘息道。
竹取澈沒有放棄攻勢，她掏出了那把表面有些破碎裂痕的黑色匕首「逆龍」，她覺得用老祖宗親手制作的武器來了結修羅的一生，也許對於這個敵人而言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逆龍精准無比地貫穿了狼的心髒，徹底地斷絕了他的「龍胤之力」。
九郎已經事先服下龍淚，這一回，沒有任何人能夠救得了被特制武器所徹底殺死的狼。
「干得……漂亮。」
竹取澈聽見了對方是這樣對自己說的。這一次，狼就像是一個純粹普通的前輩在欣賞著後人干淨利落的身手。
她的眼角肌肉略微地抽搐了一下，但還是十分克制地回答道：「多謝誇獎。」
話音落下，武器抽出，修羅直直地向前栽倒。
然而直到最後一刻，狼都沒有再回頭看她一眼，他只是依舊固執地抬頭望著對面山壁上的那個身影，再也沒有挪開視線……哪怕到了生命的最後一秒。
【是我……辜負了您。】
空氣中，似乎有一聲長嘆傳來。
狼碎裂的屍體漸漸變得蒼老，失去了龍胤之力的籠罩，這個四百年前的忍者再也維持不住年輕的假像，開始變得渾身都是皺褶，最後化作了飛灰消散在竹取澈面前。
「哐啷！」
完成自身使命的黑色匕首摔落在地，碎成一地粉末。
而狼生前使用的兩把不死斬同樣化作煙塵消散，不知是否追隨它們的主人而去了。
竹取澈沉默地低頭看了看滿地煙塵，嘆氣一聲，旋即雙手合十，用力一拍！
轟隆隆！
原本斷裂的山體又開始聚合，當她趕回自家老板與老祖宗身前時，原本的斑紋與神明刺青都消失不見了。
「老板……」竹取澈猶猶豫豫地向他們打招呼，不知道怎麼解釋自己剛才外掛的來源。
太宰倒是沒有那麼多顧慮：「阿澈！你快過來看看九郎先生！」
幡然醒悟的少女連忙奔來，發現在目睹了忍者死去後的老祖宗，竟然像是松了最後一口氣那樣，已經是氣若游絲了！
此刻的太宰治正抱著老人家，讓後者的頭枕在自己的腿上，神情嚴肅靜穆。
竹取澈連忙跪在台階上，握住九郎先生的手，感覺像是握住了一塊冰那樣。
「孩子……」
「九郎先生！請您再堅持一下，我們的救援馬上就會來。」竹取澈有些慌亂地說，她嘗試調用自己擅長的能力，然而無論是異能、山主權柄還是強制征用櫻龍的不死之力，對於如今的老人家似乎都毫無作用。
九郎看著她，目光復雜而欣慰，像是看見自家不懂事的小牛崽終於長大的舔犢老牛那種濕漉漉的眼神。
「孩子啊，不必了。你明明知曉的……」
你完成了我們的約定，你送走了狼，現在只剩下最後一步了。
竹取澈愣住了。
她茫然地抬頭看向太宰治，後者的表情也很凝重慚愧，對她說：「我、我事先不知道……」
「知道什麼？」少女分外疑惑地重復道。
最後還是老人自己開口了：「斷絕不死的最後一步，就是……殺死我。」
「什？！」
淡藍色的瞳孔猛然縮緊，竹取澈想起來了，自己關於所謂「斷絕不死」的方法全都是九郎先生明著暗著告知的，那麼他隱藏起來最後一步，也沒有人知道他對於這個方法動了什麼手腳。
「不，我不要！」竹取澈一反常態地發起了脾氣，「我已經是葦名山主了！我只要一個命令下去，整座葦名之地就不會攔著我們離開了！九郎先生，拜托了，和我們一起出去，你一定可以活下去的……我會養您的，您可以跟我一起去見見我的外公還有其他親戚，他們也是您的後人……這方面我都可以學的，我會學著做個好孩子的……」
竹取澈說不下去了，喉頭哽咽得慌，大顆大顆的眼淚從眼眶中奪眶而出。
她沒有手足，沒有家人，好不容易遇見了一個長輩……怎麼會是這樣的結局呢？
這個女孩子在面對過往的多少強敵時，無論受了怎樣重的傷，受了多少的委屈和羞辱都不曾落淚，但在這一刻，她再也無法抑制住自己內心的情感，愴然落淚。
老人顫抖地抬起手想要摸摸她的腦袋，然而始終都舉不起來，竹取澈見狀連忙把腦袋低下去，好讓老人的手掌能夠落在自己的頭頂。
「不用了，你不用學習任何……你不喜歡的，你也不必……為了誰而改變自己。」他很開心的微笑著說道，「因為，你已經是個好孩子了。」
——溫柔又憐憫，就算沒有成為山主，也像是在人間發著光的神人。
低垂著腦袋的竹取澈眼眶都紅了，死死地咬住下唇不讓自己過於失態。
平田九郎依舊在微笑著述說：「我啊，是個沒什麼用……的老家伙。」
「沒辦法，戰鬥。沒辦法，逃跑。只會……拖累別人……」
「沒辦法去拯救……周圍的人。」
「但是這樣的我……也活過了那麼漫長、孤單的……歲月……」
「孩子，你明白的。我想讓你……活下去……」
——就算是這樣蒼老無能的我，也希望能夠拯救身為後人的你。
如今世上有龍胤之力相關的人相當於只有竹取澈和平田九郎兩個人，龍淚將剩余的力量凝結在九郎體內，而只要他一死，竹取澈就會完全變回正常人。
「成全我吧……」老人懇求他們，「我累了。只有你的……武器，能殺死我……」
「……」
竹取澈慢慢地抬起頭，看向太宰治，眼神中透著的脆弱和無助從未這般明顯。
「阿澈，你自己做決定。」港口黑手黨的首領說，「無論你怎樣決定，我都是支持的。只要……你不會後悔，就足夠了。」
少女紅著眼眶呆坐了片刻，就在兩人都以為她不會做出決定時，她忽然痛苦至極地閉了閉眼睛，再度睜開時裡面似乎有水光蕩漾。
「老板，你是了解我的。」她自顧自地說，「我是一個非常貪財愛錢的人。」
「……嗯。」太宰猜到了些什麼，但不敢揭穿對方，只能順著點頭。
「但是，我從來都不是一個自私的人。」
說罷，她低頭看向老人，後者蒼白的面孔上湧現出幾分異樣的潮紅，嘴角的笑容愈發明顯。
竹取澈摸了摸平田九郎的頭發，就像是在安撫他一樣。
「九郎先生。」她說，「這就是——我對您，最後的敬愛。謝謝您……為我做的那些事情，讓我來到了這個世界上。」
「我明白……我都明白的……不必多言。」九郎笑著閉上了眼睛，「你是好孩子呀。」
「津島君。」
「是。」太宰連忙回答道。
「低頭來……我跟你單獨……」
於是黑發的年輕人低垂下頭顱，將耳朵貼近老人沾血干裂的嘴唇，九郎對他單獨講了什麼——竹取澈沒有動用能力去竊聽，這個時候的她身心疲憊至極，已經不想再去聽什麼了。
太宰治直起身，表情有些為難，但最終還是慢慢地點了一下頭：「好，我答應您。」
平田九郎這才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神情。
森白的人生苦痛之槍在空氣中一寸寸地浮現，槍杆上第二節 的櫻龍印記並不完整，似乎還缺了一小部分。
槍尖朝下，卻懸空停住。
雙手握住槍杆，竹取澈的呼吸不知不覺的加重了幾分。
「不要停下。」九郎閉著眼睛提醒道。
竹取澈沉默了數秒，終究是忍不住問出口：「我只想問您最後一個問題，我在您眼裡——到底是個怎麼樣的人？」
頓了頓，她補充道：「把答案悄悄告訴我一個人吧。」
太宰沒有吱聲，更沒有反對，他如今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陪伴。
少女學著首領先前的樣子俯下身去，果然聽見了老人家在自己耳邊輕聲開口：「竹取澈，你在我眼中，是……要讓不圓滿的故事……變得圓滿的人。」
所以，動手吧。
平田九郎一直叫她「孩子」，然而這次，他叫了自己的全名。
竹取澈沒有說話，她滿眼含淚地扯了扯嘴角，雙手不自覺地用力地握緊槍杆，幾乎掐出幾個指印後方才慢慢松開，隨後又松開。
平田九郎像是冥冥之中感知到東邊的太陽漸漸升起，臉上露出了悠閑輕松的神情，輕聲念道：「百載聞杜鵑，夢醒時分……便見山與月。」
辭世詞念完。
白骨之槍落下。
風一吹來，沐浴在晨曦的光輝下，櫻花便散落開了。
第123章 戰後閑談
籠罩住葦名國千百年來的濃霧消散了, 夜晚過去，當初升的黎明來臨時，竹取澈竟然覺得這光亮刺眼得有些不適應。
坐在台階上的她默默地垂下頭, 收起了白骨之槍，一時間什麼話都沒有說。
她的確感受到體內關於龍胤的力量已經一點一滴地消退，就如同潮落時的海水，最終全部凝聚到先前手中的那把神器裡。第二節 櫻龍的印記也補全完整, 如今算是完全封印了這種不死的力量——但是, 對於竹取澈來說又有什麼用呢？
她從中得到了什麼？
得到了一個支離破碎的葦名國，一大堆變成灰燼消失的屍體, 還是別的什麼亂七八糟的戰利品。
但這些……都比不上她此刻糟糕至極的心情。
親手送走一位自己喜歡的長輩，哪怕是對方再三懇求的結果，可只要是個感情正常的人此刻多半都提不起勁來。
少女將雙腿合攏, 把臉埋在膝蓋上，像條沮喪的小狗那樣耷拉著耳朵不想面對這些事情。
忽然間, 竹取澈感覺自己脖子上多了一條暖呼呼的東西。此人當即納悶地抬首，發現是自家屑老板專用的紅圍巾, 不禁大皺眉頭。
——搞什麼啊！人家心情都那麼差了，竟然還要我當他的衣架嗎！這種時候能不能給點人性啊？
太宰治一眼就看出了她在不滿什麼：……
這傻子完全理解錯意思了。
但作為港口黑手黨首領，那是永遠不可能在下屬面前犯錯的，因此他也只能繼續強自鎮定地問道：「你知道我為什麼借給你圍巾嗎？」
「因為你被太陽曬得太熱，不想戴了。」竹取澈懨懨地回答。
太宰：？
他默默地掏出手機，看了一眼上面的環境動態氣溫查詢軟件，發現手機給出的判定是——周圍溫度，現在為15.4℃。
日本東北部地區, 秋季, 山頂。三個結合要素造成了現在這個溫度。
這個溫度怎麼也算不上「熱到不想戴圍巾」的程度吧。
於是他伸手揉了揉竹取澈的腦袋, 換得後者不滿的小聲抗議，但又很快懶得跟他這個老板吵架，所以繼續沒什麼精神的任由他造作。
「阿澈現在很困嗎？」太宰治關心道。
「……你跟修羅連續打兩場就知道困不困了。」竹取澈沒什麼好臉色地回答，不過想想今晚自家老板還是夠給力的（至少沒有拖後腿），因此語氣稍微緩和了一點，「其實也說不上困，只是很累。」
她是真的打不起精神。
由於剛剛獲得了葦名山主的權柄，又處於葦名地區範圍內，身體不累，甚至可以說很亢奮，但是……心很累。
「唔？神明也會感到疲憊嗎。」太宰摸著下巴自言自語。
「別調侃我了老板。」竹取澈嘟嘟囔囔的，「我就是一個被選中的新打手兼職垃圾處理工人，把龍胤之力打包帶走的那種。而且就算真的當上了卡密薩瑪之類的職業又怎樣呢，還不是照樣打工掙錢……神明也是要恰香火飯的嘛……」
她埋著頭吐槽，卻聽見身旁的年輕人笑了一聲，不過當她疑惑地重新抬起頭，卻發現對方依舊是一本正經地眺望遠處碧綠湖泊的正人君子模樣。
竹取澈非常不爽：「老板，你又在笑我。」
「我沒有。」
「你就有！你從剛才就在憋著笑！別以為我沒看到！」竹取澈坐直了身子，用手指捻起脖子上的紅圍巾，如同掐著一個垃圾那樣晃來晃去，「你還把這玩意兒粗暴地丟在我腦袋上！」
「……我沒有丟。」太宰治無語得一言難盡，「我是輕輕地把它放在你的脖子上。」
「所以為什麼要掛我身上嘛！還是把我當成衣架子了是不是！」竹取澈直接喊出了自己的真實心聲。
然後她就收獲了自家老板像是看一個絕世大傻逼的眼神。
嗯？這是在看誰？
混血少女扭頭看了看身後，發現不遠處的樹干上還掛著一具淤加美人死不瞑目的屍體。
哦！原來是在看那貨！
旋即她又有點不開心，心情悶悶的。
說不上具體什麼特別嚴肅的原因，大概是因為覺得老板正在跟自己講話的空檔還有心思去關注其他屍體的緣故吧……
太宰治真是看不下去了，他長嘆一聲：「笨蛋。」
「……這是說誰？」竹取澈一臉懵懂地問他。
「不是說你。」港黑的首領隨口撒謊，然後又揉揉女孩子的腦袋。
「哦。」竹取澈放下心來，又把腦袋趴回膝蓋位置了。
黑發年輕人瞥了她一眼，坐的位置悄悄地往她所在的方向挪了幾釐米：「你這樣睡覺的姿勢不舒服吧？」
竹取澈立刻警覺起來：「睡姿舒不舒服這種事……老板你又想算計我了嗎！」
「阿澈你能不能不要總是那麼警惕？」太宰治拿出了首領的做派，十分嚴肅地批評她，「身為下屬，要學會相信自己的上司啊。」
「……嗚，老板你凶我。」
萬萬沒想到會得到這個評價的太宰差點繃不住原先的表情：「我什麼時候凶你了？！」
「現在。你臉上還寫著【扣光你的錢】。」
「你都分明沒有抬頭……」太宰話還沒說完，突然意識到這家伙的確說對了，只好按耐住性子的安撫她，「好啦，別難過，這次不扣你的錢。」
竹取澈委委屈屈地抬起一雙圓溜溜的淡藍色眼睛看向他，但大半張臉還埋在手臂裡，那眼神就跟聞到肉味的小狗差不多。
「真噠？」
「真噠真噠。」太宰自信地拍了拍自己的手臂，意思是願意借給她當枕頭用一回，「要不要靠著我睡一覺？」
正常少女在這個時候一定是芳心澎湃、小鹿亂撞。但竹取澈只是稍微晃了晃神，就用堅定的猛男意志把心中的小鹿一腳踢飛了。
俺尋思……屑老板肯定在算計俺的小錢錢！
「嗤，然後等我睡醒了，再通知我因為輕薄上司的罪名，連明年的績效獎金都扣光了是吧？」竹取澈同樣非常自信地指出了屑老板的陰謀詭計，充分展示自身過人的智慧，「別以為我沒有看穿您的心思哦！」
……你到底是看穿了什麼亂七八糟的劇本啊。
這樣的車轱轆話總感覺講上一百年都能反復套娃，無窮無盡，永遠達不到真實目的。
於是太宰治不說話了，他面無表情地盯著竹取澈，直到把後者盯得渾身發毛，不得不坐起來直視他方才重新開口。
「我沒有那樣想。」
竹取澈感覺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沒有就沒有啊，人家想打個瞌睡怎麼在你面前就那麼難呢？！
「其實我只是……」太宰說道，不知為何，說到這裡他明顯猶豫了幾秒，「我只是……」
竹取澈耐心地等他說完。
然後兩人之間詭異的沉默了一分鐘，時間仿佛被人摁下了什麼「暫停鍵」，讓少女恍恍惚惚的。
你搞毛啊？就這？「你只是」怎麼樣啊？！
港口黑手黨首領長吐一口氣，最終還是咽下了後面半句想說的話：「我只是……沒什麼。」
「……？？？」
混血少女想打他。
——這就好像半夜12點的時候，你玩完手機看完最新的劇，舒舒服服地准備閉上眼進入人生不用奮鬥的8個小時。這個時候你的傻逼老板突然來了個電話，然後又在電話裡支支吾吾，最後把你擾得毫無睡意後才說其實沒什麼事。
這就很讓人惱火。
竹取澈一不高興，腦子裡那根筋就突突直跳。於是她也不管會不會扣獎金了，伸出手一把抓住太宰治的衣領把他拖過來。
港黑首領表情瞬間變了，好像有人要扒他褲子那樣莫名緊張：「噫？」
「既然老板你什麼事都沒有，那就給我當枕頭！」竹取澈自認為一臉凶狠地宣布道。
——讓你沒事就騷擾我睡覺！我看你也別想休息了！
「……唉。好吧。」太宰治滿臉柔弱外加不太情願地張開手臂，把女孩子摟進來，「我就當是偶爾體恤一回下屬好了。」
不得不說，此人演技甚佳，搞得好像還真就那麼回事兒。
獲得新的人工枕頭的竹取澈這才心滿意足，感覺白嫖屑老板的快樂增加了不少，但又隱隱約約覺得哪裡不對……仔細一想，頓時驚悚地問道：「難道老板你也會和中也干部這樣互相『體恤對方』嗎？」
太宰治面無表情地反問：「你覺得呢。」
竹取澈睜著一雙無辜的藍眼睛回答：「我哪清楚你們之間的私事？」
難道老板和其他骨干之間的事情，自己也要一清二楚不可麼。
太宰給人當枕頭的手臂微微顫抖。
要不是考慮到對方【葦名山主】的身份，他大概會站起來，把懷裡的傻子下屬直接扔進湖裡喂鯉魚王，好讓她清醒一點。
於是他忍不住又嘆了口氣，感覺發際線都有往後退的趨勢了。
「請不要惡心我了。我和蛞蝓之間是打死也不會這樣『相互體恤』的。」
一想到把懷裡的女孩子換成蛞蝓那張臉……這種可能性只要稍加思索，他都要吐了好嗎。
竹取澈還不知道自己差點成為魚王的「尊貴餌食」，還在老板的雷區反復橫跳：「那可真遺憾。」
「不遺憾。」太宰生硬地反駁，「你快點睡覺。」
「這種時候你倒是催我睡覺了？」
「因為阿澈你煩死人了。」
「哈？老板你嫌棄我！」
「我嫌棄你是一天兩天的事情麼。」太宰治非常冷酷地嘲笑道。
「……可惡，你們這些屑男人的心真是惡毒……」竹取澈含含糊糊地嘀咕著，最終抵抗不住迅速來襲的睡意，倚在自家老板的懷裡睡著了。
清晨的風吹來，帶來了房屋燒毀與陣陣烤肉的氣息，這詭異的復雜味道讓太宰治又是一陣面部神色變化。
早知道就換個地方再讓她休息了……
其實他剛剛支支吾吾了半天，真正想說的話到底是什麼呢？
沒能說出口的安慰，不合時宜的喜歡，被死死按住的真實心情……全部被淹沒在源之宮古老的風聲之中。
只要不說出口，就不會被拒絕。只要眼前的人不明白那件事，自己就不會受傷。
——港口黑手黨的首領是這樣想的，也確實是這樣做的。
過於膽小的人，是沒有勇氣奔向名為「幸福」的彼岸的。
……這樣就好了。保持著這樣不遠不近的距離，對彼此都好。
就當是假期裡荒誕無稽的一場夢，夢裡有陽光，有山川，有草木，還有那個人意氣風發的笑容。
足夠了。這樣的記憶，已經足夠他再撐下去一段時間了。
遠處的天邊傳來陣陣久違又熟悉的螺旋槳聲響，細小的黑點鑽出了雲層。
……現在，假期結束了。
太宰治若有所思。
然後，他看見了一個傻逼從直升機上一躍而下，那熟悉的身影怎麼看都讓人很想拿他當靶子。
太宰：……
他默默地拿起一旁的WPF89-1單兵雲爆型火箭筒，這是竹取澈睡覺前給他留下的「防身武器」。
呼！
雲爆彈拖曳著完美的弧線呼嘯而去，差一點就打到了那個跳下來的奇葩——中原中也一巴掌打飛了雲爆彈，所以這玩意兒在重力的影響下拐著彎撞在了一座無人生活的山頭上，火光和爆炸衝天而起。
「你想謀殺誰啊混蛋青鯖！我可是來救你們兩個混蛋的！竟然拿雲爆彈打我？！」
破口大罵的中原中也渾身浮現出異能的紅光，近距離迫降在靠近水面的半空，懸浮著慢慢飛過來，他卻忽略了太宰治臉上那不懷好意的微弱笑容。
下一秒，黑影在中也腳下的水面底下迅速變大，一頭山一樣龐大的鯉魚王跳了出來，張開血盤大口，一口將中也吞進去了！
中也：？？？
太宰治，原來你那枚雲爆彈不是來打我，而是逼我迫降喂魚的……你他媽的又算計我！！
當中原中也好不容易把那條凶惡的鯉魚王在水下撕碎，從那數量恐怖的血肉裡漂出來，他很不巧地發現自己處於湖泊最深處，只好憋著氣瘋狂往上游——結果他在水裡又遇見了兩個沒有腦袋的怨靈「無首」，好說歹說才在活活憋死之前打爆了無首，模樣狼狽至極的逃出水面。最後這倒霉的重力使倒在滿是青苔的水上破敗屋檐上大口喘氣，感覺肺部都要爆炸了。
就在中也大戰鯉魚王外加無首的時候，竹取澈聽見了直升機的噪音，再加上足以吹走方圓兩百米範圍內灰塵的狂風，很快醒了過來。那黑色的救援直升機就停在不遠處的平台上，塗裝表層有個不顯眼的港黑標志。
「咦？」她打著哈欠往直升機方向走過去，「咱們救援來啦？」
「嗯。」
「那老板，這次就放過你了。我換個地方睡覺。」少女隨意吐槽，「你的手臂剛剛動來動去，連當枕頭都當不好，難受。」
太宰治一臉木然的接受差評，活像個沒有感情的工具人。
不過他還是在少女爬上直升機前叫住了她：「阿澈。」
「啊？什麼事情。」竹取澈睡眼惺忪地回頭，其實腦袋還不是很清醒。
「我剛才想說的話其實就是……你是我的神奈川港。」
太宰扔下這麼沒頭沒腦的一句話，就轉身去往湖邊，准備用中原中也最喜歡的【被人嘲笑套餐】去發起久違的傳統藝能日常。
一只手都扶在直升機門口上的竹取澈滿頭霧水：「？？？」
難、難道是她想的那個意思？
不！不可能！屑老板這家伙！怎麼可能喜歡我呢哈哈哈哈！
所以他果然在故意恐嚇我啊！
第124章 新的工作
時間一轉眼就過去了兩年。
竹取澈終於成年了——按照日本法律來說, 如今的她，已經從一個尚且稍有稚氣的可愛混血少女變成了一個天天頂著死魚眼加班的混血小姐姐。
不過不得不說，工作職位也在這兩年內水漲船高, 從首領直屬的游擊隊隊長一路升級打怪成為了正式的干部, 算是進入港黑的核心決策圈子。
「啊，也就是說，我在港口黑手黨內部的升遷途徑已經到頭了嗎。」竹取澈打量著自己辦公桌上的日歷，拿著一只紅色油墨筆在今天的日期上畫了個叉, 「接下來干脆篡位干掉那個屑老板好了！」
「澈姐……」
一旁穿著和服的黑發少女欲言又止地看向她，老式的翻蓋手機懸掛在她的身前。
這位小可愛是泉鏡花，是某天中島敦出去執行任務後帶回來的萌物掛件, 在玩潛行暗殺流方面頗有心得。因為白虎同學總是私下底叫她「澈姐」，鏡花也就有樣學樣，跟著一起叫了。
正巧竹取澈那個時候剛剛晉升干部，可以指定一位直屬部下，索性就抓了泉鏡花當自己的新工具人。
——沒得辦法，中島敦頂替了游擊隊隊長一職，就連含辛茹苦養大的芥川銀也正式成為了首領的私人秘書。竹取澈眼看自己辛辛苦苦養肥的小白菜們都被屑老板拱走了, 來不及抹淚, 只好尋找新的工具人來迫害。
其實泉鏡花什麼都好, 就是有時候太過嚴肅。竹取澈在她面前偶爾感覺自己才是當下屬的那個。
「沒事沒事, 我就是發發牢騷, 真要做掉老板的話我何必等到今天。」
竹取澈不耐煩地揮著手, 並不擔心會泄密，因為這同樣的話自己已經在太宰治面前說過一百次了, 後者都無動於衷並且平靜的接受。
如今的竹取澈已經完全長開了原本稍顯稚氣的眉眼, 從她的那張臉上已經可以看出混血兒所特有的歐洲人面部棱角特色與眼窩深邃的淡藍色眼眸, 還將棕褐色的頭發剪短，梳成大人模樣，穿上帥氣西裝，每天人模狗樣的上班打卡摸魚吃零食玩游戲摳腳。
實在是太了解這位直屬上司的狗脾氣的泉鏡花默默地嘆了口氣，瞥了一眼那個被畫滿紅色「X」記號的日歷本，暗自將此事的疑問埋藏在心中。
就在竹取澈准備掏出自己的PS5主機來玩一把的時候，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Today is gonna be a good day! Don』t care what anybody else say……」
聽見這歡樂至極的鈴聲，竹取澈卻眉頭一皺，直接說：「草。」
一旁的泉鏡花整理著櫃子裡的文件，大腦中的好孩子語錄過濾器一如既往地屏蔽了上司的儒雅隨和之語。
「莫西莫西？干哈啊老鐵。」
「你能不能好好的叫我名字？」手機那頭的家伙抱怨道。
「好的，貴子小姐。」
「……混蛋！三年前的黑歷史都能被你掛在嘴邊！」中原中也如今跟她說話也隨意了許多，一方面是雙方現在算是平級的同僚，另一方面是因為首領太擅長拉仇恨所以兩人過去四年裡並肩作戰的次數不算少，所以兩個人如今也算是一起扛過槍的損友了。
當然，竹取澈還是覺得自己與中也干部之間的感情稱得上一聲「父子情深」！
竹取澈抓了抓頭發，「有什麼屁事就快說，我准備下班了。」
中也震驚：「你竟然還想著像普通成員那樣准時准點的下班？！」
「不然呢，跟你一樣面臨脫發危機嗎？」竹取澈大肆嘲笑他，「中也，你要是變成地中海發型的話，恐怕以後嫁不出去哦！」
中原中也想像了一下那個畫面，恐懼得差點握不住手機——不是因為嫁不出去，而是地中海發型——但他還是很嘴硬：「哈？你說笑吧！我可是……反正我的真實身份是不會掉頭發的！」
「廢話，你的真實身份（荒霸吐）都沒頭發。」竹取澈換了個姿勢窩在椅子裡，翹起二郎腿一晃一晃，「我甚至懷疑有沒有毛。」
「你就不要像那混蛋那麼無聊的猜測這種事了好吧……草，被你打斷，我都忘了自己原本要說什麼。」
中也氣得抹了一把臉，趕忙說道：「那家伙又去抓水母了！你快去把他抓回來！」
啊，港口黑手黨的傳統藝能。
每當組織的形勢嚴峻/復雜/有危險的時候，首領就會自動在辦公室裡蒸發，然後海綿寶寶同志和派大星等一干店員就只能滿橫濱的找人。鬼知道太宰治是怎麼做到這一點的。
如果放在以前，竹取澈會很緊張。
可是現在的竹取澈已經是個成熟的老油條了，她不僅不緊張，還懶洋洋地反問：「干嘛我去，你自己不去找他？」
「上次就是我去找人啊！」
「那上上次呢？以及上上上次呢？」
「都是我啊。」中也很納悶地回答。
「那你就從一而終吧。」竹取澈說完，就掛斷了電話。
掛斷之前，她隱約聽見裡面傳來中也氣得跳腳的怒罵聲：「竹取你個臭混蛋！」
——害，【無能狂怒的貴子醬】，同樣是港口黑手黨的傳統藝能之一。
備注：僅限於竹取澈和太宰治的觀賞版本。
想起那個又去「抓水母（玩失蹤）」的狗男人，竹取澈的目光沉了沉，把玩著黑屏的手機一時間沒有說話。
她回憶起這兩年自己與垃圾首領的相處種種，整個人頓時懨懨的。
「澈姐。」泉鏡花突然開口，打斷了她的思路，「這些文件我都整理完了。」
「哦哦，辛苦了，那你下班先回去吧。」竹取澈對待小少女還是比較溫和的，「太晚回去的話怕路上不安全。」
——這裡的「不安全」是特指某些敢對泉鏡花動手的潛在敵人。因為這位少女其實是個擅長暗殺的異能者，能夠召喚類似替身使者之類的異能體來幫忙砍人。
泉鏡花依舊一臉乖巧，「是，澈姐。」
於是小姑娘就麻利地下線了，毫不拖泥帶水，竹取澈覺得這孩子學到了自己當年的幾分風範。
可惜，在她成為港口黑手黨干部並且深陷情場困境之後，她就越來越感覺自己束手束腳了。
…………
……
時間退回兩年前。
離開葦名國的竹取澈坐在救援直升機上，在臨行前使用了【葦名山主】的神明權柄，再次使用層層濃霧和森林迷宮再次圍住了葦名國的山土。
沒辦法，落後於時代足足四百多年的神棄之地一旦被外人發現，恐怕面臨的將會是資本傾軋、環境破壞等惡劣後果，畢竟裡面許多古代建築、淤加美人的屍骨殘骸都頗有研究價值——如今竹取澈作為負責保護葦名不受到外界侵害的神明之一，只能暫且將其重新封印，等待以後有了人手和資金再慢慢回來開發。
當然也可能永遠不會開發葦名。因為神明的力量往往寄托於某種蒙昧、古老的物質世界前提基礎下，科技樹越往前推進，神明的力量就越衰弱。
自古以來大部分神話故事都是在人類歷史的記載之前誕生……誰見過現代繁華的大都市裡會誕生什麼「朋克神明」、「霓虹燈神明」、「塑料袋之神」之類的玩意兒嗎？
反正，葦名國的冒險故事算是暫時告一段落了。
一同前來救援的中原中也把她罵得半死，大意就是沒有保護好首領的飛機，搞得你們摔進來這個破地方還害得老子特意來營救你們兩個傻逼。
竹取澈怎麼肯認輸，雖然她的確是個傻逼。於是傻逼美少女當即反唇相譏，說自己至少把首領全須全尾地保護得嚴嚴實實，連感冒都沒有得（之前的中毒事件已經被她暫時忽略了）。你中也既然吹得自己那麼牛批，那有本事你行你上啊。我去意大利跟美男盟友們喝咖啡看音樂劇，你來葦名國跟各路神明修羅打滾跌爬的掐架怎麼樣！
夾在二人之間的港口黑手黨首領坐山觀虎鬥，一臉神秘莫測的沉思表情，誰也不知道他在思考什麼。
冒險回來以後，竹取澈得到了足足一周的假期，她一尋思，把自己的小姐妹武內千春抓著一起強行休假了（千春：？？？）。當然，名義上是向行政部門暫時借調一名文員過來協助處理這些天來堆積如山的文件和資料，實際上一轉頭兩個人就跑去群馬縣泡溫泉了。
秋天嘛，雖說天氣還不夠冷，但至少泡溫泉不會太熱。
竹取澈就這樣美滋滋地度過了一個溫泉假期，等她把自己養得白白嫩嫩，氣血充沛精力十足地回到首領辦公室銷假的時候，不出所料地看見了太宰治臉上又浮現出那隱隱約約的黑眼眶。
「老板你又修仙啦？」
「嗯。」
竹取澈總覺得這麼冷淡態度的老板似乎有哪裡不對勁，但少女也沒說什麼，只要在這個辦公室，老板就永遠一副X冷淡的樣子，仿佛被人綁定了某些奇怪的恆定BUFF。簡直是某些本子情節展開的必要前提，分分鐘被狼子野心的下屬給「下克上」的那種待遇。
然後太宰治就甩給她一道新的命令：去意大利，做完中也之前沒有執行完的盟友合約。
反正你在直升飛機上不是說想去意大利嗎……
竹取澈就一臉懵逼地去了意大利，雖然在那裡受到了彭格列家族的熱烈款待，但他們的麻煩同樣很「熱烈」。為了處理這些麻煩順便建立歐洲分部，竹取澈在意大利待了將近半年才得以回日本。
結果等到回總部不超過三天，首領新的調令又下來了——美國那邊的大統領競選活動即將展開，為了履行先前與那位地產商人的約定，竹取澈又得加班加點地趕往華盛頓。
可想而知，這一去肯定又是好幾個月的忙活。
竹取澈忍不住了。
她在過去——特指在意大利干活的那段時間——認真地分析了一下自己與垃圾首領之間的關系，覺得十分苦惱。不過跟彭格列家族的現任首領沢田綱吉噸噸噸地喝了好幾次酒，在酒後大倒苦水，終於得到了綱吉先生的「太宰先生是不是喜歡您呀」的猜測回答。
要知道，歷代彭格列家族首領都擁有「超直感」，那是類似強化版第六感的感覺，據說他們連鬼魂都能看見……
有了盟友的直覺保證（綱吉：我那是喝醉了的醉話哦），竹取澈這回終於無法忍耐了，無論結果如何，她要當面問個清楚。因此此人親自拿著調令殺入首領辦公室，一路殺氣騰騰，把想要擋路問話的黑西裝們嚇得鎮在原地不敢動。
辦公室裡只有兩個人正在討論什麼事情，中原中也見她滿臉不善神情地闖進來，手裡還拿著一紙調令，頓時有些羞愧神色地轉過頭去。
其實中也感到羞愧純粹是覺得竹取澈的工作量太大，首領也很不近人情，一回來就給對方安排新任務出差。
倒是黑心老板依舊平靜地詢問竹取澈還有什麼問題。
竹取澈：「中也，你出去先。」
中也看看首領，又看看同僚，遲疑了：「你不會是要刺殺青鯖吧。」
「……你想什麼呢！我要動手早就動手了！」
等把無關人員趕出首領辦公室，竹取澈就怒氣衝衝地把調令拍在太宰治的桌子上。
「老板，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這是在提拔重用你。」太宰治十分冷靜地無視了少女的殺氣，「阿澈，你如今是預備干部人選，等你本次從美國回來，功勞積累得差不多了，我就可以把你提拔成新的干部了。」
竹取澈很納悶：「……我要升職干嘛？會加薪嗎？」
「沒有。」太宰挑了挑眉，「我們當初就說好的，四年兩個億美金，不會變的。變的頂多是你的績效獎金這一塊。」
「那我當不當干部也沒什麼意義吧？」竹取澈冷笑起來，繞過寬大的紅木辦公桌，走到桌子後面的老板身前，居高臨下地問道：「還是說，總是把我外派出去……其實是因為老板你不想跟我單獨相處？」
面對這樣近乎挑釁的話題，太宰治依舊一臉波瀾不驚地看著她，臉上寫滿了【我這人一心為公完全沒有私心】的大無畏表情。
「你誤會了。」
港口黑手黨的首領回答道。
「阿澈，我絕對沒有那樣子想……唔！」
向來思慮周全的太宰治忘記了一個問題，當一個武力值爆表的雇佣兵下屬把他堵在無法躲閃的真皮老板椅裡面時，他要面臨的不是被強吻就是被一槍爆頭的結局。
然而久違的親吻到來之際，竹取澈卻覺得自己的下頷被頂上了一個冰冷冷的圓筒物品。
……那東西真是冰冷啊。
金屬上特有的冷意混合著子彈若隱若現的硝煙氣息鑽入皮膚，刺痛得竹取澈微微眯起眼睛來。
她慢吞吞地松開了被自己按住的年輕人，然而臉還是離他很近，沒有低頭去看那把槍，而是死死地盯著那雙鳶色眼眸問道：「這就是……你的答案？」
「沒錯。」太宰治右手持槍，槍口頂在少女的下巴上，面無表情地慢慢將她逼退回安全距離去，「忘了今天的事情，拿上調令走出這間辦公室，我可以不計較你的不敬行為。」
一時間，竹取澈也說不出自己當時是什麼心情，她只是莫名地啞了嗓音，有點哽咽地問：「你為什麼不開槍呢？你干脆一槍打爆我腦袋得了。」
「因為你是個得力下屬，阿澈。」太宰一臉關切地說，大拇指卻「哢噠」一聲打開槍栓，「別逼我……中也就在門外。」
這意思就是，只要他一開槍，中也就會衝進來救他。
竹取澈明顯地被他的態度給打擊到了，默然了片刻又委屈地問：「在源之宮的事情都是……」
「那是度假，那次的冒險只是度假中的小小經歷。」太宰治的言語完全是活脫脫的渣男嘴臉，「不值一提。我以為你回到工作崗位那麼久了，應該收心了。」
「……你說得對，老板。」女孩子的眼眶有點紅，但好歹還是忍住了，「我是該收心了，再見。」
她沒有再掙扎或者苦苦哀求什麼，那不是她的性格，因此竹取澈立刻轉過身往門外走，臨出門前還帶上了那張前往美國的調令。
走到首領辦公室門口時，竹取澈忽然停下腳步，回頭看向坐在昏暗光影裡的太宰治。
他孤獨地坐在那張過於寬大的黑色真皮椅裡，背挺得很直，然而燈光在他臉上灑下了一道近乎割裂的光影分界線。讓人看不清他此刻的真實表情。
「所以……哪怕一秒鐘，老板你都沒有……喜歡過我嗎？」
面對這個問題，港口黑手黨的首領驟然沉下臉。
因此他似乎完全沉入了那黑暗中。
「退下。」只有一個威嚴漠然的聲音傳來，「你逾越了。」
第125章 小說作者
竹取澈收起神思, 看看時間，也快凌晨了。要知道往往這個時間點是整個橫濱治安最亂的時段開始——在這四年裡，港口黑手黨在屑首領太宰治的帶領下, 就好像一頭脫韁的野豬那樣走向了名為「擴張版圖」的不歸路。僅僅花了四年時間，就做到了前面四代首領加起來都做不到的事情。
如今當眼望去，日本境內排名第一的黑幫組織就是他們港口黑手黨, 無論是老派的山口組，還是其他地區制霸多年的組織, 全部被港黑打得吱哇鬼叫，最後被迫跪下來叫爸爸。
太宰治就這樣成了很多中老年幫會會長的「爸爸」。雖然他並不想認這些平均年齡都能當他爺爺的「干兒子們」，但為了組織的統一大業，他還是兢兢業業地加班、擴張、吞並、算計別人。
港黑瘋狂擴張自身版圖的代價當然也有。理所當然的，太宰治的仇家數量瘋狂增長，在黑市中的懸賞金節節攀升，不知有多少人想要這個神秘屑首領的狗頭。
如今想要他命的殺手每天都能抓到幾個，以至於橫濱灣海域裡的鯊魚群都被養得肥肥的，上次見面時有條鯊魚還問竹取澈能不能下次換個好吃一點的人類過來, 不要每次都扔皮糙肉厚血酸的中年殺手到海底去。
竹取澈：……下次一定。
自從成為了【葦名山主】, 雖說離開了擁有神力的地域, 但是某些方面終究是變得與人類不一樣了。
比如說能夠跟小動物聊天啊、能夠精准感知今日天氣啊、能夠一直戰鬥幾天幾夜都不用休息啊……之類的。
原來不做人也挺爽的。
事實上，急速擴張的港口黑手黨終於進入了國家安全層面的眼中，成為了新的心腹大患。雖說日本境內黑幫是合法化的，但……你這目前的條件都能達到振臂一呼即可推翻本屆政府、自行組建一個新的民間政府出來的程度了吧？
咋的？我們堂堂日本內閣首相先生雖說是美國人的狗，但也不至於在你太宰治眼中成為足利義昭吧？
（注：此人是室町幕府的末代將軍, 悲情傀儡, 後來被德川幕府所取代統治。）
還是說您這位港黑首領想要「上洛」？直接來一發新的天下布武？反正天皇陛下萬世一系, 應該早都習慣君主立憲制的政治吉祥物生活了, 誰當征夷大將軍誰當內閣首相不都一樣嗎。
（注：上洛表意指「去洛陽」，實則指「去京都覲見天皇」，意思是戰國大名的軍隊占領京都從而獲得統治全國的政治名分。「天下布武」是織田信長提出來的戰略口號。）
不管怎麼說，內閣裡的諸位先生感覺自己脖子涼涼的，更何況外國爸爸似乎沒有打算在這件事上支持他們的意思（新上任的地產商大統領極其難得地表示沒空干涉你們泥轟國的內政），這詭異的狀況令幾位大人物愈發不安了起來——雖說他們當初收錢受賄的時候，可沒有絲毫不安和緊張。
於是為了日本廣大良善人民的安全問題，也為了自己等人的貪污受賄把柄不要被泄露，一個針對港口黑手黨的遏制方案就火速出爐了。
……可想而知，擁有【書】的太宰治就跟先知差不多，人家方案提議者都沒有湊齊，他就從「未來」看見了這個遏制方案所帶來的種種影響。
反正開了先知掛的港黑首領對症下藥，先手一步地出擊行動，依仗自己手下的兩大干將和眾多勢力，把那群妄想找事的渣渣直接打成了土雞瓦狗，直到他們沮喪地宣布遏制方案再一次失敗。
「都說了這個方案沒有用！」
「當初你支持的時候可是喊得最大聲好吧！」
大人物們在事後的總結會議吵架。
「可是不采取行動的話，我們總有一天會被那個陰險的幫派頭子給暗殺掉的。」
「哈？那我們也找殺手不就好了嗎？砸錢下去，那些家伙要多少錢都給他們！」
「如果暗殺這種旁門左道有用，我們今天也不會坐在這裡召開秘密會議了。」
「哼，你們這些家伙全都是馬鹿！成事不足敗事有余！放在昭和那會兒統統都要切腹謝罪！……軍警那邊怎麼說？」
「福地櫻痴和他的小隊已經疲於奔命了，現在全國各地都有著危險的火苗，他們天天忙著挖東牆補西牆，還申請更多的人手去幫忙……」
「嘖嘖，連一個幫派都摁不住，我們還叫什麼日本國啊，直接改名叫港口黑手黨國得了。」
「……少在那裡說話陰陽怪氣的，不然你以為這個國家現在誰說話最有效力？」
姑且不提大人物們遠在東京的內訌和爭吵，今晚竹取澈面臨的問題就是「這個國家目前說話最有效力的男人竟然又去抓水母了」。
不過這事情跟她澈某人有什麼關系呢？
太宰治又不是她女朋友，更不是她的老婆，就算某天這狗男人因為在抓水母的路上不幸翻車，被惡人抓起來玩囚禁PLAY，先這樣後那樣地展開諸多未成年不宜的付費節目劇情，最後撕票碎屍萬段直接混水泥去打樓房地基……那跟她這個被屑首領玩弄一腔純潔少女感情的可憐干部又有什麼關系！
頂多幫可憐犧牲的首領隨便報一下仇——這意思是打得過仇人就打，打不過就跑——就算是最後的盡心盡力了。
因此，當紅白色的方形霓虹燈招牌映入夜晚在橫濱閑逛的女孩子眼中時，她停下了腳步。
Lupin，這是這間酒吧的名字。
竹取澈漫無目的的走了進去，穿過通往地下的陰暗狹長通道，腳下的木質階梯踩上去感覺幽暗干燥，前方隱隱約約有輕柔的爵士樂樂曲傳來……很快，一處並不大、甚至可以說較為狹長的酒吧空間呈現在她的眼前。
今晚喝酒的人並不多，除去似乎永遠都在不緊不慢擦拭玻璃杯子的調酒師本人外，還有一個穿著沙色風衣的暗銅色短發男人坐在吧台邊上喝酒。
此外再無第三者。
雖然沒有聽見來人的腳步聲，但是身材高大的男人還是像未蔔先知那樣及時地轉過頭來，朝她舉了舉酒杯。
「晚上好，竹取。」
「織田先生，晚上好呀。」
看著這個名為織田作之助的男人平和鎮定的面容，竹取澈原本內心因為屑首領到處抓水母而攪動得略感煩躁的心情被奇跡般地撫平了。
調酒師也抬起了頭，對她溫和客氣地笑了笑：「還是老樣子？」
「嗯，龍舌蘭日出(Tequila Sunrise)。」
