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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HP)無人知曉》作者:安紫茵【完結+番外】

《(HP)無人知曉》作者:安紫茵【完結+番外】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悠于 您是第5734個瀏覽者
文案:
  
他們都曾是一瞬即滅的流星,都曾是背棄信仰的叛徒。

「每個人都應該有被原諒的機會。如果你沒有,那我給你。」
「我甘冒一死,是希望你在遇到對手時,能被殺死。」

對他而言,她是一道純淨的光,但這樣的純淨在黑暗中注定不能長久。

「他愛上了一顆星星……她能指引他找到回家的路。」
  
想要拯救公主的珀爾修斯沒能殺死美杜莎,因為他自己也變成了一條毒蛇。他說,只有將自己變成一個惡魔才能接近惡魔,卻沒料到自己無意間吐出的毒液殺死了至愛之人。
  
「我的一切,忠誠於你。」
  
他們以華麗的軌跡短暫地劃過永恆的夜空,以高傲的姿態最終迎來了幻滅的黎明。
「Prince,舉起你手中的劍——」
「和我一起墮落吧。」
  
他們的故事,無人知曉。
  
說明:
雷古勒斯性轉,cp為原創角色,正劇向,多私設,正文結局同原著,玻璃心勿入
番外卷為另一結局

預警:
!!!普林斯家族在原著中真的不是魔藥世家!!!但如果讓我選一個家族來寫魔法制藥界,我會選擇普林斯。不喜勿入。
  
內容標簽: 性別轉換 豪門世家 天之驕子 成長
搜索關鍵字:主角:阿德赫拉·雷古勒斯·布萊克,威廉·珀爾修斯·普林斯,小天狼星·奧賴恩·布萊克 ▏ 配角:塞巴斯蒂安·塞爾溫,高奈莉婭·麥克米蘭,菲利克斯·麥克米蘭,伊娜·勞倫斯,沃爾布加·布萊克,拉巴斯坦·萊斯特蘭奇 ▏ 其它:布萊克家族,普林斯家族,食死徒,雷古勒斯性轉
  
一句話簡介:阿德赫拉·布萊克成長史
  
立意:純血統的選擇,食死徒的救贖

原創網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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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Chapter 1 婚約變更

  一九七二年八月,一個暴雨傾盆的下午。乳白色的紗簾隔絕了窗外格裡莫廣場的蕭索氣息,枝形吊燈上的蠟燭正在熊熊燃燒。

  小精靈克利切到客廳告訴女主人沃爾布加貓頭鷹給她送來一封信時,阿德赫拉·布萊克正和哥哥小天狼星一起坐在客廳裡旁聽訪客塞巴斯蒂安·塞爾溫與沃爾布加的談話。

  「越來越多的民眾開始支持示威的啞炮,並主張在《權利法案》中承認啞炮與巫師地位平等。這對我們很不利。」平靜無波的聲音屬於塞巴斯蒂安·塞爾溫。他是一名風流倜儻的男巫,三十二歲,至今未婚。他那頭漂亮的金發在光線昏暗的客廳中依舊耀眼。

  「這可真有意思。啞炮算是什麼東西,也敢到我們面前來晃悠。一群小醜。」毫不遮掩的刻薄腔調來自阿德赫拉的母親沃爾布加。她有著布萊克家標志性的黑發,顴骨很高,顯得美麗而高傲。

  無論是他們談話的主題還是說話的語氣,都絕不可能引起阿德赫拉或是小天狼星的絲毫興趣。阿德赫拉端坐在沙發上,盯著茶幾上的茶壺的花紋神游四方;小天狼星則饒有興趣地看著塞巴斯蒂安的口袋,好像下一秒就會有什麼東西從裡面蹦出來。

  來傳話的小精靈穿著舊枕套,鞠躬時鼻子都要碰到地毯上了。塞巴斯蒂安很有風度地示意沃爾布加不必照看自己,接著把目光轉到了兩個孩子身上。

  阿德赫拉甚至都沒發現沃爾布加已經走了。

  「我說,你們兩個——」

  還是塞巴斯蒂安的聲音,但語氣和之前截然不同。這句話如同一道魔咒,客廳裡昏昏欲睡的氣氛瞬間消失了。

  「塞巴斯蒂安叔叔。」阿德赫拉回過神來,雙手還搭在自己的膝蓋上。她看向他,露出一個得體的微笑。

  小天狼星已經跑到塞巴斯蒂安身邊,開始掏他的口袋。

  他得到了一支樣貌普通的羽毛筆,但用途似乎不那麼簡單。

  塞巴斯蒂安袍子另一側的口袋裡放著帶給阿德赫拉的糖果。他將它遞給她,小女孩很有禮貌地向他道謝。

  乖巧懂事的阿德赫拉總是能得到大多數長輩的喜愛。

  如果一個純血統只想和純血統交朋友的話,選擇範圍也不算窄;但如果想和立場一致的純血統交朋友,選擇余地就不多了。在英國幾十個純血家族中,唯有三個和布萊克家族一樣的歷史悠久、一樣的支持純血至上。

  他們是塞爾溫、馬爾福和萊斯特蘭奇,後兩者已經是布萊克家族這一代的聯姻對像。塞爾溫家族雖然目前和布萊克家族並無婚約,但身為他們上一代最年輕成員的塞巴斯蒂安·塞爾溫和布萊克家族向來關系良好。布萊克家族近乎偏執地維護血統純正,聲稱只會和血統最純正的家族結成婚姻。

  不過,凡事總有例外。

  沃爾布加回到客廳的時候,鼻翼扇動,臉色鐵青。阿德赫拉察覺到,沃爾布加生氣了,而且是十分生氣。她的手都把信紙給捏皺了。於是阿德赫拉趕緊坐好,還伸手拽了拽小天狼星的衣角,提醒他千萬不能在這個時候再惹沃爾布加。

  沃爾布加坐下,衝著塞巴斯蒂安勉強笑笑。

  「讓您見笑了。」她說。

  「哪裡。有什麼是我可以為您效勞的嗎?」

  沃爾布加遲疑了一下。

  「您對普林斯,特別是那位年輕的威廉·普林斯,是怎麼看的呢?」她的身體微微前傾。

  阿德赫拉感受到了母親話中莫名的急切。

  塞巴斯蒂安的眼眸轉動了一下,輕輕掃過安靜坐在一旁的阿德赫拉。

  「一位優秀的年輕人,非常優秀。他在魔藥和咒語上有著無與倫比的天賦,比我見過的絕大多數人頭腦都要聰明冷靜。我想,如果小天狼星長大的話,興許才能比他更勝一籌。」他開了個小玩笑,沃爾布加的神色明顯放松了一些。

  「更重要的是,他和我們是一邊的。」他的聲音壓低了些。

  沃爾布加似乎對這個結果很滿意,但挑剔是她的天性。

  「可終歸是個普林斯……」她輕皺起眉頭,「普林斯嘛,配我們的安迪,還是差了那麼一點。」

  兩個孩子瞬間驚醒。

  「這話什麼意思?」小天狼星跳出來質問道,研究了一半的羽毛筆被扔到了一邊,「普林斯和安迪有什麼關系?他不是多米達堂姐的未婚夫嗎?」

  「安靜!你這樣成什麼樣子?快坐回去!」沃爾布加斥責道,但小天狼星根本不聽。他擋在阿德赫拉面前,像只護食的小獅子似的不甘示弱。

  「你——」沃爾布加指著他,額角的青筋直跳。阿德赫拉見狀,趕緊使勁把小天狼星扯到自己旁邊。

  塞巴斯蒂安是布萊克家的常客,對於這一幕熟悉無比,一點都沒覺得奇怪。他拿起杯子,輕啜了一口咖啡,避免了直視的尷尬。

  「安多米達已經被家族除名了,」沃爾布加微微昂起腦袋,宣布道,「但我們和普林斯家族的婚約沒有廢除。」

  「你決不能把安迪嫁給那個普林斯!」小天狼星抗議道,「他就是個迷戀黑魔法的瘋子!他會把安迪毀了的!」

  「這件事還輪不到你來說話!」

  「我偏要說!你們不就是因為普林斯有錢才和他們定下了——」

  忍無可忍的沃爾布加給了小天狼星一個「無聲無息」,又施了一個咒語讓他老老實實地坐下。

  「讓您見笑了。」沃爾布加第二次說這句話,神色格外疲憊。她剛剛沒有說出口的是,安多米達之所以被除名,是因為就在昨晚,她和一名麻瓜出身的巫師私奔了,只留下一封短信來說明原委。硬撐出來的體面,總是讓她格外費神。

  竟然只是為了什麼可笑的愛情,沃爾布加想到,所以她就不得不把自己的女兒下嫁到那個靠賣魔藥為生的普林斯家。沃爾布加臉上掛著冷笑。

  「普林斯家也不止一個孩子。」塞巴斯蒂安提醒道。沃爾布加思考了幾秒,才反應過來他指的是誰。

  威廉·普林斯同父異母的妹妹,簡·普林斯。

  「不行。這絕對不行!」沃爾布加高聲說,神情激動,「我是絕不會讓一個私生女踏進我家的門檻的!就算是她的孩子也不行!」她斬釘截鐵地說。

  即使早知沃爾布加性情偏激,她現在的態度還是讓塞巴斯蒂安微微吃驚了一下。這已經不是簡單的反對,而是厭惡或是仇恨了,甚至還有點懼怕。這讓塞巴斯蒂安好奇起這名女孩的生母究竟是何方神聖。

  小天狼星在沙發上掙扎著,一雙灰色眼睛死死盯住沃爾布加,恨不得要往外噴火。看吧,這就是他們自詡高貴的母親,為了所謂家族的利益不惜犧牲孩子的幸福。

  相比之下,當事人阿德赫拉要冷靜的多,好像婚約不是落在她的頭上似的。

  「媽媽是不會害我們的。」她在小天狼星耳邊輕輕說,不料小天狼星聽後掙扎得更加厲害了。

  「是我多言了。」塞巴斯蒂安帶著歉意說,語氣一如既往的平靜溫和。他的目光落在了阿德赫拉身上,給她以一種無言的撫慰。「婚姻之事確實要慎重些。安迪年齡還小,再拖幾年也是等得起的。不過相信我,威廉·普林斯絕對不會讓你失望的。」

  他最後一句話像是對阿德赫拉說的,女孩就算再懂事也還是臉頰微紅地低下腦袋。對於自己未來伴侶的想像在這一刻破土而出。他究竟會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呢?是否真如塞巴斯蒂安叔叔說的那般優秀,還是像小天狼星說的那樣,是個「迷戀黑魔法的瘋子」?這一刻,她的腦子裡充滿了獨屬於少女的粉紅色幻想。

  小天狼星在這時掙脫了沃爾布加的咒語,衝著沃爾布加大喊:

  「我無論如何也不會讓你把安迪嫁給威廉·普林斯的!」

  他站在妹妹身前,拳頭攥得緊緊的。他的有力宣告如同尖針一般立刻刺破了阿德赫拉腦子裡所有的粉紅色泡泡。

  沃爾布加頓時火冒三丈,抽出來魔杖直指著總和自己對著干的長子。面對暴怒的沃爾布加,小天狼星一如既往地不畏強權。阿德赫拉見狀手忙腳亂地站起來,試圖擋在小天狼星前面。小天狼星氣急敗壞地把她推開,不想她直接撲到了茶幾上。

  阿德赫拉的頭磕到了滾燙的茶壺上,她過了一秒鐘「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塞巴斯蒂安不能再干坐著看戲了,他扶起頭上紅了一大塊的阿德赫拉,用一道咒語緩解了她額頭上的燙傷。但女孩還在低聲嗚咽著。

  沃爾布加在一旁嚴厲地命令小天狼星給妹妹道歉,這讓小天狼星心裡十分窩火——他這麼做到底是為了誰?又是誰笨手笨腳地撲倒在茶幾上的?

  阿德赫拉哭得很傷心。小天狼星咬咬牙,走近了,還沒張口,褲腳被扯住了。

  「我,我要哥哥陪著我。」她泣不成聲地說。

  這家伙是不是腦子被磕壞了?小天狼星不爽地想到。讓他陪著她,好讓她頭上再磕一個包嗎?

  梳著長辮、穿的精致得像個洋娃娃的女孩坐在地上,可憐兮兮、淚眼汪汪地抬頭看他。任誰被這種目光注視著都得心軟幾分。小天狼星嘆了口氣,算了,誰讓這是他的妹妹呢?

  「行了,扶著安迪回去吧。」沃爾布加看破了女兒的意圖,淡淡地說,又吩咐小精靈去找藥膏。

  阿德赫拉慢慢站起來,緊緊扯著小天狼星的袖子離開了雞飛狗跳一片狼藉的客廳。在走出客廳的那一刻,她那顆懸起來的小心髒終於落了下去。

  她一點都不想再偷跑去掃帚間給被關禁閉的小天狼星送面包了。


第2章 Chapter 2 霍格莫德

  一個月後的九月一日,年滿十一歲的阿德赫拉登上了前往霍格沃茨城堡的火車,正式開啟了自己的學生生涯。在此之前,小天狼星已經和她炫耀整整一個暑假了,從魁地奇球賽到城堡的幽靈,從捉弄學校管理員的貓到和一名叫「鼻涕精」(西弗勒斯·斯內普)的男孩決鬥,內容可謂五花八門,可阿德赫拉只有眼饞的份。

  小天狼星還一直和她念叨,千萬別去斯萊特林。阿德赫拉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想的,也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想。他們全家都是斯萊特林,只有小天狼星一個人是格蘭芬多。所以,她是應該遵循家族的傳統,還是支持叛逆的哥哥?

  阿德赫拉慶幸不用自己選擇。她決定順其自然。

  坐在她對面的褐色頭發的男孩也這麼勸她。

  「分院帽自然會把你分到最適合的學院的。你只需要坐在凳子上,其他的什麼都不用想。」

  「它不會出錯嗎?」

  「會,但是概率就和同時拆出七張鄧布利多的巧克力蛙卡片的概率一樣小呢。」茶褐色頭發的男孩笑著說,臉色有一點不健康的蒼白。

  阿德赫拉總是幻想自己有個可靠溫和的哥哥,但可惜她的哥哥看上去總是不太靠譜的樣子,總和媽媽吵起來,總是需要她絞盡腦汁地勸架,有時候還不太願意搭理她。因此她對於溫和禮貌的男孩總會多出幾分好感。

  她記住了男孩的名字——萊姆斯·盧平。可惜的是他們日後並沒有更多的交集。

  在他們說話的時候,小天狼星正在聽他最好的朋友、有一頭亂糟糟黑發的詹姆·波特眉飛色舞地說著魁地奇,嘴角噙著淺淺的笑。夾在四人之間的、微胖的男孩彼得·佩迪魯被兩伙人無意間忽略了,他的頭左右搖擺著,臉上帶著敬畏的、渴望的神情。

  在阿德赫拉和萊姆斯聊起分院時,彼得一直看著她,好像有什麼話想說。阿德赫拉察覺到了,但矜持的她絕不會和一名來自「另一個圈子」的陌生男孩主動攀談。

  她不出意外地被分到了斯萊特林。小天狼星聽到這個結果後,表面上做出一副「我早就想到了會是這樣」的樣子,但心裡還是有一點失望。他看著梳著長辮的女孩站起來,將分院帽小心地擱到三角凳上,帶著微笑轉身,步履平穩地走向歡呼的斯萊特林長桌坐下。他敏銳地感覺到他們之間有什麼東西開始變得不同了。

  很多年以後,當小天狼星終於有時間回想往事、回想起他那位他以為軟弱的妹妹時,他才意識到分院使他們的人生道路產生了第一個分叉。很不巧,兩人面前的路背道而馳。

  十一歲的阿德赫拉還沒有意識到這件事。她憑借著良好的出身、漂亮的外表和謙和的性格很快贏得了同學們的喜愛。連格蘭芬多都有男生向小天狼星打聽阿德赫拉的事,小天狼星在驚訝過後緊接著的就是氣憤。

  他以麻瓜的方式和這位勇士打了一架,順便對著他做了個齜牙咧嘴的鬼臉。當他腫著一只眼睛在課間的走廊上找到阿德赫拉時,她被他這副尊容嚇了一跳。

  「這是……你們學院給球隊加油的新裝飾?」阿德赫拉驚訝地說。時間已是十月中旬,很快魁地奇賽季就要開始了。

  加油用的裝飾,聽上去不賴。斯萊特林學院好歹讓她有了點幽默感,小天狼星不悅地想到。

  「不用你管,」小天狼星不耐煩地晃了晃腦袋,「聽著,想見多米達堂姐的話,周六上午九點到四樓——咳,算了,到四樓獎品陳列室門口等我吧。喂,你聽懂我的話了嗎?」

  阿德赫拉抱著一摞書,愣愣地看著他。

  「可是,多米達堂姐已經畢業了。她不可能再回霍格沃茨來呀。」她認真地說,眼睛睜得很大,一副無辜的表情。

  名為「妹妹」的生物可真是夠傻夠麻煩的,她進不來難道他們還不能出去嗎?小天狼星心裡更加煩躁了。他直接扔下一句話——「愛來不來」。說完他就和詹姆彙合一起密謀下一個惡作劇計劃了。

  阿德赫拉認真思考了好幾天,還是沒能完全想通。向來聽話的阿德赫拉完全沒想到小天狼星能膽大包天到把她直接帶出學校的地步。

  狹窄的、近容一人通過的密道裡,小天狼星舉著魔杖走在前面,阿德赫拉要邁開步子才能追得上他。

  「這麼做……安全嗎?」阿德赫拉惴惴不安地問。她的聲音在黑漆漆的通道中回蕩,怪瘆人的。

  小天狼星沒忍住翻了翻眼睛,不屑於回答如此幼稚的問題。

  「我,我聽說上個月還出現了一起狼人襲擊事件——」

  「閉嘴!」小天狼星突然停下來回頭看她,目光頗具警告意味。

  難道小天狼星又新添了什麼忌諱?阿德赫拉在心裡有點傷感地想到,自己越來越不能理解小天狼星的世界了。

  她永遠也不會知道小天狼星的警告是因為誰的關系。

  兩人順著密道一直走到蜂蜜公爵的地下室。小天狼星敏捷地爬出通道,居高臨下地看著笨手笨腳、不願意把衣袍弄髒的妹妹,最後實在看不慣她的笨拙遞過去一只手。

  阿德赫拉愣了一下,而後把自己的手遞過去,抬頭送給小天狼星一個小心的、滿足的笑。

  傻姑娘,小天狼星在心裡嘀咕道,而後裝作不在意的樣子收了手。

  三人約見的地點是帕笛芙夫人茶館樓上的包間。阿德赫拉能看得出來,小天狼星對這裡的一切都不耐煩極了。

  可阿德赫拉很喜歡那些粉色的窗簾、毛茸茸的墊子和可愛的裝飾。她乖巧地跟在小天狼星身後踏入房間,幾月未見的安多米達給了他們一個溫暖的、帶著薰衣草香味的擁抱。

  她看上去簡直容光煥發,這是阿德赫拉的第一感覺。她悄悄打量著自己這位堂姐,目光觸及她盤起的長發與善意的淺褐色眼睛,覺得她的相貌還和以前一樣,可又有什麼地方不一樣了。她說不上來哪裡變了,但是由衷地為自己的堂姐感到高興。

  「真感謝你們能過來。」安多米達說,牽著阿德赫拉的手走向座位。小圓桌上已經擺著阿德赫拉最喜歡吃的蛋糕了。

  小天狼星四處看了看。

  「唐克斯在哪?」他不滿地叫道。

  安多米達笑笑,舉起了右手,露出了一枚樣式樸素的戒指。

  「就在你眼前呢,」她含蓄地說,話中帶著顯而易見的幸福與驕傲,「我和他已經結婚了。」

  結婚……阿德赫拉認為這個詞離自己還很遙遠。正如塞巴斯蒂安叔叔說的那樣,她還小呢,有的是時間留給沃爾布加來考慮這個問題。乖巧的阿德赫拉相信媽媽的眼光,但這並不妨礙她對安多米達的婚姻送上祝福。

  「恭喜你,多米達堂姐。」她很真誠地說,灰色的眼眸彎彎的。安多米達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腦袋。阿德赫拉是這一輩最小的孩子,向來聽話,一點都不惱,不像是另一位——

  「你們居然沒邀請我參加你們的婚禮!」小天狼星很不高興地說,將腦袋堅定地甩到了一邊。

  安多米達知道小天狼星沒有真正生氣,她帶著微笑站起來,從施了無痕伸展咒的包裡拿出來一個蛋糕。

  「就知道你會生氣,這是給你的賠罪禮物。」她俏皮地說,將蛋糕遞給小天狼星。小天狼星沒轉頭,安多米達將蛋糕放在了他面前的桌子上,拿出來一塊送到他的嘴邊。

  小天狼星終於接受了,他吃蛋糕的樣子讓阿德赫拉想起一只神色慵懶的大狗,終於不再鬧脾氣了。她沒有把這話說出來,只是很羨慕地看著小天狼星和安多米達熟稔的互動,覺得自己像被一道無形的屏障隔絕在二人的世界之外。

  「安迪也來吃呀。」安多米達招呼道。阿德赫拉這才走過去,從安多米達手裡禮貌地接過一塊她親手做的蛋糕,禮貌地道謝。

  安多米達在她的頭頂發出一聲極輕的嘆息。

  氣氛緩和下來。小天狼星和阿德赫拉分別點了一份飲料,都不約而同地點了便宜的。兩人手裡各捧一塊蛋糕,小天狼星向安多米達說著學校裡發生的趣事。

  「我們又成功地給鼻涕精下了個絆子。」

  「哇,麥格教授發飆的樣子簡直太酷了!」

  「那個可惡的、神出鬼沒的費爾奇!」

  在安多米達面前的小天狼星是個得意洋洋的孩子。等他的興奮勁過去了,安多米達委婉地問起了離家之後發生的事。

  「用不著管他們。」這是小天狼星的回答。安多米達將目光投向坐在一旁一直旁聽的阿德赫拉。

  「我們在那之後一直待在家裡,沒有去看望西格納斯和德魯埃拉,」阿德赫拉認真地回答,像是在課堂上回答教授的提問,「但媽媽收到信以後……她很生氣。」她輕聲說。

  「你用不著在意那個老妖婆怎麼說——」

  「不許你這麼說媽媽!」阿德赫拉罕見地反駁道。小天狼星驚詫地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安多米達,擺出一副不屑和她爭論的樣子。

  「啊,這是因為那道婚約吧。」他們的堂姐神情寡淡。

  小天狼星哼了一聲。

  「也不全是。她……她把你除名了。」阿德赫拉小心地去看安多米達,驚訝地發現她一點都不在意。

  「沒關系。」安多米達神色冷漠。

  房間裡的氛圍安靜下來。阿德赫拉雖然也很喜歡安多米達,但和她並沒有那麼熟。身為男孩子的小天狼星也沒有更多的話要講。阿德赫拉謹慎地問了一句泰德·唐克斯的情況,被安多米達幾句話不鹹不淡地揭了過去。

  阿德赫拉突生出來一種奇怪的感覺。如果說泰德·唐克斯今天沒有來是個意外,那她今天的到來同樣是個意外。不知為何,她覺得安多米達好像並不願意在自己面前過多地提到那位麻瓜出身的丈夫,但她肯定會樂意和小天狼星談論起他。

  阿德赫拉還想不通為什麼,但為這樣的感覺而難過。

  中午十二點的時候,小天狼星帶著阿德赫拉與安多米達告別。在臨走的時候,阿德赫拉沒忍住,問出了那個她從八月那個大雨傾盆的下午以來一直好奇的問題:

  「威廉·普林斯是個什麼樣子的人呢?」

  十一歲的女孩個頭不高,只能仰著頭看她。安多米達看著她認真的樣子,好脾氣地蹲下,貼心地為她整了整領子。

  「他很高傲、很有才華,」她慢慢回憶道,「還有……冷靜得可怕。」

  安多米達放在她衣領上的手指頓住,阿德赫拉清楚地看到一抹懼意在她臉上一閃而過,似乎是想到了一件令她害怕的事。接著,她垂下眼睛,用長長的睫毛擋住了阿德赫拉探尋的目光。

  「沒准是個食死徒呢。」小天狼星在一旁沒好氣地說。

  阿德赫拉不會看錯,那一天安多米達看向她的最後一眼中包含著一點憐惜與愧疚。

  「你絕對、絕對不可以嫁給你不愛的人。」她的哥哥對她嚴肅地說,比之前任何一個時候都更像是一位兄長。阿德赫拉似懂非懂地點頭,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收集的那一個個答案——

  塞巴斯蒂安說威廉·普林斯是個優秀的年輕人,話語間透露出贊賞;小天狼星厭惡地說他是個迷戀黑魔法的瘋子,沒准還是個食死徒;安多米達說他高傲、有才、冷靜,可目光中又流露出懼怕。阿德赫拉困惑了,她拼湊不出這是個怎樣的人,索性將這個問題擱置在一邊。

  普林斯家不屬於四家族的小圈子,也鮮少參與宴會。威廉·普林斯恰好比阿德赫拉高了七級,她在他畢業後才入學。阿德赫拉希望自己可以見他一面,在這一方面,她更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回去的路上,阿德赫拉顯然比之前活潑多了。小天狼星答應帶著她在霍格莫德轉轉,她像只小鳥一樣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她說起了自己的三位室友:性格羞澀的阿斯塔·亞克斯利、極有個人魅力的斯特拉·弗林特以及還讓她捉摸不透的麗布拉·麥克米蘭。阿德赫拉用一種敬畏的語氣說起紅發的斯特拉已經有了一個拉文克勞的男友,讓小天狼星的唇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呵,小女生。

  小天狼星兩只手插在口袋裡,心不在焉地聽著妹妹的生活報告,直到聽到一樣東西。

  「昨天幾個高年級的學生在休息室放了一些黑色的小冊子,也不知道裡面到底寫的什麼。」她有點遺憾地說。

  小天狼星的臉色立刻變了。

  「安迪,聽好了。你絕對不能去看那些冊子,絕對不能。你記住了嗎?」小天狼星冷著臉,讓阿德赫拉覺得委屈。

  「我都說了我沒看呀。」她有點心虛地說。

  「就算是別人塞給你也不行!」

  阿德赫拉生氣了,但小天狼星對她不合作的態度同樣惱火。他看了看天色,決定帶阿德赫拉溜回蜂蜜公爵的密道。小天狼星拿了一袋巧克力付錢,讓阿德赫拉趁機先溜進地下室。

  幾分鐘後,揣著一袋巧克力的小天狼星進入了密道,和阿德赫拉成功會合。阿德赫拉還是一副讓小天狼星咬牙切齒的悶悶不樂的表情。他想了想,把口袋裡的巧克力遞給了阿德赫拉。

  「給你吃,這總行了吧?」他語氣很不好地說。

  阿德赫拉接過巧克力,立刻喜笑顏開地拆開包裝,像只聞見魚味的小奶貓。她從來不會拒絕小天狼星任何形式的討好。小天狼星看著她沒志氣的饞貓樣子,在心裡哼了一聲。

  「好吧,我答應你,」阿德赫拉走在前面,意猶未盡地拿著已經空了的包裝袋,「我不會去看它,你滿意了吧?」

  小天狼星在後面「嗯「了一聲,表示協議達成。他知道那些冊子裡寫的什麼,都是一堆煽動對麻瓜厭惡情緒、推崇血統純正、宣傳伏地魔論調的毒藥。他那個只知道聽話的傻妹妹還是一張白紙,他不想她被毒害。

  可他不知道的是,已經有一份黑色小冊子靜靜躺在阿德赫拉的床頭了。一名高年級學生將它塞給了阿德赫拉,阿德赫拉沒來得及拒絕。但她對時局並不感興趣,回到寢室就把它忘到一邊,扭頭就加入進斯特拉「校草評選」的熱烈討論中。

  在這個時候,最令她感到驕傲的事還是她的哥哥小天狼星·布萊克在校草評選中榜上有名。


第3章 Chapter 3 衣香鬢影

  十一月初,胖胖的斯萊特林院長斯拉霍格恩教授在魔藥課後留下了阿德赫拉,笑眯眯地將一張金色的請柬遞給阿德赫拉。

  「阿德赫拉一定要賞光啊。」體型像海像一樣的院長露出了自以為和藹可親的表情。

  阿德赫拉答應了。她擅長聽從,並不擅長拒絕。斯拉霍格恩教授很高興,如數家珍地說起會有哪些人來——家裡有親戚在魔法部當高官的菲比·甘普,古老巫師家族的繼承人盧修斯·馬爾福,那位她捉摸不透的室友麗布拉·麥克米蘭……

  老實說,她對此並不感興趣,可她還是在一旁禮貌地傾聽,直到斯拉霍格恩教授說的盡了興才離開。

  斯拉霍格恩教授喜歡搜羅那些將來能出人頭地的學生,讓他們之間建立有用的聯系,在滿足自己虛榮心的同時獲得一些小恩小惠。阿德赫拉可以邀請一個人,她最先想到的竟然是在格蘭芬多的哥哥小天狼星。

  她隨即否定了這個答案。從斯拉霍格恩教授叨叨的那一長串名單來看,這明顯是一個斯萊特林學院的內部聚會。阿德赫拉想起小天狼星和沃爾布加無數次的針鋒相對,心裡不由地感到一陣疲累。她覺得自己還沒有能力在比格蘭芬多還格蘭芬多的小天狼星和一群和沃爾布加一樣信奉純血統的斯萊特林之間調和。

  經過一番深思熟慮,她決定去邀請同班的小巴蒂·克勞奇。克勞奇與布萊克不屬於一個圈子,但他好歹是個斯萊特林。

  阿德赫拉與巴蒂並不熟,她對他的印像僅僅停留在每一次魔咒課上的完美回答和周末圖書館裡認真讀書的背影上。那個男孩不愛說話,總是讓自己很忙碌,他的書包裡總是放著不少於十本的厚書,看上去個頭都被它們壓矮了幾指。

  碰巧的是,巴蒂·克勞奇也收到了斯拉霍格恩教授的請柬,並且和阿德赫拉面臨相同的處境。兩人一拍即合,約定了那一天先在公共休息室集合。臨別的時候男孩的臉頰有些紅,讓阿德赫拉百思不得其解。她用困惑的語氣將這件事在寢室裡說了,麗布拉顯得有點不太開心,對此事頗有研究的斯特拉驚訝地說道:

  「難道你不知道有一半斯萊特林的男生都對你蠢蠢欲動嗎?」

  阿德赫拉愣了,在另外三人的注視下,她臉紅了。

  「可,可是——我很有可能會和其他人訂婚啊。」她結結巴巴地推脫道。

  阿德赫拉在斯特拉的「拷問」下說出了那個名字,得到了三個人意味深長的眼神。

  「麗布拉,你來說。」紅發小女巫干脆地命令道。

  「在威廉畢業之前,他是霍格沃茨一半女生的夢中情人。」麗布拉態度出乎意料的友好。

  「——那小天狼星呢?」阿德赫拉不服氣地說。

  「他太小了。」斯特拉果斷地打斷了她。

  「——那另一半女生呢?」阿德赫拉鍥而不舍。

  「好像是個麻瓜出身的格蘭芬多……叫什麼來著?」斯特拉一時沒想起來那個人名。

  「愛德華·瓊斯,男學生會主席。他和我的堂姐高奈莉婭一起共事過。」麗布拉將身子挺得很直。阿德赫拉看得出來,麗布拉對自己這位堂姐很推崇。

  斯特拉聳聳肩膀。

  「好吧。但終究是個麻瓜出身,」她頗有深意地說,「可普林斯就不同了。」

  連一向話最少的阿斯塔都羨慕地附和道:「他長得真的很好看啊。」她的淺藍色眼睛中充滿了憧憬。

  阿德赫拉遲疑著問:「怎麼,你們都見過他?」

  她得到了三個肯定答案:威廉·普林斯早逝的母親是麗布拉的姑媽,斯特拉哥哥的女友在普林斯家族的藥店工作,而阿斯塔的哥哥則和威廉是「一類人」。

  阿德赫拉有點氣餒,但斯特拉的調侃成功地讓她再一次紅了臉。

  「沒關系,你以後有的是時間慢慢看他。」

  阿德赫拉默默在自己心裡的小本上又記下了一筆——「長相不錯」,雖然她對此還沒有什麼概念。而且她堅信,普林斯再好看也不會超過小天狼星。

  一周後,斯拉霍格恩教授的聚會如期舉行。阿德赫拉從箱子裡翻出來一套衣裙,花了一點淡妝,與巴蒂結伴去了會場。等他們到場時,房間裡已經有不少人了。

  一個小型樂隊正在演奏一首夜曲,幾對男女合著音樂慢步跳舞;戴著雪白餐巾的小精靈們將比自己大好幾號的托盤高舉過頭頂,艱難地穿梭在人群之中;穿著天鵝絨袍子的斯拉霍格恩教授站在一群人之中,端著酒杯和人侃侃而談。

  阿德赫拉和巴蒂都感到了一瞬間的手足無措。他們很有自覺地拿了飲料找了個角落。兩人並不熟,只是討論了魔咒課最新布置的作業中出現的幾個難題,很快就冷了場。他們沉默地聽著隔壁桌子的討論。

  他們討論的是一樁現在傳的沸沸揚揚的啞炮被殺案。被殺的啞炮姓克裡,來自一個富有的混血巫師家族。他從小被家族送到麻瓜世界,長大後便做起了巫師界和麻瓜界之間的生意,積累起了大筆財富。

  巫師界並不可能獨立於麻瓜世界存在,一小部分啞炮從事起兩個世界間的貿易往來。嚴格來說他們並沒有違反《國際保密法》,但他們的權益在巫師界也沒有得到完全的保護。

  那名遇害的啞炮克裡就屬於這張情況。他在兩邊都有身份,占了兩頭的好處。他在遇害前正陷入偷稅漏稅的醜聞之中,而魔法部在他死後才找到確鑿證據,一時間引起激烈討論。

  一個名為「食死徒」的團伙宣稱對此次事件負責,這是這個名字首次登上《預言家日報》的頭條。此後的九年間,人們對於這個名字和那個閃著綠光的標記逐漸熟悉、逐漸害怕,甚至到後來的聞之色變。

  阿德赫拉隔壁桌子的幾名巫師顯然是支持食死徒的做法的。

  「如果只靠魔法部,這個啞炮還不知道要猖狂到什麼時候呢!」

  「非常時期當用非常手段。」

  「啞炮不配與巫師相提並論!」

  阿德赫拉對時局不感興趣。她到來年三月才年滿十二歲,上面有三位堂姐和一個哥哥,沾親帶故的長輩一雙手都數不過來。她是四家族這一代最小的孩子,所有人都認為,就算是天塌下來也不用她去頂。

  一直以來被保護的很好的阿德赫拉神色懨懨地撥弄著杯子裡的冰塊,心想這無聊的聚會什麼時候才是個頭。

  「你也這麼想嗎?」一旁的巴蒂突然出聲,藍灰色的眼睛掩蓋在淺黃色的額發下,隱藏起眼中的情緒。阿德赫拉轉頭去看他,突然覺得他的相貌也算是不錯。

  「我——我也不知道,」阿德赫拉迷茫地說,「但他們那麼做總有些道理吧。」

  略高她一些的男孩瞥了她一眼,不動聲色地走了。阿德赫拉不知自己哪裡說錯了,但也不太在乎是否能借機和巴蒂拉近關系。即使她對時局並不關心,但也知道克勞奇家族是魔法部一派,現在與他們的交往並不深厚。

  她很高興地看到這時拉巴斯坦·萊斯特蘭奇走過來。他比她高了五級,用沃爾布加的話說他是個「不學無術的紈绔」。但好孩子阿德赫拉和紈绔拉巴斯坦的關系出乎意料的好。

  「小安迪,你今天穿的很漂亮嘛。」拉巴斯坦將酒杯放到小圓桌上,笑眯眯地打量著她。

  阿德赫拉沒有惱,因為她知道他的目光並不輕佻。或者說,他不敢拿輕佻的一面對待阿德赫拉。與此同時,她也打量著拉巴斯坦。

  他穿著深綠色的禮服長袍,袖口和領口上綴著幾顆鑽石。平時微亂的頭發現在也理順了,一雙棕色的眼睛閃著狐狸般狡黠的光芒。

  「你看上去人模人樣的。」她坦誠地贊美道,拉巴斯坦聽後哈哈大笑。

  「你可以說的更委婉些的,」他提醒道,「比如『你看上去就像一只披著羊皮的狼』。」

  阿德赫拉突然想起一件事。她懷疑地看向拉巴斯坦:

  「你沒有收到請柬吧?那你是怎麼進來的?」

  拉巴斯坦端起酒杯,故作高深地喝了口酒。阿德赫拉知道他是在故意賣關子,干脆也不問了,只等著他忍不住自己說。

  「好啦,」拉巴斯坦認輸道,「我送了老鼻涕蟲一大箱菠蘿蜜餞。怎麼樣,這個理由合理吧?」

  阿德赫拉想了想說:「挺合理的。」

  拉巴斯坦對阿德赫拉的反應十分滿意。旁邊桌子的討論還在繼續,阿德赫拉想問問拉巴斯坦對這件事是怎麼看的。

  「你覺得食死徒的做法是對的嗎?」她像是一名虛心求教的學生,但拉巴斯坦絕不是名認真負責的老師。

  他輕蔑地瞥了一眼旁桌的那幾人,轉過頭在阿德赫拉面前扯出了一個溫和的笑容。

  「我們的小安迪什麼時候也學會想這麼多了?咱們還是來說說明年四月份的那場婚禮吧。我哥哥搶先預訂了好幾千加隆的玫瑰呢。」

  羅道夫斯·萊斯特蘭奇和貝拉特裡克斯·布萊克的婚禮訂在明年四月份的復活節假期,這件事阿德赫拉早就知道。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她追問道。她知道這並不討人喜歡,如果拉巴斯坦再次推脫的話,她也不便將同樣的問題問第三遍。

  十六歲的斯萊特林少年站在她面前,端起酒杯。血紅色的酒色映在他俊秀的臉上,給他的表情添了幾分危險的血腥。

  「哦,他們會習慣的。」他漫不經心地說,將酒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阿德赫拉並未聽懂拉巴斯坦話中的意思,拉巴斯坦也沒指望這個被她看作妹妹的小女孩能明白。兩人不約而同地將這一頁輕輕揭過,聊起了來年四月婚禮的籌備工作。其樂融融的氛圍很快讓她忘記了這件事。

  在她看不到也想不到的地方,波濤洶湧,暗流湧動。

  一九七三年二月,由魔法法律執行司起草的《啞炮權利法案》首次遞交威森加摩審議,被駁回修改。純血家族在威森加摩占有相當一部分席位,這次駁回引起了啞炮群體的強烈不滿。

  原定於四月的啞炮權利示威活動提前至三月。這是有史以來規模最大的一次,浩浩蕩蕩的示威群體占據了對角巷的重要街區。他們早就張貼告示,對角巷大部分的店主都對此表示理解,有一小部分甚至公開聲援。

  一時間,聲勢浩大。

  可就在這時,食死徒襲擊了對角巷。那個被無辜者鮮血染紅的夜晚過後,綠瑩瑩的黑魔標記懸掛在對角巷上空,讓所有人不寒而栗。

  那是一九七三年的三月十二日,阿德赫拉在吃早飯的時候從麗布拉訂的《預言家日報》上看到了頭版的報道。報紙上只說了對角巷幾家店鋪被砸的事情。在這個下著小雨的普通早晨,她第一次通過照片看到黑魔標記,但只是輕輕掃了一眼,沒有放在心上。她叉起一塊香腸,思緒很快飄到了下午的飛行課上。她抬眼看了看陰沉的禮堂上空,心裡悶悶的。

  不知道下午的飛行課能不能如期進行呢。


第4章 Chapter 4 深紅薔薇(1)

  一九七三年三月十三日,一個雨天,對角巷還未恢復營業。魔法部封鎖了這裡,工作人員進進出出,臉上帶著相同的麻木表情。

  也許從這一天起英國巫師界就沒有幾個啞炮了吧?很多人在心裡想到。

  下午一點鐘,一個與周遭環境格格不入的身影出現在了對角巷入口。這是位年紀很大的巫師,說不定得有一百歲了。他穿著做工考究的緞面鬥篷,領口系著的綢帶各綴著一串綠寶石。他個子不高,臉上帶著很合時宜的沉痛,至於是不是發自內心就不得而知了。

  赫克托·弗利來對角巷拜訪自己的老友。兩人已經有超過十年沒有見面了,他在這個時候過來,除了看望以外,更多的是想給醉心魔杖的老友提個醒。

  不錯,他的老友就是魔杖制作人奧利凡德。

  奧利凡德先生將他帶到了店鋪後面的庭院裡。庭院的上空布置了魔咒,雨水不會落進來。

  「咒語不錯。」弗利樂呵呵地說,兩人落座。

  小精靈捧上來冒著香氣的熱茶和精致的茶點。弗利在氤氳的茶香間開了口。

  「這麼多年了,我還從沒見過比你更敬業的人。」他搖頭晃腦地說,很享受小精靈的服務。

  「這麼多年了,你還是老樣子。」奧利凡德睜著淺色的眼睛看向他。

  弗利咧嘴笑了一下,很自覺地把自己的魔杖遞給他。

  「赤楊木,九英寸,鳳凰羽毛。很適合施無聲咒。」奧利凡德仔細檢查著魔杖,下意識地念叨著。弗利在一旁很體貼地看著老友職業病發作。

  「它在你手裡狀態很好。」奧利凡德將魔杖遞還給他。弗利接過來,笑呵呵的。

  「為了來見你,我可是讓我的侄子給我擦了一個晚上呢。」他以一種並不令人討厭的誇張口吻說道。

  奧利凡德露出一個微笑。「是啊,我看出來了,但我說的也是實話。赤楊木木質堅硬,不容易損壞。」他實事求是地說,弗利在一旁舉手投降。

  「我認輸還不行嗎?你可不要因為現在沒有生意就逮住我不放啊。我到現在還記得當年在學校每天被你提醒保養魔杖的場景吶。」他故作輕松地說。

  「我猜你今天過來也不是為了讓我給你檢查魔杖吧?」

  弗利臉上的笑收了收。

  「那是自然。我昨天看到報紙的時候,真是嚇了一跳。我第一時間就想到你這個早就到退休年齡還堅守在工作崗位上的老家伙了。梅林保佑,你這次沒事。」

  奧利凡德聽出了他話中的意思。

  「怎麼,難道你以為我以後會受到影響?」他矜持地發問。

  「難道你沒有看到那天晚上發生了什麼嗎?」弗利嚴肅起來,「魔法部現在都不敢對外公布當晚的真相,多數人都被蒙在鼓裡。但你可是親眼看著這件事情發生的呀。」

  「他們不會把我怎麼樣的,」奧利凡德不以為意地擺擺手,「他們需要魔杖,也需要我。」

  弗利驚訝地看著他,好像是第一天才認識他一樣,但實際上他們已經認識快一個世紀了。

  「看在梅林的份上,你怎麼能如此天真?你真的以為你能獨善其身嗎?」他的語氣有些焦急了,似乎對老友如此冥頑不化感到惱火,「就算有家族能獨善其身,也絕不可能是一個掌握著魔杖制作奧秘的家族!」

  這話說的有點過了。奧利凡德抬眼看他,開始反擊。

  「你是說一個畫畫像的家族才能獨善其身,還是說我應該像普林斯家族那樣早早地投靠一方?」他慢悠悠地說。

  如同奧利凡德家族世代制作魔杖一樣,弗利家族一直靠畫畫像為生、普林斯家族一直都在開藥店賣魔藥、特裡勞妮家族靠給人預言過活。相傳,每個古老的巫師家族都有一項世代相傳的家族魔法,輕易不會告知他人。故而,像他們這樣以此謀生的家族財富、聲名雖然不見得比布萊克、塞爾溫和萊斯特蘭奇們少,但還是不自覺地低他們一等。

  和布萊克所在的「四家族」圈子一樣,這幾個純粹靠手藝過活的家族也形成了一個小圈子。他們不問世事,平時不溫不火地來往,每隔三四代會通過聯姻穩固關系。這一局面持續數百年,直到四十多年前赫克托·弗利在普林斯家族的支持下步入政壇才被打破。二十年前,老威廉·普林斯意外身亡,他的弟弟、普林斯家族僅存的男性繼承人哈羅德·普林斯掌權,立刻投靠了伏地魔。普林斯家族這才一步步有了如今在純血統圈子的地位。

  「我是在告訴你,如果你不關心時局,時局早晚會來關心你!」弗利氣憤地說。

  奧利凡德絲毫不為所動。

  「你倒是一直都很關心時局,但時局早就不搭理你了。」他輕飄飄地來了這麼一句,把弗利氣得夠嗆。

  赫克托·弗利是畫像世家弗利這麼多年來唯一一個從政的成員。他熱情洋溢,性格張揚,成功連任了一次,但因為沒有對格林德沃對於魔法界的威脅而被更加積極的對手斯潘塞-莫恩取代。現在,早就沒有人記得他這個前任魔法部長了。

  「看來,我們誰也說服不了誰了,」弗利嘟囔道,松弛的臉頰因為生氣紅起來,「我要是你的話,就找個地方趕緊躲起來。」

  「那人們應該找誰去買魔杖呢?」奧利凡德很認真地問。

  「梅林吶。如果我的命都要保不住了,我還會關心別人能不能買的到魔杖嗎!」他很惱火地說。

  奧利凡德沒有答話,但弗利知道老友對自己的觀點完全不認同。不過,在他看來自己已經盡到了作為朋友提醒的義務,說得再多就是逾矩了。畢竟,誰也不能代替朋友做出違背他本人意願的決定。

  「我還是那句話。你不關心時局,時局早晚會來關心你。」他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得意洋洋地說,奧利凡德躺在圓桌另一側的搖椅上,半閉著眼睛看向天空。

  一天前,掛在那裡的黑魔標記被傲羅們合力清除。所以說,一切都會好起來吧?

  赫克托·弗利的話在二十三年後應驗。重新崛起的黑魔王為了一根魔杖的秘密抓走了奧利凡德先生。弗利沒有看到這一天,但他一點都不感到遺憾。

  「你們家生意沒受影響吧?」奧利凡德換了個話題。

  弗利打著哈哈,因為弗利家族的生意從來都沒歸他管過。

  「挺好挺好。我們家新接了個單子,給萊斯特蘭奇夫婦畫一幅新婚畫像——對,就是下個月要辦婚禮的那一對……」


第5章 Chapter 4 深紅薔薇(2)

  一九七三年四月十六日,萊斯特蘭奇莊園。

  「羅道夫斯·科沃斯·萊斯特蘭奇,你是否願意娶貝拉特裡克斯·德魯埃拉·布萊克為妻,無論順境或逆境,無論富有或貧窮……直到生命終結?」

  阿德赫拉坐在銀色的椅子上無比專注地注視著這一幕。她的手裡攥著一張手絹,是為隨時可能出現的眼淚准備的。

  「我敢打賭他心裡肯定不願意。」小天狼星在一邊嘀咕道,阿德赫拉側過臉來,氣鼓鼓地剜了他一眼。

  小天狼星根本無所謂,還覺得阿德赫拉這樣蠻有意思的。

  「道理再簡單不過了。你想想看,如果萊斯特蘭奇是個窮光蛋,貝拉還會嫁給他嗎?」

  阿德赫拉氣得沒搭理他,雖然在心裡也知道小天狼星說的是實話。就像沃爾布加不是還嫌棄賣魔藥的普林斯家門第配不上他們家嗎?

  不過,這個世界上最不好聽的就是這種大實話了。

  儀式還在進行著。

  「貝拉特裡克斯·德魯埃拉·布萊克,你是否願意……?」

  阿德赫拉屏住呼吸,激動地盯著前方。她那位高個子、卷頭發的堂姐穿著潔白的婚紗,站在高台上用少見的溫柔語氣說:

  「我願意。」

  「……我宣布你們結為終身伴侶。」

  阿德赫拉的手帕派上了用場。小天狼星無語地看著坐在旁邊的妹妹,完全不能理解她的眼睛為什麼和水龍頭一樣。

  「你是被施了清水如泉咒嗎?」

  「什麼?」阿德赫拉淚眼婆娑地看著他,還兀自沉浸在婚禮用上萬朵玫瑰構建出的粉紅色浪漫氛圍中。

  「你知不知道你現在就和一個壞了的水龍頭一樣?」他很直接地諷刺道。

  「我只知道你現在就像個冷漠的局外人一樣!」阿德赫拉凶巴巴地說,繼續用手帕擦著眼淚。

  「你明知道那些誓言是假的,為什麼還這麼感動啊?」小天狼星不解地問。宴會上實在太無聊了,他真希望阿德赫拉是個男孩子,這樣就能和他一起去搞惡作劇了——比如把貝拉頭發上的花換成別的什麼。

  「人就算睡覺的時候還要做做夢呢。」阿德赫拉委屈地看向哥哥,跟著他去酒水席拿了一杯果汁。

  「看來你還真是個難得的明白人。」小天狼星盯著捧著杯子喝果汁的阿德赫拉,拿不准她到底是真傻還是在裝傻。

  阿德赫拉將目光投向四周大片大片用來裝飾的深紅色玫瑰——廊柱下,欄杆上,扶手上,露台上……目及之處,全是花的海洋。

  「那些花可真好看。」她由衷地感嘆道。

  小天狼星冷笑了一聲。

  「全都是用無辜者的血染的。」他毫不客氣地說。阿德赫拉隱約感覺到他指的是什麼,可就是如此,她才更加生氣。對她而言,在這一天保持心情愉悅比什麼都來得重要。任何不合時宜的話她都不想聽。

  「報紙上什麼都沒說。不過魔法部可以高枕無憂了,那件事之後又還剩幾個啞炮呢?」

  他就不能換個時候說這個嗎?說不定她還會有興趣聽一聽……

  阿德赫拉跑開了,她不願意再待在不斷破壞自己好心情的小天狼星身邊。可小天狼星那句話猶如魔咒一樣環繞著她——

  全都是用無辜者的血染的。

  眼前的花似乎沒有那麼嬌艷了,它們在她眼前逐漸幻化成一灘灘干涸的血跡……阿德赫拉咬咬嘴唇,跑回了室內,終於找到了一間沒有那麼多玫瑰花裝飾的房間。

  「小安迪?」

  一個熟悉的聲音。

  阿德赫拉抬頭,看到聲音的主人正愉悅地盯著自己呢。那人漂亮的金色頭發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她又一偏頭,看到了那人對面坐著一位美麗陌生的女士。

  阿德赫拉覺得自己用腳趾都能想得出至今未婚的塞巴斯蒂安·塞爾溫和一位美麗的女士單獨在一個僻靜的房間裡是要干什麼。

  「對——對不起,希望沒有打擾到你們。」她結結巴巴地說。她看到塞巴斯蒂安正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覺得馬上就要大禍臨頭了。「你們慢慢聊,我先——」

  「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世交家的女孩,阿德赫拉·布萊克,」塞巴斯蒂安用再正常不過的聲音和那人說,又將那名陌生女士介紹給阿德赫拉,「安迪,這位是蝴蝶夫人。」

  那名被稱作「蝴蝶夫人」的女子站起來,走到阿德赫拉身前。

  「你好,布萊克小姐。」女子端莊地說。她的面孔像是一件完美的雕刻品,沒有一處瑕疵。她用湖藍色的眼睛注視著阿德赫拉,讓她幾乎要窒息了。

  「……您好。」她呆呆地說。

  女子笑了一下,這讓她的面孔又發生了一點變化。如果說剛才的她是一位端莊的貴夫人,那現在的她便帶上了些精靈般的狡黠。

  「您不會是有媚娃血統吧?」阿德赫拉沒忍住問道,問題脫口才想起來第一次就這麼問實在是失禮,「對不起,我不是——」

  「很多人都這麼問過,但得到的答案都是否定的。」她答道,並沒有因此而不悅。

  蝴蝶夫人拿法語和塞巴斯蒂安說了句什麼,兩人相視而笑,默契像是已經培養了很多年似的。他們的聲音太小,又說得快,阿德赫拉沒聽懂他們之間的對話。

  塞巴斯蒂安看向阿德赫拉,嘆了口氣。

  「小安迪,你錯怪我們了。蝴蝶是我的女伴,她是我生意上的伙伴,不是你想的那樣。」他故意苦著臉,在阿德赫拉看來像只耷拉著腦袋的大型金毛。

  阿德赫拉對他的話將信將疑,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境地。她想了想,覺得她的塞巴斯蒂安叔叔應該不會騙她。

  「那我可以在這裡待一會嗎?」她小心地問道。

  塞巴斯蒂安從不會拒絕阿德赫拉的請求,只是阿德赫拉有時候感覺到塞巴斯蒂安看她的眼神冷颼颼的。

  除此之外,三人一起度過的這個下午堪稱愉快。阿德赫拉後知後覺地發現這位蝴蝶夫人原來就是大名鼎鼎的魔法護膚品牌「蝴蝶夫人」的創立人;而美麗的蝴蝶夫人呢,似乎頭一次看到這麼迷糊的世家女孩,覺得十分有趣。

  按照計劃,賓客們會在萊斯特蘭奇莊園過夜,布萊克們本來也是這麼打算的,但小天狼星的調皮搗蛋讓他們顏面盡失——他不知道從哪裡找了一只蟾蜍放到了餐盤裡。罩子打開的一瞬間,蟾蜍跳到了一位女賓的胸口,把她嚇昏了。沃爾布加強忍著自己的怒火,只想趕緊回家好好教育教育這個不識好歹的小子。

  氣急敗壞的沃爾布加帶著已經老實了的小天狼星出現在房間門口時,阿德赫拉嚇了一跳。她這才猛然發現外面天色已暗、自己剛剛度過了一個多麼輕松愉快的下午。

  是呀,輕松。她不用擔心小天狼星什麼時候會說什麼不當的話,不用擔心沃爾布加什麼時候會因為自己不聽話的兒子暴跳如雷,不用擔心自己一直以來小心翼翼維護的家變成雙方對戰的戰場……蝴蝶夫人美麗博學,塞巴斯蒂安英俊風趣,而她只用和平時一樣乖巧就行。他們三個人坐在一起,比真正的一家人還要和諧……

  沃爾布加看出了女兒的不舍。她衝塞巴斯蒂安微微頷首,然後用刻薄挑剔的眼神看向那位陌生美麗的女人——帶著連她自己都沒意識到的苛刻與天然的敵意。

  「以後不要隨隨便便就和什麼人聊這麼久,」沃爾布加板起面孔對女兒說,直接無視掉了那人的存在,「你要記住,你的榜樣是你的兩位堂姐。」她用緩慢的、嚴厲的口吻說道。

  兩位堂姐——已經嫁給羅道夫斯·萊斯特蘭奇的貝拉特裡克斯和已經和盧修斯·馬爾福訂婚的納西莎,這其中並不包括那個有著善良眼睛、喜歡做蛋糕的安多米達。

  阿德赫拉低下腦袋,眼睛中閃了一個下午的光芒黯淡下來。她有些氣餒,有些茫然,有些不甘,有些傷心。她偷偷抬眼去看還站在那裡的塞巴斯蒂安——

  他臉上依然帶著得體的微笑,面對沃爾布加含沙射影的指責什麼也沒說。但就在沃爾布加轉身的那一瞬間,阿德赫拉似乎看到塞巴斯蒂安一向溫和好看的面孔上劃過一絲慍怒。

  很久以後她才知道,那是一個男人在看到自己心愛的女人受到冒犯侮辱卻又不得不忍氣吞聲時露出的不甘與憤怒。


第6章 Chapter 5 命運齒輪(1)

  復活節後回到學校的阿德赫拉明顯比之前要安靜些了。從小到大,她都是一個聽話的孩子,沒有讓沃爾布加費多少心思。在沃爾布加設下那許許多多的條條框框之前,她就已經識趣地在自己心裡拉了條線,學會不去觸碰。這和她喜靜的本質與聽話的性格都有關系。

  可是這一次,她困惑了。她不知道沃爾布加為什麼會對蝴蝶夫人表現得如此排斥,是因為她漂亮得過於危險嗎?可是——

  阿德赫拉從陳舊的記憶中扒拉出了一段:一名陌生的年輕女人、愧疚的奧賴恩、暴躁的沃爾布加,樓梯上發生的意外、被血浸透的地毯、那個意外流掉的孩子……那不是一段多麼愉快的回憶。在那段記憶中,就連小天狼星都收斂了性格學會了暫時不惹沃爾布加生氣。

  阿德赫拉覺得自己找到了答案——也許沃爾布加對所有異常美麗的女人都抱有敵意。她為沃爾布加不合常理的厭惡找了個借口,並接受了這個自己想出的荒唐答案。她還給塞巴斯蒂安寫了一封信,委婉地表達了歉意,在信的結尾請求他代自己向蝴蝶夫人問好。

  塞巴斯蒂安不久之後回信了。他寫的字跡干淨整潔,不像很多純血統喜歡寫花哨漂亮的花體字。塞巴斯蒂安沒有責怪任何人,還稍微調侃了一下阿德赫拉——

  「威廉·普林斯已經破例拿到藥劑師的執業資格了,小安迪一定要努力學習哦。」

  藥劑師執業資格……那是什麼?圖書館豐富的藏書解決了阿德赫拉的疑問:

  「……歐洲巫師藥劑師共同資格考試共分為三次。根據今年在意大利羅馬舉行的第一百五十七屆歐洲共同藥劑師聯合會議通過的最新條例,自一九六六年六月一日起,第一次和第三次資格考試的時間間隔不得超過四十五個月,否則將失去考試的報名資格。」

  阿德赫拉翹著腳將那本深藍色封皮的《歐洲巫師藥劑師共同資格考試說明(一九六六年版)》放回了書架。四十五個月和十一個月……她輕輕呼出了一口氣,想到他沒出現在婚禮上可能就是因為在准備考試吧。不管那位威廉·普林斯品性如何,有一點所有人都不可否認:

  他真的是一個很優秀的人,而且樣貌十分出挑。

  沃爾布加一定會對這樣的人滿意的,阿德赫拉在心裡不自覺地想到。她稍稍松了口氣,很高興多了點活動的空間。

  阿德赫拉在學校的第一學年風平浪靜地度過了。她聰穎、勤奮、謙遜,得到了所有老師的喜愛。她和三位室友也相處得很好,同學們都很喜歡她,就連歷來和斯萊特林對立的格蘭芬多們都挑不出她的毛病。

  詹姆·波特曾對小天狼星表示,他這個妹妹真的挺可愛的。要不是看在他們已經成為「生死之交」的份上,小天狼星真的挺想給他一拳的。

  六月中旬,阿德赫拉從小天狼星處得知,堂姐安多米達與泰德·唐克斯的女兒出生。她是一個罕見的易容馬格斯,可以隨意改變自己的容貌。安多米達給她取名為「尼法朵拉」。

  六月底,阿德赫拉回到了布萊克老宅,心裡一根名為「親情」的弦開始繃緊。在霍格沃茨生活了一個學年後,她有些驚奇、有些害怕地發現自己在這個家裡竟然會有種喘不上來氣的感覺。確實,她已經疲倦於充當叛逆的兄長和傳統的家庭之間的粘合劑。

  沃爾布加和小天狼星即使不吵架,兩人之間的氣壓也總是很低。阿德赫拉學會了縮在自己的房間裡看各式各樣的書打發時間。父親奧賴恩的書房給她提供了充足的選擇。在霍格沃茨的眾多課程之中,她最喜歡的課是魔咒,並且總是能從弗利維教授那裡拿到高分。

  阿德赫拉沒有想到最先將自己從千篇一律的暑假生活中解救出來的人是麗布拉。那個總陰沉著臉的女孩給她寫了封熱情洋溢的長信,邀請她去麥克米蘭莊園做客。她將信拿給沃爾布加,嚴厲的母親沉吟了一下,同意了。

  她通過飛路網來到莊園旁的一處小房子,再乘坐馬車進入莊園。阿德赫拉好奇地伸出頭去,卻被過來接她的麗布拉給拉回來了。

  「那些樹很危險的,」她急忙解釋道,「它們會把你卷走的。」

  哦,這一定不是真的。阿德赫拉盯著麗布拉翠綠色的眼睛,想從裡面找出點破綻,但失敗了。淺褐色頭發的女孩一口咬定自家莊園附近是一片魔法森林,任何誤闖進來的人都會受到懲罰。

  麥克米蘭莊園的主體建築是淺黃色的,廊柱、窗欞和露台欄杆是純白色。麗布拉向阿德赫拉驕傲地介紹起自家莊園時,兩個人影出現在了門口。

  這絕對是個驚喜。穿著與一頭紅發配套的紅色騎裝的斯特拉·弗林特和一身粉色公主裙的阿斯塔·亞克斯利手挽手走過來,阿德赫拉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可能是最後一個知道這是個四人聚會的。

  「我都說了,要給她一個驚喜!」麗布拉將不高興直接表現在了臉上。

  但這對已經在陰暗的老房子裡窩了一個多月的阿德赫拉來說已經足夠驚喜了。她笑著稱贊了兩人的裝扮,又著重誇了幾句麗布拉家的莊園,這才讓麗布拉的臉色好看起來。

  阿德赫拉意識到麗布拉其實沒有那麼捉摸不透,她的所有喜怒哀樂都很清楚地擺在了臉上。也就是說,麗布拉之前並不喜歡她?這樣的發現讓阿德赫拉感到驚奇。因為對現在的她來說,贏得別人的喜愛實在不是一件難事。

  很快,麗布拉就對阿德赫拉坦白了一切。原來,麥克米蘭與克勞奇是世交,麗布拉已經暗戀小巴蒂·克勞奇很多年了。一開始,她以為小巴蒂·克勞奇喜歡阿德赫拉,所以一直對阿德赫拉沒有好臉色。但是當她發現阿德赫拉的未婚夫另有其人、巴蒂也只想和阿德赫拉維持同學關系後,她便對阿德赫拉放下了芥蒂。

  可就在聖誕節的時候,她聽家裡人說很久以前——早在普林斯與布萊克訂婚之前,威廉·普林斯曾與她的堂姐高奈莉婭·麥克米蘭議婚後,她又看阿德赫拉不順眼起來,直到她的堂姐高奈莉婭親自向她保證自己對普林斯絕對沒有任何「那方面的想法」後,她才肯罷休。

  此時的麗布拉才意識到,自己到底犯了一個多大的錯。她站在花園中向阿德赫拉真誠地道歉,希望她可以原諒自己。

  但阿德赫拉從沒有怪過麗布拉。她擁有的東西太多了——出身、血統、容貌、頭腦,家族給予她的光環讓那些不懷好意的人望而卻步,她善良的本質又給每一個接觸過她的人都留以深刻的印像。人心像是一面鏡子,這個世界以善意的面孔對她,她亦對這個世界報以善意。

  在十二歲的年紀,兩個女孩決心要做一輩子的好朋友。她們確實遵守了自己的誓言。

  兩人在花園深處散步,麗布拉向阿德赫拉說起自己的堂姐高奈莉婭,雙眼炯炯有神地說她以後也要成為高奈莉婭那樣的人。阿德赫拉聽著她用驕傲的語氣談論起自己的堂姐——

  那位聰慧的拉文克勞在學校時是女學生會主席,以十個優秀的成績畢業。去年畢業後她進入魔法法律執行司工作,以司長助理的身份參與制定《啞炮權利法案》……

  看來麗布拉的堂姐真的很厲害呀,阿德赫拉想,為好友有這樣一個榜樣感到高興。她又想起來沃爾布加在婚禮的黃昏對自己說的話——

  「你要記住,你的榜樣是你的兩位堂姐。」

  像貝拉和西茜那樣,將嫁給一個門當戶對的純血統作為自己唯一的人生目標嗎?當另一條新的道路在她面前展開時,她才意識到自己之前看到的世界是多麼的狹隘。

  阿德赫拉突然很想見一見這位高奈莉婭,就像她一直很想見威廉·普林斯一樣。

  兩人手挽手走到一處拐角時,修剪整齊的灌木牆那一頭突然傳來一陣劇烈的咳嗽聲。麗布拉立刻變了臉色,往前走了幾步然後一轉彎,消失在了她眼前。


第7章 Chapter 5 命運齒輪(2)

  阿德赫拉走近了才發現,原來這是個小小的障眼法。灌木牆的另一邊,別有洞天。

  這是個精心布置的小花園。石子鋪就的小徑兩旁栽著盛開的各色玫瑰,彩色的蝴蝶在花朵間翩翩起舞。每一株玫瑰上都掛著金色的牌子,用整齊的字跡寫著玫瑰的名字、栽種日期和栽種人的名字。

  所有的簽名都是一個人——

  菲利克斯·M

  麗布拉正在花園一隅的亭子裡給一個人順氣。等阿德赫拉走近的時候,咳嗽聲已經停止了。她抬眼望過去——

  「我在看到菲利克斯的第一眼時,還以為自己看到了一個玫瑰園中的精靈。他蒼白的、如同水晶般透明的臉頰上帶著兩團紅暈,給他添了幾分生氣;祖母綠色的眼眸美麗而深邃。他的手上拿了一本用拉丁文寫的歷史書,原來精靈也會對人類的歷史感興趣嗎?看到我過來,他沒有顯露出驚訝,仿佛他早就預見了這一刻一般。」

  阿德赫拉後來在日記中這樣寫道。

  相比起菲利克斯的平靜與阿德赫拉的驚嘆,麗布拉的不安就很明顯了,但兩人都沒有注意到或是裝作沒看到。麗布拉躊躇著不知該怎麼辦,那邊兩個人已經互相做過自我介紹了。

  「你好,我是阿德赫拉·布萊克,是麗布拉的朋友,受她的邀請來貴莊園做客。」阿德赫拉說。

  年輕人露出一個微笑,宛如初春冰雪融化之時盛開的報春之花。

  「你好,我是菲利克斯。」年輕人說,略去了自己的姓氏,也沒有明說和麗布拉的關系。但阿德赫拉對此已有猜測,很善解人意地沒有多問。

  這樣的介紹決定了阿德赫拉只能用教名稱呼對方。麥克米蘭家的小精靈送上來茶點,三人坐在木亭子裡聊著天。

  「你在看關於妖精叛亂的書嗎?」她好奇地問,「這看上去不像是巫師寫的。」

  菲利克斯沒有避諱。

  「這是妖精寫的。我想,如果想要客觀公正地了解一段歷史的話,僅聽一家之言是不夠的,」他心平氣和地說,「你能看得懂拉丁文?」他有些好奇地問。

  阿德赫拉點頭。

  「入學前請過一陣子家庭教師,」她說,「後來就只靠我自學了。」

  她沒有告訴菲利克斯的是,那些家庭教師原本是沃爾布加為小天狼星請的,阿德赫拉只是爭取到了旁聽的資格。結果最後,認真聽課的只有阿德赫拉一個人。沃爾布加知道以後數落過小天狼星幾次,見沒有成效,就把那些老師給辭退了。

  看來除了嫁個好人家,她真的對自己沒有更多要求了,阿德赫拉悲哀地想到,又有點小小的不甘。

  「那你是真的很好學。」菲利克斯稱贊道,平淡的語氣沒有誇張、不加修飾,就像阿德赫拉一直以來理想的兄長那樣——平和、博學,高瞻遠矚,值得仰望。

  小天狼星可從來不會用這種口吻和他說話。他只會在她看書的時候用層出不窮的惡作劇來捉弄她,只會讓她為了維持家裡表面上的和平花費越來越多的精力。

  「那妖精們是怎麼看這段歷史的呢?」阿德赫拉帶些俏皮問道。她好奇的不是答案本身,而是菲利克斯會如何作答。

  深受很多長輩喜愛的阿德赫拉和他們其中的很多都有過長談,他們中有的受人愛戴有的讓人厭惡,有的寬容有的挑剔,有的智慧有的平庸。這些經歷能讓阿德赫拉快速分辨出對方是一個怎樣的談話對像。

  她有預感,菲利克斯的答案一定值得她聽一聽。

  「妖精們說,歷史都是由勝利者書寫的。巫師們用不光彩的手段戰勝了他們,繼續著對妖精一族的壓迫,和過去千百年一樣。」他的語氣中帶著點無奈。

  阿德赫拉稍加思考,說道:

  「但你現在看的不就是由失敗者寫的歷史嗎?我想,歷史總會給他們一個公正的評價的,盡管也許那是很多年後。劍終究不能戰勝筆呀。」

  菲利克斯饒有興趣地看著面前的黑發女孩。

  「你要知道,失敗者如果想要在歷史上留下點什麼,要比成功者困難得多。」

  「那就去爭取勝利,然後願賭服輸。」阿德赫拉很孩子氣地說,菲利克斯失笑。

  「歷史不是魁地奇球賽,這從來就不是一場公平的競爭。」他說。

  之後他們陷入了長達半小時的討論。菲利克斯沒有輕視閱歷尚淺的阿德赫拉,相反,他尊重她的每一個觀點,在傾聽之後很認真地提出自己的意見——哪怕它是相反的。

  這是多麼奇怪啊。盡管他們意見不合,但還是能心平氣和地坐下來討論,並不會為此爭得面紅耳赤。阿德赫拉第一次知道,原來爭論也可以是理智的,分歧也可以和平解決。

  他們的討論因菲利克斯虛弱的體質終止。老實說,阿德赫拉從沒有見過比他身體更差的人了,那些能吵翻天花板的人一個個身體都好得要命,阿德赫拉的哥哥小天狼星更是一天不搞個惡作劇就渾身難受。

  「很高興今天認識你,阿德赫拉,」菲利克斯的臉上帶著不正常的病態潮紅,「我想如果你願意的話,你能成為一名很優秀的學者。」他誠摯地說,像是一個邀請。阿德赫拉的臉頰有點紅。

  「如果我以後——我是說如果,如果我在魔法史上遇到問題,可以給你寫信嗎?」她帶著一點期盼問道。

  菲利克斯笑了,祖母綠的眼眸中閃著快樂的光芒。

  「當然可以。」

  在回去的路上,麗布拉用既崇拜又小心的眼神看著阿德赫拉。

  「你怎麼會知道這麼多?」

  「我認真聽課了。」

  「你是怎麼做到在賓斯教授的課上不睡覺的?」

  「你不覺得這門課很有意思嗎?」

  麗布拉從來都不覺得賓斯教授的魔法史課有意思過,事實上,她懷疑除了阿德赫拉外也再找不出第二個人了。

  「你能不能……不要把今天碰到菲利克斯的事告訴別人?」麗布拉提出這個請求時眼神躲躲閃閃的,「菲利克斯的身體不好,不能見太多人……」

  這是個讓人一眼就能看破的拙劣借口,唯一的優點是體面。出身於巫師家族,但因身體不好深居簡出,直到現在也沒有介紹姓氏或透露和麗布拉的關系……阿德赫拉早就猜到是怎麼回事了,但她出乎意料地沒有介意。她尊重每一個有才華的人。

  「我不會告訴別人的,」阿德赫拉保證道,「我發誓,它們都發生在薔薇之下。」

  人們應該對發生在薔薇之下的事情守口如瓶。麗布拉欣喜地給了好友一個擁抱。

  沒有人知道,命運的齒輪才剛剛開始轉動。


第8章 Chapter 6 金色飛賊(1)

  「格蘭芬多加油!格蘭芬多必勝!格蘭芬多加油!格蘭芬多必勝!」

  時間是一九七三年十月。魁地奇賽季已經拉開帷幕,本賽季的第一場比賽正是格蘭芬多對斯萊特林。

  小天狼星神色厭倦地坐在格蘭芬多的觀眾席上,實際心裡緊張得要命。只有梅林才知道阿德赫拉是怎麼被選進球隊的。斯萊特林是沒人了嗎?

  阿德赫拉在入學前從沒有摸過掃帚,小天狼星對這一點確信無疑。她第一次使用掃帚應該就是在一年級的飛行課上,用學校古老得都能進博物館的掃帚完成了她魁地奇的啟蒙訓練。

  其實阿德赫拉能進斯萊特林隊並參加第一次比賽完全是個意外。她原本是陪同斯特拉來參選追球手的。當時選拔已經進行到最後,正好差一個和斯特拉配合的人,她就頂了上去。

  隊長巴倫·塞爾溫慧眼識珠,把好友拉巴斯坦·萊斯特蘭奇的掃帚借給她,讓她單獨飛了一次。她的身影輕盈如雨燕,對掃帚的掌控達到了極致。如果這不是刻苦練習的結果的話,就只能用「天賦」來解釋了。

  讓人嫉妒的天賦,以及讓人嫉妒不起來的阿德赫拉。天賦累加到一定程度後,人們就會將此人劃歸到天才之中,總之是凡人不必追逐的行列。或懶惰或智慧的凡人們用「仰望」來代替「嫉妒」。

  巴倫將二年級的阿德赫拉定為了找球手的替補。比賽前一天,隊裡原本的找球手中了惡咒現在還在校醫院裡躺著,巴倫除了把格蘭芬多隊大罵一頓外別無他法。他只得把作為替補的阿德赫拉叫過來。

  看著阿德赫拉沉著冷靜的樣子,巴倫很欣慰地說:

  「你真是很有普林斯當年的風采啊。幾年前我們隊裡也是找球手出了問題,就是把他找過來救的場。」

  「不是還有替補嗎?」阿德赫拉不解道。

  「不過是找個借口讓他上場罷了。他比正式球員飛得還好,但是那個人對魁地奇的興趣顯然不及魔藥,統共就參加了這一次比賽。」巴倫十分惋惜地說。

  接著,他用狂熱的口吻向阿德赫拉眉飛色舞地描述了他們那場比賽是讓格蘭芬多鎩羽而歸的。他似乎和他的叔叔塞巴斯蒂安一樣,已經將兩人的婚約當成板上釘釘的事了。

  這樣的感覺讓阿德赫拉不太舒服。

  「總而言之,你也不要有太大的壓力。盡力而為就行。」巴倫對她很寬容,也許只是兩人是熟識。阿德赫拉曾經親眼看到巴倫在平時訓練的時候是怎麼教訓那些不聽話的隊員的。

  和斯萊特林隊一樣,格蘭芬多隊這次也大膽地啟用了新人,同樣是在找球手的位置。和阿德赫拉同級的伊娜·勞倫斯是格蘭芬多的找球手。阿德赫拉在課堂上見過她,但沒什麼交集。兩人都處於互相知道姓名但並不認識的狀態。這次的魁地奇球賽讓她們原本如兩條平行線的生活開始產生交集。

  金色飛賊被抓住,哨音一響,比賽結束。

  伊娜·勞倫斯先阿德赫拉·布萊克一步,抓住了那只神出鬼沒的金色飛賊。本次比賽格蘭芬多勝。

  隊員們紛紛落地,對對方球員怒目而視。兩隊之間的恩怨由來已久,雙方沒有一個是無辜的。

  拿著掃帚、額頭上帶著薄汗的阿德赫拉特意找到了對方球隊的伊娜·勞倫斯。伊娜是這次比賽的功臣,格蘭芬多們都警惕地看著這位斯萊特林,連詹姆和小天狼星都不例外。

  小天狼星和他們的區別在於,他知道阿德赫拉一定不會動用魔杖。他認為她不敢出手。

  「你好,我是阿德赫拉·布萊克,斯萊特林隊的替補找球手,」她矜持友好地伸出了一只手,見對方沒有回應又收了回來,顯得有點尷尬,「別緊張,我只是想和你說,你飛得很好。很期待與你的下一次比賽。」

  「如果是替補的話,大概以後就不會有機會了吧?」旁邊有人不懷好意地說。

  「我會努力成為正式隊員的,」阿德赫拉一笑,表現得很有風度,「在此之前,我就只能期待勞倫斯小姐和其他人的比賽了。再會。」

  很多年後在場的一些人回憶起那一幕時說,阿德赫拉·布萊克在那一天的表現真的很不像是個斯萊特林,也很不像是個布萊克。

  如果阿德赫拉不姓布萊克的話,她這麼做在學院就要倒大霉了。斯萊特林們對她這種行為議論紛紛,不少人都認為她不必對那些格蘭芬多表現得那麼友好,少數極端的還可能認為她對敵人的示好是對隊友的背叛呢。

  但「布萊克」這個姓氏保護了她。在斯萊特林沒有人敢對一個布萊克說三道四——七年級訓練手段嚴酷的魁地奇隊長巴倫·塞爾溫是她世交家的兒子,那個整天玩世不恭、施惡咒時從不心軟的拉巴斯坦·萊斯特蘭奇是她堂姐夫的弟弟,斯萊特林幾乎所有的純血統家族都與布萊克有著或遠或近的姻親關系。

  就算是他們議論起遠在格蘭芬多的小天狼星都要小心幾分。這是這個姓氏給予他們的特權,無論何時,只要他們願意,就能憑此獲得一張通向純血家族最核心圈子的入場券。

  涉世未深的阿德赫拉還沒有完全明白這些道理。比起斯萊特林的不屑和格蘭芬多的警惕,她的心思要簡單得多。

  她認為伊娜·勞倫斯是一位和她旗鼓相當、值得尊敬的優秀對手。這是她未加引導修飾的本能——她骨子裡的驕傲渴望光明正大的交鋒,正如她對菲利克斯說的那樣——

  「那就去爭取勝利,然後願賭服輸。」

  伊娜·勞倫斯花了將近兩個月的時間來弄明白這位斯萊特林對自己真的沒有惡意。原因無他,實在是兩個學院之間的關系過於惡劣。阿德赫拉似乎認為,兩人已經通過一場比賽認識了,每次在教室、在走廊、在禮堂上碰到她時都會微笑著和她打一個招呼。

  等到伊娜十二月份在斯拉霍格恩教授的聚會上碰到獨自一人的阿德赫拉時,她已經對這位斯萊特林完全放下了戒心。她猶豫了一下,決定借著這個機會和阿德赫拉聊一聊。

  「你好,勞倫斯小姐。」阿德赫拉禮貌地問候道。

  「布萊克小姐——你好。」在阿德赫拉看起來就很昂貴的衣裙、黑發上閃著的銀色光芒的頭飾面前,伊娜顯得有些拘謹。

  「你的發式很漂亮。」阿德赫拉真心稱贊道,伊娜露出一個微笑。

  伊娜的金棕色長發被分成了好幾股盤在腦後,用幾個綴著流蘇的蝴蝶發卡固定著,襯出了幾分屬於少女的俏皮。

  「謝謝。你一如既往地漂亮。」伊娜說,語氣輕松了不少。

  這不僅僅是一句恭維話,還是事實。上個月剛滿十四歲的小天狼星已經榮登由斯特拉發起的霍格沃茨「校草評選」的榜首;他的妹妹阿德赫拉年紀尚幼,但已經顯示出足夠驚人的美貌——雖然她本人對此沒有多麼深刻的認知。

  阿德赫拉很快察覺了面前這位姑娘對自己哥哥超乎尋常的興趣。雖然她在學校裡口碑不錯,但她深交的人也只限於家族給她劃下的那一個小圈子,其余的人與她都搭不上什麼話。像這種程度的談話還是第一次呢。

  「小天狼星他很調皮呢,從很小的時候就喜歡上了惡作劇。有一次他把我的童話書換成了一本有著嚇人插圖的治療咒語書,我被嚇得做了好幾天的噩夢。」

  伊娜靜靜聽著小天狼星的英雄事跡,眼睛亮晶晶的。

  「對不起,我本來還以為你和他們——」伊娜磕磕絆絆地道歉,看到阿德赫拉探尋的目光,決定換個說辭,「我本來還以為你不會願意和我說這些呢。」

  十二歲黑發灰眸的斯萊特林女孩笑了。

  「怎麼會呢,我很高興有人喜歡我哥哥呀。」

  伊娜在她的注視下臉紅了。

  「你別這麼說,我沒有——」

  阿德赫拉饒有興致地看著伊娜辯解。她在伊娜面前感到了另一種形式的放松——沒有沃爾布加定下的條條框框、沒有純血統歷史悠久的高人一等,不用像在家裡一樣在兩個□□桶面前每次說話都要字斟句酌。在丟掉羞澀拘謹後,金棕色頭發的伊娜是個很真誠可愛的姑娘吶。

  「這有什麼,我喜歡的人說不定不會魔法呢。」她玩笑道,帶著小小的惡作劇心理看著伊娜面露驚訝。

  阿德赫拉笑出了聲,於是伊娜只將這當成了一句玩笑話。

  當晚,阿德赫拉在給給菲利克斯的信中說到了這件事,但狡黠地將最後一句話藏了起來。一個學期過去,她的那個寶貝盒子裡已經攢了一沓信了呢。


第9章 Chapter 6 金色飛賊(2)

  一九七四年一月初,聖誕節假期的末尾,阿德赫拉受邀第二次來到麥克米蘭莊園做客。這次麗布拉只邀請了她一個人。

  在經過半年的交往後,麗布拉已經成了阿德赫拉在學校最好的朋友,也許是因為兩人骨子裡某種如出一轍的特質在相互吸引吧。她帶著阿德赫拉偷偷溜進了藏書室,給了菲利克斯一個驚喜。

  菲利克斯有著和麗布拉一樣的淺褐色頭發,眸色是稍微深一些的祖母綠。憑借著這樣的眸色和發色,阿德赫拉就能將兩人的關系猜個大概。

  麗布拉將阿德赫拉帶到這裡的目的很單純。菲利克斯自小在莊園裡長大,因為身體的關系很少出門。麥克米蘭家這一代雖然有五個孩子,但賽琳娜整天在藥店配藥、亨利忙著家族事務,高奈莉婭更是因為部裡的事情忙得團團轉,就連麗布拉現在也到了上學的年紀。

  她替自己的哥哥感到孤單,但菲利克斯的世界離她太過遙遠——次次都在魔法史課上睡覺的麗布拉怎能理解歷史波浪循環往復的美感、無數史實相互碰撞造成的偶然與必然呢?

  麗布拉不能理解,但她的好友阿德赫拉可以。雖然她的見解沒有菲利克斯那樣深刻,但菲利克斯對妹妹的這位朋友表現出了超乎尋常的耐心。

  阿德赫拉花了半年時間來做功課——家中藏書室與圖書館關於妖精叛亂的書她幾乎全看了一遍,她花了無數個夜晚來摘錄書中對於妖精與巫師關系思考的段落,她甚至找到資料開始自學妖精語……她本來躊躇滿志地要和菲利克斯繼續探討這個話題,結果沒想到輕易落敗。

  「路西菲納克特三世是個壞妖精,他居然下令處死了戈娜德納克特。她可是他的妹妹!」

  「你得嘗試著從妖精的角度看這件事情。」

  「可是無論從哪個角度看,他都不應該處死自己的妹妹呀——這件事就連妖精也是承認的。」

  「妖精將戈娜德納克特描繪成了一個可恥的叛徒,以此來襯托路西菲納克特的光輝形像;巫師則將她塑造成了一個堅守正義、不願同流合污的女英雄,以此來醜化叛亂者的形像。可事實到底怎樣,沒有人能說清。」

  阿德赫拉扁扁嘴,氣勢弱了下來。

  「我覺得她很可憐。到死都沒有人知道她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

  「無論是巫師還是妖精,本性中都帶著冷漠和貪婪,」祖母綠眼眸的年輕人淺笑著,目光中蘊含著超越年齡的智慧與從容,「歷史總是相似的。」

  阿德赫拉似懂非懂地點頭。

  這時,藏書室的門口傳來一陣由遠及近的談話聲——

  「……倒向馬爾福家族一邊是危險的,這也許會是我們投向那個人的第一步——」

  「康妮,你現在已經不在司長辦公室了。我們沒必要去做魔法部的刀,也沒有必要這麼早明確立場。法案這次勢必通過。你做好你現在的工作就行——」

  門開了,談話聲戛然而止。

  門外的兩人驚訝地看著藏書室內的三人——安靜的菲利克斯、慌張的麗布拉與不知所措的阿德赫拉。

  蜂蜜色頭發的高個男人很快明白了這個出現在自家藏書室的陌生女孩是誰。

  「你一定就是布萊克家的那個孩子了,」他和藹地說,「我是喬治·麥克米蘭,麗布拉與菲利克斯的叔叔。這是我的女兒高奈莉婭。」

  他平淡自若地承認了菲利克斯的身份,這是阿德赫拉沒有想到的。但她的好友麗布拉似乎並不領情。

  相反,她陰沉著臉,帶著讓阿德赫拉捉摸不透的表情——與一年級時她給她的感覺一模一樣。阿德赫拉正在和喬治寒暄,沒有多想。

  寒暄過後,喬治將高奈莉婭留下招呼小客人阿德赫拉,順帶叫走了菲利克斯。

  年輕人的臉色出奇的蒼白,那種近乎透明的蒼白讓阿德赫拉想起了水晶雕塑,隨時都有可能碎掉,隨時都有可能失去。她戀戀不舍地看著菲利克斯,真希望他能多待一會。

  菲利克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轉身給了她一個安撫心神的笑。見阿德赫拉還眼巴巴地望著他,他無奈地輕笑,將手上的書遞給她。

  「送給你,做個紀念吧。」他輕輕地說,掩藏起綠色眼睛中的憂傷,留給她的只有寬撫與平和。

  阿德赫拉接過書,呆呆地看著他轉過身,邁著平穩的步子,瘦高纖長的身影越來越遠。她突然間有了一種感覺,似乎他們以後再也見不到了。

  這確實是阿德赫拉·布萊克與菲利克斯·麥克米蘭的最後一次見面。

  高奈莉婭的出現挽回了阿德赫拉的失落。她一直以來都對麗布拉的這位堂姐好奇極了,但可惜過去一直沒找到機會。

  這位十九歲的女巫和她的父親一樣有一頭蜂蜜色的頭發。她將它們剪到了齊耳的位置,顯出了幾分干練與頑皮。

  她們之間的談話同樣愉快。高奈莉婭思維敏捷,而且因為在部裡工作的關系,對時事的了解更加深入細致。當然了,礙於家族立場的不同,高奈莉婭不可能對她說太多。阿德赫拉對時事並不感興趣,但這並不妨礙她對那些獨特見解的欣賞。

  和阿德赫拉不同,高奈莉婭從小就被父親喬治精心栽培。沃爾布加對阿德赫拉的要求僅僅是做一個恪守純血統禮儀的花瓶。在沃爾布加辭退掉那些欣賞阿德赫拉的家庭教師時,高奈莉婭正與父親探討麻瓜出身的部長諾比·裡奇是死於何方之手呢。

  這很不同。

  阿德赫拉本以為,一向對高奈莉婭十分推崇的麗布拉會顯出來點激動,但麗布拉沒有。她拿了本書,一個人坐在角落裡看,面色很冷。

  高奈莉婭邀請麗布拉加入她們,但麗布拉抬起頭,用刻薄的語氣說:「也許你願意給安迪講講威廉·普林斯的故事,她對他是個什麼樣的人可是好奇極了呢。」

  兩人都看出來了麗布拉現在非常不高興,而且她要任性地將這種不高興強加在別人身上。

  「我和你說過了。艾瑞絲姑媽去世多年,我們和普林斯家的交往早沒有那麼密切了。」高奈莉婭鎮定自若。

  「你騙人,」麗布拉翠綠的眼眸中閃著冷光,「我昨天還看到普林斯到莊園來找你。」

  阿德赫拉很佩服高奈莉婭在這種情形下還能保持微笑。

  「那是因為菲利克斯的魔藥——」

  麗布拉扔下手裡的書,頭也不回地衝了出去。阿德赫拉目瞪口呆,高奈莉婭好像對此已經習慣了。

  「真是抱歉,」她轉頭不緊不慢地對阿德赫拉說,似乎同樣的事已經做過很多遍了,「麗布拉在學校一定給你添了不少麻煩吧。」

  「沒有……我們都很喜歡麗布拉,」阿德赫拉急忙說,也許這不是句實話,「她和我提到過你很多次呢。」

  高奈莉婭來了興致。

  「她說你在學校的時候很優秀,畢業以後進入魔法法律執行司,成了司長助理,還參與了一個法案的制定呢!」

  高奈莉婭苦笑了一下。

  「我已經不在那裡了。我現在在威森加摩管理機構,每天要處理的文書堆積如山。」她假裝抱怨道。

  「你看上去不像是適合做這種工作的人。」阿德赫拉坦言道。

  「哦,怎麼說?」

  「我想,你肯定很擅長和人打交道。我覺得你適合穿梭在各色人群中,說不定會是個好記者吶。」

  高奈莉婭審視著她,悠悠的目光中帶著一絲驚奇。

  「普林斯也和你說了差不多的話。不過他說話一向刻薄——也可以稱之為一針見血。他說,那些可怕的文書會吸干我身上的魔力。」高奈莉婭主動提起了這個橫在兩人之間的尷尬話題。

  這可不是個好比喻。阿德赫拉的心抖了抖。

  「他是個怎樣的人呢?」阿德赫拉問。直覺告訴她,高奈莉婭與威廉·普林斯的關系並不像她試圖表現出來的那麼生疏。

  「你還沒有見過他嗎?」高奈莉婭微微吃驚,阿德赫拉搖搖頭,「唔,這真是個好問題。說實話,我現在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個怎樣的人。也許……這個答案只能你自己去尋找了。你會知道的。」她微笑道。

  一個滴水不漏的答案,但聽起來不像是假話。阿德赫拉還是有點失望。高奈莉婭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對阿德赫拉說:

  「他的妹妹簡·普林斯現在還在霍格沃茨上學。你們是一個學院的,你為什麼不去問問她呢?」

  阿德赫拉一愣。在高奈莉婭的提醒下,她才想起了這個人的存在。她當然知道簡·普林斯,但從來都沒想過要從她身上打探出來點什麼。她甚至都沒考慮過要接近她。

  簡·普林斯,斯萊特林七年級的級長,威廉·普林斯同父異母的妹妹,有著所有人諱莫如深的身世,性情乖戾。阿德赫拉的堂姐納西莎與她同級,但她們的關系從來算不上熟。

  事實上,獨來獨往的簡·普林斯和學校裡的任何一個人都不熟。阿德赫拉對她無意間的無視也許只是因為沃爾布加的那番話——

  「不行。這絕對不行!我是絕不會讓一個私生女踏進我家的門檻的!就算是她的孩子也不行!」

  沃爾布加話中透出的厭惡讓人心驚,身為沃爾布加女兒的阿德赫拉自然沒有了親近普林斯小姐的理由。只是簡單的、幾乎沒有任何成本的忽視與冷落。

  但阿德赫拉沒有直接拒絕高奈莉婭的提議。

  「好的,我會考慮的。」她給出了一個同樣模棱兩可的答案。

  一九七四年二月,幾經修改、蹉跎了將近三年的《啞炮權利法案》終於通過了威森加摩的投票,姍姍來遲,但已經沒幾個人在意了。這是一份有名無實的法案,規避了啞炮大筆財產在巫師界合法性問題。經過清洗的啞炮群體掀不起什麼波浪;占據社會上層的純血家族對這個結果感到滿意,這就足夠了。

  作為上層社會一員的阿德赫拉對這件事並不關心。她與菲利克斯·麥克米蘭保持著每月兩次的通信頻率,信中時而提到自己在學校的生活。剛滿十三歲的女孩忙著參加魁地奇訓練、學習妖精語與拉丁文,以及考慮著如何在期末考試中取得好成績。

  和唾手可得的魔咒課滿分成績相比,五月份的又一起狼人襲擊事件又算得了什麼呢?那些血泊中的□□、血液燃燒的痛苦、骨肉分離的慘境真的離她平靜快樂的生活太遠、太遠,遠到她可以認為那些事從沒有發生過。


第10章 Chapter 7 罪惡開端(1)

  一九七四年八月,暮靄沉沉的麥克米蘭莊園。留著蜂蜜色短發的高奈莉婭站在窗前,等來了她預料之中的那只貓頭鷹。

  她的手靈巧地從貓頭鷹的爪子上解下了一封信。她將信紙展開,裡面只有兩行字,沒有署名——

  我同意你的提議

  希望我們合作愉快

  高奈莉婭注視著信紙上飄逸的花體字,露出了一個滿意的笑容。信封裡除了這張信紙,還有一張黃色的處方。她想起了幾個月前在那間威爾士的鄉村小屋中聽到的供述——

  「她從沒有愛過他……是他為了自己的利益拿她的孩子威脅她……」

  兩個月後,高奈莉婭·麥克米蘭如願離開枯燥無味的威森加摩管理機構,一躍成為部長初級助理,從此開啟了一段不為人知的傳奇人生。

  在高奈莉婭為這封來信感到高興時,和她住在同一屋檐下的麗布拉正悶悶不樂地待在自己房間裡。

  她的叔叔、麥克米蘭家族掌權人喬治·麥克米蘭委婉拒絕了她邀請阿德赫拉·布萊克前來做客的請求。十三歲的女孩屈膝坐在床上,翠綠色的眼睛中跳動著怨恨的怒火。她想起了前幾天偷聽到的話,想起了喬治父女口口聲聲強調的大局,想起了從來不爭不搶的菲利克斯……

  敢愛敢恨的麗布拉此時恨透了他們。她在自己心中種下了一顆滿含怨毒的種子,它漸漸地生根發芽、被別有用心的人引導利用。而那些忽略它的人,將來也要為之付出代價。

  麗布拉心思轉了轉,有了主意。她跳下床,赤著腳踩在地毯上,從亂七八糟的書桌上扒拉出來信紙、墨水和羽毛筆,准備給自己的室友斯特拉·弗林特寫一封信。

  三天後,阿德赫拉·布萊克收到了斯特拉的來信。斯特拉邀請她下個周三一同前往對角巷購物。阿德赫拉將信交給沃爾布加,終於得到了她的肯定回復。

  一個月前,沃爾布加截到菲利克斯給阿德赫拉的信後,把阿德赫拉叫到了書房,在那裡將她狠狠批評了一頓。

  這所謂的「狠狠」在小天狼星看來不過是毛毛雨而已,但對於從小在家中備受呵護的聽話的阿德赫拉來講已經是疾風驟雨了。沃爾布加了解自己的女兒,知道不能采用對待冥頑不靈的長子的方式來對待女兒。

  她從布萊克家族悠久的歷史講起,說到了歷代族人帶給這個姓氏的榮耀,提起了阿德赫拉兩位為家族做出傑出貢獻的堂姐,強調了什麼才是阿德赫拉應該要做的事。等到阿德赫拉從書房裡渾渾噩噩地走出來的時候,已經接受了一場由內而外的精神洗禮。

  小天狼星將其稱之為「灌迷魂湯」。他擔心起阿德赫拉的狀態。十三歲的女孩已經不像以前那麼開朗了,在塞巴斯蒂安·塞爾溫來訪的時候也只是保持著得體的微笑,一切都合乎禮儀,讓沃爾布加都挑不出錯。沃爾布加正在將活潑生動的阿德赫拉裝進她想要的名門淑女的殼子裡,凡是不合她心意的枝葉都會被無情剪去。但這不是小天狼星想看到的。

  阿德赫拉在那天晚上躲在被子裡小心地哭了一場。她想起了菲利克斯溫和的祖母綠眼眸,想起了他在信中與她探討的、在這個家中不會有任何一個人感興趣的話題,想起了自己每次看到他的名字時心裡生出來的欣喜。她又想起沃爾布加對於菲利克斯身份的指責,想起她緊緊抿起嘴唇的樣子,想起一直以來對她「寄予厚望」的母親用讓她害怕的平淡語氣說的那句——

  「阿德赫拉·雷古勒斯,你真是太讓我失望了。」

  書房裡靜悄悄的,但阿德赫拉敏感細膩的心卻好像被一把重錘狠狠敲了一下。惶恐、傷心和羞愧交織在一起,讓她幾乎抬不起來頭。

  她是阿德赫拉·雷古勒斯·布萊克,注定要成為純血統的驕傲……但是,內心深處一個幾乎要消失的聲音委屈地小聲說:

  「我並不是一只沒有感情的玩偶呀。」

  在這天晚上,她將小小的身體縮在被子裡發出壓抑的哭聲,像是一只找到了一個暫時庇護所的小動物。所有的人都在沉睡,她的身旁只有那只年邁的小精靈克利切靜靜陪伴。

  破碎的夜晚過後,布萊克家的阿德赫拉微笑著,外殼依舊光鮮亮麗。

  阿德赫拉前去對角巷的那一日,小天狼星因為和沃爾布加大吵了一架被關了禁閉。阿德赫拉只得獨自前去。平時對動蕩時局毫不在意的沃爾布加想起上個月又發生的一起狼人襲擊事件,命令小精靈克利切跟著阿德赫拉。

  阿德赫拉通過飛路網來到破釜酒吧,很快和斯特拉·弗林特成功會合。這時,穿著深紫色鬥篷的麗布拉從斯特拉身後走出來,給了阿德赫拉一個意外驚喜。

  斯特拉看著兩人如同劫後重逢一般地抱在一起,調笑道:

  「你們再這樣我可就要走了。」

  麗布拉和阿德赫拉不好意思地松開對方,向從中牽線的斯特拉道謝。斯特拉笑著擺手,沒過多久說自己還約了裁縫要回去了。阿德赫拉明白斯特拉為她們做的一切,給了她一個充滿感激的擁抱。

  「我一定會成為學院裡一半男生嫉妒的對像吧。」個子高挑的紅發女孩笑著說,向她們擺擺手,轉身踏進壁爐燃起的綠色火焰中。

  麗布拉終於有機會和好友說起自己暑假的所見所聞。其實她們除了買魔杖以外,都是不必親自來對角巷采購的。很多商鋪都提供郵寄服務,如果想要選衣服的話直接讓那些店鋪帶著貨上門就行。

  她們只是想見見面,說說話,根本就沒考慮到能不能買到東西。這一點所有人心知肚明。

  阿德赫拉驚訝地發現,兩個家族幾乎是同時切斷了和對方的聯系:麗布拉的叔叔不願麗布拉再邀請阿德赫拉,阿德赫拉的母親也不願女兒和麥克米蘭家的菲利克斯有聯系。不知道是不是個巧合吶。

  麗布拉將自己偷聽到的秘密和好友分享——

  「我之前一直以為菲利克斯——你知道的,我一直以為他不會魔法。但我前一陣才知道,這一切都是因為那群麻瓜!」

  麗布拉用怨憤的、咬牙切齒的聲音講述了菲利克斯五歲時發生的一件事——遠在她出生之前。菲利克斯在那時已經顯示出了出色的魔法天賦,開始跟隨長輩學習契約魔法。但有一天他在莊園附近的林子裡被一群麻瓜流浪漢逮住了。

  「你不知道他們對他都做了什麼!」麗布拉氣得渾身發抖,翠綠色的眼睛浸潤在憤怒的淚水之中。

  阿德赫拉在夏日中感到了一陣刺骨的寒意。她想像出那個五歲的小男孩,冰雪可愛,穿著精致的衣裳,宛如從童話中走出來的人兒。他在林子裡迷了路,碰到了一群肮髒惡心的麻瓜流浪漢……

  「等他被找到時,就剩下一口氣了。他曾經想用魔法逃走,但他的魔法太不穩定了,而且他學習的也不是那種魔法。他們把他完完全全地毀了,他不能再動用魔力,連身體都出了問題。這些年來他一直靠魔藥養著,如果沒有那些藥的話他隨時都有可能死掉!」麗布拉凄厲地叫道。

  「所以我的大姐賽琳娜才會去當藥劑師……他們所有人都知道,就瞞著我一個人。我還天真地關注著那個該死的權利法案,還以為他們會為他做點什麼……」麗布拉捂著臉哭了起來。那些在家中沒有辦法被理解的情緒終於在好友面前得以宣泄。阿德赫拉輕輕拍著好友的後背,想說幾句安慰的話。

  可實際上她現在也難過的要命。她是多麼喜歡菲利克斯啊!玫瑰園中的驚鴻一瞥,溫文爾雅的談吐,理智的探討,將她放在對等位置上的尊重,恰到好處的關懷……她想起他如同水晶般透明的臉頰——竟是因為一群和她毫不相干的麻瓜才變成這樣嗎?

  如果沒有那些可惡的麻瓜,沃爾布加是不是就不會禁止兩人的通信呢?她是不是就不用傷心欲絕地放棄心中還沒冒出來芽的心思?那雙溫和漂亮的祖母綠眼睛中是否就能出現真正的快樂?

  阿德赫拉和麗布拉無言地走在對角巷曲折的小徑上,兩人心中都沉甸甸的。她們像是上了發條的玩偶,機械地重復著走路的動作。發條用盡,她們發現自己停在一個櫥窗前。

  「普瑞姆派尼爾夫人美容魔藥,『女巫美容專家』,」阿德赫拉輕輕讀著櫥窗上不斷變換顏色的字,「進去看看?」

  麗布拉「嗯」了一聲,興致不高,但沒有拒絕。

  她們踏入店鋪的那一刻,掛在門上的風鈴叮叮地響了。大概十秒鐘後,一名面目嚴肅的女巫出現在收銀台後。

  「歡迎光臨。」她說。阿德赫拉好奇地看著這位穿著深綠色工作袍子的女巫,看到了她胸前掛著的名牌:

  蒂凡尼·黑爾,藥劑師

  看來這是一家藥店。一直以來阿德赫拉都以為對角巷只有兩家藥店,屬於普林斯家族的玫瑰藥店和玫瑰藥店分店。那兩家大藥店寬敞、明亮、整潔,和這家小藥店擁擠的店面很不一樣。

  麗布拉已經走到藥劑師面前。

  「你們這賣遺忘藥水嗎?」她陰沉著臉問。

  「我需要您的處方。」蒂凡尼·黑爾語氣很冷地回答。

  「我沒有處方,但我有錢。」麗布拉說著,將自己裝滿的錢袋丟到了收銀台上。綴在牛皮錢袋的銀質掛牌上刻著麗布拉姓名的首字母縮寫,旁邊是麥克米蘭家族的鷹形家徽。

  譏諷在蒂凡尼的眼中一閃而過。

  「錢和處方,缺一個都不賣。」她毫不客氣地說。面對這堆抵得上她一年工資的金加隆,她連眼睛都沒多眨一下。

  「很好。看來我不得不去面對這該死的現實了,不是嗎?」她高傲地說,將錢袋收了回來。

  藥劑師蒂凡尼·黑爾臉上還是一副「沒有處方趕緊走」的不耐煩表情。

  「也許你可以去摩涅莫辛涅記憶修正診所看看。」一個怯怯的聲音。阿德赫拉順著聲音看過去,看到了一個穿著淺綠色袍子的女孩,她抱著一個大紙箱,臉上汗涔涔的,栗色的劉海微微遮擋住她深色的眼睛。

  「它就在我們隔壁的隔——」

  「——用不著你多管閑事!」麗布拉惡狠狠地說,接著摔門而去。阿德赫拉帶著充滿歉意的微笑看向她,突然覺得這人有幾分熟悉。

  「看到了嗎?你的好心只會讓這些高貴的純血統們得寸進尺。」蒂凡尼·黑爾幸災樂禍的聲音。

  阿德赫拉臉上的笑容僵住。她面若冰霜地離開了,在追上麗布拉前回頭看了一眼那家店鋪。

  布朗藥店,對角巷九百三十一號

  很好,她記住了。

  「不要將你今天看到的事告訴媽媽。」她在回家前對克利切命令道。小精靈恭順地鞠躬。

  作者有話要說:

  從這一章開始,女主就要一點點變化了。她第一步轉變的原因,就是菲利克斯。這也是第五章 叫「命運齒輪」的原因。

  這章開頭出現的高奈莉婭算是這篇文的女二吧,但不會是女主情敵什麼的,那太狗血了……這篇文的重點也沒落在情感糾葛上。高奈莉婭是我很喜歡的一個角色,之前在別的文裡出現過,在這裡的設定近乎完美,希望不要給人瑪麗蘇的感覺哈哈。可能大家會覺得前期的高奈莉婭線有點游離在主線之外,但看到後面就會明白了^ ^。

  很想知道大家對於這一章/這篇文的看法/疑問/期待,歡迎留言(握爪,最後感謝


第11章 Chapter 7 罪惡開端(2)

  此前的阿德赫拉從來沒有怨恨過什麼人和事,那是因為她被他人保護得太好。她是四家族這一代最小的孩子,又是個女孩,沃爾布加對她唯一的期望就是嫁個門當戶對的好人家。她的上面有貝拉特裡克斯、安多米達、納西莎、小天狼星·布萊克,有萊斯特蘭奇兄弟、巴倫·塞爾溫、盧修斯·馬爾福,有塞巴斯蒂安·塞爾溫……

  學校裡所有的教授都喜歡她,同學們對她大多也抱有好感。她享受著被喜歡的快樂,習慣了一切都順風順水。而現在,這一切正在發生改變……

  如果沒有麻瓜,她喜歡的菲利克斯就不會失去魔法,他就會和其他的巫師一樣快樂地長大、進入霍格沃茨學習,他就用不著被家族安置在莊園裡、連他的妹妹都不敢向朋友透露他的身份,沃爾布加就不會禁止他們之間的通信往來。她就用不著承受這一切!

  而這一切悲劇的源頭,都是那群罪惡的麻瓜!

  再善良的人也有被怒火衝昏頭腦的時候。如果她身邊有一位睿智的長輩引導,那她完全可以平穩度過這段時日,將這種不理智的情緒慢慢疏散。可這些條件阿德赫拉·布萊克並不具備。

  很多年後,小天狼星·布萊克在布萊克家陰暗老宅的族譜掛毯前對自己的教子說——

  「我的父母,瘋狂地痴迷純血統,他們相信,身為布萊克家族的人,天生就是高貴的……」

  「他們都贊成維護巫師血統的純正,擺脫麻瓜出身的人,讓純血統的人掌握大權。」

  「每當家族中產生一個還算正派的人物時,他們就聲明與他斷絕關系。」

  阿德赫拉·布萊克只有一群瘋狂迷戀血統、極度厭惡麻瓜的家人。每當她向著那深淵更進一步的時候都會想,沃爾布加會對此滿意吧。在她還沒有意識到的時候,母親滿意的笑容已經成了她衡量一件事對錯的重要標准。

  她喜歡菲利克斯,但他還沒有重要到讓她違抗母親的程度。對於沃爾布加的順從幾乎成了刻在她骨子裡的本能。

  阿德赫拉倒是有一個身為家族異類的哥哥小天狼星,但他不知不覺間已經讓自己的妹妹傷透了腦筋。阿德赫拉已經對他們之間一次高過一次的爭吵厭倦了,並不想因為自己的緣故再多添一個新矛盾。

  憤怒傷心的十三歲女孩以自己的實際行動來發泄情緒。她給那些有可能給她提供幫助的朋友們寫信,像只炸了毛的小貓似的表達了自己的怒火。大部分人都覺得很驚奇,也很有趣。

  拉巴斯坦·萊斯特蘭奇在信裡調侃了她的不理智,認同了她的觀點,但沒給她提供任何實質上的幫助;納西莎·布萊克在信裡恭喜她終於脫離了幼稚的童年時期,要長大了;塞巴斯蒂安·塞爾溫對於她的問題一字未答,鼓勵她去想點女孩子該想的事情,並給她寄了一堆蝴蝶夫人牌的化妝品。

  只有巴倫·塞爾溫給阿德赫拉提供了一份名為《沃爾普吉斯騎士月刊》的雜志的訂購表格,阿德赫拉當即花了六個加隆定了一年的份。八月刊到後,她很孩子氣地將那些最能體現她心中怒火的報道剪下來貼到了自己房間的牆壁上。

  小天狼星對她的狀態非常擔憂,但倔強的阿德赫拉拒絕和他談話,因為這個哥哥在她眼中就從沒靠譜過。小天狼星在一天偷偷潛入阿德赫拉的房間,看到她牆上貼著的那些剪報氣得鼻子都要歪了。他大鬧了一通,把那些阿德赫拉裁剪得整整齊齊貼到牆上的報紙全給撕下來了。

  有史以來第一次,阿德赫拉和小天狼星大吵了一架。沃爾布加堅定不移地站在了哭紅了眼睛的阿德赫拉一邊,關了小天狼星的禁閉。阿德赫拉花了兩天的功夫做了一塊木牌,上面寫著:

  未經本人明示許可

  禁止入內

  阿德赫拉·雷古勒斯·布萊克

  等到菲利克斯的信輾轉著寄到阿德赫拉手裡時,她已經打開那扇通往罪惡世界的大門,並且陶醉其中。那個有著溫和的祖母綠眼眸的年輕人在信中焦急地寫道——

  「很抱歉我的事讓你這麼生氣難過。但是我必須要告訴你,我對此從來沒有怨恨過。這樣的事情確實是個悲劇,但我們不能因為一時的遭遇而衝動地做出改變一生的選擇。」

  「阿德赫拉,你是個性情溫厚的、有獨特想法的女孩。我已經批評過麗布拉了,她不應該將自己的情緒轉嫁到朋友身上。這種自以為占領了道德制高點的群體情緒是極其不理智的。你不應該讓不理智的仇恨蒙蔽雙眼……」

  如果是在兩周之前,阿德赫拉還有可能會被菲利克斯勸住,因為她一向尊敬那個學識淵博的年輕人。但是陶醉在新世界天地的阿德赫拉已經回不了頭了,她甚至都忘記了她一開始這麼做的初衷是什麼。

  她甚至忘了自己是因為誰而陷入仇恨。

  阿德赫拉在心中帶著輕蔑想到,她是個成績優秀的十三歲巫師,被所有教授寄予厚望,而菲利克斯呢?她將菲利克斯的信夾在了他送給她的那本書中,又將書放到一塊松動的地板下。

  在開學後,菲利克斯又陸續給阿德赫拉寫了好幾封信,但她一封都沒拆開,只是將它們收集起來放在鐵盒裡,准備回家後塞到地板下面。

  她親手埋葬了心中那個如同水晶般清澈透明的綠眸的菲利克斯,也同時埋葬了那個活在別人羽翼之下善良快樂的黑發灰眸的阿德赫拉·布萊克。

  小天狼星來勸過她幾次,都被她不冷不熱地打發了。他的努力一直持續到十二月格蘭芬多對斯萊特林的那場球賽。

  此時的阿德赫拉已經成為斯萊特林隊的正式找球手了。她的飛行水平和去年相比有了明顯的提高。如果說去年的阿德赫拉還能憑著勤奮追趕上的話,那今年的阿德赫拉已經是旁人如何努力也超越不了的了。她幾乎將飛行變成了一門藝術,任何看過她表演的人都會為她高超的技藝所折服。

  她的天賦讓所有人望塵莫及。

  伊娜·勞倫斯在比賽結束後在一群斯萊特林中找到了抓住金色飛賊的阿德赫拉。這個忠誠的格蘭芬多女孩還記得一年前的事。

  曾經,穿著綠色隊服的阿德赫拉擠進紅色的人群,只為了對她說一句「你飛得很好,很期待與你的下一次比賽」;曾經,純血統的她對她伸出過友好的手,並沒有因為她的無視而責怪;曾經,頭戴寶石的她在聚會上稱贊了她用幾個塑料發卡裝飾起來的發式;曾經,成績優異的她在課堂練習的時候手把手地教過她施展變形咒……

  勇氣埋藏在心底的伊娜想告訴阿德赫拉,她在很久以前就已經把她當作自己的朋友了。她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中來到阿德赫拉面前,鼓足勇氣揚起笑容對她說:

  「恭喜你這次抓到金色飛賊。」

  周圍的斯萊特林們紛紛發出嗤笑,但伊娜相信阿德赫拉不會的。之前的那麼多次,她用自己的實際行動證明,她和那些趾高氣昂的斯萊特林不一樣。她會友善地笑,會體貼地照顧她的情緒,會收起那些足以刺痛別人的閃亮的羽毛。

  伊娜的希望一秒秒落空,但她仍然堅持著期待。還是那張精致美麗的面龐,但內裡的靈魂已經發生了質的變化。原先的純白已經被黑暗一點點浸透。

  她沒有笑,從前善意的灰色眼眸此時充滿著冷漠與不屑。

  「謝謝,」她拖長了調子,聲音中帶著惡毒,「但是我不需要。」

  金棕色腦袋在斯萊特林的哄笑中離開。伊娜想不明白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她哭著回到格蘭芬多隊,眾格蘭芬多紛紛對斯萊特林怒目而視。

  兩學院之間的仇恨仍在加深,仍在繼續。

  小天狼星站在附近的高台上親眼目睹了這一幕。他看著那張他從小看到大的熟悉的面孔,終於狠下心去逼迫自己承認一個他早就發現但不願相信的事實——

  阿德赫拉從沒有對他的觀點表示過認同,從沒有離開過純血統的老論調。從前的他以為她興許能和自己走上相同的道路,以為她足夠清醒的頭腦可以幫助她在一片黑暗中找到正確的出路,以為她只是年齡太小還不足以分辨是非。

  可在這一刻他無比清楚也無比艱難地意識到,自己深愛著的妹妹在很久以前就選好了她要走的那條路。她鮮少反駁自己,不過是因為她軟弱。

  軟弱不代表認同,沉默不代表支持,回應不代表理解。

  十四歲的小天狼星在冬日的寒風中呼出一口白氣,目光在空中與阿德赫拉的輕輕觸碰。女孩在看到她後露出一個笑容。這是屬於阿德赫拉·布萊克的笑容,她就是用這樣的笑容去討好那些她想討好的人的。阿德赫拉曾經對小天狼星這麼笑過很多次,小天狼星有一陣子特別喜歡把她的頭發撥弄亂了。

  可現在,小天狼星不想了。那笑容是如此礙眼。他移開目光,漠然地轉身,裝作自己只是與她毫不相干的路人。

  阿德赫拉臉上孩子般的笑容消失在一九七四年底的寒冬。


第12章 Chapter 8 豬頭酒吧

  一九七五年一月。

  新的一年開始了,但魔法部的官員一絲都不敢懈怠,魔法法律執行司的人都要忙瘋了。傲羅辦公室幾天前接到線報,食死徒計劃在新年展開一次大規模的麻瓜清理行動,知情者提供了幾個備選地點,辦公室內部對此展開了激烈的討論。這份駭人的情報來自部長辦公室,至於更多的,請恕無可奉告。

  在他們猶豫、爭辯的時候,對方的行動開始了。食死徒的大軍得意洋洋地碾過,魔法部一個人也沒逮住,還要給他們收拾爛攤子,對麻瓜掩蓋魔法的痕跡。

  高奈莉婭就是在這種情形下被暫時借調給魔法法律執行司的。她回到了自己之前的老部門,但身份已和之前決然不同。

  她憑借自己的力量用了不到三年的時間坐上了部長初級助理的位子,成了部長最倚靠的親信。和那些戰戰兢兢生怕自己被踢出助理辦公室的官員們不同,高奈莉婭從不擔心自己會被請出去。

  她自信沒有人可以替代她的位置。

  傲羅辦公室派給了高奈莉婭一項危險評估等級最低的任務:一月十八日下午四點,豬頭酒吧。

  據線人說,伏地魔的追隨者要在那一天在豬頭酒吧搞一次集會活動。一次級別很低的集會,只是用來宣傳他們的理論。

  高奈莉婭早就知道這些細節,因為這份情報就是經她之手傳遞給部長辦公室、再傳遞給傲羅辦公室的。

  而這份情報的最初來源是霍格沃茨。

  一月十八日,霍格莫德,豬頭酒吧。

  「……一邊是無力反抗的麻瓜,一邊是掌握力量的巫師。既然手握權杖,那我們為什麼還要忍氣吞聲、東躲西藏、受到傷害還不能光明正大地反擊?」

  「……現在的巫師界不過是一盤散沙。我們應該團結一致。只有當所有能力非凡的巫師都步調一致、沆瀣一氣的時候,我們才能擁有更強大的力量去創造更加美好的明日。」

  「……巫師界的現在由過去創造,巫師界的未來由現在創造。各位,未來就掌握在我們手中——巫師界的未來注定由我們創造!是選擇繼續躲躲藏藏,還是拿回本來就屬於我們的東西——難道這還需要猶豫嗎!」

  矮個子巫師的演講激動人心,台下的巫師們有的微微頷首,有的和旁邊的人交換著意見。就在這時,一名男孩跳出來問道:

  「那你要如何解釋新年的麻瓜屠殺事件呢!」

  在窗邊漫不經心喝著飲料的高奈莉婭·麥克米蘭在聽到這句話後手上頓住。她將已經送到嘴邊的杯子放回桌面,將目光投向那名男孩。

  男孩有一頭淡黃色的頭發,不過十三四歲的樣子,還是在校的年紀。他應該是第一次來豬頭酒吧,還不懂得這裡的規矩,傻到以真面目示人。高奈莉婭沒費什麼力氣就認出了他——

  小巴蒂·克勞奇,魔法法律執行司副司長家的公子,與麥克米蘭是世交。

  「請問您是從哪裡得到的消息呢?《預言家日報》?魔法部?還是學校裡的道聽途說?相信我,他們只是自己死了而已,」看著男孩氣憤窘迫的樣子,矮個男人的臉上浮現出一個勝利的笑容,「當年,麻瓜的獵巫行動如火如荼進行的時候,又何曾管過我們的死活?現在我們只是旁觀,這有什麼不對嗎?」

  魔法部為了穩住局面沒有向公眾說所有的實話,這一點無可辯駁。小巴蒂·克勞奇羞憤地坐下。高奈莉婭禁不住感嘆道:

  「他可真是個優秀的演說家啊。」

  「誰說不是呢?」一個聲音在她耳邊響起。高奈莉婭放在口袋裡的手緊握著魔杖,不動聲色地轉頭,看到了一張戴著半邊麻瓜兒童面具的臉。

  「您的面具可真好看。」高奈莉婭稱贊道。

  「謝謝,您的也不錯。」

  在豬頭酒吧,遮住臉已經是一項傳統,特別是在這個時候。

  「您也是看到傳單過來的嗎?」高奈莉婭問道,決定假裝成一名被伏地魔理論吸引的年輕巫師。

  「哦,不。我是發傳單的人。」男人的口吻漫不經心,讓人不知真假。

  「那看來您已經領先一步了呀。」

  「說不定是好幾步喲。」

  「來收獲勝利果實?」

  「您知道在果實收割完後,等待著秸稈的是什麼嗎?」

  高奈莉婭的腦袋卡殼了半秒,這顯然超出了她的知識範圍。

  「總不能是被吃掉吧?」她半開玩笑地說。

  男人也跟著笑起來。

  「燒掉。好榨取它們最後的一點利用價值。」他冷冽的聲音中透出一絲危險的氣息。

  高奈莉婭打量著他,快速思考的大腦盤算著這有沒有可能是自己認識的人。

  「您和那些人不太一樣,」她說,「他們負責把火燒旺,而您——恕我直言,您看上去喜歡把火澆滅。」

  男人半邊面具下的唇輕輕勾起。

  「我們得禮尚往來才行。我猜您是負責看著這堆火的人吧?」

  「或許我是拾柴火的人呢。」

  男人笑了兩聲。

  「那您就應該坐在前面虔誠地聽人布道而不是坐在窗邊懶散地喝飲料了,」他說,「第一次出任務吧?您可得多上點心。」

  「我不知道您在說什麼。」高奈莉婭低頭喝了口飲料,已經開始用余光觀察其周圍的環境,如果要現在逃跑的話……

  「您一定在想,我是不是您認識的人,對不對?我有一種預感,我們肯定是認識的,說不定還在舞會上一起跳過舞呢。畢竟,這個圈子就這麼大呀。」

  「如果這麼說的話,那我和您應該不是一個圈子的了。和您說實話吧,我就是好奇,想來看個熱鬧。」

  男人笑眯眯地看著她。「我也一樣。」

  「走在前面的人想回頭看個熱鬧,發傳單的人想把火澆滅——您可真是個妙人。」

  「如果這不是在豬頭酒吧,真想請您留下一個聯系方式,」男人說,「好了,我出來的時間夠久了,該回去了。」

  說完他站起身,理了理身上的鬥篷。黑色鬥篷和彩色兒童面具的搭配滑稽極了,但高奈莉婭一點都笑不出來。她看著那張面具,琢磨著他的用詞……布道,這可不像是一個巫師會用的詞。

  「接下來的半年說不准是艱難的半年吶,」他故作憂愁地感嘆道,「您一定要多保重。」

  塞巴斯蒂安·塞爾溫裹緊鬥篷,一路說著「借過」擠出了酒吧。在他擠出去的時候,也有人正在擠進來。

  「請問我能坐這裡嗎?」一名風塵僕僕的女巫問道,臉頰掩藏在深深的兜帽下。

  「當然可以。」

  從布朗藥店下班匆匆趕來的蒂凡尼·黑爾坐到了剛剛塞巴斯蒂安的位置上。前方的演講還在繼續——

  「舊的秩序已經不再合適日益強大的巫師界,我們需要修改那些應該修改的,保留那些應該保留的。去掉糟粕,才能留下精華……」

  高奈莉婭注意到,自己的這位新同伴面孔朝向前方一動不動,似乎聽得很認真。


第13章 Chapter 9 黃昏之路(1)

  對於魔法部長尤金妮婭·詹肯斯而言,一九七五年的上半年確實是艱難的半年。

  一月份,英國多地在新年夜同時發生了麻瓜被殺事件,每一棟事發房屋的上空都亮著黑魔標記。

  二月份,一名啞炮在家中遇害,但魔法部沒有引起足夠重視;一周後,在采訪中公開表明反對伏地魔立場的魔法部高級副部長甘普遇害,引起大眾恐慌。

  三月份,臭名昭著的狼人芬裡爾·格雷伯克組織了兩起襲擊事件。

  四月份,巨人作亂,陰屍入戶。

  五月份,發生三起麻瓜遇害事件。

  六月份,一名麻瓜出身的巫師在威爾士一個巫師客棧中遇害。

  傲羅辦公室的全體成員已經超過半年沒有過任何休息日了,有不少人干脆在休息區裡扎起了魔法帳篷,以便隨時出任務。

  衝在最前線的傲羅辦公室已經超負荷運轉,跟在他們身後收拾爛攤子的各個部門也是怨聲載道:威森加摩管理機構的實習生每天的工作就是拉著小推車運送一車車的卷宗,魔法法律執行偵察隊本年度第七次申請擴招人手,麻瓜問題調解委員會的成員為了給巨人的出現編一個合理的理由差點掉禿了頭發,錯誤信息辦公室主任為了掩蓋魔法的蹤跡已經成為麻瓜首相辦公室的常客,記憶注銷指揮部的工作效率不得不比之前提高兩倍,國際魔法合作司每天都要給國際巫師聯合會寫信說明「局勢尚在我們掌控之中」。

  不管是民眾還是官員,所有人都渴望一個更強有力的魔法部長,於是詹肯斯部長的下台成了必然。原魔法法律執行司司長哈羅德·敏坎上台,接替他位置的是原副司長老巴蒂·克勞奇。

  阿德赫拉現在開始關心時事,但看的不是《預言家日報》,而是那份《沃爾普吉斯騎士月刊》。這幾乎成了她的精神食糧。

  如果菲利克斯在她身邊的話,會告訴她那些經過挑選的片面的新聞並不足以幫助她了解全局。

  但阿德赫拉不想了解全局,她只想看那些她想看到的,只想聽那些她想聽到的。她和小天狼星的關系從來沒有這麼僵過。阿德赫拉覺得委屈,但這次她不會輕易低頭。

  一九七五年的暑假如期而至。在過去的半年時間中,阿德赫拉沒有和小天狼星說過一句話。其實有很多次她都想打破兩人之間的堅冰,可小天狼星沒有給她這個機會。小天狼星如此驕傲,又怎會主動給一個他認為錯得離譜的人台階下呢?

  夏日的氣溫一天天高起來,格裡莫廣場十二號的布萊克老宅在強烈陽光的照耀下逐漸升溫,像是一個隨時都有可能炸掉的火藥桶。

  火藥桶的導火索是小天狼星貼到臥室牆上的穿著比基尼的麻瓜女孩招貼畫。八月份的一天,進去打掃衛生的小精靈克利切將這件事報告給了沃爾布加。還在睡夢中的阿德赫拉聽到咚咚的上樓聲、門打開的聲音、說話聲,然後是——

  爭吵、爭吵、爭吵

  無盡的爭吵。

  阿德赫拉被迫從睡夢中醒來。她對著梳妝台上的鏡子梳起頭發,有一團頭發糾在一起怎麼也梳不開。

  布萊克兄妹的房間在頂樓。小天狼星占據了那間大房間,阿德赫拉的房間稍小一點。阿德赫拉梳著那團不聽話的頭發,聽著隔壁房間一聲高過一聲的爭吵,心裡越來越不耐煩,干脆將手裡的銀梳拍到了梳妝台上。

  她看著鏡子中的自己:微亂的黑色卷發,和小天狼星十分相似的灰色眼睛,兩人幾乎一模一樣的鼻子和嘴唇。她嘆了口氣,來不及換下睡衣,推開門准備去做那件她最不喜歡做的事。

  維護家庭表面的和平,調和成員之間的矛盾。

  換言之,勸架。

  阿德赫拉拉開門的時候,沃爾布加正在咆哮:

  「孽子!你給我滾!」

  阿德赫拉嚇得差點把門關上,但她知道她不能。她必須要這麼做。

  「我早就受夠這裡了!走就走!」小天狼星滿不在乎的聲音。

  這樣的話已經不會讓阿德赫拉驚慌了。因為在過去一個多月的時間中,這種話她聽的耳朵都要起繭子了。小天狼星天天鬧著要離開這棟「陰暗的房子」,這早就不是什麼稀奇事。

  她的慌亂開始於見到小天狼星真的拖了個背包從房間裡走出來。他的目光掃過站在臥室門口的阿德赫拉,在她身上皺巴巴的睡衣上停留了半秒。

  他帶著高傲的神色,一言不發地走向了樓梯口。

  「安迪,你別攔著他,」沃爾布加神色陰郁,氣得胸口劇烈地起伏著,「你讓他走!」她吼道,兩行淚水從眼睛中溢出,順著臉上細微的皺紋流下。

  阿德赫拉突然發現,印像中那位高傲強勢的母親已不再年輕。她一直以為衰老是個漫長的過程,直到這一天才發現,這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情。

  沃爾布加老了,真的老了。她不再怒吼,因為這已經鎮不住她那位叛逆的長子;她不再說教,因為她松弛的舌頭已經說不過如新星般冉冉升起的小天狼星。她扶著門框,揪著領口,慢慢地蹲下,坐到了地毯上。

  她的母親,即使坐在地毯上,背依然挺得很直,帶著布萊克家族延續百年的掩藏在骨子裡的驕傲微抬著下巴。可阿德赫拉知道,她馬上就要被壓垮了。

  她在這一瞬間被一種情緒擊中,唯有一個念頭占據了她大腦的全部角落——

  留下他。

  她甚至來不及去思考更多,飛奔向樓下。她的頭發還沒梳好、身上穿著睡衣、拖鞋少了一只。但這些她全都不在乎。她想要的,只是留下他。

  不管用怎樣的承諾,不管要怎樣的哀求。阿德赫拉突然意識到自己之前故意鬧脾氣是多麼的幼稚。如果她在乎的人離開了,那她那些可笑的驕傲將一文不值。

  阿德赫拉在二樓的客廳門口擋住了小天狼星。她氣喘吁吁地看著他,彎下腰扶著牆壁,模樣狼狽極了。

  「讓開。」小天狼星沉著臉說。

  阿德赫拉一動不動。

  「我說讓開!」他吼道,從口袋裡掏出了魔杖。

  阿德赫拉這才注意到,她的哥哥竟然已經穿戴整齊、整裝待發。她的心像是被放在案板上用銀刀的側面狠狠擠壓了一下那麼痛。

  她的手慢慢伸向口袋,小天狼星盯著她,似乎沒想到他們也會有魔杖相向的一天。

  他不會輸的,他想。

  阿德赫拉掏出來的不是魔杖,而是一把銀色的折疊水果刀。她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用顫抖的手將它展開。

  小天狼星發出一聲嗤笑。

  「你打算用它來對付我?」他嘲諷道。

  阿德赫拉的目光沒有動。她的手比之前穩一點了,將刀尖轉了個方向,對准了自己的心髒。

  「是我。只有我。」她啞著嗓子說,目光平靜如死水。

  小天狼星震驚地看著她。他從來都沒想過阿德赫拉的手能拿起一把匕首,更加想不到她會將刀尖衝向自己。

  「永遠也不要為了別人傷害自己,」小天狼星說,心中隱隱有了些怒火,「我可以給你一道繳械咒!」

  「你不能。」

  「你以為我在乎魔法部那些破規定——」

  「你不在乎。但我給它施了咒語。繳械咒、飛來咒,統統沒用。」

  事態陷入僵局。阿德赫拉將刀尖往前送了送。

  「你犯不著這麼做,」小天狼星盯著她,還是沒有松口,「不值得。」

  「值得,」阿德赫拉說,「有的東西比命要重要。」

  小天狼星看著這個倔強的小家伙,被她給氣笑了。

  「這不會是你從那堆垃圾上看到的吧?」

  他說的「垃圾」就是阿德赫拉花錢訂的那份報紙,名字叫「沃爾普吉斯騎士月刊」的,專門用來宣傳純血理論。阿德赫拉在聽到他這麼稱呼時沒有發難。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相信這句話,」阿德赫拉面無表情地說,「你可以試一試,小天狼星。」

  小天狼星的魔杖漸漸落下,但他還握著它。

  「你這樣做沒有任何意義。我留下也沒有任何意義,你只不過是在虛偽地粉飾太平——」

  「我承認,你說得對。我就是在虛偽地粉飾太平,但這個家裡除了你以外的人都需要它。」

  這是阿德赫拉和沃爾布加的一個顯著區別——沃爾布加在虛偽的同時否認虛偽,阿德赫拉在虛偽的同時承認虛偽。小天狼星覺得這兩種都好不到哪裡去。

  「求求你。」她輕聲說,那雙與他如此相像的灰色眼睛中閃著淚光。她小心地眨著眼睛,不肯讓它們落下來。

  「求求你。」刀尖抵住了跳動的心髒,只要再往前進一點就能刺進皮膚。

  「求求你……」

  小天狼星一把奪過了阿德赫拉手裡的水果刀,將它扔到地毯上,用沒拿魔杖的那只手把她攬到懷裡。在阿德赫拉看不到的地方,他的右手幾乎要把手中的魔杖捏斷。

  阿德赫拉眼中的淚水浸濕了小天狼星胸前的襯衣,差不多就在他心髒的位置。阿德赫拉聽著他心髒跳動的聲音——

  一下、兩下、三下,他和她血脈相連,生命是多麼的奇妙啊。

  「以後別這麼做了,不值得。」

  阿德赫拉將頭埋在他的胸口,點了點頭,兩只手緊緊抓住他衣服的側邊。她沒有出聲,因為她怕她一旦開口,就會放聲大哭。

  阿德赫拉長大了,已經過了可以肆意大哭的年紀。在強硬的現實面前,眼淚並沒有什麼用。


第14章 Chapter 9 黃昏之路(2)

  八月中旬,沃爾布加和奧賴恩與參加納西莎·布萊克與盧修斯·馬爾福的婚禮。吸取了以往的教訓,沃爾布加這次將小天狼星留在了家裡。

  夫婦二人一去三天,阿德赫拉自告奮勇地留在家裡和小天狼星作伴。沃爾布加同意了,但收走了他們的魔杖。

  沒有魔杖的兄妹二人在宅子裡度過了稱得上快樂的三天。小天狼星不用擔心沃爾布加會隨時跳出來對他指手畫腳,阿德赫拉不用擔心兩個人隨時都有可能吵起來。他們都放下了心裡的包袱,日子安靜美好得就像是從兩個不姓「布萊克」的人那裡偷過來的一樣。

  這是他們最後的快樂。

  小天狼星抱來了自己的魔法史論文讓阿德赫拉幫忙出主意,他以「爬上房頂看星星」為獎勵,引誘著她把那篇長達兩卷羊皮紙的論文寫完。

  阿德赫拉花了一天半的時間來寫那篇論文。在最後一天晚上,小天狼星兌現了自己的諾言,用一張簡陋的自制□□搭建了一條爬上屋頂的路。

  阿德赫拉向來都覺得小天狼星不靠譜。她看著那架搖搖欲墜的□□,心裡打定主意如果到時候下不來就叫小精靈克利切來幫忙。

  阿德赫拉和小天狼星肩並肩躺在屋頂上仰望星空。四周萬籟俱寂,唯有蟲鳴和微微拂動的夜風。穹頂星光正盛,像是一場獨屬億萬星辰的盛大燦爛的聚會。晚上十點,他們在東方的天空找到了仙女座,這是他們堂姐安多米達的名字。

  「什麼時候才能看到天狼星(Sirius)和弧矢七(Adhara)呢?」阿德赫拉枕著小天狼星的胳膊問道。

  「夏季看不到大犬座,你不知道嗎?」小天狼星沒好氣地說。

  阿德赫拉知道。她的天文課滿分卷子都可以訂起來結冊出版了。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但她還是要問。

  「Sirius和Adhara同為大犬座的兩顆恆星,它們永遠都在一起。」十四歲的女孩還很孩子氣地說,希望能得到一句應和。

  可是沒有。小天狼星只是用手撫弄了幾下她的頭發,沉默著沒有答話。他沒有告訴她,他注定要離開這裡,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他早就受夠了迷戀純血統的布萊克與偏執的沃爾布加。這個陰暗的老宅子對他來說無異於一個囚籠,他渴望的是一個更加自由廣闊的世界。

  「為什麼立場可以割裂親情呢?」她很傷感地問道,「我們之前明明很好呀。」

  不,不是這樣的。她認為過去很好只是因為她還看不到那些不好的地方。

  「你還會走嗎?」她眼巴巴地看著他沐浴在星光下的英俊側臉。

  「如果會呢?」

  阿德赫拉嘆了口氣。

  「可你還是我的哥哥呀。」她說著,臉都要皺到一起去了。

  小天狼星的手有一搭沒一搭地繞著妹妹的頭發,黑色的發梢掃過掌心,癢癢的。

  「那你以後會去對付那些麻瓜和麻瓜出身的巫師嗎?」小天狼星輕聲問。

  「什麼叫『對付』呀?」

  「殺戮。」小天狼星冷酷地說。

  阿德赫拉被嚇住了,不知是被他說話的語氣還是被他話中的內容。

  「我雖然不喜歡他們,但也不至於……那樣吧。」她不太情願地嘟囔道。

  小天狼星在寂靜的夜空下發出一聲極輕的嘆息。

  「記住你今天的話。」

  他繼續撫摸著妹妹的卷發,閉上了映著星輝的灰色眼睛。阿德赫拉側過臉,看到自己這位一向精力旺盛的哥哥臉上竟透出幾分疲憊。他的唇緊緊抿著,好看的眉毛也輕輕皺著。似乎這個她盡心維持的家裡的每一個人都很疲憊呢。

  像是察覺到了她的目光,小天狼星突然睜開眼睛。兩雙幾乎一樣的灰色眼睛對在一起,倒映出了對方的模樣。

  「看星星,別看我。」他重新閉上了眼睛。

  「你比星星好看,Sir。」阿德赫拉真誠地說,有些氣餒地看到小天狼星對此無動於衷。

  其實小天狼星被頭發蓋住的耳朵已經紅得像煮熟的蝦子一樣啦。

  阿德赫拉扭回腦袋,將目光投向浩瀚深邃的星空。等到很多很多年後,他們也會變成天上的星星吧?Sirius在大犬座的頭部,而Adhara在大犬座的後腿。天上的星星千千萬萬,但他們會永遠在一起。

  「我有一個星星的故事,你要聽嗎?」她帶著期盼問道。

  閉著眼睛的小天狼星輕輕「嗯」了一聲。

  「很久很久以前,天上有一顆星星……她有一個哥哥,他和她在一個星座。他們在秋冬的時候出現在天空,一起度過寒冷的冬天。」

  「在星星的周圍,還有很多顆其他的星星。他們都比她要亮,但星星一點都不生氣。相反,她很高興自己可以擁有這麼多星光。」

  「有時候,會有隕石擊向星星。每當這個時候,其他的星星就會替她趕走那些討厭的石頭……」

  「星星真的很快樂。」

  故事沒頭沒腦地講完了。阿德赫拉暗自懊惱應該想清楚再講。小天狼星沒有立刻說話,讓她心中愈發忐忑。

  小天狼星用手摸了摸她的腦袋。

  「那顆星星的另一個名字是雷古勒斯,它是獅子的心髒。」他在寂靜的星空下說道。

  阿德赫拉聽到這句話,鼻子突然間有點酸。她的心中湧出感激與驚訝,似乎從這句隨意的聯想中看出了一種認可或肯定。她枕著小天狼星的胳膊,不敢轉頭,甚至都不敢吸鼻子。她想裝作若無其事,這可不太容易。

  她很少提及自己的中間名,可能這個男性後綴的名字多少讓她感到難堪……小天狼星便是這麼想的。他沒再說話,只是慷慨地將那只胳膊繼續借給阿德赫拉枕著,自己則百無聊賴地繼續閉著眼睛。

  阿德赫拉比小天狼星有耐心得多。她等到了兩點多的參宿五(Bellatrix)和三點多的獵戶座(Orion),這時候小天狼星早就枕著自己的另一只胳膊睡著了。她甚至還看到了幾顆劃過天空的流星,像是未能參演前幾天那場華麗盛大的英仙座流星雨的遺珠。

  她知道大犬座會在日出前升起,想碰碰運氣看看能不能等到。她注視著東南方的地平線,和自己一波強過一波的困意做著鬥爭。

  她在獵戶座完全升起的時候睡著,身體縮成一團,蜷在了小天狼星身邊。臨近清晨的鳥鳴與微涼的晨風都沒能打擾到他們的夢鄉。

  在他們還在睡夢中時,太陽在東方升起,給漆黑的沉睡世界帶來光明;在他們沒有看到的地方,大犬座的Sirius與Adhara融入進了光輝燦爛、絢麗奪目的朝霞之中。

  他們都沒能等到黎明。


第15章 Chapter 10 禁忌之戀(1)

  一九七五年十月份的一個早晨,天色陰沉,已經升入四年級的阿德赫拉收到了她訂購的《沃爾普吉斯騎士月刊》,雜志上報道了最近發生的一件事——

  老巴蒂·克勞奇帶領的魔法法律執行司展開了一次針對食死徒的清剿行動。他們的陰謀被法術高強的黑魔王粉碎。

  「黑魔王已經通過不斷的實驗將魔法推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任何妄圖打擊我們的計劃都會被及時察覺,任何密謀抵抗我們的人都會被毫不留情地清除。英明偉大的黑魔王永遠不會消亡,擁有不死之身的他將帶領我們一步步拿回屬於純血統的榮光……」

  阿德赫拉看得津津有味,對此深信不疑。在她身旁,阿斯塔·亞克斯利翻看著《巫師周刊》的娛樂版面,淺藍色眼睛仔細搜尋著任何與那位神秘的蝴蝶夫人有關的傳聞;對面的麗布拉·麥克米蘭正對著長桌念念有詞,應該是在練習咒語;斯特拉·弗林特坐在不遠處,與一位高年級學長有說有笑,看樣子馬上又能擺脫單身了。

  「嘿,姑娘們!在這個美好的十月,要不要談一場美好的戀愛呀?」

  斯特拉扔下了她的獵物,突然出現在阿德赫拉與阿斯塔身後,將兩手搭在她們的肩膀上,笑眯眯地看著她們。

  阿德赫拉合起了手中的冊子,斯特拉淡淡掃過,什麼也沒說。坐在阿德赫拉身旁的阿斯塔臉上染上兩團淡淡的紅暈,而阿德赫拉對面的麗布拉還在念咒,連眼神都沒挪動一下。

  「我下個月還有場比賽。」阿德赫拉說。

  「沒問你嘛,」斯特拉嗔怪道,將目光投向口中念念有詞的麗布拉,「你打算什麼時候告訴我們呀,親愛的麗布拉?」

  翠綠眼眸的女孩還是沒抬眼。

  「嗯?有關你和小巴蒂·克勞奇——」

  麗布拉立刻抬頭看向她,目光中帶著明顯的不悅。

  阿德赫拉和阿斯塔已經被吊起了胃口,都眼巴巴地抬頭看著她。麗布拉暗戀巴蒂,這一點阿德赫拉早就知道,但她答應了保密。

  麗布拉在這時清了清嗓子,像是要宣布什麼重大新聞一樣。

  「他和我說,如果我能在下次上課前學會飛來咒,他就會考慮一下。」她微抬起下巴,驕傲地說。

  對面的三個女孩笑作一團。

  「弗利維教授知道以後一定會很高興吧,」紅發小女巫笑得眼淚都要出來了,「說不定還會給我們學院加上十分呢!」

  「這有什麼!」麗布拉凶巴巴地說,看到了對面抿嘴笑的阿斯塔,「阿斯塔還喜歡上了一個小男孩呢!」

  她這句話讓話題成功轉移到了阿斯塔·亞克斯利身上。性格羞澀的阿斯塔鮮少有成為目光焦點的時候,她現在已經滿臉通紅。

  「是拉文克勞一年級的吉德羅·洛哈特呢,」麗布拉抱起手臂,目光中帶著殘忍的快意,「那可真是個可愛的小男孩。」

  阿斯塔紅著臉,垂下了她又羞又惱的淺藍色眼眸。很多年後,阿斯塔·亞克斯利·奧利凡德夫人在回憶錄中寫道:

  「在那個時候,我真的討厭過麗布拉·麥克米蘭,但我一直都很喜歡阿德赫拉。同為家中最小的孩子,阿德赫拉溫和禮貌、懂得體貼;麗布拉則毫無約束、橫衝直撞,一點都不考慮別人的感受。這也許與她們的成長環境有很大的關系吧,阿德赫拉花了太多的時間來維系,而麗布拉腦子裡想著的只有破壞。」

  「那時的我完全想不通差異如此之大的兩人為何會成為好友。後來我才發現,在她們不同的外表下跳動的是兩顆相似的心。」

  女孩們的互相傷害沒有繼續下去。一只谷倉貓頭鷹飛過來,給阿德赫拉帶過來了一封信。

  是拉巴斯坦·萊斯特蘭奇。他在夏天度假的時候去了歐洲大陸,直到現在也沒回來。好在,羅道夫斯早就習慣了自己這個游手好閑的弟弟。

  阿德赫拉將這封信來來回回看了好幾遍,眉毛一會皺起一會展開。看過好幾遍後,她給這封信施了一個消失咒。

  「不會是普林斯的信吧?」麗布拉問道。

  阿德赫拉搖搖頭。她已經十四歲了,布萊克和普林斯的那道婚約還是沒有下文。目中無人的布萊克沒有提,深居簡出的普林斯也沒有提;但在別人面前,兩個家族又從來沒有否認過。阿德赫拉對這種曖昧的態度無感,因為她知道沃爾布加會替她決定一切。

  「我是不會先給他寫信的。」阿德赫拉·布萊克輕輕說,思緒已經飄到了海峽對岸。她回過神來發現三位好友都在盯著她,好像該輪到她來貢獻出點八卦談資。她抬起頭,假裝觀察起天氣。

  「好像要下雨了。」

  幾天之後,霍格沃茨城堡果然迎來了一場暴風雨。小天狼星·布萊克和詹姆·波特在閃電劃破天空的剎那一躍而起,衝出了魔法史課教室。幽靈教授繼續著他平淡無奇的腔調,睡得正香的學生們也只是稍稍抬了抬眼。

  他們在那天成功變身為阿尼馬格斯,形態都是威風凜凜的動物——詹姆的形態是一頭牡鹿,小天狼星的形態是一只黑色的大狗。

  彼得·佩迪魯變形失敗,他在那一天的工作是保管兩位好友的魔杖,接受他們或許善意的嘲笑。

  十二月九日,食死徒襲擊了對角巷,燒毀了包括郵局在內的數家店鋪;幾天後,蘇格蘭發生了一起狼人襲擊事件;幾周後,臨近新年的時候,在外逛蕩了半年的拉巴斯坦·萊斯特蘭奇回國。和他一同回來的還有一名麻瓜出身的女巫。


第16章 Chapter 10 禁忌之戀(2)

  一九七六年一月二日,霍格莫德,鳶尾園。

  這是一處拉巴斯坦秘密購置的房產,知情者只有他、巴倫·塞爾溫和阿德赫拉·布萊克。房屋周圍栽種著被灑了魔藥的鳶尾花,即使在寒冷的冬日也恣意開放著。

  披著黑色鬥篷的拉巴斯坦在凌晨的時候憑空出現在屋舍門口。他敲了敲門,沒人響應,便施了個魔咒強行破門而入。聽著聲音趕來的海蓮娜看到這個戴著面具的黑影,呆在了原地。

  拉巴斯坦扯下面具,將它扔在了門口的地毯上,凌亂的頭發下是一雙疲累凶狠的棕色眼睛。他解下鬥篷,丟給了傻站在一旁的女人。

  「酒。」他啞著嗓子說,頭也不回地順著走廊走向客廳。

  海蓮娜從地下酒窖裡拿上來一瓶六一年的莊園自釀葡萄酒。等她走進客廳的時候,客廳中還沒有點燈。新月之夜的一切都掩蓋在黑暗中,未滿二十歲的年輕人坐在陰影裡,目光空洞地搓著雙手。

  海蓮娜輕手輕腳地走過去,將酒瓶啟開。暗淡的紅色液體流入晶瑩剔透的水晶杯中,這細小的聲音驚動了拉巴斯坦。

  「酒,酒——」

  海蓮娜連忙將盛著酒液的水晶杯遞給他,但動作慢了半拍。拉巴斯坦一把搶過了她另一只手中的酒瓶,動作幅度之大,竟讓海蓮娜一下子沒站穩。杯子中紅色的酒液潑出來,浸透了她白色的衣服前襟。

  拉巴斯坦抓起酒瓶,對著自己一口氣灌下半瓶酒。大量的酒精麻痹了他的神經,那些尖叫、求饒和倒下的軀體終於離他遠去……

  食死徒的狂歡剛剛結束。拉巴斯坦的嫂子、已經成為萊斯特蘭奇夫人的貝拉特裡克斯無比享受這一場死亡盛宴。在她還意猶未盡的時候,拉巴斯坦逃也似的離開了。

  「過來。」隱藏在黑暗中的面孔下了一道命令。

  女巫小心地靠近他,但今晚的拉巴斯坦沒有多少耐心。他站起來,大手如鐵鉗一般抓住女巫細嫩的手腕,將她拽到了自己面前。

  他們一起坐在沙發上,女巫的身體忍不住地顫抖。

  「你知不知道,你很漂亮?」拉巴斯坦粗糙的手指劃過她的臉頰。

  女巫躲避著他的目光。他用手捏住了她的下巴。

  「聰明而有魅力。」游蛇一般的聲音。

  她被迫與他對視。

  「和他們不一樣。」他喃喃道。

  驚恐從美麗的海藍色眼睛中溢出。

  「我是那麼的喜歡你。」他溫柔地說,帶著酒氣的唇就要貼上她的了。

  女巫面白如紙,抖個不停,似乎已經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麼。

  他撫摸著她纖細的手指,動作輕柔得像是在對待一件稀世珍寶。曾經,她也沉溺在他的甜言蜜語中,但她現在再也不會了。

  「可你為什麼要出現在我的面前,蠱惑我、讓我動搖!」毒蛇終於吐出了信子,俊秀的臉變得猙獰,「為什麼要偷走屬於我們的魔法!」

  「鑽心剜骨!」

  海蓮娜從沙發滾落到地上。拉巴斯坦站起來,怒瞪著在地上蜷縮成一團的女人。他狠狠踢了她幾腳,女人痛苦地放聲尖叫,但拉巴斯坦轉手給了她一個「無聲無息」。他帶著殘忍的笑容欣賞起女巫布滿淚痕的扭曲臉龐、她抽動的身體和大張著卻發不出聲的嘴巴。

  對的,是她用偷來的魔法蠱惑了他,是她讓他愛上了她,是她先招惹的他!這是她應得的懲罰!

  拉巴斯坦·萊斯特蘭奇從來都沒有軟弱過!從來都沒有動搖過!從來沒有逃避過!

  他是生而高貴的純血統,身上流淌著古老的萊斯特蘭奇家族的血液;而她,不過是一個低賤卑微的麻瓜出身!能得到他的垂愛,是她的榮幸。

  海蓮娜還在忍受不可饒恕咒的折磨。她咬破了自己的嘴唇,鮮血給她的面孔帶來幾分妖嬈脆弱的美麗。曾經,就是這樣的美麗吸引了他。

  拉巴斯坦怔怔地看著她,像是想起了什麼。一聲脆響,他手中的魔杖掉到地上,可他沒有察覺。

  他跪到地上,眼中帶著朝聖者般的虔誠與熱切,低下頭,捧起她的臉,用顫抖的唇小心翼翼地貼上了女巫沾滿鮮血的唇,似乎幅度再大一點就會冒犯到她。

  她如此聖潔,他如此卑微。

  惡魔親吻了天使,黑夜仍在繼續。


第17章 Chapter 10 禁忌之戀(3)

  幾周之後的一個周六,霍格沃茨學生被允准去霍格莫德的日子。阿德赫拉暫時告別了麗布拉、斯特拉與阿斯塔,只身前往拉巴斯坦信中提到的鳶尾園。

  在這裡,她第一次見到麻瓜出身的女巫海蓮娜·施泰恩。

  她和阿德赫拉從前接觸過的人完全不一樣。在阿德赫拉周圍的是一群和她一樣的純血統:將高傲刻到骨子裡的沃爾布加、肆意如野玫瑰般的貝拉、善解人意的安多米達、淡漠倨傲的納西莎,開朗的紅發姑娘斯特拉、翠綠眼睛的麗布拉、容易害羞的阿斯塔。唯一的例外蝴蝶夫人也是位端莊優雅的女性。她們都是站在雲端之上的人,從來不曾遇到過真正的苦難。

  海蓮娜和她們不一樣。這名淡金色長發的美麗女巫在人前十分順從,甚至不敢和他們抬頭對視。她的美不是單調的端莊、可遠觀而不可褻玩,而是雪花般脆弱和堅冰般頑強交織在一起的矛盾存在。他們招惹她用不著付出任何代價。

  「你上哪裡去找到了這麼個人?」巴倫·塞爾溫饒有興致地問。

  「怎麼,你感興趣?」拉巴斯坦懶洋洋地問,對著臉色蒼白的海蓮娜招招手,她立刻上前來收走了他面前的收藏品——就在剛剛,拉巴斯坦向他們得意地展示了自己最新入手的一套妖精做的刀具。

  刀具很鋒利,鋒利得一下子就能割開海蓮娜的手臂,讓她血流如注。

  阿德赫拉皺著眉看著她的背影,淡淡的厭惡中摻雜著不解。

  「讓給你?這絕不可能。「拉巴斯坦一口回絕了蠢蠢欲動的好友。

  「既然你討厭她,為什麼還要把她留在眼前呢?」阿德赫拉神色認真地問。

  巴倫贊賞地打了個響指,對阿德赫拉的助攻表示很滿意。

  「我沒說我討厭她啊。」拉巴斯坦聳聳肩膀。

  「你喜歡一個麻瓜出身?」阿德赫拉挑起眉毛,語氣嚴肅得活像沃爾布加。

  「男人對女人不是僅僅有喜歡和討厭兩種情緒的,」拉巴斯坦慢悠悠地說,擺出一副過來人的姿態,「我只是覺得她有趣,想拿來玩一玩。」

  阿德赫拉顯然對這個答案不滿意。

  「那我呢?」

  「你當然和她們不一樣。」答話的是巴倫。

  「怎麼不一樣?」

  「你是姐妹,不是女人。」拉巴斯坦·萊斯特蘭奇神態自若地說。

  阿德赫拉若有所思地點頭,似乎已經慢慢接受了他們的理論。

  「所以說,我也可以找一個麻瓜出身的男巫玩一玩了?」她拿出學術討論的精神繼續著這個話題。

  拉巴斯坦和巴倫對視了一眼,哈哈大笑。

  「你想怎麼玩?」巴倫·塞爾溫很感興趣地問道。拉巴斯坦擺擺手,打斷了他。

  「你還真以為她要玩?她說不定只是想找個人和她一起過家家呢,」拉巴斯坦大笑道,眼中積蓄的陰霾一掃而空,「放心吧,我們會替你向普林斯保密的。」他笑眯眯地說,像只狡黠的狐狸。

  「你為什麼要替我向他保密?」阿德赫拉有點生氣地問。

  「因為他已經決定要娶你了呀,安迪。」巴倫微笑著說。

  「什麼叫他已經決定了!」阿德赫拉生氣地說,「我還沒同意呢!」

  巴倫的眉毛不可察覺地輕輕皺起;拉巴斯坦欣賞著阿德赫拉氣鼓鼓的樣子,決定再添把火。

  「如果他想讓你愛上他的話,你絕對逃不掉。」他幸災樂禍地說。

  阿德赫拉被氣走了。她決定出去透透氣。

  房子外栽種著藍紫色的鳶尾花。這裡的花被施了法術,一天四季都會開放,但是需要每天噴灑專門調配的藥水。

  這種普林斯家族出品的藥水只供應給幾個特定的家族,並不對外出售。拉巴斯坦為了讓這些花開著,每月要花八百加隆從威廉·普林斯那裡購買藥水。

  穿著淡綠色衣裙的海蓮娜手裡拿著一個銀質噴壺,負責給那些藍紫色的鳶尾花噴灑魔藥。她的臉頰上帶著麻木空洞的神情,讓她看上去像一尊美麗的雕塑。

  阿德赫拉心血來潮地想看看裡面的藥水。「把你的噴壺給我。」她冷淡地命令道。

  海蓮娜聽到她的聲音,走過去,將噴壺遞到她面前。

  她剛剛還嫩白的雙手現在布滿了紅疹。

  阿德赫拉聞到了一股刺鼻的氣味。她很快就分辨出來了,這是巴波塊莖膿水的味道。他們剛剛在草藥課上學習過這種植物。這種植物的膿水在未經稀釋的時候對皮膚有強烈的腐蝕作用。

  「你應該戴手套。」阿德赫拉皺眉道,縮回了要去拿噴壺的手。她帶著點鄙夷的表情——她以為她不知道。

  「萊斯特蘭奇先生喜歡看我的手。」海蓮娜·施泰恩輕聲說。

  阿德赫拉愣住了,明白了她在說什麼。她想起拉巴斯坦剛剛說的話——

  「我只是覺得她有趣,想拿來玩一玩。」

  他的腔調是如此漫不經心,讓阿德赫拉當時以為沒什麼大不了的。可前幾天在草藥課上阿斯塔不巧把一滴膿水濺到了阿德赫拉臉上,她當時差點沒疼昏過去。人總是對自己親身經歷過的痛苦印像更加深刻。

  想到這裡,再看看女巫紅腫的雙手,阿德赫拉禁不住打了個寒戰。

  「他會給你治好吧?」她問道。

  海蓮娜垂著頭沒有回答。她手上還拎著那個銀質噴壺。

  「如果您不看的話,我就回去了。」她冷淡地說,轉身要走了。

  「……很疼吧?」阿德赫拉突然問。

  海蓮娜怔住,像是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一樣。她眼睛中的薄冰松動了些,但很快重新凍住。

  她低眉順目地走了,回到藍紫色的鳶尾花叢旁,繼續噴灑著那些會腐蝕她皮膚的藥水。

  阿德赫拉的心突然像被一根長針扎了一下那麼痛,可她又說不上來具體什麼地方錯了。

  「她是那段時日裡唯一問過我疼不疼的人……我想,這件事或許能顯示出她是不同的。」四十年後,海蓮娜·施泰恩對業余傳記作家夏洛特·斯圖爾特回憶道。

  一九七六年二月,普林斯家族發出一則訃告:哈羅德·普林斯的女兒簡·梅拉妮婭·普林斯病逝,時年二十歲。家族沒有為這位被所有人刻意遺忘的女孩舉辦葬禮。

  一九七六年三月,發生了一起狼人襲擊事件和一起陰屍入戶事件。在黑魔標記在不同地方亮起的時候,彼得·佩迪魯終於在朋友的幫助下成功成為阿尼馬格斯,形態是一只不起眼的老鼠。

  一九七六年四月,西弗勒斯·斯內普在小天狼星的提醒下發現了萊姆斯·盧平的狼人身份,差點喪命,在最後一刻被他的宿敵詹姆·波特救下;比阿德赫拉高一級的艾弗裡和穆爾塞伯試圖對瑪麗·麥克唐納使用黑魔法,被斯萊特林的女學生會主席菲比·甘普及時制止。

  一九七六年五月,多起陰屍入戶事件,偶發事件逆轉小組全員出動。

  一九七六年六月,西弗勒斯·斯內普對莉莉·伊萬斯當眾喊出有侮辱性的字眼「泥巴種」,兩人從此分道揚鑣。喜歡莉莉的詹姆·波特當眾羞辱了他,顯然不是第一次這麼做。

  暑假很快再次來臨,這次不願意回家的並不只有小天狼星一人。

  阿德赫拉·雷古勒斯·布萊克神色郁然地坐在駛向倫敦的火車上。十五歲的她有著讓眾人羨慕不已的聰明頭腦和如星空般美麗的灰色眼睛。別人眼中的她聰慧美麗,但這並不能幫助她阻止一個家的分崩離析。

  旁人愛慕她的完美,她痛恨自己的無能。


第18章 Chapter 11 奔赴命運(1)

  格裡莫廣場十二號是一幢位於倫敦的聯排別墅,一開始由一位英俊的麻瓜所有。後來,布萊克家族的一位成員垂涎於這幢漂亮的房子,設法「說服」了原來的麻瓜搬離那裡,並用咒語將它隱藏起來。

  沃爾布加·布萊克在與她的堂弟奧賴恩·布萊克結婚後搬入了這幢房子,並且很快成為了房子的實際掌控者。她用她的高傲、美麗和強勢迅速征服了這裡,包括房子裡的小精靈克利切。

  一九五九年十一月六日,長子小天狼星·奧賴恩·布萊克出生;一九六一年三月二十日,女兒阿德赫拉·雷古勒斯·布萊克出生。兩個孩子的出生讓這棟老房子逐漸有了生機。

  沃爾布加是一位強勢的、讓人生畏的女人,這是所有人對她的第一印像。從她搬入這裡的那一刻起,她就用強有力的手腕接管了這裡的一切,將所有事務都打理得讓人說不出毛病,除了與奧賴恩母親梅拉妮婭·麥克米蘭·布萊克的僵硬關系以外。在梅拉妮婭去世後,悲痛欲絕的阿克圖盧斯·布萊克將房子傳給了兒子,不願在留在這個傷心地。可實際上,房子的真正主人奧賴恩·布萊克早就成為了一個被架空的傀儡。

  與沃爾布加不同,奧賴恩生性謹慎、性格軟弱,可他心中身為男人的尊嚴又不甘心就這樣被自己的妻子踩在腳下。他掀不起什麼大波浪,只能用一些這樣那樣的小手段來表達自己的不滿。

  沃爾布加對他的所作所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矛盾逐漸積累,直到在一天爆發。

  一九六五年五月,小天狼星五歲半,阿德赫拉·布萊克四歲零兩個月,沃爾布加在此時第三次懷孕。為了肚子裡的孩子,事事追求完美的沃爾布加按耐住急躁的性子,在家安心養胎。

  阿德赫拉記得很清楚,他們平靜的生活被一名陌生的年輕女人打破。那名衣著精致的女人有著比沃爾布加年輕漂亮的面龐,聲稱是來找他們的父親奧賴恩的。

  沃爾布加在盛怒之下沒能保住她肚子裡的孩子,奧賴恩面對倒下的妻子束手無策。那名原本臉上帶著得意笑容的女人僵在了原地,後來,布萊克家的長輩出手料理了這件事,她無聲無息地從這個世界消失了。

  風波平息,但人心中的傷痕已經造成。沃爾布加養好身體後,對奧賴恩采取了不理不睬的態度,奧賴恩很識趣地減少與她碰面的次數。兩個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人有著各自的生活。

  沃爾布加的全部生活是布萊克家族的臉面和她的兩個孩子,也許前者更加重要。她在家時將所有精力都放在了孩子身上。按慣例,布萊克家由男孩繼承,流產過一次的沃爾布加不可能再有孩子了,所以小天狼星是她唯一的希望。

  她給小天狼星請過各式各樣的家庭教師——法語、拉丁文、鋼琴、歷史……但最後教師們一致稱贊的全都是跟著旁聽的女兒阿德赫拉;她曾嘗試著和小天狼星講道理,試圖用家族的百年榮耀喚醒他心中的責任感,但他一個字也聽不進去。

  沃爾布加放棄了,她開始用暴力制服小天狼星。在沃爾布加的魔杖之下,小天狼星不得不暫時低下他英勇不屈的腦袋。

  但這不是永遠。

  十六歲的小天狼星已經有了足夠的力量去反抗。他用永久粘貼咒在銀灰色的緞面牆壁上貼上麻瓜摩托車的圖片、身著比基尼的麻瓜女孩招貼畫和幾面大大的格蘭芬多旗幟,以此來強調他與這個斯萊特林家族中的其他人不同。沃爾布加的咒語不再管用,她唯一能和他抗衡的手段也壓不住她天資聰穎、卻未走上「正途」的長子了。

  阿德赫拉坐在自己的房間裡,隔著乳白色的紗簾看向窗外的格裡莫廣場。二樓的爭吵聲直達頂樓,這次,阿德赫拉沒有出去。

  在那個灑滿星光的夜晚之後,他們再也沒有討論過這件事。但兄妹間的默契與一年的時間足夠她想明白一件事並慢慢接受它——

  小天狼星注定要離開。

  離開已成必然,挽留都是徒勞。沃爾布加在做的不過是垂死掙扎。現實都要經過一番抵抗才肯走下舞台成為歷史吶。

  瓷器碎裂的聲音。阿德赫拉的身體抖動了一下。她將腿收上來,下巴靠在膝蓋上,用手捂著耳朵,靠在椅背上的身體瑟瑟發抖。

  她用顫抖的聲音唱起一首童年的歌謠——

  對角巷的貓,夏日的雨

  貓頭鷹的翅膀撲棱響

  尖尖的塔樓,湖面的金光

  笛音隨著風飄向遠方

  女孩的歌聲遮蓋住樓下的喧囂。她繼續自欺欺人地唱著,斷斷續續、摻雜著哭音,但仍在繼續,不敢停下——

  純白的玫瑰,黃昏的鐘聲

  燦爛星光灑滿了夢境

  馬車的轱轆,心愛的人兒

  無人知曉歸途在何方

  ……

  不知過了多久,她小心地止住聲音,慢慢撤開手,豎起耳朵捕捉房間外的聲音。

  什麼動靜也沒有,外面靜悄悄的。

  她站起來,摸摸臉側,用手帕擦干沾在臉上濕濡的淚水,拉開門,准備去迎接一個沒有小天狼星的世界。

  小精靈克利切已經把爭吵的痕跡打掃干淨。沒有碎瓷片,沒有玻璃碴,一切如舊,古老的房子依然有著赫赫威嚴。她順著樓梯走下去,經過掛著小精靈腦袋的牆壁,來到華麗精致的客廳。

  沃爾布加一個人站在覆蓋了一整面牆的布萊克家族樹形族譜掛毯前,用自豪的目光注視著它。

  西裡斯、西格納斯、雷古勒斯、阿克圖盧斯,卡莉斯、卡莉朵拉、埃拉朵拉、卡西歐佩婭……金線穿過掛毯,連接起布萊克家族一代又一代的榮耀。

  小天狼星的名字還在。在那一刻,阿德赫拉的心中離開被一種不敢置信的驚喜充滿——怎麼,他決定留下了嗎?