混合著數種新鮮果汁的龍舌蘭酒很快端了上來，在吧台昏黃的燈光下折射出某種熱情火辣的光芒。調酒師很識趣地消失在吧台，把聊天的空間留給兩位深夜飲酒的客人。
「織田先生的家裡都還好吧？」竹取澈詢問道，「最近好像很少看你來這邊喝酒了。」
「沒辦法，學校眼看到了期末嘛……孩子們都忙著復習。」織田作之助一手撐住臉頰，一手拿著酒杯，「如今也只能等孩子們都睡著之後才有機會偷偷溜出來喝兩杯了。」
織田作之助是一個非常有愛心的男人，因為他一個人就收養了15個孤兒！
就像是開了一家私人的、小型的孤兒院那樣，但是以他微薄的社畜工作收入恐怕無法承擔起這份老父親的職責，因此竹取澈知道他的副業——小說家。
作為國內文壇這兩年來的新銳作家，織田作之助目前一共出了兩本作品。
第一本開山之作《伊卡洛斯》講述了一個少年殺手在經歷了五個不同的任務後終於認清了人生的本質與真諦，最終選擇投身光明，在一場拯救一座城市的大危機中犧牲而死的故事。
雖說是個老掉牙的套路，然而令讀者與眾多文學鑒賞家們喜愛不已的是織田作之助那克制隱忍的筆鋒與看似平淡實則暗藏重重殺機的文風，這感覺就好像一個領居家的普通路人臉大叔其實是世界第一殺手之類的感覺那樣。雖說故事的文風平淡冷靜，但是故事本身依舊驚心動魄，無論是目標人物在生與死之間的掙扎和行為，以及少年殺手對於人生的種種思考都讓人覺得頗有新意。
至於第二本書就比較好玩了，是一個童話故事，織田先生說是自家小孩們纏著他寫出來的、哄孩子們睡前的讀物而已。
畢竟是童話故事，文風當然要改一改。於是故事的主人公變成了一條英勇的小狗勇者，它在山谷裡以種玫瑰花賣錢為生。然而某天黑暗魔龍出現抓走了王國的公主殿下，國王心急如焚地發布了勇者征召令，恰巧最近家裡土地被政府征收拆遷的小狗琢磨著賺錢新思路，便去王都報了名打算隨便一試。
小狗勇者在一路上收集了蝸牛坐騎、老虎寵物一號、北極熊寵物二號、渡鴉小伙伴等等一系列朋友，最終站在了黑暗魔龍的面前。直到這個時候，它才驚訝地發現——公主他娘的竟然給魔龍打工了！
「草！回去？我才不要！」公主殿下口吐芬芳，儒雅隨和，一看就是祖安進修回來的高材生，「回去就是嫁給某個大臣或者外國王子的結婚工具人待遇，我才不要回去！」
「這……」小狗勇者很為難，畢竟它接了國王的訂單，但是強迫美女去當生育機器又不是它的本意。
這個時候，看出它為難的魔龍一邊噴吐著地獄魔焰，一邊對它說：「小狗，我很中意你，你要不要也給我打工？我可以幫你墊付合同違約金，並以雙倍薪金雇用你。」
童話故事的後半部分就這樣奇怪地淪為了社畜冒險記……竹取澈隱約從中看出了織田作之助現任工作中的某些經歷和人物原型的影子。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這種充滿平淡無奇槽點的魔幻主義童話故事竟然還被很多成年人喜歡。上次的作家簽售會上有幾個社畜為了得到織田先生的簽名而竟然扭打起來，最後被維持治安的會場保安送去了警察局。
雖說現實中也充滿了槽點，但畢竟是講給孩子們睡前聽的、滿是老父親愛心的童話故事，終歸還是要有個結局。
……小狗勇者種出了世界上獨一無二的絕美玫瑰，然後送給了黑暗魔龍（其實原本是想換個好價錢），卻意外地解開了魔龍身上幼年時被惡毒巫婆施加的詛咒！
魔龍變回了原型，竟然是一只愛撒嬌愛粘人的小貓咪！
小貓咪過去總是一臉凶巴巴的噴火是因為它沒什麼安全感。而巧的是，小狗最擅長給別的小動物安全感了，於是它脫下勇者的鎧甲露出了毛茸茸的肚皮，任何人看到都會覺得非常有安全感，奶貓也不例外。
就這樣，小狗勇者和總是喜歡爬到它腦袋上蹦蹦跳跳的小貓咪在幸福快樂地在一起了。
順帶一提，負責出錢舉辦婚禮的人是公主殿下。（公主殿下：草。）
大概就是這麼個童話故事了。
…………
……
其實最開始竹取澈並不認識這位小有名氣的作家的，某次在打擊外地組織拐賣橫濱本地兒童的案件中竹取澈意外見到了半夜前來搶人的織田作之助，這才知曉對方的某個孩子被拐賣走了。
雖說最後孩子們有驚無險地追擊回來，不過兩人就此相識。
竹取澈知道對方是個小說家，織田作之助知道她是某個物流公司的高管之一。
大家都是君子之交淡如水，然而眼睛裡那種曾經屬於野獸的眼神是不會變的。
【這家伙是以前的同類啊。】
兩人暗自確認了這個直覺感受。然後繼續若無其事地平淡喝酒。
「說起來。」織田作之助問道，「你是不是快要離職了啊？」
竹取澈想起那本被畫滿了紅叉叉的日歷本，點了點頭，帶著幾分酒意的說道：「不到一個月了。」
「你們老板還是拖欠工資沒給嗎？」織田先生對這件事還挺關注的。
他知道自己的這位同類友人這兩年來正在打白工，因為對方的屑老板說得等她辦完了所有離職手續才給她發工資。
「沒給。」
竹取澈想起那被拖延的一個億美金，面部不禁扭曲了幾秒，明明是葦名之神，這一刻看起來表情倒是跟當初的修羅有得一拼。
「要不要我下本書來講述這件事？」織田作之助好心的提議，「我可以反映這個社會問題。在日本，拖欠工資的行為是極度可恥的。」
要知道在日本這個國家，公司企業文化盛行，各項相關制度完善。敢拖欠工資？那可是招惹了全國的工具人社畜階層好吧！
大家天天007工作制，為的不就是那點錢嗎。
竹取澈都震驚了。
她有點感動，但她哪裡敢讓織田作之助這個傻白甜作家來描寫那麼黑暗的事情？這不是等著被太宰治派人來暗殺無辜作者嗎？
因此她連連搖頭：「不必不必，多謝您的好意，但我想再等等看。如果等合同到期了，我們老板還是沒給我發工資，我會用合法合理的手段……來討錢的。」
——織田先生真是一個出淤泥而不染的好心人！
織田先生並沒有猜到眼前的女孩子是如何誇獎自己的，他只是聽完後欣慰地點了點頭：「有道理，能夠心平氣和地談事情並要到錢，還是盡量不要采用暴力非法手段來行事比較好。」
竹取可真是個遵紀守法的好女孩。他想。
第126章 屑公主
織田作之助喝完了他的那一杯威士忌後, 就施施然地先走了。
——畢竟老父親先生明天還要早起，給孩子們准備營養早餐和以及那些已經上學的孩子們中午吃的便當。
真是辛苦。
竹取澈一個人干巴巴地又喝了一杯，這次的調酒師總算冒泡了, 陪她聊了一會兒的天後這才算是收工。
放下鈔票充當酒錢, 女孩子拉起脖子上的圍巾, 向調酒師告別。
跟兩個熟人聊了一會兒之後，她總算心情好了一點。
離開Lupin酒吧，推門而出的是冬季海濱城市特有的寒風, 冰冷中帶著非同尋常的刺骨。
竹取澈下意識地搓了搓手, 然後意識到自己其實根本不需要這麼做。
在成為某種意義上的卡密薩瑪後，「寒暑不侵」基本成為體質的標配。如今的她可以光著身子在零下三四十度的冰天雪地裡散步也不會有絲毫損傷，在六七十度的沙漠表層曬日光浴（還不用抹防曬）都不會曬傷，甚至連皮膚曬黑都不會有。
……這也太爽了吧！
竹取澈發出了今天的第二次「不當人實在太爽了」的感慨。
然後鬼使神差的, 說不上什麼具體理由的, 在看見前方的三岔路口時，女孩子的腳步一頓, 沒有走向回家的必經道路, 而是轉向了最右側的那個狹長小道。
不知道為什麼，大概是美少女的直覺之類的瞎扯理由, 她就是想走這邊。
一邊走路, 竹取澈一邊低頭掏出手機來, 給自己的御用ATM機發了條短訊。
【To 中也干部大人今天也慷慨解囊：找到人沒有？】
等了約莫二十秒，那邊回信了。
【To 海綿寶寶：我以為你根本不關心這事情？】
【To 海綿寶寶：沒有！青鯖的藏匿水平越來越高了！那個白痴，萬一在外頭被人刺殺了，我可不會幫忙報仇！】
竹取澈正欲回信, 忽然發現自己面前不遠處的地面上的淤水裡, 似乎有一個淺淺的腳印。漆黑無光的巷子裡, 極其容易忽略那被掩蓋在水面下的印子。
一瞬間，女孩子的感知回溯中，有一只名貴皮鞋猛地踩進了淤水中，然後繼續向前奔去……因此才會在黑漆漆的地面淤泥裡留下一個如果不仔細看就難以發現的鞋印。
她慢慢地抬起頭，遵循著感知的視野，發現那人奔跑的足跡一路延伸進了牆邊的分類垃圾桶裡。
備注，垃圾桶表面寫著「不可回收垃圾」。
嗯，跟屑首領本人相當的匹配。
於是她發了條新短訊給ATM先生。
【To 中也干部大人今天也慷慨解囊：我找到他了。你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
說罷，點擊「發送」，並熟練地將中原中也的這個號碼給拉黑，省得等會對方短信電話轟炸自己，心煩。
收起手機，竹取澈並未靠近，而是遙遙地抬起手對准了垃圾桶的蓋子——
「砰！」
塑料蓋子直接被吸進她的掌心裡。
這是竹取澈近兩年來新抽到的技能之一【要被吸走惹】，雖然技能名透著一股淋淋的語氣，但實際上，以她為圓點的方圓五百米範圍內、不超過30公斤的物體都能被她隨手吸過來。
竹取澈拿著垃圾桶蓋子悠閑地靠近，果不其然，在足有一人高的垃圾桶裡發現了裡面窩著的一只新鮮出爐的屑老板。
還好此時垃圾桶距離上次清存沒有超過多久，因此太宰治也就是身下壓著幾個果皮、一堆花草枝葉之類的玩意兒，身上的垃圾臭味並不是很濃厚。
戴著紅圍巾的黑發年輕人緩緩抬起頭，尷尬的目光與她對上了好幾秒——竹取澈若無其事地拿起垃圾桶蓋子就往回蓋。
「等等！等一下！」太宰連忙伸手擋住了那個又差點重新蓋回來的蓋子，「阿澈你不要那麼冷漠！」
「你搞什麼啊？」竹取澈沒好氣地冷哼道，「躲在垃圾桶裡。」
「剛剛有兩個小混混想打劫我。還有三個殺手徘徊在附近的街區。」太宰平靜地回答，「而我躲在這裡就是為了等你來接我。」
——自從在葦名之地竹取澈知道了這位首領是擁有【書】的掛比，還是開了先知掛的那種後，兩個人說話風格就變成了「你猜我知道不知道你已經知道了未來」之類的風格。
女孩子並不好奇對方從【書】中都看到了什麼，也不好奇對方能猜到自己會經過此地。她只是覺得心煩意亂，面上當即又冷笑兩聲，一臉嫌棄地伸出手捏住對方的後衣領，把這個臭氣熏天、褲子上還黏著一個果皮的屑男人提了出來。
不知道為什麼，這個過程讓她想起了《明日圓舟》的迫害傑西卡表情包，同樣有錢，同樣貓貓含淚的眼睛。
……太宰治此刻並沒有雙眼含淚，但給人的感覺也差不多就是那樣。他拍掉了身上的果皮然後眼巴巴地看著自己的好下屬。
「接下來送你回總部吧？」竹取澈像征性地征求一下老板的意見。
「不要。」港口黑手黨首領很任性地說，「我要換一身衣服再回去。」
竹取澈皺了皺眉頭：「那就去附近的酒店……」
「附近這幾家酒店都不安全。」太宰立刻打斷了她，但看到女孩子越發陰沉的眼神時，連忙補充道，「今晚不是什麼官方的突擊檢查就是有非法交易行為會被抓包……反正都不行。」
竹取澈緊抿著唇，十分冷酷的盯著眼前這個屑男人。但是太宰治知道，這家伙只是表情一片空白的表現罷了。
於是他直接挑明了說：「我要去你家換衣服。」
「休想！」女孩子很惱怒地拒絕。
太宰漫不經心地回答：「你那房子還是我租給你的。」
「馬上就要退租了！」
「……」
然而不知道為什麼，當聽見竹取澈這樣說，港黑首領的面容神采似乎有轉瞬即逝的黯淡，但是當她疑惑地重新定睛看去時，卻發現這人已經自顧自地大步朝著巷子外走去。
「走了，阿澈。去你家。」
「喂喂，我說你這個人，不要擅作主張啊！」
「我可是你老板。」
「很快就不是了！」
「等你辦完離職手續再這麼硬氣的跟我講話吧，阿澈。」
「……切。」
徒步回家的路上，竹取澈忽然抬頭看了看沒有任何星光與月色的夜空，葦名之神對於氣像變化的敏銳感知發揮了作用。
同時在下一秒，通過【書】來預見了未來幾個小時天氣的太宰就笑了起來：「馬上就要下雨了，不是嗎？阿澈你肯定舍不得讓我淋雨回去吧。」
「世界上有種東西叫做汽車，還有種東西叫做防雨的地下車庫，謝謝。」
竹取澈哪裡舍不得讓這貨淋雨回去啊，她什麼都舍得，恨不得明天就離職成功，只求這家伙趕緊從自己眼前消失。
煩死了煩死了！
兩人回來的很及時。幾乎是前腳剛進屋，後腳雷聲就響起來，隨後稀稀落落的雨水聲便從屋外傳進來。
眼看太宰治的眼神一個勁地往沙發的方向飄，一副想要渾身髒兮兮地就往上面打滾的樣子，竹取澈頓時很警惕地又一次提起了他的後衣領，直接把人提進了浴室。
「給我洗干淨再出來！」她凶巴巴地說。
一同扔進去的，還有干淨的備用毛巾和事先准備好的備用衣物。
太宰治抱著衣物，似笑非笑地站在浴室門口扭頭看向面色冷酷的混血女孩子。
「什麼啊。這不是准備的很周全……」
砰！
猛然砸上的浴室門差點刮傷了太宰治的鼻尖，他無語地眨眨眼，臉上笑意卻悄無聲息地變得真實了些許。
洗澡倒是沒有出什麼大的岔子，只是竹取澈在外面等了將近四十分鐘，差點以為老板淹死在浴缸裡，只好湊過去敲門問問裡面情況如何。
「唔！我什麼事情都沒有呢！」太宰的聲音一如既往地平靜中帶著些許愉♂悅，「既沒有淹死，也沒有摔暈過去，更沒有遇見從馬桶裡鑽出來的殺手……」
這事情其實是有先例的。某個夜晚在總部辦公室休息的太宰治迷迷糊糊地半夜去上廁所，然後還沒進門就轉頭逃出來，睡褲都差點滑落腳踝位置。
在門口候著的竹取澈立刻衝進去，把那個可以變成水的異能者殺手直接烤死了。
這會兒裡面那煩人精還在喋喋不休：「不過阿澈既然催我的話，不如進來替我搓搓背如何？」
「搓背？我可不是專業的，不如我叫對門的鄰居來幫首領您服務吧？」竹取澈翻開手機通訊錄的黑名單，一邊回答道，「一號技師中也先生力大活好，向來是業界有目共睹的。被他按摩過的客人都說骨頭被重力碾碎了……」
話音未落，身上穿著白色睡袍的太宰治就頂著一頭濕漉漉的黑發，冒著騰騰熱氣猛地拉開了門。
面對竹取澈那頗為冷冽的目光，他羞澀一笑。
「不用請技師了，我已經洗完了。」
我看你是怕又被你的干部打斷腿，然後關在辦公室裡三個月沒法出門「抓水母」吧？
女孩子懶得拆穿他，自己洗澡去了。
等竹取澈洗完澡出來，發現這家伙就坐在沙發上翹著腿，一副跟自家待著的悠閑模樣半躺在上面玩手機，連頭發也不吹。
「老板，過來吹頭發。」竹取澈一手毛巾一手吹風筒地招呼屑老板過來，感覺自己在招呼一只討厭洗澡的貓在洗完後趕緊擦干毛發。
「不要。」
「嗯？？要到睡覺時間了，不吹頭發就睡覺的話，等你年老以後容易偏頭疼。」
「……頭疼就頭疼，而且好麻煩哦。」黑發年輕人十分矯揉造作地在沙發上滾來滾去。
「太宰治你到底過不過來？」竹取澈失去了耐心，表情愈發不善。手裡的吹風筒也有著進化成某種武器的趨勢。
太宰偷偷地看了她一眼，只好乖乖收起手機，搬了個小板凳走過來坐在她面前，任由自己被擺弄濕漉漉的頭發。
在吹風筒轟隆隆的運轉聲裡，竹取澈伸手撈起那些細軟的黑色頭發，收斂起心中的諸多雜念，專心地給這個生活能力簡直為負數的垃圾老板吹頭發。
不得不說，夜半風雨聲，孤男寡女，雙方都洗完澡，總覺得會發生點什麼成年人之間的故事……然而沒有。
竹取澈面無表情地干活，她這兩年來已經習慣加班，也習慣在加班過程中做一些看似與工作無關的事情了。
為此，她甚至還抽空去考了個營養師證，天天在首領辦公室給人開小灶，把原本瘦弱且長期亞健康狀態的首領養得白白嫩嫩，氣血充足了起來。
單單從飲食方面改良還是不夠的，一個人想要健康還得多管齊下。於是她這個被人趕鴨子上架的神明大人就仗著自己身強體壯的優勢，經常幫忙晚上加班熬夜看文件，順手把首領塞進休息室逼著對方准時准點的休息……
有時候她還要兼職村口的TONY老師，因為首領在外面理發實在太危險了。當然，作為理發好手藝的代價就是——前期嘗試理發技藝時，整個直屬游擊隊的隊員們發型全部遭殃了，不少人連著好幾個月都戴著假發套出門。
最後，她覺得自己不是在當忠誠下屬，是在給愛熬夜的混蛋兒子當老媽。
在吹風筒嘈雜的轟鳴聲之中，女孩子聽見面前的年輕人問自己：「阿澈！」
「啊？」她大聲地回答道，不然太宰可能聽不到她的聲音。
「等你離職以後，你想去做什麼？」
竹取澈沉思數秒，旋即意識到這個問題的答案其實根本不用想。
「賺錢呀！」
她理所應當地回答道。
「那要不要跟我們港口黑手黨續約？」他又大聲地問，但大部分聲音被淹沒在機器的轟鳴聲裡。
竹取澈終於笑了，那是即將獲得自由的社畜會露出的那種「Free」表情。
「不要！！」
於是太宰治不說話了，任由那些松散的黑色發絲在溫暖的熱風之中垂下，遮蓋住他的額頭和眼睛，以至於整個人的表情。
當竹取澈關掉吹風筒，轉身要離開客廳時，她聽見身後那人再次開口。
這一次，太宰治的聲音很輕，讓人止不住地聯想起風中漂浮的那蒲公英無法落地的模樣。
「阿澈，你不想留下來的原因……是因為我嗎？」
哈，哈，哈。
這狗男人真是自戀。
我竹取澈，跟狂風一樣瀟灑不羈的女子，從不停歇，豈是你個屑老板說留就能挽留住的？
……而且既然舍不得人家，那過去兩年就對別人好一點啊混蛋！
想起過去兩年既當工作上加班社畜，又當情場上敗犬的雙重悲情生活，竹取澈就委屈得鼻子都酸了。
所幸現在是背對著對方，不至於被看出太多的破綻來。因此竹取澈故意大笑兩聲：「少在那裡自戀了老板！我之所以要走，是因為我永遠是要向前看的啊！」
怎麼樣，這話是不是很瀟灑，很絕情？
但其實竹取澈表面上說出來，心裡也是怪不是滋味的……
本以為說出這樣絕情的話能夠打擊到屑老板，然而竹取澈萬萬沒想到，當今晚她在臥室裡躺下來（太宰治睡在隔壁的客房裡）沒有超過三分鐘，房門就被敲響了。
竹取澈翻著白眼去開門，軟糖則是趁機占領了她那柔軟的枕頭，還在上面滑來滑去。
「還有什麼事啊？」
「阿澈。」門外抱著枕頭的太宰治孤零零地站著，窗外一閃而逝的閃電照亮了他頗為脆弱的表情，「我今晚能跟你一起睡嗎？」
竹取澈被驚得說不出話：？？？
轟隆！
暴怒的雷聲隨之而至，那來自天空的憤怒咆哮依稀回蕩在二樓長廊裡。
「啊~」港口黑手黨的首領一臉柔弱地說，「打雷了，我好怕啊。」
……你個屑東西又拿錯什麼公主劇本了嗎！！！
第127章 惡作劇
當聽見眼前這個男人的請求時, 竹取澈一瞬間瞳孔地震。
一、一起睡？還怕打雷？我怕你媽個頭的雷啊？我也會徒手打雷呢，之前還打了不止一場，你怕不怕啊？
「雖然老板你嘴上說著很害怕這種鬼天氣, 而且也低聲下氣地向我求情了……」
竹取澈慢吞吞地說, 一手扶住門板。
「但是！我拒絕！我竹取澈最喜歡對那些自信滿滿的家伙說『不』！」
說完她就要關門, 太宰治連忙伸出手裡的枕頭攔截她的動作，死死頂在門口不肯離開，同時露出了一副委委屈屈、飽受部下欺負的可憐上司神態。
「阿澈……」
「回去吧, 老板。」竹取澈語重心長, 心冷如鐵，「請您自重。」
太宰治無言以對。
「更何況。」女孩子下意識地說出了一句頗有怨氣的語句，「我可不想再得到一個『你逾越了』的評價。」
這句話時一年前太宰治親口對她說的，因此一年後她又原封不動的奉還給其本人。
於是她眼睜睜地看見那雙鳶色眼眸裡微弱的光芒一寸寸地黯淡下去了。
「我……」
港口黑手黨的首領似乎有些難以啟齒這件事, 他十分糾結地斟酌著語句, 然而竹取澈根本不想聽，因為她知道自己在巧舌如簧這一方面永遠贏不了對方。因此混血女孩立刻伸出雙手捏住他的兩側肩膀, 直接把人舉起來走回客房裡, 放下，關門。
「老板晚安, 別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了。」
然後她就毫不拖泥帶水地回房間休息去了, 只剩下太宰治一個人直愣愣地站在客房裡, 懷裡還抱著枕頭……屋外的風雨聲依舊毫無止歇的跡像，他突然覺得分外孤獨。
事實上，竹取澈回到自己的臥室裡也輾轉反側難以入睡，因為她現在算是半個神靈, 雖說遠離葦名遭到了削弱DEBUFF, 但籠罩整座別墅的感知能力還是有的。
也就是說, 她哪怕閉著眼睛都能感知到隔壁的一舉一動。
在感知中太宰治很快就放棄了繼續站在門口發呆的打算，背影落寞地爬回床上去睡覺，然而這家伙竟然同樣失眠了……
「靠。」竹取澈不禁說道，自己「看」到這狗男人這幅落寞的樣子，居然相當的於心不忍。
等等？我不是卡密薩瑪嗎？兒女私情這種事對我居然還奏效嗎？？我不是應該冷酷無情毫無波動視天下蒼生為芻狗麼！這一屆的葦名神不行啊！
感受到她滾來滾去、坐立難安的煩躁姿態，原本已經昏昏欲睡的小企鵝幼崽睜開了一只灰色的豆豆眼，發出疑惑的聲音：「pee？」
「沒有，我們沒有吵架。」竹取澈回答道，「不用擔心。」
「pee……」軟糖的叫聲語調也變得憂傷了起來。
「我沒有很傷心。你看錯了。」
「pee！」
「啊？你也這麼覺得嗎……那家伙也很傷心？」竹取澈掐著這個多管閑事小家伙的小尾巴晃來晃去，露出了凶神惡煞的惡人嘴臉，「可是那跟我有什麼關系呢？之前害我傷心一整年的罪魁禍首在今晚發瘋或者有什麼心情變化——干我屁事啊！」
盡管被主人抓住、在半空晃來晃去，但是軟糖還是無所畏懼地努力翻過肥肥的身子，手腳並用地抱住她的手腕，然後軟綿綿地叫了兩聲。
【那你為什麼不告訴他呢？】
【你就要辭職了不是嗎。】
竹取澈淡藍色的瞳孔猛地縮了縮，想到了什麼，但在下一秒她又整個人的精神勢頭又迅速地耷拉下來。
「不可能的啦。」她把軟糖放在腿上，輕輕地撫摸它柔軟光滑的毛發，像是對軟糖解釋又像是自言自語，「他又不是真的喜歡我，我早就看明白了。如果我非要跑去直白地說這種嚇人的話……只會讓我們兩個人都很難堪。我只是想順利地度過這最後的一個月工作而已。」
成年人的感情世界，哪有像是中二少年那樣直白無畏到近乎閃耀的地步？
所以很多人在長大以後都會感慨當年的校園青澀戀愛故事，也會懷念那個也許如今看來並不是非常優秀出眾的初戀戀人——就算是拋去情懷的加成光環，單看情感本身，那種哪怕碰一碰手指尖就臉紅心跳、無意中對視一眼就會害羞得不行的純情歲月，本身就是代表著某種無所畏懼、為了感情而不惜頭破血流的真摯情感。
竹取澈覺得自己已經過了那種年紀，無論是她自己還是太宰治，都已經被社會毒打得成為了肮髒的大人……所以說，傻乎乎的、莽莽撞撞的去表白，不計後果地袒露內心，最終也許無法換來預料之中的好結果。
就這樣吧，反正她還不到一個月就要離職了，走之前做好工作交接，再隨便弄個假死為借口從港黑脫身出去——畢竟離職什麼的只是她與太宰治的私人約定，外人是並不知曉其中真相的。但如果她本人活著離開就會引出「干部叛逃」的悖論，指不准到時候港口黑手黨要追殺她，各路想知曉這個組織秘密的勢力乃至於國家機關都會派人出來抓她。與其這麼麻煩，還不如離開之前多做幾步工作，用假死為借口就行。
竹取澈打定主意後重新躺回床上，閉了閉眼睛。
趴在枕邊的軟糖看著她寧可選擇裝睡也不想說話的樣子，只能有點失望地把腦袋枕下。
【人類的世界……好復雜哦。】小企鵝忍不住想到，【比我最近追的胃疼新番還復雜……】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很快分針就轉完整了一圈，一個小時過去了。只見連軟糖都睡得昏昏沉沉了，竹取澈卻突然睜開眼睛，拍床跳起！
「混蛋！」她毫無征兆的罵道，「居然到現在都不睡！明天又黑著眼圈說他困，接著把工作全部推給我！」
竹取澈罵罵咧咧地翻身下床，在軟糖都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就已經甩門而出了。
睡眼惺忪的軟糖：……
【主人是個隱藏傲嬌。】它再一次確認了這件事。
當竹取澈推開隔壁客房門口時，注意到太宰治沒有反鎖門。出於平時的安全理念，他哪怕在首領辦公室的休息室裡睡覺時都必須反鎖所有門窗才能勉強入眠的……這會兒不鎖門，難怪你個屑老板根本睡不著！
女孩子頗為惱怒地這般思考，卻忽略了人家首領是因為在她隔壁房間睡覺而覺得安心才沒有故意鎖門的。或者說，太宰治提前預見到了什麼事情，知道鎖不鎖門都一樣……
當她推門而入時，躺在床上失眠的黑發年輕人同樣將視線轉向門口，然後露出了某種無辜又困惑的表情。
「阿澈？怎麼了。」
「老板，你個屑男人！」竹取澈直接跳到了他的床上，以一種豬突猛進般的恐怖氣勢直接把太宰治的四肢給壓制住了，然後一把揪住他的睡袍衣領，惱怒地吼道：「你到底要玩弄我到什麼時候才甘心啊！」
「……啊？」
與此同時，別墅對面那棟的住戶，剛剛睡著又被一聲怒吼驚醒的中原中也先生面露震驚之色。
他的女兒……不是！應該是小白菜……也不對！正確說法是同僚那位弱小又無助的小姑娘現在到底是在對哪個野男人吼這句話啊！
好擔心啊，竹取這是被欺負了嗎？要不要他去幫忙揍那家伙一頓？
衣著單薄的中也從溫暖的被窩裡伸出了兩根手指，客廳外充電的手機就浮現出重力異能的紅光自動飄了進來。他默默地握住了這個冷得與冰塊有得一拼的金屬物件，開始撥號。
「對不起，您撥打的用戶正忙，請稍後再……」
「媽的。」中也再次口吐芬芳，「那笨蛋竟然又把我拉黑了！算了！不管了！」
話雖如此，但是這位鄰居家的老父親沉思數秒，再次動了動手指，因此床頭櫃上的靜音降噪耳機就又自動飛過來了。
他已經有經驗了。
戴上耳機的中也選擇繼續睡覺。祝他今晚有個好夢。
回到竹取澈家這一邊，太宰治正滿臉「頭一回聽說這種事」、「世上竟有這等可怕之事」的做作表情，忙著否認：「我沒有玩……」
「你給我停止狡辯！」竹取澈居高臨下地瞪著他，「太宰治你這個滿嘴謊話的家伙，到底什麼時候說過一句真話啊？」
原本滿臉虛偽之情的男人忽然停下了動來動去嘗試掙扎的動作，他的眼神有點莫名地悲傷，就像是過去藏在海底最深處的那個秘密終於要浮現出水面了一樣。
「我對你……多少也是說過幾句真心話的。」
「比如？」
「阿澈你的左手能不能松開我的手腕？已經被你壓住印子來了，好痛。」
「……」竹取澈恨不得給這個賤人的臉上來一套詠春快拳，讓他清醒點，但是手還是不自覺得松開了對對方雙手手腕的壓制。
但是下一秒，黑發年輕人就抬起雙臂伸向她——竹取澈眼睛一眯，以為這貨不甘心被壓制所以要反擊，正准備給屑老板來個狠的，比如暫時卸了他的手臂關節之類的懲罰——她卻感覺那雙手虛虛的環繞住自己的後背，將她拉下來，摁在他並不寬厚的胸膛上。
如此近距離地遭受這種毫無攻擊力的「襲擊」，竹取澈能夠清晰地聽見對方近在咫尺的心跳聲似乎有點異樣的快。雖然她愣了幾秒鐘，臉頰也不受控制地發燙，但她還是分外迷茫地想要爬起來。
「喂，老板你到底要……」
「抱歉，阿澈。」把她摁進懷中的太宰治固執地沒有松開她，只是用下巴抵住她的頭頂，語氣頗為哀傷地在她耳邊低語，「不要急著推開我，我發誓……這是最後一次『捉弄』你了。」
第128章 萌物上線
「叮咚——」
門鈴響了。
衣冠楚楚的中原中也一大早醒過來, 想來想去還是不放心自家傻女……女同事的人身安全問題，因此親自登門拜訪。
結果他在清晨的寒風中苦等了十分鐘都沒人來開門，像個擾人清夢的弱智一樣。
「可惡……我的備用鑰匙放在哪裡了……」
竹取澈之前給過他一把自家的備用鑰匙, 當然，作為交換, 中也同樣把自家的備用鑰匙給了女孩子一把。這也意味著竹取澈可以光明正大、大搖大擺地走進中原干部家的地窖裡偷酒喝了。
走進竹取澈家中的赭發年輕人環顧四周, 發現四下無人, 想想應該是在二樓的臥室, 因此走上樓梯去。
結果還沒完全走到二樓，頭發有點亂糟糟的竹取澈就打著哈欠從樓梯口探出腦袋來：「大清早的，你來干嘛啊？」
「我來干嘛？」中原中也沒好氣地冷哼道, 「看看你有沒有被人打死，好給你收屍。」
——所以說這位干部大人也是個貨真價實的死傲嬌，明明很關心單身女性小伙伴的人身安全, 偏偏不肯承認這件事……
中也一邊講話一邊登上了二樓，同時注意到對方身後的客房門沒有完全關緊，還留出一條巴掌大的縫隙來。不過出於做客的禮貌，他還是沒有直挺挺地走過去看看昨晚是誰在竹取澈家裡打鬧的「野男人」, 畢竟這其實算是竹取澈個人的隱私問題。
「對了, 」他站在樓梯口說, 「你昨晚找到首領以後, 把他送回總部去了嗎？」
面對這個問題, 竹取澈詭異地沉默了一下，然後指了指自己身後的客房：「在裡面。」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危！！！
一聽說這裡頭的家伙原來是太宰治，那就沒什麼好顧忌的了, 中也毫不客氣地大步上前要去罵人。
「哈？原來昨晚你跟青鯖竟然……」
「等一下啊中也！老板在裡面還沒睡醒……」
中也推門而入的手忽然頓住了, 跟著想來阻止他的竹取澈也立刻愣住了。
因為在房間裡, 那個據說還沒睡醒的男人已經光著兩條胳膊探出棉被被窩，一臉好奇地看著門外兩人。
再仔細一看的話，就能發現太宰治這上半身根本沒穿睡衣！
這意味著什麼？
如果有過這方面經驗的朋友們大概會秒懂，畢竟在「成♂長了一晚上」後，很多人都會選擇事後繼續裸.睡或者穿個內衣內褲就接著睡覺的。畢竟體力槽耗空了，暫時懶得把睡衣再穿回去了，而且和戀人親密的肌膚相貼這種事難道不爽嗎……
所以呈現在二人面前的港口黑手黨首領就一副「事後」的模樣躺在被窩裡，慵懶又迷惑地看著他們。
「草！！！」
中原中也發出一聲驚天怒罵，然後比進門時更快的速度倒退回去，還順手關上門，一把將同樣滿臉懵逼的竹取澈給扯回來。
「竹取！」中也爸爸痛心疾首得要命，眼淚都要從嘴巴裡流出來了，「你身為優秀的女孩子，怎麼能夠和……和青鯖那種垃圾搞在一起呢？！！」
竹取澈像是看智障一樣的看著他，總算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什麼？」她吃驚地說，「我沒有！我和老板之間純潔得很！清清白白，沒有任何奇怪的關系發生！」
——昨晚也不過是一個當抱枕，另一個摟著抱枕，單純睡覺的關系而已。至於誰當抱枕這種問題……見仁見智吧。
中原中也半信半疑：「那為什麼他會不穿衣服地躺在那裡？」
竹取澈哪裡知道這種事，明明自己剛才出來時他的衣服還穿得好好的，現在只好隨口瞎扯：「這就是我不讓你進客房的理由啊……首領在更衣啊！」
「……」
赭發年輕人沉默了。
他決定忽略掉「誰他媽的換衣服是一臉事後表情的躺在床上換的」的這個問題。
我們就假裝港口黑手黨的首領喜歡躺著換衣服這個設定吧。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中原老父親離開的時候背影很是滄桑，他好像意識到了什麼恐怖的、可怕的事情即將發生那樣。
然而竹取澈只覺得自己的御用ATM機是因為沒吃早餐所以精神不振的緣故。
「中也！」她突然大聲挽留道。
赭發青年滿懷希望地停下腳步，回頭。
「能借我點錢嗎！」竹取澈像是根本不知道【羞恥心】這個詞怎麼寫的那樣，繼續喊道，「老板昨晚穿的那兩套新衣服還沒人給我報銷呢！」
技能【老子來要飯了】，發動。
熟悉的句式，熟悉的技能，熟悉的展開，熟悉的錢夾子。
中原中也在寒風肆虐的別墅門口默默地給了她一萬円零花錢（這是技能的極限金額了），然後腳步愈發沉重地回去。
竹取澈拿著一萬円紙鈔，疑惑地撓撓頭，選擇沒心沒肺地明天繼續再搞點錢來。
中也一天可以給一萬，一個月就是三十萬円，也差不多就是兩千八美元。
換算一下就是0.28個點數……不錯不錯，ATM機搞快點！
也許有人嫌少，但要知道，這僅僅是一個人貢獻的金錢數字，而港口黑手黨如今哪怕只是總部這幾棟大樓裡，也有超過上萬的工作人員！
可惜太宰治禁止她對普通員工出手進行「推銷理財產品」、「共同富裕」之類的斂財行為，因此竹取澈只能滿心遺憾地在人群中尋找自己最愛的間諜臥底殺手等群體。
剩下的事情，你們都懂的。
…………
……
這樣快樂融資的工作沒有持續兩天，竹取澈就接收到了新的任務。
任務要求她前往北美，去探查當地老牌組織「組合」的底細——言外之意，就是讓她去搞搞事情，看看能不能把組合的牌炸出幾張來。
這個任務沒有規定具體期限，可以說短期，也可以說長期，關鍵看竹取澈本人的搞事力度到底強不強——橫濱和葦名表示你們試試就知道……所以女孩子最討厭這種說得不清不楚的任務了。
當然，太宰也向她保證，這絕對是她離職之前的最後一個任務，等她回來就就給她辦理離職手續，順便補發這兩年的工資一億美金。
「真是煩死了……」
竹取澈躺在料理店的榻榻米上，翻著白眼看天花板。一旁穿著白色毛領子黑大衣的中島敦正在給她的杯子斟酒。
「澈姐是在為什麼心煩意亂呢？」中島敦冷著臉問道。
雖然這個白發少年看起來像是要隨時變身然後咬人一口，但竹取澈很清楚，他其實在表達他獨特的關心而已。
由於成為了首領直屬的游擊隊隊長，中島敦這兩年來變得越發深沉，臉上的笑容也越來越少了。據說連他的部下們平時也不敢太過於靠近他，生怕被異能暴走的隊長直接發放便當。
其實我們的敦君真的只是一頭委屈的大貓貓！
……所以說那個老板就是屑啦！迫害未成年人去做一些血腥暴力的事情，搞得人家現在有心理陰影惹！
「你說我啊。」竹取澈將兩條手臂枕在腦後，一條腿翹起來晃蕩，整個人散發著鹹魚的氣場，「我也不知道呢。」
中島敦：？
少年人沉思數秒，緩緩發問：「人會為了不確定的事情而感到困擾嗎？」
竹取澈滿頭霧水。
小老弟你說話方式越來越哲學了。我都快要聽不懂了。
「也許是吧。」竹取澈努力思考著，「正因為事情的不確定性，以及其帶來的諸多難以預測的變化，才會讓人憂心忡忡，不知道接下來的事件發展方向究竟如何。」
中島敦靜靜地盯了她片刻，問道：「所以澈姐苦惱的源頭，是因為——這次不想去美國嗎？」
竹取澈愣了一下，被人關心的溫暖感覺就像是冬日裡喝下的溫水，從裡到外都溫暖了起來。
於是她坐起身，朝對方招了招手。
白發少年一臉疑惑地靠近湊過頭來，猝不及防地被人摁住腦袋揉了揉。
「……澈姐？」
「讓你替我擔心了。真不好意思。」竹取澈苦笑著用另外一只手撓撓自己的臉頰，「倒不是說畏懼任務的麻煩程度，那種事情我從來不覺得是問題……我只是因為別的事情而稍微有些苦惱……」
中島敦聞言頓時松了口氣，雖然看起來不太明顯，但這個在外人稱作「港口黑手黨的白色死神」的冷酷少年異能者還是慢慢放松下來。
「我能幫上什麼忙嗎？」
聽到這個問題，竹取澈忙於擼貓的手頓時停了一下，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因此她最後只是溫和的搖了搖頭：「謝謝你的關心，敦君，幫忙什麼的就不用了……算是我的個人私事吧。」
中島敦「哦」了一聲，又悶悶地不說話了。
「那個……」竹取澈觀察著他的表情細微變化，決定像征性地關心一下小白菜一號，畢竟當初也是自己一把屎一把尿帶出來的大貓，「你最近異能沒有暴走了吧。」
「沒有。」
白發少年溫順地眨了眨眼睛，「自從上次那件事後……我與【月下獸】達成了某些協議。如今看來，這異能的協議維持得還算成功。電擊項圈也很久沒有戴著了。」
「嗯，加油維持住這個局面啊。」竹取澈由衷地祝福道。
其實這事情是前幾個月的時候，中島敦在執行完一次任務後克制不住殺戮的怒氣，眼看就要痛擊友軍。這個時候，替自家老板外出買宵夜的竹取澈正滿心郁悶的路過，作為一條情場上的小敗犬，她正是憋著一股怒氣無處發泄的微妙時候。
好家伙，游擊隊的老隊員們跑來找她求救，竹取澈就名正言順地放下外賣去打貓貓了。
月下獸那次也不知道吃錯了什麼藥，居然一反常態的沒有立刻投降、翻過身露出肚皮給人摸毛，而是十分頭鐵地跟她杠到底。
竹取澈一看小蝸竟然是這情況，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那也是當場猛男發怒，直接抓著月下獸狂揍了好幾個小時沒停歇，一邊的外賣都冷掉了，把這頭叛逆暴虐的異能老虎給打得連親媽都快認不住出來。
小蝸最後被她打得快要腦震蕩了，連異能外形都幾乎維持不住——在如此窘迫危險的情況下，作為異能主人的中島敦始終在意識中冷靜旁觀，並最終及時地根據心靈的協議駕馭住這份狂暴的力量，總算結束了被當成沙包對待的夜晚。
自那以後，被葦名之神徹底打扁的小蝸就沒興趣搞事了。更何況中島敦本人成為了異能的心靈之友，一人一虎相處甚歡，小蝸也不再整天暴躁地喊著殺殺殺了，中島敦看起來整個人也自然平和了許多。
但是他之前六親不認時候帶來的余威猶在，以至於現在很多隊員看見他還是戰戰兢兢，生怕一個做不好就要成為小蝸的宵夜。
此時此刻，被她揉腦袋的中島敦猶豫了幾秒，還是問道：「澈姐想揉揉小蝸嗎？」
「嗯？可以嗎。」竹取澈十分驚喜，畢竟自從上次暴揍貓貓後，大貓雙眼含淚地變回了人形，再也不肯在她面前化形了。
「我問了……它說可以。」
——雖然它不是很情願的樣子。
少年人本以為熱愛毛茸茸的前輩姐姐會迫不及待地答應，然而竹取澈略一思考，就對他說：「你等一會兒再變。」
說罷，她拿起手機打給了另外兩個人電話。
二十分鐘後，聞訊而來的芥川銀和泉鏡花都聚在這個包廂裡，跟著竹取澈十分愉快地擼大白虎的毛。
第129章 天涯故人
竹取澈離開橫濱的那一天是個陰天, 這對於橫濱這種海港城市的冬天而言是常見無比的天氣，那天也像是再平凡不過的一天。
「等你回來，我就讓人給你辦離職手續。」
坐在幾乎是完全黑漆漆裝修風格的首領辦公室的太宰治這般說道，盡管整個房間的裝飾物看起來都像是應該買古董保險的那種價位, 讓竹取澈時常生出「我把那個XX物件偷走拿去黑市賣掉好了」的微妙念頭, 但是臨近街道的那一邊落地窗卻是長年籠罩著黑色的防彈隔層。
在大樓建好的這數年裡, 這隔層確是經受過炮擊……不過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哪怕是炮彈也無法從外界擊破這地方的防御，因此居心叵測的外界人士只能想辦法從內部去刺殺太宰治。
然後所有不懷好意的殺手們都折戟在兩位似神似人的怪物異能者手裡了。
「不止是手續。」即將出差的竹取澈提醒道, 「還有我的錢！一個億！美金！不能忘了！」
「知道了知道了，快走吧你。」太宰很敷衍地揮揮手, 怎麼看都像是打定主意拖欠農民工打工欠款的黑心包工頭嘴臉。
女孩子有點委屈。
總感覺自己被趕走了……
「那我走了哦？」她再次重申一遍。
「嗯。」
「老板你真的不考慮讓中也頂替我出門？」
「不考慮。」港口黑手黨的首領親切的回答，「他會留下來負責保護我，而且工作方面我另有安排, 反正不會讓你們兩個閑下來的。」
這個答案真是令人討厭, 無論是作為私人情感還是社畜而言。
「切！」竹取澈認命的拿起調令, 但是嘴巴上還是沒有放過嫌棄屑老板的機會。
太宰治面帶微笑地注視她轉身朝門口走去。
「阿澈。」
「唔？還有什麼事？」
混血容貌的女孩子轉過頭來，頭頂水晶燈的光芒灑落在她的棕發上, 讓她的頭發染上了一層蜂蜜般的琥珀色光芒。
很漂亮, 也很溫暖的顏色。
他略微地闔了闔眼, 像是要把內心所有無關要緊的情感全部壓下去。
「我祝你此行一路順風, 一切順利。」
「……」
興許是過於敏感所帶來的錯覺，竹取澈總覺得對方說這句話時像是在感傷, 又像是不舍——總之就是怪怪的。但仔細看去，太宰治的臉上依舊是那種如同面具般虛假客氣的笑容。
於是她點了點頭, 收下這份難得地祝福, 說出的話也像個人樣了：「工作以外各項具體事宜我都跟小銀交代清楚了, 她會負責照顧您的起居飲食等。總之, 我不在總部的這段時間也請您多多照顧自己的身體。」
太宰治略微頷首，深沉地垂下了眼睫，似是默認了此事。
但……這些跟竹取澈都沒有關系了。她走出了辦公室大門，發現一身黑衣的中島敦正等候在外面准備覲見首領，當即有些吃驚：「敦君，你來這兒做什麼？」
當著兩個守門的黑西裝面前，中島敦的態度十分恭敬，讓人完全挑不出半分毛病：「竹取干部，是首領大人叫我過來的。」
「哦。」竹取澈也沒有多想，拍了拍這個【白色死神】瘦弱的肩頭（那兩個黑西裝立刻偷偷用看猛男的眼神看著混血女孩），「好好干活，我要先走了。」
「是，請您慢走，祝您任務成功。」
「彼此彼此。」
目送竹取澈走進電梯，而電梯樓層數字也確實在往下降落，中島敦聽見了辦公室門口的通訊設備裡傳來太宰治的聲音：「進來吧，敦君。」
等白發少年走進辦公室，港口黑手黨的首領就漫不經心地對他下了個跑腿工具人的任務命令。
「敦君，我有一封信件與重要文件需要你親自送達。而你的下一個目標是——武裝偵探社。」
*
武裝偵探社，是由政府前暗殺高手福澤諭吉與他收養的名偵探江戶川柯……等等，串詞了，是江戶川亂步共同創建的合法異能組織。
表面上是個偵探社，但敢掛名「武裝」這個字眼的組織多半是全員猛男。因此實際上裡面幾乎大部分人都是異能者，專門解決各種灰色地帶、各大勢力都頭疼的中間事件。少數幾個普通文員也是不用出外勤的那種。
在如今的橫濱已經很難見到異能者占比80%以上的組織了，雖說是個民間偵探社，但也算是道上一股不容小覷的勢力。更遑論社長福澤諭吉本身有政府背景，因此這幾年來也收到了異能特務科不少暗中贊助和幫忙。
這很正常，有些事情特務科和軍警不便出面，作為「民間團體」的武裝偵探社出面辦事反而會有意外收獲。
當然，最重要的是他們的「大腦」——江戶川亂步是個貨真價實、同樣手持劇本的超強名偵探。
這一日，偵探社的大家又在挑逗新人，並沒有人在意城市上方飛過了一架不起眼的飛機，只有穿著棕色偵探鬥篷的眯眯眼偵探打著哈欠抬頭看了看窗外，然後就若無其事地嚷嚷著要喝溫熱的新鮮奶茶。
新人的名字是芥川龍之介，他是不久前才加入這個組織的。介紹人則是某位竹取澈熟識的小說家織田作之助……嗯？我沒說嗎？織田先生同樣是武裝偵探社的一員。都說他寫小說不過是人生愛好副業之一罷了。
芥川是懷抱著某種悲傷的目的加入武偵的，可惜福澤社長是個正經人，對每個新入職人員都會提出入職考核。每次考核的題目並不固定，但是核心思想都是不變的：在種種極端情況下，新人是否有為了素不相識的人而不怕犧牲的崇高精神。
毫無疑問，在貧民窟長大的異能者芥川龍之介通過了考核——然而不及格。
他那十分習慣性、過於暴力的行事作風差點在考核中把「人質」也給做掉了……以及那滿腦子弱肉強食和難以體恤他人痛苦的思想也讓前輩們大搖其頭。
出於最後再試試的想法，大家給了他一個機會，只要能獲得每位前輩的認可，等集齊印章後就能獲得江戶川亂步的免費出手一次。
是的，芥川如今只能希望讓亂步幫忙，從而找回自己失散四年多的妹妹，芥川銀。
「我不得不說，芥川。」亂步像是個預言家那樣神神叨叨地說，「你的痛苦並不會在集齊印章後結束，相反，那才是真正的開始。」
芥川龍之介不假思索：「縱使再痛苦，在下也一定要找到妹妹！」
為了找回唯一的親人，芥川選擇對現實低頭。因此他必須獲得這些人的認可，哪怕是為之殺人也在所不惜。當然了，能夠成為武裝偵探社正式員工的人都是通過同樣的思想道德水平考核的，這群人再喪心病狂也不會指使芥川龍之介去隨便殺人。
既然如此，那就沒什麼好怕的。
今日的武偵新人也在勤勤懇懇的工作，以求獲得前輩們的認可。
毫無新意的陰天過去了，翌日卻又下起雨來。雨勢不小，黃豆大的水珠拼命敲打著玻璃窗，留下道道透明的水痕。
「說起來今年冬天好像下雨的次數不少呢。」
「今年天氣反常得很。夏天不怎麼下雨，冬天倒是下起來。」
「過幾天就是聖誕節了吧？往年這個時候不是應該下雪嗎？下雨是拿錯劇本了嗎？」
幾個今天不用出外勤的武偵人員一邊敲擊鍵盤，一邊閑聊著。
抱著電熱水袋吃薯片的江戶川亂步扭頭看了看窗外的雨勢，似乎意識到了什麼，忽然叫來了正在跟國木田獨步學習的新人芥川。
「芥川，我要吃善新屋新出的冬季限定甜栗亥子餅！」
芥川龍之介：……
還能咋樣，跑腿工具人唄。
他面無表情地扭頭看向前輩國木田君，後者硬生生地從少年臉上看出了「我要出門」的表情字樣。
國木田獨步很清楚自己等人在芥川眼中的價值加起來恐怕還不如一個名偵探來的高，當即大度的揮揮手：「快去買吧！晚了買不到的話……」
會發生恐怖的事情。
比如名偵探滿地打滾哭鬧什麼的。
連社長都哄不好的那種。
芥川龍之介這個瘦弱身板就這樣風裡來雨裡去，等他好不容易掙扎著把限定點心買回來後，幾乎整個人都凍僵外加淋濕了。
匆匆回四樓的武偵換了備用衣物後，芥川決定去這棟建築的一樓「旋渦」咖啡店喝點熱茶暖暖身體。
在那裡，他碰巧遇見了因為下雨而迷路、前來送信卻怎麼也找不到具體地址的中島敦。
可想而知，這兩位天生似乎相性不合、八字不對的少年將會在咖啡店裡擦出怎樣大動干戈的火花。
…………
……
姑且不提橫濱的故事在某些有心人的推動之下是如何發生的，當雙腳踩在名為「自由國度」的機場土地上時，穿著一身輕薄羽絨服外套的竹取澈忍不住蹦了蹦，伸了個懶腰。
在飛機上睡了十幾個小時，骨頭都酸了。
然而四周一片黑漆漆的，唯有機場邊緣的路燈、跑道兩側的地面指示燈與航站樓本身的光亮徹夜長明。
「絕了，這次到底是哪個傻逼給我買的機票？落地時間居然是當地時間的凌晨3點。」
竹取澈嘀咕著抱怨起來。此時日本那邊還是下午，這會兒紐約居然是凌晨了。
「唉，畢竟是公費出行嘛，財務部當然是能省就省。」一旁喬裝打扮後的林凡好脾氣地替她提著手提包，扮演一個同伴工具人的角色。
竹取澈撇了撇嘴，沒吱聲。
事實上，竹取澈這次並非孤軍奮戰，一年前大統領競選活動中，她在北美已經建立了一個分部，在跟當地黑手黨家族和幫派分子們打了好幾場又談了幾次後，總算維持住一個相對穩定的局面。因此一年後她這次僅僅帶了十來號人手幫忙。不過出於偽裝目的，這些港口黑手黨的成員們還是做了外觀上的易容與變裝，打扮成不同的普通人模樣按照不同批次先後來到了紐約。
深夜的肯尼迪機場沒有白天那麼多人，在這裡徘徊的都是往返旅客和機場工作人員。不少人打著哈欠，推著行禮小推車然後睡眼惺忪地去辦理入境手續，還有人在脖子上掛著一個充氣的U型枕頭，一看就是還沒睡醒、剛下飛機的旅客。當然，沒有行李箱而是僅僅背著一個一人高的大背包的外國背包客也有不少，這些人個個身體健壯，身上穿的御寒衣物也不多，似乎全員猛男。
竹取澈看著周圍這些金發碧眼、神態各異的外國人，有種久違了的熟悉感覺。
由於臨近聖誕節的緣故，機場室內到處都掛上了一些閃亮亮的節日裝飾，入境廳門口有一棵三層樓那麼高的聖誕樹，上面纏滿了一閃一閃的電子燈和完全是個空殼的彩色小禮物盒。
等辦理完入境手續，來到寄存行李廳的時候，竹取澈還沒走到自己航班所在的行李通道附近，就聽見什麼聲音。
「嗡。」
她放在懷裡的秘密手機忽然一陣震動。竹取澈以為是屑老板有什麼新的指示，連忙掏出來一看。
【To N12%^dfb:VO*G^@GY8！】
幾秒種後，第二條訊息發來。
【To N12%^dfb:來第一航站樓負一層B2出入口，有人想見你。】
竹取澈面色大變！
中病毒了！
倒不是內容方面的問題，而是這部手機采用了最新的防泄密技術，按道理來說它的保密渠道是不會被攻破的！
雖說手機裡沒有儲存什麼見不得人的資料，但是會中病毒這點就說明了它本身的不可靠。
等等，冷靜下來，這台手機的防泄密機制她也是了解一二的，遠程駭入的困難性非常大，也就是說……黑客就在這附近給她的手機下載病毒？！
偌大的行李廳，不同國家、不同航班的游客來來往往，竹取澈冷眼觀之，判斷誰才是最可疑的那個人。
忽然之間，神靈所特有的那種遠超常人的敏銳第六感讓她看向了出口附近的牆邊。
在那裡，廁所旁邊的牆壁上鑲嵌著一塊智能廣告牌，正在不知疲倦地播放光影流轉的最新廣告。
而在廣告牌邊上，依著一個高大的男人。男人戴著尋常的黑色帽子，深色口罩拉起，上面繪制有曲折的、類似「W」字樣的白色閃電圖案，同時身穿灰色的防水風衣，正用僅僅露出五指的露指手套在低頭玩手機。
他看起來就像是在等待廁所裡同伴出來的普通旅人模樣，然而當竹取澈看向他時，他也抬頭看了女孩子的方向一眼。
下一秒，這家伙毫無征兆地拔腿就跑！
「站住！」竹取澈知道自己找對人了，當即毫不掩飾地衝過去——其實可以瞬移過去的，無奈她現在身份是個普通的入境旅客，而不是危險的異能者。所以沒辦法當著無數旅客和機場保安的面前施展異能和任何非自然手段。
站在她身後的林凡頓時傻眼：「老、老妹兒你去干嘛啊？」
他其實本來想說「老大」，後來想起自己等人的易容身份，火速改口。
「追人！」竹取澈頭也不回地扔了一句話給他，「你先去『酒店』彙合！」
當女孩子經過先前那塊廣告牌時，一個柔美甜蜜的女聲從顯示屏裡傳出來。
「……ctOS.4.0系統，致力於打造更先進的高新科技城市，助力您的人生更便捷……」
此時一群恰好路過的印度中老年旅行團擋住了竹取澈的去路。
在人頭洶湧和彌漫著咖喱味的肥胖軀體阻攔之中，竹取澈看見那個風衣男衝過了出口的關卡，單手一撐就翻過了出口處的柵欄，完全無視了朝他撲來和口頭警告的警衛，用一種非常靈活的身形繞過了這群天天就知道吃甜甜圈導致身體發胖的機場警衛們。
「你個表子養的！站住！」
幾個警衛們雖然搞不清楚這人為什麼非法衝關，但他們可是「自由國度的警衛」，隨隨便便都是能膝壓他人脖子的家伙。眼見現在警告無效，這幫警衛紛紛大怒地拔出槍械射擊。這些槍械都是真武器，不過裡面的子彈是橡膠子彈，打中人身上最多留個淤青而不至於致命。
但是風衣男還是以一種非常騷操作的走位狂奔而去，避開了橡膠子彈攻擊。
一個警衛拿起肩膀上的對講機開始呼喊前方的隊友，然而沒等他開口，一個手刀敲在他的脖子處，這個人就暈過去了。
竹取澈直接從他身邊跳出去，那速度快得讓其余警衛看不清身影。
行李廳外就是出口大廳，不少人在通道外舉著牌子等著接人，只是按道理密密麻麻的出口處人群被撞出了一條去路，理所當然就是先前那個黑客風衣男跑出來的去路。
順著這條道路竹取澈邁步狂奔，幸虧她此時戴著防寒口罩，入境時用的也是假身份，並不擔心會事後暴露過多信息。
不遠處的那個黑客似乎對於機場路線和各種設施分部很熟悉，但對於竹取澈好像又沒有太多敵意，只見他衝到前方牆壁邊緣，三下兩下就蹬牆翻上二樓，隨後從柵欄處翻過去不見了人影。
竹取澈面色一凜：好啊，居然是跑酷高手！
等她同樣追上去，伸手抓住二樓邊緣的欄杆時才發現前方是一個天井，直通地下車庫的那種透氣天井。按道理天井封口是不會打開的，但被黑客隨意駭入，直接就開了個口。
竹取澈跟著跳下來，卻發現一輛「剛好」路過的車子在黑客跳下來的瞬間駛過去，風衣男就這樣趴在車頂，逃離了機場車庫和她的視野。
「什麼意思……」
竹取澈特別困惑，因為周圍既沒有埋伏又沒有別人。忽然間，她注意到不遠處有一塊熒光牌子，上面寫著【旅客出入口B2】。
正在此時，一輛灰頭土臉的老舊計程車亮著白光從不遠處開過來，車子開到她身前緩緩停下，穿著棕色皮衣的亞裔男子模樣的司機探出半張臉來：「要不要上車，小姐？」
中年男司機的頭發黑白相間，下頷處那一圈懶得打理的胡渣也都白了，臉上皺紋非常顯老，鼻梁上甚至有一道看起來就很深的刀疤——然而看到這張既不年輕也不帥氣的老臉時，竹取澈卻露出了驚喜萬分的表情：「師父？！」
第130章 紐約之行
老梁的全名是梁利輝, 龍國粵府人，祖上是某位梁姓的詠春拳宗師。此人年輕的時候當過古惑仔，賣過軍火, 跑過戰場, 開過公司, 種過牛油果，最後撿了一只混血小姑娘養著玩，等人長大就把對方賣掉了（備注：不止一次）。
對於竹取澈而言, 老梁就像是第二個老爸那樣親切和藹。雖說當年他救下自己是受了老祖宗平田九郎的臨時委托, 但是後面幾年兩人的感情可是實打實的父女情深。
這會兒一來美國就遇見了失聯好幾年的師父, 竹取澈別提有多開心了。
——她趴在車窗上搖尾巴，手掌差點無意間摁碎計程車的玻璃窗。
「你輕力輕力！點解越大越傻！」老梁用粵府方言嚷嚷著, 心疼地制止她的粗暴行為, 「上車啦！」
「哦。」
竹取澈若無其事地接受了「越長大就越傻」的批評, 揉揉腦袋，也沒有問老梁為何如此大費周章的想見自己, 而是拉開車門上車了。
計程車揚長而去, 離開了機場的地下車庫通道。
竹取澈坐在副駕駛位上掏出手機，給林凡他們發了條信息報平安, 順便讓他們先自行前往北美分部, 自己這邊另外有事情要處理。
林凡很快回了信息，看似平平無奇的問詢短信裡蘊藏著僅有兩個人知道的暗號。暗號出自龍國某個偏僻地方的方言笑話，一般人一時半會兒不會聯想到它, 因此竹取澈精確地對上了暗號, 那邊才放下心來。
「剛剛那家伙是誰？」混血女孩子問自家師父, 「黑客技術不錯啊, 逃跑的樣子也很熟練, 你從哪裡找來的人才。」
「算是交易吧，那人是艾登·皮爾斯。」老梁一邊開車一邊回答，「芝加哥的私法制裁者，前幾年黑進了ctOS系統總部，讓整個芝加哥大停電了一整晚，損失了好幾千萬美元。這事兒你聽過吧？」
「哦！是他弄的啊！」竹取澈恍然大悟，想起某天早上自己看到的國際新聞推送，裡面說到芝加哥因為「某些不明原因」而停電一整夜才修復完成，當時還小小地吃了一驚。
——我們堂堂的自由國度，閃耀的民主燈塔，工業領域完全是藍波灣的偉大國家，生活在這裡的有色人種都不能呼吸了，怎麼還會發生這麼長時間的停電之夜？原來是有人從中作祟！
「嗯，不說他了，我已經把尾款付過去了。」老梁沒有扭頭看她，高速公路上路燈的燈光一次又一次地透過玻璃照在他滿是皺紋的臉上，顯得光影斑駁，愈發滄桑。
但有些東西是不會變的。
竹取澈突然意識到了這一點，如今的她已經不再是以前那個懵懂青澀的少女，無法看懂這個男人眼睛裡的情感了。
他在追逐著什麼……數年如一日地奔波在異國的土地上，尋找著某個不知道是否還存在的人或者事情。
其實兩人那麼多年沒見面，過去也就是打打電話互相口頭上損損對方，真要突然面對面的相處起來反而有些生疏和不習慣。
老梁一邊開車，一邊努力地沒話找話：「乖徒啊，一轉眼幾年就過去了，你以前纏著我要吃糖的日子就好像在昨天……時間過得可真快啊。」
「是啊，我也很吃驚。」竹取澈深吸一口氣，忍不住問道，「師父，你要帶我去哪裡？」
「不知道……呃，帶你在紐約兜兜風咯。」老梁爽朗地回答。
「？？？」
凌晨三點的紐約夜間街頭兜風？還大動干戈地讓大黑客入侵我的手機把我「請」出來？
不愧是你，師父。
是的，這就是竹取澈的師父，有時候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但無一例外，他的所有行為都牽動著這片土地的「緣」。因為他的異能是替人「牽線」，唯獨不能替自己牽……雖說有些麻煩，但偶爾還是能排上用場的。比如說叫一個成名已久的黑客大手出來替自己送信什麼的。
「小澈你最近幾年過得怎麼樣？」
「馬馬虎虎啦，給人打工糊口過日子。」竹取澈說到港口黑手黨的職場生活，又想到了那個人……神色不經意間黯淡了幾分，不過她還是很快振作起來，「師父你呢？」
「也還好，賺的錢拿去賭，手氣又不好，總是輸。」老梁用一只手撓了撓花白的頭發，傻笑起來，「不過沒像之前那樣欠錢那麼多啦。」
「那就好。缺錢就跟我說。」竹取澈換了個坐姿，安全帶下扭來扭去的有點不舒服，「你現在長期在紐約開出租？」
「沒啦，你忘了我的異能副作用嗎？我不能在一個地方停留太久的。」
「對哦。」
此時他們的車子遠遠地經過曼哈頓島，島上手持火炬和書本的自由女神像在黑夜下靜謐地佇立，24小時不會熄滅的燈光照耀在她的身上，投射出青銅色澤的光芒來。
這讓人聯想起好麥塢電影裡經常有各種各樣的天災人禍打倒了這尊像征這個國家的雕像名場面……
竹取澈忍不住扭頭去看，說起來，過去她在洛聖都那邊混社會的時候，還沒真正地像個游客那樣正兒八經的來紐約參觀過那個像征著「自由燈塔」的景點。沒辦法，東西海岸之間還是有距離的。
見她看得入神，老梁索性踩下剎車，打起雙閃停在路邊，讓她一次性看個夠。
竹取澈走下車，站在路邊掏出手機對著自由女神像拍了幾張照。老梁走到她旁邊，嘴裡叼著一根尚未點燃的皺巴巴香煙，含糊不清地說話。老煙鬼都是這樣，一段時間不抽煙就難受得要命。
「好看嗎？」師父問。
「還行。到此一游的感覺占比比較多。」
「下次帶你去看長城和兵馬俑啦。」
「你每次都這麼說。結果我自己都去布達拉宮外面轉一圈回來了。」
竹取澈隨口回答，旋即發現周圍的寒風太大，師父的打火機點不起火來。
「你打火機怎麼那麼爛啊……我來幫你。」
「沒辦法，之前你送我那台純金周年紀念版Zippo被我拿去抵押賭債了……」
紐約的深夜街頭，師徒兩人一邊看風景一邊點煙，奇怪的是，他們並未覺得無聊亦或者太過寂寞。
於是異能者就讓自己的指尖燃起一抹藍色的火焰，一只手的五指並攏擋風，另一只手則是小心翼翼地給師父用手指點煙。
點煙成功。竹取澈滿意地散去指尖的鬼焰。
「多謝噻。你的能力還是那麼好用。」老梁習慣性地道了聲謝，旋即深深地抽了一口，吐出的白色煙氣迅速飄散在寒風中。
「沒你的好用。」
「別吹捧我啦傻徒弟。」
「沒有哦，我是真心那樣覺得的。」竹取澈像個小孩子那樣可可愛愛地笑了一下，「畢竟是操縱命運一樣的能力，說出去誰不羨慕呢。」
老梁不置可否地聳聳肩，又狠狠地吸了兩口煙，好像他跟這玩意兒有仇似的。
女孩子轉身繼續去拍照，難得跟師父來這邊一趟，並不急著回去據點跟部下們彙合。
「小澈。」
拿著手機的竹取澈聽見師父這樣叫自己。
她回過頭，對上了男人那復雜又有些沉靜的漆黑眼眸，煙頭的火光在昏暗中一明一滅。。
「其實今天來機場之前，我想過很多次這次的會面，也想過要跟你說什麼話才好。但直到見面後才發現其實那些話都不用說……因為你已經長大了，你已經不是我記憶中那個小孩了。」
竹取澈愣住了。
「而我也老了。」他苦笑著自嘲。
竹取澈怔怔地看著他，那種久違的、就像是被溫暖的大海所包圍住的感覺讓她熱淚盈眶。
「師、師父！你才沒有老！還是那麼靚仔！」
外表成熟的混血女孩子撲到他身上，伸手摟住師父厚實的肩膀，像個小朋友那樣眼淚汪汪地再也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其實……這些年來，我好想你。」
老梁被她嚇了一跳，差點被煙氣給嗆到——畢竟一個身材思想都尚未發育的十歲憨憨小姑娘和一個出落得自己都快認不出的漂亮二十歲女孩抱住的感覺是截然不同的——他有些手足無措地舉著雙手，不知道該抱回去還是像是以前那樣摸摸竹取澈的腦袋。
但最後他還是慢慢地、略顯生疏地用手掌按了按竹取澈的後腦勺。
「我知道。」他說，「我也很想你。但是……傻徒弟你這幅表情，是被誰欺負了嗎？」
梁利輝是個外表粗野實則內心敏感的人，不然也無法駕馭那種看似纖細的異能了，更何況竹取澈可是他親手養大的孩子。換句話說，小狗尾巴朝左邊動一下還是朝右邊拍三下，他都能區分得清楚裡面的不同含義。
竹取澈現在的表情活像是在外頭打架打輸了的可憐小朋友，委委屈屈地抱著他訴苦。
女孩子明顯呆了呆，然後瘋狂搖頭：「沒有沒有！」
「不是吧，對師父也這樣撒謊。」老梁繼續哀嘆起來，「這樣隱瞞，也只有一個可能性了……為情所困，對不對？」
竹取澈不說話了。她也搞不清楚自己的內心到底是什麼情況。
「要我幫你『牽線』嗎？」老梁關心道，「只要你付得起代價，就算是世界首富都能幫你『牽』過來發展一段露水情緣哦。」
靠，前半句還好，後半句這是當師父的人該說的話嗎？
「不用啦，你的異能對他沒效果的。」竹取澈悶悶地回答。
老梁從中捕捉到了一個信息：「啊，我以為是『她』。」
「……師父你到底在想什麼啊？！」
「你喜歡女孩子的話我也不介意嘛。」
「那有一說一，我想看到一個男師娘。」
直男師父一挑眉：「草……不要男媽媽。」
「就要就要！」竹取澈鬧了起來，但並不會太過於惹人厭煩的那種，事實上，她也只有在師父面前才會這樣鬧了。
「這點真的辦不到。」老梁苦笑起來，拍了拍她的頭頂，「算了，跟你講個故事吧。也省得你天天關心我的人生大事。」
竹取澈立刻安靜了下來，眨巴著淡藍色的眼睛：「哦。」
「在遇到你之前的好幾年，我其實是暫時收手沒當雇佣兵的。我開了家外貿公司，做點進出口生意。」
「那師父你當時在做什麼？」
「做什麼？談戀愛，結婚咯，還能做什麼。」
「誒？！你不是說過你沒結婚也沒老婆嗎！！」
「之前騙你的咯。」
老梁的人生也不是一開始就滿是打打殺殺的故事。
他很小的時候就跟著父母去了香江發展，只有寒暑假的時候會回禪城老家跟爺爺住在一起，拳也是那個時候學的。誰知道後來家道中落外加父母離異，叛逆勁一上來，老梁就離家出走的去混社會了。那個時候受到一系列經典電影的影響，香江很多年輕人都夢想著成為義氣當頭的古惑仔，老梁也是這麼一個莽莽撞撞的熱血小伙子。可惜干了沒有多久，就因為撞破一起老大的女人和社團的雙花紅棍的私下約會而被追殺。
為了不被自己人干掉，他只好趴在走私船裡暫時躲到了東南亞，並在那邊開始了自己的佣兵生涯。
在那打打殺殺的昏暗歲月裡，他依舊是個沒有異能的普通人，直到他遇見了自己命運中的那個人。
「她來自南美某個部落，她是那種……很少見的，很特別的女人。我們因為一個任務而認識，你都不知道她身上帶著的那種野性又危險的美有多麼攝人心魄。」
「哇哦！好酷！」竹取澈趴在路邊欄杆上跟師父繼續嘮嗑，「所以你的異能是她開發的嗎？」
「嗯……反正是因為她而覺醒的。」
說起這個，老梁的臉上也並沒有露出笑容，反而依舊是惆悵的神情，「雖然成為了傳說中的異能者，但我那個時候只想跟她在一起。我……我再也不想拿起武器去為了一點鈔票而冒險了，所以那時我就變得膽小起來了。」
老梁愛上了那個身世神秘、一切未知的女子，幸運的是，對方也愛著他。
他放棄了繼續當雇佣兵的生活，而是開了一家外貿公司，用了一點以前積累下來的人脈關系，日子過得也是有滋有味。
然而這樣的幸福僅僅持續了不到三年，那個神秘女性就因為某個不得不回去的理由而告別了老梁。之後老梁左等右等，直到對方超過約定期限都沒有回來才決定出發去南美找人。
「我當時雇佣了業界有名的探險家內森·德雷克和他的哥哥，我們三人費盡千辛萬苦，終於找到了叢林深處的那個與世隔絕的部落。然而奇怪的是部落裡的人卻說我的戀人未曾回來過，他們甚至還懷疑是我們謀害了他們的聖女，把我們綁起來准備殺了進行尋人的占蔔……但最後內森他們到底是經驗豐富、技高一籌，我們幾個都逃出來了。」
說到這裡，老梁停了下來，伸手捏住剩下小半截香煙，抖了抖灰白色的煙灰，看著它們隨著風飄散吹走。
「關於她的線索一切到這裡就戛然而止了，有時候我獨自在半夜驚醒想起那個女人，也曾想過當年的那些故事到底是真實發生過，還是僅僅我幻想出來的一場戀愛。」
「所以這些年來，我依舊沒有放棄尋找她。」
他想要找到那個人，並不是為了責怪對方，而是想向她親口詢問一句這些年到底去哪裡了，為什麼不回來找自己，以及說一句「好久不見」。
但就是這麼簡單的願望，卻可能這輩子都無法實現。
老梁給人牽了一輩子的「緣」，到頭來，他還是牽不住自己的「緣」。
竹取澈看著眼前神情落寞的師父，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你用異能力……附在了鈔票上？然後將它們散落出去，用鈔票來替你在全世界尋人？」
她詫異極了。
關於師父為什麼明明手氣那麼差卻偏偏熱愛賭博這件事，她終於有了一個解釋。
老梁笑了笑，在寒風中，他的笑容顯得很疲憊。
「這個世界上，大部分人都無法抗拒金錢。」他說，「只是一個嘗試罷了。」
但他為了這個嘗試卻堅持了二十多年。
「其實乖徒啊，師父跟你講了那麼多，只是想說，兩個人的情感變化一切都是有征兆的。她失蹤前幾個月顯得分外不安和痛苦，我雖然很擔心但並不是特別了解其中的詳情。現在想想，我如果不只是口頭上關心她，而是實實在在地為那個人分擔痛苦……也許故事就會不一樣吧？」
竹取澈聽著，陷入了沉默。她莫名地想起不久前的那個雷雨夜晚，太宰治抱著她，用一種從未聽過的懇求語氣對她說「這是最後一次捉弄你了」的時候，到底是什麼心情呢？
……想像不出來啊。
明明只是上下級關系，最開始也不過是覬覦自己的武力值和工作能力所以惋惜人才罷了。
如今四年合約眼看要到期，可以從那個黑心企業離開了，但這種痛苦的、不舍的感覺卻在一天天放大到不安的程度。
為什麼當聽見那句話時，自己的內心如同被利刃切碎了的感覺一樣呢？
「所以師父，痛苦能夠轉移嗎？」她分外疲憊地問。
「當然不行啊，我的傻徒弟。」老梁俯下身，像個看穿一切的老父親那樣用力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但你可以替那個人分擔好的故事與壞的故事。這樣，他也許就不會那麼絕望了。」
見到竹取澈依舊一臉茫然的神情，老梁吸干最後一口煙，笑著問她：「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情景嗎？」
「什麼？第一次見面？不記得了。」
「我還記得呢。」
老梁定了定神，告訴她，「那年你還小，我收到了平田先生的雇佣去伊芙蘭小鎮的廢墟上尋找你。當我扒開房屋倒塌的磚石時，你躺在那裡，渾身是血，就好像下一秒死去也不奇怪，你的眼睛卻平靜地倒映著天空的顏色。」
「於是我用阿拉伯語問你，孩子，你在看什麼。」
「年僅四歲的你說，『我在看死亡』。」
「我吃了一驚，就追問，『死亡那邊有什麼』？」
說到這裡，老梁微笑著摸了摸她的腦袋。
「你說：『有受傷的人。』」
「從那個時候我就明白了，竹取澈……你是個溫柔又有靈性的孩子。」
第131章 都說是
不得不說, 在將近凌晨四點的紐約街頭，竹取澈和她的師父老梁提起傷心事，師徒二人相顧無言。
最後還是老梁問她想不想喝點熱飲——不遠處有一家24小時營業的快餐店, 哪怕這時間點也有好幾個人坐在裡面吃東西——竹取澈猶豫了一下, 還是點了點頭。畢竟她也好久沒有吃過美式快餐了。
「師父，幫我那份熱狗多放點蜂蜜芥末醬！可樂別加冰！」
「知道了。我還不清楚你的口味嗎。」
於是老梁就深一腳淺一腳地踩著尚未清除積雪的道路往快餐店方向走過去。竹取澈站在車子外邊的街道上，看著對方已經不似記憶中那樣高大挺拔的背影，大有一種「我買幾個橘子去, 你站在此地不要走動」的既視感。
女孩子感到了名為「唏噓」的復雜情感。
眼見老梁推門進入了燈火通明的快餐店, 背影消失在視野裡。竹取澈收回目光, 轉頭凝望著遠處曼哈頓島上的自由女神像，以及依舊沉睡在黑夜裡尚未完全清醒過來的紐約市區，再一次地回憶起此次任務前後的各種異常狀況。
——老板最後一次的「抓水母」……他說的那些奇怪的話和嘗試挽留自己的問題……突如其來的任務指令……沒有時間限期、完成標准模糊的任務……
【「我祝你此行一路順風，一切順利。」】
毫無征兆的, 臨別前那個人對自己說的最後這句話闖入了竹取澈的腦海之中。
那樣平靜到近乎死寂的語氣底下卻又蘊藏著某些難以闡述、無法讀懂的微妙情感。
在成為葦名的神明之後, 她的身體漸漸地發生了許多看似微不足道的變化, 然而其中改變最大的是「靈性」, 或者說「第六感」這種玄而又玄的東西。
平時竹取澈是並不會太過於相信第六感, 比起這種靠運氣來說話的感知力，她更相信自己在結合諸多情報後得出的科學結論。如果平時依賴慣了第六感，萬一哪天它突然失效或者被敵人干擾了怎麼辦？
但在這一刻，她卻有些毫無由來的擔憂。
與其說這句話是上級對下級最尋常的任務完成期待, 倒不如像是……人生的最後一面的辭別？！
竹取澈被自己的這個想法驚出了一身冷汗, 大冷天的, 按道理寒暑不侵的身體卻感覺背後都被汗水打濕了。
哈哈哈, 開什麼玩笑, 那個狗男人明明活得比誰都貪生怕……不對啊？想當初, 大家剛開始見面的時候，他不還忙著自殺麼！不是投河就是想上吊！
雖說「自殺」是屑老板的馬甲「津島葉藏」的人設之一，但是為什麼要打造這種看似無用、只會添麻煩的人設呢？除非……
想到這裡，竹取澈整個人的表情都陰沉了下來。
——那不是「人設」，是他太宰治的「真實愛好」。
這家伙，竟然隱藏得那麼深的自毀傾向嗎！平時完全看不出啊！
竹取澈已經不敢細思接下來可能會發生什麼事情，她生怕那個殘忍的真相會讓自己失去理智，做出什麼令人遺憾的事情來。
冷靜下來，不要想那麼多，再想想這件事的前後端倪，興許會有別的收獲。
這樣強行冷靜的思考了片刻，竹取澈終於想起當時在首領辦公室門外聽候命令的中島敦，直覺告訴她，這事情恐怕與這個少年人脫不了關系。
「真是big膽……」她也不知道在罵誰，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紐約時間4:02，對應東京時間要往前推13個小時，也就是說此時橫濱應該是17:02。正是下午黃昏之際。
她掏出手機，給中島敦打了個電話。
然而國際越洋電話通是通了，問題是沒人接。竹取澈皺了皺眉，改為打給白虎同學的萌物掛件，也就是自己的直屬下屬泉鏡花。
這回更過分，系統語音直接說對方用戶不在服務區。
神他媽的不在服務區，鏡花醬在不在橫濱難道她這個當上司的還不清楚嗎？
竹取澈掛斷無人接聽的電話，面色陰沉得幾乎要化作實質了。她沉思了數秒，從手機黑名單裡抓出了一個名字，直接撥給對方。
拜托了，一定要接通啊！
興許是上天聽見了她的心聲，這次打給中原中也的私人號碼倒是很順利地接通了。ATM機先生那足以出道當歌姬的聲音十分不滿地從裡頭傳來：「干嘛？」
「沒事我就不能找你了嗎？」竹取澈選擇懟回去，「信不信我找你借錢？」
中也：「……告辭。」
「等等！」竹取澈連忙制止他，然後問道：「你現在在哪裡？外地嗎？」
「不好意思，竹取干部，我的個人行蹤是保密的，更別說同樣處於任務狀態的你……」
「少在那裡跟我扯保密條例！出事了！」竹取澈怒火十足地衝著手機喊道，「你現在到底在不在那個混蛋身旁！」
那邊詭異地沉默了幾秒鐘。
「不是……」中原中也困惑無比地說，「不是你現在在負責保護首領嗎？難道你不在橫濱？」
……糟糕。
中計了！
這個念頭宛若霹靂般的擊中了竹取澈。
——港口黑手黨的首領將自己最心腹的兩位部下分別調離橫濱，同時雙向隱瞞對方的行蹤和任務詳情。因為按照以往的保密條例，就算是同僚也不能打聽對方的任務狀態、目標等具體情報。一切都是為了保密工作的執行。
因此來到美國的竹取澈是並不清楚此時此刻中原中也到底身處何地，又是要執行怎樣的任務。同理，中也根本不會事先向她打聽紐約相關的任務詳情。
唯一知道所有人動態去向情況的太宰治唯獨在這件事上向二人同時撒了謊。
也就是說——他身邊此刻，已經失去了過往最強的防御組合了。
「喂喂喂？竹取？竹取你怎麼了！為什麼你突然沉默了？到底出什麼事了？青鯖出事還是你出事？！」
「別說這些了，你現在在哪裡？」
「……前往歐洲的飛機上，航班還有一個小時四十分才落地。」中也的聲音很凝重。
「草！你這靠不住的家伙！」竹取澈破口大罵，直接掛斷了電話。
她氣得差點直接捏碎手機，但還是迅速冷靜下來。
現在的問題就是——她和中也一東一西地被調往國外，一時半會兒趕不回橫濱。就算這個世界上存在這種超長距離瞬移的異能者，估計找到他們也是麻煩事一件。恐怕等到時候傳送回橫濱，太宰治的墳頭草都三丈高了！
怎麼辦怎麼辦？冷靜下來想想，一定有什麼辦法的……
…………
……
當老梁拿著外賣袋子走回來的時候，卻看見自己的徒弟雙手插兜地朝著自己所在方向走過來。
「哈，小澈你就這麼迫不及待地想吃……」老梁的話語還沒說完，就看見在黑夜中那雙漂亮的淡藍色眼眸像是死死地隱忍和壓抑著什麼。
「發生什麼了？」他疑惑地問。
「師父，我想起一件急事，要臨時回日本一趟。」
竹取澈十分克制著自己憤怒衝動的情緒，那暴躁的野獸就像是在她內心深處嘶吼。
老梁看著她復雜又痛苦的表情好幾秒，忽然嚴肅了起來，沒有問為什麼，也沒有吐槽她任何一句話。
——他們這種人，就像是風，這一生總是有幾次掀起風暴的時刻。
老梁是過來人，所以他從不問為什麼，他只問一句話：
「要不要我送你去機場？我開車很快的。」
想起當年自己的駕車技術就是眼前這個男人教的，竹取澈那冰山一樣的眼眸稍微緩和了點情感，她搖了搖頭，上前主動抱住了師父。
這就是她的師父，如同師長又如同父親的男人，她永遠可以信任他。
「我要……去新的冒險了，師父。」
「去吧，傻徒弟。路上小心，這頓飯就算你報銷的。」老梁溫柔地拍了拍她的背，手指略微地翹起，避免讓外賣熱飲的杯子撞到她的背部，「下次見面的時候……記得發紅包給回我。」
背對著師父，竹取澈忍不住翹了翹嘴角，「好。」
老梁感覺自己擁抱住了一團炙熱的火焰。
他猛地松手後撤兩步，看見藍色的鬼焰從徒弟的腳下升騰而起，而像征著某種不知名力量的蘆葦形刺青悄無聲息地蔓延上她的面頰。
全身上下都在散發著神光的竹取澈朝他最後露出了一個幾不可察的笑容。
——再見。她無聲地說。
下一秒，地面的風雪毫無征兆地吹起，在飄飛的雪花之中，葦名的神明返回了她的屬國。
只是，她總覺得自己好像忘了什麼不起眼的事情。
與此同時，在北美分部據點裡的林凡正在跟焦急的黑手黨們解釋：「老大真的沒有被綁架！她一會兒就過來！你們不要急！」
而躺在他鞋邊的黑色手提包裡，一只因為時差和環境變更導致變得暈乎乎的小企鵝幼崽疑惑地張望了一下周圍黑漆漆的包內環境，暗自困惑：還沒到美國嗎？我怎麼還沒被放出來？
第132章 迪士尼
伴隨著空氣一聲清脆的響聲, 一個人影驟然出現在斷裂倒地的巨大櫻花樹上。
此地是昔日源之宮的所在山頂，在經過這兩年的自然修復後，原本慘綠色的湖水已經被排空, 巨大的深坑也被山腳搬運而來的泥土填上了大半，上面長滿了瑩瑩青草和潔白的蘆葦花, 讓這地方看起來變成了一個略有凹陷的翠綠盆地。
保持著神明模式的竹取澈無心欣賞這變化後的美景，在經過長距離瞬移、強行回歸神明屬國後，她只覺得自己的五腹六髒宛若被火焰燒灼那般痛苦。因此她一時間變得面色慘白，身上的神光衰弱了不少，幾乎到了與凡人相仿的尋常程度了。
「咳咳……」她不受控制地咳嗽了兩聲，感覺喉嚨發甜，一股鐵腥味翻上來，「吐血了嗎？」
不遠處的葦名之靈冒了個泡：【你怎麼回來了？出什麼事了。】
「借個落腳點, 當中轉站。」竹取澈揮揮手, 「沒事。」
然而葦名之靈沒那麼容易被糊弄, 祂很不滿意地說：【你臉色可不太好。這是神力消耗過度的現像。再來多幾次這樣的過度消耗情況, 你恐怕要直接隕落。】
葦名之靈與竹取澈的關系就類似於一家企業的董事長和CEO, 雖說董事長是不需要太多信仰和香火之力的自然山川神靈, 連帶著執行董事的竹取澈同樣如此，只要依靠大自然就能夠慢慢地增長力量。
但是前段時間為了修復櫻龍造成的破壞，葦名之靈把過去積攢的神力花費得七七八八……地主家也沒有余糧啊。
聽到葦名之靈這麼說, 竹取澈眼中的翠綠神光略微黯淡了數秒。
「抱歉，下次會注……咳咳……」
說著說著, 又吐血了。
【嘖……你們這些外面的陽世之神身上都有很多因果，麻煩得要死。當初要不是實在找不到合適人選, 我也不會找你……】葦名之靈喋喋不休地抱怨了幾句, 隨後一旁的櫻花樹上突然漂浮起一片散發著金光的柔軟櫻花花瓣, 看起來非常粉嫩。
葦名之靈沒好氣地說：【吃下去。】
「謝謝了。」
竹取澈心情復雜地接過神力四溢的櫻花花瓣，一口吞了下去。剎那間，像是灌了一大口烈酒，那股洶湧的熱意從喉嚨蔓延進腸胃，最後化作溫暖的力量彌漫向四肢。
【這個只能暫時壓制你的神力耗損！快給我靜養！你要是因為這麼可笑的理由就死了的話，我又要找新的守護者了！】
女孩子覺得莫名好笑，嘴上應付：「好好好……」
——葦名之靈這家伙看起來很小氣，實際上還挺怕寂寞的啊。
但是很快她就察覺到人家葦名之靈下線了。也是，人家管著這麼大一個片區，天天忙著玩《我的世界·葦名國》，恨不得成為時間管理大師，早日修復櫻龍造成的損害……能夠陪自己聊天那麼幾分鐘外加提供稀缺的神力補品已經是很給面子了。