  嚴厲的母親穿著一身黑裙,高傲地轉身,將目光落到女兒身上。

  「你來了,」她淡淡地說,「訂婚儀式在下個月七號。」

  下月七日,布萊克家的阿德赫拉·雷古勒斯與普林斯家的威廉·珀爾修斯的訂婚儀式,地點是位於威爾士的普林斯莊園。

  阿德赫拉安靜地點頭,對此沒有什麼反應,只是被動地接受。她看到了沃爾布加手裡多出來的那根黑色魔杖,目光頓住,胸腔內歡快跳動的心像是被施了一個冰凍魔咒。

  沃爾布加察覺到了她的目光,薄薄的嘴唇勾勒出一個勝利的笑。

  「你該回去了。」

  沃爾布加奪走了小天狼星的魔杖,讓克利切將他關在了自己的房間——就在阿德赫拉唱歌的時候。

  阿德赫拉看到,固執的母親依然在用自己的方式維系著這個家,她以為自己仍然能掌控住這個家中的一切,但所做的事不過是加速它的坍塌而已。

  阿德赫拉已經預見了這一幕。


第19章 Chapter 11 奔赴命運(2)

  她在午夜的時候敲響小天狼星房間的門,手裡緊緊地攥著那根魔杖。

  「小天狼星,」她輕聲喚道,「小天狼星。」

  她一聲接著一聲地叫著,像是一只呼喚同伴的身形瘦小的貓咪。

  「安迪。」

  兄長的聲音從門的另一側傳來,讓阿德赫拉的心情激動了一下。

  「你還好嗎?」她緊貼著門,小聲問。

  那邊沉默了一會。

  「有事嗎?」

  阿德赫拉躊躇了一下。

  「很抱歉,今天我待在自己房間裡沒有出去。」梅林吶,她一開始說的居然是道歉的話。

  「沒關系。」那邊很快說道。

  「我……」

  「打開門,把我的魔杖給我。」小天狼星說。

  阿德赫拉震驚地看向黑暗中的門板,仿佛可以穿過它落在門內的小天狼星身上。「你,你怎麼知道?」她結結巴巴地問道。

  他怎麼知道她把他的魔杖拿了回來並准備還給他?

  一聲輕輕的笑。

  「你是我的姊妹。我有感覺。」

  阿德赫拉突然又有了那種想哭的衝動。她是他的姊妹,他是她的兄弟;他們的名字後冠以同一個姓氏,這奇妙的血緣誰也無法改變。

  阿德赫拉接受了他的答案,用自己的魔杖打開了小天狼星臥室的門。十六歲的小天狼星站在門口,微笑著望著她。他的一側臉頰上帶著一道深深的、還未治愈的傷口,阿德赫拉看到後心忍不住使勁抽動了一下。

  她將他的魔杖遞給他,想用溫軟的手掌小心地去觸碰他的臉頰。她難過地看著他,不敢開口去問那道新傷,但心裡如同明鏡一般。這樣的認知只能讓她感到更加難過。

  少年下意識地敏捷躲開,她的手僵在半空。

  「一定要走嗎?」她收回手,訥訥地問。

  小天狼星好笑地看著她。「那你為什麼還要把我的魔杖偷回來呢?」

  阿德赫拉被那個字刺痛了。

  「不是這樣的!這本來就是你的魔杖!」她聲音激動地小聲說,但隨即又低落下來,「她不應該那麼做。」她垂著頭說道。

  十五歲的阿德赫拉很難相信母親也會犯錯,更難在他人面前承認,哪怕她知道這是事實。嚴厲的沃爾布加在阿德赫拉心中樹立起了不可侵犯的權威,她今天的舉動已是出格的極限。

  可她還是這麼做了,因為她也有自己的一點堅持和正義。

  她並沒有放走小天狼星,只是把原本屬於他的選擇的權力還給他而已。他拿回魔杖、離開這裡——這只能有一個原因,那就是他願意。從沒有任何人可以強迫小天狼星做什麼,她不允許。

  「你應該擁有選擇的權力。」阿德赫拉固執地小聲說。

  如果有人剝奪,那她將它還給他。

  小天狼星猶豫了一下,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

  「別信他們那套,別把自己嫁給不愛的人——想想多米達,」他細細叮囑道,「別成為他們的傀儡。」

  阿德赫拉點點頭。小天狼星知道無論他說什麼阿德赫拉都會點頭,但他沒有像往常一樣用尖刻的語氣指出這一點。

  「真想把你一起帶走啊,」小天狼星感嘆道,「你這麼傻,只知道聽話。」

  阿德赫拉生氣地看著他,但淚水在她的眼眶裡打轉。

  「——還有哭。」

  少年無奈地用手指拭去了妹妹眼角的淚水。他一手將背包甩到肩膀上,一手拍拍她的肩膀。

  「走了,保重。」

  阿德赫拉在他與她擦肩而過時拽住他的袖子。

  「一定要這樣嗎?」她再次問道,灰色的眼睛固執地盯著前方的某點。

  小天狼星微昂起頭,目光穿過漆黑的走廊、厚實的牆壁,落在了他要奔向的遠方。那裡有他追求的理想、他堅守的正義、他志同道合的好友、他向往的那個自由平等的世界……

  「注定如此。」他答道。

  阿德赫拉的掌心空了,但她的手還維持著抓住什麼的形狀。

  小天狼星離開了。他以黑暗為姓,以夜空中最明亮的恆星為名,似乎從出生起就注定要陷入光與暗之間的爭鬥。她不詳地想到,他已經准備奔赴他的命運了。

  她看著面前空蕩蕩的、被主人拋棄的房間,突然感到心裡最珍視、最柔軟的地方被人狠狠剜去了一大塊。她恐怕要花很長時間來適應這個空缺。

  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並沒有驚心動魄、高潮迭起,甚至沒有她害怕的高聲爭吵,一切都在平靜中進行。這只是一個靜謐的、普通的七月夜晚。她拿回魔杖,他選擇離開,他們做了簡單的告別。就這麼簡單。

  阿德赫拉沒有回自己的房間。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她難以忍受就那麼若無其事地回去,假裝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她順著樓梯一路向下,來到了二樓的客廳。

  枝形吊燈上的蠟燭大部分已經熄滅,只留下幾支還在燃燒。

  厚重的天鵝絨窗簾後是正對著街道的大窗戶,壁爐兩側的玻璃櫥櫃裡放著數不清的勛章、銀相框和飾品,它們都是這個家族曾經繁榮輝煌過的證明。覆蓋一整面牆的家族樹形族譜上描繪著歷代成員的名字。借著微弱的燭光,阿德赫拉找到了他的。

  小天狼星·奧賴恩·布萊克,通過金線與奧賴恩·布萊克和沃爾布加·布萊克相連,出生於一九五九年,有一個叫做阿德赫拉·雷古勒斯·布萊克、出生於一九六一年的妹妹。

  他們曾一起偷跑去霍格莫德看望逃婚的堂姐,曾一起躺在房頂上眺望夏季浩瀚的星空,曾一起在花園中放過風箏;他們也曾有過爭吵、冷戰和不愉快。但無論如何,他是她的哥哥,是她生命中的一部分。

  這連結明天將被沃爾布加親手斬斷。阿德赫拉幾乎都能想像到沃爾布加會何等的憤怒,她又會受到怎樣的嚴懲。但她不會辯解,亦不會逃避。

  「我斬斷了這神聖的連結……願你幸福到永遠,陪伴在你愛的人身邊。」阿德赫拉的日記中記錄著這樣一句話。

  她的手指撫過金線交織的粗糙掛毯……哥哥的名字、母親的名字、父親的名字、堂姐們的名字……

  布萊克家族的所有成員——在世的和不在世的、被除名的和安然無恙的、巫師或啞炮,都在這裡,全都在這裡。家族的百年榮耀、純血統的榮光、布萊克的驕傲……現在全都握在她的手裡。

  在這個世界還在沉睡中的夜晚,布萊克老宅的老爺鐘滴滴答答地走著,墨綠色掛毯上由金線串起的厚重歷史隨著這節拍低聲吟唱,揚起的陣陣激越順著她與之相觸的指尖傳送到心髒的位置,漸漸蓋過了她心中因兄長離開產生的不安和對未知未來的恐懼。

  小天狼星選擇了他的路,她選擇了她的。

  如果這注定是她的命運,那她選擇接受。


第20章 Chapter 12 華麗夢境

  普林斯家族的名字不存在於頗具爭議的《純血統名錄》一書中,但這個以玫瑰為像征的家族確實有著不輸於大部分巫師家族的悠久歷史。一四七二年,一位有著卓越魔藥天賦的普林斯在對角巷開了一家以玫瑰為名的藥店,從此開啟了這個家族在魔藥發展史上的顯赫聲名。

  幾乎所有的巫師家族都有一項世代相傳的家族魔法——一位天賦異稟的先祖、幾個善於守成的子孫,或在先人的基礎上刻苦鑽研、或將前輩的記錄傳給可以繼承衣缽的子孫。但大部分家族守護的魔法都在一代代的更迭中遺失殆盡。

  巫師家族們將「家族魔法」渲染成了一個個傳說:用從死神手裡拿來的隱形衣躲避死神多年的伊格內修斯·佩弗利爾,制造了上百個時間轉換器、最後完全掌控時間的妮克斯·萊斯特蘭奇,得到梅林祝福、可以在不知不覺間看破所有秘密同時隱藏自己所有思想的阿克圖盧斯·布萊克。

  他們心照不宣地將這項工作進行了百年,到最後連自己都信以為真——除了那些真的還保有特殊魔法的家族。但他們也樂於順其自然地將自己的魔法掩藏起來。

  可總有一些家族的魔法技藝是藏不起來的,比如制作魔杖的奧利凡德、繪制畫像的弗利和擅於熬魔藥的普林斯。

  位於對角巷最繁華地段的玫瑰藥店在數百年風雨中屹立不倒。在這期間,普林斯家族幾經沉浮,也有過將藥店轉手、聲名在巫師界沉寂下去的時候。但每當人們將她遺忘的時候,普林斯們總會通過一次次令人矚目的魔法創造將這個姓氏重新帶回人們的視線之中。

  二十三年前,老威廉·蘭斯洛特·普林斯意外墜馬身亡,他的雙胞胎弟弟哈羅德·尼古拉斯繼承了普林斯家。同年三月,哈羅德與艾瑞絲·麥克米蘭成婚;同年十一月,威廉·珀爾修斯·普林斯出生。

  相比起天資卓越的老威廉,哈羅德實在資質平平。不僅如此,天生色盲的哈羅德自動喪失了繼承看家本領的可能,讓普林斯家族一度元氣大傷。

  哈羅德此生最驕傲的兩件事,一件是他在繼承家族後立刻暗中投靠了黑魔王,另一件是培養出了一個好兒子。

  不論從哪個方面看,威廉·普林斯都堪稱純血子弟的楷模。他是斯萊特林的級長,曾出任過院隊的找球手,以九門優秀的成績畢業;他一畢業就投入到黑魔王的麾下效力,同時兼顧家族生意,用了規定時間的四分之一拿到了藥劑師資格;他相貌英俊,儀表堂堂,幾乎每一個見過他的女巫都會為之傾倒。

  優秀得耀眼的威廉·普林斯將這個古老的魔藥世家帶上了一個從未達到的新高度。

  但與顯赫聲名相對的,是普林斯家族由來已久的孤僻和不合群。他們鮮少參加聚會,莊園只有在舉辦重大儀式時才對外開放。平時,這座位於威爾士斯諾多尼亞密林中的莊園幾乎與世隔絕,任何人都不能窺探其中的秘密。

  一九七六年八月七日,普林斯莊園時隔二十三年重新對外開放。上一次是因為哈羅德與威廉的母親、那位早逝的艾瑞絲夫人的婚禮,這一次是因為威廉與阿德赫拉·雷古勒斯·布萊克的訂婚儀式。

  如果說布萊克家族是純血家族最重要的王冠,那這位備受寵愛的布萊克家小女兒便是王冠上最璀璨的明珠。有人說單論門第而言布萊克小姐實屬下嫁,但也有人說此時失去男性繼承人的布萊克家族已近黃昏。

  很少有人知道,這是阿德赫拉·布萊克與威廉·普林斯的第一次見面。從四年前在客廳中得知這樁婚約很有可能要落到自己頭上的那天起,阿德赫拉就一直對這位神秘的普林斯先生好奇極了,但一直沒有機會得以相見。一開始,她以為是因為他忙於事業;但後來當她發現她周圍的大部分人都見過他時,她就覺得不太對勁了。

  他似乎是在故意避免與她見面。阿德赫拉都要以為,自己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得罪他了。但這一切猜測都在八月七日這一晚終結。

  十五歲的阿德赫拉穿著綴著無數寶石、發出淡淡光芒的白色長裙,頭上戴著嬌艷欲滴的紅色玫瑰與布萊克家祖傳的妖精制作的頭飾,一步步走下大理石台階。

  終於,她看到他了。

  穿著墨綠色長袍的年輕人身形頎長,靜靜站在台階下,身上似乎自動帶有一種能與周圍嘈雜環境隔絕開來的氣場。他柔順的栗色額發遮住了眼睛,讓站在高處的阿德赫拉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完美的側臉。當他抬頭望向她時,她最先看到的一雙幽深的、讓人捉摸不透的深色眼睛。

  而後,宴會廳上方懸掛的巨大的水晶吊燈將燭光折射進他的眼睛,光線交錯,她看到了那雙眼睛變為明澈、透亮的琥珀色,像是來自一只慵懶高傲、在她面前收起鋒利爪子的危險大貓。琥珀色眼睛的主人抬起下頜,衝她微微一笑,臉上帶著阿德赫拉認為是「溫柔」的神色。

  阿德赫拉立刻對他產生了好感。她在日記中寫道:

  「……他沒有辜負別人對他的褒揚,讓我知道那些溢美之詞都不是誇張。威廉·普林斯差不多滿足了我對『未婚夫』這個角色的所有憧憬,真的如同從童話中走出的王子一樣。」

  但阿德赫拉並不是一個完全以貌取人的人,她也有自己的矜持與驕傲。況且,她確實有這個資本。

  「晚上好,布萊克小姐。」威廉·普林斯禮貌地說。這是他對她說的第一句話。

  「晚上好,普林斯先生,」阿德赫拉的臉上帶著迷人的笑容,「您可以叫我『阿德赫拉』,或者『安迪』——我的親友們都這麼叫我。」女孩歡快地說。

  在二十二歲的威廉眼中,十五歲的阿德赫拉還是個小女孩。在他已經畢業、開始為黑魔王做事的時候,她還未入學、向往著他早已厭倦的學校生活。

  「你可以叫我威廉,阿德赫拉。」他神色淡淡地說。

  看來他是個內斂的人呀,阿德赫拉想。聯想至普林斯家族一向深居簡出,阿德赫拉有點理解了。

  阿德赫拉成了兩人對話的主導者,但威廉與她配合得一步不差,還帶著一種漫不經心的包容。他們相似的出身與背景給他們帶來了無數可以討論的話題——教授、學業、魁地奇、純血統、斯萊特林,以及最重要的——黑魔王。

  「黑魔王的理論真的很吸引我。讓巫師社會中最優秀的一部分人領導其余的人,這樣才能將整個社會的效率最大限度地提高。」

  「純血家族向巫師界輸送了大量優秀的人才,我們理應得到更多。」

  「如果一個群體對一個社會沒有過任何貢獻,又哪裡有資格要求索取?」

  如果阿德赫拉再大幾歲,他們會發現對方簡直是為自己量身打造的一樣。但現在,她還太小。對於此時的威廉而言,阿德赫拉只是一個未踏入社會的小女孩。她那些自以為成熟的理論在他看來,不過是一堆幼稚的陳詞濫調。

  「不得不說,你確實讓我感到驚奇。但你現在閱歷太少,還不足以提出能讓我感興趣的觀點。先等你成年再說吧。」

  他在禮貌中透露出倨傲,甚至不願與她探討。

  阿德赫拉很快明白,威廉並不會像拉巴斯坦那樣善意地調侃,也不會像菲利克斯那樣溫和地引導。他真正需要的不是妹妹或後輩,甚至也不是一個未來只能依附於他生活的未婚妻。如果想要贏得他發自內心的尊重,非得擁有和他並肩站立的資格才行吶。

  「所以說,快點長大吧,我的女孩。」慵懶的、有著琥珀色眼睛的英俊青年低頭注視著她,仿佛不知道這樣的他足以撩動她的心弦。

  這樣的稱呼讓阿德赫拉微微羞赧。在還未察覺的時候,她已一步步陷入這個由無數光芒交織而成的華麗夢境。

  在那一天,他們在英國大半個純血圈子的見證下結下婚約、說出誓言、交換戒指。

  「阿德赫拉·雷古勒斯·布萊克,我給予你的這枚戒指像征著我對你的忠誠與責任。我,威廉·珀爾修斯,以普林斯家歷代先祖、家徽玫瑰之名起誓,將尊重你、保護你。無論發生什麼,我都會始終與你站在一起。」

  他沒有說「愛」,阿德赫拉立刻發現了這一點。她有點失落,還有點責怪他。一句話而已,他難道就不能做做樣子嗎?周圍的觀眾也小聲議論著,但站在她對面的年輕男人絲毫不為所動。他隨著光線變化或明或暗的琥珀色眼睛中流轉著執拗與淡淡的不屑。

  但很快,阿德赫拉就收起了自己的不滿。如果他真的這麼說了,那小天狼星聽到後會怎麼說呢?阿德赫拉立刻在腦海中想像出自己那位高傲不羈的兄長——

  「第一次見面就和你說『愛』?他一見鐘情的恐怕不是你吧!」

  她伸出手,微笑著看著他將那枚鑽石鉑金戒指套進她左手的無名指。

  「威廉·珀爾修斯·普林斯,我給予你的這枚戒指像征著我對你的信賴與忠誠。我,阿德赫拉·雷古勒斯,以布萊克家族的世代榮耀起誓,將給予你同樣的誓言,不離棄。」

  抬頭看向他的布萊克家女孩聲音朗朗,不甘示弱。

  威廉·普林斯是驕傲的,阿德赫拉·布萊克亦然。他們都是容貌昳麗的年輕一輩、才華奪目的純血巫師、出身名門的斯萊特林,分別是兩個古老巫師家族的唯一繼承人。

  在這一點上,他們勢均力敵。

  但阿德赫拉恐怕此時並不知道威廉不肯說「愛」的真正原因。普林斯家族的人認為,諾言是神聖而不可違背的。這個家族有一項傳統,在他們許下一個真正的諾言時,便會給予對方一件信物,並且言出必踐。

  「愛」這個字眼太過沉重,高傲固執的威廉·普林斯覺得眼前這個與他第一次見面的女孩還不值得他親口說出——他不想他的誓言淪為一顆用來裝點她頭頂諸多光環向人炫耀的寶石。更何況,這個女孩還是一名布萊克。

  十二年前,威廉的母親、來自麥克米蘭家的艾瑞絲夫人,因遭到契約魔法的反噬去世。而當年逼迫她立下這道契約的,正是阿德赫拉的姑姑、已經嫁入普威特家的柳克麗霞·布萊克。

  「阿德赫拉與威廉·普林斯的相遇是幸運的,也是不幸的。不幸的是,這兩個高傲的人遲遲不能對彼此坦誠以待;幸運的是,他們最終走上了同一條艱難曲折的道路。」阿斯塔·亞克斯利·奧利凡德寫道。


第21章 Chapter 13 迷途之子(1)

  一九七六年十一月六日,一個陽光淡淡的周六。在這一天,學生們被允許到霍格莫德過周末。這是本學期第一次安排去霍格莫德,三年級的學生們興奮地嘰嘰喳喳,高年級的學生則顯得懶洋洋的。

  「我敢說,我們三年級的時候可絕沒有這麼幼稚,」一頭亂糟糟黑發的詹姆·波特對好友說,「是不是,大腳板?」

  被稱作「大腳板」的小天狼星明顯興致不高。

  「那是因為托月亮臉的福,我們二年級就去過了,」他將手插在口袋裡,神色厭倦地排著隊,「我們為什麼要在這裡傻乎乎地排隊?直接走密道都能走個來回了吧?」

  「哎呀,今天可是某人的生日。我們可不能出什麼狀況。」詹姆笑嘻嘻地說。

  小天狼星對此無動於衷,似乎這個生日過不過對他來說根本無所謂。

  「只要月亮臉能放我們一馬……」他滿不在乎地說。

  「月亮臉」是掠奪者四人中的盧平·萊姆斯。他在去年成為了格蘭芬多的級長。校長鄧布利多教授大概是希望他可以就此管束住他那兩位調皮搗蛋的好友。現在看來,他的希望要落空了。

  茶褐色頭發的萊姆斯·盧平顯得有點不自在。也許,他已經對自己兩位好友的違紀行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很多次了。這多多少少讓他感到為難。

  詹姆拍了拍萊姆斯的肩膀。

  「月亮臉是不會出賣我們的,」他擠眉弄眼道,「是不是?」

  萊姆斯立刻心領神會。「當然。」他微笑道。

  小天狼星狐疑地看著他倆。

  「你們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著我?」他灰色的眼睛眯起來了。

  「過生日嘛,開心一點。別想那麼多了。」詹姆神神秘秘地說。

  小天狼星挑眉,不說話了。他一向就不是一個話多的人,只除了在幾個特定的人面前。

  在三人說話的時候,彼得·佩迪魯一直在旁邊插不上話。他靜靜地聽著,似乎已經放棄了。

  「掠奪者」是霍格沃茨大名鼎鼎的小團體,成員包括:高傲英俊的小天狼星·布萊克、熱情外向的詹姆·波特、溫和好學的萊姆斯·盧平和存在感最低的彼得·佩迪魯。他們是學校裡最「酷」的存在,無數女生將小天狼星和詹姆視作夢中情人,無數男生爭相模仿他們的一舉一動。同時,這個格蘭芬多小團體也是所有教授又愛又恨的學生、斯萊特林全體學生的宿敵。

  今天是小天狼星十七歲的生日,他在早上已經拆過禮物了。所有姓布萊克的人中,只有三個給他送了生日禮物。叔叔阿爾法德依照巫師界的傳統送了他一塊有星星跳躍的金表,堂姐安多米達送了他一條自己織的圍巾,妹妹阿德赫拉送了他一副他的肖像畫。

  小天狼星從不知道自己的妹妹畫畫得這麼好。這讓他心裡有點不是滋味,就好像他從來都沒有看清過她一樣——但這怎麼可能呢?

  在離開布萊克老宅、投奔波特家後,他有時也會想起她。他想起來她小時候不高興時慢騰騰走在他身後的樣子,想起來她每次被他用糖果賄賂後臉上饞貓一樣的滿足表情。她生氣的時候臉會可愛地鼓起來,這個時候他喜歡伸手用力弄亂她的頭發……

  小天狼星突然站住不動了。他的目光固定在前方不遠處,臉色漸漸陰沉下來。其余三人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都不說話了。

  黑發灰眸的女孩正和一個高個子青年站在一起有說有笑,舉止親昵。女孩從鬥篷裡拿出一個包成禮物的紙卷遞給他,男巫正要接下。

  即使小天狼星從來都表現得毫不在意,他們也能感覺出阿德赫拉在他心中的特殊地位。

  阿德赫拉正要把禮物交給威廉時,手臂突然被一個人抓住。她一回頭,看到了怒氣衝衝的小天狼星。

  「你在干什麼?」他質問道。她左手無名指上那枚訂婚戒指在他眼中閃著刺眼的光芒。

  這樣的語氣立刻就讓阿德赫拉心中剛生出來的一點愧疚煙消雲散。

  「這是我的事。」她倔強地說,嘗試著掙脫他,可沒成功。

  「我不是讓你離他遠點嗎?」小天狼星不耐煩地低聲說。

  阿德赫拉氣憤地看著他,威廉·普林斯在此時介入。

  「抱歉,你抓住的人是我的未婚妻,」他禮貌而冷淡地說,「請放手。」

  「我是她的哥哥,」小天狼星冷笑著說,「跟我走。」他對阿德赫拉不由分說地說。

  「現在已經不是了,」威廉的琥珀色眼睛漸漸帶上了不滿,「放手。」

  「我們之間的事還用不著你來管,」小天狼星將臉轉向了阿德赫拉,「跟我走。」

  他以為她會像以前一樣聽他的話,可她沒有。

  十五歲的阿德赫拉輕輕皺著眉。「別鬧了,小天狼星。」她壓著自己的怒氣,語氣中透著無奈。

  她的口吻像是在對一個胡鬧的小孩子說話,但在小天狼星眼中,阿德赫拉才是那個一直都沒長大的孩子。

  「你知不知道他都做了什麼!」他又急又氣地說,「在你還沒騎上掃帚的時候,他就已經在伏地魔手下替他鏟除異己了!在你整天沒心沒肺地傻樂時,他手上已經不知道沾了多少血了!你看他敢不敢說一句他沒做過這些事?」他目光凜然地看向她身旁的威廉,似乎已經將他釘在一根無形的恥辱柱上了。

  阿德赫拉不安地偏頭,看到了絲毫不為所動的威廉。那些在她心中掀起軒然大波的指控,似乎對他沒造成任何影響。他一如既往地讓她感到安定。

  「我相信他不是——」

  「如果我承認,你是不是就能放開她了?」威廉好整以暇地整整鬥篷,「你大可以帶著我的證詞到魔法部指控我。真希望他們能受理啊。」他慢條斯理地說。

  「我已經成年了,」小天狼星咬牙切齒地說,「我從來都沒想要指望過魔法部的那幫蛀蟲能解決掉你們——」

  「小天狼星,」阿德赫拉提高了音量,語氣中暗含警告意味,「你用不著再說了。我相信他。」她認真嚴肅地說。身旁的威廉看向她,目光微微一動。

  阿德赫拉無法強迫小天狼星留在家裡,小天狼星也無法強迫阿德赫拉遠離她的「食死徒」未婚夫。兩人陷入了死局。

  小天狼星冷靜下來的頭腦意識到了這一點。他松手了。

  ——所以說,他剛剛到底為什麼會這麼生氣?

  「記住你當年說過的話。」他提醒道,輕蔑地看了一眼威廉,轉身走了。

  留在原地的阿德赫拉拿不准他指的到底是哪句話。在她還在原地愣神的時候,威廉走過來,替她整了整鬥篷領口的綢帶。

  「抱歉。」她回過神來,對他勉強笑笑。

  「沒關系,」威廉看上去一點都不生氣,甚至有讓阿德赫拉感到困惑的欣賞之意,「我以前也有個喜歡和我對著干的妹妹。」他說。

  「哦,那後來呢?」她順著他的話接道。

  「後來她死了。」

  威廉·普林斯的聲音中透著冷漠,好像那個死去的人和他毫無干系。和他一同走在通往霍格莫德住宅區幽靜道路上的阿德赫拉突然不寒而栗。

  上一次她產生這樣的感覺是因為被拉巴斯坦囚禁的麻瓜出身女巫海蓮娜·施泰恩。不巧,他們現在就在鳶尾園附近。

  威廉要帶她去的那處私人住宅距離拉巴斯坦的鳶尾園大概步行七分鐘的樣子。他給了她一把玫瑰金色的鑰匙,告訴她需要時可以用這裡。

  他們在這裡度過了一個安靜的下午。深秋的陽光很淡,淡到讓人抓不住。阿德赫拉坐在飄窗前,享受著所剩不多的秋冬陽光,膝蓋上放著一本從書架上找到的咒語書。

  威廉在看到她選了那本書後,目光頓了一下。

  「我本來以為你不會喜歡這種書,」他說,「你真的常常令我感到驚奇。」

  他打量著阿德赫拉,讓她微微臉紅。

  「你以後也會經常有這種感覺的!」

  威廉輕輕笑了,看她的目光像是在看一只想要努力證明自己的小動物。

  「我拭目以待。」

  坐在書桌後的高個子青年低下頭,開始審閱文件,時而拿起羽毛筆蘸上綠色的墨水做幾個標記。因他低著頭,阿德赫拉只能看到他偏深色的眼睛。她更喜歡它們在陽光下明澈如寶石的樣子。可無論如何,擁有琥珀色眼睛的威廉·普林斯都讓她深深迷戀。

  總有一天,她會追趕上他的,阿德赫拉在心裡想。是啊,總有一天,她會獲得和他並肩而立的資格的。

  阿德赫拉一直用余光關注著他。在他看完那一摞文件後,她走上前去,把那份包好的禮物藏在身後,笑著對他提前說了一句「生日快樂」。

  威廉·普林斯的生日在十一月七日,也就是明日。他很快就要二十三歲了,而她還未滿十六。年齡帶來的差距讓她感到苦惱。過去是這樣,現在仍是這樣。

  「謝謝,」威廉說著,用一道咒語讓桌面恢復整潔,「你還在想你哥哥的事情嗎?」

  他的敏銳讓阿德赫拉驚訝。她悶悶地「嗯」了一聲。

  「他已經被除名了。」他提醒道。

  阿德赫拉看向他,灰色的眼睛眯了起來。

  「他永遠都是我的哥哥!」她向他強調道。

  在威廉·普林斯面前,阿德赫拉一向溫順乖巧。他清楚地知道,她迷戀他,就像之前學校裡的很多女孩一樣。布萊克家視為掌上明珠的小女兒,也不過如此。

  沒想到溫順的小貓也會衝他亮起爪子、呲起牙齒,這讓他覺得有趣。

  「你們感情真好。」他平和地說,沒有生氣。

  阿德赫拉立刻就想起來了他同父異母的妹妹簡·普林斯,她在九個月前因病逝世。但她絕不會再主動開口問有關簡·普林斯的任何事。

  「哪裡呀,」她有點不好意思地說,「他經常嘲笑我吶。他總是說我的變形術就比費爾奇好了那麼一點,說我騎在掃帚上時像一道綠色的鬼影,說我總是笨手笨腳得礙事……」

  她滔滔不絕地說起了自己那位離家出走的哥哥。威廉認真地聽著,心裡對阿德赫拉有了一個新的評估。

  不,他絕沒有真的認為阿德赫拉的變形術很糟糕。鑒於城堡管理員費爾奇是個啞炮,威廉認定這是句過分的玩笑話。正如阿德赫拉能從很多地方打探到威廉的消息一樣,威廉也聽到了不少關於布萊克家小女兒的傳聞。

  她在純血統圈子裡的人緣極好,這讓威廉以為她很可能是個恪守禮儀的花瓶似的大家閨秀。可眼前的她鮮活、生動,一點都沒有掩蓋對那位離經叛道的兄長的喜愛。他又聽到周圍的人說,阿德赫拉·布萊克美貌、聰慧、善解人意,與他十分般配。這讓威廉以為她會是和高奈莉婭·麥克米蘭一樣的人物,但接觸了之後發現,她們很不一樣。

  阿德赫拉一方面聰明得過分,可在另一方面又幼稚得過分——這一點集中表現在她談及黑魔王時。威廉無比肯定,就算是十五歲的高奈莉婭也絕不會這麼狂熱得去崇拜誰——她簡直要失去理智了。

  「……他有一次還把我房間上關於黑魔王的剪報全都撕下來了,那一次我真的特別生氣……」她還在喋喋不休地說著。

  威廉不想再從她口裡聽到關於黑魔王的事跡了,一個小天狼星·布萊克已經夠了。

  「你在我面前已經談論另一個男人超過一刻鐘了,」他修長的手指交叉在一起,左手無名指上戴著鉑金戒指,姿態十分賞心悅目,「我會嫉妒的。」他說。

  阿德赫拉的臉一下子紅了。

  「為什麼不把你手上的東西給我看看呢?」他難得好心地主動給她找了個台階下。阿德赫拉立刻乖乖地將手上的禮物遞過去。

  是一副肖像畫,畫的正是他們三個月前在訂婚儀式上第一次見面的場景。畫中的他站在水晶吊燈下,穿著深綠色的袍子。她將線條畫得略微柔和,但對於一名業余愛好者而言已經足夠好了。

  「不錯。再過幾年都可以和弗利小姐相媲美了。」向來挑剔的威廉隨口評價道。他口中的弗利小姐來自於畫像世家,英國巫師界超過一半的著名肖像都出自弗利家族之手。

  毫無疑問的,阿德赫拉將這理解成了一句贊美。她立刻露出了一個很開心的笑。她的笑容多多少少感染了威廉,讓他也輕輕勾起唇角。

  直到現在,威廉還在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她。和阿德赫拉一樣,他也更加相信自己親眼所見的東西。在七六年十一月的這個下午、他二十三歲生日的前一天,他得出來了一個結論——

  阿德赫拉·布萊克像是一塊純淨的、未經世事沾染的寶石。看得出來,她一直都被保護的很好。她對他毫無根據的信任幾乎要讓他嫉妒了。

  她的聰慧率真對長期生活在謊言中與人勾心鬥角的人而言有著致命的吸引力,但威廉·普林斯絕不會貿然出手。


第22章 Chapter 13 迷途之子(2)

  一九七六年十二月二十一日,威廉受邀來到格裡莫廣場十二號拜訪布萊克一家,受到了沃爾布加的熱情歡迎。

  阿德赫拉還記得四年前沃爾布加提起普林斯家族時話中的鄙夷,那時她還認為做魔藥的普林斯配不上阿德赫拉呢。短短幾年,她的態度已經發生了肉眼可見的轉變。

  這樣的認知讓阿德赫拉感到一點悲哀,也同時讓她感覺到自己身上的責任有多重。

  對,她一定可以的。眼前這位禮貌得體的、有著琥珀色眼睛的年輕人不也是憑一己之力撐起了整個家族嗎?她的未婚夫給他立了一個好榜樣吶。

  這次,阿德赫拉找到了一個他應該會感興趣的話題——

  魔藥。

  普林斯家族的族人向來擅長魔藥,威廉更是個中翹楚,她本來以為他會感興趣。但當她提起在學術期刊上看到的最新研制出的一種緩解狼人變形時痛苦的魔藥時,他看起來興致並不高。

  「你不覺得這種魔藥很有意義嗎?現在的狼人襲擊事件這麼多,它可以幫到很多人呢!」她很興奮地說。

  兩人在布萊克家的書房裡。威廉隨手拿了一本用晦澀語言寫的歷史書,坐在了窗前的單人沙發上。可能是因為在自家的緣故,阿德赫拉顯得沒有那麼拘謹了。

  具體表現是,她一直在威廉耳朵旁邊滔滔不絕地說著她以為他可能會感興趣的話題,讓威廉覺得她很聒噪。

  他已經很多年沒有產生過這種感覺了。

  「哦,能幫助到誰呢?」威廉合上了手上的書,看向和他隔了一張小桌的阿德赫拉,實際上先前被她吵得根本沒看進去幾個字。

  「那些不小心被狼人咬傷的人呀。」

  威廉盯著那雙灰色眼睛看了一秒,確定她不是在說假話。

  「你很在意他們?」威廉問。

  「當我有能力的時候,去幫助那些需要幫助的人。這有什麼不對的嗎?」阿德赫拉很認真地問。

  威廉垂下了眼睛,一時間沒有說話。

  「怎麼說呢。如果一個社會應該由精英群體領導的話,那這個群體也要負起相應的責任呀。這就意味著,你需要肩負起與你的聰明才智相配的責任才行——你覺得呢?」看著威廉沉默的樣子,她心裡的底氣突然沒有那麼足了。

  他抬眼衝她露出一個微笑。他的眼角微微上挑,琥珀色的眼睛像寶石一樣熠熠生輝。

  「我覺得——你說得對,」他用低沉悅耳的聲音說,「可如果一個麻瓜出身被狼人咬了呢?」

  寶石般的眼睛射出冷冽的光。

  「如果你有能力的話,會去幫助一個被狼人咬傷的麻瓜出身嗎?」

  「當然——當然不會了!」阿德赫拉心虛地說,很快就恢復了思考的能力,「可是我怎麼知道那個是不是麻瓜出身呢?」她反擊道。

  「比如說,你們之前就認識?」

  「我認識的人裡才沒有這種人呢!」阿德赫拉不滿地說,堅定地轉回了腦袋。

  不,其實這不是句實話。阿德赫拉恰巧就有那麼一個熟悉的麻瓜出身,伊娜·勞倫斯。梳著金棕色長辮的伊娜是格蘭芬多隊的找球手,她們已經在魁地奇球場上當了三年多的對手了。

  威廉不說話了。阿德赫拉不想冷場,只好開口解釋道:

  「我們不能因為一個人有能力,就強迫他去幫助誰。說到底,這是那個人自己的事。他或許願意這麼做,但這不是他的義務。」

  威廉還是沒說話。

  「難道我說的不對嗎?」阿德赫拉有點不高興了。

  「我只是在想,如果你再大幾歲就好了。」他說。

  阿德赫拉以為他又在嘲笑自己的幼稚,禁不住有點惱火。她站起來跑到書架前,仰起頭,目光掠過一排排陳舊的書脊,搜尋起一本她需要的書。

  威廉沒有察覺到這一點。他自視甚高,向來挑剔。如高奈莉婭所說的那樣,他一向毒舌。如果他真想出言諷刺,說出的話絕對不會這麼溫和。他覺得她幼稚不假,但他在這個時候只是覺得略微遺憾——如果阿德赫拉再大一點就好了,這樣她就能意識到自己的善良已經沾染上了雙重標准。

  可惜她並沒有真正理解他的意思。她在書架前站了一刻鐘,威廉一直坐在沙發上沒動。在她看來,現在的她還不足以讓威廉收起他身上傲慢的羽毛。她這點倒是想對了。

  在徘徊許久後,阿德赫拉終於忍不住將那本她早就找到的書從書架上拿下來。她走到威廉身邊,用不太情願的生硬語氣問道:

  「你在看什麼呀?」

  琥珀色眼睛的青年抬頭看她。

  「《毒藥大全》,」他說,看到了她眼睛中的驚懼,「你不是問過我平時最喜歡的消遣是什麼嗎?現在我可以告訴你,我最喜歡制毒。」他的臉上浮現出一個高深莫測的笑。

  威廉的話成功地將十五歲的阿德赫拉嚇住了。

  「然後呢?」她故作鎮定地問道。

  「然後——當然是做解藥了,」他說,「以前倒是有個人總能給我的毒藥做出解藥。可惜那人走了。」他有些遺憾地說。

  看著她強裝鎮定的樣子,他突然間失去了逗她的興致。

  「『《家族魔法的興衰》』,」他讀著阿德赫拉手中那本書的封面標題,「你對這個感興趣?」

  「不是我,是我的叔叔阿爾法德,」不知怎的,她顯得有點悶悶不樂,「是他想看這本書,托我帶給他。」

  威廉對阿爾法德·布萊克的事跡略有耳聞。前幾周,他因為資助了離家出走的小天狼星而被沃爾布加除名。這件事在純血統圈子裡傳的沸沸揚揚的。

  他沒有像之前那樣去提醒她,被除名的阿爾法德已經不算做她的叔叔了。

  「想點別的事吧。我想萊斯特蘭奇夫人已經轉告過你們了,黑魔王會在新年時拜訪布萊克家。」

  阿德赫拉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

  「是呀,貝拉早就和我們說了!你在那天也會來吧?」她熱切地問。

  看著那雙被喜悅充滿的灰色眼睛,威廉發現自己竟然沒有辦法拒絕。


第23章 Chapter 13 迷途之子(3)

  一九七七年一月五日,滿月之夜,霍格沃茨。

  銀色的月光灑滿學校的場地,像是給大地披上了一層薄紗。在這明亮的月光下,小天狼星·布萊克正和自己的兩位好友藏身在一片灌木叢中,小心地計算著時間。

  「我們——我們什麼時間進去?」戰戰兢兢的人是彼得。

  不耐煩的神色在小天狼星眼中一閃而過。他沒有答話。

  「再等一會吧,彼得,」詹姆和顏悅色地說,「萊姆斯變形的時候我們最好不要進去。」

  被稱作「月亮臉」萊姆斯·盧平在四歲那年被狼人芬裡爾·格雷伯克咬傷,從此在每個滿月都要忍受變身之苦。二年級時,他的三位好友發現了他小心隱藏的秘密。他們花了三年多的時間來學習阿尼馬格斯變形,希望能在他變身為狼人時以動物形態陪伴在他身邊。

  溫和好心的萊姆斯請求他們在他變形的過程中不要進去。

  「我不認為他能傷到我們,」小天狼星用滿不在乎的語氣說,「彼得當然不算。我和你的阿尼馬格斯足夠制服一只狼人了。」

  「我們得尊重他的意願,」詹姆撓撓一頭亂糟糟的黑發,「不如你趁這個時候幫我想想給莉莉的下一封信應該怎麼寫?」

  詹姆現在正在追求同班的麻瓜出身女巫莉莉·伊萬斯。

  「放棄吧,」小天狼星懶洋洋地說,「你忘了上次伊萬斯收到信的時候臉上什麼表情了嗎?」

  詹姆不會忘。上次他把那封寫著「你紅色的頭發就像燒著了的馬毛,綠色的眼睛就像老鼻涕蟲罐子裡腌好的癩□□」的情書送給了莉莉,當時女巫臉上的神情活像要給他施個惡咒。

  「要是你妹妹……」詹姆看到小天狼星的神色,欲言又止。

  「她又怎麼了?」小天狼星皺著眉問。

  「你不知道?她是詩歌社的副社長呀。如果我也有這麼個妹妹就好了。」詹姆很向往地說。

  那你會被她氣死的,小天狼星心想。可是……他從來都不知道阿德赫拉還是什麼詩歌社的副社長。

  「你還是想想我們地圖上的那個咒語應該怎麼辦吧。」他岔開了話題。

  在小天狼星變身黑狗在破敗的尖叫棚屋裡與狼人形態的萊姆斯打鬧時,阿德赫拉正在位於格裡莫廣場十二號的布萊克老宅盛裝以待。這一晚,她第一次見到她狂熱崇拜的偶像——伏地魔。

  他被一身純黑的袍子包裹著,臉色十分蒼白,黑色的眼睛時而如同蛇類一般透出紅光。阿德赫拉在激動的同時感到一種壓迫性的恐懼。她看到,自己的父母激動得要暈過去了,仿佛他的光臨對布萊克家而言是天大的榮耀;她看到,自己張狂的堂姐也在他面前守著規矩,只是用一雙熱切的眼睛追隨著他。還有——

  她看到站在她身旁的高個子青年緩步走過去,垂下他好看的琥珀色眼眸。他單膝跪地,親吻了黑魔王的袍角。

  「恭候您的到來,我的主人。」

  他的聲音冷冰冰的,不帶一絲感情。但黑魔王沒有不悅;相反,他用欣賞的眼神看著他。

  老食死徒哈羅德·普林斯的兒子威廉·普林斯,早已是黑魔王的左膀右臂、年輕一輩中最出挑的一個。他沿著他父親為他規劃的道路緊緊追隨在黑魔王身後,一直以來都忠心耿耿。

  「威廉,我最忠實的朋友,」黑魔王的聲音略微高亢,「——阿德赫拉·布萊克,純血家族最耀眼的明珠。」他的目光轉向站在一旁為他的到來盛裝打扮的十五歲女孩。

  阿德赫拉感到自己的心髒被火一般熾熱的亢奮與冰一樣冷膩的恐懼裹挾著。她的身體因為心中的激動輕輕顫抖著,像是在為自己能得到黑魔王的另眼相看而受寵若驚。

  「你們的結合將會受到黑魔王的祝福。」

  沃爾布加流下了激動的淚水,阿德赫拉心中卻產生了一種古怪的感覺。一個沉寂了很久的聲音突然從她心裡冒出來——

  「你絕對、絕對不可以嫁給你不愛的人。」

  「別信他們那套,別成為他們的傀儡。」

  「在你還沒騎上掃帚的時候,他就已經在伏地魔手下替他鏟除異己了!」

  「全都是用無辜者的血染的。」

  她悄悄打了個寒戰,說不清楚心中的情緒。像是感受到她的異樣一般,黑魔王的目光掃了過來。阿德赫拉連忙將那些浮出水面的念頭摁下去,留下的只有極度的激動與欣喜。

  黑魔王的唇角勾起一個滿意的笑,身為主人家的布萊克們在這一刻都戰戰兢兢地屏住呼吸。

  威廉將這諷刺的一幕看在眼裡,默不作聲。

  從很早以前他就知道,黑魔王對這顆「布萊克家最耀眼的明珠」志在必得。他渴望權力,將會用這位來自自詡最古老最高貴的巫師家族的後裔來裝點他光彩奪目的王冠——正如已經是黑魔王心腹手下的威廉一樣。

  一個尚未成形的猜測在威廉腦中轉瞬即逝——一個十五歲的女孩,誰能指望她干什麼呢?就連她的家族,不也早早將嫁給一個純血統定為她的人生目標了嗎?

  嫁給他、成為普林斯夫人,再生幾個帶有高貴巫師血統的子女——她或許有一百年的人生在第十五年就能一眼望到盡頭。

  在這個時候,沒有人能想得到她還能更進一步。


第24章 Chapter 14 謊言面紗(1)

  一九七七年一月份,幾起大規模的麻瓜屠殺事件照例在各地同時發生,傲羅辦公室的人在拿到這個消息後都已經麻木了。他們早就猜到食死徒會用怎樣的方式來慶祝新年,況且,那位與部長辦公室單線聯系、潛伏在食死徒內部的高級間諜也傳回來了同樣的消息。

  他們知道會發生什麼,但無力阻止。兩年前被看作是強硬派上台的部長哈羅德·敏坎,似乎在阿茲卡班附近布置了更多的攝魂怪後就黔驢技窮。

  他的支持者們為他開脫:如果你是他的話,又能怎麼辦呢?我們的部長也是個可憐人吶。

  這些關於襲擊事件的第一手資料被傲羅辦公室列為高度機密,而這些高度機密是絕不可能見報的。

  預言家報社的主編尼古拉斯·斯基特第無數次將已經趕好的稿子壓下去,似乎已經對此司空見慣了。

  阿德赫拉並不知道這些。在一月份學生第一次被允許去霍格莫德的時候,她拿上了那本《家族魔法的興衰》踩著厚厚的積雪前往威廉在霍格莫德的私宅,又通過飛路網來到阿爾法德·布萊克的住處。

  阿德赫拉的叔叔阿爾法德·布萊克說起來也是個「怪人」。他與西格納斯是雙胞胎兄弟,性格卻和自己的弟弟截然相反。西格納斯是個極守規矩的純血統,阿爾法德卻一向不按常理出牌。聽說他當年上學時看上了一個比自己小兩級的混血拉文克勞,一見鐘情,在家裡鬧得天翻地覆,不可開交,嚷嚷著說非她不娶。

  結果,那個叫海倫·克裡的混血女巫根本就沒記起來他是哪號人物,在他還在為了自己轟轟烈烈的愛情抗爭的時候,人家已經和同級的格蘭芬多帕克·布朗好上了。

  但阿爾法德在安靜下來後,仍然遵循了當時腦子一熱喊出來的誓言。這麼多年過去,他還真沒有結婚。克裡是一個混血家族,聲名毀譽參半。他們精明狡猾,不擇手段地積累了大量財富,卻吝嗇得要命。布萊克家族絕不會容許阿爾法德娶一個來自克裡家族的女巫,卻不能按住他的頭讓他去和別的高貴血統結婚。於是,下個月就三十九歲的阿爾法德直到現在還是個單身漢。

  阿德赫拉很喜歡這位好為人師的叔叔,但沃爾布加瞧不上自己這個弟弟,一直都不願意阿德赫拉與他過多接觸。而她一向聽話。

  阿爾法德對於阿德赫拉的到來表示十分歡迎。

  「呀,小安迪,我上次見你的時候你還在換牙呢!」他挺著微鼓的啤酒肚,樂呵呵地回憶著往事。

  阿德赫拉臉上掛著尷尬卻不失禮貌的微笑。上次見到阿爾法德的時候,外祖母伊爾瑪還在催他結婚呢。而現在……她打量著他已經半禿的頭發和身前的肚子,在心裡嘆了口氣。誰能想到呢,上次見到他時,他還是個可以和塞巴斯蒂安相媲美的風流倜儻的美男子呀。

  「真高興您看上去一如既往地好。」她很客氣地說。

  等落座後,阿德赫拉將那本書遞給阿爾法德。這是她今日前來的主要目的。

  「這本書真是來的正好呀,我的研究剛好進行到一個重要環節,」他嘴裡叨念著,打開了這本書,「真後悔當年沒有好好讀書。小安迪,你可以一定要吸取我當年的教訓啊……」

  好為人師的阿爾法德為人師的一個重要手段,就是讓別人吸取他當年的教訓。

  「啊,找到了……」他用粗壯的手指摩挲著已經發黃的紙張,「妮克斯·萊斯特蘭奇的生與死……一四零二年……靈魂……」他臉上的表情逐漸變得嚴肅起來。

  阿德赫拉很好奇地問道:「您認為家族魔法真的存在嗎?」

  阿爾法德慢悠悠地合上書。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啊,」他感慨道,「蟄伏於血脈中的力量,一旦覺醒便無人可擋……誰不想擁有這樣的天賦呢?」

  「您剛剛提到的那位萊斯特蘭奇小姐——」

  「她是歷史上唯一確切記載的成功制造過時間轉換器的巫師。不管她最後是葬身火海還是成功獻祭了靈魂、成為時間的掌控者,都沒有人可以否定那些時間轉換器的存在。」

  「那就是說這並不是一個謊言了?」阿德赫拉微微睜大眼睛,「那我們家族的魔法是什麼呢?」她好奇極了。

  「頭腦。」

  阿德赫拉錯愕地看著他。

  「畢竟都過去這麼多代了,很有可能會出現誤傳呀。『和你的腦子有關的魔法』——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你可以想想什麼魔法和腦子有關。」

  「攝神取念?」這是她第一個想到的。

  阿爾法德伸出一只食指很學究氣地擺擺。「這是我唯一可以肯定的。我們的魔法並不是攝神取念。」

  阿德赫拉不解,阿爾法德在她的期待下清清嗓子。

  「歐洲大陸的溫特家族在過去幾百年間出過很多名優秀的攝神取念師。據我所知,他們的攝神取念都是天生的。但布萊克家族從來都沒有出現過這樣天生的攝神取念師。」

  阿德赫拉想到了一個新的問題:「如果這種特殊的天賦由血脈相承,那也可以由母親傳給女兒呀。如果這樣的話,擁有這種天賦的人通過聯姻不出幾代就遍地都是了。」

  「當時不是這樣。以溫特家族為例,他們家族對於訓練攝神取念師很有一套,所以能在一開始就察覺這個孩子是不是可培養的,」他意味深長地說,「先天傳承和後天練習,兩者缺一不可。」

  阿德赫拉若有所思地點頭。

  「你可以去和塞巴斯蒂安討論討論這個話題,他知道的可比我多。他和我說過很喜歡你,一定會願意和你說的。」

  高興之余,她倍感驚訝。她從沒想到不修邊幅、離經叛道的阿爾法德和風度翩翩、身為塞爾溫家族實際掌權人的塞巴斯蒂安關系會這麼好。

  「您認識塞巴斯蒂安——我是說,他也對這個問題很感興趣?」

  「人都渴望力量,這並沒有什麼錯,」阿爾法德心平氣和地說,「別這麼驚訝嘛,我和塞巴斯蒂安可是舊識呢。」

  阿德赫拉恍然大悟——兩人年紀差不多,說不定當年在學校就是朋友了呢——又或者,他們早在入學前就認識了,就像她和拉巴斯坦·萊斯特蘭奇。真是很難想像,他們也會有那麼年輕的時候。

  「當年學校裡肯定有很多女孩子喜歡塞巴斯蒂安叔叔吧。」她想起來塞巴斯蒂安那一頭華麗耀眼的金發,禁不住感嘆道。

  阿爾法德臉上的表情僵了一下,沒有立刻答話。

  「塞巴斯蒂安以前身體不好。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差不多已經二十歲了。」他用很平淡的語氣說。

  阿德赫拉吃驚地看著他,過了一會才反應過來。

  「他沒上過霍格沃茨?」她不敢置信地問道,無論如何也不能將外表俊美、富有活力的塞巴斯蒂安同一個幾乎和菲利克斯一樣蒼白病弱的形像聯系在一起,「我,我本來以為你們能是一個學院的呢!」

  阿爾法德笑了。

  「就算他入學,也不一定就是個斯萊特林——好了,小安迪,我們來說點別的吧。」

  阿德赫拉有點郁悶。阿爾法德和塞巴斯蒂安有一點很像,那就是他們都喜歡叫她「小安迪」。可她明明就要十六歲了!

  他們用不著去費盡腦筋想下一個話題了,因為就在這時,阿德赫拉的哥哥小天狼星·布萊克通過飛路網來到了這裡。


第25章 Chapter 14 謊言面紗(2)

  阿爾法德占據了最靠近壁爐的座位,他喜歡烤火。故而是阿德赫拉最先看到的小天狼星。

  「你也在啊。」小天狼星看到阿德赫拉後,皺著眉說了一句,脫下了自己的鬥篷。

  他的語氣讓阿德赫拉立刻想起兩人兩個月前在霍格莫德那次不愉快的見面。為什麼他就不能裝作什麼都沒發生過呢?她有點生氣地想。

  和阿德赫拉不同,小天狼星討厭自欺欺人。

  圓形茶桌旁很快添進來第三把扶手椅,妙處在於你沒法躲開其中的任何一個。

  小天狼星問候了阿爾法德的身體狀況,阿德赫拉這才知道他前一陣子生了一場病。他還准備了幾個有意思的故事,溫和禮貌得簡直不像是她認識的那個小天狼星了。

  「當然,那些整天只知道看《預言家日報》甚至更垃圾的小報的人,是不會知道這些的。」他輕蔑地說。

  小天狼星總是能輕易挑起她的怒火。

  「你什麼意思?」她冷冷地問。

  「斯萊特林的教育已經讓你退化到聽不懂別人說話的地步了嗎?說不定你明天就要重新回到媽媽身邊做她的乖寶寶,因為你連話都快不會說了。」

  阿德赫拉氣得肩膀直抖。

  「我怎麼,怎麼會有你這樣的哥哥!」她有點委屈地說。

  「真難得你還記得我是誰。」他從鼻子裡哼了一聲。

  阿爾法德在這時笑出了聲。「小天狼星啊,我記得你已經成年了,怎麼還和個小孩子一樣?上次我見到小安迪時,不還是她替你背了砸碎花瓶的鍋嗎?」他和顏悅色地說。

  小天狼星梗直了脖子。「這都是哪年的事了?」他抗議道。

  「好了,好了。不管是斯萊特林還是格蘭芬多,都不能光說話不吃東西對不對?你們等著,我給你們去拿我最新研制成功的小甜餅。」

  阿爾法德樂呵呵地離開了客廳,小天狼星的臉在他離開後立刻垮了下來。

  「很難吃?」阿德赫拉遲疑了一下,小心問道。小天狼星僵硬地微微點頭,沒有看她。

  一陣靜默,只有壁爐裡的木柴還在劈裡啪啦地燒著。

  阿德赫拉這次沒有打破沉默的打算,她並不認為自己和小天狼星還有什麼話可說。但令她沒想到的是,這次竟然是小天狼星先開的口。

  「安迪,我認為我們需要談談。」

  老實說,阿德赫拉興致不高,但她沒有拒絕。

  「談什麼?」她冷淡地說。

  小天狼星臉上的表情起伏了一下。他壓下了自己心中的不耐煩,耐著性子說:

  「我想我必須得告訴你現在外面正在發生什麼。」

  阿德赫拉皺起眉毛,小天狼星搶在她前面說:「我們需要心平氣和地談一談,而不是毫無意義的吵架。這一點你同意嗎?」

  阿德赫拉·布萊克是在哥哥小天狼星與母親沃爾布加的爭吵聲中長大的,對於這一點不能更加贊同。她點點頭。

  「就在我們慶祝新年的時候,全國各地又發生了多起麻瓜被殺事件。而這些事件背後的黑手,就是食死徒。他們如此行事已經不是一日兩日了。那些人輕賤生命、以殺戮為樂,我不能眼看著你被他們欺騙。」他嚴肅地說。

  出乎他的意料,阿德赫拉看上去並不在意。

  「你說他們是被食死徒殺的,可是證據呢?你不過是空口無憑,」她奚落道,「我知道你看不上我們的報紙,可是《預言家日報》也什麼都沒說呀。連魔法部都沒有承認的事,你讓我憑什麼相信?」

  小天狼星深吸了一口氣。「如果你還指望著魔法部……我以為你會明白的。魔法部也許不會說謊,但他們絕對不會告訴你全部的實話。這種隱瞞比直接的謊言好不到哪裡去。」

  「你看,你並沒有任何證據,那我為什麼要相信你呢?」

  「如果你說的證據是眼見為實的話,那你同樣也沒有相信他們的證據。難道你能二十四小時跟著他們每個人,去盯著他們到底有沒有做那些事嗎?」

  「這當然不一樣——我相信他們!只不過是一群麻瓜,有什麼隱瞞的必要?」

  「『只是一群麻瓜』?」小天狼星怔怔地看著她,重復著她的話。

  「退一步說,就算你說的那種事情發生過,它所占的比例也很小呀。麻瓜的數量這麼多,發生意外的只是個別幾例而已。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說,能被你知道的已經是所有發生的事情中極少的一部分了,對不對?但也許,你知道的那些中已經有虛假的了。比如,按照你的觀點,你們知道的只是一百個中的一個;但按照我的觀點,可能是一個對應一百——」

  「看在梅林的份上,只有一個還不夠糟糕嗎?」小天狼星忍無可忍地喊道,「你能在這裡心安理得地做算術,可就在現在,外面正有人瀕臨死亡!他們不是數字,是生命!是一條條鮮活的、有家人、有愛人、有朋友的生命!死一個和死一百個——它們在本質上沒什麼區別!這都是屠殺!」

  「是嗎?」阿德赫拉的眼睛眯了起來,「如果你認真聽過魔法史課,就會知道歷史從來都是血跡斑斑的!如果沒有流過血,我們怎麼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你如果真想得到什麼,流的應該是自己的血,而不是讓別人流血!」

  「成王敗寇,願賭服輸。歷史一向都是這麼殘酷。」

  「你聽好了,阿德赫拉·布萊克。我不懂你說的什麼歷史,但我知道,他們現在這麼做是不對的。你摸摸你的良心——如果它還在的話,你告訴我,我們有什麼理由向無辜者舉起魔杖?」

  「我不認為他們是無辜的。」阿德赫拉·布萊克輕聲說。

  「所以你認為他們是活該去死了?」小天狼星·布萊克咆哮道。

  他這時候已經站了起來,完全忘記了自己強調的「理智」。在說著這樣論調的阿德赫拉面前,小天狼星絕不可能保持理智。

  「如果你非要這麼問的話,也沒什麼不行。」她輕視道。

  小天狼星看向她的目光中透出濃濃的厭惡和失望,阿德赫拉毫不示弱地與他對視。突然,他偏過臉,不再看她。

  「我本來以為你會和他們不同,」他似乎費了很大的力氣才控制住自己沒給她施一個惡咒,「現在看來,你和他們一樣,都令我感到恥辱。」

  之前那個拽著他的袖子請求他不要離開的小女孩不見了,之前那個和他一起躺在屋頂上看星星的小女孩不見了,之前那個會幼稚到自己磕破頭來換取他不受母親懲罰的小女孩也不見了。

  阿德赫拉·布萊克長大了,卻不是他所希望的模樣。

  「那就到此結束吧。」那個有著和他妹妹相同外表的人用冷冰冰的聲音說道。

  「希望你以後不要後悔。」小天狼星說。

  「絕不。」阿德赫拉說。

  小天狼星拿起鬥篷的手頓了一下,接著掏出來一把飛路粉撒進壁爐裡。

  「替我向阿爾法德叔叔道別。」他說完,走進騰起的翠綠色火焰中,很快消失不見了。

  這是阿德赫拉與小天狼星·布萊克的最後一次長談。

  經過無數場景飛轉後,小天狼星回到了三把掃帚的壁爐裡。他身形踉蹌了一下,隨即扶著一把木椅站穩。

  「你沒事吧?」老板娘羅斯默塔女士奇怪地看著他。

  「……沒事,」他啞著嗓子說,「謝謝您允許我使用壁爐。」

  說完他離開了這裡。冰冷的空氣順著氣管灌進他的雙肺,可他一點都覺不出來。他的心髒有力地跳動著,生命力旺盛得令人討厭。

  在那夏季的寂靜星空下,他曾經問過她:

  「那你以後會去對付那些麻瓜和麻瓜出身的巫師嗎?」

  「殺戮。」

  「我雖然不喜歡他們,但也不至於……那樣吧。」

  「記住你今天的話。」

  在這個雪花緩緩飄落的冬日下午,小天狼星踩著積雪獨自向城堡跋涉,凜冽的寒風吹紅了他的眼睛,讓他流下了幾滴很快就被風干的眼淚。

  一切都過去了。

  一九七七年一月底,掠奪者的活點地圖制作成功。掠奪者四人在地圖上使用了很多高深的咒語,在上面可以清楚地看到每個人在霍格沃茨範圍內的位置。

  一九七七年二月,各地零星發生了幾起陰屍襲擊事件,傲羅們早已習以為常。

  一九七七年三月,阿德赫拉在十六歲生日當天收到了未婚夫威廉·普林斯寄來的生日禮物,一條漂亮的綠寶石手鏈,還有一張他親手寫的生日賀卡。

  一九七七年四月,入職未滿一年的菲比·甘普從國際魔法合作司調入部長辦公室,成為部長初級助理,實質工作內容是協助高奈莉婭·麥克米蘭的情報工作。

  她在這裡接觸到了那個潛伏在食死徒內部、代號「山貓」的高級間諜的檔案。

  山貓,一種孤獨、狡猾、謹慎的動物,不畏嚴寒,耐性極好,為了捕獲一只獵物能在一個地方臥上很久,講求出其不意、一擊而中。

  直到幾十年後,他的真實身份還是人們津津樂道的話題;而真相在百年之後才隨著一份回憶錄露出冰山一角。在此之前,學者們一直寄希望於檔案的解密,然而後來公之於眾的只有菲比·甘普現在看到的——

  代號:Lynx

  保密等級:絕密

  檔案上只寫著這兩行字,沒有日期、沒有姓名、沒有始末,看上去像是一個巨大的謊言。


第26章 Chapter 15 最後淪陷(1)

  一九七七年六月底,阿德赫拉受邀前往位於威爾士的普林斯莊園。莊園的壁爐短暫地接入了飛路網十分鐘,讓她能直接進入主體建築。

  一周前,阿德赫拉剛剛結束了自己在霍格沃茨的第五個學年。在剛剛過去的普等巫測中,她參加了十門考試,分別是魔咒、變形術、魔藥、黑魔法防御術、草藥、魔法史、天文、保護神奇生物、算術占蔔、古代如尼文,其中的八門她都對拿「優秀」很有把握。

  但這樣的成績並不能讓她滿意。阿德赫拉·布萊克出身於一個高貴古老的巫師家族,上面有三位堂姐和一位哥哥。在小天狼星離家出走、被家族除名後,未嫁的她成為了布萊克家唯一的繼承人,也會是有史以來的第一位女性繼承人。

  想要繼承一個家族,僅僅成績好是不夠的。關於這一點,她身邊倒是有一個現成的成功案例:

  她的未婚夫,威廉·珀爾修斯·普林斯

  威廉在十八歲時便接手了家族的生意,在十九歲時拿到了藥劑師執業資格,在二十二歲時與她訂婚。現在,他二十三歲,已經是純血圈子裡人人稱贊的青年才俊。

  一年前的那個夏天,沃爾布加在發現小天狼星離家出走後暴怒,對阿德赫拉施加了前所未有的懲罰。可是她不在乎,因為她將這當成了自己應該承受的,甚至還帶著幾分自虐式的歡喜——在從前,沃爾布加可只會對小天狼星這樣。那些咒語穿過她溫順柔軟的外表,打在了她從未顯露的倔強傲骨上。沃爾布加發瘋一般的向外甩出咒語,但阿德赫拉一聲也沒吭。

  是啊,也許那些埋在她心中的想法在很多年前就種下了——為什麼呢?為什麼沃爾布加會花重金為小天狼星聘請家庭教師,而她卻要自己爭取才能獲得旁聽的資格?為什麼小天狼星一直以來調皮搗蛋,卻能比聽話懂事的她獲得更多的關注?為什麼沃爾布加一次又一次被小天狼星傷透了心,卻仍然把家族的希望放在兒子的身上?

  阿德赫拉·布萊克從未希望小天狼星能離開這個家,甚至還挽留過他很多次;然而,這並不代表她心中毫無野心。她渴望成長,渴望代替他,渴望獲得更多的稱贊與認可,渴望大家提起「阿德赫拉·布萊克」的名字時最先想到的不是那個軟糯可愛的小女孩。

  她習慣性地用靦腆的微笑來遮蓋心中的真正情緒,但這不代表它們不存在。之前的很多次——在那些真心喜歡她的老師惋惜地給她上最後一節課的時候,在沃爾布加教育她要向那兩位嫁給純血統的堂姐學習的時候,在小天狼星嘲笑她仔細貼到牆上的那些剪報的時候,甚至是在大家一如既往地叫她「小安迪」的時候——她心中的那些細小的悲哀、怨憤與不甘就凝結成一顆又一顆的小砂礫,不斷磨損著她柔軟的內心。

  既然離經叛道的小天狼星曾經都能被寄予厚望,那她為什麼不能代替他走上繼承家族的道路?既然她的未婚夫威廉能在黑魔王的支持下將家族帶往頂峰,那她為什麼不能做出和他相同的選擇、和他並肩而立?

  她擁有所有人都羨慕的出身、容貌、頭腦,以及一份坦蕩的野心。而能幫助她實現這份野心的人,已經在半年前向她伸出了手。

  阿德赫拉·布萊克將會追隨黑魔王,成為一名光榮的食死徒。現在,已經沒有什麼能讓她動搖了。

  在她將這個決定告訴威廉後,正在熬制魔藥的年輕人愣住了。他手上的一份原料提早掉入了坩堝,成功將他已經熬了兩個月的魔藥給毀了。

  「你說什麼?」他垂下眼眸,鎮定地給坩堝裡的魔藥施了消失咒。

  「我馬上就要成為食死徒了,和你一樣。」

  十六歲的女孩昂起頭,興奮地說。

  「這可不是能拿來開玩笑的事!」威廉嚴厲地說。

  「我沒在開玩笑!」阿德赫拉不滿地叫道,「我知道你們的下次集會是七月底,就在萊斯特蘭奇莊園。貝拉已經把黑魔王的肯定答復轉達給我了!」她帶著小小的得意說道。

  「這不可能。你還沒有成年。」威廉用平靜的聲音說。他一揮魔杖,幾份新的原料依次飛到他的面前。

  阿德赫拉觀察著他的神色。

  「你並不希望我成為你的同僚。」她用了肯定的語氣。

  用銀色小刀側面擠壓瞌睡豆的威廉沒有答話。

  「我需要一個解釋。」她不太高興地眯起灰色的眼睛。

  威廉臉上的表情很冷,似乎是不屑與她說話。

  「你這是對黑魔王的背叛!」她激烈地指責道。

  「背叛?」他輕聲說,終於放下手上的活計,抬頭與她對視著,「只是因為我不想讓我未來的妻子成為食死徒?那馬爾福早就在黑魔王前死了好幾回了吧?」他徐徐說道,但裡面帶著很明顯的諷刺。

  阿德赫拉的堂姐、已經是馬爾福夫人的納西莎就不是食死徒。這聽上去是個合理的例子。

  「我並不只是你的未婚妻!我和她不一樣。再說,羅道夫斯也沒有阻止貝拉成為食死徒呀!」阿德赫拉找到了另一個合理的例子,得意地反擊。

  「我也不想讓我未來的妻子成為一個只會殺人的瘋子。」威廉毫不掩飾自己的厭惡。這大概是他第一次在阿德赫拉面前摘下那張溫柔體貼的未婚夫面具。

  「他說話一向刻薄——也可以稱之為一針見血。」幾年前,高奈莉婭·麥克米蘭曾對阿德赫拉說過。

  「你——貝拉才不是你說的那樣!」

  「你又沒有親眼看到過。」他不屑道。

  這話不假。她確實沒有親眼看到過,但她願意相信自己的堂姐。

  「可我不想總是成為別人希望我成為的樣子!」阿德赫拉倔強地說,「你是這樣,小天狼星是這樣,沃爾布加也是這樣!我已經到了可以自己做決定的年紀了!」

  「那你怎麼不學你的哥哥離家出走?我記得你好像很喜歡他。」

  阿德赫拉立即想起來他之前有關「嫉妒」的那番言論。

  「我才不會和他一個樣子呢!」阿德赫拉表現得很生氣,「反正,不管你同不同意,這件事已經決定了。」她高傲地說。

  「這不可以,絕不可以,」威廉·普林斯斬釘截鐵地說,「我已經是食死徒了,對我們而言這就夠了。」

  阿德赫拉目不轉睛地盯著他,拿不准他到底要說什麼。那雙眼睛現在是讓人捉摸不透的沉郁的深色。

  ——他心裡在想什麼?