「我現在已經從紐約瞬移回葦名了，路程也算是完成了九成。」竹取澈自言自語地琢磨著剩下的路程，「從葦名回橫濱的話……趕路也是需要一段時間。」
不過說到趕路，那麼自然讓專業人員來解答就行了。
因此一頭披著藍色火焰、毛發凜然、膘肥體壯的黑色戰馬就從地獄中奔出，衝到了她面前，一看這熟悉的源之宮遺址就嚇得隨時准備逃跑：「唏律律！！」
「冷靜冷靜！泡芙老師別怕！這次不是讓你打修羅！」竹取澈抓住對方的籠頭，拼命安撫這暴躁不安的坐騎。沒辦法，泡芙老師在這個鬼地方被修羅之狼活生生打死了至少七次，好幾次是被竹取澈召喚出來臨時擋刀……有心理陰影也難怪。
一聽說不是打修羅，泡芙老師就恢復了瀟灑帥氣的模樣，甩著蹄子在她身邊蹦跶起來，問她叫自己出來干什麼。
「趕路。」竹取澈從懷中摸出了當初入職時太宰治送給自己的禮物——一塊藍寶石懷表。女孩子通過懷表向對方展示時間，上面的指針顯示此時已經是快要下午五點半了，「半小時內，可以趕回橫濱嗎？」
泡芙老師：「……」
泡芙老師：「噅噅！」
【你當人家是飛機嗎！葦名與橫濱的直線距離差不多超過450公裡！】（注：該距離測量由搜索引擎神奇海螺所提供。）
——正常民航都要飛上起碼四十分鐘才能完成這個距離！你居然指望我靠著四條腿就在半小時給你趕過去那麼長的距離？！
「那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竹取澈大失所望。
然而泡芙老師陷入了沉思，過了幾秒，它咧開馬嘴，露出了一個頗為詭譎、白齒森森的人性化笑容。
「——唏律律！」
【身為陽世之神，你敢跟我一起下地獄嗎？】
竹取澈愣住了。
她明白了泡芙老師的意思。
因為只有在「那個世界」，才能實現傳說中的咫尺天涯。
跟泡芙老師相處久了，竹取澈過去也知道了很多關於那個世界的知識。雖說各國的死後世界略有出入，但終歸是有共同點的。
比如人間國度的實力會反饋到死後世界裡，並在一定程度上擴大影響力。
像是歐美國家的死後世界，那華美聖潔的天堂永遠歡聲高歌，天使環繞，同時聖音不絕，光明普照。另外一頭的地獄也是熙熙攘攘，撒旦手下的魔鬼們日夜不停地開鑿開新的地獄層次出來，因為這些年來下地獄的人真是越來越多了。
至於龍國除去最傳統的東岳泰山陰司和後來崛起的六道輪回這兩大體系外，還有諸多地下龍庭。
這些像征著不同王朝的香火供奉與英靈們聚集在自己所屬朝代的龍庭之中。每一座龍庭都屯兵無數，那些自古以來的名將、烈士英靈與陰兵們共同拱衛著龍國地府與他國的地獄邊境。順帶一提，最新的中央龍庭已經不是「龍庭」了，因為龍國已經在人間實現共和制度，陽世力量會投影到地下，因此當代中央龍庭裡也再無皇帝之說。
再說回日本的黃泉比良阪嘛，他們在各方面的領域上倒是沒有人間那群後代那麼窩囊。但他們也會選擇性地過一些人間的節日，比如最近的聖誕節……當然，是經過魔改後的日式聖誕節。
明白了泡芙老師的意思後，竹取澈有些猶豫。正如對方所言，自己是陽世之神，隨隨便便下地獄還沒事先打招呼的行為——那不就是跟外國特工潛入我國國境的行為差不多嗎！誰知道你想干嘛！
如果是普通游魂不小心走錯地獄了，還能用「難民入境遣返」來解決，但是外國特工的話，怕不是要被國家安全部門抓去喝茶了。
「我要是敢下地獄，你能保證我不會被發現嗎？」
泡芙老師歪著頭想了一會兒：「噅噅。」
【50%的幾率吧。】
「那就賭了！」竹取澈心一橫，突然想起軟糖應該還躺在林凡的那個手提包裡打瞌睡，頓時相當遺憾……要是帶軟糖過來，說不定扭轉一下自己的運氣，把成功幾率提升一些。
泡芙老師用一種神奇的眼光看著她，像是頭一次認識這個總是抓自己出來打鐵、擋刀和啃硬骨頭的奇葩主人一樣。
【真是有勇氣啊……】它嘶鳴著問道，【為什麼要做到這一步呢？】
關於這個問題，在來的路上，竹取澈也思索了很久。
——我為什麼要為了太宰治做到這一步呢？
明明……明明只是個喜歡玩弄別人少女情感的人渣老板罷了！我根本不喜歡他！也一點都不擔心他會做出什麼傻事來！
但是一想起過往四年的諸多往事，竹取澈的臉上就不自覺地泛起笑容。同時有一件本以為遺忘的小事漸漸浮上心頭。
那是一個尋常的夜晚，太宰治又一次出去溜達被她找到後，垂頭喪氣地被她親自押解回港口黑手黨總部。在回去的路上，他們經過了一個占蔔的路邊攤，攤主是個穿著黑色鬥篷的墨鏡怪人（那個時候可是晚上了），坐在那裡一動不動地等生意。通過對方桌上的二維碼和收費條目來看，占蔔一次倒是不貴。
可是這麼晚了，又是在臨近港口黑手黨總部的街區上，誰會有閑心在一個不知來歷的占蔔師那裡浪費錢呢？
「不如我們去捉弄一下他吧。」太宰治壞心眼地提議道，「這家伙應該是個盲人，我去玩占蔔，你站在我背後替我說話，看看他能不能測出我們其實是兩個人。」
原來是唱雙簧。
原則上，竹取澈是反對捉弄殘疾人這種行為的，但是考慮到人家大半夜的還沒有收攤也實在是辛苦，能幫一把生意就是一把，又不是不給錢。
於是占蔔師在意識到生意上門後開口了：「客人你好。」
他的聲音很奇怪，電子合成音，雌雄莫變。就好像……坐在這裡的根本不是一個人類，而是一道虛無的意識寄托在這個傀儡軀體之中。
太宰治略微驚訝：「你的聲音很特別。」
——其實這句話是竹取澈說的，屑老板用手機打字，女孩子照著念出來就行了。
「我幼時喉嚨受過傷，如今只能用輔助器幫忙發音，讓客人見笑了。」搞不清楚性別的占蔔師平靜地回答道，「客人想測什麼？愛情？事業？親情亦或者其他？」
太宰治沒有看收費條目，而是看著那黑漆漆鬥篷底下的陰影容顏，然後手指在手機上打出了一個詞。
「……命運。」竹取澈幫忙開口說道。
占蔔師沉默了數秒，就在兩人以為他要生氣或者故弄玄虛時，占蔔師卻指了指桌上的二維碼：「請先付款。按照最貴的占蔔條目價格收費。」
竹取澈：「……」
老板歪過頭看著她，萌噠噠的，就是不掏錢。
所以女孩子只好不情不願地掃碼付錢，占蔔師懷裡的手機發出了很大聲的收費到賬提示音，生怕主人聽不見似的。
盲人占蔔師收了錢，開始直接問話：「這位站在我面前的女士（太宰治），請問你擁有魔力的雙手嗎？」
「這個有。」
異能【人間失格】一摸別人，別人就被迫變回普通人，這還不算有魔力嗎。
「動物們會和你說話嗎？」
竹取澈猶豫了幾秒，看見老板的手機上顯示屏上多出一行字：【我可以跟敦君（老虎）講話。】
神他媽的中島敦算進了「小動物」範疇！
於是她只好回答：「會。」
「你被下過毒嗎？」
「經常。」
總是被暗殺的太宰治表示深有體會。
「你被詛咒過嗎？」
「有的。」
總是被異能者們詛咒的太宰治表示輕輕松松。
「你有被綁架或者被奴役過嗎？」
「偶爾。」
總是自己跑出去「抓水母」玩的港黑屑首領有這個待遇也一點都不奇怪。
「你和父母之間有矛盾嗎？」
「……嗯。」
竹取澈頭一回從黑發年輕人臉上看出了莫名糾結的神色。
「最後一個問題。」占蔔師輕松地說，「人們是不是認為你的所有問題都是因為一個勇敢善良的騎士出現而得到解決的？」
太宰治拼命點頭，竹取澈感覺更加蛋疼了，只好代替回答：「是！」
「天啊！」占蔔師拍案而起，語調浮誇而興奮，「你是一個公主啊！」
太宰治忍了幾秒鐘，實在是忍不住，終於難得開心地笑起來。
「你猜錯啦！哈哈哈！我們可是兩個人！而且我是男的！」
「是嗎？你是男士與你是個公主之間有什麼衝突麼。」
「……」太宰治一時啞然。
此時，原本面無表情的占蔔師忽然露出了奇異的微笑，「況且，另外一個……不是【最後一塊拼圖】嗎？」
原本有些走神的竹取澈如遭雷劈，猛地抬頭看過去，正好看見那黑袍在一瞬間飄落地面，裡面的占蔔師軀體消失得無影無蹤。仿佛從未存在過。
「老板退後！」
她先是習慣性地把發懵的太宰治拉到自己身後，然後用刀尖挑起那衣服看了看，裡面沒有任何能夠顯露出占蔔師身份的東西。倒是二維碼的背後還寫著一行字。
【阿天的占蔔小攤】。
確認那怪異家伙是真的離開後，太宰治才嘀咕起來：「這名字聽起來像是什麼三流寫手的筆名……」
「嗯嗯嗯。」竹取澈很敷衍地點頭，心裡卻想著占蔔師臨走前的最後一句話。
那句話的判定——與平田九郎對自己的判定，一模一樣。
…………
……
記憶回歸現實。
回過神的竹取澈對上了泡芙老師那依舊等待著某個答案的好奇大眼睛，不禁露出了有些苦悶的微笑。
「因為……那個人是公主啊。」
泡芙老師：「噅？」
【啥？？】
「要是遇到危險的時候，騎士沒有辦法去救公主……這騎士肯定要因為失職而被扣錢。」
竹取澈說著，一腳踩住烈焰馬鐙，翻身跨上馬鞍。
「走吧，泡芙老師，我們借道去地獄！然後一起去拯救那個笨蛋屑公主！！」
她頗為豪爽地大笑著，泡芙老師感受到契約者的心情變化，頓時愉快又瘋狂地嘶鳴起來。
一瞬間，四周的狂風與烈焰如同層層疊疊的漆黑海水包裹住她，讓她連人帶馬地墜入地獄的無邊深淵裡。
第133章 地獄向南
說實話, 黃泉比良阪的風景與竹取澈事先想像的差不多。
永遠陰沉沉的昏暗天空，奔流不息的忘川河，河道兩側流淌著岩漿的漆黑大地上散落著不知名生靈的白骨遺骸, 一株株看似嬌嫩美艷的血色彼岸花就從這些骸骨之中生長出來。
一只燃燒著藍色火焰和金紅色岩漿的蹄子毫不憐香惜玉地踐踏了上去, 將幾株彼岸花直接攔腰折斷。
泡芙老師抖了抖碩大的腦袋，深吸一口滿是硫磺氣息的地獄空氣, 口出人言：「哈！舒服了！」
還有點暈車狀態的竹取澈一手牽著韁繩, 一手捂著額頭，聽到它說人話時頓時大吃一驚：「你還會說日語？！」
「廢話。」泡芙老師趾高氣昂地回答, 「我都聽你說了三年日語, 再傻也能學會一些基本用語吧？」
「那你在人間怎麼不說人話？」竹取澈滿頭問號。
泡芙老師：「假設換成是你, 把頭埋進水裡以後還能正常說話嗎？」
竹取澈干巴巴地說：「說不出話。」
「那不就結了。」
關於語言的話題到此終止。竹取澈摸了摸對方脖子後面滾燙灼熱的黑色鬃毛，問道：「接下來我們怎麼去橫濱？」
「我看看先，不要著急。」
泡芙老師載著她跑到不遠處公路岔路口的指示牌上, 上面統一風格制作的指示牌用日語和漢字銘刻著方向和距離。
讓人欣慰的是，此地無論是去東京、橫濱、大阪、京都還是札幌都有明確的方向和路程距離公裡數, 方便鬼魂們出行。而從地獄去橫濱的話, 節省了將近6成的距離！
竹取澈覺得自己這次下地獄真是下對了！血賺！
有趣的是，在每個牌子的右下方都刻著一行小字：「警告！本公路指示牌由地獄十殿閻羅辦公室聯合出台，擅改本指示牌任何信息者將被處以【大叫喚地獄】二十年至一百年期限刑罰不等！」
「看起來以前這牌子經常被人惡意修改信息。」竹取澈嘀咕著說，「不過現在它要怎麼知道是否有人改了信息或者方向呢？」
「呃……」泡芙老師不安地用蹄子刨了刨地面, 掀起一小堆濕漉漉的泥土，「你沒看到上面裝了監控攝像頭嗎？」
竹取澈：……
她定睛一看, 還真有一個電子眼裝在指示牌最頂端的路杆上。
竹取澈震驚了：「那我們豈不是暴露了？」
「所以別靠近它嘛。」
「等等, 那邊又有一排攝像頭！」
「哦, 那個是測車速的, 這裡的鬼卒們暫時還不會注意到我們。」泡芙老師並不慌張, 熟練地就像個經常借道地獄的老司機，「只要我們不超速，就不會引來鴉天狗警察開罰單。」
媽耶，地獄的交通體系都那麼先進了嗎？溜了溜了。
然而他們順著「橫濱（西南方向186公裡）」的指示牌指引走了還沒有五分鐘，前路就被阻斷了，只見三途川的一條支流衝垮了道路，不少被堵住去路的亡魂正在焦急地等待路面工程維修。一群戴著安全帽和黃色反光馬甲的鬼魂工人忙著疏散來往的朧車和其他亡靈。
一旁的血色喇叭花還在反復播放事先錄好的疏散語音：「昨晚三途川突發大水，目前已經衝垮了前方三公裡區域的不少路段。我們正在緊急搶修中，請大家不要著急，要麼繞路，要麼靜候……」
竹取澈感覺這一幕簡直充滿了槽點。
……感覺這個黃泉比良阪跟她想像的好像又有巨大的出入了。
你他媽的用不用那麼接地氣和接近現實畫風啊！洪水暴漲衝垮道路這種事還能難倒你們這群鬼魂嗎！
不過看看前方斷橋處那洶湧渾濁的黃色河水，再結合三途川那些小兒止啼的傳聞，沒有哪個鬼魂敢頭鐵到隨意跳進去。
「你們什麼時候才能修好這條路啊？」
「為什麼三途川會突然發大水？就算人間這幾天一直下雨也不至於影響到我們地獄吧？」
「我的第七個孩子出生了！我急著回去，你們為什麼不讓我過去！」
熙熙攘攘的鬼魂們圍著工頭吵鬧了起來，最近人間過聖誕節，日本地獄也難免受到了幾分影響，不少鬼魂都趁著放假想回家休息幾天。
為了不要太過引人注目，竹取澈早已收起自己的一身神光，故意模擬出破敗虛弱的氣息。雖然身上還有幾分人味兒，但這樣看起來就跟新死的鬼差不多了。
實際上她也不用怎麼掩飾，葦名之靈給出的補品只是暫時壓制她的神力衰弱，這會兒一松開限制，那股虛弱到骨頭的氣息就自動冒出來了。
竹取澈整個人看起來就是衰得不得了的那種倒霉蛋，這讓周圍看清楚她長相的鬼魂們暗自感慨紅顏易折，十分可惜。
「賣飯團啦，賣飯團啦！好吃的黃泉飯團走過路過不要錯過啦！」
「金魚草刺身，美味又營養！一盒只要20小判！買三盒還能送小禮品一份！」
「地獄最火辣的周邊！艷麗女星的脫衣寫真！來來來，看一看！」
不遠處的小攤小販趁機做起了生意。
還別說，生意居然不錯。主要是人流量大帶動了生意。
竹取澈有點好奇自己這個半神半人的家伙能不能吃地獄食物，實在不敢冒險。但是不遠處的燒烤攤不知在烤什麼肉，香氣四溢，讓她差點把持不住。於是女孩子翻身下馬，牽著泡芙老師走過去隨口打聽：「老板，你這烤的是什麼肉啊老板？」
頭上扎著白色汗巾的鬼魂抬頭見到是個難得一見的美女，頓時憨厚一笑：「是惡人肉串！」
竹取澈：？？？
原來，有一層名為【割肉地獄】的場所是專門給生前犯下大罪大惡的亡魂們剔骨剝肉的，那些亡魂就像是懸掛山頂峭壁的普羅米修斯那樣不會死去，只會一直忍受這種恐怖的痛苦。至於剔除下來的肉制品嘛……就被地獄財務科拿去搞創收了，畢竟有些地獄生物還挺喜歡吃這種食物的。
竹取澈一時半會冷汗直冒，感覺這肉串也不香了，好像自己正躺在竹簽和火炭上被烤著一樣，嚇得連忙牽著泡芙老師溜走。
問題是還沒走到幾步，這地獄戰馬又對傳說中的「日本性感地獄女星脫衣寫真」來了興趣，非要她買一本。面對坐騎的任性要求，竹取澈只好在身上摸了半天，用一把紙鈔換了一本寫真過來。
老板本來還不太想收人間貨幣的，不過轉念一想，地獄十殿早就推出三界貨幣兌換業務，回頭一樣能換成地獄硬通貨錢幣，這才答應了這筆買賣。
竹取澈表面上十分義正言辭地嫌棄老色批泡芙老師，實則也很期待地撕開寫真的透明包裝紙，一個碩大的黑色馬頭擠了過來……翻開封面，一人一馬的眼睛迫不及待地看向了寫真的第一頁。
一個滿身皺紋，神情超級喪的白發長角老太婆正一副少女脫衣、欲拒還迎的做作嬌羞模樣，老臉皺紋縱橫，對著鏡頭拋出死氣沉沉的媚眼！
旁邊的加粗黑體字寫得清清楚楚：「奪衣婆の絕美生寫！！」
絕美你媽了個嗨的頭！！！
一人一馬不約而同地發出了眼睛瞎掉的怒吼，那本僅僅翻了幾頁的寫真集就這樣被扔進了三途川裡去了。
就在竹取澈和泡芙老師感覺受到了地獄人民的審美欺騙時，對於接下來要怎麼趕路有些一籌莫展之時，人群中（鬼魂之中），有一個清潤溫和的嗓音有些驚疑不定地叫住了她：「……椎名？」
竹取澈完全沒想到在這個地獄裡還能遇上以前的熟人，她抬起頭看向鬼魂們，入眼的是一片宛若火焰燃燒色澤的紅色羽織。
「繼、繼國緣一先生？！」
繼國緣一，戰國中期人。他是跨時代的超神級劍士，先天性斑紋持有者，也是「日之呼吸法」和其他延伸流派的創始人。他殺了一輩子的鬼，也是鬼王平生最恐懼的人類。
他也曾經擁有微不足道的幸福，但到生命最後他卻認為自己誰都拯救不了。可事實上，他和他的呼吸法已經在後來改變了很多人的命運。
用一句話說就是：緣一，永遠滴神！
明明只是個人類，他身上的神性光輝卻超越了不少傳聞中的神明。
最重要的是，緣一老鐵——曾經是她竹取澈（秋原椎名）的外掛之一啊！
當看清楚竹取澈那張明顯有異域風情的臉時，生性較為保守的劍士略微一驚，旋即道歉。
「……抱歉。閣下方才陷入苦惱的模樣有點像是我熟悉的故人，因此我誤以為……」
「不。」竹取澈意味深長地微笑起來，「緣一先生，你並沒有認錯人。」
「我們在過往的歲月裡，的確是有幾面之緣的。」
…………
……
與此同時，橫濱，港口黑手黨總部。
往昔宛若堡壘一樣的總部今日遭遇了前所未有的猛烈攻勢。
一個使用衣服布料為刀刃的少年異能者闖入了總部大樓，原以為他會像是之前那些闖關者倒在首領辦公室以下的樓層關卡裡，但當首領派出了直屬游擊隊隊長中島敦去迎戰後，事情反而變得不可開交起來。
我們先前說過，今日上午中島敦曾去武裝偵探社送了一封信，信件收件人是社長福澤諭吉。恰巧白虎同學在偵探社樓下的咖啡店裡遇見了同樣來喝茶取暖的芥川龍之介，兩人一見如故，大打出手。
原因很簡單，因為那封信裡，夾著芥川龍之介一直在尋找的妹妹芥川銀的照片。
本就是急性子的芥川少年怎麼忍受得了這種屈辱，一直渴求的親人信息差點就這樣轉手錯過，於是他狂怒地駕馭自己的異能【羅生門】就要對這位同齡人發起襲擊——然後被中島敦一拳KO暈過去。
白虎同學送完信件就若無其事地回去上班了，然而重傷的芥川被好心的咖啡店店長送到了樓上的武裝偵探社裡進行搶救。等芥川醒過來時已經是臨近下午時間點，他不顧前輩們的勸阻，一個人義無反顧地衝進了港口黑手黨總部大樓，要去找當年帶走自己妹妹的「黑衣男子」太宰治要個說法。
這一路上可謂是過五關斬六將，然而令基層黑手黨們疑惑不解的是——干部們都哪兒去了？
別說干部了，就連稍微資歷老一些，戰鬥力強一些的隊長、百夫長等人都消失不見，好像他們集體出門去聚餐了那樣。問題是還沒到下班時間點啊？
這個答案興許只有太宰治能夠解答了。
但是此時此刻的他正好整以暇地注視著防彈隔離牆面升起後所露出的落地玻璃窗外景色，那橫濱港波光粼粼的海面上泛著金黃色的太陽余暉，宛若世間最後一點的光亮就要熄滅了。
是時候了。
這就是他全盤計劃中的最後一個階段，也是給自己親手選定的結局。
戴著紅色長圍巾的港口黑手黨首領最後環視了一遍空無一人的辦公室，就連私人秘書小銀也被他派出去與她的兄長見面談話了。
他仔細地將一封寫有前因後果的信件放進最秘密的保險櫃裡，決心把自己的身後事都托付給那個同樣知曉【書】存在的女孩子。
關門，上鎖，太宰治心想著那個笨蛋應該可以猜出這個保險櫃修改後的新密碼……大概。
畢竟是她的入職時間。
那麼，一切都准備就緒。
他格外坦然地走出房門，迎接命運中那注定而來，盛大又寂寞的落幕典禮。
第134章 地獄新干線
並不知道人間那邊的屑老板已經處於瘋狂搞事的最後階段, 竹取澈坐在地獄新干線上望著窗外那連綿不絕的彼岸花風景，其中摻雜著一些野生的，像是金紅色錦鯉又像是草的怪異植物。
一個戴著哭泣面具的無面男十分敦厚地坐在她身旁的位置, 渾身上下散發著無害的氣息。然而來往路過的其他旅客一看到這位就嚇得加快幾分步伐走開。
至於泡芙老師已經變回了便攜模式，也就是一個戰馬圖案的刺青黏在她的左手手背上。
「請各位旅客注意, 請各位旅客注意：下一站, 橫濱。」
「列車預計將在一分鐘後抵達站台, 屆時請從右側車門下車。我謹代表本次列車的全體乘務組人員, 感謝您的本次搭乘，並衷心地期待您的下次光臨。祝您生活愉快，再見。」
聽見廣播裡傳來一個甜美可愛的女聲，後排的乘客們又議論起來。
「啊，是蜜桃小姐的聲音！」
「新干線公司真是財大氣粗，居然請動了這位當前最紅的女明星來做列車廣播的配音……」
竹取澈聽著這些鬼的議論覺得很是有趣, 如今地獄的生活情境跟她想的不太一樣, 不過說到為什麼她會坐著新干線列車趕路，那就要把時間倒退回二十分鐘之前。
…………
……
雖然繼國緣一搞不太懂為什麼這個新死的混血兒鬼魂說跟自己有過幾面之緣，但他哪怕活著的時候都像個善良的聖人（鬼王無慘：我不這麼認為），面對具有秋原椎名血脈的後代, 他還是盡可能地提供了幫助。
「如果竹取小姐你急著趕路的話, 可以往東邊走。」紅衣的武士一手抱著這次出門買的食材袋子，一邊往東邊指了指, 「往那邊走上七八公裡, 就有一個新建成不到兩年的新干線站點。如果發車時間正好趕得上的話，你也許十五分鐘之後就可以抵達橫濱了。」
本以為山窮水盡疑無路, 誰知柳暗花明又一村的竹取澈聽聞這個信息頓時大喜過望, 但她突然想到一個問題：「緣一先生你說的那個新干線的車票, 貴不貴？」
繼國緣一滿臉呆萌地看著她。
竹取澈又開始感覺胸口一陣氣悶，當即咳嗽起來：「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我會想辦法湊錢買車票的。」
嗚嗚，好懷念龍國相對便宜的高鐵票價……新干線那簡直貴的不是人坐的……
緣一這才恢復了鎮靜又平和的表情，主動提議：「我送你去吧，萬一你迷路就怕耽誤正事了。」
泡芙老師十分不爽，翻著白眼問道：「什麼？這個臭男人要騎我嗎？」
沒等紅衣武士開口回答，竹取澈就一拳敲在地獄戰馬的腦門上，敲出了一個包：「不許對緣一先生那麼沒禮貌！再這樣我就扣光你的冰淇淋火鍋！」
受到冰淇淋火鍋威脅的泡芙老師只能委委屈屈地閉嘴。
「沒關系的，竹取小姐。」繼國緣一毫不動怒地回答，「我飄著過去就可以了，但為了提高速度，我買的菜能放在你的馬鞍上嗎？」
這個倒可以。
一人一馬一鬼魂就這樣朝著東邊的新干線車站跑路了。
在路上，竹取澈也打聽了一下像緣一這樣的高潔之士為什麼死後來了地獄，而不是去更好的地方。
「其實我死的時候是聽到過一個聲音問我要不要回高天原。」紅衣武士面色冷靜地在前面邊飛邊帶路，「但為了等兄長大人……我選擇來了地獄。沒想到倒是意外地先與妻兒重逢了。」
竹取澈很高興地說：「哦？那恭喜你們家人團聚了！」
緣一略微地笑了起來：「謝謝。」
此人活著的時候有個老婆，彼此相愛，本來小日子過得很幸福。但是老婆懷胎三月時被路過的鬼給吃掉了……感受到從所未有痛苦的繼國緣一從此踏上了殺鬼復仇的漫長道路。
另外，他有個孿生的雙胞胎哥哥叫做岩勝，曾經是個普通的人類強者，但因為總是比不上「神之子」的弟弟以至於自卑吃醋最後心態扭曲，被無慘那個狗東西一引誘就墮落成為惡鬼。
當然了，化名「黑死牟」的惡鬼最終還是難逃死亡結局，跟著他的老板鬼舞辻無慘一同下地獄報道去了。
事實上，那些竹取澈所熟悉的惡鬼們的刑罰持續到今天也沒有結束：鬼王無慘被打入最恐怖的【阿鼻地獄】判以無期徒刑，單是從地表墜落下去就要2000年的下墜時間；黑死牟在【八寒地獄】裡做苦工來贖罪，緣一在那裡建了個小房子居住順便陪他；童磨則是在【焦熱地獄】裡飽受生前殺害吞食他人所帶來的的種種刑罰……至於其他惡鬼也都差不多的待遇，誰都沒有刑滿獲釋。反正如今距離大正年代也不過百年之久。
等竹取澈喜笑顏開地得知了老仇人們的下場後，那感覺比炎炎夏日喝了一大口冰飲還爽，一座充滿現代科技感的銀白色新干線站就距離他們越來越近了。
不知道是竹取澈的運氣不錯還是繼國緣一與生俱來的「神之子」特性，竹取澈竟然買到了兩分鐘後出發的、前往東京圈最近一列列車的車票。
在即將發車的月台上，兩個人高高興興地告別彼此，竹取澈還承諾等此間事了後會專程再回來感謝他今日的出手相助……
「還是免了吧。」繼國緣一那俊美如神明的面孔上帶著淡淡的笑容，「身為陽世之神，又尚未身死，還是少來地獄為妙。竹取小姐的好意，我心領了。」
竹取澈一愣，想不到對方看穿了自己的根底。
這時她才想到，此人天生就擁有透視一切的見聞色霸……哦不是，說錯，是【通透世界】能力！
緣一，永遠滴神！
…………
……
列車到站了，本來坐新干線的人就少——票價貴，不少鬼魂不趕時間的話寧可慢慢飄過去——下車的乘客就更少了。
竹取澈走下車，東張西望了一下，循著「出口」指示牌走過去的時候，正好看見一個冷著面孔、頭頂鬼角、手持巨大狼牙棒的黑衣鬼吏在出口處等候著什麼人。
這個鬼吏身上散發出強橫霸道的氣息，一看就很不好惹。
草……應該不是等我這個偷渡者吧……
竹取澈心裡發苦，她真的只是借道趕時間啊！沒想干壞事！
不！冷靜下來，越是危險就越是要冷靜，反正她也老老實實地買票坐車，沒有違法亂紀！
竹取澈使出畢生的演技功力，與尋常乘客那樣無異地掏出票根，刷票出站。
眼看就要與那個冷面鬼吏擦肩而過了，對方卻突然停下腳步：「竹取澈？」
……靠！被認出來了！！真名都被日本地獄官方知道了啊！
竹取澈內心大吼，實際表面上卻腳步不停地往外面走。
「我並無惡意。」鬼吏追過來，口中語速極快地說，「只要您聽我說完這幾句話，我就讓人打開通往人間的地獄之門放你出去。您正常去人間的話還要去電梯那邊排隊登記，非常浪費時間。」
「……唉。」
竹取澈只好停下來，轉身看著這個其實長得挺帥氣，但總是不苟言笑的嚴肅鬼吏：「請問閣下尊姓大名？」
「閻魔大王的第一輔佐官，鬼燈。」鬼燈語氣格外冷冰地回答，旋即說道，「您是要去橫濱？」
竹取澈不情不願地點頭，不知道對方到底是想干嘛。
——難道抓我去哪層地獄關幾年再說？！等出去的話，屑老板的墳頭草都變成森林了！
面無表情的鬼燈像是看穿了她擔憂的心思，似乎很愉悅地翹了一下緊抿的嘴角，然後立刻又變回那副冷酷無情的模樣。
竹取澈：草啊你是抖S吧！
「此事說來話長，考慮到我們雙方都在趕時間辦事，那麼我如今也就長話短說。」鬼燈從自己的黑色袖子裡摸出了一個不大的禮盒，「這是一位大人物委托我們地獄轉達給您的禮物，請您務必收下。」
「大、大人物？還知道我會在這裡出現？」
竹取澈懵逼了，不是很想接過那個禮盒，但看著鬼燈非常堅決的態度（不收禮物就把你抓進地獄裡關幾年），她還是不太情願地拿過了盒子。
——能夠讓閻羅的第一輔助官親自跑一趟充當跑腿工具人的「大人物」，還提前推算出她會在新干線橫濱站的家伙……絕對不好惹。
竹取澈硬著頭皮打開盒子。
原以為裡面有什麼妖魔鬼怪，然而暗紅色的天鵝絨布上只有一條細長黝黑的金屬鐵鏈，在車站的白色燈光下並沒有折射任何光芒。
就好像它本身是個黑洞或者一個黑漆漆的泥潭，把周圍的光線都吞進去了。
竹取澈：？？？
鬼燈看到這東西也呆愣了幾秒，完全沒有料到會是這麼一條看似普普通通的鏈子。
然而當看到它的一瞬間，竹取澈就感覺自己的血液沸騰了起來，身體也開始急切地躁動起來，莫名熟悉和親密的感覺呼喚著她盡快去觸碰那鐵鏈。仿佛那是她身體所缺失的、至關重要的一部分。
竹取澈沉默了片刻，最終決定還是試一試。她伸出手指，而有一樣東西比她速度更快——【人生苦痛之槍】從她的指尖鑽出，刺穿了鐵鏈。
或者說，此二者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速融合在一起，槍尖吞噬了鐵鏈，而鐵鏈的力量也融入白色骨質之中。
下一刻，槍杆上的兩個神明印記煥發出新的色彩，波光流轉，特別神奇。
最終，被這條神秘鐵鏈反饋回來的奇異力量灌注到竹取澈的軀體裡，讓她原本虛弱衰竭的神力被迅速補滿，連帶著身體裡迸發出的翠綠神光再難掩飾！
她，竹取澈，完全是綠得耀眼！
周圍的鬼魂游客們見此狀況嚇得繞道而行，竊竊私語。
「是陽世之神！」
「好可怕……這種人物怎麼會隨便來地獄？她瞪我一眼我都會受重傷！」
「別怕！鬼燈大人也在旁邊！你看他多鎮定！」
「這是……」
據說很鎮定的鬼燈睜大眼睛看著在空氣中那散發著一圈圈黑色能量波動的白骨之槍，手裡攥緊的狼牙棒握了握，明顯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說什麼。他很快就讓手下給竹取澈打開通往人間的大門。
「事情委托已經完成，祝您一路順風。」鬼燈又變回了那副公事公辦的嚴肅表情，「請快點上路！」
此時竹取澈也從神器被升級強化的感覺中驚醒過來，也顧不上探究這件事背後的曲折，連忙召喚出泡芙老師後翻身上馬後，這才對著鬼燈和他的下屬們點了點頭：「多謝了，鬼燈先生！」
鬼燈略微頷首。
然後這陽世之神便騎著烈焰的地獄戰馬長驅而去，留下了一串的岩漿馬蹄印。
等確定把人送走了，手下收起了地獄之門，然後十分好奇地問上司：「鬼燈大人，剛剛那位……身上的氣息變得好奇怪。那是什麼力量呀？」
「『偉大精神』的委托已經完成了，其余的事情不要多管。」鬼燈有些頭疼地皺了皺眉，「走了。還有其他工作等著我們。」
畢竟。鬼燈邊走邊默默地想到。
那種力量……可是「根源」的氣味啊。
第135章 裝逼失敗
層層疊疊的土壤層次在眼前消失, 藍色的火焰在地面上一躍而起，一頭黑色的戰馬從路面底下詭異地鑽出來，連帶著它背上的那個人類也跟著咳嗽起來。
「地獄之門的硫磺味道太嗆了……」竹取澈用袖子擦了擦自己的臉, 環視四周，發現此時已經距離日落還不到半小時了，同時這個地點是距離港口黑手黨總部約莫幾公裡的商業街。平日裡人流密集的街道此時不見多少行人, 但是竹取澈能夠感受到無數視線從道路兩側的店鋪裡偷偷地投向自己。
好歹在這座城市生活了四年, 竹取澈一看就知道發生了什麼。
糟糕，橫濱市民的這種避難模式狀態下只能說明——橫濱他媽的又雙叒叕出事了！
再結合如今橫濱是港口黑手黨總部心髒城市這個結論, 用腳指頭思考都能猜到絕對是屑老板那邊出問題了！
「泡芙老師。」竹取澈略微彎腰, 用手掌摸了摸戰馬的狹長面頰, 「要加速衝過去了。」
「唏律律！」
【你在教我做事？】
——回到人間的地獄戰馬又沒法說人話了，只能嘶鳴著回答。
竹取澈笑了笑，並不在意這個家伙的陰陽怪氣，當即雙腿一夾馬腹, 還來不及俯下身去，就感覺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後仰去！
轟隆隆！
速度提升最高狀態的泡芙老師可謂是風馳電掣，鐵蹄下流淌也不再是一個個單純的岩漿馬蹄印, 而是路面上崩裂出一長條的滾燙金黃色岩漿！
圍觀的橫濱市民：哦, 又一個神仙，習慣了。
隨著夕陽的余暉漸漸地落下, 那沉浸在黑煙與火焰之中的五棟漆黑大樓也出現在竹取澈的視野裡。
就在此時, 竹取澈一路橫衝直撞回來的聲響也驚動了地面上的黑手黨們，他們一回頭見到是她，頓時各個喜不自勝。
總算來了個靠譜的上司了！
「竹取大人！」
「竹取干部您回來了！」
然而竹取澈根本沒有時間跟他們停下來寒暄, 因為她已經感知到了前方自己的目的地不是一樓, 而是——四十層以上的天台！
但是混亂的人群之中, 有人悄悄對她抬起了槍口……
「泡芙老師！」竹取澈大吼，四周風聲大作，「去天台！」
泡芙老師也很興奮地回應道：「蕪湖！」
竹取澈：？
話音未落，盛大驚人的藍色鬼焰就像是火箭助推器那樣將黑色戰馬推得離開地面，伴隨著空氣中憑空生出的道道金色電弧，這一幕酷炫得就像是神話傳說裡的場面。
「轟隆！」
打空的榴彈沒能擊中飛馳而起的戰馬，而是擊碎了前方的大片玻璃和建築表面，火光和爆炸隨之而起。趴在馬背上的竹取澈眼睛一眯，頭也不回地甩出白骨之槍！
白色電光如同巨蛇般彎曲閃爍地穿過人群，一槍扎穿了那個開冷槍的敵對勢力臥底。直到殺死了此人後，這武器才自動飛回竹取澈的手中。
狂風吹拂女孩子的發絲和面龐，她此時整個人幾乎是與牆面呈現90°的方式騎著燃燒著藍色火焰的怪物坐騎，違背了重力的自下而上狂奔。
岩漿鐵蹄踏碎了大樓最外層的防彈玻璃，電光火石之間，宛若一道黑色的流光自下而上地激射而去！
「那個是……什麼東西啊？」
站在港黑大樓對面的武裝偵探社一伙人發出了驚嘆。他們本就因為擔心孤身一人闖入港黑總部的芥川龍之介會遭遇不測，特意趕來接應那個頭鐵少年。
事實上，仗著宮澤賢治的強大臂力和手勁兒，以及其他人對於大樓外層落腳點的精准計算，他們也確實剛剛才救了不慎跌出大樓的芥川和中島敦一命。
不過好像沒有什麼用。
因為兩個少年人打得完全是你死我活，火氣直冒，就算一時不察地高空墜落也很快又爬回大樓裡去繼續掐架了。
戴著農夫草帽的金發少年宮澤賢治蹲在天台邊緣，眯著眼睛看向那道黑色電光是如何狂暴地向上突進的。
「速度好快！」他喃喃自語，「是一個人！」
「准確來說，是騎在一匹像是馬類坐騎背上的人，對比一下港口黑手黨目前相對公開的戰鬥力資料，此人應該是竹取澈。」拿著望遠鏡的國木田獨步看得更清楚，他的臉上寫著難以置信幾個字，「對方也是港口黑手黨的干部之一，這幾年可謂是凶名在外，經常被拿來與那位重力使作比較。」
宮澤賢治並不關心竹取澈與中原中也相比誰更強大這個問題，他只是十分擔憂大樓裡孤軍奮戰的芥川少年：「糟糕，她要是上去支援，那芥川豈不是危險了？」
這般說著，他的手又拿起了一旁的鋼管。大有一種同伴們表示「阻止她！」就會拿鋼管當成標槍扔過去的氣勢。
「宮澤，等等！」不知何時已經睜開翠綠色眼睛的江戶川亂步制止了他，冬日的寒風吹拂著他的棕褐色偵探鬥篷，顯得格外凜冽。
「怎麼了亂步君？」
「不要阻止她……在某種角度而言，她並不會妨礙我們去救芥川。」亂步似有所指地說。
此時的中島敦已經奄奄一息、神志不清了。
擁有【月下獸】異能的他陷入這種境地可謂是相當罕見，但也說明了此戰到底有多麼煎熬和痛苦。
作為對手的芥川龍之介也好不到哪裡去，他身上的傷口滲出鮮血染紅了衣服，從裡到外都濕透了。以至於連依靠布料為異能材料的【羅生門】都自帶一股血腥味。
太宰治就是在這兩個少年都倒地不起後才閃亮登場的。
只見他一邊鼓掌一邊從陰影中走出來，夕陽的余暉溫柔地披散在他的身上，稀稀落落的掌聲回蕩在風裡。
「恭喜，恭喜你們兩個。真是漂亮。這可是不輸於那場『船上戰鬥』的精彩勝負。」
他說著兩位少年誰也聽不懂的對話，面上顯露出像是虛假面具一樣的微笑。
緊接著，太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地「開除」了中島敦和泉鏡花，命令他們去「光明的外面生活」。對此，白虎同學也只能用張大嘴巴的「啊？」來傻傻地回應了。
「至於你……芥川君，關於那個計劃，從四年多年前開始，一切都是為了今天。」
「什麼？」芥川感覺自己的腦子不夠用了，「你帶走在下的妹妹，也是為了在下好？！」
「嗯哼，某種意義上，確實如此。」
太宰治輕松地回答，隨後他又大致闡述了一下為何要讓兩人對戰的緣由——但是出於某些打算，他並沒有說出關於【書】的真相。只是說新的風暴即將來臨，唯有二人齊心協力、在生死邊緣走一趟才能更好地應付危機……
因為，【書】的真相倘若讓第三人知曉，便會對世界存在的穩定性造成惡劣的影響。越來越多的災厄會降臨，直到徹底摧毀這個世界。
太宰曾經很疑惑【書】的曾經持有者平田九郎為何會以那麼迅猛的方式結束自我的生命，後來才明白……當時已經有竹取澈作為第三人知曉了這個真相，那位老人本身就有死意，為了避免長時間的「三人效應」讓世界出現動蕩，方才坦然赴死。
這樣一來，剩下知曉此事的人就變成他與竹取澈，世界的穩定性依舊處於安全範圍內。
但如果今日之事後，他將此事告知了眼前的兩位少年，那麼新的「三人效應」就會發生……那可不是港口黑手黨首領想要看到的結局。
他選中的那個人，不是為了成為什麼組織的新首領，亦或者什麼大人物。
而是為了成為新的，下一任的……守護者。
——在此之後，【書】會潛藏在橫濱的某個角落裡，而那個女孩子將會作為守護它的最後關卡存在。對此，太宰治很放心。
「那麼，第五階段，計劃的最終階段，總覺得有種不可思議的心情。好像回到故鄉前一日的心情。」太宰治站在天台的邊緣，面對著少年們微笑說道，然而他只收獲了兩個人驚恐又困惑的眼神。
「太宰先生……」剛被開除出黑心企業的中島敦顫抖地說，「請您從邊緣下來，太危險了！」
「其實啊敦君。」太宰後退了半步，腳跟懸空，臉上浮現出宛若頑皮男孩的那種神態，「我一直、一直是個不安分的人，非常的躁動，沒有辦法獲得安全感，沒有辦法得到超過界限的快樂。我經常會懷疑，活在這具軀體裡的到底是我本人，還是一個不甘心的幽魂呢……但是，只有在這種時刻，我才會感覺到——活著的意義。」
白發的少年忍耐了數秒，終於忍不住喊道：「那澈姐呢？就連澈姐都沒辦法讓您平靜下來嗎！」
芥川龍之介吃驚地發現當聽見這個名字時，這個拐走自己妹妹足足四年的黑衣男子臉上的笑容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某種迷茫又疲憊的真實神態。
「……為什麼要說到她？敦君，這不是你該關心的事情。」
「對不起，太宰先生。」中島敦小聲的道歉，隨後又提高了音量，「但是如果您……您這樣做的話！她絕對會生氣的！」
太宰治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莫名冷得讓白虎同學從耳朵顫抖到尾巴尖兒。
「你很了解她啊，看來沒有白費前幾年讓她帶你的辛苦了。但是敦君，我今天要告訴你一個道理——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能夠真正拯救另外一個人。從來都沒有，因為一個人不可能真正理解另一個人。」
中島敦怔住了，他張了張嘴，目光變得頹然又無助起來。
此時沉默許久的芥川龍之介冷不丁地開口：「既然如此，黑衣人，你……你為什麼要做到這一步？」
太宰治不假思索的眨了眨眼睛。
「非要說原因的話，大概是這裡是唯一一個他生存著，寫著小說的世界。我可不能讓這樣的世界消失啊！」
黃昏的最後一抹余暉照在黑發青年的背上，他張開了手臂，如同要擁抱這片天地那樣地向後倒去。
少年們瞬間意識到了什麼，不約而同地站起身，要向前衝過去，試圖用實際行動阻攔他。
但是太遲了。
太宰治面露輕松愜意的笑容：「這是我期待已久的時刻，如同夢境一樣虛無又美好的感覺，真是久違了的自由……我要化作那伊卡洛斯了！」
那是神話中用蠟燭做成翅膀的勇敢少年，向著太陽飛翔，最終卻因為蠟燭高溫熔化而墜落大海死去的逐光者。
也是……織田作之助的第一本小說名字。
太宰治墜落的身體就這樣越過了天台的邊緣，消失在兩人的視野中。少年們被震得說不出話，呆呆地站在原地，倒是芥川僅僅過了幾秒後就反應過來，衝到了天台邊緣想要低頭查看情況——
「呼！」
黑色的狂風擦著他的鼻尖刮過，狂怒的金色雷電盤旋在四周，冰冷又詭譎的藍色鬼焰在金紅色的岩漿上肆意流淌。
——手持白骨之槍，騎著黑色戰馬的女孩子就像是北歐傳說中的女性戰神瓦爾基裡，顧盼之間滿是戰鬥與殺戮的氣息。
而剛剛那個口口聲聲說著要變成「伊卡洛斯」、逼格滿滿的黑衣人此時已經一臉無奈地掛在新來者的臂彎裡，恨不得把「我好柔弱啊」幾個字寫滿全身。
目睹這一幕的芥川龍之介：？？？
他覺得這個看起來就很強的女人似乎似曾相識。
一旁的中島敦更是張口結舌，一時間甚至忘了喊竹取澈的名字。
「草啊！」竹取澈開口說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個，她粗暴地把太宰治扔回天台地板上，怒火十足地吼道，「你剛才干嘛突然跳下來！砸在我臉上好痛！」
第136章 懷中抱妹殺
其實在太宰治跳下來的前十幾秒, 竹取澈就知道有個大活人即將砸在自己臉上。
好歹是個半吊子的神明大人，雖然是新上崗不滿三年的那種，但是感知力到底是大大地增強了。
因此當看見黑發年輕人跳樓的一瞬間，女孩子滿是吐槽話語的心裡只剩下一個念頭。
——日你啊屑老板！我的一個億美元工資你是不是就想用這種方式拖欠賴賬？！別人是農民工討薪無門所以才威脅著跳樓要薪, 你倒好, 身為老板寧可自己跳樓也不想給錢！
你這人怎麼就那麼屑？
啊？有沒有人啊, 這事情有沒有人來管一下啊！
這兩年沒錢的日子你知道我是怎麼過來的嗎？我有多苦你知道嗎！不, 你根本不知道！我那是厚著臉皮刷中也的卡和騙間諜臥底們的組織經費才辛辛苦苦撐到了今天！！
太宰治你欠我的拿什麼還！！
電光火石之間，這個屑東西就直直地砸在竹取澈身上，這突如其來的重量把泡芙老師壓得夠嗆，差點一個腳滑摔下去。竹取澈下意識地一把抱住這個混蛋的腰, 一手死死抓住馬鞍的邊緣好讓自己不會跟著一起摔下去，同時大喊：「泡芙老師穩住！穩住平衡！我來幫助你！」
於是道道馳騁的金色雷電就這樣成為了泡芙老師鐵蹄下新的台階，這匹起飛的地獄戰馬才勉強在高空中保持住了新的平衡。
顧不上跟欲言又止的太宰治寒暄, 竹取澈第一時間把人扔回安全地帶，這才有心情跳進天台裡對著這個拖欠工資的屑首領怒目而視。至於中島敦和另一個面生的黑發少年已經被竹取澈徹底無視了。
「你是不是想拖欠我工資？嗯？」竹取澈氣呼呼地問, 表情寫滿了【敢說是的話就把你扔出去】的意味。
趴在地上, 支起半個身子的黑發首領柔弱中帶著些許梨花帶雨般的委屈：「我沒有……我給財務部留言了……」
「等你死了！港黑有了新首領！誰他媽的還會認上一任首領遺留的賬單啊！」
竹取澈的怒火幾乎化作實質, 險些從頭頂冒出來了。太宰治被她吼得腦袋都往後不自覺地仰了仰，另外兩個孩子也被嚇懵逼了，一個比一個乖巧莫名。
此時泡芙老師默默地咬了一下她的衣袖, 意思是叫她差不多就得了。
竹取澈回頭瞪了這個拖後腿的冰淇淋愛好者一眼, 依舊怒氣難消：「你，給我滾回地獄！這裡沒你的事兒了！」
「噅噅。」
【行行行, 我滾我滾。】
泡芙老師見狀, 只好偷偷地給了太宰治一個【兄弟你自求多福吧】的小眼神, 渾身藍色鬼焰一冒, 消失在天台的風中。
見到這一幕，見到這記憶中的藍色火焰，芥川龍之介忽然福至心靈，大聲喊道：「我想起來了！你是那個帶著企鵝的女人！」
他永遠不會忘記自己某天晚上在家裡睡覺，突然有個素不相識的神經病衝進來打暈了他。然後那個不速之客又把地面刨開了一個深坑尋找某個物品，最後什麼也沒找到只能把泥土填回去的奇葩經歷！最過分的是，對方的寵物企鵝最後還叫人過來把自己又打暈了一次！
這份恥辱……他芥川龍之介不會忘記的！記仇的小本子都要寫滿名字了！！
站在他旁邊的中島敦突然渾身發冷：危！
果不其然，竹取澈迅速抬起了頭，淡藍色的眼眸中透著某種凶惡無比的視線，那因為長年戰鬥和殺戮所生成的煞氣足以毆打十個芥川。
精神小伙兒芥川龍之介頓時感覺自己如墜冰淵，通體發寒，手腳難以動彈，仿佛被某種太古的凶獸給死死地盯上了。
他本就因為與中島敦鏖戰數場而體力衰竭渾身是傷，現在更是難以抵扣那似乎蘊藏著精神攻擊的殺意眼神。
還好，最後竹取澈只是說：「天台這裡，不需要無關人員。」
「是！澈姐！」中島敦下意識地大聲回答，完全忘了自己已經不再是港黑一員的事實了。
他一把抓起虛弱的芥川走向天台邊，探頭出去，發現武裝偵探社那群人果然跟記憶中的一樣，還在對面那棟樓天台處等著接應……於是中島敦就簡單粗暴地把芥川扔出去了。
被扔出去的芥川：？？？
——人虎！你今日施加給在下的這份恥辱！在下也記住了！！
「礙事的家伙已經解決了，澈姐！」
「……那你呢？」
誒？
中島敦後知後覺，原來我也是「無關人員」嗎？
他猶豫了一下，正好對上太宰治看似毫無波動實則暗藏著【敦君別走啊！】的求救眼神，終於下定決心地勸說道：「請……請您不要打壞太宰先生的臉。」
說罷，他也翻身跳下天台去，並在半空中化作巨大的白虎，踩著大樓的玻璃外殼一路跑開了。
太宰陷入沉默。
果然開除你這只傻貓貓是正確的選擇。
然後他慢吞吞地回過頭，本以為會看見一張怒火滿盈的面孔，然而出乎太宰的預料——如今四下無人了，竹取澈反而僅僅只是十分頭疼地捂了捂腦袋，把手裡提著的白骨之槍收了起來，然後徑直坐在他身旁的天台瓷磚上。
「太宰治你搞什麼啊……」女孩子很惱怒但也很疲憊地問道，「把我派去紐約，把中也派去歐洲，其他干部和能打的也不剩幾個……你這家伙腦子裡到底在想什麼呢？」
太宰治特別安靜地眨巴著眼睛，沒有說話，他只是靜靜地看著遠處新生的黑夜，想像著自己的靈魂已經出竅了。
竹取澈等了半天也不見他回答任何一個字，頓時心中無名火起，「你要是想死也可以，把錢付了先！我就不攔著你！」
其實也只是隨口一說，誰知道太宰治下一秒從黑色大衣裡摸出了一本空白的支票簿，開始在上面寫阿拉伯數字並簽名。
竹取澈氣得都愣了幾秒才反應過來，一把奪過對方沒寫完的支票簿撕個粉碎，然後抓住滿臉無辜的太宰治怒吼起來：「你腦子有病吧！我給你台階，你為什麼不下！為什麼非要自尋死路不可啊！」
「阿澈。」太宰並沒有生氣。相反，他露出了宛若聖人一般姿態平和的笑容，那雙鳶色的深沉眼眸倒映著氣得眼眶發紅的混血女孩子的模樣，「……謝謝你。」
「迄今為止，已經足夠了。」
竹取澈如遭雷劈，整張臉唰地一下變得蒼白無比。她踉蹌著松開手，仿佛遭受了什麼重大打擊那樣地跌跌撞撞地走到一邊。
「你這個人……我怎麼會……」她絕望地哽咽起來，想著從紐約回來的一路上艱難險阻，只感覺喉間的血氣在不詳地翻滾，邊咳嗽邊喘息起來，「明明只是個人渣而已！我為什麼……為什麼會喜歡你這種蠢貨啊！！」
站在她身後的太宰治並沒有露出任何吃驚的神態，因為他早已知曉此事。
但越是這樣，他越不能表明自己的心意。
「很抱歉，阿澈。我真的……我知道自己對不起你，但是請你……不要再對我伸手了。」
不要再伸手了。
不要再救我了。
不要再對我抱有任何的期望與情感。
因為一個人永遠不可能真正拯救另外一個人的。
我已經——無法再回應這個世界了。
「……」
竹取澈抬起了頭，平日裡那副總是堅強又冷酷的表情在這一刻消失得無影無蹤，她悄無聲息地掉著眼淚，淡藍色的眼睛紅得幾乎看不出原本的瞳色，那滿含淚光的視線簡直讓人心碎。
太宰低下頭，不與她對視，不再去看她的神情。
「……我明白了。」竹取澈咳嗽了幾聲，以至於聲音變得特別沙啞低沉地，「我不會阻攔你了，老板。」
雖然已經做好了心理准備，但聽見這句話時，太宰治的心依舊如同沉入大海的石塊那樣，一點點地跌入再無光亮的海底。
「最後，讓我們擁抱一下吧。」竹取澈用袖子擦了擦眼淚，努力擠出一個正常的微笑——結果失敗了，她看起來更加傷心了——「像我們這種人，就算與世界告別，也得有個儀式感吧？」
太宰治僅僅思考了不到一秒鐘，腳步就往前挪動了。
他張開手臂，而竹取澈也像是約定好了那樣地撲進他的懷中。他們擁抱了許久，在十二月的寒風中感受著彼此的體溫和心跳，誰也沒有率先說話。
終於，女孩子悶悶的聲音從年輕人的懷裡傳來。
「我已經想好了一件事，老板。」
想好什麼？
這個答案在下一秒得到了揭曉。
剎那間，劇烈的撕痛感從胸口處傳來，太宰治整個人都愣住了，他顫抖地低下頭——【人生苦痛之槍】的白骨槍尖正貫穿了自己的胸膛，槍杆的另一頭，被昔日的下屬掌握住手心裡。
或者說，他心髒的所在處被刺穿了。
然而神奇的是，並無絲毫的鮮血灑落出來。
為什麼？為什麼【人間失格】會失效？明明之前都不會……
來不及思考這個疑問的答案，身體乃至靈魂上傳來的痛苦就像是無數小溪迅速地彙聚成汪洋大海，那狂亂的痛苦越來越巨大，最終宛若海潮般瘋狂席卷著港口黑手黨首領的意識。一時間，他忍耐到整個人都痙攣抽搐起來，雙腿一軟地跪倒在地上，雙手死死地抓住胸前的槍杆——然而竹取澈面無表情地握緊了槍杆，將它用力一抽！
旋即，有什麼光亮耀眼的東西被一同抽了出來！
盡管身體表面毫無損傷，但是心髒依舊在抽搐地疼痛，太宰卻在理智上忽然明白她要做什麼了。
「——等等！」他的視線範圍內被巨大的白光所籠罩，滾燙的生理性淚水奪眶而出，「不要！阿澈！就算你是神明也無法承受——」
「你在害怕？」竹取澈低下頭笑著打斷他，只是那笑容怎麼看都怎麼陌生。
太宰治愣住了，晶瑩剔透的眼淚直撲撲地往下掉落——大概是那強光過於刺眼的緣故吧。
「你在害怕。」她篤定地補充道。
……事到如今，你也還會害怕我因為這種事而受傷嗎？
因為在那白光之中，隱約可以見到一本書籍模樣的影子。
渾身上下都透著翠綠色神光的竹取澈終於不再理會太宰治，她一臉肅然地向著光團的核心伸出了手，那雪白的光芒一寸寸的侵染上她的瞳孔深處。
然後，世界仿佛被摁下了「暫停」鍵，無論是任何人、空氣、光線、灰塵還是其他萬千事物，全部都靜止了。
因為無數個平行世界的記憶，在一瞬間降臨於她的腦海之中。
第137章 最後的寶物
【書】裡到底有什麼呢？
凡是知道它存在的人, 都會止不住生出這樣的念頭。
竹取澈先前也有過諸多猜測，但直到今日將它觸碰才明白了這個寶物裡到底藏著怎樣恐怖驚人的信息量。
它像是一個網絡轉播平台，忠實地轉播著來自無數個平行世界裡的情景和信息, 無論是過去, 現在還是未來的故事都會被記錄轉播出來。
它又像是一條一去不回的河流，沿途的每個命運抉擇都會引發出不同的支流，流向千變萬化的結局彼岸。
問題是：太多了。
失去異能【人間失格】壓制的【書】已經變成了一個只會無腦輸出龐大信息流的數據庫, 它不再像過去那樣溫順而可控，可以根據使用者的意願來選擇出個別信息，然後一條條地呈現出來。
如今的【書】反而如同洪水一般奔騰嘶吼著，用那些來自無數個世界的冗余繁復信息衝擊著竹取澈的靈魂。
她冥冥之中感覺自己站在茫茫大海中央的孤島上, 放眼望去, 皆是深不可測的漆黑海水。
與此同時, 現實之中的竹取澈並不知道自己的身體已經開始口鼻流血, 甚至渾身上下的細小毛孔都在往外滲透著細微的血珠——然而時空被凝固了，就連太宰治也只能保持著原狀在原地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幕的發生。
【人間失格】讓他極其罕見的能夠保持意識的清醒而不是像外面的那些人連思維都陷入停滯狀態, 但也正是因為這種詭異的清醒, 帶來的痛苦才會愈發鮮明。
對於聰明人來說，很多事情正是因為看得太過透徹, 才會焦躁不安，無法與凡夫俗子們一樣麻木不仁地去接受新的一天。
太宰治那發自內心深處，無法言喻的痛苦正是源自其中, 因為他已經猜到了一些事情……
僅僅在眨眼之間, 意識完全沉浸在【書】中的竹取澈就看見了很多她見過、聽過、以及更多不曾了解的事情。盡管【書】的輸出信息機制已經近乎失控，可還是依舊遵循最基本的運轉條例, 圍繞著她這位接觸者搜索出許多關於其他平行世界「竹取澈」的信息。
氣溫一天天變冷的倫敦在一夜之間陷入了全球冰河時代, 她是其中一隊逃難求生者們的領頭人, 運轉著蒸汽機輪的破冰船在大西洋上艱難航行……
站在金融大廈天台邊緣的刺客縱身一躍，左手臂的護臂裡隱藏著流淌電流的袖劍，漆黑的兜帽底下露出了那張竹取澈再熟悉不過的混血兒面容……
穿著棕褐色長袍的女孩子行走在賽博朋克畫風的東京街頭，腰側懸掛著一柄手電筒長度的金屬筒，充滿跨時代科技感的宣傳飛艇從她的頭頂上方慢慢飛過，巨大的熒光屏幕上面播放著一個外星人模樣的生物在訴說著「絕地武士團代表已隨太空軍前往殖民地」的相關事宜……
伏案寫作的女作家蓬頭垢面，滿臉是血，似乎長年營養不良。然而她雙手敲打鍵盤的速度快得幾乎在昏暗的燈光下留下殘影，隨著電腦屏幕上「文檔上傳完成」的字樣出現，一隊全副武裝的士兵正好動作粗暴地踹開了大門，並將槍口毫不猶豫地對准了剛剛起身的屋主……
穿著白大褂的女醫生皺著眉頭看向在住院部裡醫鬧的病患家屬，兩個小護士躲在這位主任醫師的背後，但沒有人知道主任此時藏在口袋裡的拳頭已經悄悄地握緊了……
穿著不知名國家軍裝制服的女孩子坐在一個簡陋的法庭被告席上，臉上全程都掛著頗為嘲諷的微笑，對著那些審判自己的大人物報以意味不明的嘲笑。最後木槌重重地敲擊台面，威嚴的宣判聲響起。
「臨時軍事法庭在此宣判卡莉歐碧·凱雷妮·波德裡克此人——有罪！即日起剝奪其陸軍少將軍銜及其他一切政治權利！三日後處以槍決！」
萬千世界，林林種種。竹取澈看得目不暇接，大為驚嘆。
不同的平行世界，有的僅僅是普通人的世界，有的力量體系卻截然不同。科技、魔法、朋克、大航海、克蘇魯……在不同的世界裡，她當過政治演講家，當過米其林餐廳主廚，當過戰鬥機飛行員，當過商人，當過海盜，當過職業電競隊隊長……
但更多的時候，只是一塊又一塊的墓碑擺在屏幕裡，它們靜謐地佇立在土地中。
竹取澈長久地凝視著那些材質樣式都截然不同的墓碑，上面用或用日文，或阿拉伯文，或希腊文等等不同語言銘刻著不同意思的墓志銘。
「這裡沉睡著大地的孩子，她生來就有愛和眼淚。」
「她說要向每個經過墓碑的人收費……開玩笑的。希望你原諒一個孩子喜歡收集硬幣的小愛好。」
「天堂沒有車禍，親愛的，你可以放心地過去抱起那只小狗了。」
能夠讓「竹取澈」活下來的世界終究是少數，更多的時候，是大片大片的荒蕪，以及那些大大小小的墓碑。那些隱藏在鮮血、死亡、愛和泥土之中的故事，如果不曾夭折，一定也能綻放出別具一格的花朵。
透過那些悲傷又溫暖的文字，女孩子看見了一個個不一樣的「自己」。
【這個世界，是虛假的。】
一個聲音如同洪鐘大呂般的響徹女孩子的意識海，信誓旦旦地說著絕對真相的事件。
「假的……？」竹取澈下意識地重復道，臉色漸漸變得蒼白起來，「怎麼可能……你又是誰？！」
那個洪亮無比但又沒有感情波動的聲音並未回答這個問題，它只是平靜地說：【那個男人用自己的異能剝離出你們如今所在的世界，但歸根結底——它依舊是虛幻的，容易被摧毀的。它的根基建立在……主世界之上。】
隨著一幕幕新出現的主世界場面，竹取澈慢慢地睜大了淡藍色的瞳孔。
那是燃燒著烈焰的橫濱內部的某處廢墟，不知道此地之前到底發生了什麼，反正港口黑手黨總部的兩棟大樓以及周圍的房屋建築又被摧毀坍塌了。
然而在夜幕之下，城市廢墟與屍骸之中，有一只沾滿鮮血和硝煙的手撿起了一本被磚石壓住的書。
「這個是……」
容顏與竹取澈相仿，但絕對是大上幾歲因此顯得更成熟的女孩子撿起了這本書。
她的身上衣著正常，只是很奇葩地穿著一件土黃色迷彩服的旅行馬甲，馬甲背後還有三個英文大字縮寫。
【WWF】
——世界自然基金會， World Wildlife Fund。
這個肩負著保護世界生物多樣性及生物的生存環境的最大的獨立性非政府環境保護組織之一，作風略顯硬核。比如說——為了打擊盜獵者，他們會花錢聘請雇佣兵，去狩獵那些大自然中的非法盜獵者。
主世界的竹取澈就是這麼一位接受了WWF組織雇佣和宣傳理念的雇佣兵兼編外人員，天天滿非洲的跑去追殺那些非法盜獵者們。事實上，她是那個世界的「雇佣兵之王」。
「本來只是想追查那箱野生非洲像牙制品的去向的……沒想到會撿到這種好玩的東西。」
這樣說著，雇佣兵從口袋裡摸出了自己的異能之書進行對比。但是封面上寫的不再是「失控人生」，而是「我的人生」幾個字。
「原來如此……事情真相大致我都了解了。你們挺像的，不是嗎。」這位見過大風大浪的雇佣兵一臉滑稽地沉思了片刻，忽然伸手撕下了【書】的一頁，然後往異能之書裡一夾！
這張新來的紙張來不及逃脫【我的人生】的吞噬，竟然就這樣被強行融入了異能之書裡！
【書】：？？？
【我的人生】：……嗝。
「如果，這注定是個要復制粘貼的故事，那麼……」主世界的竹取澈於熊熊燃繞的火海之中抬起頭，對著另外一個世界的自己露出了某種惡趣味的微笑，「你應該試試這個，看看這破東西能不能把它自己殘缺的樣子也復制粘貼過去吧。」
關於主世界的情報到此就戛然而止了。
四周瞬間陷入黑暗，仿佛有人摁下了一個電燈的總開關，讓此地瞬間斷電了。
陣陣微弱的白光從她的胸膛裡散發出來。
她顫抖地抬起指尖，伸進衣襟裡，摸到了【失控人生】那薄薄的筆記本封皮。
竹取澈將自己的異能之書抽了出來。
她很清楚，封面上的字眼是在師父老梁動用【牽線人】異能後修改的結果，但是此時吸引她注意力的卻不再是這本異能之書，而是夾雜在筆記本裡的，關於【書】缺失的那一頁殘頁。
她忽然明白為什麼【書】在脫離太宰治那個人形異能BUG之後會果斷失控了——因為它本就不是完整的。
如今【書】如此急切地將自己拉入意識海，恐怕渴求的也是藏在她靈魂之中的那一頁殘頁吧。
面對此情此景，竹取澈猶豫了，因為她不知道下一步該做什麼好——主世界的「自己」肯定不會坑她，但是如果不把殘頁放回去，她的身體可能很快就撐不住信息流的滾滾衝擊……
此時一個宛若天籟的聲音出現在她的背後。
「如果我是你，我就不會去碰那張殘頁。」
「啊？」
女孩子很無語，自己的意識海今天到底怎麼了，公共區域嗎？是個意識體就能進來轉轉順便發表各種高論。
但她還是老老實實地轉過身，發現來者是一個素未謀面的紅衣少年。
眼睛大大的少年披散著深色長發，耳上掛著一對五芒星寶石耳環，一身紅色的羽織寬寬松松地披在肩上，雙手攏在袖子裡，腳下赤足踩著一雙木屐，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中帶著聖潔的氣息。
……這、這誰啊？【書】的書靈嗎？
「不是哦。」不知名的紅衣少年微笑著回答，「那種一旦缺失部分就喪失理智的根源造物，跟我不是一個級別的存在。」
原來是大佬！竹取澈恍然大悟。
等等？對方剛剛知道了自己心思——難道是讀心術？
「比起這麼簡單的稱呼，我更喜歡叫它『靈視』。」紅衣少年繼續若無其事地讀心她，臉上帶著的笑容像是面具，總覺得有種似曾相識的欠揍感。
「哦？」他十分詫異，「你想揍我？我可是好心好意地來幫你啊，竹取澈。」
「停停停，大佬我累了。我只是覺得你剛才笑的很像我們老板而已……」
竹取澈想揍的是屑老板，不是眼前的神秘少年神明。
是的，對方也是神明，那種氣息是騙不了人的，只是不知道是哪條道上的。
「真是個喜歡胡思亂想的小女孩。」
外表十三四歲的少年笑眯眯地說出了老氣橫秋的話語，「不過考慮到你我初次見面，我還是稍微自我介紹一下吧——吾名為麻倉好，為當代通靈王。當然，你也可以稱呼我為『偉大精神冕下』。」
竹取澈：「……」
雖然拼命抑制著吐槽和胡思亂想的欲望，但是習慣性的吐槽台詞還是源源不斷地在她的內心深處刷屏：【這位神明到底是怎麼回事？成神的時候還是個中二少年吧？哪有人會建議別人叫自己「冕下」的？正常來說這種敬稱出於禮節角度應該是別人主動稱呼吧？？】
然而麻倉好這次對於她的內心戲份選擇了無視，他那充滿智慧的目光落在了漂浮在半空中，被【失控人生】咬著不放的那張殘頁上，雖然還是在笑，但頭一回露出了慎重的表情。
竹取澈這時候也算是想明白了，「在地獄裡，是閣下委托鬼燈先生轉交那個禮物吧？您就是送我禮物的人？」
——她故意用「閣下」的說法，繞開了「冕下」這個略顯羞恥的尊稱。
「哦？地獄派出了鬼燈嗎？看來他們還挺重視與我的約定……我本以為閻羅大王只會隨便派個小鬼去送快遞呢。」麻倉好悠閑地用手指撓了撓臉頰，「不過那並不是禮物，僅僅是為了此時之事的一個選擇罷了。」
「選擇？」竹取澈感覺自己愈發困惑了，不過她感覺自己距離真相已經很近了。
這件事情要從很多年前說起。
少年時期的太宰治偶然間撿到了【書】，在意識到自己等人所處的世界不過是主世界的一個復制粘貼後的備用品後，他利用自身異能【人間失格】的特殊性，不僅沒有受到【書】的狂亂影響，反而清醒且小心地將這個易碎的復制品從本體上暫時剝離下來。
但是這個世界並不像其他成熟完整的平行世界，它猶如新生的幼苗，根基依舊扎根於主世界之上。
因此，【書】就被賦予了這個虛假世界的「根源」特性，這點與主世界的「普通神器」身份就不一樣了。
所有存在都是因為它而生，所有故事都寄托在這本【書】之中。
但又因為其不完整和易失控性，隱藏在幕後的大佬們都默認了【書】由一個凡人（太宰治）暫時持有，並以此壓制殘缺的【書】。
「只有根源才能對付根源。」麻倉好說完上面那些真相，神情平淡地就好像在說超市裡的特價打折菜今日五折那樣，「我送你的鏈子是根源的提取物所鍛造的。如果你已經下定決心讓殘頁與【書】相互融合，根源之鏈會幫你暫時束縛住它。剩下的，全靠你自己了。」
竹取澈沉默了片刻：「如果二者相互融合，會發生什麼？」
「【書】會變得完整，可控。同時因為它算是世界根基的緣故，我們這個虛假的世界就能從主世界上脫離出來，隨著年月的增長，一步步地成為一個……真正的世界。」
說到這裡，少年目光略微閃爍，似乎在期待著什麼。
竹取澈怔怔地看著他：「所以，麻倉閣下想要的是完整版的【書】？你到底有何意圖？」
「作為通靈王，我當然想看見這個世界盡快變得真實獨立起來。世界的力量變強了，我們這些誕生於自然的神靈力量也會跟著增強。」麻倉好很認真地回答，「當然，如果你依舊不情願做這件事，那麼【書】會回歸你那位老板的靈魂裡繼續藏匿。在他死去後，【書】會沉睡在橫濱這座城市裡。至於你，依舊能夠帶著一張能夠隨便許幾個小願望的殘頁逍遙地活在世上……」
竹取澈凝視著少年的雙眼，後者卻眯起來，露出了一個客氣的笑容，不讓她看穿自己的心思。
「倘若我選擇將【書】融合完成，我就將作為讓世界晉升的祭品而死，是嗎？」她輕聲問道，「那個人也會死嗎？」
麻倉好不笑了。
他變得面無表情，神明所特有的冷漠與酷然在這一刻彰顯得淋漓盡致。
「我不知道，竹取澈。我不知道你會不會死，也不知道你掛念的那個人會不會也死去。」他同樣低聲回答道，「關系到世界的根基未來……我的這雙眼睛，還看不到那麼長遠的未來。」
但是竹取澈反而笑了起來，伸手握住了自己的【失控人生】：「我明白了。其實麻倉閣下你撒謊了——你看不到世界的未來，但能夠看到我的命運。對吧？」
麻倉好闔了闔眼，似乎不願意多談此事：「你知道那個答案……這就是你的命運。」
竹取澈曾經以為自己的先祖平田九郎在彌留之際對自己的判斷是個感謝，但直到後來她遇見了那個神秘的占蔔師，才回想起——那也許更多的是個預言。
【「竹取澈，你在我眼中，是……要讓不圓滿的故事……變得圓滿的人。」】
【「另外一個……不是『最後一塊拼圖』嗎？」】
想通了這一切的因果，像是希腊神話裡被諸神告知了偉大神諭和宿命終於開啟的英雄那樣——竹取澈明白，命運的故事早已寫好，所有的饋贈都在背後標明了代價。
現在，是時候償還了。
她並未覺得絲毫恐懼，反而爽朗地大笑起來：「天命在我？」
麻倉好頗為欣賞地看著她，最終點點頭：「天命在你。」
「真酷啊！」竹取澈高聲說道，「我這輩子，就想要成為這樣牛逼哄哄的人啊！」
通靈王微笑著注視她，這一次，他的笑容真實了許多。
他並不覺得對方在說慌，而是敬佩女孩子做出的決定。
——不是任何一個人或者神明都能為一個虛無縹緲的預言而甘願踏上命運旅程的。
在很小的時候，竹取澈渴望著成為一個英雄。長大以後，她依舊希望自己能夠成為一個守護者。
但在最開始，她也不過是最平凡的芸芸眾生一員罷了。
想要家人健康，想要無憂無慮，想要生活快樂，想要……世界變得更美好。
完整的【書】興許會讓整個世界從虛假易折變得真實獨立，應該算是一件好事吧。
當然了，竹取澈永遠不會說出自己這樣行動的真實原因還有一個。
如果奪走了那個人的【書】，將它藏起來，那個混蛋應該就不會那麼渴望著死去了……大概？
她果然永遠無法理解屑老板的思維和痛苦，甚至一如既往地搞不懂那個狗男人在想些什麼吃飽了撐著以至於非要自殺不可的怪異問題。
但是這一切，都並不妨礙竹取澈向太宰治最後一次伸出手。
因為——已經沒有「以後」了。
她抽出了異能之書中夾雜的那張白光殘頁，而【書】感受到她的意志，也悄悄地浮現在兩位神明的面前。它的外表看起來有點老舊，頁數也不多，根本不起眼。
「你真的想好了？」麻倉好忍不住最後問，「哪怕這一切也許都沒有意義？世界也許並不會變得真實，可能僅僅這樣的改變也無法讓它脫離主世界的束縛，而你喜歡的人依舊會死去……」
「但是如果什麼都不做的話才是最糟糕的故事發展吧。」竹取澈打斷了他的喋喋不休，「縱使這個世界是虛幻的，但是我所經歷過的痛苦、我收獲的那些笑容、我內心的情感……就都是虛假的嗎？」
麻倉好沒有回答。他的眼睛默默地審視著女孩的靈魂核心。
竹取澈說完了剩下的：「不見得吧？我已經無所謂世界的真相如何，因為我已經決定為它多少付出什麼代價。至少——無論真實虛妄，對於我而言……既然生存於世，就要演好自己的劇本啊。」
她伸出雙手，將【書】拿到手上。【書】如同一個受傷的小動物那樣自動迅速翻開了殘破的缺口，委委屈屈的樣子很可憐。
「抱歉抱歉。」竹取澈笑著摸了摸它的書脊，另一只手握住的殘頁熠熠生輝，「主世界的我太粗暴了，我替她向你道歉。」
「現在，物歸原主。」
白光大放，意識海的黑暗在一瞬間褪去了。最後留存在女孩腦海中的是麻倉好那滿含深意的一瞥。
現實世界中，一切又恢復正常。時間開始轉動，空間放松了下來，樓下的城市動靜再次開始喧囂。
但是竹取澈面前的【書】已經變得完整又真實了起來，看它的模樣似乎想要跑路，但是她的【人生苦痛之槍】再次建功了！
隨著白色電光閃過，漆黑的根源鐵鏈一圈圈地纏滿【書】，並將它一點點地拖進槍杆裡！與此同時，蛇神和櫻龍的印記齊齊發力，華光流轉！
【書】：？？？
——你果然跟主世界那個粗暴的混蛋是同一個人！
它來不及憤怒或者表達任何抗議的情緒，就被硬生生地被封印了！
槍杆上多出了第三個神明印記，是一本書的模樣。
眼看這東西到手，竹取澈也松了口氣——至少好東西在自己手裡就不虛，管它命運還是麻倉好的什麼算計，反正先通過她這一關再說。
同時，她已經感覺到了，身體的內部在迅速地損毀，縱使神力的本源也無法抵御那種來自法則代價的侵害。體力耗盡的竹取澈猛地摔倒在地，再也爬不起來。
「阿澈……阿澈？！」
太宰治總算回過神來，連滾帶爬地衝到她這邊把她扶起來，得到的卻是一聲聲撕心裂肺的咳嗽聲
「咳咳！咳咳咳！」
鮮血如同不要錢那樣地被她咳出，其中混雜著宛若結晶體的內髒碎片，但是竹取澈並沒有在意這點小小的痛苦——比起身體上的痛苦，來自靈魂的懲罰才更加難以忍受。
「老板。」她痛得整張臉都皺起來了，女孩覺得自己這副模樣在暗戀之人的面前一定醜爆了，「不要看……」
「你在說什麼傻話！你到底做了什麼？」太宰忍不住問道，「為什麼會這樣？」
——你喊我一聲爸爸我就告訴你。
聽見他這樣問，竹取澈忽然心生出某種惡趣味的念頭。旋即她悄無聲息地咧開嘴苦笑起來。
染血的指尖顫抖地摸了摸年輕人的手背，「真抱歉……到了最後，我也無法完整地理解你的內心。」
「我這人既不敏銳細心，也不會體貼別人……一直以來，都給老板你添麻煩了……」
太宰治怔怔地看著她，鳶色的眼眸中是洶湧翻騰的悲傷情緒，「不是那樣的，請不要這樣說你自己了。你明明已經……」
明明他才是被幫助的那個人。
可是為什麼……
「——但是。但是啊！」竹取澈沒有回答對方的話題，她那雙淡藍色的漂亮瞳孔執著地看著太宰治幾乎要哭出來的面龐，語氣溫柔得不可思議，胸膛裡劇烈的喘息聲也漸漸地變得微弱，「我這次多少也分擔了你的……一點痛苦吧？微不足道，我唯一能為你做的……小事。」
「……」
「既然如此，作為工資和提供多年幫助的代價……我要……我要……」
「——奪走你除去生命以外……最寶貴的東西了。」
竹取澈口中呢喃的最後一個字音變得很輕，很輕，像是蒲公英那毛茸茸的傘蓋那樣飛進了夜空。太宰治纏著繃帶的手指縫隙裡驟然落入了一顆如同砂礫般的結晶體，他幾乎控制不住自己顫抖地身軀想要用【人間失格】去挽回她的身體惡化。但最終他只抓住了一蓬閃閃亮亮的砂礫。
港口黑手黨首領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女孩兒在他的懷中僅僅用了幾秒鐘就完全化作了風沙而消逝。
當天台的夜風吹來時，那僅剩的砂礫便從他的指尖滑落吹走了。
「當啷。」
一枚失去主人的藍寶石懷表掉落在地，精密漂亮的表盤上因為撞擊而布滿了裂紋。
天台上，除了他之外，再無第二者。
太宰治呆呆地跪在冰冷無比的天台瓷磚上，他沒有哭，也沒有說話，卻半晌都沒有站起來。
…………
……
今日的這場鬧劇在一眾忠心耿耿的黑手黨衝上來救援的行動中而結束。
在讓所有人在辦公室外等候，太宰治面色平靜地一個人走進了自己的首領辦公室，走進休息室，打開最隱秘位置的保險櫃，輸入那個在唇齒間琢磨過無數遍的密碼，拿出了那封早已准備好的長信。
信件上的機關並未被觸動，信戳也沒有撕破，這意味著竹取澈並未來得及拆開信查看裡面的內容。
他其實早已把一切想說的話語都寫在這裡了。
但是……好像都沒有用了。
太宰治拿來打火機和煙灰缸，將信件點燃，他靜靜地注視著金紅色的火舌迅速地吞噬紙頁，最後落入煙灰缸之中不甘地繼續燃燒起來。
他鳶色的瞳孔倒映著黑暗的火光，似乎有盈盈的水光在那火焰之中閃爍。
「明明什麼都不知道，但還是……不顧一切的想要救我。」
他這樣自言自語地說著，最終將臉埋在了雙手掌心之中。
「……傻狗。」
第138章 搞顏色
竹取澈是在一片白光之中「醒」來的。
她原以為這是【書】的信息世界, 但後來仔細感受了一下，發現這裡的白光與【書】所自帶的燈泡特效光芒不太一樣，顯得更加生機勃勃、充滿活力。
其實如今的竹取澈也說不清楚自己到底處於一種怎樣的狀態——如果說是「活著」, 那麼連人類的軀體都沒有了，只剩下一個意識體的光球在飄來飄去。如果說「死了」吧, 現在又能思考，又能東張西望。
最後竹取澈覺得——像俺這樣的帶善人, 應該是死後上天堂了！
「噗。」
她身後傳來一個略顯熟悉的輕笑聲, 努力地轉過圓乎乎的意識體看去, 發現是一身紅衣的麻倉好又溜溜達達地出現在此地。
「像你這種人，也想要上天堂嗎。」麻倉好滿懷惡意地嘲笑道。
竹取澈歪了歪自己的光團，像個皮球一樣的在空氣中彈了彈：「夢想總是要有的, 萬一呢。」
她驚訝地發現自己的聲音從光球內部傳出來。
「我勸你別做那種不切實際的夢了。」麻倉好一揮大袖，羽織無風自鼓，「與其感謝上帝，不如感謝我。」
竹取澈認真一想, 頓時了解了前因後果，當即吃驚地問：「這裡是你的神域？」
「那是自然。不然你以為誰會在你死後把你撈過來存著。」麻倉好揮了揮手，空間中就自動呈現出一張案幾，上面擺著一套名貴的古典茶具，黑色鐵爐烹煮著滾水正在發出咕嚕嚕的聲響。搞好這一切, 少年人抬頭悠閑地看向她：「來一杯？」
竹取澈：……
「好吧。」於是她飄下來, 落到對方事先准備好的蒲團上。
麻倉好其實也已經很多年沒有與人對飲了。或者說, 他認為有資格與他對飲的人在這個世界上不多，竹取澈勉勉強強算是一個——這還是看在她拯救了世界順便持有世界根基【書】的前提下。
不過曾經是平安京大陰陽師出身的他依舊不會在茶道與待客方面失了禮數。
雖然竹取澈目前也只是一個靈魂的球體, 坐在蒲團上沒多久就開始好奇地蹦來蹦去, 還差點打翻了他的燒水鐵壺。
「你再這麼活潑, 我就把你固定在蒲團上哦。」長發少年外表的通靈王滿臉微笑地威脅。
竹取澈立刻萎了，整個球都焉噠噠地坐回了位置，身上的靈光都黯淡了不少。
你是有多動症的小狗嗎？麻倉好很想吐槽。
不過他還是大致的解釋了竹取澈死去後的一些來龍去脈之事。
由於當初麻倉好讓地府幫忙轉交了「根源之鏈」，本意是幫助她困縛住同樣是根源屬性的【書】，然後看看自己有沒有機會釜底抽薪的把【書】弄走。
但是竹取澈在用殘頁完善了【書】之後，【書】的位格上升為「世界根基」之一，不再是以前那種「神器」級別的玩具了。
誰要想執掌這種級別的東西，不僅要先付出一定程度的代價，接下來還會面對命運之中數不清的麻煩與劫難——世界的晉升過程肯定不是一帆風順，唯有經歷不停的磨礪，這個稚嫩新生的世界才會從一次次的災難中變得成熟堅強和獨立自主起來。
麻倉好身為當代通靈王，執掌大自然中萬物靈魂與靈性一職，本身就夠忙了，一看這玩意兒成了新的超級大麻煩就開始琢磨著把燙手山芋扔給別人搞。
於是原本打算釜底抽薪的計劃就變得順水推舟，他索性讓已經付出了身體犧牲為代價、成為世界晉升祭品的竹取澈繼續擔任【書】的封印者和守護者。
既然如此，麻倉好就不能坐視對方的靈魂真的去地獄報道，而是利用先前自己送出禮物的那份「緣」，將竹取澈的靈魂撈回自家神域中休養。
反正竹取澈也是神明，人類軀體死了就死了，大不了回頭緩過勁來重新用神力塑造一個新的身體就OK了。這是神明之間常用的行走人間手段，只是這些年來漸漸減少次數，不喜歡在人前顯跡了。至於麻倉好自己也偶爾會弄出一兩個替身出去，換個馬甲浪來浪去的，一般也沒有什麼人看得穿——看得穿馬甲的大佬都是跟他一個級別的大神。
聽完對方的解釋，竹取澈反而松了口氣。她知道沒有人會無緣無故地送自己禮物，既然麻倉好先前有所需求那反而好辦了。
「放心！」她爽快地說，「等我修養好靈魂再捏個身體出來後，我就離開你的神域。保證不把麻煩帶給你！」
「趕緊的，別磨蹭。」麻倉好催她搞快點，「你都在我這兒睡了一年多了。」
竹取澈聞言頓時驚了。
一年多？我是豬嗎。
因此豬接下來就過上了在靈魂神域裡天天探險的日子。
麻倉好看著她這幅好奇的蠢樣子心煩，索性離開神域，任由她自己一個球飄來飄去的玩。
但通靈王的神域嘛，別的沒什麼，也就是一些「靈」比較好玩，它們的智力相當於四五歲的純真孩童，跟竹取澈很快就打成一片，其樂融融。
在外界感知到自己神域裡一切變化的麻倉好：……
不過很快竹取澈又玩膩了，不管那些靈怎麼纏著她玩，她都懶洋洋的。
她只要呆在這裡就能自動修復靈魂，可是沒有完全修復好靈魂之前什麼事情也做不了。所以她開始在腦海中復盤人生前二十年看過的所有番劇……
成為神之後記憶力可以變得很好，也可以變得很差，她就是前者。感覺就連出生那會兒的所有細節事情都能夠回憶起來，歷歷在目。
不得不說，還是一些老電視劇和老番更好看。可惜竹取澈錯過一年多沒有追新番和新劇了，回頭出去了得想辦法補上。
但是這樣做的後果很快也來了，因為麻倉好會偶爾瞄一眼神域的情況（看看有沒有被哈士……竹取澈給拆掉），一不小心就會「靈視」到她的內心世界，然後就跟著暗搓搓地追劇。
蹭過別人電腦/平板追劇的人都知道，通常追的不太過癮，比如竹取澈在大腦裡看A劇，而麻倉好想看昨天放映的B劇，又不好意思跟竹取澈說，只好自己讓外面的手下人幫忙弄資源過來。
可憐麻倉好手下的信徒們是一群生活在北美印第安自治區的部落群眾，祖祖輩輩靠狩獵放牧為生，套野牛的漢子們威武雄壯。結果某天大酋長突然接到神諭說是要去拉網線進來，還得裝最好的寬帶之類的……請自行想像大酋長的震驚心情。
但網線還是拉進來了，麻倉好美滋滋地開始搜羅世界各國的電視劇和電影來看。
他本是日本平安時期的陰陽師，繼安倍晴明後的又一位大陰陽師，卻因為修行禁法而被眾人討伐，為了追逐通靈王之位使出了禁術「泰山府君祭」進行轉世投胎。他一共轉了兩次，每次間隔500年，等好不容易前年後成為通靈王，還沒來得及建立夢想中「只有通靈人的世界」就被孿生雙胞胎的弟弟麻倉葉來了一通兄弟破顏拳的愛之暴打，最後終於放棄了那個堪稱是反派的夢想。整個神都佛了起來。
再之後，他某天就突然意識到——啥玩意兒？我是復制粘貼後的備份？搞笑呢？？
那天正是太宰治得到【書】並把這個世界剝離下來的那一天。
出於某些不甘心與好奇，這才有了後面的這些事情。
通靈王能找到新愛好當然是很好，但是竹取澈很快也發現這貨又在讀心自己，還跟著蹭劇，頓時大怒：「你能不能別讀我了？！」
「那你變強一點我就讀不了你的心了。」麻倉好冷笑道，「你那麼弱，怪我咯？」
他其實可以關掉「靈視」，但是總歸是不放心其他神在自家搞事，習慣性地開著監視器。
——不得不說，麻倉好當年總是被人討厭的原因除了被動讀心術以外，跟他的毒舌也分不開。
竹取澈被氣得火冒三丈。
她仔細一研究，發現自己沒法阻隔讀心術的原因一是缺乏物質身軀，二是靈性還不夠強。