  「萊斯特蘭奇夫人和我已經足夠說明布萊克的忠誠和普林斯的忠誠了,」他循循善誘地說,「我們已經將它築得很高,用不著你再去添磚加瓦了。」

  「你以為我是為了家族的忠誠?只是為了家族的忠誠?不,我是要真心實意地追隨他,」她宣布道,「我們生而高貴,生來就應該去統治那些麻瓜!」

  「我們當然都是在真心隨意地追隨主人,」威廉立刻說,「但是這不一樣。」

  「這有什麼不一樣?」阿德赫拉不服氣地說。

  「至少要等到你成年。你現在還不足以自己做出這個決定。」他說。

  「你不過是看不上我罷了!」十六歲的女孩恨恨地將這句話從心裡擺到明面上。

  是啊,他們一直以來都是這樣,都拿她當小孩子,高傲得甚至不願意多看她一眼,從來都不會對她有過多的期望。沃爾布加只拿她當一個聯姻的工具,小天狼星拿她當一個恨不得能甩掉的累贅,塞巴斯蒂安和阿爾法德他們一直都稱呼她為「小安迪」。還有,威廉——

  琥珀色眼睛的男巫是那麼優秀,優秀得令她窒息。很多次,在她興致勃勃地拿出自己的想法的時候,他連多余的字都懶得說一個,這比小天狼星直接的諷刺還要讓她難受。

  誰能想的到,被稱作「純血家族最耀眼的明珠」的阿德赫拉·布萊克,其實是在這麼小心地討好著她周圍的每一個人,渴望得到他們的關注與認可。但她不想再做一個任人擺布的玩偶了。

  「或許吧,」威廉疲憊地揉揉眉心,「但有一件事你得明白。大家都很喜歡你——包括我。」

  他的話並沒有讓阿德赫拉高興起來。

  「那是因為我一直都在努力得到你們的喜歡,」她難過地說,「一直都是這樣。」

  令她沒想到的是,威廉竟然露出了一個淡淡的笑容。

  「不是這樣的。你太——這麼說吧,你真的以為我們會因為偽裝的外表而去真心喜歡誰嗎?大家喜歡你,歸根結底還是因為你這個人。」

  剛才還像只炸毛的小貓一樣的阿德赫拉終於消停了。

  「真的嗎?」她還有些猶疑。

  「真的。」威廉答道。

  「好吧。我也不會因為偽裝的外表去真心喜歡誰的。」她小聲說。

  威廉望著她,晦暗不明的眼睛中湧動著她看不到也讀不懂的情緒。

  「那如果有一天你發現這一切都是假的呢?」他輕聲問道。

  阿德赫拉想了想。「那我大概會很傷心吧。」她歪著頭,半開玩笑道,顯然不相信這麼倒霉的事會被自己碰到。

  威廉伸出手臂抱住了身前的女孩,輕輕撫摸著她的黑色長發。阿德赫拉微微吃驚,因為他很少主動做出這麼親昵的舉動。

  他的懷抱堅實、溫暖,帶著淡淡的木質香味,讓人心安。

  「我會和黑魔王談一談,將這件事推遲到你成年以後。」他的聲音從她頭頂傳來。

  暫時被安撫住的女孩懵懂地點點頭。

  她似乎聽到了一聲很輕的嘆息。


第27章 Chapter 15 最後淪陷(2)

  威廉帶她參觀了莊園。在去年訂婚時她還沒來得及好好參觀。這處華麗精致的巴洛克式莊園是三百年前普林斯家族一位富裕的先祖從麻瓜手上購得的。白色的主體建築配著紅色屋頂,中央建築前的噴水池在陽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有幾只白色的天鵝在池中劃水。普林斯家族以玫瑰為像征,後花園中精心收藏的玫瑰爭奇鬥艷;除此之外,還有一位族人在花園一角留下的一大片薰衣草,此時正是芳香撲鼻的時候。

  威廉的父親哈羅德沒有露面。「他病了。」威廉冷淡地解釋道。

  此時的阿德赫拉已經習慣於他冷淡的口吻。她知道,他是個冷靜內斂的人。

  阿德赫拉見識了普林斯家稀奇古怪的收藏——切藥材的小刀、各類材質的攪拌棒、那些她從未見過的測試儀器。在一間有她五個臥室那麼大的收藏室裡,整整齊齊地碼著各個時期、各類材質、各種大小和型號的坩堝,裡面的每一只都擦得锃光瓦亮、纖塵不染,令她瞠目結舌。看威廉的架勢,似乎裡面的每一只他都能介紹上半個小時。阿德赫拉對坩堝的歷史不怎麼感興趣,她心有余悸地逃到左翼建築的「紀念長廊」上,這裡掛著普林斯家歷代先祖的畫像。長廊安靜極了,畫像們都各自待在自己的畫框裡,靜靜地注視前方。

  「他們一直都這麼安靜嗎?」阿德赫拉小聲問。

  「莊園裡的大部分肖像都不會說話,也不被允准到別的畫框裡。」威廉答道。

  阿德赫拉停在長廊盡頭掛著的最後一幅畫像前,畫框下掛著一個黃銅牌子:

  威廉·蘭斯洛特·普林斯

  1925年10月至1953年2月

  她抬頭,看到畫像上的人後差點沒僵在原地。

  威廉·蘭斯洛特與她的未婚夫威廉·珀爾修斯幾乎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如果不是因為他們眼睛的顏色不同,阿德赫拉都要以為這是她未婚夫的畫像了。

  「他是哈羅德的雙胞胎哥哥。」她身邊的人解釋道,語氣依舊很冷淡。

  原來如此,她在心裡松了一口氣,想起來了自己溫習過的普林斯家譜:威廉·蘭斯洛特,威廉的伯父,二十五年前墜馬身亡;艾琳,威廉的姑媽,十九年前離家出走,嫁給了麻瓜托比亞·斯內普;艾瑞絲·麥克米蘭,威廉的母親,十三年前因病離世;簡·梅拉妮婭,威廉同父異母的妹妹,一年前因病離世。

  而現在,威廉的父親哈羅德又病了——這會是巧合嗎?

  在這之後,阿德赫拉透露出不願繼續參觀的意思。她隱約感到這裡埋藏著很多秘密,在她的身份還是「客人」時,最好不要窺探太多。威廉也沒有勉強她。

  「回去後等我消息。」威廉在臨別前與她說。阿德赫拉咬了下嘴唇,同意了。

  她並沒有想到後來會發生什麼。

  威廉的請求遭到了黑魔王的拒絕。黑魔王圓滑地說:

  「普林斯家的忠心向來是毋庸置疑的。威廉·珀爾修斯,可不要讓它在你這裡發生什麼改變。」

  他在說這句話的時候,手邊的大蛇危險地吐著信子。

  在得知這件事後同樣反對的還有塞巴斯蒂安·塞爾溫。阿德赫拉這位有著耀眼金發的長輩用的理由和威廉一樣:布萊克家的阿德赫拉年紀尚幼。

  盧修斯·馬爾福並沒有親自出面,不過他派了妻子納西莎去看望堂妹。

  「說到底那都是他們男人的事,我們沒什麼必要去摻和,」淡金色長發的納西莎·馬爾福對阿德赫拉教導道,「你還不知道吧,你那位未婚夫被黑魔王罰了。」

  「怎麼會?」阿德赫拉吃驚地問,心裡開始為威廉擔心。

  「還不是因為他對黑魔王說不想讓你加入?」納西莎笑道,「他說『上戰場都是男人的事』,當場就把貝拉惹火了。不過,他對你確實不錯。」

  「那他現在怎麼樣了?」阿德赫拉急忙問。

  「還能怎麼樣?黑魔王派給他了一項誰都不願意做的苦差。現在在忙吧。」納西莎不以為意地說。

  阿德赫拉突然間有點愧疚。

  「也許這些話不該由我對你說,但是阿德赫拉,你這次的決定太突然了,讓很多人都很被動。」納西莎一如既往的冷靜、直接。

  看到她不解的眼神,她又接著說道:

  「如果由你繼承布萊克家,那在你婚後普林斯家會和布萊克家逐漸合二為一,用不了多久就會取代布萊克家在四家族中的地位。威廉·普林斯現在在食死徒中的地位已經夠高的了,再加上一個你……」她不肯繼續說下去了。

  「盧修斯不希望我成為食死徒,因為他怕我會加重普林斯家族的砝碼,是嗎?」阿德赫拉問。

  納西莎笑了。

  「你很聰明,但還不夠。如果想要壓制住普林斯,還遠遠不夠。」

  「我為什麼要壓制住他?」她輕輕皺起眉毛。

  看著她傻乎乎的樣子,納西莎嘆了口氣。

  「等以後你就知道了。養男人其實和養孩子也沒什麼兩樣。就算他對你一時有好感,也不能就著它吃一輩子啊。」

  阿德赫拉似懂非懂地點頭。

  「那萊斯特蘭奇家呢?貝拉堂姐也不願意我加入他們嗎?」

  「貝拉啊……她可能是所有人裡最希望你成為食死徒的了,」納西莎說,「她的眼中只有黑魔王。你別管她。」

  十六歲的阿德赫拉渴望掙脫束縛,將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後來她才知道,這些她現在以為的束縛其實一直都在保護著她。

  可現在的她對此一無所知,甚至不惜用自己初初長成的爪子撕開這一層又一層的保護,讓自己暴露在自由卻也危險的外部世界中。

  七月的最後一天,被派到北方執行狼人接觸任務的威廉匆匆回來,趕上了食死徒高層在萊斯特蘭奇莊園的聚會。

  深得信任的威廉穿著黑色的袍子,站在距離黑魔王最近的地方,看著他十六歲的未婚妻跪在黑魔王面前,伸出左臂接受了那道標記。

  她在四年前第一次從報紙上看到它——一條巨蛇從骷髏頭中鑽出,在夜幕中發出綠瑩瑩的光。那時的她會想到自己有朝一日會如此虔誠狂熱地渴望著它烙上自己的手臂嗎?

  「背叛即死亡。」

  女孩清亮堅定的聲音席卷了整個大廳。無人作聲,只有黑魔王那條叫做「納吉尼」的大蛇盤起身體時而發出「嘶嘶」聲。

  伏地魔露出了一個滿意的笑。

  阿德赫拉·雷古勒斯·布萊克,布萊克家族最後的繼承人、威廉·普林斯的未婚妻,能以一己之身牽動四個家族——這顆「純血家族最耀眼的明珠」,現在終於被他握在了手中。

  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是他得不到的。

  威廉·普林斯站在大廳中,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思緒。他決不能在黑魔王面前露出任何的軟弱或憤怒。

  站在這裡的人,又有幾個是真正相信什麼「純血至上」呢?這不過是一個好看的借口,用「麻瓜與巫師世代仇恨」點綴後端到人前,給了眾人一個堂而皇之的理由去恨什麼、討伐什麼、奪取什麼,並讓他們相信,這是理所應當。

  「黑魔王」的形像,是由埋在每個人心底的貪婪與欲望一點點堆砌而成的。這個世界上確實有很多不得已,但這並不足夠成為將所有罪惡推給號召者的全部理由。

  黑魔王渴望權力,純血家族追求利益,雙方各取所需。大家在玩一個心照不宣的游戲,只有理智冷靜、心狠手辣的人才能活到最後。

  那個如同寶石般純淨的阿德赫拉·布萊克不適合這個游戲,但她自己心甘情願地一步步走入了這個為她精心編織的陷阱。

  所有人都知道這一點,除了她自己。

  威廉曾以為她不會,或者至少,不會這麼快——就連他不也是十八歲時從學校畢業後才加入食死徒的隊伍嗎?高傲與忽視相伴,而當他意識到這一點時,已經遲了。現在,他除了眼睜睜看著這一切發生,別無他法。

  在這天晚上,威廉回到莊園,開始重新熬制那份之前差一點就成功了的毒藥。他盯著坩堝裡平靜的黑色液面,一個女孩的臉突然不受控制地在他眼前浮現。

  她有著和他一樣柔順的栗色頭發、一樣形狀和顏色的眼睛。十六歲女孩明亮的琥珀色眸子中盛滿憤怒與輕蔑。

  「你要拿走我看的比自己性命還重要的東西,當然要付出代價。」

  「你這樣的人不懂得愛,也不配得到愛。永遠都不會有人愛上你!」

  「我恨你。」

  威廉扔下手上的原料,撐著桌子看向坩堝內暗黑的液面。很快,又有另一名女孩出現在他眼前。她微微笑著,長發如瀑,美麗的灰色眼睛中像是點綴了無數顆跳躍的星星。

  「當我有能力的時候,去幫助那些需要幫助的人。這有什麼不對的嗎?」

  「我也不會因為偽裝的外表去真心喜歡誰的。」

  「背叛即死亡。」

  時隔多年,威廉再次有了那種痛苦絕望的感覺。艾琳……艾瑞絲……簡……阿德赫拉……似乎,他總是守護不住他想守護的東西、保護不了他想保護的人。妹妹簡·普林斯的那句話這麼多年來猶如詛咒一般縈繞在他耳邊——

  你不配得到愛。

  深顏色的眼眸少見地浮現出一層薄薄的脆弱與迷茫,年輕的男巫對著黑色液面映出來的影子輕輕發問:

  「我是誰?」

  沒有人回答他。


第28章 Chapter 16 黑暗狂歡(1)

  一九七七年十一月底,霍格沃茨魁地奇球場。

  「干得好!詹姆·波特再次從斯萊特林隊手中搶到鬼飛球——哎呀,艾弗裡打出了一記漂亮的游走球。小心,詹姆!鬼飛球回到了斯萊特林隊手中。現在的比分是一百比二十,斯萊特林隊要加油了——」

  「兩位找球手似乎找到了目標——阿德赫拉·布萊克與伊娜·勞倫斯,這對賽場上的宿敵,究竟這次誰會抓到一百五十分的金色飛賊呢!兩人並駕齊驅——好,布萊克超過勞倫斯了!注意到了嗎,她的掃帚是最新款的光輪,有這樣的速度也不足為奇。但勞倫斯緊隨其後,兩人只差了四分之一個掃帚的距離——」

  「一個漂亮的俯衝!阿德赫拉·布萊克抓住了金色飛賊,又一次力挽狂瀾!她為斯萊特林隊贏得了寶貴的一百五十分!一百比一百七十,斯萊特林隊勝利!」

  穿著綠色隊袍的阿德赫拉·布萊克一落地,便受到了斯萊特林全院的熱烈祝賀。他們在她身邊圍成了一個圈,臉上帶著喜悅與敬畏的神情,但誰也沒有走上前來。

  阿德赫拉享受著成為眾人焦點的感覺,懶洋洋地揮了揮手中無力撲騰翅膀的金色飛賊。金色飛賊的金屬表面反射著亮光,將她手指上戒指的光芒給蓋了下去。

  「恭喜你呀!」阿德赫拉的室友阿斯塔·亞克斯利擠進人群,興奮地抓住阿德赫拉的胳膊。她那雙淺藍色的眼睛中盛滿了喜悅。

  阿德赫拉左臂僵了一下,隨即輕輕擺脫了阿斯塔。阿斯塔微微愣住,無措地看著阿德赫拉,又看看身後的斯特拉。

  「謝謝你,阿斯塔。」阿德赫拉禮貌地說。

  紅發的斯特拉·弗林特將阿斯塔拉到自己身邊。

  「恭喜。」她微笑道,似乎刻意與阿德赫拉保持著距離。阿德赫拉注意到了,可她並不在意。

  「麗布拉呢?」在一片喧囂中,她不得不提高自己的音量。

  有著翠綠色眼睛的麗布拉·麥克米蘭是和阿德赫拉走的最近的室友。

  「她呀,現在正在和巴蒂在一起呢。」斯特拉笑著說,衝一邊揚起下巴。阿德赫拉順著那方向看過去,果然發現麗布拉笑盈盈地圍在斯萊特林隊追球手小巴蒂·克勞奇身邊。

  那群廢物。阿德赫拉從鼻子裡輕哼了一聲。

  格蘭芬多隊有著這幾年來最好的隊伍,但他們還是敗給了養了一群廢物的斯萊特林隊。因為斯萊特林隊的找球手是阿德赫拉·布萊克,自從成為正式隊員後未嘗敗績的阿德赫拉·布萊克。

  如今,提起阿德赫拉·布萊克,大家首先想到的終於不是「小天狼星·布萊克的妹妹」了,而是——

  斯萊特林隊的天才找球手、那個永遠拿年級第一的漂亮姑娘、布萊克家族的繼承人、未來的普林斯夫人……

  「如果我是她的話,大概做夢都會笑醒吧。」很多羨慕她的女孩在心中偷偷想著。

  只有少數幾個知情者還會在她頭頂諸多光環後再加上一項——

  最年輕的食死徒。

  這頂暗黑王冠讓一些人對她望而卻步。

  斯萊特林隊已經在慶功了,他們合力將隊長高高拋向半空,口中喊著「斯萊特林必勝」,宣泄著幾乎是不勞而獲的成功喜悅。阿德赫拉看到後,冷笑了一聲,一點都不像是剛贏了比賽的大功臣。

  一群幼稚鬼,她在心中想道,轉身離開,留給眾人一個背影。

  所有人都知道,阿德赫拉·布萊克不屑於與他們一同慶祝,故而沒有人攔住她。

  「她看上去很孤獨呀。」淺藍色眼睛的阿斯塔拽著斯特拉的袖子,對她細聲說道。

  「不會的,」斯特拉·弗林特安撫著善良膽小的好友,「她有同伴,在我們看不到的地方。」她若有所指地說。

  阿德赫拉獨自走在去掃帚棚的路上,思緒漸漸飄遠。她想起了堂姐貝拉特裡克斯·萊斯特蘭奇給她寫的那封信裡說的事情。

  食死徒……新年……慶祝活動……

  她幾乎是毫不猶豫地給了肯定答復。在八月份的時候,她是多麼渴望能像一名真正的食死徒那樣參加正式活動!可她的未婚夫、在食死徒中位高權重的威廉·普林斯用他冷冰冰的表情把所有人給擋了回去。

  「不行。」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深色眼眸中露出了幾絲危險的光芒,像只護住幼崽的大型貓科動物。黑魔王知道後也只是笑了兩聲,饒有興趣地打量著他說道:

  「沒想到,我們完美到無懈可擊的威廉·普林斯現在也有了軟肋。」

  威廉沒說話,像是默認了。黑魔王大笑,放過了他。

  但心有不甘的阿德赫拉絕不會就此作罷。為什麼呢?為什麼她明明已經長大了,威廉還是將她當作一個需要看護的小孩子呢?

  阿德赫拉將那把光輪掃帚鎖進櫃子裡,在關上櫥門的時候不小心碰到了左臂。在那裡,烙著一個像征食死徒身份的黑色標記。一陣灼熱的痛感從記憶深處傳來,讓她禁不住皺起了眉。

  很痛,可她是願意的。

  一大團喧囂聲與笑聲傳進來,幾秒鐘後,一群人影出現在門口,擋住了秋冬淡淡的陽光。

  首先進來的是有著一頭亂糟糟黑發的詹姆·波特,他身邊那個快活的紅發姑娘是麻瓜出身的女學生會主席莉莉·伊萬斯;而後是茶褐色頭發、臉頰蒼白的萊姆斯·盧平和矮胖的彼得·佩迪魯;最後是梳著金棕色長辮的格蘭芬多找球手伊娜·勞倫斯,她正在講一個笑話,旁邊高個子的黑發少年神情愉快地聽著。

  「那群斯萊特林的笨蛋——」

  詹姆興致勃勃的聲音戛然而止。他看到了站在角落裡的阿德赫拉,其他人也看到了。房間裡一下子安靜下來,像是突然間被施了一個「無聲無息」。

  阿德赫拉冷傲地瞥了他一眼,徑直往門口的方向走。那群斯萊特林的笨蛋——這是實話,雖然從敵人的嘴裡說出來讓她感到不舒服,可她也用不著去反駁。

  她走到門口,和小天狼星碰上了。小天狼星堵在門口,絲毫沒有讓步的打算。

  「讓開。」她低聲說。

  「你知道你看上去像是什麼嗎?」小天狼星倚在門口,用厭倦的目光上下打量著她,「你就像是一個被成功洗腦的白痴。」

  阿德赫拉竭力不讓自己表現出來生氣的樣子。她一偏頭,看到了小天狼星身邊的伊娜。

  「那你知道你是什麼嗎?」她譏誚地說,「你就是個自願被麻瓜拉低智商的蠢貨。」

  「你在說誰?」小天狼星身旁的伊娜站了出來,臉上帶著淡淡的紅暈。

  「是誰每次都敗在我的手下連累了整支隊伍?是誰開學兩個月還不能給眼睛成功變色?是誰上次魔藥課又炸了坩堝?」阿德赫拉咄咄逼人地說,「如果巫師界都被這種人充斥著,那我們可真是前途堪憂。」

  「你——」伊娜被氣得說不出來話。

  「可她比你好得多,」小天狼星的聲音蓋過了她的,「至少她知道自己在干什麼,不會相信那些謊言!」

  是嗎?阿德赫拉看向那名笨拙的格蘭芬多姑娘,突然發現小天狼星總有辦法刺痛她。比她好得多、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拿伊娜·勞倫斯與阿德赫拉·布萊克比較,多麼可笑啊。

  「別拿肮髒的麻瓜與我相提並論。從你離開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了。我已經是他的人了,」看到他震驚的樣子,她感到一陣殘忍的快意,「你真的以為你了解我嗎,Sir?」

  說完,她推開怔在原地的小天狼星,向伊娜投以輕蔑一瞥,走出了掃帚棚。他真的了解自己嗎?阿德赫拉想著,用光芒萬丈的驕傲蓋住心中的微微苦澀。

  曾經的她是個乖巧聽話的小女孩,天真地希望媽媽和哥哥不要吵架;曾經的她羨慕過麥克米蘭家和諧友愛的氣氛,希望有一個像高奈莉婭一樣善解人意的姐姐或菲利克斯一樣知識淵博的哥哥;曾經的她無比眷戀和塞巴斯蒂安與蝴蝶夫人共同度過的那個午後……

  她是斯萊特林幾十年來最出色的找球手,他卻說她像個騎在掃帚上的綠色鬼影;她聰明勤奮,深得各個教授的喜愛,他卻說她的變形術就比費爾奇強了一點;她喜歡歷史和文學,喜歡安靜地看書,他卻為了嚇唬她將她的書偷偷換成帶有可怕插圖的醫療咒語書;她從父親的書房裡翻出來妖精語和拉丁文的書准備自學,他卻毫不珍惜地用它們去拍藏在窗簾裡的狐媚子……

  一樁樁,一件件,這樣的事發生的太多了。他們從不了解她,也從未試圖去了解她;他們不知道她喜歡什麼、討厭什麼、向往什麼、害怕什麼;他們忽略了她的感受,只是武斷地希望她能繼續過去十幾年的乖順沉默,直接長成他們希望的模樣。

  但她不是一個任人揉搓的面團,不是一個用來裝點門楣的聯姻工具,更不是一個沒有感情、無需關心的漂亮的牽線木偶!

  她是阿德赫拉·雷古勒斯·布萊克,高貴的純血統、布萊克家族的繼承人,以及——黑魔王的食死徒。

  背叛即死亡,布萊克家的阿德赫拉永遠忠誠於他。


第29章 Chapter 16 黑暗狂歡(2)

  一九七八年,新年,萊斯特蘭奇莊園。

  「你真要去?」穿著黑色鬥篷的高個子青年低頭問她,琥珀色的眼眸沉澱著濃郁的深色。他已經二十四歲了,而她還未滿十七。

  「為什麼不呢?」她執拗地反問道。

  威廉垂下了眼睛。阿德赫拉發現,他的睫毛顏色略淡,顯出了幾分不合時宜的脆弱。

  「那就去吧。」他終於松口。

  威廉為她系好鬥篷、戴上紋有精細花紋的銀色面具。「抓緊我。」他說。

  他帶她幻影移形到一片樹林的邊緣。隨從顯形的感覺讓她有些不適,等她反應過來時,周圍已經密密麻麻站了十幾個高大的、戴著銀色面具的黑影。

  新年狂歡開始了。半個月亮掛在天上,沉默地注視著這一幕。

  一名女人在火焰中破碎的尖叫拉開了狂歡序幕,火舌在她身上綻放出朵朵妖冶的花,她的周圍是一群微笑的觀眾。

  大笑、尋歡作樂,掌控的快感;尖叫、痛苦掙扎,死亡的恐懼。

  不必在乎虛偽的道德,不必遵守嚴苛的律法。在這裡、在這張銀色面具背後,沒有人會知道你是誰,沒有人會記住你做了什麼。

  這裡是法外之地。

  不知不覺間,阿德赫拉緊緊攥住了威廉的袍子。她跟著他一路向前。身材高大的男巫如入無人之境,仿佛根本聽不見那些足以割裂她神經的求饒與尖叫。

  這是個小村子。在食死徒到達之前,所有人都聚在廣場上觀看新年焰火。

  威廉停在一個瑟瑟發抖的男人面前。

  「你要干什麼?」她用顫抖的聲音問道。威廉沒有回答,抽出了魔杖。那個男人在咒語的作用下浮到半空中,臉上帶著驚恐的表情。

  他在空中旋轉、翻滾;也許他很痛苦,可他大張著嘴巴,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

  「太吵了。」戴著銀色面具的人對她解釋道。

  麻瓜男人身上的衣物被一件件剝離,冬日的寒風吹在他裸露的皮膚上,讓他微微肥胖的身體不斷抖動著。

  「寒冷的妙處。」他說。

  麻瓜男人摔到地上。突然,他爬起來,開始抓起地上的積雪大把大把地往嘴裡塞。他的身體忠實地執行著咒語的指令,但絕望和無助卻從他的眼中流露出來。

  「操縱的樂趣。」他說。

  「夠,夠了——停下!」

  「怎麼樣?」高個子青年的聲音十分冷靜,卻讓人膽戰心驚,「你還滿意你看到的嗎?」

  一道綠光閃過。半赤裸的麻瓜男人倒在雪地裡,不動了。他嘴裡的雪還在借助身體的余溫慢慢融化。

  他死了。

  「他是個麻瓜,他是個麻瓜,他是個麻瓜……」阿德赫拉喃喃道,像是在自我催眠。她藏在面具後的臉已經變得慘白。

  「對,他是個麻瓜。但他也有可能是個兒子、是個丈夫、是個父親。你看,只用幾道咒語,你就可以將他的生死悲歡握在手中,讓他去做任何你想讓他去做的事。掌握別人命運的滋味很美妙吧?」

  「你殺了他!」她哆哆嗦嗦地說。

  「你說的沒錯。我殺了他,殺了一個麻瓜,」他不帶一絲感情地說,「這有什麼不對嗎?」

  一個意識如同一道亮白的閃電出現在黑夜中——他本可以不這麼做的。

  「到現在,你還不明白你是來干什麼的嗎,我的女孩?」

  ……就在我們慶祝新年的時候,全國各地又發生了多起麻瓜被殺事件……他們如此行事已經不是一日兩日了。那些人輕賤生命、以殺戮為樂,我不能眼看著你被他們欺騙……

  不!這只是個低賤的麻瓜!

  他們不是數字,是生命!是一條條鮮活的、有家人、有愛人、有朋友的生命!

  不,他們只是麻瓜。

  你如果真想得到什麼,流的應該是自己的血,而不是讓別人流血!

  不,不,這裡沒有血。他們只是麻瓜,他們只是死了,僅此而已……

  「歡迎來到你執意走進的成人世界,」威廉·普林斯說,「我想,你應該很高興吧?」

  她……應該高興嗎?眼前的年輕人摘下臉上的面具,眼眸深沉,嘴角掛著一抹慵懶的微笑,一如他們在訂婚儀式上華麗璀璨的初遇。可他剛剛折磨了一個他根本就不認識的麻瓜,並毫不留情地把他殺了。

  「瘋子……你是個瘋子!」她驚恐地喊道。

  威廉的目光冷了下來。

  「我從未說過我不是,」他說,「就算你是對的吧。但我絕對是這裡最冷靜的瘋子。」

  阿德赫拉向遠處看去——漂浮在半空尖叫的麻瓜、相互毆打的麻瓜、跪地求饒的麻瓜、在一道道綠光中倒下的麻瓜……她聽到了堂姐貝拉特裡克斯的高聲尖笑,聽到了那些平日裡溫文爾雅的男人們說出粗鄙不堪的詞彙……不錯,威廉·普林斯,強大、理智、風度翩翩,果然是這裡最冷靜的瘋子。

  「你好像為此感到很驕傲?」阿德赫拉問道,「我們做的應該是統治他們,而不是毫無意義的殺戮!」

  「統治和殺戮?我看不出這其中的任何分別。」男巫冷冷地說,重新戴上了面具。

  一陣尖利的笑聲。阿德赫拉的肩膀被人從後面抓住。

  「小安迪!你還沒嘗試過這種樂趣吧,」貝拉特裡克斯在面具後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咯咯的笑聲,「來,我教你。你知道那條咒語,對不對?」

  阿德赫拉驚慌地看著她,用余光看到了那個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麻瓜。

  「她馬上就要死了,最適合初學者練手用。想想我們對黑魔王的忠誠,想想這些麻瓜是多麼的肮髒!我們是在清理淨化這個世界呢!」

  「不……」

  「只有這樣他們才能臣服在我們腳下!我們正在進行一項偉大光榮的事業!」

  「我……」

  「別再猶豫了!你得真正下狠心才行!」

  地上的麻瓜蜷縮著身子。那是一個三十歲上下的女人,穿著一條鮮艷的紅色裙子,臉上原本畫著精致的妝容,看起來是精心打扮過的。

  就在這時,不知道是誰點燃了廣場上剩余的焰火。一連串「嘭」「嘭」的聲音後,巨大的絢麗花朵在深藍的夜幕中綻放,一朵接著一朵。彩色的光芒倒映在女人已經快失去生機的麻木的眼睛中,喚醒了一絲她對生的渴望。

  這原本是新年的焰火,像征著幸福、快樂、希望,還有對未來的憧憬。

  「快!動手!」

  「夠了,貝拉特裡克斯——」

  「我們做這一切都是為了黑魔王!只有殺了他們才能展示出我們擁有統治他們的力量!這不過就是一個麻瓜而已!」

  她哆哆嗦嗦地舉起魔杖。

  「背叛即死亡!動手!」

  一道綠光,畫面似乎定格在了這一刻。


第30章 Chapter 16 黑暗狂歡(3)

  阿德赫拉從夢中驚醒。她下意識地抓起放在枕邊的魔杖,又像想起來什麼似的將它丟遠。她將自己緊緊包裹在被子裡,將這幾層可笑的布料當成了最後的遮擋。她的身體顫抖著,全身上下只露出了一雙盛滿害怕的眼睛。蔓延在房間裡的黑暗像是一頭無形的、沉默的巨獸,隨時都有可能撲上來咬住她,將她拖進未知的恐懼中,這無邊的靜默對她來說是一種巨大的折磨。

  幾下響亮的敲門聲。

  「我可以進去嗎?」是沃爾布加的聲音。

  「可,可以。」阿德赫拉說。在沃爾布加推門進來、走廊上的光線照進來的那一刻,阿德赫拉緊繃的身體突然放松下來。

  她並不是無依無靠,她還有這個家。

  「你剛剛在尖叫。」沃爾布加陳述道。

  阿德赫拉的眼睛適應了外面的光線。她看到,母親眼中帶著的不是溫柔的關切,而是嚴厲與不滿。只是一瞬間,她的心又提了起來。

  沃爾布加瞥到了那根在地毯上的魔杖。「你不該亂扔你的魔杖。」她嚴厲地說。

  「對——對不起。」她胡亂地低下頭,眼睛突然被酸澀的淚水充盈。

  「我不知道你到底怎麼了,但能為黑魔王貢獻自己的力量是無上的光榮。不管發生了什麼,布萊克家的孩子決不能懦弱。」

  沃爾布加一如既往的強勢、高傲,但阿德赫拉已經見識過她的軟弱和畏縮。什麼也不知道的沃爾布加要求她的女兒去追趕一個她連邊都摸不著的目標,能給予她的只有幾句空泛好看的大道理。阿德赫拉突然間意識到,從前是沃爾布加想像中的那個兒子在支撐著她,而現在是她成為食死徒、未來要嫁給黑魔王得力手下的女兒延續了她在人前的體面和虛榮。

  小天狼星說得不錯,這是多麼的虛偽啊。為什麼她到現在才意識到這一點呢?

  可是,這血緣無法改變,她仍然愛她。

  「我知道了。」阿德赫拉抬起頭,已然恢復了平靜。

  那過於沉靜、似乎能將人看透的目光讓沃爾布加有點慌亂,可很快,那目光中的銳利就被她熟悉的溫順所替代。

  「能給我唱唱那首歌嗎?就是小時候你經常唱給我聽的那一首。」她微微笑道,臉上帶著對母親的渴望和依賴。

  阿德赫拉從小都是一個乖孩子,真的很乖。她聽話懂事、聰慧體貼,幾乎都沒花沃爾布加多少力氣。有她在,沃爾布加從不用擔心小天狼星會真的離家出走;有她在,沃爾布加從不用擔心會沒有人聽自己的指令;有她在,沃爾布加從不用去擔心布萊克家的榮耀無人延續。

  同樣都是女兒,阿德赫拉比當年的沃爾布加做的好得多。她一直都按照她的預想長大,只是被動地接受,幾乎從未提出過什麼要求、爭取過什麼。

  愧疚在沃爾布加心中一閃而過。她在床邊坐下,輕輕唱起了那首童年的歌謠——

  對角巷的貓,夏日的雨

  貓頭鷹的翅膀撲棱響

  尖尖的塔樓,湖面的金光

  笛音隨著風飄向遠方

  純白的玫瑰,黃昏的鐘聲

  燦爛星光灑滿了夢境

  馬車的轱轆,心愛的人兒

  無人知曉歸途在何方

  被安撫住的阿德赫拉縮在被子裡,在半睡半醒的時候迷茫地問道:

  「我這麼做是對的嗎?」

  「當然。」

  盡管知道這很可笑,可阿德赫拉還是從對發生了什麼一無所知的沃爾布加身上獲得了一種心安的力量。她在母親輕柔的歌聲中進入夢鄉,在那裡,或許不再有像征死亡的綠光。

  純白的玫瑰,黃昏的鐘聲

  燦爛星光灑滿了夢境

  馬車的轱轆,心愛的人兒

  無人知曉歸途在何方

  ……


第31章 Chapter 16 黑暗狂歡(4)

  聖誕節假期的倒數第二天,阿德赫拉應塞巴斯蒂安的邀請來到天鵝街八號。這裡是塞巴斯蒂安在外的私宅,但蝴蝶夫人在裡面擁有一個最好的房間。

  「你們得小心點。」阿德赫拉好心提醒道。他們坐在塞巴斯蒂安的書房裡,房間的裝修風格簡潔、樸素,和阿德赫拉熟悉的純血世家作風截然相反,但擁有一頭華麗金發的塞巴斯蒂安似乎對此很適應。

  「我們的關系人盡皆知。這有什麼可小心的呢?」他笑眯眯地說。

  他的臉皮之厚是阿德赫拉沒想到的,她只好輕咳一聲來掩飾尷尬。

  「你一定聽說了萊斯特蘭奇家的事。」她委婉地說。

  拉巴斯坦·萊斯特蘭奇在霍格莫德的鳶尾園前幾天被家裡人發現了。他的哥哥羅道夫斯震怒,親自將拉巴斯坦逮了回來。而對於已經被拉巴斯坦囚禁了兩年多的麻瓜出身女巫海蓮娜·施泰恩而言,不過是囚禁的地方從養著花的鳶尾園變成了萊斯特蘭奇莊園的陰暗地牢而已。

  「我可不會像那個小萊斯特蘭奇一樣沒用,」塞巴斯蒂安笑道,似乎對自己的事胸有成竹,「如果連自己的女人都保護不好,還算什麼男人?」他上揚的語調中帶著點嘲諷。

  他的這番言論讓阿德赫拉立刻想起了將她視為被保護人的威廉·普林斯。老實說,她現在對他的感覺很復雜。

  他心狠手辣,卻不像其他食死徒一樣享受狂歡的快樂;他忠心耿耿,卻厭惡地稱呼同樣忠心的貝拉為「只會殺人的瘋子」;他對她並沒有愛情,卻一直以來都擋在她身前保護她。他優秀、強大、冷靜,是一個近乎完美的未婚夫與食死徒,卻讓人捉摸不透。

  「我現在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個怎樣的人。也許……這個答案只能你自己去尋找了。」很多年前,一個聰慧的拉文克勞對她說。

  「你能嫁給普林斯,我很放心。」金頭的長輩和藹地說。

  「為什麼呢?」

  塞巴斯蒂安笑了。

  「因為諾言。他對你許過諾了,安迪——就在你們訂婚的那一天。」

  「可我也許下了一樣的諾言呀。」阿德赫拉不解。

  「普林斯的諾言總比其他家族的要珍貴一些,就像麥克米蘭的契約要比其他家族的契約分量要重一樣。對於普林斯家族而言是傳統,但對於麥克米蘭來說——一旦違反,他們要受到的懲罰會重得多。」

  阿德赫拉感覺自己隱隱約約間似乎抓住了什麼……威廉是普林斯與麥克米蘭的兒子,他的母親、那位早逝的艾瑞絲夫人就來自於麥克米蘭家族。

  「這是家族魔法嗎?」她輕聲問。

  「也許。」塞巴斯蒂安意味深長地答道。

  壁爐上的貓頭鷹小鐘發出一聲溫柔的長鳴。塞巴斯蒂安拿出一張請柬遞給她。

  「知道你那時候在上學,但無論如何,還是希望你能代表布萊克家過來。日子定在了周五下午,學校下午大概就不會有什麼重要的課了,」他說,「巴倫要訂婚了。對方是格林格拉斯家的艾斯黛拉,說不定你們在學校見過。」

  艾斯黛拉·格林格拉斯,比阿德赫拉高了兩級,去年從霍格沃茨畢業。拜良好的記憶力所賜,阿德赫拉還記得她。

  「恭喜。」阿德赫拉說,決定不去問身為巴倫叔叔的塞巴斯蒂安為什麼直到現在還保持單身。他究竟用了什麼手段才能讓老塞爾溫夫人放手他的婚事、並允許他和一個圈子以外的女巫保持著密切的交往關系呢?

  「來,再給你看樣好東西,」他故作神秘地從書架上拿出一個盒子,對阿德赫拉招招手,「這是我剛搞到手的。」

  盒子裡裝著數塊晶瑩剔透的藍色寶石,它們的顏色大約是海綠色的,讓阿德赫拉立刻想起了蝴蝶夫人那一雙漂亮的湖藍色眼睛。

  「它們可真漂亮。「她贊嘆道。

  「我打算將它們送到古靈閣,讓妖精們做一條項鏈出來,」塞巴斯蒂安驕傲地說,「我想,沒有哪個女人會拒絕一條漂亮的藍寶石項鏈吧。」

  這話倒是不假,就連阿德赫拉都有點羨慕蝴蝶夫人了。但她知道,塞巴斯蒂安並不是拉巴斯坦那樣的毛頭小子。他一定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並且那人一定值得他這樣做。

  在阿德赫拉低頭看那些寶石的時候,塞巴斯蒂安悄悄抽出了自己的魔杖。柏木、九英寸、鳳凰羽毛,漂亮、忠誠。

  似乎有古老的風聲吹過,阿德赫拉的眼神逐漸渙散。

  「以塞爾溫家族先祖的名義,將接下來的記憶封存……這些秘密埋藏在你的靈魂中,任何人都不能察覺、不能窺視、不能知曉,包括你本人。當你重新看到眼前之物的時候,埋藏在靈魂中的秘密才能重見天日,但你不能告訴任何人……」

  「我明白。」阿德赫拉喃喃道。


第32章 Chapter 17 嗜血權杖(1)

  「……我們無從得知在一九七八年三月三日的這場訂婚儀式上發生了什麼,當年所有幸存至今的與會者全部三緘其口。但從事情發展的連續性上,我們得以窺見一些蛛絲馬跡:在這天之後,曾經活躍在眾人視線中的、家族實際掌權人塞巴斯蒂安·塞爾溫突然從公眾視線中消失,塞爾溫家族後來對外公布的家譜中也沒有他的名字;在這場宴會僅兩周後,馬爾福家族舉辦了一場更加盛大的宴會,所有後世已知的食死徒家族全數到場,還有一些公開表示支持伏地魔立場的純血或混血家族也在此露面。

  「學術界一直對伏地魔勢力進入第一次鼎盛期的標志事件爭論不休。有人認為是七八年三月十七日馬爾福莊園那場公開立場的晚宴,有人認為是四月份發生的大規模麻瓜屠殺事件,也有人認為是同年八月份國際巫師聯合會將英國魔法界定義為「戰爭狀態」之時。

  「但筆者認為,無論如何,七八年三月三日這場一直以來不為外界所知的訂婚儀式在其中都起到了關鍵性的作用,甚至很有可能是後續一系列事件的□□。多年以來,外界關於塞巴斯蒂安·塞爾溫的猜測從未停止,他俊美的外表、離奇的身世、強硬的手腕和神秘的消失無一不為後世留下了無限遐想的空間。塞爾溫家族在他的帶領下經歷了短暫的輝煌期,在他神秘消失後又迅速沉寂。

  「在眾多傳言中,最浪漫的一種是塞巴斯蒂安隨情婦蝴蝶夫人逃至國外;最荒謬的一種是塞巴斯蒂安實則是魔法部安插在純血家族內部的間諜,代號「山貓」,在塞爾溫家族蟄伏近二十年;最殘忍的一種是塞巴斯蒂安被伏地魔當眾折磨致死。蝴蝶夫人從此再也沒有公開露面;而至於間諜「山貓」,根據最新的解密檔案,他在七八年八月才與魔法部失去聯絡。

  「真相如何,無人知曉。」

  ——節選自《黑暗崛起:嗜血權杖》,雷歐娜·布雷斯韋特著,二零三零年


第33章 Chapter 17 嗜血權杖(2)

  一九七八年三月三日,塞爾溫莊園。

  阿德赫拉·布萊克跟隨未婚夫威廉·普林斯來到塞爾溫莊園時,連接飛路網的小廳裡已經聚了不少人了。她低頭撣撣外袍上的爐灰,從小精靈高舉過頭的金色托盤中拿了一塊帕子擦了擦手。

  塞爾溫家族此次邀請的家族全都是黑魔王一邊的。塞巴斯蒂安·塞爾溫在黑魔王麾下效力多年,功勞頗豐。據說,這次黑魔王也會到場,這可是連普林斯與布萊克家族訂婚時都沒有的殊榮。

  穿著深紫色袍子的拉巴斯坦·萊斯特蘭奇在這時候慢慢靠近阿德赫拉,顯然是有話想和她說。威廉用冷峻的目光打量了他幾秒,像是在確認他有沒有危險。

  阿德赫拉拽拽他的袖子。「沒關系的。」她輕聲說。

  「我在那邊等你。」他低頭對她說,在臨走前還不忘看了拉巴斯坦一眼。

  拉巴斯坦苦笑著走過來。

  「看來普林斯已經把你圈到自己的領地裡了。」他打趣道。

  「你想說什麼?」阿德赫拉微紅著臉問道。

  拉巴斯坦想了想,臉上露出一抹壞笑。「我想,他可能是把你當成他的妹妹了。」

  「妹妹?」阿德赫拉重復道,對此似乎並不怎麼吃驚,畢竟她早有預感。

  「是啊,他當年對他那個妹妹就這樣。叫什麼來著——對了,簡·普林斯。她還和我同級呢。」他露出了一個狐狸般的狡猾笑容。阿德赫拉的胃口顯然已經被他給吊起來了。

  要知道,她對簡·普林斯的了解少得可憐,甚至連她長什麼樣子都快記不清了。她之前怎麼沒想起來問問拉巴斯坦或者納西莎呢?

  「我可以告訴你,但你得答應我一個條件。我保證,這是你可以做到的。」拉巴斯坦信誓旦旦地說。

  「是什麼?」

  「我現在不能告訴你。你得先同意,」拉巴斯坦說著,少有的堅持,「這件事對你來說真的毫無難度。」

  為什麼她感覺他是在求她?阿德赫拉狐疑地看著他,最後一心軟,還是答應了。拉巴斯坦清清嗓子,心虛地往威廉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不會偷聽的。」阿德赫拉見狀篤定地告訴他。

  「那真是再好不過了,」拉巴斯坦轉回頭,衝著她扯出一個自以為迷人的笑容,「你聽好了——簡·普林斯當年和一個麻瓜好過。」

  阿德赫拉被這個重磅消息嚇了一跳。

  「他,他們家是有這個傳統還是怎麼的?」她禁不住嘟噥道,想起了威廉那位嫁給麻瓜的姑姑艾琳。

  拉巴斯坦發出一聲嗤笑。

  「她們兩個還不一樣。和簡·普林斯在一起的那個麻瓜姓瓊斯,是個格蘭芬多。」在他們眼中,麻瓜和麻瓜出身都一樣,後者常被稱作「會魔法的麻瓜」或「偷竊魔法的麻瓜」。

  阿德赫拉想起來了——

  「好像是個麻瓜出身的格蘭芬多……叫什麼來著?」

  「愛德華·瓊斯,男學生會主席。他和我的堂姐高奈莉婭一起共事過。」

  「愛德華·瓊斯?」她問道。

  「你知道他?」拉巴斯坦驚訝地問。

  「聽說過。你要說的不會就是這些吧?」她假意不滿。

  「當然不是……我當時可是親眼見證了這件事的發生。簡·普林斯鬧得最厲害的時候,幾乎所有的斯萊特林都知道她交了個麻瓜男友。普林斯氣壞了,但他拿她沒辦法。」

  阿德赫拉很難相信威廉也會有拿一個人沒辦法的時候。

  「你可別不信。簡·普林斯在學校裡一向獨來獨往,根本不在乎別人怎麼說她。她能舉著魔杖在一群斯萊特林面前說自己這輩子就認定這個麻瓜了。一般人真的對付不了她。」

  「她的咒語很厲害嗎?」阿德赫拉好奇地問。

  拉巴斯坦顯得有點尷尬。「算是吧,」他含糊地說,「可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就在我們以為沒人能把她和瓊斯分開的時候,他們突然就分開了!」

  「突然就分開了?」

  「也不能說突然吧,」拉巴斯坦害怕地往威廉的方向瞅了一眼,高個子的男巫還安靜地站在那裡,「復活節假期後,她沒有回來,缺了將近一個月的課。而那段時間,威廉·普林斯也不在學校。等到他們兩個一起回來的時候,簡·普林斯就跟變了一個人似的,對於之前發生的事絕口不提。」

  「在五年級和七年級、臨近考試的時候?」

  「這有什麼奇怪的。普林斯兄妹經常翹課,依我看,他們都覺得教授講的是廢話,」拉巴斯坦有些不自在地說,「重點是,他們兩個在缺課的那一個月裡到底干了什麼!」

  阿德赫拉看著他臉上的壞笑,突然覺得有點惡心。

  「她不會長得很漂亮吧?」她下意識地問道。

  拉巴斯坦搖搖頭。

  「普林斯家的美貌全都讓你的未婚夫繼承了。不過我確實挺好奇那一個月裡威廉·普林斯都對他妹妹做了什麼。那看著可不像是普通的遺忘咒。」

  「你到底什麼意思?」

  拉巴斯坦低頭看著她,像是下了好大的決心才開口道:

  「你應該不知道,在我們上學那會普林斯兄妹是如何相處的……那時候的普林斯可不像現在,凡是違拗他的人都沒有什麼好下場。凡是見過他們的男人都會覺得,普林斯對他的妹妹有一種不正常的興趣。至於女人嘛……」

  「女人怎麼了?」

  拉巴斯坦咧嘴一笑。「凡是見過他的女人都會被他迷倒。你不就是這樣嗎?」

  阿德赫拉不服氣地看著他。

  「照你的說法,當年知道這件事的人應該很多。那為什麼之前我從沒有聽說過?」她懷疑地看著他。

  「啊,這說起來就是另一件事了。」他推脫道。

  「快點說!」她凶巴巴地命令道。

  「唉,好吧。這件事就更遠了,我知道的也不多。你一定知道簡·普林斯的身份……他們將這件事瞞得死死的,沒有人知道她的生母是誰,但據說也是我們圈子裡的人。聽說,她的生母在她的身上下了一道詛咒,凡是傷害她的人都會不得好死,所以大家才對她避之唯恐不及。」

  「可要下這樣的詛咒,她自己也要付出相同甚至更高的代價吧?你會不會搞錯了?」

  「可能性很小。據說普林斯夫人就是這麼死的。」拉巴斯坦冷酷地說。

  阿德赫拉突然間毛骨悚然,她開始慶幸起自己之前和簡·普林斯沒什麼接觸。這樣的傳言總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你告訴我這麼多,到底想讓我做什麼?」

  宴會廳的門在這一刻開了。站在不遠處的威廉轉頭看向阿德赫拉和拉巴斯坦,並沒有表現出不滿,但在那一瞬間兩人都感到了一種無形的壓迫。

  拉巴斯坦低下頭,平時機敏的棕色眼睛透出了一點迷茫。

  「把她從地牢裡帶出來,你知道是誰,」他輕聲說,「然後——放她走。」

  海蓮娜·施泰恩,那名兩年前被拉巴斯坦帶回來的麻瓜出身女巫。在被羅道夫斯發現之前,她一直被拉巴斯坦囚禁在位於霍格莫德的鳶尾園。

  「我知道你一定辦得到。」他抬起頭,露出了一個同往常一樣的、如同狐狸一般的笑。可不知為什麼,阿德赫拉從他玩世不恭的笑容中讀出了一絲悲傷。

  也許,他愛她,但他們注定不可能。

  「別哭喪著張臉,我這幾年已經玩得夠本了,」他伸手拍拍阿德赫拉的肩膀,在看到威廉走過來後又訕訕地收手,「總之,謝了。」


第34章 Chapter 17 嗜血權杖(3)

  阿德赫拉挽著威廉的胳膊走進宴會廳。她戴著白色的長手套,遮住了手臂上那道明顯的黑色標記。

  「你如果有什麼想知道的事,可以直接來問我。」威廉對她說。

  阿德赫拉立刻意識到,剛剛的事恐怕沒有瞞過他。

  「你怎麼知道的?」她有點心虛。

  「猜的。」他冷冷地說,似乎覺得這個問題侮辱了自己的智商。

  習慣坦誠的阿德赫拉並不想騙他。

  「拉巴斯坦說,你把我當成了你的妹妹。」她試探著說。

  「不可能,」沒想到他一口否定了,「你絕不是她。」

  「為什麼?」

  「她在六歲的時候就能把草藥課本倒背如流,在八歲的時候就能制作出一般毒藥的解藥。她入學的時候,整個七年級都找不出幾個魔藥比得過她的學生,」威廉的臉上帶著淡淡的微笑,話中也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驕傲,「所以,你絕不是她。」

  阿德赫拉從不知道那個總是處於人們遺忘角落的簡·普林斯還有這麼優秀的一面。驚訝之余,她突然明白為什麼威廉幾乎從未和她聊起過他最熱愛的魔藥。現在的她,不過是簡·普林斯八歲的水平;而那時候,威廉十歲。

  他在她面前的倨傲就如同她在魁地奇球場上對其他隊員的不屑一樣。

  在這一刻,她無比清楚地意識到,眼前這個琥珀色眼睛年輕人的驕傲是有充足的資本的。

  「你很喜歡她?」阿德赫拉小心地控制住自己話中的嫉妒。

  威廉臉上的笑容突然消失了。

  「或許吧。」他冷淡地說,剛才的笑容仿佛只是她的幻覺。

  她的生母在她的身上下了一道詛咒,凡是傷害她的人都會不得好死……普林斯夫人就是這麼死的……拉巴斯坦剛剛說過的話在她耳邊響起。

  「抱歉。」她訥訥地說。

  「你用不著感到抱歉,」他說,「我會把那些你應該知道的事情慢慢告訴你。」

  這話聽著有哪裡不對勁,但阿德赫拉沒來得及細想。儀式開始了,巴倫·塞爾溫和艾斯黛拉·格林格拉斯正在交換戒指和誓言。

  「怎麼不見塞巴斯蒂安叔叔?」阿德赫拉在掌聲響起時奇怪地問道。塞巴斯蒂安·塞爾溫是如今塞爾溫家族的實際掌權人,擁有著一頭耀眼金發的他和多個純血家族都保持著良好的關系。他怎麼會缺席今天這麼重要的場合?

  「這不是我們能管的。」威廉答,好像並不感到奇怪。

  阿德赫拉清楚地記得,在那一刻到來之前,她正和威廉站在一旁看著一群男女在舞池中跳舞,領舞的是巴倫和艾斯黛拉。身為那日女主角的艾斯黛拉穿了一條淺紫色的裙子,玫瑰裝飾在她淡金色的發髻上,鑽石與她眼中甜蜜的光芒交相輝映。她在巴倫的牽引下轉了一個圈,長長的裙擺在空氣中劃出一個好看的弧度。

  突然間,燈熄滅了,人群發出一陣輕輕的騷動聲。接下來,一聲巨響,幾聲驚呼,燈亮了。

  已有幾個巫師抽出了自己的魔杖,但和大部分人一樣,阿德赫拉的目光死死盯在了那個匍匐在大廳中央、掙扎著想要站起來的男人身上。

  塞巴斯蒂安·塞爾溫。

  阿德赫拉從未見過如此狼狽的塞巴斯蒂安。在她的印像中,他總是穿著精致華美的袍子,金色的頭發亮得耀眼;他的臉上總是帶著自信的微笑,風度翩翩,似乎和任何人都能搞好關系;他是她最信任、最尊敬的長輩之一,一直以來都對她很關照。

  而現在,他的臉上帶著憤怒與屈辱,緩緩流出的鮮血染紅了他的金發。他想站起來,但最終只是跪在了地上。阿德赫拉想過去,可威廉死死鉗住了她的胳膊。

  突然,他又倒在了地上,好看的面孔扭曲起來,似乎在忍受著極大的痛苦。

  「真是絕妙的表演。」一個高亢冷酷的聲音從宴會廳另一頭傳來,面孔蒼白的黑魔王緩步走來,身後跟著一臉驕傲的貝拉特裡克斯·萊斯特蘭奇。他用修長的手指拿著那根能操縱他人痛苦與死亡的紫衫木魔杖,驚懼的人群自動為他讓開道路。「塞巴斯蒂安·塞爾溫,連我都沒有想到,你竟然會背叛我!」

  黑魔王生氣了,在場的所有人同時想到,都屏住呼吸不敢出聲。

  「我們親愛的塞巴斯蒂安是不是告訴你們他要和偉大的黑魔王進行一次談判?」黑魔王將目光轉向不安的人群,「我們的純血統、巫師界未來的希望,竟然這麼輕易就屈服在利益之下。但你們大概沒有想到,他策劃的根本就是一次刺殺!」

  有不少巫師都低下頭,試圖掩蓋自己的震驚和恐懼。

  「他為了一己私利想除掉我……多麼的不自量力,多麼的可笑,」他洋洋自得地說,「我,黑魔王,在長生的道路上比誰走的都遠,無人可比。幾個小小的咒語,不堪一擊的魔法……太可笑了。」

  塞巴斯蒂安還在地上掙扎,沒有人敢走上前去。

  「我要讓你們所有人看到,背叛黑魔王大人會是怎樣的下場。背叛的代價是什麼,你們每個人都很清楚,是不是,巴倫?」

  被點到名字的巴倫·塞爾溫身體輕輕顫抖著。他掙開未婚妻艾斯黛拉的手臂,走上前去單膝跪下。

  「背叛即死亡。」年輕人垂下頭,聲音聽上去十分堅定。

  「很好。但我覺得這還不夠,遠遠不夠。黑魔王大人一向仁慈,但這不代表他能容忍他人一再的冒犯。每一滴巫師的血都是珍貴的,但我們要定期剪除那些病態的枝葉,在焚燒前狠狠地碾碎。你說呢,巴倫?」

  「是……是的。」

  「那就動手吧。」

  剛才還意氣風發的巴倫·塞爾溫現在臉色蒼白得猶如幽靈。他慢慢站起來,轉向那個蜷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男人。

  那是他的親叔叔。

  曾經,他悉心教導過他,對他寄予厚望;曾經,他是他心中如父親般的存在。他們有過無數的幸福與快樂,但它們在這一刻全完了。在面前的人和家族之間,他必須要做出抉擇。

  巴倫的魔杖對准了那個已經不動了的人影。「鑽心剜骨。」他輕聲念出了那道咒語。

  阿德赫拉眼中蓄滿了淚水,她的手緊緊抓住了威廉的手臂,沒意識到自己用了多大力氣。但高個子青年面色如常,連眼睛都沒多眨一下。

  塞巴斯蒂安的身體只是輕輕抽搐著。生命力逐漸從這具正值壯年的軀體中流逝,他似乎連掙扎的力氣都沒有了。

  黑魔王在這時叫了另一個名字。

  「阿德赫拉·布萊克,該你了。」

  如同身處一場無比逼真的夢境中一般,阿德赫拉慢慢走過去,像是在拖延懲罰的到來。她的腦袋暈暈乎乎的,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麼。她顫顫巍巍地舉起魔杖,就像幾個月前對那名穿著紅裙子的麻瓜女人一樣。

  「鑽心剜骨。」她哽咽著說,可誰都能看得出來,這道咒語是無效的。面對塞巴斯蒂安,她根本下不去狠心。

  黑魔王發出一聲輕蔑的笑。

  「純血家族最耀眼的明珠,也不過如此。黑魔王不需要一個連鑽心咒都不會用的廢物手下!」他威脅道。

  阿德赫拉臉色慘白,她顫抖的手幾乎都要握不住魔杖了。在這時,有一個高大的人影走過來,擋在了她身前。

  「我請求得到這個任務,主人。」威廉·普林斯用不帶一絲感情的聲音說。

  黑魔王注視了他兩秒,像是在檢查什麼。

  「那就動手吧。不過,威廉,你可不要讓我失望。要永遠記住,背叛不止死亡。」

  高個子男巫接受了命令,轉身舉起魔杖。和巴倫與阿德赫拉都不一樣,他面色如常,握著魔杖的手也十分平穩,深色眼眸中透著冷淡與厭惡。剛剛發生的事對他來說似乎沒有絲毫影響,他沒有念出咒語,在這種情形下還能集中精力使用無聲咒。

  很快,他的咒語就起效了。在那天剩下的時間中,阿德赫拉耳邊始終回蕩著塞巴斯蒂安臨死前的尖叫,眼前始終閃現著那張布滿血污、扭曲變形的英俊面孔。宴會提前結束了,她像個沒有靈魂的玩偶一樣被威廉帶回了莊園。


第35章 Chapter 17 嗜血權杖(4)

  阿德赫拉目光呆滯地蜷縮在沙發的一角,身上還穿著赴宴的禮服。她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想、怎麼做,只是想放任自己安靜地縮在一個角落,暫時麻痹混亂的大腦……

  一個高大的人影走過來,手上好像拿了什麼東西。他俯下身,微熱的手指觸碰到了她裸露的皮膚。

  「走開!別碰我!」她將那個人猛地推開。對方顯然沒想到她反應會這麼激烈,一下子跌坐到了地毯上。

  阿德赫拉費了好大的勁才讓雙眼重新聚焦。她的未婚夫威廉·普林斯從地上站起來,手裡拿了一張毯子,看樣子是想給她蓋上。

  「對,對不起——不!你別過來!」她對他伸出了魔杖,眼中滿是警惕與害怕。

  他慢慢靠近她,盡量將自己的聲音放柔:「你在發熱,安迪。」

  這個名字觸動了阿德赫拉的記憶。

  「別這麼叫我!」她尖聲說,眼淚從發紅的眼睛中溢出來。

  塞巴斯蒂安一直都稱呼她為「小安迪」。她曾經討厭過這個稱呼,但如今她再也聽不到他這麼叫她了。

  他死了。她尊敬喜愛的長輩死在了她的未婚夫手下,是被他活活折磨死的。塞巴斯蒂安本來可以毫無痛苦地死去,但他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你需要它。」威廉冷靜地陳述著一個事實。

  「我不需要你的任何東西!」

  威廉似乎終於對她的固執失去耐心了。他敏捷地從她手裡搶過魔杖扔到一邊,用手上的毯子將她裹了個嚴實,再試了試她額頭的溫度。阿德赫拉一直在掙扎,但在絕對的男性力量面前,她那點掙扎微不足道。

  「走開!別過來!滾!」

  威廉一把抓住她的左手,兩枚款式相同的鉑金戒指對到一起,意思不言自明。

  「滾?我是你的未婚夫,這裡是我的莊園。你要讓我滾到哪裡?」他眸色深沉,話尾危險地上揚。

  「是你!是你把他給折磨死了!我沒法忍受再看到你!」她四肢冰涼,全身都在發抖。記憶如潮水般湧來——

  「一位優秀的年輕人,非常優秀。他在魔藥和咒語上有著無與倫比的天賦,比我見過的絕大多數人頭腦都要聰明冷靜。」

  「威廉·普林斯已經破例拿到藥劑師的執業資格了,小安迪一定要努力學習哦。」

  「你能嫁給普林斯,我很放心。」

  塞巴斯蒂安一直是贊成兩人的婚事的,是他在一開始鼓勵她、給予了她勇氣。他在贊賞這位年輕人的頭腦與天賦、放心地將喜愛的後輩交到他的手上時,有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命喪他手?

  塞巴斯蒂安應該繼續著他的優雅與風度,但他卻充滿痛苦、毫無尊嚴地死去,這讓阿德赫拉一時間難以接受。

  「別做夢了,」威廉嚴厲地說,「這原本是你的任務!」他毫不留情地將事情最殘忍的那一面展現給了她。

  這句話似乎摁下了一個神奇的開關。阿德赫拉慢慢停止了掙扎,開始低聲抽泣,而後發展為嚎啕大哭。威廉沒有再嘗試靠近她,遞給她一張手帕。阿德赫拉沒有接過來,但也沒有表現出抗拒,只是又往毯子裡縮了縮。

  威廉見狀,只好拿起帕子給她擦干臉頰上的眼淚。相比起他施咒語和切魔藥原料的時候,他此時的動作十分笨拙。

  女孩的體溫已經完全燒起來了,她蒼白的臉頰上帶著不健康的紅暈,似乎是在燃燒她年輕的生命。威廉要起身去給她拿藥,卻被她伸手拽住了衣角。她害怕他,卻又在脆弱的時候依賴著他。

  她垂著頭,身體因為畏寒戰栗著。她一句話也沒說,但威廉瞬間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他叫來家養小精靈菲拉,低聲吩咐它去取藥。

  兩人在位於莊園一隅的一間小會客廳裡。壁爐裡的火燒的很旺,但阿德赫拉還是覺得很冷。威廉從身後將瑟瑟發抖的她抱在了懷裡,兩個在漫漫長夜中緊緊相擁的人像是在抱團取暖。

  「我想不通這是怎麼回事,完全想不通,」阿德赫拉在恢復了一點理智後啞聲說,「這決無可能。他為什麼會背叛?他當時究竟要做什麼?與黑魔王的談判又是什麼?

  「那就別想了。」

  「不,我一定要弄清楚。如果你知道的話那就告訴我!」她那雙固執的灰眼睛在昏暗的燭光中炯炯有神。

  「好吧,如果你一定要知道的話,」威廉慢慢說,似乎在斟酌詞句,「黑魔王在幾年前就不再滿足於純血家族。他開始在混血巫師中發展自己的勢力。」

  「可這又有什麼關系?」

  「混血巫師擠占了純血統的位置,純血統們有理由不高興。因為這原本就和『純血至上』的理念相違。」

  「所以,只是為了利益?」

  過了一會,威廉說道:「就我所知。」

  阿德赫拉心中產生了一種奇怪的感覺:行事瀟灑的塞巴斯蒂安為了利益背叛了信仰、最後把性命搭進去,這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對。就連威廉也有些奇怪,他似乎表現得過於鎮靜了。

  「你提前知道這件事?」

  威廉俯身吻了吻她的額頭。

  「別想了,你現在需要休息。待會菲拉會帶你去你的房間。」他溫和地說,但阿德赫拉並沒有同往日一樣沉溺其中。

  從某種意義上說,小天狼星對威廉的看法是對的:迷戀黑魔法的瘋子、手上沾血無數、為黑魔王鏟除異己……但也許,這是值得的吧?不管塞巴斯蒂安是為了什麼,他終究是背叛了舊日的信仰。

  黑魔王是不可違背的……塞巴斯蒂安那樣做是錯的。如果他真的是為了利益違背自己當初的誓言,那他理應被處死。

  但是,一個細小的聲音在她心底冒出來——黑魔王為什麼要以那樣的方式處死他?就算他一時鬼迷心竅走錯了路,但這麼多年來他對食死徒的貢獻所有人都有目共睹。先是巴倫,再是她,然後是威廉;他的侄子,他喜愛的後輩,他欣賞的年輕人……阿德赫拉無法想像,當他們的魔杖指向他的時候他心裡會是多麼的痛苦絕望……

  還有威廉……他就是黑魔王手裡最鋒利的那把匕首,絕無二心。他的那些咒語讓人毛骨悚然……既然塞巴斯蒂安都能被他折磨死,那會不會有一天,他的那些咒語也會落在她的身上?

  她不敢再往下想了。

  阿德赫拉已經足夠疲倦了。在菲拉來之前,她已經沉沉睡去。最後是小精靈菲拉去叫了威廉,他將睡著的她抱回了房間。

  他沒有想到自己已經極力輕柔的動作還是驚醒了她。她抓著他的手臂,帶著一雙哭腫的眼睛輕聲問他:

  「你說,那會是什麼樣呢?」

  威廉知道她問的是什麼,他也曾問過自己這個問題很多次,但沒有人知道答案。

  「你會唱搖籃曲嗎?」女孩望著他,身子蜷在一起,模樣顯得有點可憐。

  「……不會。」男巫說。這是一個意料之中的答案,阿德赫拉也無法想像威廉唱歌的模樣,那簡直和麥格教授會高興得手舞足蹈一樣不可思議。

  「那講故事呢?講故事總會吧?就算沒有故事,隨便說點什麼也行。」她不滿地微嘟起嘴唇,只希望對方不要直接背草藥書。

  威廉沉默著,似乎阿德赫拉是在要求拿走他最心愛的鉑制坩堝。她都要放棄希望了。可這時,他突然開口,用一板一眼的嚴肅語氣緩緩說道:

  「在海的遠處,水十分藍,像最美麗的矢車菊的花瓣,同時又很清,像最明亮的玻璃。然而它又很深,深得任何錨鏈都達不到底。要想從海底一直達到水面,必須有許多教堂尖塔,一個接一個地連起來才行。」

  阿德赫拉懵了。她不會是聽錯了吧?他在講故事?

  她敢賭十個加隆,這絕對不是那個刻板的威廉·普林斯能現編出來的故事。她繼續往下聽著——

  「……她是一個古怪的孩子,不大愛講話,總是靜靜地想什麼事情。當別的姊妹們用她們從沉船裡所得到的最奇異的東西來裝飾她們的花園的時候,她除了喜歡像高空的太陽一樣艷紅的花朵以外,還喜歡一個美麗的大理石像。這是一個美麗的男子的石像;它是用一塊潔白的石頭雕出來的,是跟一條遭難的船一同沉到海底的。」

  她忍不住將偏過頭,看到坐在一旁的威廉正目不轉睛地盯著牆壁掛毯上的花草紋,背誦著一個不知道從哪裡聽來的童話故事。真是難以想像,他臉上的表情正經得像是在參加魔法史考試,似乎是在考官面前論述到底是誰殺死了妖精戈娜德納克特這個千古難題。

  阿德赫拉閉上眼睛,繼續聽他用與賓斯教授有得一拼的干巴巴的語氣講著小美人魚的故事。魔法界的人魚凶悍、醜陋,但她並不太介意人魚的形像在故事中被美化。

  「……小人魚看到王子漸漸蘇醒過來了,並且向周圍的人露出笑容。可是他卻沒有對她露出笑的表情:當然,他一點也不知道救他的人就是她啊。她感到非常難過。因此當他被抬進那幢高大的房子去的時候,她就悲哀地跳進海裡,回到她父親的宮殿裡去了。」

  「……那麼我就只有死去,變成泡沫在水上飄了。我再也不能聽見浪濤的音樂,再也不能看見美麗的花朵和鮮紅的太陽了。難道我沒有辦法能得到一個不滅的靈魂嗎?」

  「……只有當一個人愛你、把你當做比他父母還要親切的人的時候;只有當他把他全部的思想和愛情都放在你身上的時候;只有當他讓牧師把他的右手放在你的手裡,答應現在和將來永遠對你忠誠的時候,他的靈魂才會轉移到你的身上,你才會得到一份人類的快樂。他會給你一個靈魂,同時又使他自己的靈魂保持不滅。但是這類事情是永遠不會有的。」

  「……現在她穿上了絲綢和細紗做的貴重衣服。她是宮裡最美麗的女人,然而她卻是一個啞巴,既不能唱歌,也不能講話。漂亮的女奴隸穿著絲綢,戴著金銀,走上前來為王子和他的父母唱歌。有一個奴隸唱得最迷人,王子不禁鼓起掌來,對她露出微笑。這時小人魚感到一陣悲哀。她知道,在過去她的歌聲要比那美得多。她想,只願他知道,為了要和他在一起,她永遠犧牲了自己的聲音。"

  「……現在大家都在傳說王子快要結婚了,他的妻子就是鄰國國王的一個女兒。因為這個緣故,他裝備好了一艘美麗的船。王子在表面上說是要到鄰近一個王國裡去觀光,事實上是為了要去看看鄰國君主的女兒。他要帶著一大批隨員同去。」

  「……在太陽沒有出來以前,你得把它刺進那個王子的心裡去。當他的熱血流到你腳上的時候,你的雙腳將會又聯到一起,成為一條魚尾,那麼你就可以恢復人魚的原形,你就可以回到我們這兒的水裡來。這樣,在你沒有變成無生命的鹹水泡沫以前,你還是可以活過你三百年的歲月。快動手吧。在太陽沒有出來以前,不是他死,就是你死。」

  「……他的思想中只有新娘的存在,刀子在小人魚的手裡發抖。但是正在這時候,她把刀子遠遠地向浪花裡扔去。刀子沉下的地方,浪花就發出一道紅光,好像有許多血滴濺出水面。她再一次用她迷糊的視線朝王子望了一眼,然後就從船上跳到海裡,她覺得她的身軀在融化成泡沫。」

  「現在太陽從海裡升起來了。陽光柔和地、溫暖地照在冰冷的泡沫上,因此小人魚並沒有感覺到滅亡。她看到了光明的太陽。」

  故事在這裡結束。阿德赫拉本來已經收起來的眼淚又止不住地往下流。她抽抽嗒嗒地坐起來,用手帕擦著眼淚。

  「你,你從哪看到的這個故事?」她哭得稀裡嘩啦的。威廉困惑地皺眉看著她,沒有回答這個問題。看來,他只是把這個故事復述了一遍,一點都沒被故事情節感染。阿德赫拉對於他的無動於衷感到氣憤。

  「小人魚最後死了!」她尖聲說。

  「我知道。」威廉平靜地說。他注視著她,眼睛轉為讓人捉摸不透的深色。

  「為什麼小人魚不能和王子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呢?童話一般都有一個那樣的結尾。」她傷心地絞著手裡的帕子。

  「不。小人魚不應該和王子在一起。」威廉認真地說。

  「難道她應該死掉嗎!」她有些神經質地嚷道,讓威廉的眉毛不易察覺地輕輕一皺。最終,他決定在這個特殊時候包容她。

  「是王子不配,」威廉·普林斯移開了目光,「是他配不上她。拋開王子的身份,他一無是處。」他冷靜地給出了一個令阿德赫拉驚訝的結論,似乎意有所指。

  「他從沒有看到她為他做過什麼,是因為他不想看到。」他帶著點固執說道。

  「我不這麼認為,」阿德赫拉冷靜下來,稍加考慮道,「我覺得這是……命運。」她說出這個詞時,顯得有點迷茫。

  「命運?」威廉挑眉,重復道。

  「命中注定、不可逃避。」語氣堅定起來。她輕輕彎起唇角,想起了自己之前極力維系的那個搖搖欲墜的布萊克家。那笑容變得略微苦澀,可對方沒有發現。

  「只有無力改變的人才會將此歸結為命運。」威廉的話無意間戳到了阿德赫拉的痛處,這讓他看上去終於有點像她記憶中那個和大貓一樣傲慢自大、睥睨一切的威廉·普林斯了。她感到了極度的疲憊,不欲在此時和他一爭高下。

  困意襲來,她縮回到被子裡。威廉替她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看著她閉上眼睛。

  「謝謝你的故事,我很喜歡。如果這就是死亡的話,」她想起了人魚故事的結尾,嘟囔著,「……也還不錯。死在黎明時分的海邊,絕望與希望、舊的結束與新的開始,多美啊。但我還是希望我能死在一個秋天,最好是一個鋪滿金黃落葉的秋天。」

  她喜歡海邊嗎?威廉將這點默默記在了心裡。他看著身前的女孩,眼睛中帶著連他自己都沒察覺的溫柔。

  「為什麼呢?」

  「因為我讀過一句詩,」她的聲音越來越小,「『願生如夏花之絢爛,死如秋葉之靜美』,那聽上去很美。」

  這聽上去傻透了,但威廉沒有反駁。他已經習慣了她時不時的「奇思妙想」了。

  「好,我陪著你。」他說著,又為她拉了拉被角。

  他凝視著十六歲女孩的如花睡顏。床頭的燭光映著她的側臉,將睫毛的陰影拉得很長。她的五官端莊纖巧,看上去像是一名沉睡的天使。這讓他突生出一種異樣的感覺,仿佛這個場景會重復上百年,直到那個秋日到來、死神將他們一同帶走。她會在窗邊讀著喜歡的書,而他會安靜地研制魔藥;她會說著那些她以為他會感興趣的話題,而他雖然覺得聒噪,卻還是會耐著性子認真地聽。

  威廉用一種小心克制的目光注視著她,仿佛在注視一個他無比渴望的易碎的美夢。不敢觸及,不願離去。

  「你說,那會是什麼樣的呢?」阿德赫拉在半夢半醒間再次問道,沒指望對方能有什麼回應。

  「在那裡,人們只需要做他們想做的事,」威廉將聲音放柔,「沒有任何人可以強迫他們。」

  阿德赫拉過了很久才答話。

  「聽上去像是有許多不得已似的……怎麼,你要承認命運的存在嗎?」

  夜已深,阿德赫拉很快就睡著了,沒有等到那個答案。威廉琥珀色的眼眸在搖曳燭光的映襯下晦暗不明,但依舊銳利、沉穩。他似乎永遠不知疲累,永遠也不會倒下。

  「因為我決意抗擊它。」他輕聲說,眼神堅定狠厲。


第36章 Chapter 17 嗜血權杖(5)

  兩天後的周日,阿德赫拉返回霍格沃茨,准備迎接新一周的到來。她因為赴宴和養病錯過了一次魁地奇訓練,但沒人敢說什麼。

  這天晚上,位於倫敦維多利亞街三號的房子迎來了兩位神秘訪客。年長的那位名叫波琳娜,擁有一雙銳利的湛藍色眼睛,暗金色的頭發整齊地盤在腦後;年輕的那位是波琳娜的女兒,名叫維奧萊塔,不過十七八歲的年紀,有一雙罕見的藍紫色眼睛。兩人都來自德國的穆勒家族。

  藏身此處的蝴蝶夫人接待了她們。

  「真感謝你們能在這個時候過來。」

  「哪裡,這是我們應該做的,」波琳娜·穆勒平和地說,「很感謝這些年來您為我們做的貢獻。我們自當遵守承諾。」

  蝴蝶夫人,本名海倫·克裡,一九五八年七月以女學生會主席的身份從霍格沃茨拉文克勞畢業。她表面上是魔法護膚品牌「蝴蝶夫人」的創始人,白手起家創造了一個商業奇跡,實則是一個外國家族在英的代理人。

  為了掩人耳目,穆勒家族在英國的代理人不止一個,但海倫無疑是其中最成功的。她出乎意料地得到了塞巴斯蒂安·塞爾溫的青睞,那些看人眼色的家族根本不敢找她的麻煩。

  但現在,塞巴斯蒂安·塞爾溫倒了。盡管消息被極力封鎖,海倫還是聽到了風聲。她將消息秘密傳遞出去,穆勒家族內部商議後決定派波琳娜母女來處理此事。

  波琳娜出身朗格家族,身為家中獨女的她帶著那個古老家族的巨額財富嫁入穆勒家,在族中享有很高的地位。當年波琳娜在海倫走投無路的時候救了她,從此海倫改頭換面,效忠於波琳娜和她的家族。

  她們用德語交談,相互使用敬稱。維奧萊塔在一旁旁聽,她此行的目的便是協助和學習。

  「我們會安排您今晚撤離,恐怕您接下來要離開這裡很長一段時間了。您還有什麼牽掛嗎?」

  「我的女兒。她還在霍格沃茨上學。」海倫說。

  這件事波琳娜是知道的。當年海倫便是被叔叔一家以未婚先孕的名頭趕出了家門,但她堅持生下了她,因為這是她和她愛的人的孩子。

  但那名叫帕克·布朗的格蘭芬多從此杳無音信。帕克是一名麻瓜出身的巫師,海倫猜測他是被食死徒給殺害的。在幾年後,帕克的麻瓜養父母也慘遭殺害。

  「她可以轉學去布斯巴頓,」波琳娜立刻說,「這件事一周後就能辦好。」她承諾道,臉上毫無難色。

  海倫掙扎了一會。「還是算了吧。她一直以為她的母親只是一個普通的職員,我也只想讓她過普通人的日子。拜托您暑假的時候找人照看她一下就好。我會給她寫一封信,看看她能不能去同學家過暑假。」

  波琳娜同意了。維奧萊塔會意,拿出一個紫羅蘭形狀的掛墜遞給海倫。

  「我們很快會再次見面的。」藍紫色眼眸的女孩微笑道。

  門鑰匙發出淡藍色的光芒,漸漸將海倫包圍。在離開前,她抬頭看向波琳娜。

  她們在一個四月的黃昏相遇於霍格莫德。那是一九五六年,她是一名忙於備考的五年級學生,在三把掃帚等待約會結束的室友;而她是一名待嫁的新娘,同時承受著失去摯友與即將嫁給不愛之人的痛苦。喝醉酒的波琳娜向一名路人傾訴,海倫便是那名沉默的傾聽者。兜兜轉轉這麼多年過去,她們的女兒都長大了,似乎在告訴她們這個世上沒有什麼過不去的坎。

  拋卻合作關系,海倫與波琳娜也能算得上不錯的朋友。她們是相似的人,知道彼此的難處與痛苦,卻從不點破。她可以信任她。海倫在最後一刻平靜地說:

  「如果您有了塞爾溫的消息,也請告訴我。「

  下一秒,她被門鑰匙帶到了百裡之外的安全地帶。她沒有想到的是,從此她再也沒能重返故土。

  「她對塞巴斯蒂安·塞爾溫……」維奧萊塔遲疑著問。

  「海倫是不會愛上一個純血統的,何況是一個塞爾溫,」波琳娜十分篤定,維奧萊塔不解,「因為她愛的自始至終只有帕克·布朗一人。」

  「而塞爾溫家族當年找過他的麻煩,他很可能就是命喪於此。」

  「所以說,只有利用?」

  「只有利用。」波琳娜冷漠地說。

  早就見慣權力爭鬥的維奧萊塔只是有些失望。但很快,她便有點感慨地說:「就連塞爾溫也不會知道『蝴蝶夫人』的真實身份,這將永遠成為一段秘史。我感覺,我們似乎正在從高處俯瞰歷史吶。」

  「你錯了,孩子。在真正的歷史面前,我們知道的很少。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俯視同時代的歷史,我們手握的也僅僅是一小塊碎片而已。後世人能做的只是極可能地搜集碎片,將它們拼湊完整。但歷史的碎片浩如煙海,真假難辨。」

  十二天後,三月十七日,馬爾福莊園舉辦了一場盛大的晚宴。巫師界幾乎所有有頭有臉的家族都收到了請柬,但並不是所有人都到場了。大家都對前去赴宴代表什麼心知肚明。黑魔王權勢漸盛,這是他給大家族們表明立場的最後機會。

  到場的家族都與黑魔王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其中的很多人後來被證實為食死徒。他們是萊斯特蘭奇、布萊克、塞爾溫、帕金森、諾特、羅齊爾、艾弗裡、亞克斯利、特拉弗斯、卡羅、羅爾、高爾、克拉布、穆爾塞伯、格林格拉斯、伯斯德、博克、弗林特……就連與馬爾福一向不睦的威廉·普林斯也在未婚妻阿德赫拉·布萊克的陪同下參加了這次規模盛大的晚宴。

  《預言家日報》的攝影師在他們一起踏上主體建築前的台階時摁下了快門,這張照片後來成為這對著名未婚夫婦唯一一張公諸於世的合照。

  在未加顯形藥水的黑白底片上,阿德赫拉·布萊克正神采飛揚地在說什麼,十六歲的她年輕而富有活力,左側臉頰上露出一個淺淺的酒窩;二十四歲的威廉·普林斯伸出左臂攬住未婚妻,低頭認真聆聽著,神色溫柔。沒人知道在這樣的表像之下隱藏著什麼。

  在戰爭結束後,普林斯家族的族人以三千加隆的價格從預言家報社手中購得了這張底片。

  而現在,謎題還未解開,故事仍在繼續。


第37章 Chapter 18 光榮使命(1)

  「……高奈莉婭·A·麥克米蘭小姐在七二年七月以實習生的身份進入魔法法律執行司。她思維敏捷,行事果斷。當時我任魔法法律執行司司長一職,三個月後她一轉正我就將她提拔為了司長助理。我們那時正在進行《啞炮權利法案》的起草,在當時已經歷經了一年半之久,麥克米蘭的加入對我們而言是巨大的幫助。但麥克米蘭家顯然不願意讓她牽扯進去,於是在七三年一月份,她被平調至威森加摩管理機構,只負責文書工作。

  「我當時還覺得可惜。但出身世族的麥克米蘭只要按照家族的安排,不行差踏錯,加之她本人出色的工作能力,便有望能在三十歲之前登上司長之位。(備注:這一點後來在阿米莉亞·博恩斯的身上得到了驗證。)

  「不過我沒想到的是,她竟然另辟蹊徑。七五年七月,我競選成功,成為魔法部部長。此時的麥克米蘭在部長辦公室裡擔任一個不太起眼的初級助理。我也是在這個時候才知道,之前那些珍貴的情報都是經她之手傳遞進魔法部的。她極其擅長與人打交道,和很多家族都保持著良好的私人關系。其中一個很好的例子便是在部裡任職的艾分史東·厄誇特。她通過厄誇特認識了米勒娃·麥格,這位霍格沃茨的變形課教師以阿尼馬格斯形態潛入斯萊特林休息室,為我們探聽了很多神秘人追隨者的重要消息。除了麥格,麥克米蘭的手上還有不少能干的密探,其中最有價值的便是打入食死徒內部、代號『山貓』的高級間諜。

  「七八年三月,神秘人的勢力進入鼎盛期。他們似乎察覺到有叛徒,對內的表現我們不得而知。大概是從那個時候起,他們盯上了負責情報彙總工作的麥克米蘭。三月十八日,國際巫師聯合會抵達倫敦,在當晚的會議間期,她突然昏倒被緊急送往聖芒戈醫院,後被診斷為花粉過敏。這很蹊蹺,因為她並無此過敏史。這是我能想到的最早關於麥克米蘭小姐遭人暗算的事情。」

  ——節選自《英國魔法部部長辦公室秘密檔案與備忘錄解密(二零三零年版)》


第38章 Chapter 18 光榮使命(2)

  從三月三日那晚起,塞巴斯蒂安·塞爾溫的名字無人再提。他沒有娶妻,亦沒有子女,連被傳為情婦的蝴蝶夫人也在食死徒到達前銷聲匿跡,倒是很干淨。

  沃爾布加在知道這件事後,先是震驚,接著就是譴責和唾棄。

  「我早就知道那個金發小子不安好心……哼,三天兩頭地跑過來獻殷勤……」她咕噥道。

  默默聽著這一切的阿德赫拉心中生出一種怪誕的感覺。她還記得沃爾布加曾經是多麼需要塞巴斯蒂安的靈通消息與獨特見解。塞巴斯蒂安的背叛是不對的,但沃爾布加的無端指責就對嗎?