無奈捏身體需要時間，靈性增強更是與神力本身有關。
那怎麼辦？
竹取澈畢竟是個天才神童美少女，智慧驚人，她那聰明的腦瓜子一轉，很快就想出了過渡期的解決思路。
既然打不過靈視，那就加入它！
所以她要——搞顏色！！
她倒要看看是自己先搞不動顏色了，還是麻倉好自行關閉讀心監視器！！
大家不要誤會，這裡不是說對麻倉好搞顏色（怕不是要被他的護衛火靈打死），而是把先前的腦內電視劇和番劇全部替換成顏色成人小劇場！
主角嘛，當然是她和某個人。
地點可以變，反正是憑空捏造的，什麼電影院、水族館、游樂園、自己的家、飯桌、樓梯間、廚房、電車……
情節嘛，大概來說就是她遇上了某某事件，認識了某個人，然後兩個人一起愉快地搞顏色。至於劇情細節就各種精雕細琢，這種play那種play全部來一遍都不帶重樣的，然後各種騷話一筐筐的上來。
至於最重要的另一半出演角色嘛……竹取澈在把自己認識的人全部思考了一遍後，還是覺得讓屑老板的形像來演出最沒有心理壓力！
那麼，角色選定，劇本定下，資金到位，場景就緒……開搞！
剛開始竹取澈還有點小羞澀，但是習慣了就覺得爽翻天。
神明的腦內小劇場！美滋滋！
麻倉好：「草。」
某次「不小心」讀到竹取澈的思維，他的頭都要裂開了。
倒不是說他當年不知男女之事，事實上，平安京的風流往事還歷歷在目，只是現在轉世成神也懶得跟什麼人談感情了，這方面的心思自然也就淡了。
問題是！這一天24小時，你他媽26個小時在腦海裡搞顏色？你還真當這是自己家嗎！
這一回，他甘拜下風，終於關閉了對竹取澈的「靈視」監管。
只是等到三個月後這貨終於捏好了她自己的身體後，麻倉好就迫不及待地一腳把這個傻逼踢出自己的神域。
「快滾！不要再用你惡心的思想玷污我的神域了！」少年外表的神明凶巴巴地喊，然後啪地一聲把神域大門關上了。
重新回到人間的竹取澈並沒有急著滾，因為接到通靈王神諭的印第安大酋長已經帶著人圍過來，表示會幫她這段時期復健……畢竟是新獲得的軀體嘛。
竹取澈撓撓頭：「麻倉好不是讓我快滾嗎？你們還讓我留下來，這不會讓你們被遷怒麼。」
上了年紀的大酋長十分恭敬地說：「我已經接到了明確的神諭，神諭的確要求我們幫助您適應身軀。關於您之所言中與神諭衝突的部分，我並不清楚。」
竹取澈沉思數秒，懂了。
嘴巴上讓人滾，身體還是很誠實地降下神諭讓手下幫她盡快適應新身體，以免出去就被人打回復活點。
呵呵，麻倉好，一開口就是老傲嬌了。
面前的老酋長像是察覺到她的心思，抬起頭時，眼睛裡冒著神明特有的白光，發出的聲音也是麻倉好的語音：「你要是不想待的話也可以滾。」
「才不要~」竹取澈朝他吐了吐舌頭，做了個鬼臉。
通靈王懶得理這條傻狗，直接退出神降模式，追更去了。
就這樣，竹取澈化名「拉頓·哈給頓」在這個印第安部落開始了自己的新生活，意思是「憂傷的河流」。
玩過《刺客信條3》的人都知道這是裡面主角康納·肯威的印第安名字，因為當年的論壇圍繞著這一代游戲展開諸多撕逼和論戰，導致康納也被玩家們戲稱為「不能提及名字的男人」。反正是個北美猛男，竹取澈覺得用來當自己的化名很合適。
…………
……
又是大半年過去了，曠廣荒涼的北美大地上再次覆蓋了雪花，竹取澈已經決定等過完新年就走人，不然回頭【書】的副作用麻煩打擊過來，麻倉好說不定真的要生氣。
那個老傲嬌已經幫了她很多了，做人不能太不知羞恥。
與此同時，她並不知道在茫茫的雪原上，有兩匹馬正沿著山林間的小道緩緩前行。
前行探路之人穿著一件極富印第安民族風格的熊皮袍，脖子上卻圍著一條風格工藝都是現代的花色圍巾，防風眼鏡上沾滿了冰霜和凝結的雪塊，哈出來的熱氣還未落地就變成了冰渣子了。
至於另外一個進山的人同樣也裹得嚴嚴實實，身上穿著長過膝蓋的黑色厚羽絨服，毛領子兜帽拉起來，護耳口罩防風鏡等御寒裝備一應俱全。而他的馬背上，還放著一個戶外旅行者常用的大背包，包側掛著一柄紅色的登山鎬和一捆救生尼龍繩。
「先生，翻過這座山，前面就是此地的最後一個部落了！」
走在前頭的印第安混血小伙子轉過頭來喊道，他是被後者重金雇佣的當地向導，現在這會兒正使勁搓著手套，「今年特別冷！您來這兒是打算做什麼呀？」
跟在這位向導身後的黑發年輕人聽到這個問題後微微地笑起來，寒風吹拂著他的紅圍巾，打在了背包側面的掛袋上。
裡面有什麼柔軟的東西動了動。
年輕人伸手摸了摸掛袋，像是在安撫它，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找人。」
第139章 傳統藝能
兩位大雪天趕路的客人很快就翻過了眼前這座並不高聳的小山, 穿過白雪皚皚的針葉林，他們終於看見了山谷裡升起的裊裊炊煙。
印第安混血小伙子的名字是丘帕·塔柯奇，在印第安語裡就是「歌唱芬芳之人」, 不得不說, 他的金嗓子確實是十裡八鄉都有名的。
丘帕的父親是個新時代的印第安人, 會狩獵會放牧，但也曾畢業於美國常青藤聯盟的某所名校, 還在外面工作了好幾年。至於他的母親則是一位來自歐洲的白種人, 當年正是因為愛上了荒野的生活和丘帕的父親，他的母親才毅然決然地拋棄大都市的紙醉金迷生活，來到了自治區裡。
丘帕的話很多, 一路上過來都喋喋不休地, 但是客人不怎麼講話, 大部分的時候都是微笑面對, 然後默默地擼毛他隨身攜帶的那只小企鵝。
說起來你們這些外邊的人養企鵝難道不違法嗎？丘帕曾問過這個問題。
於是客人給他出示了一系列相關的飼養資質證明, 看起來正兒八經的, 還有國際相關協會給出的公章印戳，不知不覺就讓人……信以為真了。
如今他們騎著馬來到了營地大門前, 兩個穿著野牛皮衣、頭戴鷹羽冠的勇士從瞭望台上探出頭來，用印第安語吼道：「來的人是誰？」
男人的聲音穿透了風雪, 讓兩位來客聽得清清楚楚。
丘帕雖然不是這個部落的人，但附近幾個部落之間都是互相認識和盡量幫助的，因此丘帕也不慌，大聲地回答：「我是白河部落的丘帕·塔柯奇！認識你們部落的哈拉卡·羽圖勇士！今天帶著著客人來拜訪你們的大酋長！」
台上的兩人對視一眼，然後一人說：「哈拉卡外出狩獵去了！你有什麼事？」
丘帕笑了起來：「你們別扯謊了！他今年去外面讀書了, 認識了一個外邊的女朋友, 所以今年的新年他不會回來啦！」
負責警戒的勇士們聽說他確實說出了那位熟人哈拉卡的去向, 這才確信是認識的人。於是他們打開了大門，並邀請兩位在風雪之中趕來的客人進屋喝杯熱茶。
幾番周折之後，丘帕總算把自己的客人帶到了這個部落的酋長面前。
在溫暖的木屋裡，壁爐裡的火焰燒得正旺，暖呼呼的室內溫度與屋外越來越大的風雪形成了鮮明對比。
丘帕脫下了自己的熊皮袍，而客人也脫下了厚重的黑色羽絨服大衣。
「我是來找人的。」客人誠懇地對大酋長說明了自己的來意，隨後大致描述了一下目標的外表。
坐在椅子上的老酋長背對著壁爐的火焰，微微睜開滿是皺紋的眼皮。
「哦？可我們這裡沒有你說的這個外表的人。」頭上戴著華麗漂亮的鷹羽冠和寶石鑲嵌裝飾的大酋長老神在上的回答，用的還是口音很重的英文，讓人都快聽不懂他說什麼。
一旁陪著的丘帕心一緊，不由得看向了黑頭發的年輕客人。在這一個半月裡，他們跋山涉水，走遍了整個北美的印第安自治區，這裡已經是最後一個部落了……如果這兒都找不到，就意味著這位客人又要再度踏上尋人的旅程。
丘帕先前聽說了對方的故事，客人說那個人對自己很重要，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找到。因此對方目前已經找了快要兩年都沒有成功，成天滿世界的跑，也不知道這樣的旅程什麼時候才是盡頭……讓丘帕覺得都很心酸。
在跟大酋長反復確認，確實查無此人後，客人坐在椅子裡，手肘撐在腿上，低垂著頭，像是突然變得很疲憊。
大酋長也很忙的，他還要去哄剛出生沒滿月的外孫，當即撐著拐杖站起來告辭。「幫不到二位真是很抱歉，你們兩位客人一路過來想必也很辛苦，等這場風雪停了，你們再離開山谷吧。」
這意思就是允許他們在這兒多留幾天。
就在大酋長即將離開木屋時，房門突然被撞開，一個半大小子跌跌撞撞地衝進來喊了幾句話，大酋長搖了搖頭，訓斥了他兩句，然後走了。
原本沉默的客人突然抬起頭，問自己的向導丘帕：「他們剛才說什麼？」
「哦，沒什麼。」丘帕漫不經心的翻譯道，「那個小孩子說，『酋長爺爺，拉頓家的小狗已經滿一個月了，我可以去要一只嗎』。酋長就讓他遇到事情不要那麼急躁，想要小狗的話就自己去說服拉頓本人……估計是那種『北美印第安狼狗』吧？我們部落裡也有養的，上次客人你在我家的帳篷外不是見到過了嗎？它們外表像是狼一樣，性格方面非常順從和勇敢，聽說以前是跟北美狼混血生出來的本地犬種……」
丘帕的話癆又開始了，喋喋不休。然而客人沉思數秒，忽然一拍椅子的扶手站起來：「拉頓的小狗養在哪裡？」
丘帕：？
咋了，你也想要小狗？
殊不知，太宰治是在某一刻突然有了奇怪的靈感。
他相信自己的靈光一閃，在失去了【書】之後，他多多少少遺留了些「後遺症」，這讓他的第六感變得很強。這一點在過去兩年的環球旅行中可以得到驗證。
丘帕在隨便向一個路過之人打聽了一下目的地後，兩人很快找到了在村子邊緣新建的一個像是倉庫的建築。
太宰治站在半遮掩的大門口，竟然有些不敢進去。
但丘帕已經開始嚷嚷著尋找拉頓而走開，只剩下他一個人站在倉庫門口，最終還是輕輕地推開了大門。
倉庫的地上同樣燃燒著一堆篝火，顯然是為了給室內增溫，而最吸引太宰治目光的當然還是要看牆邊那一窩皮光毛亮、圓頭巴腦的可愛奶狗們。
如同丘帕所說，這些北美印第安狼犬的外表與狼一樣，但是此刻它們都還是肉乎乎的幼崽，一個腦袋比一個圓潤。
走到柵欄邊上的太宰治一時間犯了難：那麼多只小狗，哪一個才是阿澈呢？
此時正在嬉戲打鬧的一只渾身棕毛的小狗突然注意到他，頓時搖著小尾巴，開心地撲過來，然後前爪探在柵欄邊上，也不叫也不吼，只是一臉乖巧地等著他抱。
太宰治怔怔地看著這只小狗。
他曾經最討厭狗這種生物，但在這一刻，他卻有種潸然淚下的衝動。
於是年輕人緊抿著唇，彎腰伸手從柵欄裡抱起來這只小奶狗，指尖顫抖地摸了摸它溫熱暖和的小腦袋。
小狗有著一雙明亮的淡藍色眼睛，伸出粉嫩的小舌頭，舔了舔他的掌心，口中發出了歡喜的幼嫩叫聲。
「阿澈……」他低聲訴說自己復雜的心情，一時間難以描述，「我終於……找到你了。」
「吱——」
倉庫的後側大門打開了，竹取澈穿著與寒冷天氣完全違和的短袖和一條長到腳踝的黑色防水圍裙就進來了，腳下踩著做農活的黑色水靴，手上還抱著一盆溫熱的羊奶准備給小狗喂食。
屋內的太宰治猝不及防地和她對視，慢慢地張大了嘴，完全傻了眼。
等等！
他找錯狗……不對，找錯人了？！
原來你沒有投錯胎嗎！！！
「你干嘛啊？」
竹取澈此時還並未意識到什麼問題，她過去幾個月滿腦子依然都是有顏色思想（為了防止麻倉好讀心自己），以為眼前這個主角也是自己的「幻想」之一，頓時很不滿地問：「偷狗？」
「我、我沒有。」太宰治結結巴巴地說，然後下意識地彎腰把小狗放回柵欄裡以示清白，然而奶狗很不滿意，一口咬住了他的衣袖，掛在半空中不肯松口。
「哎呀。」
感受到袖子重量的黑發年輕人手忙腳亂地低頭想把它弄掉，但是又把強行扯開會傷到小狗尚未發育完成的牙齒，最後只能無助地看向竹取澈。
竹取澈默默地瞄了一眼過去，奶狗渾身的茸毛頓時炸起來，乖乖地松開嘴，啪地一下掉進地上的稻草堆裡，撲進它的兄弟們之中玩鬧去了。
……還是一如既往的廢物呢屑老板。
不知道為什麼，這次的成人向劇情超真實，她當初在腦海裡寫劇本的時候有過這樣的設定嗎。
她思考了幾秒也沒想明白，索性先給小狗們喂食物，又揉了揉一臉慵懶女王姿態的狗媽媽，解決完這一切才看向門邊的縫隙。
原本想叫客人出來的丘帕默默地將頭縮回去了。
他問過附近的同胞，他們說，裡面那個女人的名字就是拉頓·哈給頓。
看來他的客人跟這位拉頓小姐有話要說，那麼他就不打擾了，找個地方喝杯烈酒暖暖身體才是正事。
「你怎麼會在這裡？」竹取澈平淡地問太宰治。
雖然覺得女孩子這麼平靜日常的表情很奇怪，怎麼看也不像是兩年後重逢的激動，再聯想到大酋長的故意撒謊行為……太宰治強壓制住內心的苦澀，強顏歡笑地說：「我是來旅游的。」
——其實他並不清楚，此刻竹取澈覺得他是個「幻想出來的劇本角色」，而大酋長說「查無此人」但沒有說「查無此神」啊……
「這樣啊。我就說你怎麼到處亂跑。」
「啊？」
緊接著，竹取澈若無其事地牽起他的手，把他帶出了倉庫，徑直帶回了不遠處的她家。
猝不及防被握住手的太宰總感覺哪裡不對，心髒砰砰跳。
結果一進屋，門就被竹取澈很熟練地反鎖上。
「脫衣服吧。」女孩子說。
「哦哦，好的。」
脫外套嘛，畢竟小木屋裡也有設置壁爐，室內溫度還挺熱的。
但是當太宰治把自己的黑色羽絨服和紅圍巾都掛在門邊的木頭掛鉤時，竹取澈卻一臉驚異地看著他：「你今天到底怎麼回事？」
「什麼？」太宰也震驚了，難道還有昨天？前天之類的見面次數？他不記得啊！？
「你一定也不主動了！」竹取澈抓狂道，「你今天很反常啊屑老板！難道是忘了什麼嗎？」
大家接下來不要廢話了好嗎？節省時間直接進入正題不就好了嗎！
太宰治都嚇懵逼了。
這啥情況啊這是！他可以肯定自己今天是第一次在兩年後見到阿澈，但對方為什麼會這麼說？
難、難道有什麼山林野怪變成自己的模樣天天迷惑阿澈？天啊，但是阿澈自己都是神明，不至於會被蒙騙到這種深以為然的地步吧？
如果真是如此，說明那個野怪的力量很強，他好不容易找到阿澈，可不能看著她就這樣墮落下去！一定要想辦法把她從野怪的控制中搶回來！
克敵制勝的方法當然就是用【人間失格】去刷那個敵人……但是現在當務之急，是消除阿澈的疑惑和警惕心！
「我那是跟你開玩笑呢，怎麼會忘。」
太宰治看似不情不願，實則歡歡喜喜地抬手解開了上衣的第一顆扣子。
那天晚上，屋外風雪大作，屋內一片暖意。
第140章 大結局
夜半醒來, 竹取澈一臉惆悵地坐在床邊發呆。
神明的感官很是敏銳，她能夠清楚地聽到身後床上那個人沉睡的呼吸聲……直到這個時候，她的耳朵尖兒才慢慢地紅了。
——啊啊啊啊啊我都做了什麼啊！為什麼沒人告訴我, 屑老板這次是來的是真人啊！！
……一定是麻倉好這個混蛋故意坑我！
竹取澈在心底淚流滿面, 她就知道對方肯定是故意報復自己天天在腦海裡搞顏色不讓他「讀心」, 才故意把太宰治周圍的氣息給模糊處理，又讓大酋長那邊說些模棱兩可的話語來誤導他——不然她怎麼可能分不清對方到底是真人還是幻想？
然而悲慘的是, 直到最後關頭竹取澈才發現這貨是真的屑老板, 不是自己幻想出來的……「劇情角色」。
她都要嚇傻了。
但為時已晚……
也許有人會問，按道理當太宰治接觸到她的一瞬間，【人間失格】就會生效, 就可以以此來辨認他到底是真人還是幻想。
問題是竹取澈先前封印了【書】, 順帶成為了世界晉升儀式的祭品, 再加上麻倉好送的「根源之鏈」——她自身也多了「世界根源」的特性, 能夠無視對方的異能效果了。
好嘛, 現在竹取澈也不知道這波到底算是虧了還是血賺……反正屑老板是睡到了, 而且好像也沒有很不情願的樣子……
忽然有一只手搭在了她光潔的背上，伴隨而來的是像是大型黏人怪的身體軟綿綿地壓過來, 這個睡眼惺忪的黑發年輕人在她耳邊噴吐熱氣，語氣黏糊地說：「要煙嗎？」
「……你當我是在賢者時間嗎老板？」
竹取澈倍感無語, 雖然兩人現在也沒有金錢交易關系，工作合同都過期兩年了。但出於習慣，她還是喜歡叫對方「老板」。
太宰治輕笑一聲，把臉埋在她的脖頸間含糊不清地回答：「誰知道呢。」
「不要，抽煙有害健康。」竹取澈眨眨眼, 轉身把他摁回床上去, 然後自己拉起被子往兩人身上一蓋, 「睡覺睡覺。」
「好。」太宰睜開一只眼睛確認她也躺下來後，這才放心地閉上眼睡覺。
這一覺就睡到天亮。
翌日早上，打著哈欠的向導丘帕過來敲門，竹取澈率先醒來，穿上衣服跑去給人開門。
「誒？」丘帕沒想到開門的會是這位拉頓小姐，頓時抓了抓亂糟糟的頭發，「早上好，那個……請問藤本先生是在你的房間裡嗎？」
「藤本……是的！」竹取澈一聽這個就知道是屑老板的新馬甲名字，當即很配合地點點頭，「我們一見鐘情，墜入愛河了。」
丘帕：喵喵喵？
這麼火速的嗎，那麼藤本先生接下來還要不要繼續找人啊？
此時聽見屋外動靜的太宰治也穿上衣服走出來了，不過比起精神煥發的神明，他看起來完全就是縱那啥過度的掏空臉。
丘帕震驚地看著這位花了大價錢聘請自己當向導的日本主顧，發現他身上隨意地裹著一條明顯是居家用品的灰色薄毛毯，另外還套著一條當地印第安人特有的野牛皮長褲，各種零零碎碎的花色裝飾懸掛在褲子上。
藤本先生你為何要穿拉頓小姐的衣服啊！你這入鄉隨俗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丘帕瞳孔地震。
看起來你們昨晚是真的「墜入愛河」了……
「是這樣的。」外表打扮得像個狂放不羈藝術家的太宰治迅速上前幾步，熱情洋溢地一把握住了小伙子的手，「丘帕先生，我們的雇佣合約提前終止了，感謝你過去兩個月來對我的幫助和導覽。作為你辛苦工作的回報，尾款我會分文不少的打到你賬戶上的。」
一聽說不影響自己拿錢，工作還能提前結束，丘帕也很開心，頓時大力握著太宰的手搖晃了幾下：「願萬物之靈贊美您的仁慈與寬容！祝您和拉頓小姐生活愉快！」
——說實話，在過去兩個月裡，丘帕從來沒有見到這個客人笑得那樣遮不住喜悅的表情，想必他已經找到了自己要找的「那個人」……至於為什麼一個日本人要找住在印第安部落的某個女人這個問題，丘帕並不關心八卦，也沒有打聽隱私的打算。在這點上，他和眾多美國年輕人一樣看得更開。
得到祝福的太宰治頓時笑得更加真摯了。
竹取澈也反應過來，連忙對丘帕這一路以來的辛苦工作表示了感謝。丘帕嘿嘿笑著接受了他們的感謝，忽然這小哥一拍腦袋，從門外的牆角拿起一個黑色的旅行背包，「這個是藤本先生的行李，昨天遺落在待客廳裡忘記拿走了！」
竹取澈面色微變，等等，這熟悉的感覺……
太宰治同樣面色微變，等等，他昨天是不是……
「pee！」
一只圓頭巴腦的小企鵝委委屈屈地從包裡爬出來了。
它本想抱怨自己的第二任主人又把它給忘記在奇怪的地方，誰知一抬頭就看見目瞪狗呆的竹取澈……
於是它在僅僅愣了幾秒後，大顆大顆的晶瑩眼淚就開始撲撲地往下掉，然後伸出毛茸茸的雙翼撲過來抱住她的小腿，怎麼也不肯松開。
要知道軟糖可是得到「神經粗大、生性樂觀」的異能評價，會表現得那麼難過可是非常罕見的事情。
竹取澈心疼地彎下腰一把抱起了軟糖，已經長大了好幾圈的小企鵝窩在她懷裡繼續掉眼淚，腦袋往她胸口一拱一拱的撒嬌。
「乖了乖了，別哭了，我這不是還活著嗎？」
所幸這個時候太宰早已經把丘帕送走並關上門，因此竹取澈也可以肆無忌憚地對著一只企鵝講話了。
如果說以前的軟糖頂多是出生一周的貓崽大小，現在的體型就變成了一只普通貓咪的長度大小……但對於竹取澈來說依舊是能一拳打一百個的存在。
當然這只是一個比喻。
誰舍得沒事就毆打毛茸茸的萌物呢。
竹取澈一邊安慰著小企鵝，一邊感受到某人向自己投來的熱烈目光。
她疑惑地抬頭望過去，發現太宰同樣故作平靜地看著自己，雖然他沒有開口，臉上也沒有什麼多余的表情，但渾身上下都透露著一種【嗚嗚嗚人家也想被阿澈這樣抱住安慰】的委屈意思。
竹取澈一時間心情復雜。
昨晚抱的時間還不夠長嗎？至於跟一只企鵝爭寵嗎？？
但是神明還是很耐心地同意了。
「來吧來吧。」
反正都是一拳一百個的存在，抱一個也是抱，抱兩個還是抱。
然後她安慰了懷裡的兩只萌物用了足足一個小時時間才讓他們冷靜下來。最後軟糖躺在太宰的懷裡，小鼻子一抽一抽的，倒是竹取澈跑去廚房煮早餐了。
抱住軟糖的黑發年輕人坐在餐廳裡，跟在半開放式廚房裡忙碌的竹取澈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而竹取澈也終於得知了自己「死後」兩年裡的大部分人的動態。
由於那天的事故導致竹取澈「死亡」了，猶豫許久，太宰還是決定秘不發喪，這讓中原中也氣得跟他大吵了一架。
「竹取都死了！她都已經為你……這樣了，你還不允許我們這些朋友替她搞個葬禮嗎？」
「……她沒死。」
「放屁！有本事你證明給我看！」
於是太宰治順水推舟，就把「港口黑手黨首領」的職位扔給中也了。
新首領中原中也：？？？
「那你要去哪裡？」他十分不甘心地吼道。
「找人。」太宰治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首領辦公室，「我會證明給你看，或者說……」
——證明給他自己看。
橫濱的所有布局都已經完成，有中也和他看好的那兩個孩子在，太宰很放心。
自那以後，他不再作為「港口黑手黨首領」而活，而是完全憑借著自己的意志活下去。
在此後的兩年裡，太宰治花了很多錢，動用了幾乎所有能用得上的情報網絡和人脈關系都查不到什麼有用的結果。眼看這個方法沒用，他索性先去了美國，從分部的林凡手裡接過了軟糖的撫養權後就帶著小企鵝踏上了漫漫的尋人旅行。
其實說實話，他也沒有什麼信心，沒有【書】的證明，關於竹取澈到底是死還是活這件事他也是完全不確定。但是太宰已經做好了一輩子都在尋找那個人的決心。
他說不出這件事的背後到底是什麼力量在督促他踏上這條危險的旅程，但是……他可以在路上慢慢地思考這個人生意義。
這一路上，他見到了很多人，不同國家和地區的人，不同的生活，不同的快樂和悲傷……因此太宰治變得更加成熟和穩重，但也更加孤單了。
他開始定期刷中也的卡——雖然剛開始中原中也還打國際電話過來臭罵了他幾句，但最後也拿他沒辦法，只能自我安慰，把這個事情當成證明「青鯖還活著」的有力證據。
他開始寫旅行日記，當然寫完依舊會燒掉——正經人誰寫日記嘛。
他依舊被某些勢力出高價懸賞腦袋，也還是有人在追殺他，但每次都借著自身的豐富避難經驗和軟糖逢凶化吉的能力成功化解。
他也學會了好幾種不同國家地區的語言和方言，吃過許多奇奇怪怪的美食，跟不少異能者打過交道……
環球旅行的尋人兩年時間徹底改變了太宰治，他開始思考更多更深層次的事物與意義。
同樣，他也更加渴求、無望和痛苦地尋找著失蹤的竹取澈——無休止的旅行，無休止的跋涉，只有在看不見終點的旅途中，他才能獲得少許心靈上的平衡。
但是生活就像是《阿甘正傳》裡說的那樣，它是一盒巧克力，你永遠不知道下一口的味道是什麼。
這不就突然找到人了嘛。
說到這裡，坐在餐桌前的太宰治得意洋洋地笑著說：「順帶一提。你的初戀被抓了。」
竹取澈正在從烤爐裡拿自制面包，聽聞此言頓時「啊？」了一聲，想了好幾秒才想起那貨是誰。
草啊，小毛子犯什麼事了？要是哪天聽說他這種人渣被絞死都一定也不奇怪好嗎。
原來在竹取澈似乎因為某些不能說的理由而從橫濱下線後，陀思妥耶夫斯基聽聞了這件事，就好奇巴巴地跑過來康康竹取澈到底是不是真的死了……他不來還好，一來就被早有准備的太宰治讓人暴打一頓，抓起來扔進特制監獄去了。
哦，那個時候，太宰還沒離開橫濱，消息也是他故意放出去的，就等著情敵上鉤呢。
——可憐的俄羅斯人都不知道自己有這麼一個開了先知掛的情敵……
關於新首領方面，秘密論壇上當年關於「港口黑手黨的世紀三角戀」又有了新的進展。
當年是說「哥哥（中也）因為愛上了首領（太宰），決定犧牲妹妹（貴子），妹妹明知必死還是義無反顧地招惹首領，導致最後被首領派去的殺手給暗殺」的悲情故事。
現在的八卦故事新進展是「原來哥哥（中也）有影分.身之術（？），是極其罕見的雙重異能者，一人分飾三角」，而所謂的「首領」和「妹妹」其實都是不存在的人！
於是中原中也完美地實現了「我暗戀我自己，我我利用我自己，我暗殺我自己，最後我不想玩這個沙雕游戲就讓另外兩個角色領便當了」的超高難度成就……
——這下可好，「心黑手狠」兼具「精神分裂晚期」的中也首領更加嫁不出去了，他只能悲傷地偶爾去老師森鷗外開的孤兒院裡喝個茶，然而看著對方的御姐異能體愛麗絲就更加難受了……
竹取澈的親朋好友們也各有各的發展。
在海上當遠洋水手的比利老哥終於存夠了錢，外加借貸，自己買了一艘捕魚船，自己當船長帶隊去打魚了。誰知道四個月前的一次大西洋航行中，竟然在公海裡意外撈到了一艘當年大航海時期的葡萄牙沉船。
沉船內裝滿了無數來自東方的精美瓷器……雖說法律上說公海撈到的古董也不屬於私人，但他們暗搓搓地完成所有打撈工作，並通過合理的金額分配讓所有人都進行保密和發財。
於是一夜暴富的比利先是還了貸款，又用這筆錢開了一家小公司，公司旗下有五艘船可以進行遠洋捕魚作業。
但他還是喜歡自己親自出海去打魚。
竹取澈的老隊長本多啟太終於成功壽退社了，在得知自己當初欣賞的後輩、也是組織裡的干部竹取澈莫名其妙地死掉後，他再也無法忍受這樣的痛苦。雖說按道理像他這樣老資歷的黑手黨是不會那麼早就和平隱退的，過激一點的首領還會認為這是一種背叛逃跑行為，但是考慮到他的家庭因素和個人感情方面，太宰還是同意了對方的辭職申請。
離開港黑的本多啟太改頭換面啟用化名，去到了前妻所在的地區生活，開了一家物流公司——不是「港口物流株式會社分社」之類的公司，是正常的、民用的那種。雖說賺不了多少大錢，但是日子也算是過得有滋有味。
最重要的是，本多啟太那個青春期的叛逆兒子終於和他達成父子和解，那孩子考上了自己喜歡的遠月學院繼續鑽研廚藝，而前妻也跟他有著復合的諸多跡像……
龍國人林凡結婚了，女友是之前交往的那個日本女孩子，據說他們的第一個孩子都生了，是個同樣肉球球的小女孩，笑起來跟她爸爸一模一樣。
雖說林凡是個輔助類的異能者，但在被竹取澈的折磨（訓練）之下，異能方面和戰鬥時機的判斷還是有了長足的長進，如今也能夠給幾百號人唰地一下上五六個增益BUFF了。
倒是竹取澈的小姐妹武內千春依舊沒有談戀愛結婚的相關打算，因為她依舊放不下自己那個死去的前男友。在陸續婉拒了幾個黑手黨男士的約會請求後，大家都知道她這輩子是打算單身到底了。
興許是受到竹取澈死亡事件的打擊，她也漸漸地無心在港口黑手黨裡工作，因此主動提出了退居二線的申請。出於個人意向考慮和保密方面，他們的組長把她調到了港黑下屬的一家地產公司裡做行政工作——至少那家公司看起來是合法清白的，也不用像在總部那樣天天接觸秘密文件，動不動就要跑去避難。
等再工作個幾年，等到屆時武內千春腦海裡接觸過的那些機密文件都失效、過期了，差不多就可以把正常辭職提上議程了。
最後是芥川龍之介和中島敦這兩個命運相似又截然不同的少年。
前者依舊在武裝偵探社工作，跟同樣被「開除」出港黑的妹妹芥川銀一起，向織田作之助與其他前輩們學習人活著的真諦和意義。讓人覺得驚詫莫名的是，芥川與擅長農活的宮澤賢治最有話題，兩個人聚在一起總是會討論最新的農業科技和相關產品，【羅生門】被芥川拿去做插秧、收稻子之類的工作了……
中島敦和泉鏡花相依為命，小可愛們一起被扔到了港口黑手黨的前前代首領森鷗外所開的孤兒院裡生活。白虎同學拜森鷗外為師，在學習著為人處世的方面之余還在兢兢業業地保護橫濱。
當然，我們也不能忘記讓太宰治「魂牽夢縈」的「辣個男人」，織田作之助。
在這兩年裡，他又收養了四個孤兒，於是織田家的孩子數量多達19個……太宰治酸得都快哭暈過去。
還好他又出了第三本著作，反映一個異國打工者在日本工作期間見到的各種光怪陸離事件，被業界與評論家稱贊為「令和年代最驚艷的社會諷刺小說」。雖然他本人對這個榮譽感到很困惑，但看在高昂的稿費回報和熱烈的讀者回信的份上，織田作之助選擇了接受這一切。聽說他的第四本小說也在計劃之中，這次要講述一個懸疑驚悚的神神怪怪故事了……
以上，就是竹取澈不在的這兩年裡，每個人所面臨的不同發展了。
聽完太宰治的描述，早餐也煮好了。竹取澈端著切好的三明治出來，隨口問道：「既然你現在已經找到了我，那老板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呢？」
出乎她的預料，黑發年輕人臉上頭一次流露出茫然困惑的神情：「我……我不知道。」
「嗯？」竹取澈把東西放在桌上，雙手撐在椅背頂端，一臉震驚地看著總有著各種屑計劃的混蛋前老板。
「事實上，我之前的打算是找到你為止再去思考這個問題。但我沒想到會那麼快……就找到你。」
太宰說著說著，偷偷地抬頭看了她一眼，又像是感到不好意思那樣地挪開了視線，好像他突然對窗戶外的雪花形狀有了新的興趣。
……竹取澈覺得這樣子的屑老板也好可愛，讓人忍不住想跟他再來一個新劇本。
於是她饒有興致地繼續打量著對方，倒是餓得不行的軟糖又開始「屁屁」地叫著，提醒她廚房裡還有別的食物沒有拿出來。
「啊，抱歉。」竹取澈歉意地說，「完全忽略你了呢。」
軟糖十分心累地張開嘴：「pee……」
這種事情它都習慣了。
廚房裡沒有拿出來的是三碗熱騰騰的味增湯，奶白色的熱湯裡有雪白的豆腐和深綠色的蔥花碎在浮浮沉沉，鮮美的香味從裡面飄起來。
「味增湯？配西式三明治？」太宰微微一愣，沒想到竹取澈的私人菜譜是這麼的……東西結合。
竹取澈也拉開一把椅子自己坐下來，聽到他這樣說也為之一呆，「啊！這是我小時候經常吃的，剛剛習慣性就煮了……我忘記你沒接受過類似的飲食食譜。」
「哎呀，我不是那個意思。」太宰笑著用湯匙攪動了一下熱湯，「其實這種食譜我覺得還挺新鮮的。」
他低下頭凝視著這碗湯良久，倏然道：「我也有兩年沒回日本了。」
「所以呢？你既然已經找到了我，現在想回去了嗎。」竹取澈並不急著自己吃飯，而是先給軟糖喂食。由於湯太燙，她就先把特制的小魚干一條一條的往企鵝嘴裡塞。
太宰治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反問道：「你呢？你接下來打算去哪裡？」
「這個赤味增是我今年入冬時新做的。」竹取澈似是而非地回答，「等吃完最後這一小盒，我大概就要離開這個部落了。」
「去哪裡？」太宰再次問了一遍這個問題。
「……不知道。」竹取澈同樣笑了一下，「但是我現在不能在一個地方待太久。你知道，這算是封印【書】的後遺症之一了吧。事實上，要不是這個部落的主宰神靈算是我的……朋友？我可能都待不了那麼長的時間養傷。」
太宰治默然地垂下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此時軟糖已經吃飽了，它的食量本來就不大，只是什麼都很好奇，非要啃上一兩口試試味道。它現在正拿著一個湯匙地半趴在桌子邊緣，嘗試喝那一碗味增湯。
竹取澈總算可以開始吃早餐。
其實神靈不用吃人類的食物也行，但是難得成為了「怎麼吃都不會發胖」的體質，竹取澈當然不會放過那麼好的機會去品嘗美食！
她剛剛都想好了，離開部落後的第一站就是——法國！
巴黎幾乎彙聚了全球美食大成的頂級餐廳，竹取澈的長途旅行第一站就暫定是那裡了。
太宰忽然問道：「阿澈，你剛才說……養傷？」
「誒？你反應那麼遲鈍的嗎老板。」竹取澈眨巴著眼睛還是給出了解釋，「事實上，我之前只保住了靈魂，原先的身體已經毀了，你現在看到的我是這幾個月新捏出來的身體。」
太宰治先是驚訝了幾秒，旋即就立刻接受了這件事。
難怪昨晚……好吧，沒什麼。
「那個東西……」他指的是【書】，「現在安全嗎？」
「在我被人打得魂飛魄散之前，應該都是安全的。」竹取澈說了個自認為很幽默的笑話，結果太宰治一臉復雜難言的表情看著她，愧疚中混雜著心疼。
竹取澈：等、等一下，你覺得不好笑也不用露出這種表情啊！
「所以，阿澈你今後大概會四處流浪？」
「是的。」
「一定要如此？」
「一定要。」竹取澈也很無奈，「我接下來會面臨很多麻煩和災難，如果停留在某個地方太久，對我還是對當地人都不太好。」
太宰治這次又沉思了很久，久到連他的那碗湯都涼了，他才開口：「我跟你一起吧？」
「啥？」竹取澈傻了幾秒，頓時為了掩飾心中的感動而故意裝作莽撞的樣子說道：「免了吧老板！我可不想再被你哪天說什麼『你逾越了』之類的話。你不適合跟著我一起去冒險啦。」
太宰治心不在焉地轉動著指尖的湯勺，原本沉澱下來的味增湯立刻又變回渾濁的模樣，而他的表情明顯有些難過。
竹取澈後知後覺，甚至有點後悔自己說話那麼狠：草啊，他不會還在意這件事吧？
「拜托你，阿澈。」太宰深吸一口氣，他終於抬頭勇敢地與她對視，「不要再說那句話了。那不是我心裡所想……那不是，我想對你說的真心話。」
「好好好，不說了不說了，你別一副要哭出來的表情看著我啊……」竹取澈手忙腳亂地想要勸住他。
對於這個問題，太宰很倔強：「我沒有要哭。」
「是啊，昨晚哭出來的人也不知道是誰。」竹取澈隨口懟回去。
太宰：……
他看起來更加像是貓貓含淚的表情包了。
竹取澈真是慌得一批，屑老板從來沒有在她面前展露出那麼柔弱無助的小可憐樣子——等等，不對啊？這樣子她超熟悉的！
「好嘛，有什麼我能為你做到的，你就盡管說吧。」竹取澈想來想去也只能想到這個安慰方法了。
黑發年輕人得到了想要的承諾，這才悄無聲息地露出一個小小的笑容。
「我要和你一起旅行，阿澈。」他像是宣布又像是在哀求地說道，「不許丟下我！」
竹取澈愣住了。
她沉默了許久，才把臉扭開，特別為難地說：「不行。那太危險了……」
太宰治站起來，繞過桌子走到她面前來單膝跪下，然後伸手捉住了女孩子的雙手，強迫她與自己對視。
「我不怕。」太宰治輕聲說道，「我什麼都不怕，我連死亡也不怕，但是……我喜歡你，阿澈。」
「！！！」
竹取澈的神情就仿佛她突然出門中了一個億的彩票那樣，又好像突然發現自己的新身體捏錯了性別，震驚中帶著魔幻般的難以置信。
「所以拜托你……」年輕男人將她的手摁在了自己的心口，「別讓我的人生再次變得不完整了。」
我好不容易才找回你的。
不要再讓我一個人了。
這是太宰治沒有說出口的話語。
竹取澈看著他期待又脆弱的表情許久，這個男人如今的模樣跟她記憶中的樣子略有出入，他不再是原先那種陰郁消沉、仿佛隨時猝死的亞健康狀態，長達兩年的在外奔波旅途讓他變得健朗外向了不少，但同時也顯得更加風塵僕僕和疲倦非常。
明明自己離開之前把這個混蛋養得白白嫩嫩的，現在卻又變回一副飽經風霜、無人認領的可憐樣子。
女孩子感受著指尖傳來那人類所特有的激動心跳，眼眶有點莫名地發酸。
真是跟作弊一樣。
當初就不應該貪圖那兩個億的美金來認識眼前這個壞家伙。
她猛地向後仰起了頭，隱去眼中的淚光，當竹取澈重新低下頭時，不僅表情恢復正常，臉上也已經浮現出某種惡作劇般的笑容。
「那麼，這位先生。」她親切地說，「你要信仰我，供奉我，並且永遠愛護我嗎？」
太宰治那雙鳶色的瞳孔略微地睜大了，清楚地倒映出竹取澈如今笑容滿面的模樣。
「當然，我向你許諾。」他非常配合的、虔誠的微微闔上眼，「——神啊，我將把我生命中所有的美好都獻給你。」
「……很好，我收下了。」竹取澈深深地看著他此刻的神態，仿佛要銘刻在心中後方才抽出一只手摸了摸他毛栗子般的頭發，「那麼我宣布，你是我的信徒了。」
太宰治終於笑了起來，他笑得很溫柔，就像是有明媚的光芒從他的身心深處綻放出來一樣。
然後沒等他開心太久，就聽見竹取澈美滋滋地繼續說：「像你這樣的帥哥，我還要找12個！」
「……你當自己是耶穌嗎？還要十三門徒？」太宰的笑容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幽怨無比的回答。
「嘿嘿，夢想總是要有的。」女孩子看得很開，「萬一呢？」
黑發年輕人沉默了幾秒，突然露出一個有點詭譎、有點病態的笑容。
「那你就試試嘛~」
竹取澈並不畏懼對方在一瞬間所流露出的那種陰暗氣息，相反，她甚至覺得很親切的久違了。
而且她覺得最有意思的是，這句話裡面的醋味簡直要彌漫整個屋子了。
「老板，對神明有偏執的占有欲可不是什麼好事。」她笑著吐槽道，「我這個人其實很博愛……唔唔……」
女孩子突然說不出話來。
因為她喜歡的人突然親吻了她。
他把她摁在餐桌旁的椅子裡，伸出雙臂攔在兩側以免她逃走，就好像當年的那一幕再度重演——只是兩個人的位置對調了。
太宰治那雙鳶色眼眸依舊顏色很深沉，但裡面湧動的熱切情感卻令女孩子歡喜不已。
於是她乖乖地閉上了眼睛。
——她靈魂裡，人生之中殘缺的那一部分，在今天終於圓滿了。
一旁的小企鵝軟糖乖巧地裝作沒看到這一幕，沒有發聲，還用小翅膀擋住了自己的眼睛。
其實它什麼也看不到……因為竹取澈的椅背剛好擋住了它的視線。
總而言之，軟糖又被主人們所遺忘了。
但這一次，它並不覺得生氣或者遺憾，相反，它幸福得蜷成了一團。
興許這個女孩子今後的前路未蔔，興許等待她的將是無數困難和考驗……但那都是這個冬天以後的事情了。
至少在這一刻，在這個小木屋裡。
信徒親吻著他的神明。
竹取澈，也終於回到了人間。
（正文完）
第141章 番外一·送君走馬去
「一個人得多傲慢, 才能把別人對自己的愛給完全忽視掉？」
當這句得意洋洋的人生雞湯驚醒太宰治時，他正好出於吉普車的一個顛簸跳躍中，要不是身上綁著安全帶, 這會兒腦袋都估計嗑在汽車內部的天花板上了。
「啊, 老竺你醒啦？來吃點水果。」
一只粗糙黝黑的大手扶起了有點坐歪身體的太宰, 同時一個果皮有點皺的橘子遞到了他的鼻尖。
注視著眼前的這一抹橘黃，黑發年輕人的意識也從噩夢與高原反應之中稍微清醒了點, 用標准的龍國話回答道：「謝了, 貢布。你們剛才在說什麼？」
太宰接過了這個穿著藏族勒歸服飾的粗獷男子遞來的水果，而貢布黝黑的臉頰膚色下也有著當地人特有的暈紅——那是高原紅。
貢布回答：「我們幾個剛剛在談李少的風流情史啦，哈哈哈。」
太宰很配合地露出了好奇聽眾的模樣, 而坐在副駕駛位的那位一看就是漢人容貌的「李少」則看似不好意思實則得意地笑了起來：「貢布你瞎吹什麼, 我那兒都是一些爭風吃醋的小事情……老竺也想聽嗎？」
「你願意講的話, 我當然也想聽。」
其實他並不想聽那些無聊的事情, 但無奈搭了人家的順風車, 面子還是要給的。果然, 李少就興致勃勃地再講起他和自己的幾個前女友的那些事情。
唔……好酸，橘子好酸。
太宰表面上在微笑, 實則手指偷偷掰開一片橘子果肉放進衣襟裡……當他幾秒後抽手回來的時候，果肉已經消失了。如果仔細觀察, 會發現他有些鼓脹的外套底下似乎有什麼軟綿綿的東西在蠕動。
軟糖顯然也被酸到了。
這件事還要從一年半前說起。
在竹取澈消失之後，太宰治帶著她留下的小企鵝軟糖踏上了遙遙無期的尋人之旅。為此他辭去了港口黑手黨首領一職的職位，一路上面臨了無數困難與挑戰，但都被他成功克服了。
雖說失去了【書】，已經無法再通過「外掛」去得知前路和目標人物下落, 但是太宰治卻不願意就這樣放棄。哪怕所有人都認為竹取澈已經死了, 他也沒有承認這件事。
也許這趟旅行什麼都找不到, 也許他某天會因為一件意外事故而死在旅途之中，但是出乎預料的是——太宰治的內心意外地沒有什麼擔憂。
如果他什麼都不做，如果他不踏上這個旅途，他的余生大概都會活在痛苦和悔恨之中。
……他永遠都不會忘記那風沙一樣的結晶體從指縫中滑落時的驚愕與懊悔。
如今，他風塵僕僕，四處奔波，形神憔悴，若是放在以前恐怕連老朋友也不敢上前第一時間相認。但唯有如此，這個年輕人的內心才能得到難得的平衡和寧靜。
在動用了大量人脈與金錢搜尋情報均無果後，太宰終於踏上了親自尋人的旅程。這一路上依靠吉凶企鵝軟糖的能力與模模糊糊地感知到某些意味不明的指引，他們一路追尋而去。然而……每次的結果都是失望，失望還有失望。
最後連軟糖都不抱希望了，但是太宰治依舊抱著這只小企鵝繼續著自己心靈的旅程。
四個月前，他在印度洋中心島嶼的一處神棄之地得到了某些指示，裡面的神器給出的提示就是前往龍國藏區，去當地的某座寺廟拜謁。
但是藏區作為大名鼎鼎的「世界屋脊」，對於全世界想要挑戰自我的驢友們來說那是高等難度關卡的存在。毫不意外，當太宰從拉薩出發，車開到中途不幸拋錨了——拉薩一家外來漢人開的黑心汽修廠忽悠了他，用質量稍遜一籌的零件偷偷替換了價格昂貴的關鍵零件。
雪上加霜的是，當時他身處四下無人的荒野戈壁灘公路上，周圍有一群餓得眼睛發綠的野狼圍住了汽車，軟糖嚇得縮在他懷中瑟瑟發抖。
無視了外面那些圍攏過來的野狼，太宰治面無表情地坐在駕駛位裡，表情與外面的黑夜一樣漆黑，手裡穩穩地握著槍，心中尋思：原來如此，我被那家汽修廠給騙了啊！那個老板明明前面一直都很真誠，沒想到是他的小弟下了暗手……也不一定，看他們那副有恃無恐的模樣，明顯是慣犯老手了，說不定這就是個專門騙外地客的套路……
就在這時，他身後的道路盡頭亮起了吉普車特有的白色遠光燈，看樣子還不止一輛兩輛。飢餓的野狼們受到驚嚇，只能不甘心的如同潮水一般退去，消失在茫茫黑夜裡。
為首的吉普車停在了他租來的車旁邊，對面車窗搖了下來，露出李少那張明明很年輕卻故作老江湖的面孔。
「嗨，兄弟，要幫忙嗎？」
於是太宰治就這樣上了這群龍國人的車隊。
李少是個生活在龍國魔都的富二代，可他不欺男霸女，不開車超速，不亂碰不該碰的任何東西。雖然這哥們在男女感情方面有點渣，但他對於野外挑戰向來很有興趣，自身也算是資深驢友。
這次，李少是抱著攀登珠穆朗瑪峰的打算而來，目的是珠峰大本營，至於整個車隊的人都是在他的鈔能力之下湊出來的向導、隊友等等。
行走在藏區，誰都有可能出意外，能搭把手就幫。因此李少本來見到前面路上有一群野狼很興奮，誰知湊近了一看狼都跑光了，只剩下一個外地游客坐在車裡「一籌莫展」的樣子。
面對太宰治的時候，李少隨口問了一句：「哥們怎麼稱呼啊？」
面對這個問題，太宰面不改色，早有准備的假資料上的名字躍入腦海。
「鄙姓竺。」他用標准無比的龍國話回答，「竺珀舟。」
「珀舟……破釜沉舟……哥們你這名字有點怪啊？」李少念了兩遍，意味不明地笑起來。
「是真的。」太宰也不多解釋，只是掏出一張卡片遞給對方，「我的身份證。」
趴在車裡的李少也不跟他客氣，徑直伸手接過證件，對應了一下他的長相和證件照，確認了這張□□的信息後，又讓後排的貢布用手機拍了張照，這才將證件還給太宰，旋即這個富二代朝他咧嘴一笑：「竺兄弟別見怪，畢竟藏區什麼人都有。謹慎一點對你我都好。」
「應該的應該的，出門在外還是謹慎一點比較好。」太宰並不生氣，反而露出了理解的笑容。
他不擔心會露出馬腳。按照車速，後天就能抵達自己的目的地，到時候就可以跟他們分道揚鏢了。況且就算貢布真的謹慎到將身份信息上傳龍國國內的相關系統，也能查到對應的假身份……
如今一轉眼兩天多的時間已經過去，像太宰這樣的聰明人早就打消了這群驢友的懷疑，他自稱自己是海外長大的華僑，所以造次用句和語法有時候會跟龍國人有點出入。大家都表示理解，覺得一個從小在國外長大的華僑還能把龍國話說得那麼標准已經非常不容易了。
沒辦法，如果他實話實說自己是來自日本，指不准出於某些歷史原因，這群人中有誰起了壞心思就會坑他一把。倒不是說會怎麼樣……只是那樣就很麻煩。
出門在外，不可有害人之心，但也絕不能無防人之心。太宰治很清楚這個原則。
所幸，這段短短的拼車旅行很快就到了終點，而車隊還要繼續北上大本營。眼看不遠處的建築燈火通明，吉普車把太宰治放下了路邊。
「再見啦老竺！祝你一路順風！」熱情的龍國驢友們向他告別，太宰同樣回以微笑和揮手。
「再見，也祝李少你們能如願地登上珠峰。」
「哈哈哈，承你吉言啦兄弟，回頭來魔都玩的話請你喝酒！」
目送車隊遠去，公路上不時來往一兩輛車。
在聽見身後傳來那熟悉的木板敲擊瀝青路面的聲音時，太宰治默默地給一個沿路磕長頭的藏民讓開了路，看著這個白發蒼蒼、渾身藏袍都黑得看不出原本顏色的虔誠信徒手上裝著兩塊專用的木板，在公路邊上走一步叩首一步，仿佛世間的一切紛爭都與她無關。而老人腰帶上牽著的一只瘦弱的山羊正在旁邊跟著，腮幫子鼓動，慢悠悠地吃草。
太宰與山羊對視了幾秒鐘，莫名地從這只動物身上讀出了某些寧靜致遠的意味。
「pee？」他懷裡突然探出了一個毛茸茸的小腦袋，軟糖這幾天以來終於能夠呼吸新鮮空氣了。
「沒什麼。」太宰伸手摸了摸小動物的頭頂，灰白色的絨毛在他指縫間顯露，「走了，去絨布寺。」
絨布寺所處位置的海拔為五千八百米，氣溫寒冷，高原氣候顯著。但也正因其特殊的地理位置吸引了古往今來無數游客駐足觀賞。這座寺廟共有五層，然而使用的僅僅為兩層。建築依山而建，建築連綿大氣，不遠處就是珠峰北坡。而寺廟外的白色瑪尼石堆高高堆起，七色的三角形小彩旗拉開石堆與人行道的界限，每一塊石頭都代表著一個人的心願和願望。
此時尚且是白天，藏區的天氣如果不下雨的話就會長時間藍天白雲，天空澄澈得就像是被上帝用P圖工具修過圖一樣。
太宰治學著其他游客的模樣，繞著白色石堆轉了幾圈，用白色的石頭碰了碰自己的額頭，將心願默默地許下，然後將石頭拋到了石堆頂端。做完這一切後他才繼續前進。
其實絨布寺的游客很多，不單是遠距離來看珠峰風景的，還有很多本來就要去大本營的人。因此當地僧人干脆建了一個新寺，專門用來接待游客和提供食宿，香火非常旺盛。
其實今日太宰趕上了當地人的一個節日，這一天是藏歷的四月十六，是紀念釋迦摩尼誕辰儀式的次日，盛大的「羌姆」活動正在舉行。放眼望去，只見大量綠色的經幡迎風而動，寺廟內外都掛上了大量的彩旗、經幡等裝飾物。
容貌各異的國內外游客與穿著藏袍說笑的當地人混雜著湧入活動現場，太宰治一個不留神也被卷入這場節日的海潮之中，被這股不可抗拒的力量推著前行。
寺廟裡環繞著古老莊嚴的唱經聲與法器奏樂，彎曲巨大的牛角發出法螺的沉悶長鳴，那些頭戴面具、身穿華麗法衣的僧人們在場地內跳起了從古時傳承下來的羌姆舞，圍觀的人群時不時就發出贊賞與歡呼，熱鬧的隊伍隨著僧人們的舞蹈而在寺廟內外四處游走。
明明這一切都很熱鬧，但太宰治依舊覺得莫名孤獨。
他站在洶湧澎湃的人群裡，鼻尖嗅到了人群、香火的氣味與濃郁的酥油茶、糌粑混合著的怪異味道，聽見那些玄奧深沉的唱經聲回蕩在寺廟上方，遠遠地瞥見銘刻著藏經的轉經筒在風中的架子上被喇嘛與游客們撫摸旋轉起來，來自世界最高峰的寒風吹拂著大片的經幡獵獵飛舞……這一切，他不禁有些恍惚。
【「一個人得多傲慢，才能把別人對自己的愛給完全忽視掉？」】
不知為什麼，在這樣盛大歡樂的節日裡，他卻想起一個僅僅認識不到三天的人說過的話。
忽然之間，周圍的喧鬧仿佛沉寂了，某種奇異的香味悄無聲息地擴散開來——像是燭火在躍動，又像是混合著名貴香料的酥油燈在燃燒，直到軟糖驚恐地叫了一聲才喚醒了因為高原反應而疲憊到有些走神的太宰治。
他定睛一看，發現一個碩大的紅臉面具距離自己鼻尖不過幾釐米之遠。
那是一個領舞的阿旺，他戴著赤色的法王面具，身上華麗的服飾在風中擺動，脖子上懸掛著佛珠法器，後腳緊跟著前腳有節奏地跳動，同時左手別在腰間，右手指著天空。
「你之所求，不在此地。」面具底下傳來了一個低沉古老的聲音，像是群山的回響，又像是雪原的風暴，「去西方，去更西方！」
「……什麼？」
太宰治有些愣住。
然而法王已經不再理會他的疑惑，他圍繞著太宰治翩翩起舞，借由那怪異的舞姿動作遮擋時不知從哪裡掏出了一個小小的天珠吊墜掛在了企鵝的脖子上，然後雙手高舉過頭，以一個近乎人類不可能達到的舞蹈身姿陡然定格住，同時口中高呼道：「扎西德勒！」
「扎西德勒。」周圍的民眾們同樣虔誠地回禮，他們脖子上的白色哈達像是柔軟的羽毛一樣在風中飄動。
太宰治也只好雙手合十地向這個疑似神明降身的阿旺表示感謝：「扎西德勒。」
法王打扮的阿旺略微頷首，然後一副無事發生的模樣向著他身後的方向跳舞離去了。
音樂聲重新奏響，仿佛原本被人摁下暫停鍵的時間再一次轉動起來，無數華麗袍子的潮水圍繞著太宰治向兩側湧去，他宛若一塊礁石，茫然地站在喇嘛們的羌姆舞隊伍之中然後被繞過去，一時間感覺更加困惑。
「……pee？」
軟糖伸出小翅膀捧起自己脖子上的深綠色天珠，不安地看向他。
如今相處久了，太宰多少也分得清楚對方的叫聲語調、長短不同所帶來的不同意思——比如現在這樣比較低，又很擔心的聲線就是表示不安；如果軟糖處於極度興奮或者緊張的狀態下，聲線會變得短促有力且高亢到有些尖銳的程度；倘若不情不願的去做什麼事情，就會把尾音拉得長長的，仿佛一個怎麼也放不干淨的長屁。
聽出對方咨詢意思的太宰伸出兩根手指捻起了天珠，發現這枚不大的天珠通體光亮，入手溫潤，上面的天然紋路宛若一個三角形的眼睛，正在直直地注視著前方。
「像雄天珠？還是這種極品品質的……」他詫異地扭頭看向阿旺所在的方向，視線卻被圍攏觀賞舞蹈的眾人給重新擋住了。
「算了，送你的你就收下吧……等等？」太宰治說著忽然一愣，「難道……祂送的不是你，而是……」
你背後的那個人？
這個隱隱約約、在霧中看花的朦朧答案讓太宰不由得一驚。
他說不出那是什麼感覺，他握緊了冰涼的天珠，卻如同握住了一團微弱的火苗。
該說是喜悅嗎？還是長久跋涉後終於能夠看見終點的欣喜？
都不太像。
目前唯一能夠得出的結論就是——不能喜悅。他在內心深處反復告誡自己。
膽小鬼連感到快樂的勇氣都不能擁有。
必須立刻停下來……倘若只是空歡喜一場，到時候得到的打擊會比現在更大。
趴在他懷中暗袋裡的小企鵝見他久久沒有動作和說話，只是歪了歪腦袋，不明白他的表情為何一會兒狂喜一會兒消沉，當這人又是犯病了。
「快看！」
此時不遠處觀景台上游客中的一個人忽然高呼，「旗雲出來了！」
「真的誒！」
「快拍照快拍照！相機呢？」
不少人「嘩啦」一聲地湧向觀景台，太宰治站在原地沒有動，他只是靜靜地抬頭循聲望去，發現是原本遮掩住珠峰峰頂的厚重雲霧不知何時散開了。
晴空之下，太陽的光芒威嚴地照在這座世界第一高的雪山之上，讓它化作了一座舉世無雙的「金字塔」，而一團乳白色的雲朵正懸浮在山峰頂端，宛若一面旗幟，這正是「旗雲」之名的得來。
與游客們的驚嘆拍照和藏民們的虔誠告禮不同，太宰治此時感覺到某種難以言訴的壓迫力降臨在自己身上，高大巍峨的「金字塔」在他意識恍惚之中化作了一名神女。
神女騎著神聖威嚴的白獅，右手握持金色九尖金剛杵，左手則是捧一尊大長寶瓶，看起來俊秀神武，不似凡人。
那雪山的神女衝著他微笑，笑容玄奧深邃，正如這連綿萬丈的雪山群那樣隱藏著無數的奧秘。
「爸爸快看，珠穆朗瑪峰在折射著光芒耶！」一個小孩子在他身後用稚嫩的語氣大喊起來，這一喊完全將太宰治從那種玄之又玄、難以理解的狀態下驚醒過來。
他猛地轉頭看過去，發現是一個年輕的父親正小心翼翼地在妻子的幫助下把兒子放在自己肩膀上以獲得更好的視野。
看起來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家人來旅行。
太宰重新望向珠峰，此時雪山依舊巍峨端莊，毫不掩飾地向著世人傳播它的大度與美貌，哪裡還有什麼騎著白獅子的神女。
……我幻覺了？
太宰治一時間只覺得頭腦眩暈，心跳得也有些異常，他的經驗告訴他這個時候就最好不要站著硬撐了，盡快找個地方坐下來平復氣血。
趁著這個時候大家都去看珠峰，沒幾個人坐在寺廟裡的休閑長椅上，他便坐下來，從背包裡拿出便攜式氧氣瓶吸了兩口才緩過勁來。
「pee？」
小企鵝擔憂地看著他，爪子踩著他胸口的衣物往上爬，用毛茸茸的小翅膀摸了摸太宰那因為被風吹得頗為冰冷的面頰皮膚。
「……我沒事。」黑發年輕人回答道，但這話不是對軟糖說的，而是對一個穿著紅馬甲走近的義工講的。
「你還好嗎先生？」藏民義工關心地半彎下腰，此人龍國話的口音有些怪異，但還算能夠聽懂的程度，「我們那邊不遠處有吸氧房，免費的，要我送你去嗎？」
太宰擠出了一個笑容：「不用了，謝謝。」
義工定定的看了他幾秒似乎在判斷這個游客是否在硬撐，但最後他還是離開了，不過走之前他還不太放心的叮囑道，「先生，你實在不行就不要硬撐，咱們這兒海拔這麼高的地方吸氧不是丟臉的事情，你要是實在不舒服也可以向廟裡的喇嘛們求助。」
太宰匆匆地點了點頭，用想要一個人獨處的眼神趕走了這個熱情的當地義工。
他如今想明白了。
他大概不是高原反應過度，而是太過欣喜了。
法王天珠、雪山神女……以往這些神神怪怪的存在都不曾在他眼前顯現，但是近日來接二連三的出現，也只有一種可能。
他還記得以前用【書】在查看平行世界的信息時，某個世界的一位名偵探曾經這樣說過：「排除一切不可能的因素後，剩下的唯一一個就是真相。」
阿澈，如今的我大概是……看見了一點點的真相吧？
人們都說，來藏區是為了朝聖，那他呢？他算是什麼？與其說是朝聖，倒不如說是贖罪會更恰當。
世上沒有任何一種罪行會憑空生出，這個「罪」又是誰施加的？到底是因為什麼原因才會誕生？
太宰治想了很久，他今天終於想明白了。
——是過往的他太傲慢了。
因為無與倫比的傲慢才成就了那個僅僅花了四年就塑造起日本黑暗帝國的港口黑手黨首領，可同樣因為那宛若雙刃劍的傲慢，讓他不再是首領，從而做回了一個普通人。
【「一個人得多傲慢，才能把別人對自己的愛給完全忽視掉？」】
長久以來，是他一個人在享受著那份情感，享受著那個女孩子對自己的愛和關心，然後以「為對方好」的理由而強行忽視掉那躁動的情感與心靈的空虛。
最終得到這樣的結局也怨不得任何人。他將沉默地注視著鏡子中那個滿身傷痕的自己。
傲慢，就是原罪。
現在，就是他背負起這罪孽行走人間的時刻。
他不會後悔，也不會再逃避。
膽小鬼再怎麼膽小，也不會再松開手、松開唯一的救命稻草任由自己墮入地獄裡。
太宰治的心受了很重的傷。
他很難過。
但他知道那個人一定比自己更難過。
所以他一定要找到對方，跟她當面說清楚，說清楚自己的道歉，說清楚自己的悔恨，說清楚……他的心意。
因此他也很清楚自己此生的結局只有一個，要麼最終找到那個人，要麼……死在尋找她的路上。
黑發年輕人坐在古老又熱鬧的寺廟中，遠處的珠峰化作金頂，當山裡的風吹來那些人間的喧囂時，他那倒映著雪山的鳶色瞳孔深處就泛起隱隱的水光了。
第142章 番外二·日常段子
1、鬥法
竹取澈還在港口黑手黨工作的時候, 抽過一個技能叫做【被吸走惹】，效果是把一定範圍內、一定重量的物體吸向自己。
有一次的深夜加班到很晚，正好中也從外面辦事回來, 這家伙就帶了一份炒面宵夜回來。
「我也要吃炒面！嗚嗚嗚！小氣中也, 都不問我要不要！」
竹取澈在首領辦公室的沙發上滾來滾去，像個在超市裡因為媽媽不允許買糖果兒哭鬧的熊孩子。太宰治坐在一旁的桌子後面暗搓搓地玩手機休息。
提著便當盒的中也感到很委屈：「我問了啊, 我一小時前前問你要不要宵夜，你說不要。」
「那個時候我沒有食欲啊！」竹取澈理直氣壯，「現在我又餓了！」
中也：「你餓了就吃啊！難道還要老子喂你嗎？而且你自己不是能用異能變出食物嗎！」
「哈？真是搞笑, 天天讓你自己割腿肉自己吃, 你吃不吃啊？」
竹取澈凶巴巴地說, 然後伸出手，直接把對方手中的便當盒「吸」過來。
中也猝不及防地挨了一發搶劫，袋子脫手, 但他反應迅猛，直接動用重力異能把便當盒吸回來。
於是兩種異能的力量在空中激烈對撞，誰也贏不了對方。但是出於玩鬧的默契，兩個人都沒有靠近那個在半空中一會往左一會往右飄走的便當盒, 而是專注地加大異能的對抗能力, 同時小心地保護那個脆弱的便當紙盒不要破碎開來。
聽到動靜抬頭的太宰治：……
唉, 為了下屬們的和睦相處，他這個做上司的, 只能勉為其難地做出一些犧牲了。
於是港口黑手黨的首領放下了手機，並用一種誰都沒有反應過來的速度走到了房間中間, 利用【人間失格】破開了異能的對抗, 一手接住了「啪」地一聲掉下來的溫熱便當盒。
「好吃。中也記得下次讓老板多放點蔥花。」
他就這樣在兩個目瞪狗呆的部下的視線中, 邊捧著炒面盒子吃邊回房間休息去了。
兩個在外人看來十分強大的異能者不由得沉默了片刻。
「我們出去吃吧？」
「我們出去喝酒吧？」
他們異口同聲地說道。然後彼此之間都流露出惺惺相惜、父子情深的表情。
總而言之, 是個平靜的加班夜晚。
2、上啊寶可夢
曾經只是個無名小卒的竹取澈在港口黑手黨混久了，惡名也出來了。
用P社游戲的台詞，那就是「你的惡行從愛爾蘭到契丹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或者「你下賤的品行有如希腊戲劇的角色一般！」……當然，這只是個比喻。
不管怎麼說，她有名氣後，就經常被拿來與同為保鏢的中原中也作比較。
更有好事者送了他們一個「港口黑手黨的劍盾組合」，偏偏又不說清楚，這兩人在裡面到底誰負責扮演哪個角色。
因為兩人差不多是輪班制，有時候中也很忙，竹取澈就會幫忙盯梢老板。換成是中也也一樣。
「所以中也，我是盾，你是劍。」竹取澈撫摸著自己的左手腕，上面有個能激發光學盾牌的裝置，「你看，我都有盾。」
「不對吧？事情不對吧！」中原中也大聲地反駁，「我明明才是保護更得力的那個人。倒是你竹取，你的攻擊性可比我強多了，好幾次你都把首領扔掉然後自己去找殺手對線！」
「不對不對，你是男孩子，所以比較適合劍。」
「搞笑呢？這跟性別有什麼關系？我看竹取你就是想要迫害我！你才是劍！」
「不不，中原前輩您更劍。」
「你才劍！」
「你最劍啦。」
被兩個爭吵的部下夾在中間的港黑首領宛若一個吉祥物，一言不發地看最新的國際情報。
這就是訓練師太宰與他的寶可夢組合的工作日常。
（注：《寶可夢劍盾》是令和年代第一款寶可夢主要游戲作品。）
3、共同發財
「所以呢，我們當前有個大有潛力的金融項目！諸君，我跟你們講哦，那可是非常好的發財機會啊！」
在某個隱秘安靜的房間裡，竹取澈如同傳.銷組織的頭目一樣繪聲繪色地吹噓著那個根本不存在的融資項目，而在她的面前，圍坐著七八位聽得津津有味、聚精會神的男男女女。
事實上，這些人都是竹取澈精挑細選的肥羊……啊不是，是來自其他組織的間諜和臥底。
由於受到了【老子來要飯了】技能影響，他們如今正處於被洗腦的階段，再加上竹取澈一臉核善，將項目前景和未來吹得天花亂墜，仿佛坐地發財那樣，所有人都心動了。
「那麼！」一個人迫不及待地舉起手，「我要如何才能加入您的投資項目呢！」
其他人連連點頭，雖然他們是為了各自的組織效力，但是沒有人會討厭自己的腰包變得更鼓一點。
竹取澈微微一笑，似乎看見了勝券在握的那一天：「各位，不要著急，每個人都有投資的機會，我會帶領大家共同富裕的。」
「接下來我給大家介紹一下我們這個項目的會員制度，只要你進行一定額度的投資，並且介紹你3個以上的親朋好友加入我們的項目，你們這些人就會成為初級會員，享受一定的福利折扣和內部積分商城待遇。也許有人要問了，要如何成為中級會員甚至更進一步呢？」
「很簡單！只要你們拉更多的人加入我們的項目，大家聚集更多的資金……早日富裕不在話下，機會難得，名額有限……」
散會了。
竹取澈面帶微笑地看著同樣興奮難耐的肥羊們陸續離開房間。
一個月後。
情報部門的尾崎紅葉收到了一封長長的間諜臥底和相關組織信息的信件，縱使平靜如她，也不禁啞然失笑。
而竹取澈已經在用新榨出來的各大組織活動資金進行新的十連抽了。
4、做夢
太宰治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他夢見了自己的下屬結婚了，然後新郎是另外一個人，而他在夢境中甚至都沒法去現場看神前儀式，只能通過中也的直播攝像頭進行現場轉播。
終於，他看見了那位新郎到底是何許人也。
穿著傳統結婚儀式上的黑色和服，踩著木屐，手握白色折扇，神色靜穆又幸福的……紅發男人。
「啊！」
太宰治嚇醒了。
他猛地坐起來發現背後都是一片冷汗——他也不知這到底是因為夢境中的哪個主角的緣故。
恰好此時聽到屋內動靜，在外面打游戲值班的竹取澈探頭進來：「老板？有刺客？」
「沒有。」太宰驚魂未定地問她，「你結婚了嗎？」
「老板你腦子進水了嗎。」竹取澈瞪大淡藍色的眼睛看向他，宛若一只被人羞辱了搞事能力的哈士奇。
太宰剛剛松了口氣，就聽對方說：「那不是當然的嘛！我孩子都有15個了！」
說著，她還抬起左手，晃了晃無名指上刺眼的婚戒。
…………
……
「嗚哇！」
太宰治再次抱著腦袋彈起來，這才疲憊不已地發現剛才那個是夢中夢……
四周一片靜悄悄。
「阿澈，阿澈！」
這一回，穿著睡衣頂著亂糟糟頭發的竹取澈睡眼惺忪地探頭進來，「有何吩咐，老板？」
太宰想著兩個夢境中的情景，又看著眼前這家伙疲懶的模樣，真是氣不打一處來。
「睡什麼睡？給我加班！」
竹取澈：？？？
「你他媽是哪來的魔鬼啊！！！」
5、神明的工作
竹取澈成為了卡密SAMA之後，也是陸續見過幾位同行。他們有的很強大，有的用一個指頭就能按死。
畢竟日本號稱「八百萬神明」，平均15個人類對應一個神明……
反正在這行混久了，什麼都能見到。
比如窮到沒錢吃飯、只能給人打工、每次還只賺5円的某位神明。
竹取澈有一次因為看到路邊小廣告，心生好奇地就打了個電話，但真把人叫過來後反而沒什麼事情好做——碰巧中島敦剛剛異能暴走了，竹取澈就拜托這位名為「夜鬥」的神明去把小蝸打一頓。
夜鬥神辛辛苦苦地揍了大貓咪一頓，最後小蝸投降並翻起肚皮躺下，夜鬥猶豫了一秒鐘就開始給對方梳毛，還用了市面上最新出品的毛發閃亮劑。
等竹取澈驗收時她得到了一只渾身皮毛閃閃發亮的大貓咪。
為了感謝對方的辛苦工作，竹取澈請夜鬥和他的神器吃了一頓大餐。後者感動得都要當場進化成流淚貓貓頭了，被他的美女神器瘋狂嫌棄一通。
說起來，同為神明，老前輩夜鬥為什麼那麼窮呢……刷著中也的卡買單的竹取澈默默思考著這個問題。
6、大阪燒
「我想吃大阪燒，阿澈。」
「你說想吃就給你吃啊？」竹取澈頭也不抬地回答，「那我豈不是很沒面子？」
港口黑手黨的首領向她投來了「面子凝視」。
竹取澈扛不住了。
「好好好，你不要用這種扣錢的眼神看著我。」
太宰治這才收回了目光，緩緩道：「我要吃你親手做的。」
「喂你別太過分啊混蛋首領！能給你出去買個外賣就算很給面子了……夠了夠了！不要瞪著我！」竹取澈狼狽地扭過頭避開對方的視線，「就算我想做大阪燒也沒工具啊。」
太宰沉思了幾秒：「你不是能抽抽樂嗎？」
竹取澈都無語了：「那也不一定能保證絕對會抽到制作大阪燒的相關工具吧？」
——【失控人生】這幾個字你以為是假的麼！
太宰從抽屜裡拿出一疊不連號的美金紙鈔扔給她。
「就抽一次。」他說，「這錢算給你報銷了。」
這世上竟然這有傻逼願意花十萬美金吃一次大阪燒？？
竹取澈美滋滋地接過錢，果斷地開啟抽卡——反正這次墜機也不怕，畢竟是屑老板報……臥槽？！
這破異能到底是你的還是我的？？
【大阪燒全套制作工具：雖說大阪燒只是作為關西風格的一種街邊小吃，但也不可馬虎。料理人的心意包含在美食之中，向著食客們傳遞而去。運用面粉、蔬菜碎、清水、蝦仁、玉米粒、豬肉碎以及各種調料制作而成的燒烤面餅，灑上濃郁風味的醬料，真是連神吃了都會贊不絕口的料理！】
竹取澈：……我自己吃了然後自吹自擂，那的確是「連神都贊不絕口」的程度。
於是她開始在首領辦公室裡制作大阪燒。所幸這輛工具小推車裡還附帶抽油煙機系統，油煙都蒸空消失了。
想來等竹取澈以後失業了，還能去街邊賣大阪燒，不至於淪落到工地搬磚的地步。
二十分鐘後，太宰治如願以償地吃上了下屬親手制作和奉上的大阪燒。
美滋滋。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中，原中也到處找那疊失蹤的十萬美金紙鈔到底去哪裡的時候喊得有點吵鬧。
7、秘密
太宰治有個小秘密。
那就是在他還沒卸任港口黑手黨首領一職時，曾經利用職權干過一件小事。
那就是把所有針對他的傻狗部下的桃花事件全部提前攔截下來，其中包括：攔截情書、阻止表白禮物、跟對方的暗戀者親自談話（威脅）、在紅葉詢問自己是否喜歡阿澈時堅決否認……
總得來說，這個人就是嘴巴上「我對阿澈才沒有任何好感」，但是在吃醋問題上卻總是一馬當先。
竹取澈後來想起這段社畜歲月時依舊十分悲傷：「那幾年裡我竟然一點桃花運都沒有！」
太宰治：「嘻嘻。」
第143章 番外三·一起旅行
德國, 南部，博登湖畔。
在湖邊環繞建立的當地小鎮裡，竹取澈正坐在一間當地據說開了62年的老字號餐廳裡吃飯, 主廚的德式燒脆皮肘子加了特殊的香料，使得這道本該油膩豪邁的硬菜多出了幾分奇妙的香氣。順帶一提, 他們家自釀的白啤酒和土豆沙拉都很不錯。
——反正對於兩個三天沒吃飯的家伙來說香得要死。
竹取澈直接叫了五人份的食物吃下去才緩過勁來。
按道理來說，像她這種異能中自帶外賣屬性的異能者兼神明是不會發生把自己餓死的情況的。但是凡事都有意外, 就在不久前他們被一個住在黑森林的邪神找到, 邪神毫不意外地是想奪取她手中的【世界根基】……於是竹取澈配合她的腦力擔當男朋友一起費盡千辛萬苦才把對方打爆, 連骨灰都揚了。
當然, 作為受傷的代價，竹取澈暫時又當回了好幾天的普通人。
結果他們「借來」的這輛臨時車輛裡沒有什麼干糧儲備，兩個人外加一只企鵝愣是在偌大的黑森林裡迷路了好幾天才衝出來。
一出來，就是宛若鑲嵌在大地中的藍寶石——博登湖外圍了。
此時，他們鄰桌的有對前來旅行的母子也在吃飯, 其中小男孩向他的媽媽用不知哪個地區方言的德語奶聲奶氣地撒嬌：「媽咪，我想吃這塊排骨骨~」
於是媽媽隨手用將一塊烤得金黃焦香的豬肋排送至自家孩子嘴邊……
太宰治當然聽得懂他們在說什麼, 他這樣的聰明人, 學個德語的日常用語大全也就是幾天的事情。
其實就算聽不懂, 也能看懂是是什麼事情。
他就莫名其妙地很羨慕。
因此黑發青年人就對正在埋頭啃豬肘子的竹取澈撒嬌道：「阿澈, 人家也想吃排骨骨~」
竹取澈：？
作為盡職盡責的神明，她時刻傾聽著自己最寵愛的信徒（雖然也只有這一個）的心願, 因此她放下了留有牙印的脆皮肘子，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和手上的油, 然後伸手索要對方手機。
太宰治疑惑地歪了歪頭。
這是要……手機點餐？這家老店還沒有推出這麼先進的服務啊。
竹取澈見他半天沒反應, 只好嘆氣一聲：「把電話給我, 我給你媽打電話, 讓她過來喂你吃東西。」
太宰治：「……」
竹取澈看他瞬間黑如鍋底的表情，頓時知道自己說錯話了，連忙補救：「哎喲，你看我這眼神兒！我們都沒點烤豬肋排呢！要不要加一份？」
太宰治：「…………」
他的一顆少女心被無意間踩得稀巴爛。
「不用了。」黑發年輕人干巴巴地說，「其實我飽了。」
竹取澈的直男思維裡一時間只剩下白啤酒和肘子了，因此她如釋重負：「哦。」
不知為何，屑老板的表情看起來被突然打擊得千瘡百孔。
吃完飯，給待在車裡睡覺的軟糖打包了一份炸魚，竹取澈又向老板詢問鎮子上有沒有旅館和販賣汽車的地方。
「上帝啊！我們這只是個度假小鎮，平時都是游客來得多，哪裡會有汽車店？如果女士你要修車的話，可以去問問鎮上唯一一家汽車修理鋪。不過不在景點附近，在下高速的路口旁邊不遠。」滿臉絡掃胡的胖老板笑呵呵地數著手裡新的歐元紙鈔，詳細地回答道，「至於比較有特色的的旅館嘛，我想想……哎，有一家！出門右拐走上五百米左右就有一家『騎士與劍』旅館，那家在整個鎮子上歷史最悠久了，都可以追溯到17世紀那會兒。當然，如果你更喜歡現代化的酒店，也可以去小鎮最東邊，那邊有一家新開沒幾年的五星級酒店……」
在謝過了老板的建議之後，竹取澈鑽回餐廳外停著的那輛灰不溜秋、滿是樹枝刮痕的暗紅色福特卡車。說實話，女孩子懷疑這輛車的年齡都比自己還大。
拉開車門，竹取澈發現自家男朋友正歪歪扭扭地躺在車後排，一手拿著炸魚，一邊逗弄軟糖。小企鵝站在他肚子上，好乖好乖的。
「想吃嗎？好香的喲。」
「pee！」軟糖的灰色豆豆眼綻放出異樣的光芒。
太宰治展顏一笑：「不給你吃。」
說完，他就把炸魚塞進自己嘴裡吧唧吧唧地吃了，看他鼓起腮幫子咀嚼的動作，仿佛比在餐廳裡吃飯還香。
軟糖傻眼了，垂著小翅膀傻乎乎地愣著，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竹取澈看到自家寵物被屑男友欺負的這一幕並未動怒，而是蹲下身，親切地摸了摸太宰治的腦袋，發出溫柔的感慨。
「這麼好的一顆頭顱，怎麼就要被我砍下來了呢？」
「阿、阿澈……」太宰顫巍巍地轉頭看她，臉上露出了諂媚至極的笑容，把炸魚和小企鵝一起舉到她面前，活像個邀功的帶忠臣：「你看，軟糖都那麼胖了！應該減肥了！」
竹取澈一愣，又看看小企鵝都快成為長方體的體型，頓時陷入沉思。
……軟糖慌了，連忙驚慌失措地叫起來。
最後女孩子還是心軟了。
「算了。」她摸摸企鵝頭頂的軟毛，「給它吃完最後一頓炸魚吧。」
那口吻分明就是「最後一頓晚餐」。
說罷，她關上車門，走回前面的駕駛位去了。
後排的軟糖終於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的好日子即將一去不回，氣得狂啄黑發年輕人。
然而太宰治一手把它舉得遠遠地，一邊故意繼續吃炸魚，同時還語氣超級賤地挑釁：「你咬不到我，咬不到我吧？」
「……老板。」竹取澈陰森森地回頭看了他一眼。
感受到脖子上出現一絲莫名涼意的太宰連忙假裝父慈子孝地把軟糖抱進懷裡，「好啦，我是逗你玩的！我跟軟糖的關系——超——好的！」
竹取澈：我信你個鬼。
但就跟很多當母親的會忽視沙雕丈夫玩弄小孩的智障行為一樣，她最後還是沒說什麼，而是掏出地圖和手機查看接下來的行程。
坐在太宰懷裡的小企鵝終於氣呼呼地在他的手背上啄了兩個不深不淺的紅印，惹得年輕人浮誇地慘叫起來。所幸現在已經關上車門，倒不至於擔心會引起外面之人的注意力。
聽到男人慘叫的軟糖又開始擔心是不是自己下嘴太重，也就不生氣了，反而還伸出小翅膀摸摸太宰治的手背。太宰順水推舟地假裝自己很虛弱地直哼哼，接受對方的安慰，順便又偷吃了一條炸魚。
……它真的是只好企鵝，就是傻了點。
捉弄了一會小企鵝的太宰終於把那盒剩下只有一半的炸魚給還了軟糖，反正他也不是真的很餓，主要是捉弄小動物的傳統藝能讓他心情不錯。
「路線決定好了嗎，阿澈。」他的手撐在駕駛位靠背上，試圖去拿前面的紙巾。
竹取澈順手把抽紙遞給他，然後指著地圖上的一個點說道：「我們現在在這裡，博登湖。」
「嗯。」
「我們所處的巴伐利亞州南部距離阿爾卑斯山很近，可以先沿著山腳這條路一路向東，行駛450公裡，到達國王湖與貝希特斯加登。沿途我們可以經過楚格峰、海倫基姆湖宮、維斯朝聖教堂……最終抵達德國的阿爾卑斯山國家公園。趁著現在還是冬季，我們可以滑雪翻過去，從而抵達奧地利！到了那邊我們可以去維也納，去金色.大廳聽音樂會，可以吃他們的名菜紅酒燴牛肉……你覺得這個計劃怎麼樣？」
她抬起頭來，淡藍色的眼睛的在昏暗的車廂內有著明亮的光芒。
太宰治盯著她的雙眼片刻才意識到——好家伙，這個「光芒」是物理意義的，因為她的眼睛真的在發光充當手電筒來看地圖。
也許一個合格的旅伴會在這個時候指出這趟旅途中的種種不靠譜因素：比如沿途的這台破舊福特卡車極其可能會拋錨、沒有進行時間和資金的規劃、單憑兩個人怎麼可能就隨隨便便地靠滑雪就翻越阿爾卑斯山……之類的。
但是太宰治什麼都沒有說。他只是忍不住笑起來，然後湊過臉去親了親女孩子的雙唇。
「都聽你的。」他的語氣非常縱容。
竹取澈呆呆地傻了幾秒鐘，然後舌頭下意識地舔了舔嘴唇，頓時眉頭一皺：「混蛋！都是炸魚的油味！」
「陰謀」得逞的太宰治立刻大笑起來，幾秒之後，他的手上被強行塞進了薄荷糖與瓶裝檸檬水。
最終他們當晚還是住進了那家據說有四百年以上歷史的「騎士與劍」旅館，主要是竹取澈覺得這樣子會比較有特色。
這家旅館很小，或者說，偏向狹長的建築結構。雖說近年來加裝了小電梯，但也僅僅才三層樓外加一層地窖。一進門要穿過狹長陰暗的通道，通道兩側擺放著店主這些年來的一些黑膠唱片和其他奇奇怪怪的古董收藏。
當來到小得不能再小的「大堂」時，周圍的空間總算稍微寬敞起來，頭頂的昏黃燈光照在起碼年齡有四十歲的前台德國大媽臉上，顯得格外嚴肅。
「你們的房間在三樓。」大媽捏著手裡的門卡卻沒有立刻遞給他們，語氣冷淡，「兩張卡，別弄丟了。洗澡的時候注意別讓浴室裡的水溢出來……」
竹取澈忍不住問：「為什麼？」
大媽抬頭瞥了她一眼，一板一眼地回答，「因為我們的地板都是上了保險的。那些都是四百年前的古董了，晚上走起路請盡量輕一點，不要影響樓下客人的休息。」
頓了頓，她環視了二人一圈，像是在審視這兩個外國人身上還有沒有可以榨取的價值：「明天你們要吃早餐嗎？吃的話一個人30歐元。」
「不用了。」竹取澈連忙說，她身上現金不多。
大媽也不在意，最後伸出手：「你們兩人的護照和兩百歐元的押金，給我登記一下。」
那架勢，分明是要先登記完旅客信息和繳納房間押金後才會給他們房間門卡。
提著行李箱上電梯的時候，太宰治緊緊地挨著她站著。倒不是說他連坐電梯都喜歡跟女朋友親親我我像個雙頭連體嬰兒那樣不分開，實在是因為電梯廂空間不足，看起來像是最多只能裝一個人那樣……
「剛才那個大媽。」他忽然抱怨道，「態度好冷漠。」
「能派人出來接待我們都算不錯了。」竹取澈對於幾乎蹭到自己身上的太宰熟視無睹，甚至還有心思摸摸對方的狗頭，「要不是正好有一家客人臨時退房，我都懷疑我們訂不到房間。再說了……歐洲人不都是一直以來如此傲慢嗎？」
太宰想了想，點點頭：「也是，他們傲慢慣了。」
由於兩人身為黃種人，在很多外國人眼裡是分不清龍國人、韓國人和日本人以及其他東亞人的區別的，因此旅行在外偶爾會受到當地人的種族歧視——但是竹取澈都用實際行動教導了他們要平等對人。實在教不會的，全部送下去讓鬼神來繼續教……
雖然前台大媽和大堂電梯都給人感覺不太爽，但房間裡的家具設備卻又意外的先進齊全。不僅有超快捷的免費WIFI、24小時冷熱水等等現代人旅行必備之物，就連床也軟得跟天上的雲層一樣。
「蕪湖！」竹取澈把自己扔到了床鋪上，整個人幾乎陷進床墊裡，完全不想起來了。
太宰眨巴著眼睛，也張開手臂撲過來：「我也要！」
竹取澈趕忙閃到一邊去——這裡有個問題要說明一下，因為歐洲旅館的床通常都很窄，寬度長度都不夠，管你是一米六還是一米九，統統都躺在這張只有一米五長度的床上睡覺吧——不然她真的要被這個屑老板給正面擊中。
雖然床很窄，但兩個人擠擠挨挨地湊在一張單人床上，誰都沒有先自覺離開床鋪的意思。
然而竹取澈那漸漸恢復的神明級別的嗅覺聞到了某些異樣的味道，忍不住用手推了推擠在自己身旁的太宰治。
「草，老板你幾天沒洗澡了？」
「你幾天沒洗我就幾天沒洗咯。」
太宰嘴上說得俏皮，實則也是沒有辦法——過去幾天他們一直在黑森林裡逃命，失去邪神控制的森林女妖與惡靈暴走，還好太宰事先用匿名電話向教會舉報了這邊的事情，引來了一群除魔衛道的正義之士……趁著別人幫忙吸引火力，他們當然是能跑多快跑多快，更遑論竹取澈的能力被暫時封印住，逃命之下當然沒時間去洗澡。
現在事情解決了，竹取澈一腳把他踢下床去：「快去洗澡！臭死了，我跟你說，今晚你睡這張床，我睡另一張。」
太宰治流露出委委屈屈的樣子。因為這張床已經被兩個人擠來擠去弄得被單都皺巴巴了，另外一張單人床倒是始終干淨整潔的樣子。
而且這家住宿讓他最不滿的是——竟然沒有大床房了！只有這種標雙的房間！