  「還有他那個情婦,一看就不是什麼正經人家出來的——」

  沃爾布加不會想到蝴蝶夫人就是她的弟弟阿爾法德當年瘋狂追求過的混血女巫海倫·克裡。不過先前利用啞炮身份大肆斂財的克裡家族在她眼中確實不是什麼正經人家,她這次倒是沒看錯。

  「別說了,」阿德赫拉出聲打斷她,「我們應該把注意力放在更需要的地方上,而不是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她說。沃爾布加愣了一下,還是安靜了。

  雖然很不願意承認,但阿德赫拉私下裡覺得蝴蝶夫人表現出來的涵養與學識要比沃爾布加強得多。

  以沃爾布加的才能或許在克裡家正合適,但將位於純血統核心的布萊克家族交到她的手上實在過於危險。不過,所有意識到這點的人都碰巧被她給除名了。阿德赫拉的祖母梅拉妮婭·麥克米蘭·布萊克曾對這一點表示過擔憂,可惜她在阿德赫拉很小的時候便去世了。

  現在,布萊克家的老一輩們都隱退了,不再理事。他們將家族掌舵的重任交給和他們同樣迷戀純血統的沃爾布加手上,並堅信她不會選錯道路。現在看來,她確實沒選錯。兒子小天狼星雖然不爭氣,但女兒阿德赫拉已經加入食死徒,並會在畢業後嫁給黑魔王的心腹威廉·普林斯。

  三月十八日,國際巫師聯合會先遣團抵達倫敦,意在考察英國巫師界的局面平穩性以及為夏季正式訪問團的到來做鋪墊。魔法部得到消息,食死徒意圖在先遣團訪問期間對先遣團成員不利,緊急將數名布置在外圍的傲羅召回。

  魔法部的內部消息很快通過擔任傲羅的鳳凰社成員弗蘭克·隆巴頓傳回社裡,鳳凰社決定派人前去說服先遣團成員埃蒙德·蒙特支持鳳凰社。社員博恩斯兄弟通過在部裡的關系調回了一名不起眼的社員去執行這一任務。

  被選中的人是一直潛伏在對角巷的傲羅兼鳳凰社成員愛德華·瓊斯。他於一九七二年七月以男學生會主席的身份從霍格沃茨格蘭芬多學院畢業,同年開始傲羅培訓。一九七五年九月,他在結束傲羅培訓後參與調查一起走私案,後以觀察員的身份潛伏於對角巷,監視食死徒在對角巷的動向。

  二十一點十五,完成任務的愛德華·瓊斯從休息室悄悄潛出,行走在地下一層的走廊裡。他在這裡碰到了部長初級助理、同時也是他上線的高奈莉婭·麥克米蘭。

  高奈莉婭在他身前暈倒,愛德華也得以將她及時送往聖芒戈。聖芒戈藥劑和植物中毒科值班治療師哈裡斯將她診斷為花粉過敏,並指導愛德華的女友、一名姓「梅爾」的藥劑師為她配置了解藥。

  在喝下解藥半分鐘後,高奈莉婭慢悠悠地睜開了眼睛,看起來毫發無損。魔法部的情報危機暫時解除,但食死徒一方的情況並不樂觀。

  這次的計劃由羅道夫斯·萊斯特蘭奇負責,他在威廉·普林斯和蒂凡尼·黑爾的魔藥之間選了威廉的。那瓶被命名為「玫瑰之心」的毒藥原本會讓中毒者看上去像是花粉過敏,實則會因此錯過最佳搶救時間。羅道夫斯不明白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高奈莉婭·麥克米蘭為什麼會真的變成花粉過敏?

  但他進一步明確,食死徒內部確實仍有叛徒,且他的上線很可能就是高奈莉婭·麥克米蘭。在將此事稟告黑魔王之前,他將有關人員都召集到了一起。

  三月十九日凌晨,萊斯特蘭奇莊園。

  「行了,我知道叛徒一定存在,都來說說吧,昨天晚上到底是怎麼回事?」他粗聲粗氣地說,「黑爾,你先來。」

  混血出身的藥劑師蒂凡尼·黑爾還沒有成為正式的食死徒,但她的業務能力是毋庸置疑的。這位黑發女巫一看就不大好對付,羅道夫斯有點頭疼和她打交道。

  「我不知道我有什麼要說的,」她用自己一貫的嘲諷語氣說,「你們用的那瓶魔藥不是我的。就算我拿到了那瓶魔藥,也不可能立刻做出來解藥。」

  「普林斯,你有什麼要說的?」

  「是你拿走了我的魔藥。你測試過它的,不是嗎?後面發生了什麼我一無所知。你要是不信任我,大可以再找個麻瓜重新測一遍。」他冷冷地說。

  羅道夫斯有點惱了。

  「拉巴斯坦,你找的那個人到底靠不靠譜!」他衝著自己的弟弟吼道。

  坐在沙發上的拉巴斯坦·萊斯特蘭奇懶洋洋地抬起頭。負責去下藥的部長辦公室實習生維克多·沃克就是他找過來的。據說此人對於憑借家族勢力就能身居高位的麥克米蘭極為不滿。

  「也許吧,」拉巴斯坦滿不在乎地說,「你把他抓來問問不就知道了?」

  貝拉特裡克斯這時昂首挺胸地走進房間。「怎麼樣?」羅道夫斯有點緊張地問,一如既往地將所有希望都放在妻子身上。她剛剛在莊園地牢裡審問維克多·沃克。

  「那小子一口咬定將藥水滴在了麥克米蘭的點心上,並且確信她吃了下去。」她傲慢地說。

  羅道夫斯皺著眉頭想了半天,還是沒有頭緒。

  「好吧,那我們先來做個假設。如果麥克米蘭沒有中毒,那問題會出現在哪裡?我們已經可以肯定,那瓶魔藥直到交到沃克手上都沒有問題。」

  「有沒有可能是中途被掉包了?」蒂凡尼·黑爾說。

  「那會是誰?」羅道夫斯緊接著問道,「參與這次行動的就這麼幾個人。我敢保證,沒有其他人知道。」

  「不,還有一個人,」拉巴斯坦眯起了棕色的眼睛,「那個斯內普不是一直在和黑爾做魔藥嗎?他也是知情者。」

  貝拉特裡克斯大笑。「他能做什麼?一個還沒畢業的混血小雜種。」說完她輕蔑地看了一眼坐在一旁面無表情的威廉。

  西弗勒斯·斯內普正是威廉的姑媽、當年離家出走的艾琳·普林斯和麻瓜托比亞·斯內普的兒子。

  「那就先把他排除,」羅道夫斯不耐煩地說,「再想想還有什麼可能?」

  「容我提醒,其實內部聽到風聲的人有很多。」威廉說。

  羅道夫斯眼前突然一亮。

  「普林斯,這次的計劃本來沒有你。你為什麼要突然摻乎一腳?」他懷疑地看向威廉。

  「一切為了黑魔王,」他答道,這真是個標准答案,「我還想問問你,你這次行動一開始為什麼要故意繞開我呢?」

  面對他咄咄逼人的目光,羅道夫斯有些心虛。「我們當然應該給其他人一些機會……」

  威廉發出了一聲冷笑。

  「行了,」拉巴斯坦拖長了語調,「既然沒有頭緒,那就來想想下一種可能——如果麥克米蘭真的中毒了呢?要不然沒法解釋她那天晚上為什麼會突然暈倒啊。」

  「那晚的那個治療師和藥劑師呢?」羅道夫斯逼問道,「拉巴斯坦,我記得我是派你去的聖芒戈吧?「

  「那名治療師叫理查德·哈裡森,他那晚本來不應該在那裡的,」拉巴斯坦不大情願地說,「他已經辭職了。」

  「辭職?」蒂凡尼挑眉反問。

  「是啊,辭職。他們全家都去了澳大利亞,包括他在部裡當官的哥哥。我可沒法去澳大利亞逮人。」他聳聳肩膀。

  「那那名藥劑師呢?還有那名把麥克米蘭送到醫院的傲羅?」

  「我當時去追的哈裡森,但是跟丟了。等我回來的時候,那兩個人已經走了。」

  羅道夫斯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所以說一共三個人,你一個也沒抓住?那名藥劑師也辭職了嗎?」他咆哮道。

  拉巴斯坦似乎已經習慣了哥哥的怒火。看樣子,他早就懶散慣了。

  「我查了當晚的值班記錄。那一晚並沒有藥劑師當班,」拉巴斯坦嘟囔道,「誰知道她是從哪個地縫裡鑽出來的?」

  「或許,我們可以換一個思路,」貝拉特裡克斯挑釁般地看向威廉,「誰能制作出這種解藥?」

  萊斯特蘭奇兄弟都看向了威廉,但威廉還是一副鎮定自若的樣子。

  「讓我來想想,有沒有可能那名藥劑師就是你假扮的?你那裡應該有不少復方湯劑吧?假扮一個人對你而言輕而易舉。」貝拉特裡克斯挑釁般地說。

  「你忽略了一個問題,」威廉說,「那個藥劑師是個女的。」

  「女的怎麼了?」貝拉特裡克斯極其不滿。

  「就算我真要假扮別人,我也不會扮成一個女人。」他有點不屑地說。

  仔細想想,這真的像是威廉·普林斯一貫的行事風格。他以前不是還當著貝拉特裡克斯的面說過「上戰場都是男人的事」嗎?

  「你——」

  「行了,現在不是爭假扮男人還是假扮女人的時候!「羅道夫斯煩躁地說,」就著上一個問題——普林斯,這個魔藥是你提供的,你必須要告訴我們都有誰能做出來解藥!」

  「沒有人可以做出來。」男巫傲慢地說。

  「哦,包括你自己?」羅道夫斯問。

  「我的任務是做毒藥,而不是做解藥。」威廉冷冷地說,把羅道夫斯給噎了回去。

  「黑爾,你呢?」他甕聲甕氣地問黑發女巫。

  「做毒藥的權威在這,你卻來問我這個混血?」她奚落道。

  他們兩個的脾氣都不怎麼好,讓羅道夫斯禁不住懷疑搞魔藥的是不是都整天一副陰陽怪氣的模樣。

  「你這麼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一個人。」拉巴斯坦摸著下巴,若有所思地說。

  「誰?」

  「簡·普林斯。」拉巴斯坦說。威廉在聽到那個名字後瞳孔忍不住一縮,只有蒂凡尼將這看在了眼裡。

  羅道夫斯瞪大了眼睛,足足過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

  「那個人不是早死了嗎?」羅道夫斯冷漠地說,「你提她干什麼?」

  「你看,女人、和普林斯一樣擅長魔藥,這樣的人鳳毛麟角,簡·普林斯就是一個。她的魔藥可是普林斯親自教的。」

  「是啊,只除了她死了這一點以外,」羅道夫斯嘲諷道,肺都快氣炸了,「梅林吶,好不容易才能擺脫她。難道那個女人還要以幽靈的形式回來嗎?」

  「不,」拉巴斯坦固執地說,「我覺得她可能壓根沒死。」

  那次和阿德赫拉的簡短談話讓拉巴斯坦重新回想起簡與威廉相處的場景:威廉永遠都是傲慢神氣的樣子,而簡永遠都是他身後唯唯諾諾的小跟班。不管他身為男人的那點直覺是否正確,他都很難相信威廉會這麼輕易地讓簡死掉。

  似乎只有他一個人覺得這不是無稽之談。

  「夠了!」羅道夫斯勒令道,對於拉巴斯坦的異想天開頭痛萬分,「既然我們都理不清楚,那就交給黑魔王去定奪吧!」


第39章 Chapter 18 光榮使命(3)

  食死徒的集會一早在塞爾溫莊園舉行。塞巴斯蒂安「消失」後,這裡就成了黑魔王的地盤,塞爾溫家族剩余的族人小心翼翼地侍奉著這位主人。羅道夫斯盡量流暢地向黑魔王報告了這次失敗的行動。這本來就是羅道夫斯為了表忠心私自進行的行動,黑魔王更是對擔任仲裁毫無興趣。他只需要知道食死徒內還有叛徒,而叛徒的上線很有可能是高奈莉婭·麥克米蘭就夠了。

  「也許你們還記得塞巴斯蒂安的下場,對不對?」他圓滑地說,所有人都想到了那個最後忍不住在威廉魔杖下求饒的前任塞爾溫家族掌權人。現在,塞爾溫老夫人已經不承認這個死去幼子的身份了,當年也正是她將家族交到了他的手中。

  「現在,黑魔王大人需要你們手裡的一個東西。我需要一個小精靈。」

  長桌旁的巫師們都低下頭。家養小精靈一般只有古老而富有的巫師家族才能擁有,一只訓練有素的家養小精靈可以干很多活,而且任勞任怨。

  黑魔王的目光從一張面孔移到另一張。終於,有人開口了。

  「布萊克家願意獻上小精靈。」

  是坐在威廉·普林斯旁邊的阿德赫拉·布萊克。她馬上就要十七歲了,如今已經褪去了嬰兒肥,長成了一名少女。她沒有黑魔王預料得那樣勇敢果斷,但勝在忠心單純……而且最關鍵的是她現在是一名布萊克,以後會是一名普林斯。

  黑魔王滿意地看著她。

  「黑魔王將會永遠記得布萊克家的忠誠。」他朗聲說,但並不是每個人都會信了。塞巴斯蒂安的死猶如一顆驚雷,炸醒了不少人。他大概在阿德赫拉出生的時候就加入食死徒了,到死前已是位高權重,但還是說死就死了,黑魔王甚至連說一句遺言的時間都沒給他留。

  這些事馬爾福明白、普林斯明白,但布萊克不明白。在十七歲生日前一天的午後,阿德赫拉到地下廚房找到了克利切。

  這是她第一次來到這裡,這麼做只是為了顯得更有誠意。在一些方面,她仍然固執地堅持著自己的行事准則。

  小精靈用一條破毯子給自己搭了一個簡陋的窩,阿德赫拉看到後心裡突生出來點愧疚。她知道沃爾布加平時都是怎麼對克利切的,稍微做錯一點事就狠狠懲罰、天天嚷著「小精靈老得端不動盤子了就該將它們的腦袋砍下來釘到牆上」。她雖然不贊同,但也從來沒有反駁過。

  她只是沒有虐待它,現在卻要為了布萊克家的榮耀將它獻給黑魔王……在見識了黑魔王的殘忍後,誰知道在接下來等待著它的會是什麼呢?

  但她必須要這麼做。她,阿德赫拉·雷古勒斯·布萊克,布萊克家族的繼承人,曾經在黑魔王面前發過誓,要永遠忠誠於他……她不能軟弱,絕不能……

  阿德赫拉蹲下來,與小精靈平視,伸出手輕輕握住它瘦弱的手臂。地下廚房的光線很昏暗,不會將一切都照的無從遁形……

  「克利切……」她輕輕開口,注視著小精靈玻璃球一樣的眼珠,「黑魔王需要一個小精靈,我主動推薦了你。」

  推薦……她竟然用了這個詞。小精靈克利切的眼睛睜得大大的,裡面滿是對她的信任與敬愛。可她真的值得嗎?

  「這是榮譽,是屬於我和你的榮譽、屬於布萊克家族的榮譽,你必須做黑魔王吩咐你的任何事情。我希望——」她卡住了,將原本要說的那句「希望你可以理解」咽了下去。她是主人,克利切是她的小精靈。她在下達命令時並不需要得到它的理解。

  「我希望你能在這一切結束後回來,」她改口道,「回家。你明白嗎?」她盡力溫和地說。

  「克利切明白。」小精靈歡快地說。即使早就知道它會這樣高興地去執行她的命令,阿德赫拉還是松了一口氣。她告訴它黑魔王在塞爾溫莊園,小精靈很快就出發了。

  在接下來的幾個小時中,阿德赫拉始終心神不寧。她將獻出克利切的事情告訴了沃爾布加,不出意外地得到了母親的表揚,可此時的阿德赫拉已經不像過去那樣需要它了。曾經對她而言意義非凡的表揚,如今不過是幾句空泛的漂亮話。它既不能讓她得到被肯定的滿足感,也不能告訴她這麼做是否真的正確,甚至都不能讓她感到安定。它現在唯一的作用就是滋養著沃爾布加身為一名成功母親高高在上的虛榮心。

  對她而言,沃爾布加此時的褒揚甚至還不如父親奧賴恩一個沉默的微笑來得舒心。最起碼,奧賴恩會真心為她考慮幾分吧……會吧?阿德赫拉忍不住在心裡衡量起父母的私心,可沒過多久她的心又飄到了那只年邁瘦弱的小精靈身上……

  黑魔王會怎麼對它呢?它還能回來嗎?如果不能的話它會以怎樣的方式離開這個世界?它會不會怨恨將它送給黑魔王的小主人?

  在這些疑問的包圍下,阿德赫拉完全沒有辦法集中注意力做任何一件事。她將復活節假期的作業擱置到了一邊,隨手抓了一本中世紀咒語書,可實際上一個字也沒看進去。

  阿德赫拉心中的不安在入睡前得到了證實。這時她正准備入睡,將那本她根本沒看進去的咒語書放到了床頭,准備當作睡前讀物。

  隨著一記空氣破裂的聲音,一個小小的身影出現在房間華貴的地毯上。阿德赫拉從書中抬起頭,只是一眼就呆在了原地。

  克利切渾身都濕透了,破舊的枕套還在往下滴水。它的身體止不住地顫抖,大眼睛中盛滿了呆滯的恐懼。

  震驚的阿德赫拉從床上下來,赤著腳踩在地毯上。她手足無措地看著小精靈跪倒在地毯上,將自己床上的毯子披到了它的身上。

  「發生了什麼?」她跪在它面前輕柔地問,「克利切,告訴我發生了什麼,好嗎?」

  克利切用斷斷續續的聲音講了那個故事,關於黑魔王怎樣將它帶進海邊的岩洞、怎樣命令它喝下那些使人痛苦萬分的藥水、怎樣將一個華麗的掛墜盒放進去又灌進去新的藥水、怎樣大笑著將它扔在湖心小島上看著它被陰屍一點點拖下水……

  「克利切喝了,喝的時候看到好多恐怖的場景……克利切的五髒六腑都著火了……克利切喊阿德赫拉小姐救救它,喊女主人,可是黑魔王只是大笑……他逼克利切喝光了魔藥……他把一個掛墜盒丟進空盆中……又在盆裡加滿魔藥。」

  「然後黑魔王上船走了,把克利切留在島上……克利切需要水,他爬到小島邊緣,去喝黑湖裡的水……許多手,死人的手,從水裡伸出來把克利切拖了下去……」

  現在,它歷經磨難,但總算執行了它熱愛的小主人阿德赫拉小姐的命令,在那個充滿陰屍的岩洞中幻影移形,回家了。在它喜愛的小主人面前,它即使極度不適,也還是驕傲地挺起了胸脯。

  克利切是一只合格的家養小精靈。它聽從了她的命令,完成了任務,回家了。阿德赫拉小姐和這個家的其他人不一樣。她不會像女主人那樣懲罰它,也不會像小天狼星少爺那樣為難它,就連給它布置任務語氣都那麼溫和。克利切抬頭望向小主人,以為她會像往日那樣對它露出笑容,告訴它做的不錯。

  但阿德赫拉臉色慘白,雙目失神,仿佛遭受了什麼重擊——又或者,喝下那些藥水的人好像是她……

  阿德赫拉搖搖晃晃地站起來,但心中原先被認為是最堅實的一塊卻永遠塌了……其實她早就想到過會是這樣的結局,不是嗎?他踐踏生命,不在乎那些麻瓜的死活,連追隨他多年的塞巴斯蒂安都能輕易處死,又怎麼會在乎一只低賤的小精靈的死活?過去的她一直都在否認、在逃避,比如——

  如果沒有流過血,我們怎麼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他們只是一群麻瓜,只是死了,僅此而已。

  如果塞巴斯蒂安真的是為了利益違背自己當初的誓言,那他理應被處死。

  但她一直都有意無意地忽略了一個問題——不管是麻瓜、塞巴斯蒂安還是小精靈,他們都是一條生命。如果要失去生命,那得他們自己同意才行。否則,沒有任何人、任何團體、任何崇高目的可以隨意剝奪生命。

  先是與她毫無關系的麻瓜,接著是他聲稱叛變的塞巴斯蒂安,然後是她獻上的小精靈克利切。接下來會是誰?是不是她現在擁有的、珍視的,他都會一一拿走?

  不,不能再這麼繼續下去了。她是布萊克家族的繼承人,她得撐起一個家,她要保護他們。對,保護。

  阿德赫拉重新蹲下來,將手輕輕搭在小精靈的肩膀上。她注視著它竭力藏起痛苦、打起精神的眼睛,鼻子突然酸酸的。

  在這一刻,她下定決心了。

  「克利切,我命令你躲起來,不要離開家門,不要露面,」她的語氣中透露出擔憂,「保護好自己。這些你能做到嗎?」

  「家養小精靈的最高法律就是主人的命令。」克利切唱歌般地說。

  隨著又一記空氣的爆裂聲,它消失在她面前。阿德赫拉臉上鼓勵的微笑慢慢消失,那雙開始純真善意、後來狂熱偏激的灰色眼眸中,如今充滿著憤怒、不解與痛苦。

  黑魔王這麼做究竟是為了什麼?現在整個塞爾溫家族都在他的掌控之下,他為何要費盡周折去藏匿一個掛墜盒?慘死的塞巴斯蒂安真的背叛了黑魔王嗎?

  在重重謎團中,阿德赫拉的十七歲生日到來了。


第40章 Chapter 19 靈魂深處(1)

  一九六一年三月二十日,阿德赫拉·雷古勒斯·布萊克出生在倫敦格裡莫廣場十二號。雖然已經有了一個男孩,沃爾布加夫人還是渴望能生一個兒子。在治療師告訴她這是一個女兒後,她失望極了。

  按照布萊克家的慣例,家族需由男性繼承。就算沒有男性繼承人,也應該由下一代中最年長的未婚女性繼承。很不幸,阿德赫拉·布萊克是家中最小的孩子,她上面除了一個活蹦亂跳的哥哥以外,還有三個堂姐。

  如果這是個兒子,那麼他就會成為第二繼承人,但現在身為女孩的阿德赫拉足足排到了第五位……即使已經勝券在握,沃爾布加還是開心不起來。

  她將小女兒的間名取為男性的「雷古勒斯」,只能借此來表達自己的不滿。

  沃爾布加的不滿是有原因的。她在父親博洛克斯十三歲的時候就出生了,完全是一個意外。為了這個意外,布萊克家與克拉布家匆匆結親。她在兩個家族的期盼中出生,結果沒想到是個不能繼承家族的女兒。

  博洛克斯很生氣,覺得自己受到了欺騙,連帶著母親伊爾瑪也對她怨恨起來。夫婦二人一直想生一個男性繼承人,這一夙願直到博洛克斯二十六歲時才實現。此時沃爾布加已經十三歲,到了懂事的年紀。但阿爾法德與西格納斯兄弟二人的出生並沒有讓她的處境好上多少,只不過是從以前的惡語相向變成如今的視而不見。

  一九二五年,布萊克家族還有一個孩子降生。博洛克斯的堂哥阿克圖盧斯·布萊克的女兒柳克麗霞比沃爾布加早出生了幾天,成為族中長女。相比起沃爾布加,說柳克麗霞為掌上明珠也不為過。她性情溫順,聰慧聽話,深得長輩喜愛。一九五四年,她在母親梅拉妮婭·麥克米蘭·布萊克的安排下嫁給了伊格內修斯·普威特。普威特家族與麥克米蘭家族世代交好,是個好選擇。

  柳克麗霞的弟弟奧賴恩生性軟弱。他這輩子所有的強硬全都花在娶沃爾布加這件事上了。

  沒人知道奧賴恩是怎麼喜歡上的沃爾布加,柳克麗霞甚至一度懷疑過她使用了迷情劑,但實際上她沒有。沃爾布加頂著被懷疑的屈辱嫁入格裡莫廣場十二號,很快,她報復的機會就來了。

  誰能想到,溫婉大方、嫁了如意夫君的柳克麗霞居然會和初戀情人哈羅德·普林斯睡到了一起?誰能想到,只是這麼一晚,柳克麗霞竟然就懷孕了?沃爾布加懷著震驚與暗喜看著這位從小備受寵愛、事事強過自己的堂姐東奔西走,只為了能保住肚子裡的孩子。這件事一看就是別人設計,但沃爾布加可不在乎。她只知道,該輪到她出手了。

  她去看望了柳克麗霞,說了一番假意關懷的話,而後出了一個惡毒的主意:只要你之後不再管這個孩子、和她切斷所有關系,那普林斯家族也能容得下她的存在吧?

  「可是要怎麼做到這一點呢?」躺在床上的柳克麗霞形容憔悴,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似的問自己的堂妹。

  「交換契約,」她吐出了這個詞,柳克麗霞的瞳仁禁不住一縮,「你承諾忘掉這個孩子,他們承諾不傷害它。」

  沃爾布加得意地走了,她知道柳克麗霞一定會采納這個建議。因為她別無選擇。

  一九五五年十二月九日上午九點,柳克麗霞的女兒出生。中午十二點,虛弱的柳克麗霞從昏迷中醒來,與被牽扯的普林斯家族、麥克米蘭家族、普威特家族和布萊克家族的掌權人立下交換契約。四個家族一致承諾會容忍她的女兒活下來,不會出手傷害她。一小時後,已經徹底被母親遺忘的女嬰被哈羅德抱回普林斯莊園。她的母親希望給她取自己母親梅拉妮婭的名字,但哈羅德給她取名為「簡」,梅拉妮婭成了她的中間名。

  一九七六年二月,普林斯家族發出訃告,簡·梅拉妮婭因病逝世。隨著這名女孩的逝世,沃爾布加那顆提了這麼多年的心終於放下來了。她也終於可以放心讓自己的女兒嫁入普林斯家了。

  阿德赫拉和當年的柳克麗霞一樣,聰明、漂亮、討人喜歡。但這一次,人們不會再將女兒與母親比較,他們只會稱贊沃爾布加生了一個好女兒。

  聰慧乖巧的阿德赫拉從不會讓沃爾布加失望。她的父母忽略她、堂姐一家輕視她,丈夫背叛她、兒子忤逆她,但好在,她還有一個女兒。沃爾布加本來准備在女兒十七歲生日這天為她舉辦一個小型聚會,阿德赫拉也同意了。可不巧的是,阿德赫拉在這天一早發燒了。

  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沃爾布加心頭一跳。她請了治療師過來,可診斷結果只是普通的發燒。

  沃爾布加安心了,可同時又對女兒有些怨恨。這是個多好的機會呀!沃爾布加為她准備了那麼久,她竟然因為一點小病就錯過了。五十三歲的沃爾布加直到現在還記得自己十七歲成年的那一天——只有敷衍的祝福,父母一心撲在雙胞胎弟弟身上,一如既往地對她視而不見。堂姐柳克麗霞和氣地遞給她一份包好的禮物,裡面是一條她心心念念很久的寶石項鏈。

  但沃爾布加並不感激柳克麗霞。相反,她怨恨柳克麗霞為何隨便一出手就是她渴望了那麼久的東西。她臉上帶著笑容,實則心中充滿瘋狂的嫉妒。


第41章 Chapter 19 靈魂深處(2)

  無論如何,阿德赫拉得以在自己的臥室拆堆積如山的禮物。

  祖父阿克圖盧斯送了她一本已經絕版的咒語書,據說是祖母梅拉妮婭·麥克米蘭生前便給她准備好的;外祖父博洛克斯與外祖母伊爾瑪送了她一套水晶首飾;姑祖母卡西歐佩婭送了她一套可以自動清洗的畫具,據說來自於她的外祖母、一位弗利家族的族人;姑祖母多瑞婭給她親手織了一件淺綠色的鬥篷;父親奧賴恩將自己成年時得到的金表送給了她,母親沃爾布加則送了她一枚布萊克家族的紋章;叔叔西格納斯與嬸嬸德魯埃拉送給她一條絲綢披肩;姑母柳克麗霞送了她一樣珍珠頭飾,據說原本是給她想像中的那名女兒准備的;大堂姐貝拉特裡克斯·萊斯特蘭奇送給她一把鑲滿寶石的匕首,看材質極有可能是妖精鍛造的;二堂姐安多米達·唐克斯寄來了一張賀卡、一副手套和幾張女兒尼法朵拉·唐克斯的照片;三堂姐納西莎·馬爾福財大氣粗地送過來一整套鑽石首飾。

  這只是禮物堆中來自布萊克家族的那一角。除此之外還有她的未婚夫、她的幾位室友、與布萊克家族交好的純血家族、想巴結她或者她的未婚夫的家族……不得不說,拆禮物讓阿德赫拉的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她根據卡片給禮物們分了類,最後手頭上只剩下三份未拆,其中一份匿名,只能看出是從古靈閣直接寄過來的;其余的兩份分別署名「威廉·普林斯」與「菲利克斯·M」。

  思量再三,阿德赫拉決定先拆那份匿名禮物。她想不出有誰會給她寄一份匿名的禮物……

  古靈閣的妖精看樣子很重視這份訂單,將禮物盒子用各種包裝包了一層又一層。在阿德赫拉快失去耐心的時候,嚴密的包裝終於被拆完了。一張硬卡片掉了出來:

  來自一位長輩

  S

  阿德赫拉一眼就認出來了。干淨、整潔,這字跡屬於已經死去的塞巴斯蒂安·塞爾溫。她似乎有點想起來了,她在聖誕節假期時去天鵝街八號拜訪塞巴斯蒂安,他在那裡給她展示了一盒子漂亮的海綠色寶石。

  「我打算將它們送到古靈閣,讓妖精們做一條項鏈出來,」記憶中那個有著一頭耀眼金發的男巫驕傲地說,「我想,沒有哪個女人會拒絕一條漂亮的藍寶石項鏈吧。」

  他不會讓古靈閣把原本要送給蝴蝶夫人的那條項鏈寄給了她吧?想起他的結局,阿德赫拉心情沉重了許多。她斂了斂表情,打開了這個木盒。

  一條在黑色天鵝絨襯裡中熠熠生輝的寶石項鏈,阿德赫拉呆呆地盯著它。此刻她心中的絕不只有歡喜和驚訝,那些寶石雖然經過打磨,但還是原來塞巴斯蒂安放在盒子裡向她展示的那些……金發男巫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以塞爾溫家族先祖的名義,將接下來的記憶封存……這些秘密埋藏在你的靈魂中,任何人都不能察覺、不能窺視、不能知曉,包括你本人。當你重新看到眼前之物的時候,埋藏在靈魂中的秘密才能重見天日,但你不能告訴任何人……」

  記憶的大門緩緩打開,埋藏在靈魂深處的秘密重現於世。

  兩個多月前,天鵝街八號。

  塞巴斯蒂安在背後用魔杖指著阿德赫拉,低聲說了一大長串晦澀難懂的咒語。捧著寶石盒子的阿德赫拉眼神呆滯,喃喃道:

  「我明白。」

  片刻之後,她清醒過來,意識到剛剛發生了什麼。她生氣地轉身,不敢置信地看到塞巴斯蒂安竟然像個沒事人一樣坐在扶手椅上。

  「你對我做了什麼!」她握住魔杖,怒氣衝衝地發問。可惜這副模樣在塞巴斯蒂安眼中就像是一只張牙舞爪的小奶貓,對他沒有一點威脅。

  「我在保護你,」金發長輩笑眯眯地說,「因為我接下來告訴你的事很重要,也很危險。如果你不想聽的話就放下手上的盒子,事情就能重回正軌。我們都可以當作什麼也沒發生過。」

  「你到底對我做了什麼?」阿德赫拉冷靜下來,弄不懂一向靠譜的塞巴斯蒂安現在搞的是哪一出。

  「家族魔法。能將一個秘密深埋在一個人的靈魂,就連那個人自己都不會發現。只有在契機出現時秘密才會重見天日。」

  原來只是要保密,阿德赫拉放松下來,有點啼笑皆非。她無奈地對他說:「不至於吧,塞巴斯蒂安叔叔?我是不會把禮物的事情告訴蝴蝶夫人的。就算要我給你出主意——」

  塞巴斯蒂安滿面笑容地看著她。

  「出主意?你能給我出什麼主意?」

  阿德赫拉說不出來話了。塞巴斯蒂安流連花叢的時間說不定比她活的時間都要長,她能給他出什麼有價值的主意?

  「那你要和我說什麼?」她扁著嘴,捧著寶石盒子,也坐下了。

  「我要殺死黑魔王。」

  一記重錘,阿德赫拉嚇傻了。她震驚地看向塞巴斯蒂安。他以若無其事的冷漠口吻說出的這句話將她整個人都劈成了兩半,而它的余波則無情地攪弄著她的五髒六腑。驚懼一陣陣湧來,幾乎要將她吞噬。

  塞巴斯蒂安看著她的呆樣,竟然輕輕地笑了。

  「還是我們的小安迪可愛。我和其他人說的時候,他們都冷靜極了,一個個都在心裡為自己盤算呢。」

  先前波濤洶湧的海面結了冰,一種新的恐懼在阿德赫拉心間蔓延開。

  「你都告訴了誰?你怎麼能把這種事和別人到處亂說?」她焦急地小聲說道,「如果黑魔王知道了——」

  「他不會知道,」塞巴斯蒂安說,「因為他們現在都不記得了,而且永遠都想不起來。」

  阿德赫拉看著他胸有成竹的樣子,心放下了一點。

  「可你為什麼要這麼做!我們追隨黑魔王的腳步,讓純血家族重掌大權——這難道不好嗎?我們是發過誓的!」她激動地說。

  「我聽說你參加了萊斯特蘭奇組織的新年慶祝活動。你感覺如何?」他和藹地問,仿佛他們談論的是她在學校裡的成績或是暗戀的男孩。

  但其實,那是一次血腥的暴行。

  「還……還好吧……」她躲避著他的目光,支支吾吾地說,「我只是不太能適應——」

  「不,你討厭那麼做,甚至是厭惡,」塞巴斯蒂安確定無疑地說,「你厭惡殺戮。」

  阿德赫拉覺得自己的那些偽裝在他眼裡就跟透明的一樣。他一下子就抓住了她內心最深處的想法,這種感覺糟透了。

  「那可能是因為——總之,我是不會做一個懦夫的!」她不服氣地說。

  「我當然知道。我可是看著你長大的,」塞巴斯蒂安說,「差不多就是我決定回歸家族的時候,你出生了。」

  完了,情況更糟了,她更沒指望能掩藏什麼了——可等等,回歸家族?

  塞巴斯蒂安微微一笑,用手撥弄了一下金色的頭發,表情柔和了幾分。

  「這可能就是我和其他純血統不一樣的地方吧。老夫人將我的身世瞞得死死的,連我的父親都以為我是真的身體不好被送出莊園休養。但瞞了這麼多年,突然就想和一個人說一說……小安迪,你要聽嗎?」

  阿德赫拉將裝著藍寶石的盒子放到腿上,輕輕點了點頭。


第42章 Chapter 19 靈魂深處(3)

  「我是家中幼子,比我的哥哥小了十幾歲。三歲的時候,我從莊園裡偷偷跑出去,迷路了。」

  阿德赫拉不由得想起了菲利克斯。他也是不小心走丟了,然後碰到了一群肮髒惡心的麻瓜流浪漢……

  「一對老夫婦發現了我。我那時候在外面凍了一天一夜,發著高燒。他們立刻決定帶著我去就醫。」

  「他們原本想等我醒來把我送回父母身邊,但我退燒後忘了不少事情,根本記不起來回去的路。老夫婦以為我的父母和他們的兒子一樣,都在戰爭中喪命,便好心收養了我。」

  「他們將這當成了一段奇妙的緣分,認為我是上帝——嗯,梅林,認為我是梅林賜予他們的。他們將我當成了自己的孩子,耐心地教導我,希望我做一個忠於女王陛下、對社會有貢獻的人。」

  阿德赫拉越聽越不對勁,出言打斷了他。

  「他們不是巫師?」她皺眉問道。

  塞巴斯蒂安聞言一笑,平和地答道:

  「不是。」

  「可是——」可是這怎麼可能呢?這個世界上怎麼可能會有這樣的麻瓜呢?他們怎麼會對一個撿來的孩子如此友善呢?不,這一定不是真的……

  塞巴斯蒂安像是瞧出了她的疑惑與戒備,但沒放在心上。他繼續說下去——

  「我在鄉間度過了無憂無慮的童年,直到十一歲的夏天。」

  「登門拜訪的是鄧布利多教授。我的養父母都是教徒,魔法的存在把他們給嚇壞了。但在經過了一番思想鬥爭後,他們還是讓步了。他們很愛我,希望我能找到和我相同的人,不要太孤單。」

  「分院帽在猶豫了三分鐘後把我放進了格蘭芬多學院。我在那裡交到了很好的朋友,還碰到了我喜歡的女孩。她是一名拉文克勞。你的叔叔阿爾法德當時也在追求他,我還和他決鬥過一場。最後,我贏了。」

  阿德赫拉略微驚訝地看向他。她當然知道這件事……原來竟然是他嗎?時隔多年,塞巴斯蒂安提起來這件事依舊露出了驕傲的神情,可這屬於少年人的驕傲並沒有在他臉上持續多久。

  「她是我見過的最好的女孩。她值得最好的……可後來,我還是離開了她,離開了他們,」歡欣平息,塞巴斯蒂安神色冷酷,「那一次,我下了這輩子最狠的心。」

  阿德赫拉屏住呼吸,呆呆地看著他,簡直無法將眼前這個人同她認識的那個總是笑著的塞巴斯蒂安聯系在一起。

  「為什麼呢?」她忍不住輕聲問道。

  「一個是被人打壓的麻瓜出身,一個是權勢唾手可得的純血家族繼承人——如果是你的話,會怎麼選呢?」塞巴斯蒂安微笑著看向她。是啊,這是個不怎麼需要猶豫的問題。

  「我……」阿德赫拉語塞,「可你本來就是個純血統啊。這裡才是你的家。」她辯解道,卻有點心虛。

  他發出一聲輕笑,用好看的手指一下下地撥弄著金色的頭發,神態自若,但說出的話像刀子一樣割破了最後一點溫情。

  「我並不這麼認為。」塞巴斯蒂安·塞爾溫說。

  阿德赫拉不解地瞪著他,對方寬容一笑。

  「也許你知道我是怎麼回去的就不會這麼想啦。老夫人利用校董會的權利查了准入之書,在上面發現『塞巴斯蒂安·塞爾溫』的名字被劃掉,『弗朗西斯科·布朗』取而代之。在那之後,她開始派人接觸我。在發現我可用後,就對我威逼利誘……我的養父母、海倫、我在格蘭芬多的朋友——他們的性命全都是她手上的砝碼。」

  他用若無其事的語氣說出的話一點點凍住了阿德赫拉的五髒六腑。

  「但她是想讓你回去。」她用苦澀的語氣做了最後一次辯護,多麼的無力啊。

  「是呀,在我的大哥受傷之後。巴倫那時候還沒長大,他的母親又不堪重用。塞爾溫家族在那時候需要一個成年的繼承人。所以,她找到了我。」

  塞巴斯蒂安神色淡淡,而阿德赫拉難過地看著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那時候的我覺得,權力真的是個好東西啊。它可以讓一個人違背本心、改頭換面,與過去徹底斬斷關系……而我想要的權力,只有黑魔王可以給我。你無法想像,我當時是多麼痴迷於他和他的那套理論。如果有權力,我就可以保護住我想保護的人,就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人一生所求,不過如此。」

  「就算是讓巫師統治麻瓜又有什麼關系呢?只要我的手裡還握有權力,就能保護住那些我想保護的人……也許也包括他們。」

  他臉上的笑容變得有點嘲諷了。

  「人在年少的時候總以為自己擁有改變全世界的力量,在長大後才意識到,那不過是螳臂當車……沒有用的。在我『消失』後沒多久,海倫就音信全無。又過了幾年,我的養父母被我的同僚殺害了。而我……我在離開前給他們施了遺忘咒,可總有一些東西是魔法改變不了的。」

  「卡特琳娜每到冬天的時候都會給我織毛衣,織好後又不記得要送給誰。阿爾伯特還喜歡按照我的喜好去搜羅書和那些小玩意。你看,魔法不能改變一切,巫師並不是萬能的。」

  這一刻,沉浸在過去的塞巴斯蒂安悲傷脆弱。

  「他們真的是很好的人。如果沒有他們,我早就死了。」他靠在椅背上,頭微微揚起,露出一個同往常一樣的笑。可阿德赫拉從這個笑容中嘗出了苦澀與孤獨。

  如果塞巴斯蒂安說的是真的……換做是她,大概也會做出相同的選擇吧。

  「所以你謀劃刺殺,是為了報仇?」這是她能脫口的第一個問題。

  「一開始是這樣的,但後來……我確實認為過巫師比麻瓜高貴,但後來才發現除了不會魔法以外,這兩者並沒有什麼區別,」他自嘲般地笑笑,「權力與義務相稱,他們是在謀求遠多於付出的回報。說起來也很奇怪,我明明是塞爾溫家的孩子,回歸家族也快二十年了,但我始終認為這並不是我的人生,就好像是從某一個姓塞爾溫的人那裡偷過來的一樣。」

  「那你想要什麼樣的人生呢?」

  「這個問題可真是夠傷腦筋的。好吧,如果你一定想知道的話——在知道我是巫師之前,我曾經想像我的哥哥一樣當一名飛行員;後來沒過多久麻瓜世界的戰爭結束了,我便想像我的養父一樣去讀法律,當一名大學教授;再後來我到了魔法界,我希望自己能當一名學者。但是,」他苦笑著說,「結果你是知道的。我想要的一個也沒實現,反而成了受家族和權力支配的傀儡。」

  「小安迪,那你呢?你想要什麼樣的人生?」他問道。

  阿德赫拉被問住了。塞巴斯蒂安好像是第一個這麼問她的——你想要什麼樣的人生?但她好像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因為她從出生起一切就都是安排好的。

  「我——我也不知道。」

  塞巴斯蒂安嘆了口氣。「那夢想呢?小孩子總有過夢想吧?就算實現不了,能想想也是好的嘛。」

  阿德赫拉再次語塞。

  「我沒有夢想,」她說,突然感受到了這個答案的貧瘠,禁不住有點惱火,「可是我並不需要有什麼夢想!因為我早就知道自己會走什麼路、嫁給什麼人。就算有了夢想也實現不了,這不是給自己平添苦惱嗎?」她理直氣壯地說,同時微微傷神。她想到了十三歲夏天躲在被子的那場哭泣,想到了被她親手掐斷的對於菲利克斯的幻想。這一切歷歷在目。

  「完美的阿德赫拉·布萊克連一場校園戀愛都沒談過,因為她從十一歲起就被預定給了普林斯家」——這是學校裡一些嫉妒她的女孩咬耳朵時說的話。

  塞巴斯蒂安同情地看著她,讓阿德赫拉更加惱火了。

  「安迪真的是個很乖的孩子呀,」他推心置腹地說,「但人活著,總得有點夢想。」


第43章 Chapter 19 靈魂深處(4)

  「比如策劃一次根本不可能的刺殺?」她忍不住諷刺道。

  「哦,為什麼不可能呢?」他很感興趣地問。

  「因為黑魔王是永遠也不會死的呀。」阿德赫拉略帶得意地說。

  塞巴斯蒂安失笑。「你這又是從哪裡看到的?」

  阿德赫拉不服氣地看著他,向他一五一十地說了《沃爾普吉斯騎士月刊》的事情。雖然在加入食死徒後她已經用不著去看那些過時的新聞了,但她還是熱衷於收藏它們,並挑出其中的精彩段落貼在臥室的牆上。

  塞巴斯蒂安的嘴角噙著笑,眼神越來越冷。

  「別再看那些東西了,它們連《預言家日報》都比不上。最起碼《預言家日報》的主編尼古拉斯·斯基特還有點良心。」他帶點嘲諷地說。

  「這是真的!」阿德赫拉有點惱火地叫道,「你為什麼不相信黑魔王會長生不死呢?」

  在阿德赫拉無比認真的態度前,塞巴斯蒂安臉上的笑逐漸淡了下來。是啊,如果不可能的話,為什麼總會有這樣的傳言呢?

  「好啦,讓我回去想想。我想我總可以找到反駁你的依據。」他慢慢說。

  這是阿德赫拉喜歡塞巴斯蒂安的原因之一。他從不會敷衍她的問題,即使他們的年齡差超過了二十歲。

  「不要去了,好不好?」阿德赫拉懇求道,「我當然理解你的做法……可讓純血統掌握權力有什麼不好嗎?你怎麼敢肯定繼任者就會更好呢?」她提出了一個尖刻的問題。

  是啊,如果權力會滋生腐敗,憑什麼就認定混血或麻瓜出身的人就會比現在的純血統要好呢?就憑他們現在在純血統鐵拳的威脅下瑟瑟發抖如綿羊嗎?可那絕不是真正的善良。

  「你心裡已經有了答案,不是嗎?」塞巴斯蒂安說,「我不敢肯定他們會更好,但至少,絕不會比現在更糟。如果現在這樣的局面裡有我的功勞,那這樣的局面也要由我來終結!」

  「可你不過是白白犧牲!你不會成功的!」

  「也許我不會成功,但這並不意味著我的死是沒有價值的。」

  「為什麼?」

  塞巴斯蒂安輕笑一聲。「你想想看,黑魔王會怎麼對待一個叛徒?」

  阿德赫拉不寒而栗,為這個可怕的假設,也為對方漫不經心的態度。

  「背叛即死亡。」她喃喃道。

  「不,背叛絕不只死亡,」他居然在這個時候還能笑的出來,「你還沒有真正見識過黑魔王的手段。我追隨他十幾年,自認為對他的了解比你稍微多了那麼一點。他是絕不會讓一個叛徒輕易死掉的,他會榨干他身上的最後一點價值。可與此同時,他也會暴露自己的真實面目。」他冷靜地推測道。

  阿德赫拉的眼睛中蓄滿了淚水。

  「你一定要這樣嗎?拿自己去做祭品?你會死得很慘的!」

  「哎呀,小安迪,你為什麼現在就要哭得這麼傷心呢?我也不一定會死嘛。好歹給我點信心呀!」

  「為什麼一定要你死我活呢?」她很傷心地問。

  「因為人類如此蠢笨,社會的每一點進步都需要鮮血的祭奠——巫師麻瓜,皆是如此。」

  「可你並不是一個人呀!」阿德赫拉話說出口,才意識到了自己的疏漏——他的父親和大哥都在他歸家前離世,母親以養父母為要挾強迫他給家族賣命,後來養父母慘死,他將自己的侄子培養成了一名家族希望的食死徒……他還有誰呢?

  阿德赫拉微微低頭,看到了膝上的藍寶石。

  「還有蝴蝶夫人——你……」她突然住了口。拉巴斯坦·萊斯特蘭奇曾告訴她,這個世界上女人分為兩類:一類能玩,一類不能玩。阿德赫拉覺得自己很清楚蝴蝶夫人在這段關系中所處的位置。她尷尬地笑笑,准備將這個話題帶過去,卻不料對方接過了話頭。

  「是啊,我愛她,」三十七歲的塞巴斯蒂安·塞爾溫平靜地承認道,「從我十五歲開始。她是我這輩子唯一愛過的女人。」

  阿德赫拉震驚地看著他,終於意識到了。可這太荒唐了。幼時家庭破碎的那一幕她現在還記憶猶新,她在潛意識裡相信勢均力敵帶來的穩定關系,卻從來不敢相信男人的專情。

  「那她知道嗎?」她從混亂的大腦中好不容易擠出了這句話。

  「不知道,」塞巴斯蒂安干脆地答道,阿德赫拉微露不解,「我們各取所需,我不需要她為我搭上性命。」他解釋道。

  「可這不公平!」她反應激烈,「你愛她,而她——」

  「我心甘情願。」他簡短說道,透露出要結束這個話題的意思。

  其實,塞巴斯蒂安·塞爾溫從不愛長袖善舞的蝴蝶夫人,是過去的帕克·布朗深愛著海倫。而他,不過是想從中獲得一些自知虛假的慰藉。

  「這個世上不為人知的事情有很多。有時候,無人知曉對於活著的人來說才是最好的情況。」他露出了一個圓滑的微笑,金發閃耀依舊。他們總是這樣。阿德赫拉知道,自己沒有能力再去改變什麼了,只能逼迫著自己去接受這荒誕的無力感。

  「我能為你做些什麼嗎?」她小聲問。

  塞巴斯蒂安像個年輕人一樣用手指繞了繞自己的金發。他想了想,說道:

  「海倫的眼睛很漂亮,我在很多年前曾經答應送給她一條和她的眼睛一樣漂亮的項鏈,但當時我食言了。如果你以後收到這條項鏈,就請幫我轉交給她吧,並且告訴她——」

  「告訴她什麼?」

  「告訴她我現在過得很好,讓她不必牽掛。那條項鏈就當作是當年不辭而別的補償吧。」他閉上了眼睛,掩去了其中的情緒。

  「那我應該告訴她你是塞巴斯蒂安·塞爾溫,還是帕克·布朗?」她追問道。

  這是個讓他苦惱的問題。他嘆氣道:「那就什麼也不要說了,扔下禮物直接跑吧。」他故意苦著臉。往常阿德赫拉會覺得他這模樣像只不開心的大型金毛犬,會忍不住發笑;可今天,她只想流淚。

  塞巴斯蒂安給了阿德赫拉一個能聯系到蝴蝶夫人的地址,她記下了。

  「我希望我永遠也不要收到它,」阿德赫拉勉強說道,塞巴斯蒂安只是笑笑,「別去,好不好?」她再一次懇求道,可心裡很清楚結果會如何。

  「求求你。」淚珠接連滾落臉頰,她仍固執地盯著他。她想,她大概無法忍受失去他。

  金發的塞巴斯蒂安微笑著與她對視。

  「阿德赫拉,你要學著長大,」他說,「不要哭,要學著笑。」

  阿德赫拉肩膀一抖一抖的,哭得更厲害了。塞巴斯蒂安嘆了口氣,站起來走過去,給了她一個擁抱。

  「不要怕。你是個幸運的孩子,始終都會有人保護你……你會堅持下去的。」

  「我沒有你那麼勇敢,也沒那麼聰明。我做不到。」她緊緊攥住他的袍子,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別輕看自己。你是我見過的最好的孩子,我相信很多人都是這麼認為的。」他面容溫和,掏出手帕,替她擦去了眼淚。

  「所以他們才會喜歡我嗎?」她固執地追問道,「所以你才會對我這麼關照嗎?」塞巴斯蒂安被問的一愣。

  「消亡往往伴隨著新生。新舊交替,故事得以延續,」他低頭注視著她,微微一笑,「為什麼一定需要理由呢?」

  阿德赫拉紅著眼睛仰頭看他。塞巴斯蒂安望著她,忽然發出一聲極輕的嘆息,眼中像是掠過了點懷念。阿德赫拉錯過了。她只看到他伸出的手懸在半空,似乎想要去觸她的發側,但很快就裝作無事地收了回來。

  他准備撤銷魔法了。

  阿德赫拉在木盒脫手的前一刻遲疑道:

  「你的魔法真的能瞞過黑魔王嗎?」

  「我的再加上你的,沒什麼不可以的。」塞巴斯蒂安意味頗深地說,從她手中拿回了裝著藍寶石的盒子,又施了一長串咒語。

  半分鐘後,呆坐在扶手椅上的阿德赫拉又一次驚醒。

  「我這是怎麼了?」她問,總覺得自己好像錯過了什麼重要的東西。

  「你剛才頭磕到書架上了。別摸了,現在已經沒事了。」塞巴斯蒂安面不改色地說。


第44章 Chapter 19 靈魂深處(5)

  回憶結束。她從記憶中醒來,像是剛剛做了一次深潛……天鵝街八號發生的一切早已遠去,現在的她坐在地毯上,身處格裡莫廣場十二號自己的臥室裡。

  記憶中那一盒零散的寶石已經成了一條美麗精致的項鏈。她呆呆地摩挲著那些海綠色的寶石,突然像想起來什麼似的將手伸向旁邊那份署名「菲利克斯·M」的禮物,瘋了一般地將禮物的包裝撕開。

  那是阿德赫拉在學習妖精歷史時聽說過的一本書,賓斯教授在課上也提過一句,但這本書的作者是位飽受爭議的學者,百年前印刷不過幾十冊。菲利克斯不知道從哪裡找來了這本書,將它送給了她。

  她用顫抖的手指掀開書頁,一張寫著字的米色書簽從裡面掉出來。阿德赫拉認出了那是菲利克斯的字跡——

  「沾滿鮮血的勝利不能帶來快樂,屈辱壓迫的失敗亦倍嘗痛楚。狂歡驅走理智,不公滋生怨毒。時間以鮮血推進,請告知我勝者何處?」

  年輕人漂亮的字跡猶如一把利劍插入了阿德赫拉的心髒。這明明是在說巫師與妖精糾纏不清的血腥歷史,但她卻從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時間以鮮血推進,請告知我勝者何處?

  阿德赫拉站起來,跌跌撞撞地跑向那塊松動的地板。她抱起那個裝滿未拆信件的鐵盒,隨手撕開一封——

  「麗布拉告訴我你訂了一份報紙。我請求你不要只聽取一家之言……不能僅憑個人的行為來定義一個龐大的群體……」

  她再撕開一封——

  「人不能只看自己想看的、只聽自己想聽的,如果想要做出正確的判斷,一定要多方面采集信息,不能僅憑個人好惡……」

  又一封——

  「我們確實要維護自己的利益,這無可厚非,但絕不是以這種極端殘忍的方式。總有一天,那些人會後悔的……」

  原來,一直以來都有人在她耳邊告訴她正確的路是什麼,是她自己一意孤行,一頭撞進了那條錯的,並且執迷不悟。

  「這種自以為占領了道德制高點的群體情緒是極其不理智的。你不應該讓不理智的仇恨蒙蔽雙眼……」菲利克斯說。

  「他們不是數字,是生命!是一條條鮮活的、有家人、有愛人、有朋友的生命!死一個和死一百個——它們在本質上沒什麼區別!這都是屠殺!」小天狼星說。

  可為什麼呢?為什麼她當時沒有聽呢?他們當時明明說過那麼多,可她為什麼偏偏誤入歧途?

  食死徒並不是想當就當,想不當就不當的。當年小天狼星對她吼「那些人輕賤生命、以殺戮為樂」的時候,她耐心地和他討論比例問題,大言不慚地談論著可能性;可等到阿德赫拉意識到這條路的罪惡、知道自己誤中了那百分之一的時候,一切都已經晚了。

  難道在這之前,她真的傻到什麼都沒有意識到嗎?她真的對此一無所知嗎?她真的不知道食死徒在干什麼嗎?

  她想,自己知道答案,但她選擇了裝聾作啞。

  阿德赫拉·布萊克在她十七歲生日那天大病了一場。原先健康、富有活力的臉頰如今凹陷下去,透著病態的紅暈;原先機敏活潑的灰色眼睛現在空洞迷茫。凡是知道這件事的人,都覺得這不是什麼好兆頭。

  沃爾布加的一位表姐神經兮兮地和她說應該找一位預言師給阿德赫拉看看,結果被沃爾布加毫不留情地給趕出去了。

  但對於阿德赫拉來說,這場大病讓她有了一個光明正大的理由缺席食死徒在復活節的「狂歡活動」,以及拉巴斯坦·萊斯特蘭奇與蕾妮·塞爾溫在四月一日的訂婚儀式。

  審時度勢的老塞爾溫夫人及時撇開了與幼子塞巴斯蒂安的關系,保全了自己的家族。阿德赫拉不知道再過幾年還有沒有人會記得那位曾經名動純血圈、有無數愛慕者的金發男巫。復活節假期快要結束的時候,她的病好了一些。她去了塞巴斯蒂安告訴她的那個地址,將包好的項鏈交給了留守在那裡的老管家史密斯先生。那是個陰冷的雨天,她面色蒼白,穿著黑色長裙,撐著一把黑色的雨傘,看上去像一個重回人間的鬼魂。

  在被問及姓名時,阿德赫拉用生硬的語氣說:

  「他是我的一位長輩,這是他不辭而別的補償。他讓我告訴蝴蝶夫人,他現在過得很好,讓她不必牽掛。」

  「請問您的長輩是——」老管家沉吟道。

  阿德赫拉眨眨眼睛,想起了記憶中在天鵝街八號的畫面——

  「那我應該告訴她你是塞巴斯蒂安·塞爾溫,還是帕克·布朗?」

  「那就什麼也不要說了,扔下禮物直接跑吧。」金發的塞巴斯蒂安苦惱地說。

  阿德赫拉一向都是個聽話的孩子,她真的扔下禮物走了。但她的心很痛很痛,痛得想讓她大哭一場。

  她一直都很喜歡塞巴斯蒂安,喜歡他的開明、風趣、善解人意。她小時候甚至不止一次地偷偷幻想過,如果他是自己的父親就好了。他每次拜訪布萊克家都會瞞著嚴厲的沃爾布加,偷偷給她帶一些女孩子喜歡的禮物,有時候是一個布娃娃,有時候是一包蜂蜜公爵最好吃的糖果,有時候是一本童話書。

  「別輕看自己。你是我見過的最好的孩子。」

  「安迪真的是個很乖的孩子呀。但人活著,總得有點夢想。」

  「小安迪。」記憶深處那個有著一頭耀眼金發的男巫對著她笑眯眯地說。

  如果真的有麻瓜說的天堂的話,塞巴斯蒂安現在一定會過的很好吧。

  「有時候,無人知曉對於活著的人來說才是最好的情況。」

  在一九七八年四月的這一天,十七歲的阿德赫拉站在滂沱大雨的街頭,再也忍不住蹲下抱起自己的膝蓋,放聲大哭。

  她第一次感到,悲哀蔓延,無處存放。


第45章 Chapter 20 刺破夢境(1)

  一九零零年二月,萊拉·格林格拉斯出生於英格蘭多塞特郡。她是家中的二女兒,上有長姐,下有小弟。一九一一年,她年滿十一歲,到了入學的年紀。分院帽只用了半秒鐘的時間就把她分到了斯萊特林。

  萊拉是家中的異類。格林格拉斯家的人大多處事溫吞,她卻性格強勢,事事爭強好勝。這樣的她也確實為周圍人帶來過實際的好處:她曾帶領斯萊特林的魁地奇球隊連續三年奪下魁地奇杯,曾為善良軟弱的姐姐仗義執言,曾為好友梅拉妮婭的婚事出謀劃策。

  但並不是所有的強勢都會得到認同。久而久之,她的付出在他人眼中成了理所應當。

  一九二一年,格林格拉斯家不敵普林斯家,遭遇財務危機。原本心存不滿的布萊克家族借機取消了長子阿克圖盧斯與萊拉的婚約,轉向了她的好友梅拉妮婭·麥克米蘭。在短暫的消沉後,萊拉很快重整旗鼓。

  三個月後,萊拉·格林格拉斯嫁給了塞爾溫家族的獨子,後者在幾個月前還是梅拉妮婭的妹妹奧莉維亞的未婚夫。有了塞爾溫家族的支持,格林格拉斯家的危機順利解除。

  即使遭遇背叛,萊拉仍認為自己戰無不勝。但大多數時候,只有人自己心裡明白,他到底選了一條什麼路。

  相比起得到丈夫死心塌地對待的梅拉妮婭和下嫁後在家中地位超然的奧莉維亞,萊拉從不是被命運偏愛的那個。萊拉的丈夫在外艷遇不斷,可她在這個家裡還沒有話語權。塞爾溫們曾經救了他們家的命,這個世上從沒有什麼東西是白來的。

  一九二五年,萊拉產下長子西格納斯。此時還只知道哭和睡的西格納斯已經有過不下一雙手的同父兄姐,只是沒幾個能活得下來。同年,背後有普林斯家族支持的赫克托·弗利上台,格林格拉斯家的生意被進一步打壓。已經心煩意亂的萊拉不得不一邊哄著孩子,一邊聽自己不頂事的弟弟屢次前來哭訴。

  治療師委婉地告訴她,她的身體不再適合生育。萊拉冷靜地聽完,似乎已經能接受命運一切的捉弄。

  只有她知道,她在怨恨;只有她知道,她也會心痛。可沒人能理解她。他們從來都在指望她出手解決一切困難,心安理得地享受著一切。

  也許是因為萊拉一直殫精竭慮,西格納斯的身體並不太好。萊拉疼愛自己的兒子,甚至對他心存愧疚,但她從來沒有放棄再要一個孩子的念頭。只有擁有一個健康的繼承人,她的地位才能穩固。

  一九四零年五月,塞巴斯蒂安·塞爾溫出生。這個小家伙的出生為萊拉充滿勾心鬥角的灰暗生活帶來了一抹溫暖的亮色。這一年,她四十歲,為了生這個孩子險些喪命。

  相比起風流成性的丈夫和整日病怏怏的大兒子,活潑好動的小兒子顯得討喜多了。萊拉從這個像金毛小獅子的孩子身上欣慰地看到了幾分自己當年的影子。但是這份快樂並未持續多久。

  一九四三年十二月,塞巴斯蒂安被一名意圖報復的女僕帶出莊園,遺棄在了荒野裡。那名女僕與男主人的私生子在此之前死於萊拉之手;她本人後來也被萊拉尋了個理由丟去了阿茲卡班,沒過幾天就死在了那裡。

  此後的十二年,萊拉從未放棄尋找她的小兒子。所有的知情者都陸續意外死亡,她近乎偏執地保守著這個秘密,讓所有人都以為塞巴斯蒂安是因為身體不好被送到國外休養。漸漸的,有流言說萊拉生不出健康的孩子,但她從沒有懼怕過它們。

  萊拉一直認為,只有強者才有生存下去的資格。這是她的生活教給她的,她不敢忘記。無論發生什麼,她始終牢牢占據著塞爾溫夫人的位子,像只凶悍的母獅子一樣守護著自己的領地。

  一九五五年,萊拉在霍格莫德偶然碰到了十五歲的弗朗西斯科·布朗。他那時正與身旁黑色卷發的女孩有說有笑,根本沒注意到剛剛那個與他擦肩而過的人正貪婪地注視著他的背影、眼含熱淚。

  她花了十二年的時間尋找,只用了一眼的時間來確定。

  那是她的兒子。她要拿回屬於她的一切。

  原本萊拉有更多的時間說服那個倔強的孩子,可形勢不等人。她用准入之書核實的風聲走漏,有人按捺不住了。她做了個順水人情,打算讓自己的丈夫做替死鬼,卻沒想到西格納斯為了保護父親身受重傷。她弄巧成拙,塞爾溫家搖搖欲墜。

  萊拉看著重傷的兒子為死去的父親痛哭流涕,心裡既不愧疚也不傷感。老塞爾溫或許是一個好父親,但從來不是一位好丈夫。他沉迷酒色,留給妻子的只有一個又一個需要收拾的爛攤子。他從沒有給過萊拉她真正渴望的,最初那些淡淡的喜愛早已被生活的瑣碎耗完,連同那羞澀與期待也變得可笑起來。在多年的相互折磨後,她對他厭惡至極。

  而塞巴斯蒂安和他們都不同。他比他的父親更受女巫們的青睞,但從未欠下什麼風流債;他就像當年的萊拉一樣,劇烈地反抗著命運強加給他的一切,卻多了那麼一絲輕視。可萊拉知道,每個人都有軟肋,他終會屈服。

  他們母子都知道,萊拉的那些威脅從不是嘴上說說而已;他們也都知道,遵守契約是萊拉最後的道德底線。

  一九六一年三月,西格納斯·塞爾溫去世。他的弟弟兼繼任者塞巴斯蒂安在他的葬禮上首次公開亮相。

  一九七八年三月,塞巴斯蒂安·塞爾溫死亡。他的侄子兼繼任者巴倫在當晚與萊拉的侄孫女艾斯黛拉·格林格拉斯訂婚。

  「今晚過後,就不要悲傷了。我們要學會向前看!」萊拉嚴厲地說。

  巴倫紅著眼睛,像一只憤怒的幼獸;他的妹妹蕾妮則失聲痛哭。在失去父親後,他們兄妹曾受到叔叔塞巴斯蒂安多年的照顧與庇護。而身為塞巴斯蒂安母親的萊拉冷靜如斯,讓人禁不住懷疑她是不是有一顆冰冷的毛心髒。

  這晚過後,萊拉·格林格拉斯·塞爾溫親手從家譜上抹去了幼子的名字。她用及時的切割表明了立場,用孫女蕾妮與忠心食死徒萊斯特蘭奇的婚約表示了對黑魔王的忠誠。塞爾溫家族暫時保住了。

  關於塞巴斯蒂安·塞爾溫的種種已經成為禁忌。其實,萊拉一直都知道,他不屬於這裡。她卑劣地不願承認她的真實意圖,不斷地告訴自己,她不過是迫切地想抓住點什麼。

  午夜,故人入夢。

  萊拉夢到了一九五五年暮春的霍格莫德。陽光已經很久沒有這麼好了。她注視著塞巴斯蒂安與海倫手挽手離去,她臉上帶著的是笑而不是淚,就像一位真正的、會為自己的孩子感到驕傲的母親那樣。陽光將塞巴斯蒂安的頭發照得金燦燦,她的心從未如此滿足。突然,金發的塞巴斯蒂安回過頭,臉上帶著她並不陌生的冷漠神情。

  「我從未叫過你『母親』,因為你不是。」

  「你從不愛任何人,你只愛你自己。」

  「你不能再利用我了。」

  他走了。

  那團逐漸遠去的光影微微一晃,反射的光芒剎那間穿過數年漫漫時光、透過冰冷厚實的盔甲,將她灼傷。

  如果這是他的報復的話,那他成功了。

  很多年前,萊拉也曾有如花嬌顏、滿腔熱血。後來,她遭遇了背叛、忍受了冷落、經歷了離別,奪走行凶者的刀變成了新的凶手,維護著她從前厭惡、深受其害的陳規陋習,並以此為常。

  日光之下,並無新事。

  夢醒了,人該長大了。


第46章 Chapter 20 刺破夢境(2)

  「美夢破碎的那一刻會是什麼樣呢?我原本以為會有狂風暴雨、電閃雷鳴,仿佛要把整個世界都撕碎了一般。可當這一刻真的到來的時候,什麼也沒有發生。這是個再安靜不過的午後。我坐在霍格莫德的三把掃帚最陰暗的角落,手裡握著一杯黃油啤酒,以貪婪的、懼怕的、渴望的目光遠遠注視著那一縷陽光。」

  這頁被撕下的日記後來在阿德赫拉臥室那塊松動的地板下與菲利克斯送給她的兩本有關妖精歷史的書被一起發現。

  現在是一九七八年四月,復活節假期後學生第一個被允許去霍格莫德的周六。大病初愈的阿德赫拉獨自來到三把掃帚,點了一杯常溫的黃油啤酒,坐到了店面最靠裡的位置。

  她想和小天狼星談一談。她知道小天狼星在這一天總喜歡和朋友們一起來霍格莫德的三把掃帚。他們有時會坐在窗邊陽光好的地方,有時會在吧台和老板娘羅斯默塔女士笑著聊天。

  此時的阿德赫拉猶如波濤洶湧的黑色海面上的一只小舢板。她如此疲累,極度渴望能遇到另一只同行的船,最好是一只和她血脈相連的船……

  從小天狼星的小團體進來的那一刻起,她就一直在觀察他們:鳥窩頭的詹姆·波特在升入七年級後終於不再醉心於無聊的惡作劇,也許是男學生會主席的身份讓他有了點責任感吧,現在他終於追到了紅發的女學生會主席莉莉·伊萬斯;有著一頭典雅黑發的小天狼星·布萊克還是與伊娜·勞倫斯待在一起,不過看起來對於自己的同伴是誰並不在意;茶褐色頭發的萊姆斯·盧平與微胖的彼得·佩迪魯坐在一起,兩人沒多少要聊的話題,都只是安靜地喝著飲料。

  阿德赫拉藏身在角落裡,自以為很隱蔽。但她沒想到的是,其實小天狼星早就發現她了。

  小天狼星選擇無視這個已經成為食死徒的妹妹。實際上,自從她隱晦地告訴他自己已經是一名食死徒後,小天狼星就恨不得自己根本沒有這個妹妹。

  他從沒告訴過任何人,自己有多麼的愛這位姊妹。他以為別人不知道,實際上他的朋友們全都知道。大家都知道他在玩自欺欺人的把戲,但都很識趣地裝作看不見。

  詹姆至今都還記得,自己二年級時對小天狼星說「你那個妹妹真的挺可愛的」時,小天狼星恨不得要把他生吞活剝了的眼神。他私下覺得,與阿德赫拉訂婚的普林斯能活到現在真是個奇跡。

  在六人准備離開的時候,藏於暗處的阿德赫拉也起身了。她歸還了杯子,在小天狼星他們走出三把掃帚十幾步的時候叫住了他。

  小天狼星本來是打算裝作沒聽見的,但他周圍的人都放慢了腳步,他也就順勢停下來了。

  十八歲的少年轉身,皺起眉毛,冷冷地說:「你找我?」

  阿德赫拉剛想點頭,突然看到路過的幾個斯萊特林學生正在好奇地看著他們。這不行,她必須要裝作和以前一樣才行。

  「你沒給我寄生日禮物。」她用同樣冷淡的口吻說道。

  連在感情方面神經大條的詹姆都能想到,如果阿德赫拉真的不在乎小天狼星的話,根本就不會專程跑過來問他為什麼不給她寄禮物。可這麼簡單的道理小天狼星偏偏沒有想到。

  「布萊克小姐會在乎我一份小小的禮物嗎?」小天狼星嘲諷地說,「送給你的禮物恐怕已經堆滿一個房間了吧。」

  「可我送給你禮物了!」阿德赫拉有點惱火地說。

  「我可不想送你禮物!」小天狼星惡狠狠地說。

  不,這絕不是實話,在場的好幾個人在心裡同時想到。伊娜還記得小天狼星特意來向自己打聽了女孩子喜歡什麼禮物,萊姆斯還記得小天狼星那一陣子干什麼事情都心不在焉的,彼得還記得他給小天狼星跑了好幾次腿就為了買到合適的禮品包裝紙。

  小天狼星郵購的禮物來遲了。和那份禮物一起到達的還有食死徒又一次大規模襲擊活動的消息,氣急敗壞的小天狼星將禮物扔進了垃圾桶,同時寫了封言辭鋒利的信質問阿德赫拉。但阿德赫拉那會正臥病在床,根本沒看到那封信。

  阿德赫拉的身體晃了晃,莉莉注意到她的臉蒼白得過分,像是生病了一樣。「你還好吧?」她關切地問。

  其實她不太好。巨大的秘密沉甸甸地壓在她心上,讓她幾乎喘不過來氣;同時,她還要處理以前那個「完美的阿德赫拉·布萊克」留下來的所有攤子——在魁地奇球場上的從不失手、上課的全勤、每次都拿「優秀」的九門課作業、高質量的社團活動……阿德赫拉·布萊克像是一台精密的機器,所有人都稱贊她的高效和完美,可沒人在乎她是不是真的快樂,也沒人在乎她真正想要的是什麼。

  她迫切地需要一個傾訴對像,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哥哥小天狼星。但她忘了兩人嚴重對立的立場,以及她曾經多麼狂熱地崇拜過黑魔王。

  莉莉問出這句話時,小天狼星根本沒看阿德赫拉。他豎著耳朵等著聽答案,阿德赫拉可不知道這些。她能看到的只是小天狼星表現出來的毫不在意。

  「謝謝,不能再好了。」她十分冷淡地回答。

  小天狼星本來在等著她示弱。在上周斯萊特林對赫奇帕奇的那場魁地奇球賽上,阿德赫拉一如既往地抓到了金色飛賊,然後一頭從掃帚上栽了下去,把所有人都嚇傻了。小天狼星在潛意識裡希望她能隨便說點什麼,抱怨一句斯萊特林隊那些飯桶,或者說說她當時到底怎麼回事都行。可她沒有。她用一個冷漠的外殼把自己包了起來,而小天狼星最討厭的就是她這副冷冰冰的樣子。

  「在你們料理那些麻瓜的時候也是這麼想的吧?」他忍不住指責道,然後十分解氣地看到阿德赫拉的臉又白了幾分。

  「我沒有——」

  面對小天狼星的指責,她徹底忘了自己來找他的目的。她被巨大的愧疚與悔意淹沒了——她記起來新年在睡夢中的尖叫,記起來三月份縮在沙發裡瑟瑟發抖時心裡的恐懼,記起來她在送完項鏈後躲在街角的嚎啕大哭。沒人能理解完美的她承受著多大的壓力,沒人能理解她為什麼每晚都喝睡眠藥水睡眠質量還是越來越差,沒人理解為什麼她有別人想要的一切卻還是郁郁寡歡……

  「我的妹妹可不會是個食死徒。」小天狼星輕蔑地說,扭頭走了。阿德赫拉僵在原地,沒有人能看到,她縮在長袍下的手正在輕輕顫抖。

  伊娜察覺出了她的不對勁。她們是球場上的老對手了,她是這裡面除了小天狼星外最了解阿德赫拉的人。她見識過阿德赫拉的灰色眼睛在賽場上是多麼的銳利,動作又是多麼的敏捷。可現在,她像是提前步入了老年一樣,呆滯、遲緩。

  她看上去確實不太對,伊娜想著,慢慢走上前,伸手想拍拍她的肩膀。

  「你真的沒——」

  「別碰我!」阿德赫拉推開她,突然尖叫道,就像一個多月前她對未婚夫威廉·普林斯喊的一樣。喊完之後,她才意識到自己並不是在普林斯莊園,那個閃爍著無數殘忍咒語的夜晚也已經過去一個多月了。

  可格蘭芬多們不知道她經歷過什麼。小天狼星猛地轉身,將她臉上的瘋狂神色盡收眼底。曾經,他的母親沃爾布加也這麼神經質地朝他大喊過。所以,她終究還是會變得和沃爾布加一樣嗎?