可惡，這段時間他都忍了好久了……
「阿澈，我們一起洗好不好？」他特意邀請道。
竹取澈從躺著的鹹魚狀直接坐起來，淡藍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看了他好幾秒，忽然咧嘴一笑：「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
「嘿嘿，那麼我們……」
「做夢去吧。」竹取澈冷酷地說，完美地展現出什麼叫做【翻臉不認人】，「我累死了這幾天。」
太宰治立刻不笑了，他背影蕭瑟地走向行李箱，仿佛他是一個背井離鄉、失去所有所愛之人的可憐人。
打開行李箱，一只軟糖猝不及防地蹦了出來，特別熟練地直接跳到了太宰治的手掌上。
太宰掂量了一下它的重量，露出了渣男嫌棄的嘴臉：「你真的變胖了好多，軟糖。」
軟糖震怒：「pee！」
它怎麼說也是一只青春貌美的企鵝美蘿莉啊混蛋！
然而蘿莉企鵝的怒氣對他根本不能造成任何一點扣血的傷害，太宰轉身將軟糖扔到竹取澈手上，後者隨手將受到心靈暴擊的軟糖放在懷裡擼起毛來。
「那我去洗澡啦~」他拿起備用衣物轉身又甜甜地笑著說。
「快去快去。」竹取澈沉迷擼企鵝，根本沒時間看他那充滿誘惑力的燦爛笑容。
軟糖舒服至極地趴在自家主人懷裡，向太宰拋去了一個挑釁中又帶著些許婊裡婊氣的眼神。
太宰暗自冷笑，呵，就這？就這？阿澈還是我暫時讓給你的，不知感恩就算了，還想跟我比茶藝？回頭再去練一百年再說吧！
「哎呀！」
竹取澈聽見一聲重物摔倒的聲音，連忙抬頭，發現廢物男朋友已經趴在地上，手裡的備用衣物散落在低，似乎被客廳木板凸起的縫隙給絆倒了。
「哇，你多大的人了，走路還會平地摔？」
竹取澈嘴上吐槽著，然而還是立刻放下了軟糖趕過去查看對方是否摔傷，「這木板還說是上了保險的四百年古董，這什麼破質量啊？我回頭得跟店家投訴！」
「算了算了，阿澈不用了。」太宰連忙順勢握住她的手，一臉柔弱又隱忍地說，「我已經不是你的上司了，你不用這樣費盡心力地保護我……」
「說什麼呢！」竹取澈頓時就不高興起來，「我的男友還沒上司的地位高麼？開玩笑！快點，把袖子卷起來，我看看你手肘和膝蓋有沒有磨破皮。」
雖然她語氣凶巴巴的，但是太宰還是十分乖巧甚至享受這份關心地照做了。
答案當然是沒有受傷，雖然那一下摔得有些皮膚泛紅，但在當事人故意的、有技巧的控制力度下，當然是不可能真的受傷的。
竹取澈雖然覺得哪裡不太對勁，但還是把太宰治扶了起來。
「你下次走路小心點嘛，我知道你這幾天也很累，但是在地板上摔倒這種事也太好笑了……我剛才就應該拍個視頻做成表情包發給中也看……」
聽著女孩子的絮絮叨叨，太宰臉上的笑容更盛，在即將進浴室之前忽然拉住了竹取澈的手腕，再一次用期盼的眼神看著她。
老司機竹取澈瞬間秒懂。
啊這……
其實她也……不心動那是假的……但是還是要考慮到身為人類的體力槽問題……可是屑老板這個笨蛋剛剛走路都摔倒了，會不會在浴室裡也一個頭暈眼花站不穩……
想到這裡，竹取澈下定了決心，萬一在浴室裡磕磕碰碰摔得更嚴重了，那才是麻煩的事情。
「好吧。」她渾然不知自己已經一腳踏入了某個人臨時設下的陷阱，「那軟糖怎麼辦？」
太宰笑得眼睛都眯起來了，輕聲細語地說：「軟糖已經是只成熟的小企鵝了……它應該學會什麼能看，什麼不能看……是吧，軟糖？」
他笑著看向呆坐在床上的小萌物。
然而軟糖目瞪口呆。
【綠、綠茶啊這個屑男人！】
它本想這樣大叫著提醒自家主人，但一看竹取澈那完全是浮想聯翩的表情就絕望了，再加上前任港口黑手黨首領向它投來了死亡凝視。小企鵝堅持了幾秒鐘最終崩潰了，它直接跳下床鋪衝回了行李箱，然後從裡面把箱子反鎖上了。
「哢噠。」
「軟糖它怎麼了？」
箱子上鎖的聲音驚醒了竹取澈，剛剛她已經想好了自己要怎麼在浴室裡「照♂顧」眼前這個「柔弱無力」的男朋友了。
太宰摸了摸下巴，一臉善解人意的表情看向她：「我想，它應該有較好的自我管理能力，還是阿澈你教得好。」
竹取澈得意一笑，毫不臉紅地收下了稱贊：「嘿嘿嘿，過獎了，還是要靠你這個爸……說錯，是靠老板你多教教它。」
年輕人鳶色眼眸的顏色似乎變得更加深暗了，他湊上前去，親昵地在竹取澈耳邊噴吐著呼吸間的熱氣，「你剛剛無意中說了……『爸爸』這個詞對吧？」
竹取澈瞪圓了眼睛，手足無措地站在浴室門口。
「我不介意那種事哦。」太宰從她的反應中已經得到了某些答案，頓時心情很好的笑起來，「不管是給軟糖當爸爸，還是……」
他的手隔著衣服布料按在了竹取澈平坦的小腹上，意味深長，「這裡的。」
「哦？你想的倒是挺美。」竹取澈忽然冷笑起來，一把推開了他，「我看你還挺有精神的，不如你自己洗吧。」
太宰治觸電般地收回手同時一臉做作地捂住額頭，身體就要往下倒：「啊，突然頭好暈……看不清了……」
竹取澈真是被他捉弄得又好氣又好笑，最後還是沒忍心讓他真的摔倒在浴室裡，一手攬住這個混蛋，一手關上浴室門並反鎖，罵罵咧咧的話語隱約從門縫裡傳來。
「我下次要是再信你的鬼話，我就是傻狗！」
…………
……
夜深人靜時分，竹取澈卻被一陣窗外傳來的動人歌聲驚醒了。
唱的是某種古老而不知名的語言，然而被那些邪異的女聲演繹得婉轉動人、如泣如訴。
「啥情況啊……夜半擾民的，德國法律沒有禁止深夜噪音嗎。」竹取澈低聲嘀咕著起身，把單人床上幾乎黏在自己身上熟睡的男朋友小心翼翼地推開，沒有驚動任何人，披上外套走到陽台向外張望。
在普通人看來，夜晚的博登湖當然是一片平和，歲月靜好。皎潔的月色灑在湖面上，泛起粼粼波光。
但是在竹取澈看來……分明是幾個長著人身魚尾的湖中女妖在月下高歌！
說實話，她們也許長著一副歐洲美人的外貌，就連那時不時拍打水面的魚尾也顯得非常漂亮誘人，但這一切都是幻覺和偽裝，看破她們外表偽裝後的竹取澈只覺得身體一陣索然無味，急需洗眼睛。
要知道在最初，她們的那些地中海親戚們可是遠航水手們的「天敵」之一，能夠聽過海妖唱歌還活著回來的水手堪稱勇士，如果在家門附近的岸邊發現了海妖的蹤跡則會視為不祥。
這群居住在博登湖裡的湖中女妖們雖然沒有海洋遠親那麼凶悍，但她們似乎也並不介意湖邊是否有聽眾，或者說，她們的歌唱本就不是為了取悅他人，而是為了讓自我得到滿足。如果有哪個傻逼人類色.欲熏心的送上門，她們也不介意吃個外賣。
「唉……」竹取澈頭疼地捂住腦袋，她此刻雖然談不上腰酸背痛，但體力槽也不是滿的（畢竟忙了一晚上），最近被封印的能力還沒完全恢復，再加上這群湖中女妖似乎對她沒有多大的攻擊性，那就干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於是竹取澈打著哈欠轉身想要回房間繼續睡，冷不丁地發現自己背後不知何時起多了一個人。在這春日稍顯寒冷的夜風裡也不知站了多久。
「老、老板？」竹取澈有種被莫名其妙抓包的緊張感，「你怎麼出來了？」
「嗯……」太宰治將語調拖得長長的，然後隨口說，「因為你也出來了。」
竹取澈愣了幾秒鐘，她看著隨便穿了雙客房拖鞋的男朋友只披了件長風衣就出來了，裡面幾乎什麼都沒穿的滑稽樣子……她忍不住笑出聲：「你不會是怕我扔下你跑了吧？」
出乎她預料的是，黑發年輕人點了點頭，眼睫有些可憐地垂下來，明明是個一米八的高個子，他委屈起來的樣子卻像個被無良家長丟在超市裡迷路的小孩子。
「真可憐。放心吧，我不會隨便扔下你們就跑的啦。」竹取澈又心軟了，她主動上前兩步抱住對方，把臉埋在太宰的懷裡使勁地嗅了嗅那熟悉的氣味——她自然也就忽略了男人那偷偷翹起又迅速強自平復下去的嘴角——「老板抱歉啊，我只是出來聽別人唱歌的。」
太宰十分疑惑地看向分外靜謐的湖面與森林，重復了一遍：「聽歌？」
三分鐘後，被竹取澈暫時打開「靈性」的他也想去洗眼睛了。
「明明這些湖中女妖唱的那麼好，長得卻好嚇人。」太宰抱著自己的膝蓋，蹲在陽台欄杆的背後，一副不願意面對現實的模樣。
竹取澈也學著他的樣子蹲下來，兩個人擠在不大的陽台背面吐槽著這隱約演出：「就是啊……」
兩個人又安靜地聽了一會兒女妖的歌曲，居然還是德國傳統音樂劇《魔笛》，講述了一個愛情故事……
「也許她們應該試試當網絡虛擬偶像，應該就會有更多的人來聽她們唱歌了。」竹取澈說著亂七八糟的建議，「最近日本不是很流行嗎？就是由公司打造一個網絡虛擬形像，但是配音啊說話啊都是真人演出的。」
「也許這些女妖並不缺觀眾吧。」太宰治回答道，他似乎在思考著什麼，但由於猶豫片刻，他還是問出來了。
「阿澈，對於靈性生物而言，人類的存在是有必要的嗎？」
竹取澈一聽就懂了。
這哪裡是問的「靈性生物」，分明是問的「你一個神明對於（我這樣的）人類是有需要的嗎」。
畢竟在聽過葦名之靈和通靈王這些自然誕生之神的故事後，太宰治就意識到——對於神祇而言，壽命短暫且易死的人類實在是太渺小了。就算建立起所謂的「緣」，也脆弱得難以置信。終歸有一方要先行離開這個世界，剩下的那一方則會在漫長的歲月裡懷念著昔日的溫暖。
想到這裡，竹取澈震驚了：「老板……你怕死？」
天啦擼！你一個自殺愛好者都經歷了什麼才變回正常人的生死觀啊！
太宰只是微笑，沒有回答。
「唔，我想想……我自己以前也是人類嘛，說什麼當神明啊、當世界根基的守護者啊之類的都是被趕鴨子上架的。」竹取澈有些苦惱地撓了撓頭發，「但是，我還沒想過那麼長遠的事情啦。比起那些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發生的故事，我還是……更想守護現在的生活，還、還有……你和軟糖咯。」
這剖析內心的話語說出來其實竹取澈還挺害羞的，她不禁轉過頭去不看太宰治。但女孩子下一秒感覺自己的手指被人抓住了，下意識地低頭看過去時，風聲傳來，熟悉的溫暖與濕潤覆蓋上她的雙唇。
那雙距離極近鳶色的眼睛就像是深夜裡的大海，深沉又溫柔。
幾分鐘之後，被親得暈乎乎才被放開的竹取澈後知後覺。
我、我被屑老板給壁咚了？
感覺好像不錯……不對！不可以！
我靠！我身為神明，不能就這樣向人類男友認輸！
於是竹取澈凶神惡煞地揪住對方的衣領子，而屑老板又變回了那副乖巧貓咪的表情看著她。
「竟然敢挑釁我？哈？很大膽嘛你。」竹取澈故意用威脅的語氣說道。
「我沒有。」太宰老老實實地說。
「那你突然親我干什麼？」
「愛你。」
「……！！！」
竹取澈的臉都紅到耳根了，明明這句話再簡單不過，說來也看似尋常，卻是她頭一次從對方口中聽到這句確切的話語。
太宰治溫柔地彎起眉眼，渾身洋溢著快樂又期待的情緒，就好像在說「快來對我說同樣的話」。
休、休想！除非你再跟我多說幾遍……
隱藏傲嬌屬性發作的竹取澈憤憤然地想到，因此她宣布道：「我看，你今晚別想休息了！」
……於是他們原定的旅行出發日期，因為不可抗拒因素，被迫推遲了一天。
第144章 番外四·動物保護主義
「所以那群家伙到底把老子的像牙運到哪裡去了？」
站在人來人往的航運大廳裡, 竹取澈一邊低頭看手機一邊自言自語。她本應該雪白細膩的皮膚被非洲長年的陽光曬成了健康的小麥膚色，這是生活在那一帶的人常有的情況。但女孩子對此憂心忡忡，總覺得紫外線會讓自己的皮膚提前生出皺紋。
不過也不是大問題, 大不了到時候讓異能給自己加個美白特效就OK了。
拖家帶口的旅客從她身邊經過，看看時間，竹取澈知道自己得去跟本地的接頭人碰面。
根據手機上發來的信息, WWF非洲地區的基金會會長聯系了他在橫濱的一位熟人，據說那位熟人會幫忙搜尋被偷獵者盜走的像牙。
這次被偷獵的像牙足有23根，每根起碼重達50公斤以上，合重超過1噸以上。更遑論其中包括了不僅是成年非洲雄像, 還有數頭母像與幾頭未成年的小像。通過WWF在事後對野生像群遇害現場的勘察，這伙偷獵者的手段殘忍、行徑極其惡劣——因此會長才把她這張王牌派出來追查像牙的蹤跡。
當然，竹取澈才不會承認是因為自己天天偷用辦公室WIFI下小黃片和打游戲才被會長一腳踢出來。
橫濱港是國際港，偷獵者團伙據說是要跟一個日本買家進行交易，因此才會不遠萬裡地把像牙偷運走私而來。
她循著人流走到了游客通道的出口，一排衣著各異的人正在此地等候出來的游客，有的人像是導游舉著個牌子，有的人則百無聊賴地趴在欄杆上, 眼睛盯著游客通道裡出來的每一個人。
竹取澈很快就找到了自己要找的接頭人。那是一個金發馬尾的高個子青年, 鼻梁上架著一副金色框眼鏡，一絲不苟地穿著暗金色馬甲和黑色襯衫，頭發認認真真地梳好。
這個眼鏡男也看到了氣勢不同尋常的竹取澈, 在她靠近自己時試探性地開口：「請問您是卡莉歐碧·凱雷妮·波德裡克小姐嗎？」
「對, 我就是，也可以叫我的日文名『竹取澈』。你就是會長跟我說的接頭人吧？」竹取澈態度友好地伸出手, 「怎麼稱呼閣下？」
「幸會, 在下是國木田獨步。」金發青年的手與她禮節性地一觸即分, 「不過我並非竹取小姐口中的接頭人，事實上，我也是聽命於我們社長的命令才來臨時接人的。」
「原來如此。」竹取澈點點頭，想來對方口中的「社長」應該就是自家那個黑人會長的朋友，因此也沒有過多計較什麼，提議道，「時間緊迫，我們現在就走？」
「好的，我先帶您回我們的駐點武裝偵探社，了解追蹤事件的基本狀況。太宰，我們該走……太宰？！」
國木田獨步分外迷茫地轉過身，那個本應該站在他身後的搭檔早已不知道什麼時候消失在人群之中了。
他一摸口袋，表情微變：「壞了！」
竹取澈好奇地看著國木田獨步：「發生了什麼事情？需要我幫忙嗎？」
「沒、沒什麼。」金發青年笑得有點勉強，「不過是我的搭檔有點過分的頑皮，不僅跟我玩失蹤，還順手偷走了我的車鑰匙……」
竹取澈開始懷疑國木田先生的搭檔是不是一個只有5歲的熊孩子。但因為不了解狀況和那位人士，她還是很禮貌地沒有揭穿對方的尷尬。
步行離開航運大廳的途中，國木田開始給他口中的那位搭檔「太宰」打電話，然而更尷尬的是——一個沙雕莫名、好像什麼人吃了毒蘑菇後開始唱歌的手機鈴聲從國木田的另外一側口袋裡傳出來了。
「太宰治！」
意識到自己被戲耍後的國木田暴怒，馬尾辮都豎起來了。他伸手從那個口袋裡掏出了另外一台手機，惡狠狠地按掉了來電鈴聲。也就是說，太宰治在跑路之前不僅偷了他的車鑰匙，還把自己的手機神不知鬼不覺地塞進了國木田的口袋裡……
竹取澈覺得這事情充滿了喜感，不由得笑出聲來。
「……竹取小姐，你剛才是在笑嗎？」走在前面帶路的國木田頓時大受打擊地看向她。
「什麼？」竹取澈立刻裝作茫然的樣子，「我沒有，是別的路人正好發笑，你誤會了。」
「好、好吧，對不起，我可能聽錯了。」金發青年還沒意識到眼前這位女孩的惡劣本質，果斷地道歉了。
「你的事情比較重要，太宰那個混蛋的死活不用管。我們還是先坐計程……」
走出大廳的國木田獨步話音未落，一輛瘋狂的轎車就從他面前的通道狂飆著閃現而去，然後幾輛同樣暴躁的車子呼嘯著追擊而去，車內的人還很囂張地搖下車窗掏出槍械，對著前方射擊。
「砰砰砰！」
兩個人站在路邊，腦袋順著汽車的方向從左到右地轉了180°。
竹取澈很感慨：「橫濱真熱鬧啊，這讓我想到了我前幾年在埃塞俄比亞工作的那段時間，當地叛軍還會開著二手坦克橫衝直撞地衝進外國人開設的工廠……真懷念。」
然而國木田沒心情聽她的追憶往事，他一時間氣得怒發衝冠，對著那幾輛車的背影大吼一聲：「太宰治你個混蛋！那是我們偵探社的公用車啊！！」
女孩子微微一愣，原來那幾輛黑幫的車子是在追殺國木田先生的搭檔嗎？
只見國木田一把拉開最近一輛路邊計程車的車門跳了進去，然後朝她看過來：「快上車！」
「好噠。」
「貴客要去哪兒？」司機老大爺慢條斯理地說，「請系好安全帶，安全帶分別在二位客人的左右兩側……」
「老先生！追上前面那幾輛車！」國木田急得頭上冒火，因為眼看那幾輛車跑得都快沒有影子了，而他們還在航運大廳門口聊天。
「什麼？哎呀，不行的啦，開車不能超速呀年輕人……」老大爺慢吞吞地說出了自己能在橫濱還保持長壽的秘訣，「那些人一看就很凶，年輕人還是珍惜自己的生命比較重要……」
就在國木田獨步瞪大眼睛不知該怎麼辦才好時，竹取澈忽然把他擠開，掏出一張明晃晃的證件頂在老大爺的臉上，金燦燦的徽章亮瞎了司機渾濁的眼睛：「FBI！你的車現在已經被我們臨時征召了！大叔，請你現在下車，晚點你可以去警察局領回這輛車和相關補償金！」
於是計程車司機就這樣被莫名其妙地趕下來，然後站在路邊看著自己的車一路揚長而去，還在不住地搖頭：「現在的年輕人都不愛惜自己的生命喲……」
國木田一邊瘋狂踩油門，一邊問道：「你真是FBI？」
「騙他的。」竹取澈把證件小心地放回外套衣襟裡，半真半假地回答，「假證。很多時候都意外地好用。」
國木田獨步：……
等等，這種莫名熟悉的既視感！讓他有種不祥的直覺！
但現在不是糾結這種時候的事，在超了十幾輛車後，他們終於遠遠地追上了先前那一伙在高速公路上狂飆的汽車。
國木田緊緊地盯著前方，頭也不回地說：「竹取小姐，我現在會盡量靠近那幾台車……竹取小姐？！」
坐在後排的竹取澈已經不知何時，打開了天窗，大半個身體都探出去了。
國木田嚇得要瘋掉了：「等等！不要這樣把身體探出去！危險！」
然而他話還沒說完，就聽見竹取澈囂張地大笑一聲：「願原力與你們同在！」
異能【我的人生】分支延伸——【原力·強力吸引】！
一瞬間，那幾輛宛若烈馬般奔馳的黑色轎車像是被人強行摁下了暫停鍵，以一種原本高速猛衝的勢頭驟然往後倒退……這變化太過突然，就連汽車的鋼架結構都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哢哢聲響。
竹取澈維持著左手伸出的造型，那扭曲的透明立場將她的表情映襯得格外猖狂：「國木田先生，我能殺了這些持槍行凶的暴徒嗎？」
國木田的冷汗直冒，語速超快：「別隨便殺人！讓他們失去戰鬥力，回頭交給警察就好了！」
「失去戰鬥力嗎……可惜。」竹取澈意味不明地咂咂嘴，恰巧此時他們與那幾輛黑色轎車都處於跨河大橋的高架橋橋面上，只見女孩子一揮手，小臂強有力地在空氣中揮了半圈——那三台車就像是被一個電蚊拍同時擊中的三只蒼蠅那樣翻滾著飛出了高高的護欄圍牆，甩出去了！
國木田猛地一個剎車，回頭怒視她：「我不是讓你別殺人嗎！」
「我沒殺他們啊，我只是讓他們『失去了戰鬥力』而已~」竹取澈依舊維持著伸出左手在固定什麼的古怪造型，面上笑容惡劣無比：「是高空墜落與河面撞擊殺死了他們~」
金發青年氣急敗壞，他是重視生命與法規的人，在沒有弄清楚狀況之前，他不會輕易奪走其他人的生命。因此，他自然也不喜歡看見殺人的場面。
沒有再與這個從非洲來的雇佣兵多說什麼，國木田獨步匆匆地驅車趕到對方的墜落地點，爬上圍牆探頭一看——謔！好家伙！三台車裡的所有人都沒有真的摔下去！他們顫巍巍地從車窗裡往上爬，聚在車後尾箱的外殼上……但因為此時車輛受到原力的影響，正處於一個懸浮在半空中，不上不下的位置，所有幾個黑幫分子兩腿瑟瑟發抖地打電話報警求救了……
看著哭爹喊娘的黑幫惡人們叫警察叔叔來救命的場面，國木田獨步心情一時間很復雜。他回過頭看向同樣笑眯眯地走下車，依舊伸出左手，似乎在抓住空氣中什麼看不見物體的女孩子，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你、你不是說已經殺了他們嗎？」
「什麼？」竹取澈故作驚訝，「我可是遵紀守法好市民，更是世界自然基金會聘請的非洲區安全顧問之一！怎麼會隨便就做出草菅人命的舉動呢？」
國木田被她懟得無言以對。
本來嘛，竹取澈是客人，不應該被卷入橫濱當地的事情來。讓人家出手已經是很大的麻煩，不讓人干掉那幾輛車的要求也做到了……自己竟然還對客人發火……
於是國木田獨步有些躁得慌，但還是立刻向對方道歉了。
「抱歉，剛剛是我太衝動，誤以為您真的殺了那些人……」
「沒事兒！」竹取澈爽朗地揮手，「世人對我的誤解太多了，我習慣了！」
國木田欲言又止。
感覺無數吐槽的話語都壓在心底了。
此時前面跑得最遠的那輛車也掉頭逆行回來，一個穿著沙色風衣的年輕人嘻嘻哈哈地跳下車來，一點也不羞愧地給了國木田的肩膀一下，「嗨！國木田！像你這樣古板固執的男人，竟然也會請美女來做外援啊！不像你平時的做事理念哦！」
「什麼？我沒有……你說竹取小姐？那是客人！社長的客人！你瞎說什麼呢！」
「竹取？」太宰治咀嚼著這個姓氏，目光落在了還在維持著原力吸引力立場的竹取澈身上，只見他整了整衣領，上前一把握住女孩子的左手單膝跪下，深情款款道：「輝夜姬啊，您的美麗就如同那黑夜中的皎潔月色……」
異能【人間失格】生效。
【原力牽引】失效。
懸浮在外面半空中的三輛車猛然下墜，上面的黑幫分子們嚇得「啊啊啊啊」大叫起來。
竹取澈一挑眉頭，意識到自己的異能被暫時封印了，雖然覺得這個男人真是有趣但還是猛地抽出左手，換了右手往空氣中一提！
【原力牽引】生效。
車輛的下墜趨勢驟然停止，並開始緩緩地往上飄回來。
趴在車尾箱上的男人們頓時松了口氣。
此時橋面上，太宰治的鳶色眼眸中露出了饒有趣味的神采，但話語的語氣卻足以讓任何一位異性瞬間心軟：「您真是太無禮了。」
竹取澈笑嘻嘻的很：「為什麼這樣說。」
「您就算不願意與我握手，也不至於當場把手抽回去吧？」太宰看似悲傷地說，「我從未遇到過似您這般纖細皎潔又……這樣粗暴無禮的美麗女性。」
國木田獨步看不下去了，自從這兩個人對上眼神後，事情就變得更加一發不可收拾了。
「喂，太宰你不要騷擾……」
「粗暴無禮？」竹取澈大膽地上前兩步，空出來的左手竟然摸了摸年輕帥哥的面龐，同時輕輕地笑起來，「我這個人啊，還可以更加粗♂暴無禮哦。」
異能【人間失格】二度生效。
於是懸空汽車再次掉下去。
「啊啊啊啊啊！！」大橋外傳來了黑幫們慘絕人寰的尖叫聲。
竹取澈收手後撤，把對方臉上的愕然與驚詫盡收眼底後頓時心滿意足。
是的，她澈某人，脾氣就是這麼惡劣又古怪。
外面的汽車立刻停住墜落趨勢，那些往日裡出入槍林彈雨、個個義氣爭先的硬漢們此時竟然趴在車尾箱上痛哭流涕：「大哥們，大姐頭，你們直接給我們個痛快吧！」
可想而知，他們被這上上下下的「跳樓機」游戲嚇得有多崩潰。
竹取澈轉身朝努力維持交通秩序的國木田獨步走過去，卻聽見身後的那個人笑了起來。
「我不信。」
「……啊？」她停下來，轉過頭，看見在明媚的陽光下，河面的風吹拂著那個人的沙色風衣的衣擺。
而他的笑容比那陽光還要燦爛。
「我不信你能粗暴無禮到哪裡去。除非……」
竹取澈眨了眨淡藍色的眼睛，一種【這個男人竟然意外的甜美】的新奇感油然而生。
那種感覺就好像是非洲草原上的獅王突然看見了一只從未見過的新奇獵物在面前蹦跶，頓時磨著爪子思考要怎麼捕獵才能成功的方案——完全是本能反應。
「除非怎麼樣？」她好奇地重復。
「除非你願意陪我殉情~」太宰治背對著大橋護欄，像是十字架上的殉道者那樣張開了雙臂，笑容深邃得讓人有些看不清他的本意。
「太——宰！」國木田忍無可忍，怒吼起來，「不要騷——擾——客——人！！」
「哇哦，真是大膽的挑釁啊帥哥。」竹取澈轉過身，面露輕佻的笑容，「但是——我接受挑戰！」
話音未落，她的身影已經從原地消失。
下一刻，這個女孩子出現在太宰治的面前，將他直接攔腰抱起——那動作像極了草原上將獵物猛地挑翻到半空中的狂暴野牛——同時雙腿一蹬牆面，帶著太宰治直接翻越了護欄，毫不猶豫地從高空中跳了出去。
「哈哈哈哈！」太宰治爽快的笑聲從高處墜下。
「哇啊啊啊啊！！！」
被原力跳樓梯反復捉弄的黑幫們這一次終於成功落水。不幸中的萬幸，由於前面兩次墜落時大大減少了車輛與水面之間的距離，他們不至於摔死在河裡，總算撿回一條小命。
「混蛋！瘋了！全都瘋了！！」
「我早就該知道能成為社長朋友派出來的調查人員——不是什麼正常人啊！」
國木田獨步終於也瘋了，他抓亂了自己的頭發，爬上了圍牆牆頭看出去，發現竹取澈已經熟練地在河裡游泳，一手抱著完好無損的太宰，另一只手還拖著兩個不會游泳的黑幫男士往岸邊的警車方向游過去。
太宰像條愉快的鹹魚那樣保持仰泳的姿勢，對著橋面上探頭探腦的國木田獨步露齒一笑，然後開始在水裡唱歌：「喔喔~一個人是沒辦法殉情的……」
「唱得不錯。」竹取澈頭也不回地表揚道。
「真的嗎？啊，竹取小姐你是第一個這樣說的人！」
「不至於吧……」
「不不，是真的。這種心髒跳得好快的感覺！在溫暖的陽光下，在這涼爽的水波之中，聽著這些人的慘叫，我被您強有力的臂彎摟在懷裡……糟糕！我一定已經愛上您了！」
「那你的愛可真夠隨便的。」竹取澈哈哈直笑。
「嗚哇，這回答也很有您的說話風格啊！」
兩個神經病就這樣一邊游回岸邊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對話。另外兩個抱著她手臂才逃得一命的黑幫分子面如死灰，宛若背景牆。
「混蛋太宰，我可去你媽的吧。」
國木田獨步一邊爬下來，一邊自言自語。
…………
……
事件後續：
這伙被抓的黑幫就是協助偷獵者進行走私的本地幫派，通過武裝偵探社的一路探究追蹤，竹取澈很快就找到了那一箱險些就要被賣掉的像牙。
在這期間，竹取澈不慎炸掉了港口黑手黨總部的兩棟大樓、把中原中也綁架了並威脅森鷗外必須取締對那個下屬黑幫的庇護、撕了一頁【書】就為了給平行世界的自己做個實驗等等……總之，她被列入今年的「橫濱最不受歡迎之人」榜單第一名。
這二貨最後高高興興地護送著像牙回去，並在三個月後從WWF非洲區跳槽來了東亞區進行工作。看她臉書的最新動態，應該是忙著跟那個同樣是個神經病的自殺愛好者談起了非常危險的戀愛。
第145章 番外五·神隱
這個世界上總有一些角落會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被世人遺忘, 有的是因為天災，有的是因為人禍……但久而久之，當世界上最後一個記得這裡曾經發生過什麼事情的人也死去後，這些被人遺忘的角落就真正地被這個世界所遺忘了。
很多年後, 考古界對於這些難以進入、纏繞著層層謎團的失落之地有了一個統稱。
「神棄之地」。
外表年輕的葦名之靈行走在崇山峻嶺之間, 那隱藏在日本東北部地區的無人山林之中，有著她的屬地。
寒冷的山風吹來, 卻連她的任何一根發絲都沒有吹動, 她面頰上悄無聲息地浮現出蘆葦形狀的深綠色刺青, 那刺青順著面頰攀過鼻梁, 枝葉探入進她的眼眶之中, 將原本淡藍色的瞳孔染成了像征著生命氣息的翠綠。
巨大的石質階梯在她腳下延伸向上, 那些完整閃亮的白玉色澤石頭倒映著四周雪山與山林的景像。
神明停下了腳步，她面無表情地仰起首望著葦名國上方似乎永遠壓抑著烏雲的天空，而今年入冬以來的第一片雪花溫柔地落在了她的眉間, 清涼的寒意緩緩沁入皮膚底下。
但是竹取澈的表情並未變得有任何溫和起來的跡像, 她只是依舊冷酷地、沒有動搖地注視著這片天空, 過了片刻, 方才收回目光。
「哼。」
巨大陡峭的山壁在她面前轟聲裂開，像是緊閉的大門張開，恭迎她這位主人回家。
早在三年之前, 她便從橫濱來到了葦名，將原先的葦名之靈騙出來後給徹底斬殺, 篡奪了對方的神明權柄。
於是，竹取澈成為了新的「葦名之靈」。
換個通俗點的說法, 就是明明只是下屬的CEO做掉了董事長, 掌握了公司的最大股權, 成為了新的董事長。
根據同為自然神明的通靈王麻倉好所說，這種事並非古往今來不曾發生過，只是次數較少，成功率也低得可怕。
但是借由藏在自己異能之書【失控人生】中那張關於能夠人生許願的殘頁，她寫下了第一個願望。
——【我要成為新的葦名之靈】
對於這個被復制粘貼後的備份世界，【書】就是塑造世界的根源，那麼在它的殘頁上寫出來的願望具有同等的實現效力。
她沒有選擇成為世界晉升的祭品，也沒有選擇將殘頁與【書】融合，而是在麻倉好戲謔中帶著些許失望的眼神裡，踏上了另外一條道路。
如今的葦名國再無第二位執掌神明，曾經的櫻龍被她永久性封印，修羅之狼也被她斬殺，就連葦名之靈本身都被打得魂飛魄散，最終只能徒勞地消散於天地之間。
她握住了那個冥冥之中的力量權柄，將這個神棄之地永遠地關上了對外的大門。
昔日的葦名城破敗不堪，竹取澈喚醒了沉睡在此地的亡靈，命令它們修繕城池與日常巡邏。至於山頂最高處的源之宮也被她暴力改造一番。
原本深不見底、埋藏著無數白骨與房屋殘骸的慘綠色湖水早已被排空，但是竹取澈也沒讓這裡變成一個布滿青草與森林的凹陷盆地。相反，利用改造地形的權柄，她將此地重新填滿、隆起，然後將古老但又破敗的源之宮拆得七七八八，只留下一兩座保存最為完好的，最後把那些死掉的淤加美人都給埋了當植物化肥。
大概就是這樣。
竹取澈在此地過著平靜的隱居生活，頂多是幾個月外出一次采購點生活用品回來。
如今葦名國沒了櫻龍，原本的不死生物都死光光了，竹取澈把它們分別都埋回去，只留下一些巡邏城池、修繕建築的必要人手——這些僅存的亡靈還要肩負起日常種菜、施肥、澆水等責任。
當雲層在她眼前向著兩側舒卷開，一座巨大古老的傳統和式院落就出現在山頂。院樓裡種滿了松柳和櫻花，雖然沒有以前櫻龍時期的那種常開不敗之櫻，但在葦名的水土浸潤之下，依舊開得很旺盛、很明艷。
當然，現在正值冬季，那些植物都順應著自然季節的變化而凋謝了，竹取澈也並沒有要擾亂人家作息生長規律的任性打算——雖然她的確能做到這點就是。
葦名之靈悄無聲息地踩在了長廊的木板上，她剛剛是飛過來的，因此倒也省去了爬山的辛苦。
她站在長廊上，聽見那些穿堂而過的風聲是如何呼嘯的，莫名之間有種蕭瑟感油然而生。然而女孩子只是略微遲疑了一下，就找到了自己的目標所在的位置。於是她穿過彎彎繞繞的長廊，走過一間間無人居住的房間，最終拉開了書房的大門。
穿著黑色浴衣的年輕男人正仰躺在書房的榻榻米上，一手拿著酒瓶，一手拿著本看樣子估計是幕府時期的古書，正在書本堆裡酩酊大醉，松散的衣襟下纏繞著層層繃帶。
竹取澈幾不可查地皺了皺眉頭，伸手一揮，那些散落在地的竹簡和古書就自動飛回書架上分門別類地放好，就連那瓶喝得只剩下一個底的酒瓶也乖巧地飛回桌上擺放著。
興許是聽見書頁在半空中飛舞翻滾的聲音，太宰治微微睜開了眼睛的一條縫，滿是水光的鳶色眼眸也朝她看來。乍一看還以為他含情脈脈，用情極深。
幾秒鐘之後，他才呢喃地叫了一聲：「阿澈？」
「是我。」竹取澈走近他，聞到了對方身上的酒氣，也沒有嫌棄什麼，而是徑直蹲下身把他攙扶起來，「你又喝酒了。」
「唔……這種時候還來關心我嗎？」太宰笑嘻嘻地說，然而眼睛裡沒有一絲笑意，「不愧是你呀阿澈。」
竹取澈默然了片刻，倏然道：「我送你去洗澡吧。」
「不要。」
「嗯？」神明露出了不解的表情。
「我要……」黑發年輕人借著酒勁在她懷裡滾來滾去，嚷嚷著，「泡溫泉！」
「可以。」
在這種細節問題上，她向來很好說話。說罷，竹取澈就要將這個爛醉如泥的酒鬼抱去溫泉池清洗一番，然而太宰治還是抓住了她的袖子，像是撒嬌又像是發酒瘋地湊過來咬她的鎖骨，含含糊糊地說：「你也一起來嘛。」
竹取澈有點頭疼，但還是答應了：「好吧。」
冬天泡溫泉當然是很舒服的事情，但對於喝醉的人來說可能會給他們的身體造成不必要的負擔與壓力，因此表面上說是「泡溫泉」，其實也就是竹取澈用溫泉水給對方洗了洗身子，緊接著就把這家伙擱置在恆溫榻榻米的木板上躺著睡覺了。
「嗚哇，阿澈這是對我放置play嗎？」
太宰治盡管眼睛閉著，額頭上也搭著一條白色毛巾，但還是笑著調侃她。
泡在池子裡的竹取澈頭也不抬地回了一句：「這幾年來我不是一直都這樣做嗎？」
「啊……對哦，我忘了。」
年輕人低語道，額頭上的毛巾不知何時滑落到臉上，這讓竹取澈徹底無法「看到」他此刻的真實表情。
女孩子沉默著，沒有回答。
事情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成這樣的呢？明明曾經是喜歡對方的兩個人，但到了最後卻走到了這樣如隔天淵的地步。
記憶力向來很好的神明想起來了，那是三年前——港口黑手黨的首領要跳樓自殺，她衝過去把無關人員都趕走後試圖挽留自己的老板，但在意外觸發了【書】的效果後，竹取澈在最終還是沒有選擇將藏在自己異能之書裡的「殘頁」與【書】相互融合，從而放棄了讓這個虛假世界晉升的道路。
等竹取澈從意識世界出來以後，先是一拳就把懵逼的屑老板給打暈過去，並把殘缺的【書】暫時封印在自己的白骨之槍中。緊接著她就把昏迷的太宰治給帶走了……留給中原中也的就是「首領失蹤，干部叛逃」的一個爛攤子。
雖然覺得有些抱歉，但是竹取澈也顧不上那麼多了。
在思考了許久之後，竹取澈終於決定將太宰治藏在神棄之地中。
一來是因為那裡是自己的地盤，任何人想要奪取【書】都必須來到葦名，也就是必須先通過她這一關。二來……竹取澈也有著不能與外人說的私心。
那自私扭曲的盼望讓她無法再坦坦蕩蕩地活著，陰暗悲傷的內心日夜在她耳邊低語著混亂的悲鳴。
說來說去，其實只有一句話。
……她不想那個人死。
她不想親眼目睹自己喜歡的人從高樓上一躍而下，在經過短暫的失重與昏厥後化作一灘血肉模糊的屍體。
竹取澈這一生無論是作為人類還是神明都時常與生命和死亡所打交道，對於死亡這件事的本質，她更是再熟悉不過。
正是因為清楚地知道那份掙扎在死亡線上的痛苦，她才不願意把同樣的感受施加給自己喜歡的人。
活著也許的確是很痛苦的事情。
天生敏感的人可能會對「活著」這件事感到超乎常人的、加倍的痛苦。
但是死亡就真的是一切終結嗎？
也許對於別人來說是這樣沒錯，但清楚地獄、死亡後真相的竹取澈來說，也不過是把痛苦的地點從人間換到了死後的世界。
這就好像你在一個國家生活得很痛苦，難道換了個國家就會像是去到天堂嗎？未必見得。
因此太宰治是沒辦法從這樣的死亡中得到他夢寐以求的超脫——除非有什麼人把他塞進輪回裡投胎轉世亦或者干脆讓這家伙魂飛魄散。
所以，竹取澈，將自己昔日的老板、曾經的暗戀之人……徹底神隱了。
來到葦名後的太宰治先是驚愕了幾天，旋即又嘗試了幾種逃出去甚至自殺的方式均失敗後，他就變得異常的安靜和溫順，再也不做這些徒勞無用的行為，而是沉浸在酒精與書籍之中成日不可自拔。
注視著對方的自甘墮落，竹取澈看在眼裡，但她什麼都沒說，沒有阻攔，只是一次次默默地把人攔截並救活回來。
這個「游戲」幾乎成為了他們兩人之間少數幾個連接了。
她其實很想問一句：不停地預見未來、洞悉無數平行世界故事發展的「先知」是否也預見了這條路呢？
但這個答案她永遠不會知道，因為【書】已經被她暫時封印，而太宰治的內心在這三年裡也一直關閉著沒有對任何人開放過。
他就像是一塊石頭，亦或者戴著面具的不明物質那樣。神明能清晰地看見那面具上提前刻畫好的笑臉，但永遠無法看穿那隱藏在陰影中的真容。
對此，竹取澈雖然有些郁悶，但並不後悔。
如果再來一次，她可能還是會選擇將這個男人「神隱」。
所謂的神隱，就是神明看中了某個人類或者某個物品，將其從人類社會偷走，從而將這個「珍品」與世界的聯系徹底割裂。那麼取而代之的當然就是——神與人的「結緣」。
竹取澈用這種方式，強行的挽留住了一個想要死去的男人，逼迫著對方與自己「結緣」。
——她只能用這個方法，用自己的方式去救人。
思緒回到現在，她聽見身後的恆溫木板上傳來了沉穩而綿長的呼吸聲，想必是太宰治已經睡著了。
竹取澈不用回頭也知道那條毛巾剛好堵住了對方的口鼻——要是不去幫他拿開，估計回頭這家伙就能在睡夢中把自己悶死。
因此女孩子從溫泉池中驟然站起身，晶瑩剔透的滾燙水珠立刻順著她的潔白有力的四肢向下流動，滑過了她線條干淨的下頷，沿著蝴蝶骨與背脊跌落下去。由於浸泡時間過長，她潔白細膩的皮膚此時微微泛紅，這讓站在寒風與熱池之中的年輕神明臉上多出了幾分屬於「人」的色彩。
竹取澈並沒有穿衣服的意思，她坦坦蕩蕩地走到半露天的榻榻米邊，伸手拿開壓住太宰治鼻尖的那條毛巾——冷不防地手腕被人一下子抓住！
竹取澈面無表情地低頭看過去，連眼睛都不眨一下，她毫不驚訝地發現是太宰治不知何時已經清醒過來，那雙深沉的鳶色眼眸中有著某種復雜又掙扎的色彩。
他沒有說話，只是抓住她的手腕湊到自己的唇邊，輕輕地舔了舔她的指尖。
這個男人在此刻看起來像是一只溫順的貓咪，盡管在做這件事時，他的眼睛卻是一直與女孩子對視著。
明明只是很普通的動作，被他這樣做出來卻多出了幾分……其他的意味。
竹取澈的淡藍色眼眸直到這一刻才略微地出現了少許變化，像是沒有料到對方會這樣做那樣。
但是很快，她就明白了這個動作的意味與含義，於是她給予了自己的回應——她的手指按住了對方的唇角，自己則是俯身親了下去。
所以這個男人的內心深處，哪怕是在這種時候到底在思考什麼呢？
他會……想著我嗎？
這些奇怪的念頭在神明的腦海中一閃而逝，但很快，她就無暇去思考這些需要動用理智的問題了。
自然而然的，竹取澈也就忽略了當自己的注意力不受控制地渙散時，太宰治嘴角那悄然浮現的、不經意間的奇異笑容。
世人都說是神明將所愛之人帶走並且藏起來了，那麼是否又有人想過……
那個人類，其實是捕獲了獨屬於他的、一個人的神明？
不再擔心會失去，不再擔心會被拋棄，命定的「緣」死死地糾纏在一起，再也沒有撕扯分開的機會。
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降雪也如約而至，在漆黑的夜幕下，那些潔白的雪花被溫泉池上方升騰而起的熱氣迅速融化，最後還沒落地便化作了水滴。
雖然很遺憾那樣美麗的雪花無法完整地保持著原本精美的形狀降臨大地上。
但它，終究是落入人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