  「走吧。」小天狼星厭惡地說,毫不留戀地走了。清醒過來的阿德赫拉看到了伊娜臉上的震驚、羞辱和憤怒,還等不及她解釋,金棕色長辮的格蘭芬多姑娘扭頭就走了。

  阿德赫拉呆呆地站在原地,過了很久才恍恍惚惚地意識到,她又一次把事情給搞砸了,而且以後她也不會再有機會了。她慢慢地抬頭,讓四月的陽光照進眯起的灰色眼睛中。那陽光美好溫暖到不真實。她想哭,可她哭不出來。

  「阿德赫拉,你要學著長大。不要哭,要學著笑。」

  「今天的天氣可真好啊。」她喃喃自語道,禁不住伸出手去撫摸陽光,對著它努力扯起唇角。

  什麼都有的阿德赫拉·布萊克,其實她什麼都沒有。

  是她放走了她世界中的最後一絲生機,看著它逐漸遠去,無能為力。


第47章 Chapter 20 刺破夢境(3)

  在這天下午,阿德赫拉按約到達了威廉在霍格莫德的私宅。琥珀色眼睛的男巫親自將她迎了進來。

  「你的身體好些了嗎?」他關切地問。

  阿德赫拉一點都不想回答,她甚至都不想去看他一眼。她恐怕永遠也無法忘記那天晚上他是如何平靜地將一個人活活折磨死的,好像這件事他已經做過很多遍了一樣。

  於是她只是淡淡地應了一聲。威廉沒多話,陪著她來到後花園。沒想到,在這裡已經有一個人了。

  穿著淺綠色褲裝的海蓮娜·施泰恩正拿著一個噴壺給花園裡新添的藍紫色鳶尾花澆水。突然出現的一大片藍紫色刺痛了阿德赫拉的眼睛。

  「她,她怎麼在這裡?」阿德赫拉聲音顫抖著問,都沒發現女巫其實戴了手套。她眼前出現的只有兩年前看到的女巫那雙布滿紅疹的手。這一幕被從記憶深處使勁抽出來,一時間占據了她的全部思緒。

  「我只是覺得她有趣,想拿來玩一玩。」

  「萊斯特蘭奇先生喜歡看我的手。」

  她甚至都沒注意從前光彩照人的海蓮娜現在打扮的灰頭土臉的,也沒注意到海蓮娜的表情其實並不緊張。

  威廉以為她誤會了,便解釋道:

  「小萊斯特蘭奇和我說你喜歡鳶尾花,就把他以前照看鳶尾花的女園丁送過來了。他和我說你知道這件事,也同意了。」

  阿德赫拉做了幾次深呼吸,才勉強接受了這個現實。她已經不在乎他了,更不會在乎他在外面有幾個女人。況且,她根本管不住。

  「他記錯了,我不喜歡鳶尾花。這也不是什麼女園丁,是他原先的——原先的女僕。你就讓她做原先的活就行,刷盤子刷碗,打掃屋子——你要是不喜歡就把她辭退掉,用不著為了我特意留下她。」

  「可是我——」

  「我說過了,我不喜歡鳶尾花!我討厭它們!我討厭它們!」阿德赫拉突然衝他喊道,受傷的神色在他臉上一閃而過,「你不是自以為很聰明嗎?為什麼會沒想到拉巴斯坦是在騙你!那個女人是他的情婦!威廉·普林斯,你究竟有沒有腦子?你告訴你的未婚妻你把別人的情婦養在了自己這,你難道還能指望她給你什麼好臉色看嗎?」

  她突如其來的怒氣把威廉給弄懵了。等他反應過來時,阿德赫拉已經進屋了。

  威廉陰沉著一張臉進了書房。阿德赫拉照例坐在飄窗。那裡已經成了她的地盤,旁邊放著的全都是她喜歡看的書,一多半是魔咒書,剩下一小半是歷史書。

  她將一本大部頭、黑皮面的《尖端黑魔法揭秘》放在膝頭津津有味地看著,但威廉知道這本書她已經看過不下三遍了。

  「對不起,」他語氣有些生硬地說,「我為我的失誤向你道歉。」

  阿德赫拉有點驚訝地抬頭去看他,先前根本就沒指望他能說出來什麼道歉的話。但她臉上的驚訝轉瞬即逝,很快,她就低下了頭。

  「哦,沒關系。」她不以為意地說。

  威廉顯然注意到了她的不在意。「你為什麼不生氣?」

  阿德赫拉沒搭理他。她覺得自己的意思已經夠明確的了,換做是巴倫或拉巴斯坦早就該明白了,並且還會反過頭來感謝她。

  威廉伸手拿走了她放在腿上的書,他終於成功制造了一個她必須生氣的理由。

  「你干什麼?」

  「你得回答我的問題。」他固執地說,像個小孩子似的。

  「我以為你知道。」阿德赫拉皺眉道。

  「我應該知道什麼?」他反問道。

  「我們本來就是家族聯姻,不是嗎?更何況我們現在還沒有結婚。你在外面怎麼玩我根本管不著呀。」她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

  阿德赫拉從小就和巴倫還有拉巴斯坦混在一起,很清楚他們這類人是什麼路數;她對哥哥小天狼星在這方面倒是沒什麼了解,因為他一直都忙於其他的事。

  可惜,威廉既不是小天狼星,也不是巴倫或拉巴斯坦。其實他的內裡更像塞巴斯蒂安,這也是當時塞巴斯蒂安看好他的原因之一。

  「不是管不著,而是根本不想管吧?」他臉色陰沉沉地說,讓阿德赫拉莫名其妙。

  「也許兩者兼而有之,」阿德赫拉只想快點把他打發走,她試圖把書搶回來,但沒得逞,「我回答完你的問題了。你把書還給我。」

  沒想到威廉將書直接扔到了地毯上。他抓住阿德赫拉的手腕,直視著她的眼睛,一字一頓地對她說:

  「你是我的未婚妻。你應該在乎。」

  他本以為他這麼說她就會明白、會服軟,但她今天又一次出乎他的意料。她冷哼道:

  「在這個世界上人應該做的事有很多,但並不是每一件事都來得及去做。人的精力有限,時間也有限,你不可能要求我面面俱到。」

  「我從沒要求你面面俱到。但是別忘了,我們發過誓的。」他琥珀色的眼眸中帶著她不能理解的執拗。喏,誓言嗎?

  ——阿德赫拉·雷古勒斯·布萊克,我給予你的這枚戒指像征著我對你的忠誠與責任。我,威廉·珀爾修斯,以普林斯家歷代先祖、家徽玫瑰之名起誓,將尊重你、保護你。無論發生什麼,我都會始終與你站在一起。

  「他對你許過諾了,安迪——就在你們訂婚的那一天。普林斯的諾言總比其他家族的要珍貴一些……對於普林斯家族而言是傳統。」

  現在看來,那些好看的誓言似乎是她一切噩夢的起點。那時候的她是多麼的單純啊,天真地將優秀的他當作一個可以追趕的目標,以為他做的一切都是對的……她在他的影響下在這條路上越走越遠,加入食死徒,將魔杖對准無辜的人……可這並不是她真正想要的。

  男巫對她的心思一無所知。

  「我發過誓要忠誠於你,保護你、尊重你,我一定會做到。」他誠摯地說,可阿德赫拉沒有被打動。在她看來,他不過是在自我感動。

  「我看不出來你對我的尊重,你只是在用你以為尊重我的方式來對待我!你本質上就是個傲慢自大的人,除了對你的主子,其他任何人你都看不上。你二話不說就拿走了我的書,按照你自己的意願對我施加所謂的保護。但你從來都沒有問過我願不願意!普林斯,你這不是對我的尊重,而是對你那顆高高在上自尊心的尊重!」

  阿德赫拉說得暢快淋漓,沒想到被威廉發現了其中的不同尋常。兩個人都是食死徒,可她卻說「你的主子」。果然,她接著說道——

  「你的忠誠應該留給黑魔王,我可消受不起!」她譏諷地說道,將布萊克式的刻薄發揮到了極致。

  一句挑不出錯的話,但威廉已經覺出了其中的不對勁。她也轉變了嗎?也會走上塞巴斯蒂安的老路嗎?只是一瞬間,威廉的心中就閃過了數個念頭。他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她,作為處於核心集團的食死徒,他必須要掌握每個人的動態,這其中當然也包括他的未婚妻……

  「我們的忠誠都應該給黑魔王。」他說。

  小布萊克沒說話。

  「你應該贊同。」他又說。

  「是啊,我應該贊同,」她微笑道,毫不掩飾話中的諷刺,「普林斯,你可以繼續著你的誓言和你膨脹的自尊心,我也會繼續著我的。我們可以試試看,看誰能堅持到最後——」

  「我從來沒想過要和你——」

  「我不在乎你怎麼想,就像你從不在乎我怎麼想一樣。看樣子我還得嫁給你,但你放心,我絕不會愛上你。」她將手抽了回來,高傲地看著威廉,讓他重新體驗了一把什麼叫「布萊克家的人瘋起來比瘋子還瘋」。

  他之前在他同父異母的妹妹、算是半個布萊克的簡·普林斯身上已經體驗過一次這種瘋了,這總能喚起他心裡埋得最深的無力感與恐懼。

  阿德赫拉站起來。她如今就比他矮了一頭,已經用不著像兩年以前得使勁仰起頭才能和他對視了。

  「我不是傻子。你這個理由還不足以說服我來接受你如此之大的變化。」他輕聲說,眸子是讓人看不透的深色。

  她曾經迷戀過這雙眼睛。她喜歡它們在陽光下變成琥珀色、熠熠生輝的樣子,又或是垂下時如同幽深潭水般的深色。但現在,她對他、對過去那個痴迷於他的自己,都深惡痛絕。

  「你讓我覺得惡心,這個理由夠了吧?」她極盡輕蔑地看了他一眼,然後走了。

  在離開房間前,她從地上撿起了那本攤開的《尖端黑魔法解密》,正巧看到「魂器」這一章節的一幅插圖——一片破碎的靈魂正從一個表現出極度痛苦的人身上剝離。她沒有多想,把書合上放到桌子上,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她在門口碰上了一身園丁打扮的海蓮娜。她收斂起自己的怒氣,還算友好地對她說:

  「如果那個自大狂問起來,你就告訴他我喜歡白色的玫瑰。」

  阿德赫拉是不會讓威廉將海蓮娜趕走的,因為在這種情況下她出去必死無疑。她雖然討厭威廉·普林斯的傲慢自大、反感他對自己的不尊重、厭惡他的表裡不一、痛恨他的心狠手辣,但通過兩年的相處也大概摸清楚了這個人的脾性——他心裡有一套誰都看不透的行事准則,而他是絕對不會違反它的。對於威廉·普林斯來說,忠於未婚妻、以自己的方式保護和尊重她就是其中的一條,忠於黑魔王、無條件地服從他的命令恐怕是其中的另一條。

  「你讓我覺得惡心。」

  威廉久久站在窗前,心裡遠沒有表現出的那麼平靜。他看到阿德赫拉和海蓮娜說了幾句話後離開,她倔強的背影似乎和他記憶中的某一刻重合了,讓他一時間心痛的說不出來話……

  布萊克家的人高傲、偏執、瘋狂、寧死不屈,他終於在那個一向溫順的阿德赫拉·布萊克身上也發現了這些特質,即使是以一種他最不願意看到的方式。

  此時的威廉無比清晰地看到——即使已經是一名食死徒了,阿德赫拉·布萊克大概也永遠不會愛上另一名背負沉重罪孽的食死徒,比如說在她面前將塞巴斯蒂安折磨致死的他。

  沒什麼奇怪的,不必傷感,不必痛苦。這不是最壞的局面,還遠遠不是……他甚至有點慶幸,阿德赫拉能提早看清他的真實面目。與其……他倒是寧願她恨他。

  威廉可以給予阿德赫拉所有人都羨慕向往的金錢、地位、聲望。他可以給予她世俗衡量幸福的一切,卻不能給予她一份完整純粹的愛與一個純潔無暇的靈魂。

  「我們沒有一個不滅的靈魂,也從來得不到一個死後的生命……相反地,人類有一個靈魂;它永遠活著,即使身體化為塵土,它仍是活著的。它會升向晴朗的天空,一直升向那些閃耀著的星星。」

  「……難道我沒有辦法能得到一個不滅的靈魂嗎?」

  「只有當一個人愛你……」

  常人無法想像到,他光鮮的外表下掩藏了多少罪惡。這樣的他,不配得到她的愛。

  一九七八年三月,哈羅德·普林斯於普林斯莊園因病逝世,年五十二歲。

  一九七八年四月,手腕強硬的魔法法律執行司司長老巴蒂·克勞奇組建魔法法律委員會,主要負責對黑魔王追隨者審判的審查,有權對刑事案件作出裁決,並審查被定罪的罪犯向他們提供的信息。從此,有關伏地魔追隨者的案件可以不通過威森加摩,而是直接由法律執行司內部進行判決。司長老巴蒂·克勞奇兼任法官,剛剛升任部長高級助理的高奈莉婭·麥克米蘭兼任顧問,畢業未滿一年的阿米莉亞·博恩斯被任命為司長助理。

  一九七八年四月,掠奪者四人制作的活點地圖被學校管理員費爾奇沒收,他們懷疑是西弗勒斯·斯內普告的密。四人都沒有完全的把握將它從費爾奇那裡偷回來,與此同時,他們也開始把重心放在霍格沃茨以外的世界。

  一九七八年五月,阿德赫拉·布萊克在與格蘭芬多的比賽中成功抓住金色飛賊。但由於格蘭芬多強大的配合陣容,斯萊特林還是輸掉了這場比賽。詹姆·波特在臨近畢業時為格蘭芬多捧起了魁地奇杯。

  一九七八年六月,霍格沃茨七年級的學生參加了終極巫測,這是霍格沃茨能提供給學生的最高學歷。參加這次考試的有小天狼星·布萊克、詹姆·波特、萊姆斯·盧平、彼得·佩迪魯、莉莉·伊萬斯、瑪麗·麥克唐納和西弗勒斯·斯內普等四十余名學生,他們中有超過三分之一都在後來直接參與了這場戰爭,大概有五分之一在戰爭結束前死去。

  自四月底以來,各地的黑魔法活動逐漸減少。魔法部認為神秘人的勢力已經得到了初步控制,但間諜「山貓」一直傳送回「不要放松警惕」的消息;與此同時,羅道夫斯·萊斯特蘭奇還在警惕地關注著食死徒內部成員的一舉一動,同時策劃著下一步行動。

  「我們能贏嗎?」坐在花園中的高奈莉婭·麥克米蘭微露疲態。

  「能。」菲利克斯·麥克米蘭堅定地答道。

  炎熱夏季的暴風雨在一片寧靜中到來。


第48章 Chapter 21 星雲碰撞(1)

  「……如果你熟悉普林斯家族的歷史,就會發現他們幾乎每一代中都會產生立場截然不同的成員。威廉·蘭斯洛特堅定地反對純血理論,哈羅德·尼古拉斯是伏地魔的忠心手下,艾琳離家出走嫁給了一個姓斯內普的麻瓜。威廉·珀爾修斯早年在哈羅德的引導下成為食死徒,後來為魔法部和鳳凰社提供秘密情報;簡·梅拉妮婭在第一次戰爭期間隱姓埋名,在威廉·珀爾修斯死後接手家族並嫁給一名麻瓜出身的鳳凰社成員兼傲羅愛德華·瓊斯,在第二次戰爭期間加入鳳凰社,同時對食死徒政權虛與委蛇。簡·梅拉妮婭的兒子艾倫·威廉·瓊斯在第二次戰爭前期被送往北美,跟隨祖父母在那裡生活了二十年,直到簡·梅拉妮婭死後才回國繼承巨額遺產。

  但在不同的立場之下,他們從未忘記自己來自同一個家族;在投身於偉大光明的事業之前,他們首先要保證的都是自己的家族。這一點在威廉·珀爾修斯一代表現得尤為明顯:第一次戰爭期間,威廉·珀爾修斯對外宣稱他同父異母的妹妹簡·梅拉妮婭因病離世,實際上簡·梅拉妮婭正在倫敦生活在他的嚴密保護下;第二次戰爭期間,簡·梅拉妮婭對所有人宣稱艾倫·威廉·瓊斯因病不能繼續學業,實則將兒子送往了沒有戰火的北美。

  有傳言說威廉·珀爾修斯並非哈羅德之子,他的生父是哈羅德的同胞哥哥威廉·蘭斯洛特。此傳言最有力的證據是兩人僅差了不到九個月的死亡日期和出生日期,以及一個廣為流傳的事實:威廉·蘭斯洛特的未婚妻艾瑞絲·麥克米蘭在他死後不到一個月就嫁給了哈羅德。

  這樁家族秘辛從未得到證實。但無論如何,在後人看來,哈羅德都並未苛待威廉·珀爾修斯,反而將他培養成為了一名優秀的家族繼承人,以及一名年輕的食死徒。他的理智、冷靜、果斷無一不與哈羅德的悉心教導有直接關系,這些可貴品質成為了他後來身為涉足食死徒、魔法部和鳳凰社三方勢力間諜的必要條件。我們尚不清楚威廉·珀爾修斯被策反的原因和過程,歷史給我們留下了無數有趣的謎題和假設——

  威廉·蘭斯洛特的英年早逝是否是人為設計?簡·梅拉妮婭的生母是誰,為何所有人在對她身世諱莫如深的同時卻又不敢出手加害她?哈羅德在五十二歲時突然離世,這是否與他精心培養的繼承人威廉·珀爾修斯有關?威廉·珀爾修斯的未婚妻、後來偷取伏地魔魂器的食死徒阿德赫拉·布萊克是如何參破伏地魔的秘密並決定反抗的?年僅十八歲的她為何會選擇死於海邊的岩洞?在未婚妻死後一直保持單身的威廉·珀爾修斯是因為她的意外身亡而選擇背叛的嗎?他與代號「山貓」的魔法部間諜有何關系、又是否真的是因為表弟西弗勒斯·斯內普的出賣才死於第一次戰爭的最後時刻?」

  ——節選自《過去與現在:那些最後的「純血」家族》,簡·M·C·J·波特著,二零六二年


第49章 Chapter 21 星雲碰撞(2)

  一九七八年七月,倫敦對角巷一百二十七號,預言家報社總辦事處。

  在這個陽光燦爛的日子裡,伊娜·勞倫斯和同伴第一次踏入這棟五層高的小樓。只是,這裡的情況可不像是外面的天氣那麼好。

  負責接待兩位實習生的是剛剛成為正式記者的多卡斯·梅多斯。伊娜認識多卡斯,她以前在格蘭芬多學院時是魁地奇球隊的追球手。

  有輕度近視的多卡斯戴著一副黑框眼鏡,從前濃密的棕色頭發比之前至少少了一半。她將它們牢牢地綁在腦後,看上去都不太像是以前那位在球場上風風火火的追球手了。

  「這是怎麼了?」伊娜小聲問,好奇地看著那個從樓上沮喪地走下來的女巫。

  多卡斯顯得十分淡定。她遞給她們兩人一人一摞材料。伊娜看到最上面的一本上用潦草的筆跡寫著「新聞報道常見語法及詞彙錯誤」。

  「沒什麼。布雷斯韋特一門心思要跟進啞炮的新聞,看樣子稿子又被總編駁回了。」

  「為什麼?」伊娜不解道。在她的認知中,這正是報紙需要的內容呀。

  「有時候人們想知道什麼並不是最重要的。」多卡斯帶著有些厭惡的口吻說。

  「——重要的是魔法部想讓他們知道什麼?」剛剛站在伊娜旁邊一直沉默的女孩突然開口道。

  多卡斯略微驚訝地轉臉看她。女孩有一雙沉靜的淺棕色眼睛,留著亞麻色的短發,顯出了幾分叛逆。多卡斯的腦子停轉了半秒。

  「喬安娜是嗎——」

  「請叫我凱瑟琳。」她干脆地說。

  多卡斯疑惑地掃了一眼桌上的登記表。「喬安娜·凱瑟琳·布朗,霍格沃茨五年級生」——登記表上這樣寫道。好吧,有的人就是喜歡讓別人用中間名稱呼自己。

  「沒問題,凱瑟琳。雖然我不便對此發表什麼看法,但說不定總編斯基特先生會喜歡你呢。」她笑著說,將兩人帶到了總編辦公室。

  辦公室裡亂糟糟的,寫在羊皮紙上的新聞稿隨處可見,牆角堆了幾十盒速記羽毛筆和半人高的新羊皮紙,看上去都不是便宜貨。

  伊娜和喬安娜·凱瑟琳進去的時候,總編尼古拉斯·斯基特正皺著兩道濃眉讀一封信。從一旁信封的火漆印上看,這封信來自魔法部。

  「斯基特先生,布朗小姐和勞倫斯小姐到了。」多卡斯說。

  男巫這才從信裡抬起頭。他今年不過四十五歲,但看上去就像是六十歲了一樣。尼古拉斯·斯基特有一雙淡黃色眼睛、鷹鉤鼻,頭頂已經全禿了,模樣活像是一只老禿鷲。

  「啊,你們來了,」他很和藹地說,「上午好,女士們。我想梅多斯小姐已經向你們介紹過報社的基本情況了吧?」

  伊娜溫順地點頭,倒是旁邊的喬安娜·凱瑟琳說——

  「我們提到了布雷斯韋特小姐。」

  這像是故意要給斯基特難堪似的。多卡斯摸摸鼻子,顯得有點尷尬;尼古拉斯·斯基特倒是沒生氣。他將手上的信擱到一邊,笑呵呵地打量著她,問道:

  「格蘭芬多?」

  「不,拉文克勞。」喬安娜·凱瑟琳答道。

  「喔,那看來常理並不是所有時候都適用,不是嗎?孩子,你想問什麼?」

  「我並不想問什麼。我假設,如果總編是別人的話,布雷斯韋特小姐早就被解雇了。」她對此直言不諱。

  伊娜在心裡為她捏了一把汗。的確,這樣做很容易得罪上司。但她不知道的是,喬安娜·凱瑟琳和她不同,她從沒有打算在這裡長待;叛逆的凱瑟琳甚至都不太在乎是否能在這裡和同事處好關系。

  「原諒我的冒昧——你是否和開藥店的老布朗有親戚關系?你們的說話方式簡直如出一轍。他以前時常稱呼我為『魔法部的傳聲筒』吶。」他微微自嘲道。多卡斯和伊娜都保持著沉默。

  「我想不是。我的父親在我出生前就被食死徒殺害了,從沒有他那邊的親戚找過來。」喬安娜·凱瑟琳冷淡地答道。

  「喔,可別擺出這麼一副表情。我對血統確實有偏見,但從不是對麻瓜出身——關於這一點,我想多卡斯小姐再清楚不過了,」說到這裡,他對多卡斯微微頷首,「如果你有幸接受過麻瓜的小學教育,那我們的培訓時間將縮短三分之一,而我將非常高興。」

  「我不認為血統不重要,但如果只看重血統,那就是愚蠢了。」他說,似乎對自己的理論感到十分滿意。

  雖然他的話還是讓麻瓜出身的伊娜感到些許不適,但已經比她預想的好很多了。

  「好了,讓我看看能分給你們什麼任務吧。兩位說不定以後能成為報社的金牌羽毛筆吶。」提起這個,他又高興起來。

  魔法部的信被不小心掃落在地,斯基特似乎沒注意到。伊娜確信自己看到,他在來回走動的時候往上面踩了好幾腳。

  「……過幾天國際巫師聯合會就要來訪了。將這個新聞交給梅多斯小姐我是完全放心的,她可是我最看好的年輕記者之一。只要你們兩個不妨礙到她——」

  「絕對不會的。」伊娜立刻說道。

  「我保證。」喬安娜·凱瑟琳也說道。

  斯基特欣慰地點點頭,接著轉頭對多卡斯說:「你一會去和布雷斯韋特說,讓她聯系一個天文台——還是試試霍格沃茨吧,但甘普家的設備更好。在她找到下一個興趣點之前,得先給我寫一個月的天文板塊。梅林保佑,流星雨總和啞炮扯不上關系了吧……」

  伊娜突然有點理解為什麼尼古拉斯·斯基特的頭發全掉禿了。在離開辦公室後,她小心翼翼地問自己那位叛逆的同伴:

  「既然布雷斯韋特小姐時常寫出廢稿,那為什麼斯基特先生還要留著她呢?」

  喬安娜·凱瑟琳聳聳肩膀:「因為預言家報社還需要有點良心啊。」

  伊娜還是不大明白,但對方已不願繼續解釋。

  巫師社區對角巷隱藏在麻瓜城市的繁華地帶。在這裡,常常能聽到遠處麻瓜教堂的鐘聲。鐘聲逢整點報時,次數與點數相同;在早上六點至晚上十點,於一刻、兩刻、三刻時亦會報時,聲音略清脆,次數分別是一次、兩次和三次。

  喬安娜·凱瑟琳在上個月參加了普等巫測,如今不過剛剛結束五年級,比伊娜矮一級。伊娜因立志做一名記者而報名了預言家報社的暑期實習,喬安娜·凱瑟琳則是因為沒地方去。

  「我媽工作忙。她又出差了,顧不上我,」她神情冷淡地對伊娜解釋道,「預言家報社好歹還管吃管住。」

  這倒也是實話。夢想雖然重要,但也要有足夠的物質條件作為基礎。只不過,報社提供的員工宿舍在對角巷七百多號,她們要走上十幾分鐘。

  下午六點半,遠處傳來兩聲鐘聲,伊娜與喬安娜·凱瑟琳走出報社,差點與一個穿著旅行鬥篷急著趕路的人撞到一起。

  「對不起。」伊娜急忙道歉,但那人沒有回應,只是整了整頭上的兜帽,連聲音都沒有留下。兩名姑娘都覺著奇怪,但很快就將那名路人拋到了腦後。

  高奈莉婭·麥克米蘭確實在急著趕路。她收到了手下一名暗探的信號,表示有情報傳遞給她。

  其實她可以不用這麼著急的。近兩個月來食死徒的活動大幅度減少,部裡甚至有人開始樂觀地想神秘人已經要准備解散他的手下了。但那個人傳遞給她的消息一直都是:

  不要放松警惕。

  他是高奈莉婭手上最重要的密探,沒有「之一」。當年,高奈莉婭花了大力氣說服他。事實也證明,這名密探從未辜負她的期望。在三月份那次以先遣團為幌子的暗殺行動中,就是他得到消息趕來救下了她。

  現在高奈莉婭手上大部分的暗探已經移交給助手菲比·甘普,但是這條線她一直牢牢攥在自己手中,也是不得不這麼做。


第50章 Chapter 21 星雲碰撞(3)

  高奈莉婭來到位於三百七十八號的一家已經廢棄的雜貨鋪,在那裡通過一個隱秘的消失櫃來到位於玫瑰巷的一間公寓,再次改頭換面後,她走進了位於對角巷與玫瑰巷交叉口的玫瑰藥店。

  屬於普林斯家族的玫瑰藥店,始於一四七二年,坐落在古靈閣雪白色建築的對面,至今屹立不倒。

  此時藥店已臨近打烊,店面裡僅有一名店員在整理貨架。店員見有顧客來,放下了手中的瓶瓶罐罐,對著她露出了一個職業化的笑容。

  「您好,請問我有什麼可以幫助您的嗎?」

  高奈莉婭拿出一張黃色的處方遞給她。處方上寫著:

  姓名:伊莎貝爾·托馬斯

  住址:倫敦對角巷四百二十一號

  保險:蘋果木醫療保險公司

  ***

  處方:

  忘憂膏

  標准劑量加倍

  ***

  治療師:梅琳娜·德文特

  醫院:聖芒戈魔法傷病醫院

  地址:倫敦

  日期:一九七八年六月二十一日

  (治療師簽名)(科室印章)

  ***

  (此項為空)

  「不好意思,黃色處方的有效期是一周。您這張處方已經過期了,得去找治療師重新開一張才行。」她很和氣地說。

  「您再仔細看看呢?」高奈莉婭壓低聲音說。

  藥劑師助理笑著低下頭,似乎想說再看一百次也是一樣。但很快,她就笑不出來了。她臉上的表情變得茫然起來,接著,她說:

  「黃色處方……非常危險的魔藥。必須要藥劑師才能決定,必須是這樣。我去看看普林斯先生現在在不在。請您跟我來……」

  高奈莉婭跟著她來到了後面的辦公區。在一面被施了咒語的白牆上,只有零星幾個名字是點亮的。而飄動在所有金色和灰色的名字最上方的,是一個有光芒流淌的金色名字:

  威廉·珀爾修斯·普林斯

  「普林斯先生現在還在。我帶您上去——」

  「不用了,我自己上去就行,」高奈莉婭微笑道,顯然對此已是熟門熟路,「謝謝。」她從對方手中拿回了那張施有混淆咒的處方,徑直登上木制樓梯。

  她走上藥店的三層,敲響了店長辦公室的門,在得到回應後推門進去。

  身材高大的男巫正站在一排銀質坩堝後,看樣子是在測試魔藥。見高奈莉婭進來,他施了一個咒語,坩堝裡的魔藥立刻停止冒泡,像是處於靜止時間中。

  「麻煩你過來跑一趟,」威廉·普林斯禮貌地說,「我沒想到你這麼快就到了。」

  「部裡給對角巷設的幻影移形禁制真是太不方便了,」高奈莉婭脫下鬥篷,故作輕松地說,「順便提一句,你的藥店附近有魔法部的人盯梢,但我剛剛進來的時候他沒看見。」

  威廉收拾好了手上的活,向高奈莉婭走來。

  「前一陣子羅道夫斯還派人來盯著我呢,被我逮住了還死不承認。」他不以為然地說。

  「怎麼,他們還在懷疑你嗎?」高奈莉婭坐在窗前的沙發上,有點緊張地問。這點情緒沒能逃得過威廉的眼睛。

  「別緊張,康妮。相比起我,你更應該擔心你自己才對,」他一揮魔杖,變出兩個盛著飲料的水晶高腳杯,其中的一個飄向高奈莉婭,「他們已經盯上你了。」

  「啊,這一點你已經告訴過我了,」也許是已經習慣在刀尖上行走了,高奈莉婭看上去並不怎麼擔心,「不過我認為他們成功的可能性很小。」

  「——但不是沒有,」威廉穩穩地接過話頭,「這次,他們計劃活捉你。」

  高奈莉婭愣了一下。「這可不大容易,是不是?」她笑道。

  「如果他們真的成功了,」威廉提高音量,「我可能不得不給你下一服毒藥!」

  高奈莉婭臉上的笑斂了斂,但沒有消失。「謝謝你,讓我知道我還能毫無痛苦地死去。」

  「我不是在開玩笑!」威廉嚴厲地說。

  坐在沙發上舉著高腳杯的女巫背對著窗戶,陽光透過紗簾將她蜂蜜色的頭發映得金燦燦的。她安靜了幾秒,繼而說道:

  「不,你不會。」

  「你看上去很肯定?」

  「你會盡你所能地讓別人把我救出去。」高奈莉婭無比肯定地說。

  「我是一名食死徒。」威廉立刻說道,像一只警覺的大貓嗅到了危險的味道。

  「我知道。」女巫微微笑道。她手無寸鐵,看上去人畜無害。

  「我手上沾的人命連我自己都數不清,我不在乎再多那麼幾條。」他的話中帶著威脅的意味。

  大貓亮出了鋒利的爪子,可人類女孩無動於衷。

  「我知道。」她臉上還掛著笑,但目光中流出了點悲哀。手沾鮮血、罪無可恕——只有變成這樣他在伏地魔身邊才是安全的。

  「我們的契約裡可沒有這一條。」威廉高傲地說。顯然,他不喜歡對方臉上的悲哀。威廉·珀爾修斯·普林斯從不需要任何人的憐憫。

  但高奈莉婭並沒有止步於此。

  「我知道,」她將聲音放柔了些,「但你上次不就是這麼做的嗎?」她勸誘道,看向他的目光中帶著滿滿的信任。可他刻意避開了她的目光。

  三月十八日,蒂凡尼·黑爾給予了威廉一句暗示。當晚,拼湊出事情真相的威廉及時趕到聖芒戈醫院,擊暈了值最後一班的治療師理查德·哈裡森,喝下復方湯劑變成了他的模樣。在他的指揮下,藥劑師梅爾做出了「玫瑰之心」的解藥。

  「你很聰明,就算是沒有我你可以脫險,」他低聲說,「更何況,那瓶毒藥是出自我手。」

  說來也巧,那天早上兩人剛碰過一次頭,那瓶毒藥就是在她眼皮子底下熬出來的。高奈莉婭很清楚誰能做出它的解藥,她在暈倒前的最後一刻理清了整件事情的脈絡,讓愛德華·瓊斯將他的女友找了來。

  簡·梅爾,供職於對角巷布朗藥店——她可能是這個世界上唯一能做出那瓶解藥的女藥劑師。「玫瑰之心」當年問世時,就是她扒在威廉的坩堝前給它取了這麼一個傻透了的名字。

  「可你還是來了。」高奈莉婭堅持道。

  「這沒什麼,我只是做了我應該做的事,」威廉用手揉揉眉心,「看在梅林的份上,我們爭論這件事情毫無意義。」

  「我不這麼認為。」高奈莉婭這次罕見的執著。

  威廉對此有些詫異。換做是其他任何一個人,他早就火冒三丈了。如果說這個世界上還有人能勸得動威廉·普林斯,那高奈莉婭·麥克米蘭一定位列榜首。

  於是,他只是有點煩躁地起身,耐著性子說:「那就說說看吧。」

  高奈莉婭手中的高腳杯空了。她放下杯子,用平靜的語氣說道:

  「你冒著巨大的風險在神秘人的鼻子下面搜集信息、為魔法部傳遞情報,可你真的認可自己做的事情是正確的嗎?你不過是在做你覺得你應該做的事情,你僅僅是在憑著心中的責任感走下去。」

  威廉背對著她,用手撐著台面,俯視著他還在測試改良的魔藥。他從靜止的液面中看到了自己的臉部輪廓,卻看不清楚細節。良久,他才開口道:

  「一如既往的敏銳,高奈莉婭·麥克米蘭。全都猜對了。可你能從中得到什麼呢?」


第51章 Chapter 21 星雲碰撞(4)

  「什麼也沒有。我只是想幫你。」

  威廉輕輕勾起唇角,直起身子,給坩堝們解除了咒語。很快,它們就又歡快地發出咕嘟咕嘟的冒泡聲。

  「幫我?你很明白,這個答案不足以說服我。容我提醒,你上次幫我查清了我母親去世的真相,之後便說服我成了你的線人。麥克米蘭可從不做虧本的買賣。」

  高奈莉婭似乎有在一切境況下保持微笑的能力。

  「我相信,沒人能迫使你做一件你根本不願意做的事情。」她看著他的背影,笑吟吟地說。

  威廉發出一聲冷笑。

  「狡辯。不過既然你有如此興致,不妨繼續猜下去。」

  在他的指揮下,銀刀節奏整齊地切著纈草根,水晶瓶自動將水仙根粉倒入鉑制天平的一側,攪拌棒不緊不慢地在坩堝裡轉動,准備就緒的原料一樣接著一樣地跳進去。他完全掌控著這一切,從容、享受,仿佛是他熱愛的那個魔藥王國的Prince。

  「你從不認為你可以活過這場戰爭。」高奈莉婭說。

  「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沒有人可以斷言自己能長生不死。如果有,那一定是謊言。」他冷冷地說。

  「你不這麼認為,是因為你覺得自己不配。」她輕聲說。

  威廉拿著魔杖的手頓了一下,可很快又揮動自如了。

  「為什麼不呢?」他毫不在意地說,仿佛談論的不是生死,而是天氣。即使對他了解深如高奈莉婭·麥克米蘭,也忍不住感到一陣恐懼。

  他像是一道深淵,或許向往光明,但任何的光都照不進去。在他眼裡,他對這個光明美好世界的最大貢獻就是讓自己原地消失。

  「你改變了。你為那些與你毫不相干的人出生入死,你用實際行動來修正自己之前犯下的錯——你比絕大多數人都要高尚!你當然值得看到明天的太陽!你應該擁有這個機會!」她神色激動地說。

  這些在高奈莉婭看來理所應當的道理並沒有觸動威廉。她富有感染力的發言或許能感動民眾、贏得上司的信任,可對於威廉來說就像是個好看的肥皂泡。他不會相信這個一戳就破的美麗謊言。

  「四個月前,我殺死了塞巴斯蒂安·塞爾溫。」他用冷酷的聲音說。

  高奈莉婭一愣。她當然也知道這位塞爾溫家族前任掌權人的離奇消失,可迄今她還不知道其中細節,原來是他嗎?

  「我相信這不是你的本意。」她趕緊說。

  威廉發出一聲嘲弄的笑,給坩堝重新施了咒語。他轉過身來,靠在桌子邊緣,用深色的眼睛盯著她說道:

  「他假稱要去與黑魔王談判,以此為借口擺平了所有純血家族。但他的實際意圖是去刺殺。誰能想到,『談判』的消息被羅道夫斯那個廢物泄露了。貝拉特裡克斯·萊斯特蘭奇向黑魔王告了密。那個瘋女人躲在暗處,給了塞巴斯蒂安致命一擊,將他當場活捉。」

  「這並不是意料之外……他早就計劃好了。一旦事情敗露,他會扛下整件事情;而我,負責行刑。」

  高奈莉婭剛想說什麼,卻被威廉抬手壓了下去——

  「你以為只是一道死咒嗎?塞巴斯蒂安是被活活折磨死的——對,就是被你眼前的這個人,用他能想到的最殘忍的咒語活生生折磨死的!只有這樣,他才能獲得黑魔王的信任,才能繼續隱藏著他那該死的間諜身份!看清楚了嗎?在你面前的不是一個值得被原諒的人,而是一個罪無可恕的魔鬼!」他厲聲說。

  「這些年來死在我手下的人不計其數。塞巴斯蒂安還算是幸運的,至少還有人記得他、知道他是以多麼痛苦的方式離開這個世界的。他是一名食死徒,可剩下的那些人呢?我為了掩藏自己的身份不得不繼續弄髒自己的手,但那些成為我墊腳石的人呢?那些麻瓜呢?他們的屍體被草草掩埋,魔法部抹去了他們在這個世界上存在過的痕跡——而這僅僅是在遵守《國際保密法》!」

  「你以為,我真想這麼做嗎?我真的喜歡殺戮和折磨嗎?但我別無選擇。」他厭惡地說,眼中的疲憊讓人心驚。那厭惡不是對別人,而是對他自己。

  高奈莉婭怔怔地看著他,突然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在艾瑞絲夫人還在世的時候,普林斯與麥克米蘭的關系一度非常密切。高奈莉婭在很小的時候就認識威廉了。那時候的威廉是個有點高傲的、一心沉迷於魔藥的小男孩;那時候的高奈莉婭不滿足於眼前的世界,曾跟隨父母周游列國。威廉打算把自己的畢生精力都投入到魔藥研究中,高奈莉婭則立志做一名公平正直的法官。

  而現在,他們都拋棄了當年的理想,被迫卷入這場無謂的戰爭之中。她為魔法部秘密收集情報,而他成為了食死徒內部的最大叛徒。

  「難道你就沒有什麼留戀的人和事了嗎?」她輕聲問道。

  威廉·普林斯垂下眼眸。「但我知道,沒有我她們只會過得更好。」

  「包括那位布萊克小姐?」高奈莉婭半開玩笑地說,本以為這可以安撫對方的情緒,可沒想到威廉自嘲道:

  「她討厭我。」

  高奈莉婭訝然:「這怎麼會?」

  即使知道食死徒內部從不是鐵板一塊,高奈莉婭也很難相信一個布萊克會背叛信仰。威廉也沒打算告訴她。

  「布萊克家的人都是瘋子,「他沒好氣地說,」看在梅林的份上,我只是做了我應該做的一切。我遵守了誓言,履行了所有的義務,給予了她應有的尊重——而她呢?她竟然說我是個自大狂!」

  高奈莉婭禁不住笑出了聲。

  「這有什麼好笑的?」威廉凶巴巴地瞪了她一眼。

  「我對她能堅持到現在才爆發表示敬佩,」她說,「我猜你從來都沒有站在她的角度上考慮過問題吧?」

  威廉沒答話。實際上,他真正設身處地為她考慮過——也許只有一次。威廉並不希望阿德赫拉成為食死徒,不是因為什麼「沒有成年」或「不想讓我未來的妻子成為食死徒」,而是因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這會把那個純潔無暇的阿德赫拉·布萊克給毀了。他一開始不認為她能掀起多大的浪,而等他意識到她有多大能耐時,一切都晚了。

  「是又怎麼樣?」他嘴硬道。

  高奈莉婭扶額哀嘆。

  「看在梅林的坩堝的份上,你只是按照你以為正確的方式在對待她——這可不是尊重。」

  威廉冷哼了一聲。


第52章 Chapter 21 星雲碰撞(5)

  「尊重不是別人給的,而是自己掙的,」他刻薄地說,「偏激、盲目、狂熱,這些布萊克家的優良品質在她身上一覽無余。在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她就對黑魔王的理論大加贊賞。她的見解單薄可笑,卻還指望我應和。如果不是我的未婚妻,這樣的人我連看都不會多看一眼。」

  輕視源自傲慢,傲慢始於才華。眼高於頂的威廉·普林斯吝嗇於給予平等地位的尊重,因為他認為鮮少有人配得上。

  因為柳克麗霞·布萊克的緣故,兩人都對布萊克家族並無好感。當年她在馬爾福家的宴會上被人設計,意外懷了哈羅德的孩子,也就是威廉的妹妹簡·梅拉妮婭。這個意外出現的孩子雖然無辜,卻是打破普林斯家表面平靜的元凶。如果沒有她,威廉母親艾瑞絲夫人的痛苦能減少一半,也許這樣她就不至於最後走上絕路。

  相比起受到實質傷害的威廉,高奈莉婭還能控制得住心中的厭惡,不至於讓它們影響自己的判斷。

  「你難道沒發現,你對那個女孩的要求過於苛刻了嗎?我見過她,知道她比你描述的要好得多。更何況,她那時候才十五歲。而你直到二十歲都對那一套深信不疑呢。」

  高奈莉婭的話讓威廉沉默了。這是事實,他沒法反駁。

  「而且你真的沒有想過為什麼她在十六歲的時候就要急著加入食死徒嗎?」高奈莉婭都要憐憫他和那位布萊克小姐了。

  這個問題難不住威廉。「是因為黑魔王的蠱惑——」

  「因為你。」高奈莉婭打斷了他。

  「這和我有什麼關系?」威廉眯起了琥珀色的眼睛,顯得有點煩躁。

  高奈莉婭嘆了一口氣。

  「我猜你平時是以保護者的姿態出現在她面前的吧?威廉·普林斯,你這種可怕的保護欲當年已經把簡害得夠慘的了,現在還要再加上一個阿德赫拉·布萊克嗎?」

  威廉再次陷入沉默。因為他很清楚,這也是事實。當年他專斷地將簡·梅拉妮婭與麻瓜出身的愛德華·瓊斯拆開,造成的傷害不可逆轉,終身都無法彌補。

  「你要保護她,她要追趕你,就這麼簡單。」高奈莉婭干脆地說。

  這答案令威廉窒息。所以……其實是他害了她嗎?可他竟然一直自己是在保護她……十五歲的阿德赫拉·布萊克,一個傻姑娘,輕易地相信了一個不值得相信的人。她被他好看的外表迷惑了,以為他是一道值得追逐的光,卻沒想到步了他的後塵,墜入了永遠也爬不上來的深淵。

  可他當時要怎麼做呢?故意冷落她?告訴那個狂熱追隨黑魔王的女孩她信的那一套都是錯的?告訴她其實她看似忠心的未婚夫是一個叛徒?

  不,他絕不能這麼做。這是一個無解的死局。

  高奈莉婭看出了他的困惑與新的痛苦。她的本意是要開導他,可不是讓他走上一條新的死路。

  「當然了,這並不全是你的錯。想想她的家族和學院,就算是沒有你,她也要走上這條路的。你用不著太自責。」

  高奈莉婭看出來了,自己後來說的這句話於事無補。過於高傲的人往往追求完美、容不得瑕疵,經常會鑽牛角尖。有時候才華出眾的他們能鑽出來,有時候他們卻會把自己耗死在裡面。

  不管是哪種,都比高奈莉婭擔心的原地等死要強得多。

  威廉在這時也明白過來了。

  「你又贏了,麥克米蘭。是不是?」他微微諷刺道,琥珀色的眼睛像貓一樣驕矜不滿,「只要她還活著,我就不能倒下,就得對她繼續負責。因為她變成這樣我也出了一份力,是不是?」

  「這完全是一個巧合。」拉文克勞女巫說。

  威廉可不相信這個世上能有多少巧合,高奈莉婭看出來了。威廉也知道她看出來了,他壓根沒打算掩飾。因為他知道這都是無用功。

  他們是一類人,他們同樣的聰明、理智,也同樣的危險。沒有人能比他們更加了解對方的過去,他們從一個動作就能洞察彼此的心理、知道對方想做什麼。也正是這樣的認知使他們的關系永遠止步於此。在戰場上,高奈莉婭和威廉都會毫不猶豫地將後背將給對方;但他們絕不會容許對方成為自己的枕邊人。因為他們都不想和一個能將自己完全看透的人生活在一起。

  關於這一點,兩人都心知肚明。

  「隨便你怎麼說。總之,還是謝謝你的分析,」威廉准備將這一頁揭過去了,「我想你手上有能把消息傳遞給鳳凰社的渠道?」

  「你可以這麼想,但我對此無可奉告。」

  威廉並不介意她不對自己吐露更多秘密。相反,在他眼中這恰好說明高奈莉婭·麥克米蘭是一個可靠的人。兩人之間的絕對信任是建立在一道契約之上的,但威廉絕不會隨隨便便就和一個人立下這道背棄舊日信仰的契約。

  「羅道夫斯最近盯上了一個叫馬琳·麥金農的鳳凰社成員。如果你有辦法的話,就把這個消息傳遞給他們。」

  高奈莉婭答應了。

  「他們在近期有大型活動嗎?」

  「國際巫師聯合會的訪問團。馬爾福正在四處打聽會議的舉辦地,偷襲是由多洛霍夫或者克拉布組織。」

  聽到這個安排,高奈莉婭輕輕皺起了眉。

  「這不像是以往的安排。萊斯特蘭奇他們是有別的任務嗎?」

  「黑魔王前陣子計劃殺死霍格沃茨的麻瓜研究課教師,被鳳凰社的一個小團體挫敗了。貝拉特裡克斯已經主動請命去干掉她親愛的堂弟了。」他諷刺地說。

  理智告訴他骨肉相殘是錯的,可他潛意識裡並不這麼認為。在普林斯家族選擇立場後的幾十年來,家族歷史早已被鮮血浸透,威廉便是在這樣的環境中長大。他或許本質善良,但他那點可憐的本質早就被哈羅德嚴苛的管教給磨沒了,取而代之的是冷漠和殘忍。

  不錯,威廉·普林斯從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要成為一把血跡斑斑的鋒利匕首。如今他依然是,只不過調轉了一個方向。

  「這麼說,是鳳凰社替我們吸引了『精銳』火力?」

  威廉點頭道:「你可以這麼理解。」

  「那我可得好好感謝他們。你呢?」

  「我申請調到後方,黑魔王同意了。他還讓我留意內部有沒有叛徒。」

  這確實夠諷刺的,食死徒的最大叛徒要替主人留意內部有沒有叛徒。高奈莉婭只希望神秘人不是因為察覺出了什麼才這麼做。

  「這個夏天不會太好過。我假定,魔法部的那幫蠢貨還沒有認為自己已經打敗了黑魔王?」他輕蔑地說。

  高奈莉婭微微露出點尷尬,立刻被威廉捕捉到了。他眼睛裡隱隱要冒出火來。

  「一群飯桶。他們以為自己是誰,梅林嗎?」他忍不住罵道。

  高奈莉婭無奈地看著自己的伙伴。她能理解他的憤怒,這種憤怒她早就品嘗過了——密探冒著生命危險得到的珍貴情報被傳遞回去,反倒是自己人將它當作一張廢紙,團吧團吧給扔進了垃圾桶,到時候出事了便開始相互指責、推諉責任。堅實的堡壘往往都是從內部攻破的,這話一點也不錯。

  「不管他們了,只要你沒事就好。如果有新的消息,我會立刻傳遞給你的。」威廉用一種毋庸置疑的口吻說道。

  七點半,高奈莉婭穿好鬥篷,給自己的臉重新施了咒語。她將通過威廉辦公室通向玫瑰巷一號後院的密道來到玫瑰巷一號的伊娜斯魔法花卉店,從那裡進入街區,再從破釜酒吧離開。

  「希望等我們下次見面時,你和布萊克小姐已經和好了。」高奈莉婭臨走前笑著說。

  她也許是唯一一個敢和威廉·普林斯開玩笑的同輩人。

  「別抱什麼希望。」威廉微微別扭地說。

  大多數人都以為傲慢自大的威廉·普林斯輕視女人,但實際上,他也瞧不上絕大多數男人。只是恰巧,贏得他尊重的男性比女性多了那麼一點。

  像是一道詛咒一般,高傲的他總是在無可挽回時才意識到錯誤,總是在永遠失去後才懂得去珍惜。這樣的威廉·普林斯像是為悲劇量身打造的。他明白這一點嗎?也許吧。但無論多麼艱難——就算是匍匐在刀山、掙扎在火海,他也會咬著牙將這條路走完,直到榨干自己最後一滴血的價值。

  他狠戾、殘忍,就算是對待自己也從不心慈手軟。

  高奈莉婭對這一點再清楚不過。雖然知道不太可能,但作為他的舊識,她還是希望他能幸福。她知道,他值得。

  「保重。」她微笑著說,衝他揮了揮手。

  她穿著黑色的鬥篷,利落的蜂蜜色短發在黯淡夕陽的映照下閃著光。她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要大上幾歲,藍色偏綠的眼眸一如既往的溫和、堅定、樂觀。這名拉文克勞女巫不是傳統意義上的美人,卻用智慧贏得了威廉的敬佩。

  「保重。」威廉說,很快就把注意力轉回到坩堝上。

  在這個年代,沒人能分得清離別和永別。盡管日後會有些許遺憾,可自欺欺人的人類寧願將它們都留給未來。


第53章 Chapter 21 星雲碰撞(6)

  這一年,威廉·普林斯和高奈莉婭·麥克米蘭二十四歲,小天狼星·布萊克和詹姆·波特十八歲。

  在這個夏天,已經頗具規模、開始在反抗伏地魔鬥爭中嶄露頭角的鳳凰社拍攝了一張合照。

  「詹姆,真的不能再把你的頭發整理整理了嗎?小天狼星,往這邊靠靠,你擋著鄧布利多教授了!多卡斯……算了,你願意戴著那副難看的眼鏡就戴著吧。吉迪翁和費比安,我知道你們是兄弟倆,可兄弟倆不一定要做一個動作吧?馬琳,開心點,我敢保證至少你現在是安全的。還有彼得,你沒欠任何人的加隆——」

  負責調試相機的是弗蘭克·隆巴頓。沒人能想到,這位著名的傲羅其實是個話癆。

  「愛德華還沒有到嗎?」藍灰色眼睛的埃德加·博恩斯問。他是個高個子,主動站在了最後一排。

  傲羅愛德華·瓊斯是隆巴頓夫婦的好友,被魔法部安排潛伏在對角巷。

  「他今天脫不開身,讓我向大家道歉。不過他向我們提供了這台相機,還教會了我怎麼用。」弗蘭克笑眯眯地拍拍放在架子上的相機,對能掌握一門麻瓜技能表示很自豪。

  「那可真是太不容易了。」小天狼星哈哈大笑,旁邊的人也跟著笑起來。

  「好了,」弗蘭克跑到妻子艾麗絲身邊,將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三,二——」

  相機的閃光燈在他喊到「一」的時候發出一道白光。事後弗蘭克尷尬地撓撓頭,只能安慰大家——特別是還沒調整好表情的馬琳,好歹還能用顯形藥水讓照片上的人動起來。

  七月三十一日,國際巫師聯合會訪問團抵達倫敦,開始了為期十四天的的考察。鳳凰社成員兼預言家報社記者多卡斯·梅多斯帶領兩名實習生負責此次報道;記者雷歐娜·布雷斯韋特聯系上了甘普家的私人天文台,預備在那裡報道將於八月中旬到來的英仙座流星雨。

  調入後方的威廉·普林斯承接了為食死徒研制藥劑的任務;羅道夫斯·萊斯特蘭奇將弟弟拉巴斯坦踹給了多洛霍夫,讓他們去合計怎麼把部長高級助理高奈莉婭·麥克米蘭給活捉回來。

  鳳凰社得到了食死徒盯上麥金農的消息,並未完全相信,可還是嚴陣以待;相比之下,疲憊的魔法部罔顧高奈莉婭及其暗探的多次警告,在三個月的平靜期後放下了大半警惕。

  食死徒計劃在訪問期間制造騷亂,而鳳凰社決心抵抗他們。

  「有麻瓜學者認為……恆星形成於星雲團之間的相互碰撞……恆星愈密集的地方,碰撞愈發劇烈……」雷歐娜·布雷斯韋特的速記羽毛筆在她采訪一名姓甘普的占星師時匆匆記下這樣一段話。


第54章 Chapter 22 英仙星雨(1)

  來自蘇格蘭高地的麥克米蘭家族在二十世紀三十年代名列《純血統名錄》,但他們從未引以為豪。他們對自己有麻瓜祖先這件事情再清楚不過,也明白他們能擁有如今的地位並不是靠所謂的純正血統。

  麥克米蘭的先祖精通契約魔法,也許他們中立溫和的風格便是來源於此。至今已無人知曉是哪位先祖發明了那些精妙的咒語、又是誰將它們發揚光大。無論如何,到十七世紀時,麥克米蘭已在巫師界擁有一席之地。

  而他們的發跡是在十七世紀末期《國際保密法》頒布後。和很多家族一樣,麥克米蘭在這一時期也在刻意淡化家族魔法的存在,但最後呈現出的結果對他們無疑是極其有利的:大多數人都認為,麥克米蘭違反契約受到的懲罰會比其他人要重得多。

  這是一個能保守秘密、信守承諾的家族,很多人都這樣認為。首任魔法部長尤裡克·甘普將自己的女兒嫁給了一位麥克米蘭,從此開啟了兩個家族長達數百年的親密往來。曾有人說,甘普與麥克米蘭是一條船上的兩名水手。這句話在菲比·甘普成為高奈莉婭·麥克米蘭的副手後又被重新提及。

  和數百年前的那位娶了甘普小姐的麥克米蘭一樣,高奈莉婭的父親喬治·麥克米蘭同樣娶了一名甘普。他們的婚後生活十分美滿,是純血圈中有名的恩愛夫妻。

  一九五四年二月,高奈莉婭·麥克米蘭出生,在同輩中排行第四。喬治·麥克米蘭有一個長他五歲的哥哥亨利,那時他已與妻子生下了賽琳娜、小亨利與菲利克斯。

  在高奈莉婭的天賦被發掘前,家族在這一代中最看好的孩子是菲利克斯,但一次意外將他給毀了。那一年,高奈莉婭兩歲,已經察覺到自己身上的魔力,並能有意識地控制住它們不給家裡添亂。

  亨利夫婦並未因愛子的慘狀對更加優秀的高奈莉婭心生嫉妒。他們改變了對孩子的培養方向,希望將失去魔力的菲利克斯培養成一個寬容、溫和、博學的人。

  事實證明,他們成功了,家族的下一代從未偏離他們預想的軌道:長女賽琳娜為了菲利克斯的病一門心思要去當藥劑師,那就隨她去吧;長子亨利智力平平,但勝在善良忠厚,未來至少可以守住基業;菲利克斯雖然失去了魔力,但他的腦子還在,並不能讓他的人生之路就此停滯;高奈莉婭雖被寄予厚望,可也沒有必要在她這麼小的時候就框住她未來要走的路。

  高奈莉婭從小在和諧友□□氣氛中長大。她展現出的敏捷的思辨力與優秀的魔法天賦都讓長輩們驚喜。麥克米蘭的長輩們討論過很多次要如何培養這個孩子。在他們眼中,高奈莉婭是一顆未經打磨的鑽石,家族一百年也不一定能碰上一個。麥克米蘭已經損失了一個菲利克斯,不能再失去高奈莉婭了。

  喬治去詢問高奈莉婭的意見,女孩想了想,很認真地說:

  「我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我想,如果我見識了更多的路,知道路上走的是怎樣的人、又通向何方,可能我就知道自己要走哪一條路了吧。」

  喬治驚訝地看著自己的女兒,在經過一番深思熟慮後,他和妻子帶著孩子上路了。

  那一年,高奈莉婭九歲。

  九歲的威廉·普林斯一邊醉心於魔藥,一邊被哈羅德教導「純血至上」;九歲的簡·普林斯縮在一個角落無人問津,像是莊園裡一個可有可無的幽靈;九歲的小天狼星不服管教天天和沃爾布加對著干,把家裡鬧得雞飛狗跳;九歲的阿德赫拉苦惱於哥哥小天狼星與沃爾布加糟糕的關系,以及家庭教師又一次因小天狼星不聽課而被辭退。

  九歲的高奈莉婭在父母的帶領下離開故土,踏上了未知的旅途。她看到了埃及的木乃伊、愛琴海的美人魚、阿爾巴尼亞的女鬼、黑森林的吸血鬼……可她的收獲遠不止此。

  高奈莉婭的母親艾莉娜是個知識淵博、溫柔細致的人。高奈莉婭從她那裡了解到不少藏於事物背後的故事。她會用淺顯易懂的語言將一件復雜的事情向女兒講明白,從不會因為高奈莉婭還是個小孩子就對她說「你還小」「等你長大了就明白了」之類的話。

  「復雜的事物都是由簡單的東西積累起來的」「要透過表像看本質」——這是她對女兒最常說的兩句話。

  高奈莉婭的父親喬治是位開明正直、風趣敏銳的家長。在高奈莉婭還沒出生的時候,他就在思考孩子將來要走哪條路、要如何培養;在她出生後,他更是密切關注著她的每一步成長。喬治深知門當戶對的重要性,但絕不會將女兒當成裝飾門楣的聯姻工具。在他看來,人們建立家族是為了更好的生活。家族的存在應該服務於家族中的人,如果非要顛倒過來,那所謂的家族榮光並不比一張羊皮紙值錢。

  高奈莉婭這輩子最大的幸運之處在於擁有喬治和艾莉娜這樣的父母。他們尊重她,給予她開闊的眼界和選擇的自由;而聰慧的高奈莉婭也從未辜負過他們。

  長達四個月的旅途結束,高奈莉婭向父母宣布自己以後要當一名法官。她知道自己是少數含著金湯匙出生的人,很多人想都不敢想的資源對她而言唾手可得。但她並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這一切。她的本意是秉持公正、幫助更多在苦難中煎熬的人,但長輩們從中看到了另一種可能性。

  也許高奈莉婭·麥克米蘭應該去從政。

  一九七二年,高奈莉婭以女學生會主席的身份從霍格沃茨畢業,進入魔法法律執行司實習。三個月後,她被破例提拔為司長助理。她帶著滿腔熱情投入到《啞炮權利法案》的起草中,但父親喬治給她潑了冷水。

  這是高奈莉婭與家族第一次產生嚴重的分歧。高奈莉婭無法理解為何家族對不公視而不見,家族無法理解她為何對此過於執著。

  僵持了幾個月後,她妥協了。一九七三年一月份,她被平調至威森加摩管理機構,負責那裡的文書工作。據說是為了以後成為法官打下堅實的基礎。

  一切都按照既定軌道行走,只除了高奈莉婭本人的意願。她很快就發現魔法部和她想像中的並不同——在這裡,有背景的人占據高位,家世平平的人只能給他們勤勤懇懇地干一輩子活。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高奈莉婭恰好屬於前者。

  她也很快認清了自己的內心:她的本意只是去幫助更多的人,成為法官只是一個達成目的的手段。如果她有了其他的手段可以達成這一目標,那她當不當法官還重要嗎?

  一九七四年十月,高奈莉婭·麥克米蘭升任部長初級助理,實際工作是為部長收集情報。她手上有一張叫做「山貓」的王牌。她和他之間的信任建立在相連的血脈、相交的情誼、相互的欣賞以及一道不可違背的誓約之上,任何人都無法取代她的位置。

  當喬治·麥克米蘭終於發現女兒在干什麼後,罕見地發了一通火。他失眠了好幾個晚上,反復思索這件事,終於做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

  事已至此,他決定支持她。他給予了女兒他能提供的一切保護,告訴她家族之間的齟齬,有時甚至會為她打探消息。喬治的哥哥亨利也隱約知道高奈莉婭在做什麼,但他將此事瞞得死死的。

  被命運女神眷顧了二十四年的高奈莉婭,終於在一九七八年八月十一日這一天失去了她的庇護。而這一切的起點,僅僅是堂妹麗布拉的怨恨,以及她鬼使神差下在她香水中多加的一味香料。

  堅實的堡壘大多是從內部攻破的,這話一點也不假。誰能想到,擁有翠綠色眼睛,平時在家裡陰晴不定、不聲不響的麗布拉·麥克米蘭,成為了他們家的最大變數。


第55章 Chapter 22 英仙星雨(2)

  八月十一日一早,高奈莉婭照例在七點半出門。她如今已是部長高級助理,深得部長的信任。部裡不少人都酸溜溜地說,她指不定在三十歲的時候就能拿下魔法法律執行司司長的位子,然後在四十歲就成為魔法部長。

  她在這一天的日程是陪同國際巫師聯合會訪問團參觀聖芒戈魔法傷病醫院。傲羅辦公室撥給她三名傲羅,據說這是因為訪問團一共就有三個人。

  高奈莉婭不太介意他們把自己忽略掉。大多數人都以為她是個文職人員,但實際上她的決鬥技巧很高超。這位優秀的女巫唯一的短板是魔藥。

  故而這天一早她在噴香水時並沒有發覺異常。如果換做是威廉或阿德赫拉,他們立刻就能發現香水裡被摻了東西,後面的一系列事情就都不會發生。

  高奈莉婭沒發現,她甚至還往頭發上多噴了幾下。她穿著淡紫色的職業套裝,胸前別著一枚鷹形的胸針。這是麥克米蘭家的標志。

  她先去部裡與三名傲羅會和,接著四人會按照計劃一起去訪問團下榻的公館。他們將通過飛路網到達聖芒戈。

  高奈莉婭發現身體的不對勁是在剛剛抵達聖芒戈的時候。她有點頭疼和惡心,但她很快將此歸結為飛路網旅行帶來的副作用。

  即使身體稍有不適,她的大腦仍舊清醒。她陪同在三位挑剔的訪問團成員身邊,微笑得恰到好處,一舉一動都合乎禮儀。訪問團是來評估英國巫師界如今的形勢的,魔法部可一點都不想被定義為「戰爭狀態」,盡管他們確實是。

  古靈閣的妖精曾警告妖精聯絡處的人,此時英國巫師界的經濟已瀕臨崩潰。如果被宣布為「戰爭狀態」,大量的合作契約會自動失效,到時候不管是梅林還是萊格納克一世,都拯救不了他們已經雪上加霜的經濟狀況。

  直到現在,食死徒那邊還是一潭死水。自從被調入後方,威廉提供的信息就沒有那麼及時了,但她沒法苛責他。她知道,如果繼續在前線衝鋒陷陣,那用不了多久那個極度自律、擁有鋼鐵般意志的威廉·普林斯也會崩潰。

  高奈莉婭的頭疼加劇了。如果她能稍微耽誤上十分鐘找一個治療師看一看,那就會立刻知道自己吸入了過量的阿裡奧特葉粉末,因此產生了過敏症狀。這種過敏不致命,卻會讓她喪失行動能力。

  可對阿裡奧特葉過敏這件事連她本人都不知道,在過去也只有她的祖母才知道。

  陪同參觀的高奈莉婭·麥克米蘭沒有那十分鐘。實際上,她連半分鐘的時間都抽不出來。她現在代表的是魔法部,她不能倒下。

  治療師後來說,她在那樣的情況下還能保持思維清晰和基本的行動能力,簡直是個奇跡。她身邊的傲羅沒察覺出任何異常,除了覺得她今天話有點少以外。不過他們認為那是她出於謹慎的表現。

  事情的轉機發生在他們離開四樓、邁上通往五樓樓梯的時候。樓下突然傳來了一聲巨大的爆炸聲,樓梯連帶著牆上的肖像都抖了好幾下。

  「沒事吧?」訪問團中的高個子男巫懷疑地問道。

  高奈莉婭覺得事情可能不會太好。果然,過了不到半分鐘走廊上就充滿了人群,大多數都在往上跑,也有少數逆著人流下去找親友的。

  兩個戴著面具的食死徒突然出現在一樓大廳,而六樓的茶室裡有一個連接了飛路網的壁爐——這個消息像長了翅膀一樣在人群中飛速傳播。

  簡直不能更糟了,高奈莉婭的心沉了下去。她立刻將隨行的隆巴頓夫婦派下去,讓這對著名的傲羅夫婦去對付那兩個人。

  「您不能讓他們離開!」一名訪問團的成員驚慌地抓著她的袖子,「他們應該負責我們的安全!」

  「我相信霍華德先生會完成這個任務,」她威嚴地說,「請仔細思考一下,如果食死徒上來了,那我們一個都跑不了!」

  「這不是我們要考慮的問題!」那名高個子男巫抗議道。

  高奈莉婭臉上的神情有點冷了。

  「但那是我要考慮的問題,先生們!」她轉向身邊僅存的那名傲羅,「帶他們先走,然後傳信給部裡。」

  黑皮膚的傲羅忠實地執行了她的指令,將那三個驚慌失措的巫師帶走了。

  接著,高奈莉婭給自己施了一個「聲音洪亮」,來指揮慌亂的人群有序撤退。

  「我是部長高級助理高奈莉婭·麥克米蘭,接下來由我指揮這次撤退!隆巴頓夫婦正在和樓下的食死徒戰鬥,請相信我們,增援的傲羅很快就會趕到。接下來,重傷病人率先撤離……」

  不知是誰不小心推了她一下,讓她險些摔倒。高奈莉婭的身體晃了幾下,被身旁一個女孩扶住。

  「你沒事吧?」伊娜·勞倫斯擔心地問道。

  「沒事,」她強打起精神,留意到面前這個不大的孩子,「謝謝你。待會重傷病人都撤完了你們這些沒成年的就趕緊走吧。」

  「我們是報社的實習生,是來做訪問報道的。您忘了嗎?我叫伊娜·勞倫斯,您前幾天還誇過我寫的稿子吶。」梳著金棕色長辮的女孩快活地說。

  高奈莉婭的腦子有點不清楚了。她見過這名女孩嗎?也許吧……她瞧著伊娜亮眼的頭發,覺得自己眼前的光暈正在逐漸擴大……

  「傲羅到了。」一個沉靜的聲音,來自於伊娜的同伴喬安娜·凱瑟琳。高奈莉婭循著那聲音轉過臉,似乎看到一大團棕色的影子。

  那是傲羅制服的顏色。

  高奈莉婭的心終於放下來了。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有可能又是一次下毒吧……不過這毒性不太強,能讓她堅持這麼久。這裡是聖芒戈醫院,有著全英國最優秀的治療師,在這裡暈倒總比幾個月前在魔法部暈倒要安全得多吧……

  身旁的伊娜發出一聲驚呼,高奈莉婭所有的感官都慢了半拍,等到她感到疼痛的時候,那名行刺的人已經被剛剛趕來的傲羅控制住了。


第56章 Chapter 22 英仙星雨(3)

  高奈莉婭倒在了地上,心髒的位置插著一把明晃晃的水果刀,鮮血已經浸透了她淺紫色的衣服前襟。也許她應該很疼,可之前某種不知名的毒藥已經麻痹了她的神經。她感覺到溫度正從胸口的位置一點點被抽離身體,重量在減輕,所有的喧囂都在離她遠去……

  「治療師!治療師!」

  「快給她止血!」

  「糞石!拿一塊糞石給我!」

  那些人好吵。高奈莉婭想讓他們安靜下來,可她已經開不了口了。她知道,自己馬上就要死了,但這個過程並不會太痛苦。

  奇異的是,她似乎並不怎麼恐懼,仿佛自己要走向的只是一場提前結束的旅程的終點。她想起了很久以前她跟隨父母前往北美,在亞利桑那州的保護區撿到了一只被鳥販子拋棄的幼年雷鳥。

  高奈莉婭救了它,並給它取名為「康納」(「高奈莉婭」的另一昵稱)。小雷鳥很依賴她,似乎將她當作了鳥媽媽。

  高奈莉婭很想把它帶回英國,但雷鳥是保護動物,不能跟著她離開。喬治勸了她很久,可高奈莉婭少有的堅持,悶悶地抱著那只叫「康納」的雷鳥,倔強地不肯放手。

  母親艾莉娜過來了。她一點點告訴她這裡才是雷鳥適合生存的地方。如果她想念它的話,以後還可以過來看它。

  年幼的高奈莉婭被說動了。她將小雷鳥交給了保護區的工作人員,在臨別前留給雷鳥康納一個甜甜的笑,看上去一點都不傷心。

  「我們的康妮很勇敢,沒有哭鼻子哦。」父親喬治鼓勵道。

  「既然注定要離開,那為什麼不讓對方記住自己最好的樣子呢?」九歲的高奈莉婭天真地問道。

  喬治啞然。

  既然注定要離開,那為什麼不讓世界記住她最好的樣子呢?

  飄渺悠長的蘇格蘭風笛聲從極遠的地方傳來,那熟悉的旋律似乎在召喚受傷流浪的靈魂歸鄉……

  迷途之子,黃昏之路

  終期將至,風笛悠長

  此時的高奈莉婭躺在聖芒戈醫院六層茶室的地上。她面無血色,身下的地毯都被血浸透了。在她身邊聚著聖芒戈最好的治療師,可他們都對她的傷勢束手無策。她之前不小心吸入的粉末阻礙了凝血,治療師無法在這麼短的時間裡確定它的成分。

  絕望在人群中彌漫,聖芒戈的病人是因為感激她能在緊急關頭站出來,傲羅們則是因為隱約聽說過她在部裡扮演的重要角色……而現在,這一切都要結束了。

  迷途之子,黃昏之路

  終期將至,風笛悠長

  自由之心,勇者之劍

  魂歸故裡,鐘聲綿涼

  ……

  高奈莉婭·麥克米蘭死於一九七八年八月十一日上午十一時零三分,年二十四歲,直接死因是一名啞炮臨時起意的刺殺。她在離開的時候,臉上帶著淡淡的微笑,沒人能說得清為什麼。

  此時距離第一次戰爭結束還有一千一百一十七天。

  她還沒來得及回去看一眼她的雷鳥。

  高奈莉婭的死訊占據了當晚《預言家晚報》與第二日《預言家日報》的頭條。艾莉娜·麥克米蘭直到此時都不知道女兒從事著什麼秘密工作,在聽到這個消息後直接昏了過去。等她醒來後,那個溫柔知性的麥克米蘭夫人不見了,她成了一個整天念叨死去女兒名字的瘋婆子。

  在這一刻真正到來前,沒有人認為高奈莉婭·麥克米蘭會如此輕易地死去。魔法部指望著她和間諜「山貓」聯系,食死徒指望著從她嘴裡挖出來魔法部的情報網,鳳凰社還在極力爭取她。而受人唆使、給高奈莉婭的香水加了料的麗布拉·麥克米蘭不過是想讓她在重要場合出醜。

  可生命就是如此脆弱,不是所有的犧牲都是有價值的,不是所有的離別都是可以被預見的。

  伊娜·勞倫斯寫了一篇聲情並茂的報道,在經過多卡斯·梅多斯的潤色後發了出去。魔法部頒給了她梅林一級勛章,表面上是獎賞她在緊急關頭指揮民眾撤退,實際上是對她四年來情報工作的表彰以及對麥克米蘭家的補償。

  一向溫和中立的麥克米蘭家因麻瓜流浪漢損失了一個孩子的天賦,又因一個不知名的啞炮失去了另一個。喬治·麥克米蘭一向教導孩子不要帶著偏見與仇恨看待世界,可現在他也不知道自己先前的教育究竟是對是錯了。

  當年那個為啞炮仗義執言、不惜和家族對立的高奈莉婭·麥克米蘭是否會想到,自己在六年後會死在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啞炮手上?

  那名姓克裡的啞炮與當年啞炮被殺案中被殺的啞炮來自同一家族。他在事後直言,自己只是看不慣魔法部高高在上的做派,當時不過是臨時起意,以泄私憤。那把刀子很容易躲開,他根本沒想到自己會成功,都怪那名魔法部官員太脆弱。

  喬治·麥克米蘭深知此事沒有那麼簡單。他低聲下氣地前去拜訪了威廉·普林斯,希望精於魔藥的威廉能出面查清高奈莉婭到底中了什麼毒。喬治當然知道對方不是自己這邊的,他只是在賭威廉看在母親艾瑞絲·麥克米蘭的份上不會對她最喜愛的外甥女出手,在賭他看在兩家昔日情誼的份上會幫這個忙。

  威廉·普林斯果然答應了。

  他的立場或許不同,他的道德或許敗壞,但從沒有人會懷疑他的專業素養。很快,那種毒藥被查明了,是一種加入了阿裡奧特葉粉末的混合毒藥。鮮少有人知道她對這種粉末過敏,喬治立刻意識到凶手就在家族內部。深受打擊的同時,他也知道這件事沒法大張旗鼓地查下去了。

  前一日還蒸蒸日上的麥克米蘭家族如今已露頹勢。如今,麥克米蘭這頭龐然大物失去了能帶領它更進一步的族人,只得就此蟄伏,在沉寂中等待著下一個時機以及下一個菲利克斯或是高奈莉婭的到來。


第57章 Chapter 22 英仙星雨(4)

  八月十二日下午,倫敦一家麻瓜咖啡館。

  灰色的天空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來往的路人神色匆匆。一身麻瓜裝扮的菲比·甘普坐在窗邊,正在等待著霍格沃茨變形術教師米勒娃·麥格教授。但她們此時的關系已經不是學生和老師,而是上線與密探。

  之前,麥格教授在前任上司艾分史東·厄誇特的牽線下與高奈莉婭·麥克米蘭建立了聯系。她曾多次以阿尼馬格斯形態潛入斯萊特林學院的休息室,探聽到不少伏地魔追隨者的消息。她也是高奈莉婭最早讓菲比知曉真實身份的一批暗探之一。

  在高奈莉婭死後,她培養的副手、同時也是她表妹的菲比·甘普立刻接替了她的位置,開始重整魔法部的情報網。

  米勒娃·麥格雖是鄧布利多得意的學生與私交不錯的朋友,但這不足以影響她的立場。在第一次戰爭期間,對抗伏地魔的主力軍還是魔法部。鄧布利多組建的神秘組織鳳凰社在不少人眼裡仍帶有反叛性質,麥格教授便是如此認為的。

  菲比與麥格教授以最快的速度交換了新暗號和新的碰頭方式。麥格教授本身就是一名法術高強的女巫,又常年待在被認為是全英國最安全地方的霍格沃茨。菲比對她的安全並不太擔心。

  她現在憂心的是那名不知所蹤的高級間諜「山貓」,他還沒有來主動聯系她。高奈莉婭至死都沒讓她知道那名間諜的真實身份,連一個暗號、一枚信物都沒留下。她甚至連那人是男是女都不清楚。

  如果不是之前源源不斷的絕密情報,菲比都要懷疑這個人是不是真的存在了。

  「孩子,你為什麼要做這麼危險的工作呢?」比她年長許多的變形課教授問道,一向嚴厲的眼睛中透出來了點柔和。

  「我的理由和您一樣,」菲比答道,「這些事總要有人去做,不是嗎?」

  不過二十歲的菲比還帶著幾分年輕人的意氣,米勒娃·麥格曾在高奈莉婭臉上也看到過這種神情。這對表姐妹是如此相似,她們都擁有良好的出身與聰慧的頭腦,都曾是學校的女學生會主席,卻都放棄了優渥安穩的生活,投身到不能見光的情報工作中。

  那些質疑高奈莉婭·麥克米蘭獲得梅林一級勛章的民眾大概要過很多年才能知道她的真正貢獻是什麼。

  麥格教授想起了今年剛剛畢業的詹姆、莉莉、小天狼星和萊姆斯,她聽說他們都加入了鳳凰社。在她眼裡,他們還是一群孩子。這群孩子還沒來得及長大就被裹挾進戰爭的洪流之中,身不由己地飄向那個他們也不知道是生是死、是好是壞的遠方。想到這裡,她禁不住發出一聲嘆息。

  「真的太年輕了。」

  如果沒有戰爭,那位才華出眾、善良博愛的高奈莉婭·麥克米蘭大概還要走很長的路才能到達死亡的終點吧?她也許真的會按照九歲時的心願成為一名公平正直的法官、去幫助那些需要幫助的人吧?英年早逝總是讓人唏噓不已。

  「我不會是第二個麥克米蘭。」菲比·甘普堅定不移地說,黑色的眼睛中透出一抹狠厲。

  菲比自認為了解高奈莉婭。她是個近乎完美的好人,卻有個致命的缺點,那就是總是願意把別人想得太好。那名拉文克勞從不了解人性中真正的惡是什麼樣的。

  而菲比·甘普,是一名斯萊特林。她的祖父因公開表明立場在副部長任上被食死徒殺害,她與他們勢不兩立。


第58章 Chapter 22 英仙星雨(5)

  這天晚上,在羅莎爾芭城堡消夏的阿德赫拉·布萊克在女僕海蓮娜的陪同下在城堡露台上觀賞英仙座流星雨。她在一周前受威廉的邀請來到這座普林斯家族名下的城堡度假,沃爾布加舉雙手贊成。可那個傲慢自大的男巫似乎忙於他的食死徒大業,又或者知道他在阿德赫拉這裡不受待見,這一周都沒出現在她眼前。

  城堡的主人、那位年輕的普林斯,在海蓮娜為阿德赫拉耐心地數著流星個數的時候闖進了露台。他的身上沾著淡淡的酒氣,看上去和平日裡那個沉穩自持的形像相去甚遠。

  海蓮娜被他嚇住了,他這副模樣多多少少勾起了她一些不愉快的回憶。要知道,拉巴斯坦·萊斯特蘭奇在從前最愛對著她耍酒瘋。他在高興時能將她寵成公主,在生氣時一只貓頭鷹的命都比她的值錢。

  她將阿德赫拉擋在了身後。在晴朗的夜空下,高大的男巫用捉摸不透的深色眼睛看著她,給她帶來巨大的壓迫感。

  「出去。」他命令道。

  海蓮娜猶豫著,身體忍不住地發抖。但她還站在原地。

  男巫笑了笑,像是看清了她的心思。

  「出去吧,我不會對她怎麼樣的,」他扯下了身上一枚玫瑰式樣的白色紋章遞給她,「這是一個承諾。」他輕聲說,不知為何顯得有點脆弱。

  普林斯家族的人在許諾時會給予對方一件信物。信物在,諾言便在。可一般情況下,沒人會因為這點小事給予一件信物。

  海蓮娜深知他的信用比拉巴斯坦的好得多,更何況他才是這裡的主人。所以她只是最後擔憂地望了一眼仍坐在那裡仰頭看星星的阿德赫拉,便離開了露台。

  「你在看星星嗎?」威廉在另一張扶手椅上坐下,彬彬有禮地問道。

  阿德赫拉面無表情,動也沒動,但心裡驚訝極了——難道沾了酒以後的威廉·普林斯會變成另一個人嗎?她都要懷疑這個普林斯是不是別人假扮的了。

  可她隨即否定了這個可能性。想想他那些殘忍的手段、想想塞巴斯蒂安是怎麼死的吧,誰敢在他的地盤上假扮他呢?

  「今天是英仙座(Perseus)流星雨的最佳觀測日,」他慢慢地說,「那是我的中間名,是我的父親給我取的。」

  這自戀的口吻屬於威廉·普林斯無疑了。阿德赫拉頓時失去了觀賞星星的興致,甚至都不能忍受和他待在同一個空間裡。她起身准備離開,不想被他抓住手腕。

  她想掙開他,卻聽到他說——

  「我很抱歉。但是你能陪陪我嗎?什麼也不用做,待在這裡就好。」他用可以稱得上哀求的口吻說道。

  他一定是喝醉了,阿德赫拉可不想和一個酒鬼待在一起。

  「就一小會。「他強調道。

  阿德赫拉遲疑了。她懷疑地看向在她面前垂著頭的威廉,覺得要麼是她瘋了,要麼就是這個世界瘋了。

  那只一向危險凶猛的高傲大貓突然退化成了一只怯怯的連爪子都不知道往哪放的幼貓。酒精不會是一種能激發人對立性格的魔法飲料吧?

  出於一種惡作劇心理,她故意提了一個無禮的要求。

  「要我留下可以,你得把你的魔杖給我。」

  阿德赫拉不相信他會這麼做。失去魔杖的巫師就像失去了一條手臂,無杖魔法對魔力的控制可達不到這麼精准的程度。那個習慣掌控一切的自大狂是不可能答應的。

  下一秒,阿德赫拉傻了。威廉還真將自己的魔杖塞到了她手裡,多一秒猶豫的時間也沒有。

  這下阿德赫拉確信,威廉·普林斯是真的喝醉了。酒精對於他而言像是減齡劑和降智劑的結合版,不知道他明天清醒之後會作何反應。阿德赫拉敢肯定,對於威廉這樣高傲的人來講,折辱他比殺了他還要讓他感到痛苦。

  心情復雜、握著兩根魔杖的阿德赫拉慢慢坐下了。她倒要看看,這個冷靜的瘋子到底要做什麼。

  「……英仙座流星雨的高峰於今晚出現,幾乎每分鐘都會有流星劃過天空。在希腊神話中,智慧女神雅典娜送給了珀爾修斯一張盾牌,珀爾修斯借著盾牌的反光殺死了美杜莎,並用美杜莎的頭將海中的鯨怪變為石頭,解救了縛在鯨怪經過岩石上的埃塞俄比亞公主安多米達。英仙座代表的就是英雄珀爾修斯……麻瓜們也將英仙座流星雨稱作『聖勞倫斯的眼淚』,原因是……」記者雷歐娜·布雷斯韋特在稿紙上寫道,地上扔著幾團報道克裡家族的舊稿。


第59章 Chapter 23 純白玫瑰(1)

  那個動蕩的三月過後,阿德赫拉大病了一場,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從此一蹶不振。在慢慢接受了命運強塞給她的事實後,她終於重新撿回了理智。有幾個問題一直在她腦中盤旋。她將它們一條條列出,試圖理清思路。

  既然貝拉特裡克斯早就向黑魔王揭發了塞巴斯蒂安,那黑魔王為何還要去赴約?那句「在長生的道路上比誰走的都遠」到底是什麼意思?克利切看到的那個藏在湖心小島的掛墜盒真的只是一個簡單的掛墜盒嗎?

  還有,塞巴斯蒂安說的那句「我的再加上你的,沒什麼不可以的」是什麼意思?布萊克的家族魔法又是什麼呢?

  立志研究家族魔法的阿爾法德·布萊克在五月份因病去世。他通過各種渠道搜集了大量各個時期的資料,但因精力和學識所限只研究了其中的一部分。他將它們留給了阿德赫拉。阿德赫拉接過了這項任務,但比阿爾法德的速度快得多。她花了兩個月的時間快速瀏覽了一遍那些用拉丁語、法語、中古英語、古代如尼文草草寫成的資料,發現其中的有效信息少得可憐。而且,相比起自家的魔法,阿爾法德似乎對塞爾溫家的魔法更感興趣。她幾乎有理由相信,阿爾法德是受塞巴斯蒂安之托在研究塞爾溫家的靈魂魔法。

  這條線索斷了,她只得從其他地方從頭琢磨。她注意到了一個巧合——在塞巴斯蒂安刺殺事件兩周後,黑魔王藏起了那個掛墜盒,而他在處決塞巴斯蒂安之前說:

  「我,黑魔王,在長生的道路上比誰走的都遠,無人可比。」

  這真的只是一個巧合嗎?她又想起了以前在《沃爾普吉斯騎士月刊》上看到的一段話:

  「黑魔王已經通過不斷的實驗將魔法推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英明偉大的黑魔王永遠不會消亡,擁有不死之身的他將帶領我們一步步拿回屬於純血統的榮光……」

  黑魔王對於長生的關注超乎尋常,而且對「自己不會死」這件事確信無疑……很多食死徒並未完全相信他的話,威廉·普林斯更是將這當成了一句謊言。可直覺告訴阿德赫拉,這件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她的心中逐漸有了一個模糊的猜測,不,那太可怕了……她立刻將它拋開了……

  一九七八年八月,阿德赫拉·布萊克應未婚夫威廉·普林斯的邀請前往羅莎爾芭城堡消夏。她在這裡能或多或少地遠離和逃避那些紛爭。

  十七世紀末期,普林斯家族在《國際保密法》頒布前夕從一名麻瓜手上購得了那座位於斯諾多尼亞地區的巴洛克式莊園,之後舉家搬遷了過去。在此之前,他們一直居住在康威的一座中世紀城堡裡。他們給它起名為「羅莎爾芭」,意為「白色玫瑰」。

  羅莎爾芭城堡在十四世紀末期成為了普林斯家族的財產,他們在這裡居住了三百年的時間。在搬走後,這座海邊的城堡便成了家族成員夏日度假的去處。

  海浪晝夜不歇地拍打著城堡的外牆,在漲潮時會有星星點點的海水濺上露台,在古老的石板地上留下一灘灘水漬。聽著那循環往復的海濤聲,人的心中會不由自主生出一種與世隔絕的孤寂之感。

  現在的阿德赫拉很難說布萊克老宅和威廉·普林斯哪一個更讓她難以忍受。前者是她逃不脫的親情,此時正春風得意的沃爾布加整日在家裡宣揚「純血至上」的正確性與優越性;後者是她掙不開的婚約,她惱火他的傲慢、厭惡他的殘忍。兩相比較,她選擇了後者,沃爾布加對兩人的親近也樂見其成。

  她對自己說,這是因為她現在已經不在乎兩人的關系了。她可以指著威廉的鼻子讓他閉嘴然後離自己遠一點,但她絕不會對沃爾布加這麼說、這麼做。沃爾布加是她的親人,她不想傷害她。

  阿德赫拉隱隱約約意識到,自己在某些方面已經開始信任並依賴威廉了,但她下意識地選擇忽略。不錯,自欺欺人一向是她的長項。她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他是一名罪惡的食死徒,她討厭他、憎惡他——可事實真的是這樣嗎?她恨的真的是他嗎?

  迎接阿德赫拉的是普林斯家的小精靈菲拉,照顧她起居的是被臨時調來、在霍格莫德宅子裡照看玫瑰的海蓮娜,而城堡的真正主人直到她住進來一周後才現身。

  八月十二日晚,羅莎爾芭城堡的露台。此時是英仙座流星雨的最高峰,幾乎每分鐘都有一顆流星劃過天空。

  阿德赫拉做夢也沒想到自己還能有和威廉平心靜氣坐下來聊天的機會,更沒想到這一刻會這麼快到來。

  所幸,她用不著去面對那個深不可測的威廉。

  他喝醉了,而且看樣子喝了不少,連魔杖都能隨隨便便交給她。不知道黑魔王在知道這件事後會不會後悔將他招進食死徒的隊伍中。

  喝醉了的威廉終於不再冷著張臉了。他的表情豐富了許多,看向她的眼神柔和得都快要融化了。

  「你能不能別看我,看星星。」阿德赫拉干巴巴地說。

  「你就是我的星星。」威廉笑吟吟地說。他這話一出口,阿德赫拉全身都僵了。

  梅林吶,他真的不是被什麼東西附身了嗎?真的沒有吃錯藥嗎?

  「我媽媽說,等我長大後就會找到屬於我的那顆星星。」他高興地說。

  「那你找到了嗎?」

  「我找到了。可是……我好像把它弄丟了……」他失落地說。

  「啊,你會把它找回來的。」阿德赫拉敷衍道。

  「真的嗎?」她從未聽到過的驚喜語氣。

  阿德赫拉忍不住轉頭去看他。她看到那雙深色的眼睛映著漫天星辰與瞬間劃過天空的流星,因喜悅顯得亮晶晶的。他的眼尾微微上揚,就連一側的臉頰都露出了一個淺淺的酒窩。

  她看呆了。

  「梅林啊……」她禁不住感嘆道,「你還是我認識的那個威廉·普林斯嗎?」

  「你認識的那個是什麼樣的呢?」他好奇地問。

  阿德赫拉腦中警鈴大作——這會不會是一個陷阱?

  鬼使神差之下,她問出了一個問題:

  「你今年多大了?」

  「十歲。」他毫不猶豫地乖乖答道。阿德赫拉一個沒忍住,笑出了聲。她敢發誓,威廉·普林斯明天醒過來會恨不得把現在這個他給殺死的。

  「喜歡看童話書的年紀?」阿德赫拉暗暗笑道。她想起了他背的小美人魚的故事,暗自忖度他當年得看多少遍才能在十幾年後倒背如流。

  「我才不喜歡看呢!」他不滿地抗議道,「是簡喜歡那些傻得要命的睡前故事,非讓我給她讀。」他皺起了好看的眉毛。

  阿德赫拉愣住了。簡·梅拉妮婭……她本以為威廉討厭她,但現在看來,她大概從來都沒有弄明白過這兩人之間的關系。同樣是哥哥,小天狼星從沒有做過這種事,他連翻開她的書的耐心都沒有,更別說讀了。她都有點嫉妒了。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他不高興了。看來,就算是十歲的威廉也是個驕傲到讓人討厭的小男孩。

  「你是個冷靜、果斷的人,」阿德赫拉下意識地撿著好聽的說,說完了才發現這根本沒必要,「哦,還有一點,你心狠手辣,讓很多人都很畏懼。」

  他眼中的光芒漸漸黯淡下來。男孩扁了扁嘴,輕聲說:「可是我不喜歡這樣。我能看得出來,媽媽也不喜歡我變成這樣。」

  她好像在無意間觸及了什麼隱秘。她拿不准主意,到底要不要向前一步。

  「你很愛你的媽媽吧?」阿德赫拉問了個無關痛癢的問題。

  他用力地點頭,接著很不開心地說:「但哈羅德不愛她,她也不愛哈羅德。」

  家族聯姻,阿德赫拉立刻在心裡想到了。原來他的童年也在一片動蕩中度過嗎?

  「我偷偷聽過他們吵架。媽媽似乎不願意讓他教我那些咒語。但哈羅德不聽,他說要成為一名合格的食死徒,必須要學會那些咒語。」

  一股涼意在阿德赫拉心間蔓延開。食死徒的咒語……會是她想的那些嗎?會是那些讓塞巴斯蒂安痛不欲生的殘忍咒語嗎?他在那時候就已經開始學習它們了嗎?

  「我真希望媽媽能吵贏,可她從來沒有贏過。她只能趁著哈羅德不在,偷偷地抱著我哭。我和媽媽說,這沒什麼大不了的,等我學會了那些咒語就可以保護她了,這樣她就能吵贏哈羅德了。可她哭的更厲害了。你說,大人是不是都很奇怪?」

  阿德赫拉覺得自己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從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為威廉·普林斯感到難過。

  「你沒有想過反抗嗎?」她輕聲問,想到了哥哥小天狼星。

  「當然了,但可惜沒什麼用。如果我那麼做的話,哈羅德會把我喜歡的東西一樣一樣地毀掉,我的坩堝、我的原材料,還有我最喜歡的書;如果我還是不妥協的話,他會……」

  長長的靜默,他似乎在掙扎。

  「……他會給我灌下一整瓶魔藥,然後把我關進掃帚間裡。我好渴好渴……內髒好像都在燃燒,可我連拍門的力氣都沒有……我好疼。」

  他哆嗦了一下,臉色蒼白,似乎是陷入了什麼痛苦的回憶。

  阿德赫拉沒說話,更多的是因為震驚……以她對他的了解,那個驕傲的威廉·普林斯寧死也不會露出軟弱的一面……這會是真的嗎?不,不……他現在喝醉了,還當自己只有十歲呢。她不能完全信任他,不能完全信任……

  「……媽媽知道後氣極了,我從沒見過她那麼生氣。後來她找了個機會給簡也灌了一次魔藥,把她鎖進了壁櫥裡。」

  簡·梅拉妮婭,普林斯家的私生女,很明顯不是從艾瑞絲夫人的肚子裡爬出來的,她沒必要心疼。可威廉是……

  「我不想她那麼做,但我沒辦法。我不知道媽媽把她關在哪裡了,也不能去找哈羅德。我只能裝作不知道……」


第60章 Chapter 23 純白玫瑰(2)

  如果說艾瑞絲因為簡·梅拉妮婭不是她的女兒才能下得去狠手,那哈羅德用相同的方法懲罰威廉又要作何解釋呢?

  哈羅德·普林斯在今年三月因病逝世,在此之前——不知是不是巧合,阿德赫拉只見過他幾面。哈羅德在她面前表現得很和藹,但阿德赫拉總覺得他在透過她看另一個人。這感覺讓她不太舒服。

  「我想保護媽媽,也想保護簡,」威廉低聲說,「可最終,我誰也沒能保護。」

  什麼都想得到的人往往最後什麼也得不到,從小就夾在沃爾布加與小天狼星之間的阿德赫拉對於這句話有著深刻的體會。

  「這不是你的錯。」她脫口而出。

  「不,這就是我的錯。」他固執地說。這樣大包大攬的做法確實很像威廉·普林斯的風格。阿德赫拉無意糾正他。

  「雖然簡又瘦又小,長得不討人喜歡,像只待在角落裡的鼴鼠,經常惹媽媽莫名其妙的生氣,喜歡和我提各種各樣毫無道理的要求……」他如數家珍,阿德赫拉瞠目結舌。

  看來,說話刻薄這事真不是後天培養的,而是天生的。

  「……但她是我碰到的唯一一個能看懂我的魔藥的人,」他的眼中帶了點熱切,「她在做解藥這方面簡直是個天才!」

  阿德赫拉對於簡·梅拉妮婭的天賦已略有耳聞,並不想再聽他說一遍了。

  「但是她走了,」他垂頭說,「她再也不能為我配解藥了……你知道嗎?我們曾經約定好長大要一起成為藥劑師,發明魔藥。但現在……」

  沒有人能料的到未來,就像阿德赫拉不會料到下一刻威廉輕輕唱起歌一樣——

  迷途之子,黃昏之路

  終期將至,風笛悠長

  自由之心,勇者之劍

  魂歸故裡,鐘聲綿涼

  低沉的男聲伴著潮起潮落,彌漫著淡淡的悲傷。那旋律是阿德赫拉再熟悉不過的了,它和阿德赫拉從小聽到大的搖籃曲差不多是一個調子,只是歌詞不同。

  漫天星辰,灼灼燃燒

  純白玫瑰,黑暗光芒

  ……

  可是,阿德赫拉記得他幾個月前還和自己說過,他不會唱歌,所以他才給她講了那個人魚的故事。

  這又是一個謊言,阿德赫拉都要習慣了。更何況這謊言根本無關緊要。

  「你唱的挺好的,」她禮貌地說,「你可以再大點聲的。」在陣陣海浪聲中,她都沒聽清楚最後一段歌詞。她對此還是有點好奇的。

  男巫微弱地笑了笑。

  「這是一首挽歌,是媽媽教我的。哈羅德不允許我在家裡唱,」他說,臉上帶著厭倦的表情,「他也不允許我唱別的歌。」

  阿德赫拉覺得莫名其妙的。她本人的愛好雜七雜八,但沃爾布加從沒有真正禁止過什麼。

  「你很喜歡唱歌嗎?」她遲疑著問。

  威廉發出一聲嗤笑,和阿德赫拉認識的那個人十分相近了——他是要醒酒了嗎?

  「誰會喜歡唱挽歌呢?」他被星光照亮的琥珀色眼睛中跳動著嘲諷。

  這語氣讓阿德赫拉十分不適,她決定說點什麼。

  「我以為你挺喜歡的。你有數過自己手上有多少條人命嗎?」她刻薄地問。

  這問題過於尖刻了。但當阿德赫拉意識到這一點時,已經來不及了。威廉舉起了自己慣常拿魔杖的右手,借著星光端詳著它。他的手指修長有力,面孔隱藏在陰影中,隱約帶著讓人畏懼的微笑。

  「開始數過……後來,數不過來,就不數了。」他淡淡地說。

  這若無其事的口吻讓阿德赫拉膽寒。她時時刻刻提醒著自己不能露出破綻,但她無法掩飾自己目光中的厭惡。

  「怎麼,你現在不說自己十歲了?」

  對方怔愣了一下,隨即說道:「哦,那時候可真好。」他掏出一張手帕擦了擦干淨的手指,然後將它折好放回口袋裡。

  阿德赫拉可不這麼認為,如果他之前說的話都是真的的話——父母之間緊張甚至是病態的關系,父親對於純血統的狂熱、對兒子的心狠手辣,母親對妹妹的厭惡與折磨。她可看不出這有什麼好的,除非——

  「後來發生了什麼?」阿德赫拉問。

  「後來?」他用手指撥弄了幾下落在額前的短發,帶著她不曾見過的慵懶與隨意,「後來,她勸過我很多次,但我都沒有聽。我要走的路從一開始就規劃好了,又怎麼會隨隨便便改變呢?」

  阿德赫拉有點糊塗了。如果她記得不錯的話,威廉的母親艾瑞絲夫人在他十歲那年就因病去世了。

  「她死了,她死了……」他突然抓住阿德赫拉的手腕,嚇了她一跳,「安迪,她死了。」他直視著她,眼中帶著她不曾見過的濃濃的悲傷。

  「我很抱歉。」她輕柔地說,心裡還是有點疑惑。艾瑞絲夫人為何不在他更小的時候就糾正他呢?另一方面,在十歲前「勸過很多次」,聽上去不太對勁。

  在她沒注意的時候,威廉將額頭靠在了她的膝上,這動作令她想到了一只受傷粘人的大貓。驚訝之余,她又有點想笑。她似乎感到膝頭有點濕濡,該不會是——

  「就一小會,」他的聲音悶悶地傳來,「就一小會,一會就好。」

  他今晚帶給她的「驚喜」已經夠多的了,她都快習慣了。她想了想,還是決定說點什麼來安慰他。

  「好啦,我知道你很愛她。但是人死不能復生。至少,你們也有過很快樂的回憶。」她像哄孩子似的說道。

  威廉松開她的手腕,慢慢直起身子。

  「你在說什麼呢?」他輕輕皺眉,而阿德赫拉同樣不解。

  「我為她的死感到遺憾,這有什麼不對嗎?」她的語氣冷下來,覺得剛剛的好心完全是多余的。她瞪了他一眼。

  威廉的眼睛轉為深色。它們盯了她幾秒,像是在等待著對她的最終處理結果。

  「不錯,這沒什麼不對的,」他垂下眼睛,「反正你永遠也不會在乎我說過什麼、做過什麼,對不對?」他稍稍自嘲。

  阿德赫拉覺得莫名其妙的。如果她什麼都不在乎的話,還會坐在這裡聽他說半天的廢話嗎?

  「你用不著這麼著急就給我扣一頂大帽子。」她冷冷地回應道。

  「其實你從不了解我,」他突然來了這麼一句,「我是說,作為一個人。」他找補道。

  阿德赫拉一愣,開始不由自主地回憶有關他的一切,想反駁他,卻發現他這麼說並沒有什麼錯。她從不了解他的過去。對她來說,他似乎從一開始就是那個人人稱贊的家族繼承人、黑魔王的得力手下,是個和她門當戶對的未婚夫、能讓沃爾布加拿得出手的聯姻人選。對她而言,這就夠了。

  事實是一回事,用毫不客氣的語氣指出事實就是另一回事了。

  「我倒不知道你什麼時候還是個人了。需要我提醒你塞巴斯蒂安是怎麼死的嗎?」她毫不留情地反擊。

  男巫眨了眨眼睛,阿德赫拉注意到了他長的過分的淺色睫毛,那上面還沾著一滴水珠。

  「我是在保護你,」他低聲說,「如果我不那麼做,你就得——」

  「可我不需要你所謂的保護!」阿德赫拉忍無可忍地說,「收起你的自以為是,威廉·普林斯!」

  海浪衝擊著城堡堅硬古老的外牆,一場風暴在他的眼睛中迅速醞釀。

  「這個世界比你想像的要復雜得多,你以為你看到的就一定是事實嗎?」他站起來低吼道,臉上帶著壓抑的憤怒,阿德赫拉被震住了,「你以為我會隨隨便便地去保護誰、在意誰嗎?你覺得僅憑著你自己能在食死徒裡待多久!」

  「所以我應該謝謝你了?」阿德赫拉也站了起來,平時溫和的面龐上此時透著倔強,「你說我從不了解你,但你真的了解我嗎?你只是在一味地強調你為我做了什麼,但那真的是我想要的嗎?你知不知道塞巴斯蒂安對我來說有多重要?你知不知道……我幾乎把他當作了自己的家人。」她哽咽道,眼中帶著淚花。

  「在叛徒之前,他首先是一個人,」她說,「他喜愛我、關心我,總是對我很有耐心,和你們都不一樣……你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睥睨一切,但你真的想過我嗎?你知不知道在最一開始的時候,是塞巴斯蒂安在鼓勵我?他一直都是贊成我和你的婚事的,但是你卻殺了他!不,這還不夠,你還把他折磨死了!」

  她再也無法掩飾下去了,索性將一切都挑明吧……這一刻,阿德赫拉什麼也不想在乎了。她握緊了手中的兩根魔杖……

  她本以為這些足以將他惹怒,她都已經做好直面他怒火的准備了,然而沒有。他剛剛毫無預兆地朝她亮起了鋒利的爪子,現在又毫無預兆地將它們收了回去。似乎那些憤怒都是她的錯覺。

  「他和我說起過你,很多次,」威廉慢慢地說,像是在回憶,「他告訴我你是個好女孩,讓我珍惜你。」

  阿德赫拉瞪著他,咬緊牙關,一言不發。他竟然沒有提黑魔王……這不對勁。這絕不是酒後吐真言。

  「他說,你值得我等待。別讓他失望,安迪。」他柔和地說,帶著一絲請求的意味。琥珀色眼睛露出阿德赫拉熟悉的神色,她曾將之幼稚地稱為溫柔。可她不會再相信。

  「你不配說這些!」她衝他喊道,「你怎麼可以——」

  威廉輕輕笑了一聲,目光掃過她緊緊攥著的魔杖上。可真奇怪,他明明什麼都沒有做,她卻感到了危險。她有兩根魔杖,而他手裡什麼都沒有。


第61章 Chapter 23 純白玫瑰(3)

  「我們都是食死徒,我們都曾是殺人如麻的惡魔。憑什麼你認為他就一定比我好呢?」他的話中帶著淡淡的不屑,「就因為他曾經討好過你?」

  「我不許你這麼說他!」她威脅般地衝他舉起魔杖。

  威廉不驚不慌地看著她,那目光讓她心裡發怵。

  「你總是選擇性地忽略一些東西。」他知道她。

  「你知道那道咒語,也曾嘗試用過它,」他慢條斯理地說,「——雖然都很遺憾地失敗了。你不是說討厭我嗎?你看,我現在手裡沒有魔杖,正是好時機。你可以為你親愛的塞巴斯蒂安叔叔報仇了。」他攤開手,衝她微微一笑。

  「殺了我。」他再一次出乎她的意料。他看上去毫無防備,甚至還帶著鼓勵般的笑容,仿佛是在配合她練習一道微不足道的咒語。難道他就真的不怕她出手嗎?難道他真的不怕她成功嗎?為什麼她感覺他是在引誘她出手?不,他一定是知道她不會動手……她是不會上當的。

  阿德赫拉在他似笑非笑的目光中往後退了幾步,退到她覺得安全的距離。

  「你休想把我變成和你一樣的人!」她惡狠狠地說,放下了魔杖。

  「很高尚嘛,食死徒小姐。」威廉誇贊道,加重了那個稱謂。

  這個人總是這樣,總能一下子就戳到她的痛處。一針見血,一點也不錯。

  「我用不著你來提醒我!」她惱火地說。

  他寬容地笑笑,沒再深究。他們都知道那是什麼——一年前,她不顧所有人的勸阻,一意孤行地加入了食死徒,並以此為傲……阿德赫拉的呼吸沉重起來,她簡直不敢相信那都是她做下的事情……她當時一定是瘋了。

  「我會保護你的,安迪,」他望著她,謹慎地說,「你用不著去做你不想做的事情……我會保護你的……」他將目光轉向不斷劃過天際的流星,喃喃道。

  「很漂亮,不是嗎?」他問,「我們都是天上的星星呢。」

  阿德赫拉沒答話。這片誰都能看到的星空像是她的秘密似的,她只願意和幾個特定的人分享它。在她看來,威廉還沒有進入這片領地的資格。

  「我們家沒有用星星取名的傳統,」威廉說,「我們一般會取一個常見的名字,再加上一個不太常見的中間名。這一點和麥克米蘭家比較像。」

  「你知道高奈莉婭·麥克米蘭嗎?」他看似隨意問道。

  「就是剛剛遇害的那個?這兩天的報紙全都在說她。」阿德赫拉不甚在意,只想快點結束這場毫無意義的對話。

  威廉有些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帶著點她沒察覺到的責備。

  「對,對,就是她……她的中間名是『雅典娜』,我媽媽的中間名是『赫拉』,但她們都很少提自己的中間名。麥克米蘭家喜歡用神話取中間名,我們家喜歡用民間傳說。」

  「那看來你是個妥協了。」阿德赫拉興致缺缺地點評,沒想到對方竟笑出聲來。

  「對,你說的一點也沒錯。我是個妥協,」他低低地笑著,「一個妥協——完全正確,一點沒錯。」

  哈羅德不愛她,她也不愛哈羅德……

  「對不起,」阿德赫拉心煩意亂地說,「我不是有意——」

  「不,你就是有意的,我已經習慣了。你總喜歡踩著我的痛處跳舞,然後露出一副『我什麼都沒干』的無辜模樣。」

  「那你倒是說說看,我都做了什麼!」阿德赫拉不耐煩地說。

  「高奈莉婭·麥克米蘭死了,阿德赫拉,」他後退了幾步,跌坐回椅子上,椅子腿與石板地摩擦發出刺耳的一聲,「她死了。」他的臉上帶著讓阿德赫拉感到意外的濃重悲傷。她這才想起來兩人的另一層關系——

  高奈莉婭·麥克米蘭,威廉的表妹,艾瑞絲·普林斯夫人最喜歡的侄女,兩人曾被議婚……

  所以說,他剛才靠在她的膝蓋上哭是因為高奈莉婭·麥克米蘭的死?對,這也沒什麼不可能的,雖然她之前從沒想到過他會喜歡高奈莉婭。他從沒有在她面前提到過她。梅林吶,她居然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可能性……如果他喜歡上了一個和他立場完全不同的麥克米蘭,這一切就都能說得通了。

  「我很抱歉。」阿德赫拉靠近了點,不動聲色地觀察著他。

  威廉·普林斯突然抬起頭,笑了一下,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似的。

  「你不是說你不在乎嗎?」他戳穿了她的偽裝,和之前的很多次一樣。在阿德赫拉看來,他是默認了。

  「你放心,我犯不著和一個已經死了的人爭風吃醋。」她刻薄地說。

  威廉的眼睛危險地眯了起來。

  「不要這麼說。我可以很明確地告訴你,她是我的表妹,我只是將她當成了我的姐妹和——」他突然停住,將目光挪向別處。

  「和什麼?」阿德赫拉上前幾步,不依不饒,「你不會要告訴我,這又是一個簡·普林斯?你又是在欣賞她的才華?」她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酒精削弱了他的控制力,讓他沒能掩飾住那一絲慌亂。這沒能逃得過阿德赫拉的眼睛。

  「你沒有完全相信我的話,」他平靜下來後說,「你寧可相信那個不靠譜的小萊斯特蘭奇也不肯相信我。」

  「你讓我憑什麼相信你?」她尖刻地質問。

  威廉伸手揉了揉眉心。

  「別這樣,安迪,你這樣讓我覺得很累。我不認為我不了解你,但我承認我們確實缺少溝通。難道你沒發現嗎,我們的對話似乎永遠都進行不下去。」

  「那是因為我根本就不想和你溝通!」

  「你是在逃避問題。」他冷靜地說。

  「你就是那個問題。我是在逃避你!」

  「那你剛才為什麼不動手?殺了我,問題就永久性解決了。」

  「你以為我不想嗎?你以為我不敢嗎?謝謝,但我長腦子了。如果你死了,我的麻煩遠多於我能得到的好處!」

  「你在說謊,」威廉陳述著一個事實,「阿德赫拉,你不是一個殺人的人。而且——」

  他要說什麼?

  「你喜歡我。碰巧,我也喜歡你。」他的眼睛中湧動著她不能明白的情緒,語氣冷靜得像是在向黑魔王彙報任務。

  阿德赫拉愣住了……他竟然說喜歡她?他喜歡她,這真的可能嗎?男巫的高傲與優秀深深烙印在她的心中——

  下一秒,她被站起來的威廉吻住了,她的口腔中瞬時充滿了淡淡的酒味。他以一種溫柔而不容置疑的氣勢攻入城池,用靈活的舌尖挑逗著她的欲望,似乎在向她宣示著自己對這處領地的主權、嘲笑著她笨拙的自欺欺人。

  你喜歡我。

  他一如既往的敏銳,毫不費力地就刺破了她小心的偽裝,看透了她內心深處那些連她自己都不願承認的、最真實的想法,這讓她不能忍受。就算他喜歡她,就算他說的是真的,他也不能……他溫涼的手撫上她的面頰,慢慢往下,激起她皮膚的陣陣戰栗……那只手、那只手曾經握過的魔杖……那些咒語……不,她絕對無法忍受……

  阿德赫拉使勁推了他一把,試圖掙脫他。她還記得他比自己強得多的力量,從沒想過能一次成功。

  威廉後退了幾步,身體晃了晃,而後向後摔去。他的頭磕在了椅子腿上,阿德赫拉聽到了一記悶悶的碰撞聲。聽上去很痛,但男巫只是輕輕皺眉,一只手撐著地,一只手捂住了後腦。

  阿德赫拉還站在原地,微喘著氣,清涼的海風吹拂過她發燙的臉頰和微腫的嘴唇。她沒有上前去詢問他的傷勢,但也沒有離開。

  威廉抬起眼睛看向她,那層一直覆蓋在他臉上的冷漠堅硬的面具似乎裂開了。脆弱……她居然會將這個詞和他聯系在一起嗎?慣性總能讓人忽略一些東西。她已經習慣了他的強大,幾乎忘了他和她一樣是血肉之軀,一樣也會受傷……

  「那天你離開了以後,我把那些花都拔掉了,」威廉啞聲說,「別讓我再這麼做一次。留下來。別拒絕我,阿德赫拉——」

  在這時,一排海浪一頭撞向城堡裸露的圍牆,暗色的海水在大海的怒吼聲中被高高激起。伴隨著如同一把水晶散落的聲音,它們灑落在了露台的石板地上。他剛剛最後說了什麼?

  ——求求你?不,這一定是她聽錯了。高傲如威廉·普林斯,怎麼可能對她這麼低聲下氣地說話呢?她至今都記得兩人初遇時他那雙如貓一般高傲得不可一世的琥珀色眼睛。

  「你不過是看不上我罷了!」十六歲的她衝他委屈地喊道。

  「或許吧。」這是他漫不經心的答案。

  他為什麼總是說一些不合時宜的話呢?他非要提醒她幾個月前都發生了什麼嗎?那片藍紫色的鳶尾花、被她一直忽略的殘酷、她的自欺欺人。琥珀色眼睛的男巫似乎能看破她的一切偽裝,告訴她她究竟是個怎樣的人……夠了,這真的夠了!

  十七歲的阿德赫拉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將他的魔杖扔到他絕對不能立刻夠到的地方。一聲脆響,魔杖滾了幾圈停在石板的縫隙中。對方眼中透露出的罕見的絕望讓她有了一瞬的遲疑,但她還是頭也不回地走了,威廉看著她的背影,沒有再出言挽留。

  星光閃爍,潮汐不止。

  「我履行了承諾,你看到了嗎?」他自言自語道,聲音的尾巴在濕潤的空氣中微微顫抖。他的臉上帶著落寞和自嘲。

  威廉曾經答應過媽媽艾瑞絲,等到他找到了那顆屬於自己的星星,就為她栽一片與她同名的鳶尾花(Iris)。艾瑞絲說,這樣她就可以將他放心地交給那名女孩了。這是他們之間的約定。

  「太傻了。」他疲倦地說。

  過了很久,也許有一個世紀那麼長,他才從地上慢慢爬起來,掏出手帕擦干了右手的血跡,重新將目光投向有流星劃過的天空。

  腦後的傷口刺激著他的神經,強制他在這極度疲憊的情況下保持清醒。他想起了今晨在麥克米蘭莊園見到的高奈莉婭的遺體……她靜靜地躺在那裡,臉上帶著淡淡的、最後的微笑……她的雙手交叉在身前,握著魔杖……那雙睿智的藍綠色眼睛永遠地合上了,再也不能給予他任何信任或者理解了……那些他試圖逃避的巨大壓力與負罪感如同海浪一般向他湧來……

  和之前的很多次一樣,他裝作兩人並不熟識,可這並不是事實。他幾乎像在意自己的姊妹一樣在意她……對於他而言,高奈莉婭是姐妹、是伙伴,但永遠也不可能是愛人。看來阿德赫拉不能理解這一點,竟然以為……這太幼稚了。他曾向她短暫地打開心扉,但她不能理解他的悲傷,也不屑於去理解。她總是選擇看到那些她願意看到的……這樣也好。

  威廉·普林斯從沒指望過自己能活過戰爭,但也從未想到死亡的降臨會如此突然。死在他手下的人不計其數,可他自己從未感同身受。生命是多麼的脆弱,只需要一瓶魔藥、一只匕首,他之前為什麼沒有意識到呢?命運女神是那麼的荒唐,竟選中了她——那個心懷理想、善良到可笑的高奈莉婭·麥克米蘭……

  她總是說他值得被原諒、值得活下去;她總是在鼓勵他,給予他走下去的勇氣。但在他眼中,她和塞巴斯蒂安·塞爾溫一樣,都是比他更加值得活下去的人。

  如果……如果他再堅強一點,再在前線多忍耐那麼一個月——不,哪怕是半個月,是不是她就能逃過這一劫?既然他已罪無可赦,那為何還要自欺欺人地試圖抖落身上的罪惡呢?

  但另一個尖利的聲音穿透了他豎起的層層屏障,向他直直刺來——

  「你讓我覺得惡心,這個理由夠了吧?」阿德赫拉·布萊克輕蔑的聲音。

  他曾心甘情願地為她種下一園子鳶尾花,暗自期待她能喜歡,但後來他不得不把它們親自給拔了。因為她討厭那些花、討厭他醜陋的真心、討厭有關他的一切。

  「你這樣的人不懂得愛,也不配得到愛。永遠都不會有人愛上你!」

  從前的威廉輕視那些靠酒精麻痹自我、逃避現實的膽小鬼,認為那是軟弱的表現;可如今他也終於穿不住那些強硬冰冷的盔甲,迫切地想要逃離。他渴望有一個可以傾訴的對像,或者一個簡簡單單的擁抱,又或者只是安靜的陪伴。

  但沒有人給他。

  他曾期盼可以在阿德赫拉身邊得到短暫的安寧,但正如他說的那樣,她總是帶著一種殘忍的天真,肆意踐踏他的傷口。而他居然允許這樣的情況發生了一次又一次,他都變得不像是他了……

  夜空中的流星一顆接著一顆地劃過,威廉注視著它們,突然覺得以「珀爾修斯」為名的自己像是一個笑話。故事中拿著雅典娜的盾牌、殺死蛇妖、拯救了公主的珀爾修斯是個英雄;而威廉·珀爾修斯帶給周圍人的,似乎永遠只有厄運。

  「希望她永遠都不要愛上我。」他在心裡疲憊地說。

  他寧願她將他當成一個理應憎惡的食死徒、寧願她恨他。他渴望愛與陪伴,但冷酷的理智告訴他,他不能再靠近她了。他對她太過危險……他已經毀了她一次,不能再有第二次了。可他隨即想起阿德赫拉表現出來的厭惡……

  怎麼可能呢?她討厭他,甚至恨他。如果有一天他突然離開,她當然不會……他在心裡微微自嘲。這樣看來,不會有人再因他受到傷害……這很好。只是,他的控制力正在一點點被削弱。他是密林中飢餓難耐的獵手,而她是不遠處那只溫順安靜的小鹿。他就要忍不住了……

  威廉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疲累,但他知道,現在還遠不到他能倒下的時候。他是威廉·普林斯,他沒有資格軟弱,他必須屹立不倒,直至最後一刻。

  他站在圍牆邊,俯視著波濤洶湧的黑色海面,再次唱起了那首挽歌——

  迷途之子,黃昏之路

  終期將至,風笛悠長

  自由之心,勇者之劍

  魂歸故裡,鐘聲綿涼

  漫天星辰,灼灼燃燒

  純白玫瑰,黑暗光芒

  ……


第62章 Chapter 23 純白玫瑰(4)

  時間不會因一人的悲傷而停滯或倒流。它無情地向前推進,不給人機會以喘息。三日後,被調入後方的威廉向羅道夫斯·萊斯特蘭奇提供了一種可使傷口潰爛的藥粉,而它們很快就被派上了用場。

  陷入半昏迷的小天狼星感到自己身上的傷口火辣辣的,像是一條燒著了的毛蟲在皮膚表面不停地蠕動、啃咬。十分鐘前,鳳凰社與食死徒在對角巷附近的麻瓜街區進行了一場戰鬥,小天狼星與堂姐貝拉特裡克斯交了手。她倒是沒下死手,但兩人身上都掛了彩。戰鬥正酣,陰險的羅道夫斯在一旁拋出了一把粉末,瞬間扭轉了局勢。

  小天狼星的好友詹姆·波特及另一名鳳凰社成員愛德華·瓊斯迅速結束戰鬥。還有些許意識殘存的小天狼星能感覺到兩人正在架著自己走,他這副樣子不能幻影移形,他們是要把他帶到哪裡去呢?但好在詹姆還在……

  他們停住了,緊接著響起一陣刺耳的風鈴聲。又過了一會,兩人架著他上了樓,扶著他平躺在地上。

  零零碎碎的對話,混入了一個陌生的女聲——

  「什麼情況?」

  「一個蜇人咒兩個切割咒,一道被繳械咒反射過來的昏迷咒……藥粉……」

  「橘黃色,加快潰爛;橘黃色,加快潰爛……」

  「伙計,別念叨了行嗎?」詹姆的聲音。

  「橘黃色,加快潰爛;橘黃色,加快潰爛……」

  「她精神高度集中的時候就愛這樣。」

  那個陌生的女聲繼續嘟囔著,過了好一會才停止。在這時,瀕臨昏迷的小天狼星聽到她說——

  「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小天狼星徹底暈了過去。不知過了多久,他的意識被三人的對話聲一點點喚醒。

  「怎麼以前從沒聽你說過你有女朋友……你們一定要過來參加我們的婚禮……」

  「……我知道你們多多少少都和鳳凰社有點關系。萬一……而你們又邀請了我,那我的嫌疑就怎麼也洗不掉了。」

  小天狼星的手指動了動,但沒有人注意到。他將眼睛睜開了一條縫,想看看周圍到底是什麼情況。

  詹姆、愛德華,以及一名女人。她背對著他,栗色頭發亂糟糟地盤在腦後,幾乎都能養一窩小貓頭鷹了。他又將目光偏了偏,發現自己身邊搭著一個還生著火的坩堝。他們似乎是在一個閣樓上,這裡有點擁擠,臨近的矮桌上毫無章法地鋪著一堆雜物。

  「其實你早就知道,對不對?」依舊是那個陌生的女聲,「你知道我是斯萊特林,知道我的哥哥是食死徒,知道——」

  「可我也知道你從來都不是他們那一邊的!」愛德華·瓊斯的聲音。

  「那你為什麼還——」

  小天狼星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那三人如同驚醒一般,一齊湧向了傷員身邊。

  小天狼星看到了那名女人的臉。她相貌平平,唯有一雙眼睛能稱得上漂亮。在昏暗燭光的映襯下,它們從深色變為一種迷人的琥珀色。

  愛德華的一只手搭在她的肩上,像是在宣示主權。可她好像沒注意到。

  「看來是你救了我,」小天狼星虛弱地說,「我是小天狼星·布萊克,謝謝你。」

  女人臉上的表情一瞬間變得很古怪。她目光復雜地盯著他看了一陣,小天狼星都快懷疑她是不是在後悔救自己了。

  「簡,簡·普林斯,」她的嘴角輕輕勾起,但沒人會認為那是微笑的意思,「就是那個簡·普林斯。」

  小天狼星震驚地看著她。他就聽說過一個簡·普林斯,而她在幾年前已經死了。

  「梅林的褲子啊。」他喃喃道,一時間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死是活、對方是人還是鬼。

  同樣震驚的詹姆替他問出了心中的疑惑:「你不是已經——」

  「逃了。」簡·普林斯神色厭倦地答道。

  「逃了?」小天狼星對這個答案產生了些興趣,簡詫異地看過來,「勇氣可嘉嘛,斯萊特林小姐。」他開玩笑道。

  簡並沒有笑。小天狼星時常奏效的玩笑話在她這連一句廢話都稱不上,似乎直接被當成了空氣。她皺眉站起來,挪開了目光。

  「我父親當時想把我嫁到布萊克家,所以我逃了。」她冷冷地說。

  小天狼星和詹姆目瞪口呆。

  「雖然我從沒聽說過這件事,」小天狼星看上去還有點懵,「但我還是要說一句,干得漂亮。」

  「沒想到我在有生之年還能看到大腳板被人嫌棄。」詹姆揶揄道。

  「我討厭布萊克,」簡突然來了這麼一句,「所有的。」她面若冰霜。

  簡·普林斯十六歲時才得知當年生下她的女人是柳克麗霞·布萊克·普威特。她打聽到她的住處,希望可以見她一面,或者至少看上一眼。她在普威特家外蹲守了十天,在最後一天被告知柳克麗霞與普威特先生一起去海島度假了。她淋了雨,被威廉拖了回去,大病了一場,從此再也沒提起關於生母的半個字。

  閣樓上彌漫著詭異的安靜。詹姆和小天狼星是第一次見到簡,但從先前的交談中也看出來她恐怕不是個好相處的人。礙於她剛剛救了小天狼星,兩人不好與她起衝突。簡的男友愛德華解釋了幾句,可沒起到什麼效果。

  她從那張亂糟糟的桌子上翻出來便簽紙和一支鉛筆(似乎是因為沒找到羽毛筆的墨水),給小天狼星匆匆寫下了用藥的注意事項,又熟練地將坩堝中剩余的藥膏倒進鋁管中,再給它封好口。

  「別忘了付醫藥費,一個加隆兩個西可。」她用公事公辦的口吻說,據說這是因為她月底還要給藥店做賬。小天狼星和詹姆身上都沒帶錢,最後是愛德華替他們付了錢。

  簡·普林斯似乎是活在另一個世界的生物,而愛德華·瓊斯是唯一會她那個世界語言的人。

  窗外傳來四聲鐘響,四點了。她將他們帶到了閣樓的掃帚間,刻意忽略掉小天狼星臉上的嫌棄。

  「只有這裡可以幻影移形,飛路網會有使用的痕跡。你們別給我添麻煩。」

  她的語氣顯示這事沒有商量的余地,詹姆和小天狼星只得接受。愛德華陪在簡身邊,沒有要走的意思。

  詹姆看著面前站在一起、分別來自格蘭芬多與斯萊特林的兩人,脫口而出——

  「莉莉以前也有——」

  他遲疑著,最終帶著這句沒說完的話離開了閣樓。

  簡以為自己知道他要說什麼——莉莉·伊萬斯以前也有個斯萊特林的朋友,他的名字是西弗勒斯·斯內普。她知道,兩人後來分道揚鑣了,一如當年的格蘭芬多與斯萊特林。

  但她不在乎。

  「尖頭叉子,你剛剛想說什麼?」小天狼星問。此時他們已經離開了布朗藥店的閣樓,回到了小天狼星在外的房子。阿爾法德幾月前病逝,將它留給了小天狼星。

  詹姆苦惱地揉揉頭發。

  「莉莉和我說她要邀請斯內普來參加我們的婚禮。你說她是不是瘋了?」

  莉莉·伊萬斯以前也有個斯萊特林的朋友,直到現在她還記得他。


第63章 Chapter 23 純白玫瑰(5)

  在這個暑假剩下的日子裡,阿德赫拉就見過威廉一次。如果不是了解他是個什麼樣的人,她都要以為他在躲著她了。那時,阿德赫拉正在位於城堡塔樓的藏書室中翻閱普林斯家先祖留下的筆記。

  阿德赫拉一向熱愛閱讀,看書幾乎來者不拒。每個巫師家族都有很多包括書籍在內的魔法收藏,這其中的很多被視為珍寶,輕易不示外人。普林斯家族也不例外。雖然大部分的藏書與筆記都保存在莊園中,但羅莎爾芭城堡保留的那一小部分也恰是最古老的那一部分,稱得上價值連城。

  她本以為要費一番腦筋才能讓威廉同意,卻沒想到他讓小精靈菲拉直接送來了口信。

  「威廉少爺說,阿德赫拉小姐可以翻看藏書室裡所有的資料,」戴著整潔茶巾的小精靈細聲細氣地說,「威廉少爺說,阿德赫拉小姐手上的訂婚戒指就是憑證。」它睜著一雙玻璃球般的大眼睛熱切地看著阿德赫拉。

  訂婚戒指……阿德赫拉感到了些許異樣。她想起了那個黑夜海邊的吻,心中像是有一陣細小的電流突然經過。

  「威廉少爺還說,他給阿德赫拉小姐開放了最高權限……」

  此時的阿德赫拉還沒意識到菲拉說的最高權限代表著什麼,她只是不想它再用尖細的聲音不厭其煩重復著「威廉少爺」了。

  「好了,我知道了。」她平淡地說,沒有菲拉預想中的激動。小精靈耷拉下耳朵,有些傷心地走了,這讓阿德赫拉心裡產生了點愧疚。

  於是阿德赫拉成了城堡藏書室的常客。這裡大概是有某種保護魔法,戴著戒指的阿德赫拉可以輕松地走過那扇看上去擋不住什麼的木門,但她身後跟著的海蓮娜愣是進不來。

  這間精致古老的藏書室給了阿德赫拉一個驚喜——她在這裡找到了一份用如尼文寫的秘密札記,三百多年前的一位普林斯先祖在上面記錄了他窺探到的各大家族的家族魔法。

  「……麻瓜對巫師之態度愈發惡劣,巫師內部亦爭鬥不斷。四百多年前安提俄克·佩弗利爾因持有『聖器』老魔杖招致殺身之禍,我們至今未敢將此遺忘。家族在代代傳承中創造出的魔法由其後代繼承,好運往往與厄運相伴。

  「百年前,各個家族暗中達成協議,一致同意對外掩藏屬於各個家族之獨特魔法,約定相互保守秘密。百年過去,當年之決定初見成效。各個家族采用不同方法來掩蓋家族魔法存在之事實。」

  「兩百多年前,妮克斯·萊斯特蘭奇以強大法力花十載光陰打造時間轉換器百余只,然此一技藝並未流傳後代,妮克斯本人亦在一場大火中失蹤。有傳言,她向魔鬼獻祭靈魂,以此獲得完全掌控時間之能力。此事無從考證。萊斯特蘭奇家族保留妮克斯制作時間轉換器全部筆記,而多數時間轉換器被獻給巫師議會。巫師議會遵守承諾,不曾透露時間轉換器之來源。技藝失傳,萊斯特蘭奇家族曾掌握時間魔法之事實很快被世人遺忘。」

  「來自蘇格蘭的麥克米蘭家族精通契約魔法。相比危險的時間魔法,契約魔法溫和許多,亦無如此顯著威力。他們巧妙借助幾次事件向世人說明麥克米蘭之『特殊體質』——他們在違反契約時會受到契約更加嚴厲之懲罰。這完全是無稽之談,然竟足以服眾。漸漸地,他們不再公開使用這項魔法,只在家族內部做研究之用。」

  「塞爾溫家族掌握之魔法與靈魂有關,著名的赤膽忠心咒便是塞爾溫先祖之創造。他們矢口否認自己與靈魂魔法之關聯,堅持說『那些人都記錯了』。百年之後,亦被遺忘。」

  「與塞爾溫家族魔法相似的,是布萊克家族高超的大腦封閉術。這一專為隱藏秘密而生的魔法隱藏起來可謂毫不費力,為人所知者不過阿克圖盧斯·布萊克一人。但更為人津津樂道的乃是阿克圖盧斯·布萊克在擔任議會成員期間展現出的高超攝神取念術。」

  「至今我們仍不知馬爾福家族的魔法為何,根據決議也無權探聽。我族不止一位先輩認為,馬爾福擁有家族魔法,乃是一場精心設計的騙局。甚至可說,欺騙便是馬爾福世代相傳的『魔法』。」

  ……

  「我族先輩亦參與這一協議,但無奈魔藥乃我族存活根本,完全隱藏不可實現……自此,我們被以布萊克與馬爾福為首的世家排斥在主流家族之外……」

  ……

  「家族魔法?故事好看嗎?」

  威廉·普林斯的聲音。阿德赫拉被嚇了一大跳,猛地從筆記中抬起頭。

  「你——」

  她瞪著他,沒繼續說下去。威廉坐在她旁邊的沙發上,和她隔了差不多一米的距離。這是他家的藏書室,他也許只是對這本書比較熟悉,僅憑書皮就能認出。

  「你怎麼來了?」她問話的氣勢稍弱,沒有去看他。

  她能感受的到,那人的目光僅僅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便挪開了。

  「我……我來找一本書。」他說,聲音比以往平和了些。

  兩人坐在窗前的沙發上,一時無言。此時是早晨,夏日強烈的陽光傾斜進塔樓東北向的窗戶。窗外是一望無垠的蔚藍海洋,濤聲不息,海鳥盤旋,風景美得像是一幅畫。

  阿德赫拉還是決定說點什麼。

  「謝謝你允許我進入藏書室。」她盯著前方地毯上的一點,用禮貌客氣的語氣說,顯出幾分生疏。

  「這沒什麼,」威廉說,「你還喜歡這裡嗎?」

  「我很喜歡這裡,謝謝你的邀請。這裡真的很漂亮。」她說。

  「榮幸之至。」

  阿德赫拉隱隱覺得他有什麼地方和之前不同了。他依舊英俊高傲,琥珀色的眼睛完美地掩蓋了所有情緒,可在這平靜表面背後,似乎有什麼壓抑了很久的東西要破籠而出。

  他看上去有點疲憊。

  也許她應該問問他那天有沒有受傷,但她遲疑著,心裡並不願意提起那天晚上發生的任何事。

  「沒什麼事的話,我回去了。」阿德赫拉說著便要起身,但威廉比她動作更快。

  「那本筆記帶不出這裡,你留在這繼續看吧。」他站起來,走到書架旁順手抽了一本書出來。阿德赫拉本以為他要走了,卻見他又轉過身來。

  「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我很抱歉。我不該喝那麼多,」他率先提到了這件事,「但是,阿德赫拉,那都是我的……真心話。我曾經發過誓。」他認真執拗地說,帶著一點點的期待。

  藏書室內靜了靜。

  為什麼他一定要一再地將她拉回她根本不想回憶的那一天呢?為什麼他如此古板,非要執著於一句逢場作戲的誓言?又或者,這根本就是個陷阱?

  阿德赫拉無法完全信任他。從前的她有多慷慨,現在的她就有多吝嗇。她像是一只虛張聲勢的小刺蝟,面對強敵齜牙咧嘴,實則微微發抖,只能固執地守著自己的一小塊領地。

  威廉瞧出了她的戒備,臉上的表情漸漸消失。他轉過身,不再看她。

  「隨你吧。」他扔下這麼一句話,走了。

  最後這句話才符合阿德赫拉對於威廉·普林斯的一貫印像——冷漠、傲慢,對他人的感受毫不在意。阿德赫拉弄不懂他最近是怎麼了,表面上擺出一副毫無興趣的樣子。她聽說他最近承接了為食死徒研制藥劑的任務,不再頻繁地外出執行任務。也許他是在遺憾從此與那些慘叫聲無緣吧。

  現在的阿德赫拉有更重要的事情去考慮,很快就把威廉的異常拋在了腦後。

  她從威廉對她說的那句話中猜測,這位法術高強的高傲男巫並未相信筆記中記錄的家族魔法。這在純血家族中是常態,拉巴斯坦就曾以開玩笑的語氣和她提起他祖父鑽研過的時間魔法。結果自然是什麼也沒研究出來。

  阿德赫拉在學術上一直秉持著嚴謹的態度,她不會因為臆斷就去斷定存在或不存在。確實有人在自己面前展示過真實存在的家族魔法,那串藍寶石項鏈喚醒的記憶不就是最好的證明嗎?而且她所知道的與筆記上的幾乎全數吻合——

  塞爾溫家族的靈魂魔法,妮克斯·萊斯特蘭奇與時間轉換器的傳聞,阿爾法德所說的「與腦子相關的魔法」,普林斯家族為何之前數年游離在主流社交圈之外……

  從這天開始,阿德赫拉開始練習大腦封閉術。這是一門高深的魔法,比之前她接觸到的任何一種都要難。學習一點點向前艱難推進,她對自己慢如銀箭的進度始終不怎麼滿意。但她不知道的是,絕大多數人要過很久才能摸到掃帚的邊,更別提騎上去了。

  八月二十九日,阿德赫拉心事重重地回到格裡莫廣場十二號。她特意挑了這個臨近開學的日子。在小天狼星離家出走兩年後,她終於理解了他當時的心情。現在的阿德赫拉也無比想逃離這個被她看作是家的地方。

  沃爾布加似乎聽到了什麼,緊張兮兮地來問阿德赫拉食死徒的情況。阿德赫拉不欲讓她知道太多,只說是機密。沃爾布加看上去對這個答案很滿意——這代表她的女兒在食死徒內部地位不一般呢。沃爾布加心滿意足地離開,她又有了在其他貴婦面前炫耀的資本。


第64章 Chapter 23 純白玫瑰(6)

  開學後,阿德赫拉在霍格沃茨藏書豐富的圖書館裡繼續查閱資料。周四晚上,在斯特拉和阿斯塔談論可能要開設的煉金術課時,阿德赫拉正靠在自己的枕頭上看剛從圖書館借回來的《至毒魔法》。

  「那樣我們就能知道尼可·勒梅是怎麼做出魔法石的了!」阿斯塔興奮地說。

  「點石成金聽上去是挺不錯的,但這事沒那麼容易。阿德赫拉肯定知道——對不對?」斯特拉轉過來問阿德赫拉。

  阿斯塔也眼巴巴地看著她。阿德赫拉從書中抬起頭,卻突然想到魔法石不止能點石成金。

  它還能制作長生不老藥。長生的道路,不死之身,長生不老藥……似乎一切都說得通。為什麼不可能是魔法石呢?阿德赫拉感到激動的血液正一下一下地輸送向她的四肢百骸……

  「阿德赫拉?」斯特拉擔憂的聲音。阿德赫拉回過神來,對著自己的紅發室友笑了笑,接著向兩人講起魔法石的制作過程。她講得深入淺出,阿斯塔和斯特拉聽得津津有味。

  「你講得比賓斯教授好多了!」阿斯塔用一雙淺藍色眼睛崇拜地看著她,「你真的沒有考慮過去當魔法史教授嗎?」

  這話有點不妥當,阿斯塔旁邊的斯特拉輕輕戳了她一下以示提醒,但阿德赫拉沒有介意。

  「魔法史教授,聽上去不賴,」她開玩笑道,「這樣麗布拉就不用和我抱怨她總是在賓斯教授的課上被自動催眠了。麗布拉呢?」她四處張望了一下,沒看到那名和她關系最好的伙伴。

  「她正在和克勞奇鬧脾氣呢,」阿斯塔困惑地說,「好像是因為什麼香水。」

  阿德赫拉覺得古怪,要知道麗布拉從小就喜歡小巴蒂·克勞奇,別看她在別人面前十分囂張,但在他面前從來百依百順。這樣的麗布拉會因為一瓶香水和克勞奇鬧脾氣?

  但她沒有多問,而是將這個話題帶了過去。


第65章 Chapter 24 地獄咫尺(1)

  時間已近午夜,窗外秋雨不歇,霍格沃茨的校長辦公室仍然燈火通明。圓形辦公室牆壁上掛著的校長肖像們看上去都已陷入沉睡,實際上他們都將眼睛偷偷睜開了條小縫向下看去,好奇地打量著那名栗色頭發的年輕人。

  「我實在沒想到會是你,孩子。為什麼呢?」

  「我的父親……曾經是您最喜愛的學生之一。而我,將繼承他的遺志。」

  鄧布利多教授銳利的藍色眼睛越過架在鼻梁上的半月形鏡片,看向對面的威廉·普林斯。是啊,他還記得他的父親,他們父子二人的長相幾乎一模一樣……不過要相信他會反叛,他需要更多。

  「黑魔王在尋找一個能為他看到未來的人。先知卡珊德拉·瓦布拉斯基早已隱退,甘普家的占星師幾年前拒絕了他。他在尋找那些可能繼承了先祖天賦的後裔;他想知道,自己潛在的對手在哪裡。」

  「在這之前,他打算把鳳凰社的人一個一個地干掉。」

  八月,國際巫師聯合會將英國魔法界定義為「戰爭狀態」,國際貿易受到嚴重影響。在鳳凰社拍攝完合照後的兩周,食死徒殺害了鳳凰社成員馬琳·麥金農,還抓走了她全家。

  九月,預言家報社記者兼鳳凰社成員多卡斯·梅多斯為一份小報寫了一篇報道,揭露伏地魔和食死徒的罪行。恐慌的民眾渴求真相,報紙在半天內脫銷。幾天後,伏地魔親手殺了她。與此同時,各地又有大量的麻瓜遇害。

  在這樣的情形下,他需要這樣一個人。

  「我只需要您的一個承諾……希望您以後可以幫我保護一個人——不,兩個。」

  「我的妹妹簡,和我的未婚妻阿德赫拉·布萊克。如果有一天我……希望她們可以獲得您的庇護。」

  「我需要一個契約。」


第66章 Chapter 24 地獄咫尺(2)

  十月的第二個周六,學生們被允許去霍格莫德的日子。

  阿德赫拉原本根本不想再踏足威廉在霍格莫德的那處私宅。她此次前去,是為了那本大部頭的《尖端黑魔法揭秘》。

  她思來想去,總覺得魔法石與長生不老藥並非良策。且不說目前唯一的魔法石歸煉金師尼可·勒梅所有,單是定期服用長生不老藥就夠麻煩的了。把藏有魔法石的掛墜盒放在那個湖心小島上,每次去取藥都穿過自己設置下的重重關卡嗎?他會加那種藥水明顯就是不想再動它了。

  那麼,還有其他的路可以通向長生嗎?

  歷史上有無數名巫師對此進行過嘗試,留下的記錄多如牛毛,難辨真偽。她隱約記得自己在那本大部頭的書上看到過什麼,一種幾乎與所有條件都吻合的魔法……不用借助他人,操作簡單……她試著在學校圖書館裡找過這本書,但不巧,它正好被自己的同學小巴蒂·克勞奇借走了。她倒是不知道,小巴蒂什麼時候對黑魔法這麼感興趣了,也許是因為教授布置的論文吧……

  阿德赫拉沒想到威廉碰巧在這裡。他剛剛放下灰色的羽毛筆,拿出了一個很舊的木盒,看樣子是准備給信蓋火漆印。

  「我來找一本書。」她解釋道。

  深色眼睛的男巫隨意點點頭,像是根本不在意。

  老實說,阿德赫拉很羨慕普林斯家豐富的藏書。巫師界人數稀少,很多書只會出版一次,一次不過幾百本。從前深居簡出的普林斯家族對保存和記錄很有心得,看看她偶然發現的那份存留至今的十七世紀筆記就知道了。他們數代積累下的珍貴收藏不計其數,但對威廉·普林斯而言,他現在要做的事似乎遠比阿德赫拉拿走哪本書要重要。

  他用一把精致的小刀切下一塊火漆,盛在一把配套的小勺中放在火上慢慢烤化。當火漆的顏色變為蘊藏著細小光芒的暗金色時,他將它倒扣在羊皮紙折起的縫隙上,又在木盒裡挑了一個章蓋上。

  等阿德赫拉找到那本書時,那枚印著普林斯玫瑰形家徽的暗金色火漆印已經凝固了。火漆印下鄭重地壓著羽毛與銀色的絲帶,令她想起某種古老的契約書。他沒有刻意避開她,但她沒興趣知道那是什麼。

  「我可以把這本書帶走嗎?」她拿著那本書禮貌地詢問。

  威廉的目光掃過黑色的書面,眉毛輕輕皺起,但他沒多說什麼,同意了。

  「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他囑咐道,看樣子沒有更多的話要對她說了。

  阿德赫拉看著他的側臉,突然想起了件事情。

  「我有一天晚上在城堡八樓看到你了。你來學校干什麼?」其實她並不能完全肯定那個人是威廉,只是在虛張聲勢。她緊緊地盯著他的臉,想從中看出點什麼來。

  可她什麼也沒能看出來。小精靈菲拉送來了貓頭鷹,男巫把信不緊不慢地綁在了它的腿上,這才抬起頭看她。

  「是校董會的事情,」他大大方方地承認道,一點都不緊張,「最近的形勢不好,我去同鄧布利多教授商量明年的捐款數額。但你怎麼會在八樓呢?」他隨意問道。

  「我是級長,那天正好在巡夜。」阿德赫拉給出的理由同樣無懈可擊。

  灰色眼睛對上了琥珀色的,雙方互不退讓。

  他們都沒有說全部的實話。

  阿德赫拉是級長不錯,但那天不是她執勤;威廉是校董不假,但他與鄧布利多教授談的絕不只捐款。

  霍格沃茨有十幾位校董,馬爾福家族也在其列。但阿德赫拉從未聽說普林斯家族也是霍格沃茨的校董。

  如果納西莎·馬爾福在這裡的話,她會用很不屑的語氣告訴阿德赫拉,普林斯家族能當上校董完全是因為當年威廉·普林斯的祖父給霍格沃茨捐了一大金子,又逐一「說服」了其他的校董,這才頂替了已無力出資的岡特家族的位子。

  阿德赫拉直覺這件看似合理的事情透著詭異,但沒有追究。她同他告了別,在經過栽滿玫瑰的庭院時碰到了給花澆水的海蓮娜·施泰恩。

  海蓮娜穿著寬松的園丁裝,一頭漂亮的淡金色長發盤起來被壓在帽子下。以前她身上那種驚心動魄的美消失了,但她整個人由內而外地散發出一種輕松的氣息。

  如果說阿德赫拉在第一眼看到海蓮娜出現在這裡時還感到本能的警惕,那她在冷靜下之後早就不怎麼擔心了。她已經贏得了海蓮娜的喜愛,而且,毫無背景的海蓮娜和出身名門的高奈莉婭可不同……她覺得與其操心威廉和海蓮娜之間會有什麼,倒不如去擔心那個高傲的男巫會不會抱著他心愛的鉑制坩堝過一輩子——當然了,她對此萬分樂意。

  「下午好,阿德赫拉小姐。」海蓮娜對她行了個禮。

  「下午好,海蓮娜。」她客氣地回應,匆匆地走了,沒有注意到對方臉上的欲言又止。

  海蓮娜盯著她的背影,猶豫了一下,還是放棄了。

  距離三月份已過去了半年多,而阿德赫拉至今毫無進展,這讓她難以忍受。每當她覺得自己就要抓住什麼的時候,線索卻突然中斷。她身處於混沌的黑暗,不知道方向、看不清前路。這位技藝精湛的找球手覺得自己像是被蒙住眼睛騎在掃帚上——這樣的她怎麼可能抓住金色飛賊呢?

  但她決不能放棄。

  破解掛墜盒的秘密、弄清黑魔王長生的倚仗——這個念頭如同護身符一般保佑著她穿過冷雨,猶如火焰一般在她的心中熊熊燃燒、帶給她源源不斷的力量。

  她就像是一個在水中抓住浮木的人。即使知道僅憑著這根可憐的浮木她永遠也上不了岸、回不到從前,可她還是不顧一切地想要抓住它。她知道也許那個秘密對她來說根本無關緊要,甚至可能會招致殺身之禍,可她就像是受到蠱惑一般,帶著不知從何而來的、飛蛾撲火般的勇氣,想要找到通向光明或毀滅的出路。

  這一切僅僅因為,她無法忍受自己毫無作為。外面的人在流淚、流血、受到折磨、遭遇死亡,親眼見過這一切的她做不到視而不見、無動於衷——那對她來說才是一種更大的折磨。

  從前的阿德赫拉是一個充滿理想的少女,毫不顧惜地將年輕的熱情拋向罪惡的深淵,並將那裡當成值得追逐的樂園。她被誘惑著一步步向前,自願蒙上了雙眼,將自己的自由與未來托付給魔鬼。貪婪的魔鬼向她展示了他曾向她描述的世界,卻不是她想要看到的樣子。

  死亡代替憧憬,鮮血代替歡樂;所犯罪行累累,他們得意大笑。

  她被騙了,可為時已晚。她曾精心構築起一個理想王國,卻又不得不親手將它們推倒。她咬著牙在一片廢墟中搖搖晃晃地站起,像從前一樣為自己找了個自欺欺人的前進目標。她對自己說:

  「抓住那個秘密,也許我就能得到救贖。」

  阿德赫拉覺得時間正在將她愛的東西一樣樣從她身邊奪走。那個喜歡把她頭發揉亂的哥哥成了她在戰場上魔杖相對的敵人,那個擅長做蛋糕的善良的多米達成了家族需要剪除的病態枝葉,那個在她被小天狼星的惡作劇弄哭後替她去教訓他的貝拉成了一個醉心殺戮的瘋子。

  而那個總愛叫她「小安迪」給她帶禮物的金發的塞巴斯蒂安成了所有人刻意遺忘、不敢提及的禁忌。

  阿德赫拉·布萊克好看的外殼下,已經是千瘡百孔。她覺得自己沒有什麼能再失去的了,但她錯了。

  你覺得自己已經失去很多,但命運從不會就此放過你。它和人類一樣,心中的貪婪永無止境。


第67章 Chapter 24 地獄咫尺(3)

  十一月的一個陰沉沉的早晨,斯萊特林的四個女孩正坐在學院長桌旁。紅發的斯特拉·弗林特預習著守護神咒,內向羞澀的阿斯塔·亞克斯利讀著一本花花綠綠的《巫師周刊》,阿德赫拉·布萊克翻著自己這幾個月來看書做的筆記,就只有麗布拉·麥克米蘭還在心不在焉地吃飯。

  從九月份開學開始,麗布拉就一直在和男友小巴蒂·克勞奇鬧脾氣。到現在,魁地奇球賽都打了兩場了,兩個人還是沒能和好。麗布拉從前那雙富有活力的翠綠色眼睛現在像丟了魂似的,她做什麼都無精打采的。斯特拉和阿斯塔倒是不覺得有什麼,反而覺得她這樣好相處些;只有阿德赫拉有點擔心她。

  帶著尖帽的麥格教授在這時向長桌旁的四人走來,阿德赫拉在她靠近前合上了本子,伸手去拿桌上的南瓜汁。

  「麥克米蘭小姐,請和我來。」麥格教授對麗布拉表情凝重地說,麗布拉停下了手上的叉子,困惑地抬起頭。

  「有什麼事嗎?」她打起精神問。麥格教授是格蘭芬多學院的院長,為什麼會來斯萊特林的長桌呢?

  「你家裡發生了一些事,你的哥哥麥克米蘭先生現在在校長辦公室,等著接你回去。」麥格教授的目光中透著同情。

  麗布拉心情忐忑地跟著麥格教授走了,阿德赫拉的心中突然有了種不好的預感。

  消息是從格蘭芬多那邊傳過來的。七年級學生漢斯·艾博的姑姑正是麗布拉的母親安娜夫人,據他說,他在麥克米蘭家的一位表哥遇害了。

  阿德赫拉在魔咒課教室聽到這個消息時,一不小心把半瓶子墨水灑在了要交的論文上。「咣當」一聲,墨水瓶掉在地上,格蘭芬多們紛紛回頭看她。

  「別理她。」伊娜·勞倫斯頭也沒回地說。若是在往常,阿德赫拉是絕不會去主動搭話的,可是現在她顧不了那麼多了。

  「是哪個麥克米蘭?」她拋下被墨水浸透的論文走過去問道,旁邊的人都驚訝地看著她。漢斯上下打量了她幾眼,臉上帶著不能再明顯的厭惡。

  「菲利克斯·麥克米蘭,」他冷冷地開口,「現在你們滿意了?麗布拉怎麼會有你這樣的朋友!」他輕蔑地看了她一眼。

  阿德赫拉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度過的那一天。她像是被人為地分成了兩半:一半扮演著那個原來的阿德赫拉·布萊克,機械地走著從前的軌跡,她完美地回答教授的提問、按部就班地上課、像往常一樣履行級長的職責;另一半則像一只停擺的鐘表,處在一個一切空白的真空世界裡。

  她已經有很久沒有見到菲利克斯了,不是嗎?其實這一切早就過去了,對不對?年幼的阿德赫拉選擇將那個綠眸的年輕人埋在心底,自我催眠般的告訴自己他並不是一個真正的巫師,和自己根本沒法比。但她內心深處也知道,這並不是事實。

  對於他人而言,菲利克斯·麥克米蘭並不存在於阿德赫拉·布萊克的世界。現在沒有任何人可以察覺她的悲傷,就像以前沒有任何人可以分享她的喜悅。除了她自己,沒有任何人知道菲利克斯在她心中的特殊地位。

  不管是小天狼星、拉巴斯坦、巴倫還是威廉,都給不了菲利克斯曾給她的那些。在她以為自己忘記的時候,那些過去的瞬間突然一點一點地出現在毫不設防的她的面前——

  夏日玫瑰園中的驚艷初遇,在花香彩蝶中進行的談話,一封封勸她回頭的信,那本作為十七歲生日禮物寄過來的書,從書裡掉出來的那張米色書簽……

  她很快從拉巴斯坦那裡弄明白了這件事。高奈莉婭的繼任者、同時也是她表妹的菲比·甘普比高奈莉婭難對付得多,讓他們在十月份的行動中折損了兩個人。惱羞成怒的食死徒們將目光放在了甘普的盟友麥克米蘭身上。

  誰都不知道為什麼一向待在莊園裡的菲利克斯非要出門去對角巷,更沒人知道他為什麼偏偏走進了那家有食死徒藏身的偏僻店面。等駐守在對角巷的傲羅察覺到不對趕到時,倒在血泊中的菲利克斯早就斷氣了。

  拉巴斯坦用了兩頁紙向她炫耀此次的戰果,阿德赫拉看過後立刻將它們丟進了爐火裡,好像上面帶著某種不干淨的病菌。

  為什麼呢?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呢?菲利克斯和拉巴斯坦——這兩個她熟悉的人,其中的一個殺死了另一個。她覺得自己正處於一出無比荒誕的戲劇中,一方在慘叫,一方在微笑,而她是台下沉默的觀眾,鼓掌是她唯一能做的事。她就要忍不住了,但這絕不可以。

  悲傷不能屬於食死徒阿德赫拉·布萊克。

  斯特拉和阿斯塔已經睡了,寢室僅留的一盞小燈發出昏黃的光,勾起了一些在時光中逐漸泛黃的久遠回憶。

  在她側身將那本大部頭的《尖端黑魔法揭秘》放到床頭時,有一個念頭突然蹦了出來——

  也許那個十二歲的阿德赫拉在還不知情為何物的懵懂時候,真的喜歡過菲利克斯。

  扣住書籍黑色皮面的手指停頓住。阿德赫拉花了一些時間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她眨眨干澀的眼睛,但裡面沒有眼淚。

  阿德赫拉,喜歡,菲利克斯。

  她喜歡他。

  為什麼人總是在玫瑰凋落後才意識到它的美麗?為什麼人總是在失去後才懂得珍惜?為什麼她在一切都結束後才承認執拗的心?

  阿德赫拉回答不了這個問題,恐怕菲利克斯也回答不了。

  她將手收了回來,背過身去躺下,把被子扯上來,閉上眼睛入睡。

  十七歲的阿德赫拉已經告別了那個躲在被子裡偷偷哭泣的年紀。她知道,寒冷無處不在。

  她按照書上所寫的方法,封鎖記憶、放空思緒,試圖在她猶如荒原的大腦中清理出一塊能讓她休憩片刻的清淨地……但記憶如潮水般湧來……

  「沾滿鮮血的勝利不能帶來快樂,屈辱壓迫的失敗亦倍嘗痛楚。狂歡驅走理智,不公滋生怨毒。時間以鮮血推進,請告知我勝者何處?」

  「無論是巫師還是妖精,本性中都帶著冷漠和貪婪。歷史總是相似的。」

  「我想如果你願意的話,你能成為一名很優秀的學者。」

  「你好,我是菲利克斯……很高興今天認識你。」

  「……我在看到菲利克斯的第一眼時,還以為自己看到了一個玫瑰園中的精靈。他蒼白的、如同水晶般透明的臉頰上帶著兩團紅暈,給他添了幾分生氣;祖母綠色的眼眸美麗而深邃。他的手上拿了一本用拉丁文寫的歷史書,原來精靈也會對人類的歷史感興趣嗎?」

  一切隨風而逝,不再有人知曉。


第68章 Chapter 24 地獄咫尺(4)

  麗布拉在那個早上被叫走後便再也沒有回來。等到斯特拉和阿斯塔都開始為她擔心的時候,阿德赫拉收到了一封來自麗布拉母親安娜夫人的信。她在信裡委婉地提了幾句麗布拉現在的情況不太好,希望阿德赫拉能過去看看她。

  這是阿德赫拉第三次前往麥克米蘭莊園,也是最後一次。她還記得上次過來時也是個冬日,莊園上下都彌漫著鮮活的氣息。思維敏捷的高奈莉婭和她談起時事,她的父親喬治向她毫不避諱地介紹失去魔力的侄子,任性的麗布拉毫無征兆地突然跑了出去,擁有祖母綠眼眸的菲利克斯將手中的書送給了她作為紀念。

  現在,這一切都變了。高奈莉婭和菲利克斯相繼死去,正值壯年的喬治痛失愛女、頭發灰白,從前活力十足的麗布拉如今氣息奄奄地躺在床上。

  「麗布拉最喜歡菲利克斯了……自從他沒了以後,她就有點精神恍惚了……」安娜夫人擦著眼睛,悄悄對她說。

  阿德赫拉跟著安娜夫人前往麗布拉的臥室,在走廊轉角處碰到了一個頭發稀疏、咧著嘴傻笑的女人。她正低頭看著手上那張已經被磨毛了邊的照片。

  「康妮,我的康妮……她去找她的小雷鳥了呢……」她發出咯咯的笑聲。一名女僕跟在她身後。

  阿德赫拉知道那是誰——艾莉娜·麥克米蘭,高奈莉婭的母親。她以前見過她,印像中的艾莉娜夫人總是溫柔細心、善解人意,是純血圈中有名的貴婦。

  安娜夫人有點憐憫害怕地看了她一眼,什麼也沒說,帶著阿德赫拉走了。

  「她知道你今天要來,高興極了,神志也清醒了不少……」

  阿德赫拉難過極了。在安娜夫人向她道謝時,她心裡十分愧疚。她想起來拉巴斯坦的那封信,覺得同樣帶著那道黑色標記的自己也是有罪的。

  麗布拉堅持讓母親離開。安娜夫人擔憂地望了她們一眼,又囑咐了幾句,關上門走了。

  房間裡就剩下麗布拉與阿德赫拉兩人。壁爐裡的木柴劈裡啪啦地燒著,緩解了幾分沉默帶來的尷尬。

  「我很抱歉——」

  「你能替我保守一個秘密嗎?」麗布拉突然拉住她的手,面帶懇切地望著她。

  「好。」阿德赫拉答應了。

  「你發誓!」麗布拉不依不饒地要求道。

  阿德赫拉照辦了。以前麗布拉要告訴她什麼戀愛小秘密的時候,也這麼要求過。她本來以為這次麗布拉也要說什麼和小巴蒂·克勞奇有關的事情。

  她對別人的戀情不感興趣,可如果這麼做能讓好友感覺好受一點的話,她很樂意。

  「是我害了高奈莉婭。」麗布拉的第一句話就把阿德赫拉給震住了。

  「也是我害了菲利克斯。」她捂著臉,說出了第二句。

  阿德赫拉震驚地看著她,心一點點涼下去。麗布拉將擋住臉的手慢慢放下來,用那雙翠綠色的眼睛固執地和她對視著。

  她沒在說謊。麗布拉和她是一類人,她們的骨子裡都帶著某種不可言說的驕傲。這樣的驕傲使她們不屑於謊言。

  但阿德赫拉寧願這是一個謊言。

  「為什麼?」她聽見自己這麼問道。

  「我原本不想那麼做的,」麗布拉輕輕地說,「我一開始——我只是看不慣她,想讓她在重要的場合出醜!所以我才在她的香水裡加了東西。我根本沒想過要害死她——你能理解我嗎?」她急切地看著她,阿德赫拉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麗布拉沒能得到任何回應,她略微狼狽地收回目光,繼續說下去:

  「我從沒想過她會死,從來沒有……我知道她的能耐。她從小就那麼優秀,所有的人都在稱贊她。長輩們對她寄予厚望,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所有人都在圍著她轉……我以為這對她來說根本就是小菜一碟,以前也沒出過什麼事。我只是想讓她出醜而已!只是出醜而已……誰能想到她那麼容易就死了!」她像是在為自己辯解似的。

  阿德赫拉靜靜地看著她,心裡伴著涼意產生了一種古怪的感覺。她好像從沒有看清過麗布拉·麥克米蘭。

  「那菲利克斯呢?」她聲音無比干澀地問。

  麗布拉低下腦袋,用手指卷著自己睡衣的邊緣。

  「我的生日要到了。是我寫信非讓他去那家店給我買禮物的,」她小聲說,突然抬起頭,「我從沒想過事情會變成這樣!我從沒想過那家店裡會有食死徒!」她帶著哭腔衝她喊道。

  憤怒總能讓阿德赫拉忽略一些東西,她竭盡全力才能將將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她無法想像那個溫和的菲利克斯是以這樣的方式離開人世的。在她心中,他值得最好的。

  因為麗布拉一次任性的要求,深居莊園的菲利克斯出了門。她難道不知道在如今的時局下,這對一個不會魔法的人來說是多麼危險嗎?

  在她的目光下,麗布拉畏縮了。她不再去看她的眼睛,只是嘟囔著:

  「我從沒想過事情會變成這樣。我不想這麼說,可如果不是那名啞炮,她也不會死!我真的很愧疚……但媽媽把那瓶香水藏了起來,命令我不能告訴任何人。你知道保守一個秘密有多麼痛苦嗎?自從她出事後,我沒有一個晚上能睡好覺。幸好現在你過來了,你答應我要為我保密的!」麗布拉嬌蠻地說,真的挺像她記憶中那個被寵壞了的麗布拉·麥克米蘭的。

  阿德赫拉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失望過。

  「對,我答應了。」她不帶任何表情地說。

  麗布拉害怕地看著她。

  「你能原諒我嗎?」她怯生生地問道。

  阿德赫拉難掩目光中的不敢置信,她不明白她怎麼有勇氣問出這句話。十六歲就成為食死徒的阿德赫拉從那時起就在為自己的選擇負責,她的嘴裡直到現在還在含著她當時一時頭腦發熱帶來的苦果,咽不下去也吐不掉。在同齡女孩還在談論衣服、首飾、男友的時候,她在被迫學習不可饒恕咒;在她們還在家人懷裡撒嬌的時候,她想的是如何撐起一個家。

  她怎麼敢向她討要原諒?

  麗布拉突然嚎啕大哭。這樣傷心的哭聲讓阿德赫拉心軟了幾分,終究還是沒將那些指責的話說出口。說到底,這都是麥克米蘭的家事。麗布拉失去了堂姐和哥哥,而她不過是個外人。

  「我們已經成年了,要學會為自己的行為負責。」阿德赫拉如此說道。

  事後,阿德赫拉為自己說出的這句話感到深深的悔恨。嚴格來說,這並不是她的錯。安娜夫人考慮到家族的顏面並沒有告訴她,麗布拉在那時已經接近瘋癲。好友的到來對她而言是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她原以為這根細弱的稻草能將自己拉上去,卻不想稻草壓根就不知道自己在扮演一個多麼重要的角色。

  如果有重來一次的機會的話,她一定不會那麼做。

  一九七八年十二月十三日晚,麗布拉·麥克米蘭在臥室服毒自殺,年僅十八歲。在這之前,她寄出去了兩封信,其中的一封是給好友阿德赫拉·布萊克的。

  「日子對我而言是撕裂的,一半光,一半暗……我的靈魂好像也被撕裂成了兩半……地獄近在咫尺……你是對的,我確實要為自己做的事情付出代價。實際上我已經在償還了,但這還不夠。我的身體已經承受不住靈魂的重量了……是時候做出決斷了。」

  「請代替我與菲利克斯,好好活下去。」

  她在給阿德赫拉的最後一封信中寫道。

  麗布拉的屍體第二天清晨被母親安娜夫人發現。她微笑著,像是陷入了一場永遠也不會醒來的美夢。她解脫了,但其余的人還要活下去。

  在短短四個月內,麥克米蘭家接連損失了三個孩子,現在的他們真的經不起任何損失了。

  麥克米蘭家在麗布拉的葬禮之後宣布閉門謝客,而此時的阿德赫拉在魔咒課上遇到了那個用仇恨目光恨恨看著她的漢斯·艾博。

  弗利維教授應七年級學生的要求教了他們一些防御咒語,這節課便是練習課。學生們兩兩一組,或輕松或嚴肅地開始練習。

  斯特拉和阿斯塔一組,阿德赫拉落了單。艾博就在這時找上門的。

  在咒語方面,五年級的阿德赫拉對付七年級的艾博都綽綽有余;但對方目光裡的一些東西似乎限制住了她的發揮。在被她的繳械咒險些擊中後,男孩用惡毒的口吻對她說:

  「你對麗布拉做了什麼你心裡很清楚。就憑你也想給我施咒。你配嗎?」

  阿德赫拉握住魔杖的手僵住了。巨大的悔恨不由分說地當頭罩下,讓她動彈不得。她知道數百條厲害的咒語,但她現在一道也念不出來;她能看清楚他的每一幀動作,可她最終放棄了抵抗。

  她是一名食死徒,她不配。

  下一秒,她被格蘭芬多男孩威力十足的昏迷咒擊中,成了那天魔咒課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被送到校醫院的學生。漢斯·艾博在那天成了格蘭芬多的英雄。


第69章 Chapter 24 地獄咫尺(5)

  昏迷中的阿德赫拉陷入了一個奇怪的夢境。

  在這個夢境中,她的魔杖發出一道綠光,擊中了毫無防備的麗布拉。她怔怔地看著她,對她微笑著說了一句「好好活」,便永遠地離開了。阿德赫拉被心中巨大的恐慌折磨著,她看到自己的靈魂因為殺戮分裂成兩半。她的身體承受不住兩片靈魂的重量,伴隨著極度的痛苦,其中的一片飛到了克利切口中那個放在湖心小島、被重重魔法保護的掛墜盒上。克利切被迫喝下藥水,然後被拖入湖底……

  阿德赫拉從夢中驚醒。一輪明月掛在深藍的夜幕,如水的月光傾瀉到校醫院的地面上。世界一片靜謐,完全不是她想像中的模樣……她的心髒在為那個剛剛得到的答案劇烈地跳動。

  她早就知道它,她早就該想到的——

  魂器。

  這一切都對得上……人的靈魂會因殺戮而分裂,通過一個人的死亡——不管是巫師還是麻瓜,就能制造出來一個魂器。對於視人命如草芥的黑魔王來說,這再簡單不過了。他只需要把魂器放在一個安全的地方,用重重魔法保護著它,這樣他就有一半的靈魂被永遠留在這個世界上,永遠也不會有人發現。所謂的長生……是如此簡單。

  但她隨即又懷疑起這個答案,畢竟她手上沒有直接的證據。這樣的做法無疑會讓靈魂變得非常不穩定,黑魔王不可能不知道。它對靈魂的損傷幾乎是不可逆的……雖然對黑魔王來說,這確實是一個完美的解決方案。

  阿德赫拉的心中湧起陣陣寒意。她無法想像一百年或者更久以後的魔法界依然有黑魔王的存在……不行,這絕對不行……

  她像往常一樣抗拒著這個最可能的答案,卻沒想到佐證很快就來了。

  在她聖誕節期間前望霍格莫德的那處宅子還書時,在那當園丁的海蓮娜叫住了她。

  「我有一件事想告訴您。」她看起來終於下定了決心。

  阿德赫拉以為她要說的事情與威廉有關,只是出於禮貌繼續傾聽。

  「我聽說您和塞巴斯蒂安先生的關系曾經很密切。」

  阿德赫拉立刻警惕地看著她。

  「你想說什麼?」

  「我在被關在地牢的時候,那個女瘋子曾經拷問過被關在裡面的人……她想知道他和他們有沒有關系……但最後什麼也沒問出來。」

  「她還說,塞巴斯蒂安先生是以一個魔法為誘餌……一個塞爾溫特有的魔法。神秘人對它很感興趣……他本來沒打算殺死他,但他一些他不該知道的事情……一個秘密。所以他就被……就這麼多。」

  塞爾溫……家族魔法……黑魔王的秘密……答案呼之欲出。阿德赫拉臉色如紙一樣白。她深吸了一口氣,在寒冬中擠出了一個僵硬的微笑。

  「謝謝你對我的信任。但你最好——記住,你什麼也不知道,我今天也什麼都沒聽到。不要再向任何人提起這件事——包括他。」

  海蓮娜用她那雙美麗的海藍色眼睛不解地看著她,猶豫了一下,還是答應了。

  在返回城堡後,阿德赫拉從箱子深處掏出了阿爾法德留給她的筆記。她用顫抖的手指將筆記翻到最後幾頁——

  「塞爾溫先祖擅長將秘密掩藏在人的靈魂之中,但與靈魂相關的魔法遠不止此……我今天被問到靈魂魔法與……(一個模糊不清的拉丁語單詞)之間的關系……一個邪惡的魔法,太邪惡了。我說了謊,我不能眼看著他一錯再錯……」

  時間是一九七八年三月一日,塞巴斯蒂安被處死的兩天前。

  阿德赫拉盯著那團模糊不清的墨漬看了好一會。「長生」……她之前怎麼就沒想到呢?

  如果海蓮娜說的是真的,那塞巴斯蒂安當時就是以靈魂魔法作為誘餌,邀請黑魔王赴宴。也許是黑魔王表現出來的垂涎讓他起了疑心,所以他去問了和他一同研究靈魂魔法的阿爾法德。阿爾法德沒有告訴他,但他仍心存疑慮。也許正是這一點疑慮惹怒了黑魔王,讓他痛下殺手。

  靈魂魔法……魂器……

  也許塞巴斯蒂安在那天確實差點成功。在這之後,黑魔王便制造了一只魂器,要走了克利切,將成為魂器的掛墜盒藏在了那個小島上。

  終於,真相大白。

  塞巴斯蒂安用他的生命證明了這一點:凡是觸碰到黑魔王秘密的人都只有死路一條……所以,她還要繼續嗎?

  她不知道答案。但她知道,在這樣的現實面前,她無法允許自己什麼都不做。

  在阿德赫拉以為自己已經握住了全部的真相時,也有人正在追尋真相。

  克裡家的前管家史密斯先生在一個雪天走進了布朗藥店。

  「我來找老布朗先生。我姓史密斯,是他的一位舊識。」他和藹地說。

  簡有點奇怪地看著來者。就她所知,店長老布朗先生早年喪妻,無兒無女,連朋友都很少。這位史密斯先生可能是自她入職以來唯一過來找他的。

  「老布朗先生在年初的時候就不在這裡了。他出去環游世界了,」她盡職地說,「您可以試試給他寫信,但他很有可能收不到。」

  「謝謝你了,是我打擾了。」他微微欠身,告辭了。簡看到不遠處靠牆坐著一個頭上纏著繃帶的乞丐,猶豫了一下,走上前,給他投了兩個納特。

  布朗家族是一個在巫師界與麻瓜界都有經營的家族。與克裡家族偷偷摸摸利用啞炮身份斂財不同,布朗家族干脆分成了兩支。不過由於《國際保密法》的限制,不是所有的麻瓜布朗都知道巫師界的存在。因為隱藏的血統,兩支常會托對方照看自己身為啞炮或麻瓜出身巫師的孩子。如果他記得不錯的話,當年收養了帕克·布朗的阿爾伯特與卡特琳娜·布朗夫婦恰是老布朗先生的堂兄堂嫂。

  老管家約翰·史密斯只忠於海倫·克裡。那麼,帕克·布朗與塞巴斯蒂安·塞爾溫究竟是什麼關系呢?


第70章 Chapter 25 勇者之劍(1)

  一九二五年十月,威廉·蘭斯洛特與哈羅德·尼古拉斯·普林斯兄弟出生,他們的母親阿斯特麗德來自與普林斯家族世代交好的弗利家族。兩個家族的友好關系還要從幾百年前那一份秘密協議說起。

  十六世紀中期,幾個巫師家族秘密達成協議,一致同意隱藏家族魔法。當時的巫師界內憂外患,此舉最初是為自保。

  但總有幾個家族的魔法是隱藏不起來的。如果在巫師界沒有名聲的話,普林斯怎麼賣魔藥、弗利去給誰畫畫像,又有誰會去找特裡勞妮預言、去買奧利凡德的魔杖呢?和布萊克家高深的大腦封閉術、塞爾溫家連影都看不著的靈魂魔法相比,普林斯們和奧利凡德們的魔法是如此令人垂涎。

  擁有精妙技藝的他們遭到了以布萊克與馬爾福為首的大家族的排擠。幾個因為相似原因被排擠的家族湊到了一起,形成了一個還算穩固的小圈子。他們安居一隅,互幫互助,平時與那些聲名顯赫的大家族們井水不犯河水。

  到了二十世紀初期,特裡勞妮家族已經隨著大名鼎鼎的先知卡珊德拉·特裡勞妮的去世逐漸凋落,這個小圈子裡僅存三顆碩果:奧利凡德、弗利和普林斯。

  三個家族之間的婚姻關系盤根錯節——尼古拉斯·普林斯娶了一名弗利,他母親的外祖父是一名奧利凡德,他妻子往上數四代和他本人有著共同的祖輩。

  他們安於現狀、不問世事的局面在二十世紀一十年代被一心從政的赫克托·弗利打破。赫克托熱情洋溢,性格張揚。在外人眼中,他幾乎是毫無懸念地打敗了沉默寡言的前任部長洛肯·麥克萊德。但內幕遠沒有這麼簡單。

  一心從政的弗利起初並沒有得到家裡的支持,卻吸引來了剛剛繼承家族的尼古拉斯·普林斯。尼古拉斯被能說會道的赫克托說動了——憑什麼那些技藝早已失傳的布萊克們馬爾福們能占據高位,他們這些有著真才實學的家族卻要俯首稱臣?

  維持了幾百年的舊秩序該改變了,尼古拉斯·普林斯想借赫克托·弗利的東風提升自家的地位。他娶了赫克托的妹妹阿斯特麗德為妻,花重金拿下了霍格沃茨的校董位置,又為赫克托暗中打通了不少關節。終於,在一九二五年,赫克托·弗利競選成功。兩個家族將這看成了一次歷史性的勝利。

  威廉·蘭斯洛特與哈羅德·尼古拉斯兄弟恰在這一年出生。普林斯家族在他們的童年時期經歷了數百年來不曾有過的上升期,家族裡的每一個人都歡欣鼓舞,鬥志昂揚。這一狀態直到一九三九年赫克托·弗利下台結束。

  赫克托·弗利並未足夠重視打著「為了更偉大的利益」旗號的格林德沃對於魔法世界的威脅,於是被更加積極的對手倫納德·斯潘塞-莫恩取代。

  弗利家族對於從政一事既不支持也不反對,卸任後的赫克托收拾好鋪蓋卷就回家去了;赫克托的好友奧利凡德一心做魔杖,只想對得起自家的招牌,一開始就沒和他們攪和;但對於尼古拉斯·普林斯而言,再想回到以前的安穩狀態可就不那麼容易了。

  無論是他拿下的校董位置還是為了搏名聲給聖芒戈醫院捐的大筆金子,都讓其他家族看到了這個古老的魔藥世家的可怕實力。他們這才留意起普林斯家在對角巷的那兩家藥店,意識到他們每年能賺多少錢。

  以布萊克為首的純血家族與以麥克米蘭為首的老牌政治家族同時盯上了普林斯這塊肥肉。當時他們能看到的,只有普林斯家的長子威廉·蘭斯洛特。

  威廉·蘭斯洛特比哈羅德·尼古拉斯早出生了十分鐘,兩人的命運也大大不同。威廉·蘭斯洛特高大英俊,天賦極高;哈羅德·尼古拉斯卻相貌普通,能力平平。而且,更加重要的是——

  他是個色盲。

  身為色盲的哈羅德自動喪失了繼承家族的資格。一個連紅色和綠色都分不清楚的人要如何才能熬制好魔藥呢?

  哈羅德從小在哥哥威廉的陰影下長大。威廉·蘭斯洛特是格蘭芬多的魁地奇隊長,在學院裡風頭無兩;性情乖戾的哈羅德被分到了截然相反的斯萊特林,平時連他的室友都不願意搭理他。

  在斯萊特林學院,哈羅德遇到了三個改變他今生命運的人:柳克麗霞·布萊克、阿布拉克薩斯·馬爾福與湯姆·裡德爾。

  哈羅德怎麼也想不到,美麗大方的柳克麗霞會垂青於不起眼的自己。他們是彼此的初戀,在學校裡度過了一段極快樂的時光。但這一切都被柳克麗霞的母親梅拉妮婭·麥克米蘭·布萊克打破。梅拉妮婭瞧不上哈羅德,她曾經動過把女兒嫁給威廉·蘭斯洛特的念頭,認為那樣的男子才能勉強配得上自己的女兒。但她的外甥女艾瑞絲·麥克米蘭已與他相戀多年。最終,她定下了布萊克家族與普威特家族的婚事。

  哈羅德悲傷得發狂。在這時,阿布拉克薩斯·馬爾福找上了門。

  「你就沒有想過取而代之嗎?」淡金色長發的青年拿著鑲鑽手杖,睥睨地笑道。

  不,他從沒想過。他的哥哥是那麼優秀,他從未想過要取代他。可有些事情已經由不得他了。

  一九五三年二月,威廉·蘭斯洛特墜馬身亡,年二十七歲。哈羅德知道那匹馬有問題,但他沒有阻止。

  此前,威廉·蘭斯洛特與未婚妻艾瑞絲·麥克米蘭的婚事已被提上日程,因為艾瑞絲懷孕了。哈羅德知道這件事,他找到了艾瑞絲,和她立下了一份秘密協議。

  一九五三年三月,哈羅德·尼古拉斯·普林斯與艾瑞絲·麥克米蘭成婚。根據協議,艾瑞絲將嫁給哈羅德並支持他的立場,而哈羅德必須將她的孩子視如己出。

  哈羅德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與其投靠麥克米蘭或布萊克,不如將賭注押在湯姆·裡德爾身上。他知道那位學弟的能耐與現在面臨的困境。既然他的父親當年能捧赫克托·弗利上位,他為何不能早早投資一個黑魔王呢?

  一九五三年十一月,威廉·珀爾修斯·普林斯出生。他繼承了他生父的名字,就連間名也是老威廉在世時取的——他希望自己的兒子成為一個光明磊落的英雄。

  哈羅德可不在乎孩子的名字,更不在乎外面那些難聽的傳言。他知道,只要他干的出一番事業,那些人就會全部閉嘴。這樣的哈羅德確實給了艾瑞絲一些慰藉,可很快,她就發現自己錯了。

  一九五五年三月,哈羅德在馬爾福莊園的酒會上被人發現與柳克麗霞·布萊克·普威特待在一處。一個月後,柳克麗霞發現自己懷孕了。她費盡心思保住了這個孩子,強迫他人與自己立下契約。她將女兒帶到了這個世界上,卻沒想到這成了這個孩子的原罪。

  簡·梅拉妮婭的出現給艾瑞絲帶來了極大的困擾。一方面,她知道這個孩子是無辜的;另一方面,她不可避免地陷入到恐懼中——哈羅德已經有了自己的孩子,他還會遵守當年的諾言嗎?

  事實上,艾瑞絲的擔心完全是多余的。一心想要把家族帶向下一個高峰的哈羅德可不在乎這到底是誰的孩子。他從天資卓絕的小威廉身上看到了家族崛起的希望。但這個孩子和他的生父一樣,善良得可笑,一門心思只想研究魔藥。這可不行。

  一九五八年,哈羅德的妹妹艾琳被發現與一個麻瓜交往,哈羅德大發雷霆,將她關在自己的臥室裡。五歲的威廉偷來了姑姑的魔杖,將她放走了。

  事情敗露,哈羅德氣壞了,他絕不允許自己在家中的權威被侵犯。

  中了幾道鑽心咒的威廉疼昏了過去,但咒語還在不斷地落到他的身上,讓他的身體無意識地抽搐著。先前給他打掩護的簡·梅拉妮婭被迫旁觀,被嚇得哭都不敢。

  哈羅德知道該用怎樣的手段將一個人心中的善良磨沒,因為他當年便是如此。他只不過是在將這個孩子變成他的同類,引領他走上那條他認為無比正確的路。哈羅德在他身上傾注了巨大的心血。他知道,威廉·珀爾修斯會比當年的威廉·蘭斯洛特更加耀眼。

  艾瑞絲傷心絕望地看到,自己的兒子在牙還沒長齊的時候就去學習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咒語,而且並不認為這有什麼不對。艾瑞絲相信了錯誤的人,這後果卻要由她的兒子承擔。她已然明白,就算是威廉平安長大,也會長成和他親生父親截然相反的人。威廉·蘭斯洛特一生光明磊落,他的兒子威廉·珀爾修斯卻要成為一名邪惡的食死徒。

  這對她來說,無異於鈍刀子割肉。

  一九□□年,瀕臨崩潰的艾瑞絲·麥克米蘭選擇了自殺。她的死亡是她精心導演的一出戲。

  不會有人比麥克米蘭更加了解契約魔法。她知道如何觸動那名女孩身上因契約產生的保護魔法,知道如何能利用它將自己置於死地。

  等到哈羅德和威廉回到莊園後,簡·梅拉妮婭嚇昏了過去,而艾瑞絲因契約的反噬死亡。

  威廉在艾瑞絲的葬禮上公然對簡喊了一句「都是你害了媽媽!」,等待他的是哈羅德一記響亮的耳光。在這之後,威廉被哈羅德在莊園地牢裡關了半個月,沒人知道哈羅德是怎麼懲罰他、迫使他屈服的。

  從此,再也沒有人可以阻攔哈羅德將威廉培養為一名優秀的食死徒了。威廉也確實在這條路上越走越遠,直到另一名麥克米蘭重新走入他的視線。

  一九七八年年底,艾斯特·弗利受邀來到位於威爾士斯諾多尼亞的普林斯莊園。她此次前來,是為了履行四家族之間那份互相幫助的古老契約。

  「我想請你更改一副畫像的魔法,讓他與外界聯通。」

  「哪副畫像?連向何處?」

  「我的祖父,尼古拉斯·普林斯。連向,霍格沃茨。」


第71章 Chapter 25 勇者之劍(2)

  一九七九年,新年。

  食死徒這次新年狂歡的地點選在了蘇格蘭北部的一個村子,已經成年的阿德赫拉這次還是待在未婚夫威廉身邊,但和他保持著一些距離。

  此時的阿德赫拉不得不承認,即使她討厭威廉·普林斯自以為是的保護,但在有些時候……她確實需要它。

  她一邊向他要求平等的尊重,但另一方面卻沒有足夠的能力保護自己。她想要獨立,可在腥風血雨時候卻不得不躲在他的翅膀底下受他庇護。阿德赫拉·布萊克一如既往的虛偽,她承認這一點,不以此為傲,也無力改變。

  阿德赫拉和威廉達成了某種默契,都帶著自己的驕傲各退一步。

  和去年一樣,食死徒們終於可以短暫地拋開人性和道德,將最凶殘的嘴臉暴露在大難臨頭的麻瓜面前。他們從不擔心這個世界會記住他們的醜陋,因為隔天魔法部就會過來替他們把痕跡清掃干淨。

  「跟著我。」那個戴著銀色面具的高大身影說,同樣躲藏在面具後的阿德赫拉輕輕點頭。即使早有心理准備,她還是臉頰發白。

  他們穿過這場正在進行的死亡盛宴。威廉步伐平穩,像是真的走在宴會廳鋪著華貴地毯的地面上。阿德赫拉無端想起他在兩人第一次見面時的樣子。她還記得水晶吊燈將光線折射進那雙琥珀色眼睛時的光彩。她像名公主一般從大理石樓梯上走下,那名Prince走過來,低頭親吻了她的手背。

  這次,阿德赫拉希望他永遠也別停下來。

  不知怎的,今天的威廉顯得興致缺缺,半天也沒找到值得他抽出魔杖的目標。可這並不能讓阿德赫拉心裡好受多少。這個人能在犯罪現場閑庭信步,單憑這一點已經足夠阿德赫拉寒毛卓豎了。

  一串令人膽戰心驚的笑聲。

  貝拉特裡克斯·萊斯特蘭奇來了。她伸出一只手想要抓住阿德赫拉,卻被威廉擋回去了。

  「我要教我們的小安迪幾個好用的小咒語呢!」她的堂姐咯咯笑道。

  「她是我的。」威廉·普林斯用一種不容置疑的口吻說道。

  「哈,普林斯,你有多久沒出門了?你還會用魔杖嗎?」貝拉特裡克斯哈哈大笑,「我看用不了多久,你在黑魔王前的地位就會被那個混血小子給代替了。」

  她指的是威廉姑媽艾琳的兒子,西弗勒斯·斯內普。他比阿德赫拉高一級,在學校的時候就是黑魔王的追隨者了。

  「那也比你強——一個只會殺人的女瘋子,這聽上去可真好。不知道羅道夫斯有沒有後悔娶你。」威廉輕蔑地說。

  萊斯特蘭奇夫婦夫妻關系緊張,這在純血圈早已不是秘密。貝拉特裡克斯用怨毒的目光瞪著他。突然,她轉向了阿德赫拉。

  「管好你的未婚夫,可別給布萊克家丟臉!」她厲聲說完,揚長而去。

  阿德赫拉注視著她黑色的背影,一言不發。這新年夜可真冷啊。

  「走吧。」威廉若無其事的聲音。

  她跟著他來到了一片黑漆漆的樹林邊緣,搞不明白他帶她來這裡干什麼。威廉摘下了臉上的面具,轉頭看向有無數咒語光芒閃爍的喧囂會場,臉上的表情十分平靜。

  阿德赫拉站在他身旁,和他一起遠遠望著這一幕——有的人在空中翻騰,有的人在發出怪笑,有的人倒在地上已經死去。食死徒們在玩弄人命,而他們在旁觀。

  濃濃的悲傷與憤怒在阿德赫拉心間蔓延開,她無法對此視而不見,無法忍受自己毫無作為……

  「瞧瞧這個有罪的時代吧。」威廉突然來了這麼一句,阿德赫拉緊張得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

  他這話是什麼意思?身為黑魔王最忠心的部下,他說這句話意欲何為?

  「你在說誰?」

  潔白的雪花從漆黑的夜幕中緩緩飄下。威廉伸出一只手,讓脆弱的雪花融化在自己的掌心。他垂眼看著它們,淺色的睫毛在夜色中彎成一個好看的弧度。

  過了良久,久到阿德赫拉都以為他不會再開口的時候,他輕輕地說:

  「所有人。」

  阿德赫拉的心中再次泛起了那種古怪感。她突然有了一個瘋狂的想法:他會不會,會不會也和她一樣——如果那樣的話,是不是就會有人能和她一起分擔那個沉重的秘密?

  但她很快冷靜下來。不,這決無可能。相信忠心耿耿的威廉·普林斯會叛變——這簡直和認為黑魔王在兩年內就會失勢一樣可笑。

  新年之後,阿德赫拉在對角巷的一家店鋪訂了一堆首飾,其中就有一個華麗的、繪制著「S」形蛇紋的掛墜盒。這家偏僻的店鋪位於對角巷九百二十九號,主要業務是銀器,但那位姓布蘭迪的圓臉姑娘發誓說自家工匠的鍍金手藝足以以假亂真。

  阿德赫拉覺得,這家小店能在蕭條時期生存下來,就足夠說明一些問題。

  即使已經用咒語改變容貌、用大腦封閉術封閉思想,阿德赫拉還是感覺在布蘭迪面前不大舒服。阿德赫拉鮮少與店員打交道,不知道是不是每一位能言善辯的店員都有窺見顧客心思的能力。她付了定金,與對方約定復活節取貨。

  她不知道的是,兩人交談的詳細記錄當晚就擺上了威廉的案頭。男巫的琥珀色眼睛盯著那張女孩手繪的掛墜盒圖紙,總覺得它看上去有幾分熟悉。

  阿德赫拉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想做一只相同的掛墜盒出來,難道她要……不,她立刻在心裡否定了。她只是不能忍受什麼都不做,那也許比殺了她還要讓她感到痛苦。

  新學期開始,阿德赫拉忙碌起來。此時她才猛然發現,這將是她在霍格沃茨的最後幾個月。再過不到半年,她就要畢業了。

  斯拉霍格恩教授在兩年前的就業指導上曾問過她畢業後想從事什麼職業。她那時是怎麼回答的來著——職業找球手?即使在今天看,這依然是個不錯的職業。霍格沃茨所有玩魁地奇的人都相信,只要她願意,英國沒有任何一支魁地奇球隊會拒絕她。

  但阿德赫拉知道,從那個黑色的印記烙在自己左臂的那一刻開始,她這輩子就別想擺脫一個職業了——

  她是一名食死徒,一輩子都是。

  矛盾與自欺欺人一直以來都是阿德赫拉的特長。從前的她可以忽略沃爾布加與小天狼星之間的分歧,一遍遍對自己說他們永遠都會是一家人;後來的她可以忽略所有對黑魔王的不利傳聞,告訴自己純血至上是無比正確的;現在的她可以暫時忘記手臂上的黑色標記,好像只要她還要從前那樣努力生活就可以假裝什麼都沒有變。

  七年級的阿德赫拉·布萊克繼續著她的完美神話。她在普等巫測中拿了十個優秀,升入六年級後,她放棄了保護神奇生物課,在兼顧九門高級課程的同時,還要參加魁地奇訓練和社團活動。除此之外,她還在利用課余時間研究妖精的歷史。

  「我從沒見過比她更可怕的人,」阿斯塔·亞克斯利·奧利凡德後來在回憶錄中寫道,「她幾乎將每一分鐘都利用到了極致,在學校裡從來沒有一分鐘是浪費掉的。她家世好、成績好、相貌好,擔任了六年的找球手、有一個家世相當的未婚夫——這樣的人還比你努力,讓人嫉妒都嫉妒不起來。」

  但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事物是完美的,所有短暫的完美都有走向幻滅的一天。


第72章 Chapter 25 勇者之劍(3)

  阿德赫拉意識到這件事是在三月份的黑魔法防御術課。他們在那時開始學習守護神咒。

  「這個古老而神秘的魔咒會召喚出一個魔法守護神,它是你所有最積極情感的反映。使用守護神咒非常困難,許多男女巫師都無法變出完整的、實體的守護神,它的形態通常都是與其最具親和力的動物的模樣。你可能不相信,但除非你真正將它召喚出來,你絕對不會真正知道你的守護神是什麼樣子。」米蘭達·戈沙克在書中寫道。

  守護神咒最主要的作用是抵抗攝魂怪。

  「咒語都記住了嗎?再跟我一起讀一遍——Expecto Patronum!」留著小胡子的教授在講台上說。

  「Expecto Patronum!」教室裡的學生齊聲喊道。

  「好了,可以開始練習了。要注意,你們在施咒的時候一定要選擇最快樂的回憶——隨便什麼都行。」

  他們每年都要換一位黑魔法防御術課教授。今年的這位哪哪都好,就是有點嘴碎。

  「考試拿了滿分啦,脫單啦,贏了魁地奇球賽啦,被人誇長得好看啦……什麼都行。」他絮絮叨叨地說。

  「這聽上去像是阿德赫拉·布萊克的人生。」一位拉文克勞悄悄對同伴咬著耳朵,然後羨慕地看了一眼那位黑發灰眸的漂亮姑娘。

  在霍格沃茨,幾乎沒有女生不羨慕她、不向往她的生活。但三節課過去,在年級裡一向事事爭先的阿德赫拉愣是在守護神咒上一點起色都沒有。

  要知道,就連次次考試擦邊過的阿斯塔·亞克斯利都已經能變出來銀色的煙霧了。格蘭芬多的伊娜·勞倫斯的守護神已經能看出來具體形態了。

  可阿德赫拉·布萊克還是什麼都變不出來。學生們竊竊私語,教師覺得匪夷所思。他一遍又一遍地在她耳邊強調要回憶快樂的事情。

  快樂的記憶……

  阿德赫拉嘗試過小時候和小天狼星肩並肩走在麻瓜街道的記憶,可她隨即想起了暑假兩人那次不愉快的相遇;她嘗試過母親的搖籃曲,可她立刻想起了沃爾布加說起維護家族血統純正時的瘋狂模樣;她嘗試過夏日和菲利克斯在玫瑰園的相遇,可那名年輕人死在了她的同伴手下;她嘗試過與威廉在訂婚儀式上的見面,然而那場看似華麗的初遇實際上是一場噩夢的開始。

  她嘗試過奧賴恩、塞巴斯蒂安、拉巴斯坦、麗布拉、安多米達……但沒有一段記憶擁有完整純粹的快樂,沒有一段記憶可以幫她召喚出銀色的守護神。

  誰能想到,完美的阿德赫拉·布萊克連一段完整的快樂都沒有。他們只看到了她美麗的外殼,卻不知道她內心隱秘的傷痛。

  現在,她好像連一個美好的假像都維持不住了。

  人人羨慕的阿德赫拉·布萊克一點也不快樂。她很累很累,想要一個暫時休憩的港灣,想要一個可以傾訴心聲的人。

  但沒有人給她。

  阿德赫拉在浴缸裡睡著了。當她被叫醒的時候,浴缸裡的水已經涼了,她被凍得嘴唇發紫。

  是紅發的斯特拉·弗林特。她看見了阿德赫拉手臂上的黑魔標記,但什麼也沒有說。她給浴缸裡的水施了一個咒語,讓它們慢慢回暖。

  「謝謝。」她哆嗦著伸出手,想要去拿浴巾。

  斯特拉給她拿過來一條浴巾披上,還順帶給她擦干了頭發。

  「謝謝。」阿德赫拉啞著嗓子說。

  「要照顧好自己,好嗎?」斯特拉的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像個溫柔的姐姐一樣。

  阿德赫拉點點頭。她突然有了點想哭的衝動,因為已經很久沒有人這樣耐心體貼地照顧過她了。

  她的父親整日活在自己的世界裡,她的母親醉心於純血統統治社會的春秋大夢,她的哥哥為了追求正義離家出走,她的未婚夫是一名手沾血腥的食死徒,她偷偷喜歡過的少年死在與她一起長大的同伴手上,她的好友滿心愧疚地死去。

  她的心願很小,僅僅是一個擁抱。可要實現它如此艱難。

  「你可以抱抱我嗎?」她小聲地請求道。

  斯特拉·弗林特毫不猶豫地給了她一個擁抱。阿德赫拉動了動自己的左臂,斯特拉注意到了。

  「我也對自己說,那是因為別無選擇。」

  她的聲音很輕,幾乎要融入到浴室中殘留的水霧中了。斯特拉感到有一滴溫熱的液體落在了自己的脖頸上。

  那是一滴淚。

  阿德赫拉沒再多說,因為她相信對方明白。從對方開始有意無意疏遠自己的時候,她就知道斯特拉已經明白了,並且做出了選擇。

  斯特拉·弗林特沒有選擇成為阿德赫拉·布萊克的朋友。

  斯特拉這麼做是因為她的祖母。老弗林特夫人曾語重心長地對她說:

  「一名布萊克是不會和一名弗林特或亞克斯利成為真正的朋友的。他們會選擇麥克米蘭,但絕不會是弗林特。」

  斯特拉的母親很生氣,覺得老弗林特夫人是在往自己的母族臉上貼金。

  奧莉維亞·麥克米蘭·弗林特,在這個家族鼎盛時嫁進來,卻無力阻止它的衰退。她此生最後悔的事是任由兒子娶了高爾家的女兒,但好在,梅林給了她足夠的時間教導孫輩。

  「孩子是好孩子,但如果沒有人教導……說到底,還是我的姐姐梅拉妮婭死得太早了。」

  浪潮將至,奧莉維亞很清楚弗林特家的人根本沒有腦子去玩那些勾心鬥角的把戲。她不想改變什麼,只想保住自己的家人。

  像這樣隨波逐流的家族還有很多,但這樣隨波逐流的平靜注定不屬於布萊克或普林斯。

  復活節假期,阿德赫拉應威廉的邀請前往普林斯莊園。他邀請她的理由很簡單——籌備婚禮。阿德赫拉在今年六月底就畢業了,兩人的婚禮被初步安排在明年初春。

  如果僅憑阿德赫拉個人的意願,她對嫁給他並不怎麼感興趣。威廉·普林斯是個十分無趣的人。在她看來,他的生活只有三部分:當食死徒、痴迷於魔藥、扮演一名未婚夫。

  他對她說過喜歡,卻從未對她說過愛。

  阿德赫拉固執地執著於此。她從不覺得對方是愛自己的,也不認為自己對他的感情是真正的戀人之間的愛。他們被一道婚約綁到一起,世俗甜蜜熱烈的愛情注定不屬於他們。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阿德赫拉不知道當年安多米達是怎麼成功悔婚的,但她知道,自己身後可沒有第二個未嫁的布萊克。

  威廉·普林斯擁有世間所有男人心動的權勢和所有女人迷戀的容貌,但這些都不足以打動阿德赫拉·布萊克。

  她通過飛路網直接進入了莊園的主體建築。小精靈菲拉這次沒站在壁爐前迎接自己,這讓她感到有幾分奇怪。她沿著樓梯向上,找到了威廉最有可能待的地方,二樓的書房。

  他果然在那裡。她聽到了他說話的聲音——怎麼,難道有別的什麼人也在嗎?

  在她猶豫的時候,「萊斯特蘭奇」這個名字成功將她絆住了。他究竟在說什麼?她一點點地靠近書房那扇緊閉著的門。

  「……時間是在下周,最早是下周三,因為在此之前羅道夫斯有別的任務;最遲是周日,我想。他們已經盯了埃德加·博恩斯有一段時間了。博恩斯在部裡影響力很深……萊斯特蘭奇家的三個應該都會去,也許再加上塞爾溫。我就知道這麼多,請轉達給鄧布利多教授吧。一定要小心。」

  阿德赫拉呆呆地站在門口,覺得自己從頭到腳的血液都凝固了。她一定是在做夢,對不對?對黑魔王忠心耿耿的威廉·普林斯,他怎麼可能是叛徒?他怎麼能是叛徒!


第73章 Chapter 25 勇者之劍(4)

  突然,門打開了。威廉蹙眉看著她。

  「你怎麼不進來?」他面色如常,像是什麼都沒發生似的。他難道不知道嗎?他難道沒有察覺到她已經知道他的秘密了嗎?他怎麼能這麼大意?

  等阿德赫拉回過神來時,她已經捧著一個茶杯在沙發上坐好了。在她對面的那面牆上,原本有一幅威廉祖父的肖像,現在卻只剩下灰撲撲的畫布。

  「我假定,你剛剛已經聽到了?」威廉輕飄飄地說。

  阿德赫拉全身僵硬。她想不出對方在此時還能如此輕松的原因,除非——

  對方已經決定殺人滅口了,她的腦袋裡突然蹦出來這麼一個可怕的想法。但這不可能。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她的聲音比她預想的要冷靜得多。

  片刻沉默。對方似乎在琢磨要如何回答。

  「很早。早在認識你之前,」他說,「解釋起來有點復雜,但我不想騙——」

  「你已經在騙我了!」阿德赫拉突然咄咄逼人地喊道,「如果你現在說的全都是實話,那就代表你之前說的那些、做的那些全都是假的!既然你早就叛變了,為什麼不告訴我!」

  威廉沉默著,沒有回答。阿德赫拉很快意識到了這個問題的可笑之處——呵,十五歲的她,一個瘋狂迷戀黑魔王的小女孩。在那時候告訴她自己叛變了,無異於自尋死路。

  「既然你已經騙了我,那為什麼不干脆騙到底呢?」她目光悲傷,「你究竟把我看成是什麼?」

  這個答案威廉早就准備好了,可事到臨頭,面對著十八歲女孩的質問,他覺得那個他經過深思熟慮的理智答案是那麼的蒼白。

  理智是像是一把尖利的匕首,流血的不只是使用它的人。

  「看在梅林的坩堝的份上,你只是按照你以為正確的方式在對待她——這可不是尊重。」高奈莉婭·麥克米蘭曾對他這樣說。

  威廉意識到,自己好像又做錯了。他自己討厭被蒙在鼓裡,就理所應當地以為對方也是這樣。他知道如何當一名食死徒、一名間諜和一名盟友,卻不知道該如何面對眼前人。一種他已經熟悉的深深的無力感從心裡慢悠悠地升起。

  他到底應該怎麼做?

  「我請求你聽我解釋完。」他移開了目光,沒去注意對方的反應,自顧自地說下去了。

  「我的母親和哈羅德是協議結婚……我知道立場不同的兩人通過婚姻被綁在一起過的是什麼日子。」

  「從我有記憶起,她就一直在哭。那時候的我完全不明白。我不明白為什麼我每學會一個新咒語跑去告訴她的時候,她都會用那種悲傷的眼神看著我;我不明白為什麼我每次向她說起我畢業以後要干什麼的時候,她都看上去一副快要暈倒的樣子。」

  「哈羅德告訴我,那是因為她軟弱。起初我信了。但後來我發現,她在對付簡的時候可一點都不軟弱,」他露出一個苦笑,「哈羅德又告訴我,那是因為嫉妒,我又信了。」

  「很久以後我才知道,她當時是多麼的痛苦……她忍受著一段有名無實的婚姻,將兒子交到了仇人手中撫養。她看著他一天天長大,幾乎和她的愛人一模一樣,卻做著她最憎惡的事情。」

  阿德赫拉過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麼。她想起了在走廊裡看到的那副威廉·蘭斯洛特的畫像,覺得一個令人窒息的巨大秘密已經壓到了她的心上。

  「你是說——」

  「哈羅德是我父親的孿生弟弟。當年就是他害了我的父親,又間接逼死了我的母親。他按照自己的意願將我培養成了一名食死徒,所以,」威廉的臉隱藏在陰影中,「我殺死了他。」

  他轉過身,看到已經完全呆住的未婚妻,忽地莞爾一笑。

  「現在你已經知道全部的我了。我傲慢自大、自以為是,身上的缺點數不勝數。即使已經叛變,我也不得不繼續著從前的勾當。我的靈魂沾滿罪惡,就算是懺悔一百輩子也洗不淨。我早就知道像我這樣的人不配得到愛,卻還是想試一試。我知道你並非自願,但現在,我把選擇權交給你。你可以選擇離開——或是留下,和眼前這個面目不堪的男人過一輩子。」

  「當然,你也可以先不回答,等你願意回答的時候再告訴我。」

  這是驕傲的威廉·普林斯能給予阿德赫拉·布萊克的最大限度的尊重。如果她現在轉頭就走,他絕不會有半句怨言。

  可阿德赫拉還坐在那裡。

  「你不怕我告發你嗎?」她問道——這是擔憂嗎?

  「你不會那麼做。」威廉立刻說。他沒有說完全的實話,因為真相往往不討人喜歡。不到萬不得已,他是不會道出她的秘密的。

  「你那天說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她又問,「為什麼你說所有人都是有罪的?」

  「我不敢肯定你會喜歡我的答案。」

  「那就說說看!」她有些生氣地說。

  琥珀色眼睛的青年垂下目光,顯得不大像阿德赫拉記憶中那個殺伐果斷的威廉·普林斯了。她在等著他的答案。終於,他開口了:

  「造成這個時代,我們每個人都是有罪的——不管是殺人的劊子手、盲目聽從的民眾、自詡正義的鬥士,還是冷漠的旁觀者、煽風點火的政客、聲稱被騙的幫凶——我們全都有罪,也許只除了剛剛出生的嬰兒。只把罪惡推給某個人或某個團體是不公平的,雖然大部分的罪行確實是他們犯下的。在黑魔王剛剛崛起的時候,為什麼會有那麼多人追隨他?在他極力試圖掩蓋真相的時候,所有人都被騙過了嗎?在他露出真實面目的時候,為什麼還有那麼多家族表明立場支持他?很多人確實什麼都沒做,那些應該做的事情他們一件也沒做。等到戰爭結束,原先那些搖旗吶喊的人就會立刻改頭換面。別看我們現在威風凜凜,等到那時候,所有和黑魔王沾邊的東西都會遭人唾棄。只要不是罪大惡極,你就有了聲討邪惡的資格——但實際上,沒有人是完全無辜的。」他的話中帶著幾分嘲弄。

  「那那些和我們鬥爭的傲羅呢?那些鳳凰社的成員呢?他們也有罪嗎?」

  「在一個絕對的和平主義者眼中,任何目的的殺戮都是罪行。謊言即使是善意的也是在說謊,殺戮即使是為了和平也是在殺戮。也許帶上某種崇高的目的,會讓人心裡好受一點吧。但任何一個崇高目的教唆你去做一件本質邪惡的事情時,都要提高警惕。」

  這話從食死徒威廉·普林斯嘴裡說出來,顯得十分怪異。

  「可如果沒有經過鬥爭,我們無法走向和平呀。」阿德赫拉說出了她的困惑。

  「是啊,這就是矛盾所在。通往和平的道路往往都由鮮血凝成。我想,我們最應該做的事情是反思,是理性的分析,是冷靜的思考。巫師和麻瓜的血流的已經夠多的了,為什麼還有人不長記性呢?難道除了戰爭以外,我們就沒有其他的手段去獲得那些我們想要的東西了嗎?人類幾千年的歷史,除了野蠻的戰爭就沒有別的東西要教給我們了嗎?」

  「既然你認為每個人都有罪,為什麼還要向鳳凰社傳遞情報呢?」

  「因為,他們罪不至死,」他的臉上帶著淡淡的厭倦,「而我,罪該萬死。」

  阿德赫拉沒有說話。她在食死徒中待了有些時日了,早就聽說過他過往的那些「輝煌戰績」。若非如此,他不可能擁有如今在食死徒內部的地位。

  「這麼輕易就相信我了嗎?你就不怕這是一個陷阱?」他微笑著看向她。

  阿德赫拉和他對視著,卻並不害怕。她以為,自己至少了解他那麼一點。

  「我認識的那個威廉·普林斯……」她慢慢說,「他不會拿這件事開玩笑。他發過誓的。」

  她是對的,她已手握勝券,她終於看到了。

  「謝謝你的信任。」威廉疲倦地說。他終於在她面前摘下了面具。二十五歲的他正值壯年,卻透出了遠超年齡的蒼老。

  「那塞巴斯蒂安……」

  「那是我們計劃的一部分。」威廉簡短道,臉上帶著毫不掩飾的厭惡的表情。可以想見,那並不是一項多麼愉快的差事。

  阿德赫拉坐在他旁邊的沙發上,慢慢伸出手,用自己溫熱的手包住了他的。她的舉動對威廉來說,是一種無言的支持。

  威廉看著阿德赫拉,琥珀色的眼睛中帶著溫柔的悲傷。高傲的大貓舔著爪子,慢慢低下了腦袋。

  「我很抱歉,」他低聲說,「……我非常抱歉。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那個死去的人是我。」

  「為什麼呢?」

  「他說,那是他真正想做的事情。他想為自己活一次。」

  這可能是阿德赫拉第一次明確地意識到,那個風流倜儻、人緣極好、總是笑眯眯的塞巴斯蒂安·塞爾溫其實並不快樂。他曾經擁有很多,可那些可能都不是他想要的。

  她輕輕吸了吸鼻子。「都過去了。」她總結道。

  威廉從不認為那些事情會過去,但阿德赫拉的這句話還是讓他感到了一種莫名的安定。

  「你和我們是不同的……我們都是在失去什麼後才意識到錯誤,但你不是。」他意有所指。

  書房中的鐘表在滴滴答答地走著。

  「你已經知道了。」阿德赫拉低聲說,用了肯定的語氣。

  她感到心中那塊懸了一年的巨石終於被放了下來,如釋重負,可並無雀躍。威廉·普林斯像是天生就擁有這種不討人喜歡的敏銳觀察力,只要他想,一切偽裝都是無用的。而現在,既然結果已成,她無意也無力再去追究是從何時開始。

  「你的手還是干淨的,」他說,「這在正常人中是常態,但在食死徒中可不是。如果不是因為是你,他們是不會容許的。」

  「小萊斯特蘭奇和塞爾溫都和我隱晦地提過這件事。他們都擔心黑魔王不會這麼輕易地放過你。當然,他們只是覺得你害怕,下不去手。現在食死徒裡很多人都是這麼認為的。但我知道,那是善良,不是懦弱。」

  阿德赫拉驚訝地抬頭看他,這驚訝中混雜著一點感激。她突然覺得鼻子酸酸的,她從沒有想到,說出這番話的人竟然會是他。只可惜,在此之前,他們似乎永遠一前一後,永遠錯過,永遠不能步調一致——

  她在他畢業後入學,在他幡然醒悟後誤入歧途;他在她狂熱崇拜時不屑一顧,在她執意加入食死徒後意識到她對他意味著什麼。他們像是兩個獨自行走在同一迷宮中的人,曾數次在夜晚的薄霧中隔著樹籬擦肩而過,去往相反的方向。

  在無數次錯過後,他們終於找到迷宮的出口,遇見了一顆相似的心。千言萬語,化為一句嘆息。

  「我會保護你的,阿德赫拉——只要你願意,」威廉堅定地說,動作小心地反包住她的手,「這是一個承諾。」

  他對她說過很多次,但她此前從未放在心上,從未信以為真。

  「直到何時?」阿德赫拉凝視著他。

  「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他面容沉靜。

  他會拿起手中的寶劍與惡龍搏鬥,為了心中所愛奮不顧身——無論前景明朗或黯淡、無論力量強大或微弱、無論身處光明或黑暗,直至——生命的最後一刻。

  她終於被打動。

  他捧起了她在黑暗中的純粹,她折服於他奮起反抗的勇氣。他們是如此幸運,可以在這樣的年代、在孤獨寂靜的深海之中,遇見彼此。

  他們小心翼翼地靠近,都學會了有所保留。也許,他們能在日後坦誠一切、交換一切,但還不是現在。

  「你現在的樣子……該死的迷人。」阿德赫拉喃喃道。這世界可真小,小的只能容得下眼前人。

  「一名淑女一般不會這麼說話。」威廉輕聲說,但不是責怪。他也看著她,琥珀色的眼睛攝人心魄。他一動不動,像被施了一個全身束縛咒,又或是在期待著什麼發生。

  阿德赫拉上前捧住威廉的臉,以前所未有的方式吻住了他,很快得到了他的回應。他們都暫時拋下了那個道貌岸然的外殼,忘卻了戰火紛飛的緊迫,向對方亮出了最真實的面目、最柔軟的心、最原始的本能。

  「這不行,」男巫低喘著氣,克制地俯視著她,「我們還沒有——我絕不能——」欲念與痛苦不斷鬥爭摩擦,焚燒著他最後殘存的理智。

  阿德赫拉不在乎地一笑,吻了吻他的眼睛,輕輕用溫熱的唇去觸碰他長長的睫毛,換來了他加重的呼吸聲。她的唇附在他的耳邊:

  「Prince,舉起你手中的劍——」

  「和我一起墮落吧。」


第74章 Chapter 26 裁決之日(1)

  威廉的情報並沒有成功挽救博恩斯們的性命,因為羅道夫斯·萊斯特蘭奇提早回來了一天。而威廉知道這件事,還是因為他的未婚妻阿德赫拉·布萊克。

  阿德赫拉被堂姐貝拉特裡克斯·萊斯特蘭奇叫過去打下手。阿德赫拉在匆忙離開前命令克利切找到威廉,將日期提前的消息告訴他,並命令它保密。

  威廉並未意識到眼前的小精靈是一年前被獻給黑魔王的那一只。他以最快的速度將消息通過祖父尼古拉斯·普林斯的肖像傳遞出去,但還是晚了一步。

  等鳳凰社的人趕到的時候,食死徒已經完工了。埃德加·博恩斯被殺,他的家人被抓到萊斯特蘭奇莊園去了,阿德赫拉知道在地牢裡等待著他們的是什麼。她被留下來打掃戰場,可實際上並沒有什麼可做的。

  食死徒們臨走前將博恩斯家糟蹋得一團糟,一小時前還歡聲笑語的房子現在凄涼破敗,但阿德赫拉已經麻木了。只是她瞧見地上孤零零躺著的埃德加時,突然覺得他有點可憐。

  如果說這個時代的每個人都是有罪的,那他們又何嘗不是可悲的呢?比如死去的埃德加·博恩斯,還活著的威廉·普林斯與阿德赫拉·布萊克。

  還有更多死到臨頭時都不知道自己是因何而死的人。

  阿德赫拉知道她應該盡快離開,可她不能容忍自己就這麼離去。她半跪下,伸出手,想合上那雙大睜著的藍灰色眼睛。

  鳳凰社的人在這時出現。他們直接幻影移形到了房子裡,恰巧看到埃德加身邊那個戴著面具的黑色身影。

  阿德赫拉與小天狼星在博恩斯家不期而遇。剎那間,四目相對。

  他們已經有半年多的時間沒有見面了。小天狼星的頭發稍稍長了點,但面龐還和從前一樣高傲不羈。他和他的同伴在一起,真的活成了他想要的樣子。這可真好,阿德赫拉下意識地想到。

  小天狼星也一眼認出了她,即使她戴著銀色的面具。這血緣是多麼奇妙啊。

  只是,這奇妙的血緣並未幫助小天狼星一下看清所有的事。到很久以後他回想過去,才記起來在這個時候阿德赫拉伸出的右手裡什麼也沒拿,那支魔杖被攥在不常用的左手,顯然是沒准備施咒。

  到那時候他才意識到,也許他這位軟弱的妹妹只是想給躺在地上的人合上眼睛。他在那個時候才想起來,從前的阿德赫拉也是個死了只貓頭鷹都要抱著它哭上大半天的傻小孩。

  此時,他的眼中只有食死徒阿德赫拉·布萊克。

  「抓住她。」小天狼星囁嚅道,身體卻沒有動。他旁邊的愛德華·瓊斯敏捷地衝上去,成功地在阿德赫拉幻影移形前的最後一刻抓住了她。

  兩人不知道的是,他們身上都背負著同一個人許下的諾言,受到同一個人的保護。兩道契約認出了彼此,難分高下,於是將他們帶到了決斷者面前。

  它們選擇的決斷者是簡·梅爾,或者說簡·普林斯。她是愛德華·瓊斯的女友、威廉·普林斯名義上的妹妹、阿德赫拉·布萊克血緣上的表姐。

  此時接近黃昏,簡·普林斯正在藥店的閣樓上看一本很舊的麻瓜小說,作者的名字是「柯勒·貝爾」。看到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的兩人,她好像一點也不驚訝。

  「你抓到人應該送去魔法部,艾迪。」她瞥到了那個戴著銀色面具的人,冷冷地說,毫不關心地低下頭繼續看書。

  「對不起,但我完全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他解釋道,疑惑地看向被他抓住手臂的人,一把扯下了她臉上的面具,「阿德赫拉·布萊克?」他挑起眉毛。

  簡·普林斯這才從書裡抬起頭。

  「你怎麼知道這裡?」他逼問道,擋住了阿德赫拉望向簡的視線,「你來這裡干什麼?」

  阿德赫拉清楚地感受到他的怒氣與對身後人的保護。不知為何,她的心裡很平靜,仿佛裁決之日已經到來。

  「我不知道。」她冷漠地說。

  這是實話。阿德赫拉也是一頭霧水,知道的並不比愛德華·瓊斯多。

  「那就說說看吧,」簡·普林斯走過來,命令道,「我這不是火車站的醫務室,不是你們說來就來、收走就走的地方。」

  簡與愛德華肩並肩站在阿德赫拉面前,臉上帶著她十分熟悉的不耐煩的表情。她擁有一雙和威廉·普林斯幾乎一模一樣的琥珀色眼睛,隨著光線的變化或明或暗。

  阿德赫拉太熟悉這雙眼睛了,以至於她沒花什麼力氣就猜到了眼前人的身份。

  簡·普林斯沒有死,那篇報紙上的訃告是假的。她活生生地站在她眼前,現在還活得好好的。

  威廉·普林斯騙了所有人。他身上謎團重重,秘密一個接著一個。或許他是真的不想再欺騙她,打算一頁一頁地向她揭開,但阿德赫拉現在已經麻木了,連「為什麼」都疲於去想了。

  何況,她現在更應該擔心的是自己的處境。

  「……等我們趕到那裡的時候,她正好在埃德加的身旁,」愛德華憤怒地看了一眼阿德赫拉,但沒有添油加醋,「以我對食死徒的了解,他凶多吉少。」

  「你懷疑她殺了他,」簡·普林斯干脆地說,「這很簡單。我們可以檢查她的魔杖。」

  愛德華抽走了阿德赫拉的魔杖,將它遞給簡。阿德赫拉幾乎沒有反抗。

  閃回咒顯示,阿德赫拉施的上一個咒語是清潔咒。她用它清理了一本書上的灰塵。

  「你抓錯人了,」簡毫不留情地說,把魔杖還給了阿德赫拉,「她是無辜的。」

  「你的意思是她是恰好出現在那裡了?」愛德華難掩自己的怒氣,「誰會走進一間施了黑魔標記的房子裡呢?」

  簡根本就不想和他討論這個話題。

  「你問我,我怎麼知道?也許是他的崇拜者?」她的眼中跳動著冷冷的嘲諷,「斯萊特林學院有一半的人都是他的崇拜者,照你的邏輯應該把他們全都抓到阿茲卡班才對。也許你還能給我爭取到一張去阿茲卡班的頭等船票呢。」

  「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愛德華還想說什麼,但簡打斷了他。

  「我只知道你大晚上的抓了一個人跑到我面前。你懷疑她殺了博恩斯,但她壓根沒施這個咒語。現在,要麼你押著她走人,要麼你自己走人。」

  愛德華很清楚,如果沒有確切的證據,自己根本就不能把阿德赫拉·布萊克怎麼樣。就算他以此為由把她勉強抓回部裡,她隔天也會被布萊克家撈出來,沒准他們還會去找傲羅辦公室索賠呢。他們以前就碰上過這種惡心事。

  「我希望你是對的,」他仍然抓著阿德赫拉的手臂,回望著自己的女友,「也希望我是對的。抱歉打擾你了,我這就送布萊克小姐走。」

  他要拽著阿德赫拉離開了。

  「等等,我和普林斯小姐還有話說。」阿德赫拉能感覺得到,愛德華·瓊斯在聽到那個名字後一下子就緊張起來了。

  「簡,我不能把她留下來單獨和你——」

  「沒什麼不可以的,不會有事的,」簡·普林斯寬慰道,語氣如常,似乎對阿德赫拉能叫出這個稱謂一點都不感到驚訝,「謝謝你,艾迪。」她干脆地說。

  愛德華很不放心地看著阿德赫拉,又將擔憂的目光投向簡。最終,他還是尊重了她的意願。

  「我就在樓下。」他說罷離開。

  閣樓上只剩阿德赫拉與簡兩人。阿德赫拉從未想過會在這種情況下與她碰面。

  「有何指教,布萊克小姐?」簡·普林斯神色冷淡地說。看她的表情,阿德赫拉懷疑就算是自己剛剛真的被押到魔法部,她連眼皮都不會多抬一下。

  「為什麼?」阿德赫拉問,「為什麼要幫我?」

  「幫?」簡的眼睛眯了起來,刻薄的神態簡直和威廉是從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別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了,小姑娘。」

  「可你確實幫了我。」阿德赫拉認真固執地說。簡·普林斯略略驚奇地瞅了她一眼,接著用滿不在乎的口吻說:

  「就算是我幫了你吧,但人不能總靠別人的幫忙活下去呀。」

  她和威廉一樣,總是有能刺痛她的本領,哪怕這是她們的第一次對話。

  「現在外面正在打仗,你卻安安穩穩地窩在這裡。你當然可以大言不慚地想說什麼就說什麼!」她生氣地說。

  她、威廉、小天狼星、菲利克斯、高奈莉婭……他們所有人都被這場該死的戰爭牽扯其中,憑什麼她就能獨善其身?

  「你是在指責我嗎?可你剛剛還一口咬定是我幫了你呢。」

  「這是兩碼事!」

  簡·普林斯擱下手上的書,這才認真打量起這名和她有著千絲萬縷聯系的女孩。

  「阿德赫拉·布萊克,純血家族最璀璨的明珠,」她輕笑了一聲,不以為然,「可這個世界上從來沒有什麼是白來的,權利始終與義務相伴。」

  不管是簡·梅爾還是簡·普林斯,她們都不會去同情阿德赫拉·布萊克。在她們眼中,她已是幸運的。

  「可你是一名普林斯!你也是一名純血統——」

  簡·普林斯冷笑了一聲。

  「我倒寧願自己是個麻瓜出身。」她的目光鋒利如刀,似乎能直入靈魂深處,剖開人心最不堪的那部分。

  阿德赫拉想起了過去聽到的一些零碎片段——

  「不行。這絕對不行!我是絕不會讓一個私生女踏進我家的門檻的!就算是她的孩子也不行!」沃爾布加說。

  「……凡是違拗他的人都沒有什麼好下場。凡是見過他們的男人都會覺得,普林斯對他的妹妹有一種不正常的興趣……聽說,她的生母在她的身上下了一道詛咒,凡是傷害她的人都會不得好死,所以大家才對她避之唯恐不及。」拉巴斯坦說。

  「他的妹妹簡·普林斯現在還在霍格沃茨上學。你們是一個學院的,你為什麼不去問問她呢?」高奈莉婭問。她那時候是怎麼回答的來著?

  阿德赫拉覺得最可怕的是,簡·普林斯現在竟然在微笑。

  「他一定也都告訴你了吧?我的生母在生下我後就把我拋棄了,我的父親把我當成空氣,我的養母天天謀劃著要把我殺掉,而他視我為殺母仇人。在我入學後,他們都因為我的身份排擠我……」

  她用若無其事的語氣將曾經折磨過她、給她帶來巨大痛苦的事情娓娓道來,好像它們是發生在另一個人身上似的。它們不能再傷害她了,現在是她在用它們肆無忌憚地傷害別人。

  「我怨恨過這一切,嘗試過改變,但沒用。所以我明白了,我唯一的錯誤就是來到這個世界。現在,我不過是在盡力修正這個錯誤,難道這也是錯的嗎?」

  威廉的話再一次在她耳邊響起:

  我們每個人都是有罪的……沒有人是完全無辜的。

  阿德赫拉難過地看著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小姑娘,你要學的還有很多吶。」簡戲謔地說,坐在舒適的單人沙發上,重新拿起那本書。

  「你的哥哥——」阿德赫拉艱難地開口,卻不知道如何說下去。

  「是一名食死徒?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用不著你再來提醒我。」她語氣很冷地說。

  不,這不是她要說的。

  那麼,她要說什麼呢?告訴她威廉已經叛變了嗎?告訴她其實他沒有那麼不堪嗎?告訴她他已經在盡量改正錯誤了嗎?

  阿德赫拉也有一個哥哥,但他更願意去追逐自己光明偉大的理想。時至今日,她依然相信,他愛她——或者至少,曾經愛過。

  「他愛你,簡。」阿德赫拉輕輕地說。可這句話似乎無意間踩到了什麼隱秘。

  「我不需要!」簡·普林斯抬起頭,厲聲說。

  或許她從未得到過,又或許那是她不能承受的。

  臨走之前,阿德赫拉注意到了她手裡的那本小說。

  「這本書裡的主人公也叫簡,最終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阿德赫拉說。

  她還記得這本書的結局——

  「……因此,我的愛德華和我都很幸福,尤其使我們感到幸福的是我們最親愛的那些人也同樣幸福。」

  簡·愛與愛德華·羅切斯特最後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簡·普林斯沒有抬頭。那些曾經造成的傷害仍在,也許她得花一輩子的時間去治愈。

  阿德赫拉走出布朗藥店的時候,只覺得疲憊至極。她注意到自己訂做首飾的那家銀器店就在它隔壁,真是夠巧的。她前幾天剛剛來過這裡,取走了那只做好的掛墜盒。

  「威廉少爺請阿德赫拉小姐去莊園。」

  小精靈菲拉尖細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阿德赫拉的身體頓時僵住。

  她怎麼會想不到呢?威廉·普林斯既然能用一個彌天大謊讓簡·普林斯遠離血統紛爭,又怎麼會不知道她去了哪裡?說不定在這周圍就有他布下的眼線呢。

  阿德赫拉無意間觸及了威廉的秘密,他會作何反應呢?也許,她可以更進一步了……但是他對她,究竟……


第75章 Chapter 26 裁決之日(2)

  等阿德赫拉到達普林斯莊園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下來了。橙紫色的晚霞迤邐在天邊,妖冶而凄美。

  小精靈帶她來到了那間曾令她印像深刻的坩堝收藏室。裡面沒點蠟燭,顯得陰森森的。

  她甫一進門,就聞到了一股火焰威士忌的氣味。男人坐在不遠處的地毯上,身上的衣服皺巴巴的。他背靠牆壁上的胡桃木護板,身邊倒著幾個空酒瓶。

  「你在干什麼?」阿德赫拉走上前,簡直不敢相信面前這個縮在角落裡的男人是一向威風凜凜的威廉·普林斯。

  「你都知道了,是不是?」他啞著嗓子問,又仰頭灌了一口酒,看的阿德赫拉直皺眉。

  「我應該知道什麼?」

  「簡,我的妹妹,她還活著。不,准確的說,她是我的堂妹。」

  阿德赫拉看不出這有什麼值得他頹廢至此的。

  「我可以發誓,為你保守這個秘密。我不會拿它要挾你——」

  他突然低低地笑了。

  「這就是我們的不同,對不對?你們永遠光明磊落,而我既不能成為真正的魔鬼,也不能做一個好人,甚至都不是一個合格的幫凶。」

  「那並不是你的錯。沒人能想到羅道夫斯會提前回來,」阿德赫拉覺得自己頭頂的怒氣正在盤旋上升,「看在梅林的份上,你為什麼總要把所有的事情都往你自己身上攬!」

  威廉大笑,他臉上近乎癲狂的神情令她不詳地想到了與麗布拉·麥克米蘭的最後一次見面。

  在那之後,她死了。

  「你以為只是因為博恩斯一家的事情嗎?不,不是的。我不是和你說過嗎?我的靈魂早就沒救了。我用過的那些手段,你連想都不敢想。你以為黑魔王的信任是那麼容易得到的嗎?死在我手上的人不計其數,只有把自己變得和他們一樣,我才是安全的……」

  「但你和他們不一樣!你已經悔改了!」

  「不,我比他們還要糟。我是個糟糕透頂的人,」他將頭靠在牆上,痛苦地閉上了眼睛,「我曾經覬覦過她——在知道我們並不是親兄妹之後。」他輕聲說。

  那是他藏在心底最深處的爛瘡,如今卻以他最不願看到的方式在他在意的人面前被突然挖開,這讓他猝不及防。

  阿德赫拉感覺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這並不是毫無征兆,不是嗎?

  「你都做了什麼?」她艱難地發問。

  「很多。在母親死後,我一度以為是簡害死了她,再也沒對她有過好臉色。她好不容易碰上了一個喜歡她的瓊斯,卻又被我給拆散了——因為那時候的我以為,一名純血女巫無論如何也不能嫁給一名麻瓜!」

  阿德赫拉想起了威廉那名嫁給了麻瓜托比亞·斯內普的姑姑艾琳,從兩人的兒子西弗勒斯·斯內普的情況來看,他們家過得委實稱不上好。

  她所不知道的是,當時哈羅德將艾琳關在了自己的房間,是威廉偷回了她的魔杖、將她放走的。威廉一直覺得是自己害了姑媽艾琳,所以才幾近偏執地將簡與麻瓜出身的愛德華分開。那時在他眼中,麻瓜出身與麻瓜都一樣糟糕。

  「再後來,我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當時我竟然第一時間想到了她。她在魔藥上有如此之高的天分,或許更勝於我。我們有著相同的血脈和同等高度的天賦,只有她能理解我的世界……我怎麼可能放她離開呢?」

  「可你還是放她走了——」

  「在她給了我一巴掌後。那可能是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一件事之一……我吻了她。」

  「然後呢?」她緊張地問。

  威廉抬頭古怪地看著了她一眼,深色眼睛裡帶著濃濃的醉意。

  「然後?然後我給了她一道遺忘咒,讓她把這件事情忘了。我知道這是錯的,事情不能繼續下去了……我騙她哈羅德要把她嫁到布萊克家,她終於有了點反應。很難說是我趕她走的還是她自己逃走的。總之,過了兩年,我就在報紙上登了她的訃告。沒有人在乎。」

  那種悲哀的感覺又回來了。

  「她的生母是誰?」她覺得自己的嗓子干干的。

  威廉吐出了一個名字。

  「柳克麗霞·普威特。」

  阿德赫拉感覺自己似乎被一本名為荒誕的書重重地拍了一下腦袋。柳克麗霞是她的姑姑,她當然知道她。

  「她這麼多年來都一直幻想自己有一個女兒,一直都是這樣。她一直以為自己有一個女兒,可所有人都告訴她,她沒有。」阿德赫拉的眼睛含著淚水,為她們感到難過。她還記得小時候柳克麗霞曾對她說過很多次,如果自己也有這麼一個女兒就好了。

  「她有。但她用這段記憶換了一個承諾。若非如此,簡不可能平安長大。」

  「……我唯一的錯誤就是來到這個世界。現在,我不過是在盡力修正這個錯誤。」幾個小時前,簡·普林斯對她說。

  「十七年後,她也用契約拿記憶從我這換得了一個承諾……那是我要付出的代價。我想,這就是你今天和瓊斯被一起帶到她面前的緣故。你身上也有一道契約,是我們的婚約……我曾發誓要保護你……兩道契約產生了衝突,需要一個決斷人……這是我以前萬萬沒有想到的。」

  威廉仰頭,將瓶中最後一點酒也灌進去了。

  「好了,現在你真的知道全部的我了,」威廉·普林斯直直地盯著前方,面如死水,「我的父親,我的母親,艾琳,哈羅德,簡……我身邊的人沒有一個人能——阿德赫拉·布萊克,你走吧,走的越遠越好,別再回來。永遠也不要回來。」

  那顆曾經高傲的頭垂下了。不知為何,這讓阿德赫拉不能接受。

  她甚至無法容忍。

  「你想要逃避責任嗎?」她譏諷道,「在發生了這一切之後?」

  威廉遲緩地抬起頭,他臉上的愧疚沒能逃得過阿德赫拉的眼睛。

  「我……」

  「站起來。」她對他說。

  威廉被酒精侵蝕的大腦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我說,站起來!」阿德赫拉使勁踢了一下他的膝蓋,嚴厲地說,「像個男人一樣站起來,告訴我你是誰!」

  她身上一瞬間爆發出來的氣勢似乎將對方震懾住了。他搖搖晃晃地扶著牆站起來,中途跪倒在地上一次,可總算是站起來了。

  他比阿德赫拉幾乎高了一個頭,可現在在她面前卻像個迷茫的孩子。

  「你是誰?」她問。

  威廉的表情木木的,沒什麼反應。下一秒,阿德赫拉抽出了自己的魔杖直指著他的心髒。

  「你是誰?」她厲聲發問。

  他垂著頭,沒有去看她的眼睛。

  「威廉·普林斯。」他低聲說。

  「大點聲!」魔杖尖直戳著他的胸膛。

  「我是威廉·普林斯。」他打起精神說。

  「威廉·珀爾修斯·普林斯,你聽好了。你父親給你取這個名字可不是讓你變成一個隨隨便便被打倒的酒鬼的!我認識的那個威廉·普林斯高傲、理智、勇敢、自律,大概是我見過的最優秀的男人。我討厭過他,尤其討厭他身上那種睥睨一切的傲慢,但他一直以來都是我敬佩的人。威廉·普林斯就算是倒下,也絕不能在此時此地!你聽到我的話了嗎!」

  這是威廉第三次感受到布萊克孤注一擲的瘋狂。前兩次都成了他不願想起的回憶,第三次卻成了他黑暗生命中的一束光。

  但他將目光狼狽地移向一旁,他早已習慣世界一片黑暗。

  「我是個玩弄人命的惡魔——」

  「你比很多人都好得多!至少,你已經改變了!」

  「我是個輕薄了姐妹的混蛋——」

  「那只是一個吻!什麼也說明不了!」

  「我是個背棄了信仰的叛徒——」

  「我也是,」阿德赫拉打斷了他,「我們都知道,什麼才是正確的路。只要堅持下去,我們都可以看到光明來到的那一天。戰爭會結束,我會嫁給你,我們還要一起度過許多年,直至死亡。」

  天已經完全暗下來了。兩人在黑暗中對視著,心髒「咚咚」地跳動著——它們好像從沒離得這麼近過。

  「每個人都應該有被原諒的機會。如果你沒有,那我給你。」她斬釘截鐵地說。

  他呆呆地注視著她。猶如天使降臨,他的生命被照亮了。

  這一刻,威廉·普林斯無比清晰地意識到,自己愛上她了。因為這個世界上再也找不到第二個阿德赫拉·布萊克了。

  布萊克家女孩猶如一把利刃,抓住了千分之一秒的空隙,准確無誤地插進了他堅硬的心髒。不是棋逢對手,不是惺惺相惜,而是——

  歷經三年,他終於低下了高傲的頭顱,解下佩劍、將自己的所有雙手奉上,俯首稱臣。

  「再不走……就來不及了。」他嗓音沙啞,目光幽暗。

  這一刻,在他的世界中,她還握有那根支配一切的權杖。她是高高在上的審判者,代表著存在於他的世界中的一切正義;而他是等待著最終裁決的囚徒,以虛偽的道德之名用條條鎖鏈束縛住對於她的無限渴望。

  「不會再有機會了。」他輕聲說。

  這是她逃離這個醜惡的威廉·普林斯的最後機會。她會抓住的——是不是?一道聲音刺透了層層黑暗,擊中了他脆弱的心髒——

  「你這樣的人不懂得愛,也不配得到愛。永遠都不會有人愛上你!」

  在一九七九年四月的這個傍晚,風吹過斯諾多尼亞的密林,是這片刻沉默的見證者。魔杖尖下的心髒一下一下地跳動著,十八歲的阿德赫拉·布萊克舉起了左手,無名指上戴著他們的訂婚戒指。

  「我接受你的所有好與不好。我發過誓,」她倔強地說,「我就在這裡,我哪裡也不去。」

  他靜靜地看著她,推開了她指向他胸膛的魔杖,緊緊攥住了她舉起的手。兩只款式相同的鉑金戒指對在了一起,在黑暗中閃著微弱的光。

  那曾是他們的誓言,只是當時無人料到會付之真心。

  「我無以為報。」他怔怔地看著她,像是一句嘆息。

  「我要你的心、血、骨頭和肉,」阿德赫拉一字一頓地說,執拗而狠厲,「你的過去、現在和未來,你的靈魂,你的愛,你的生與死——你的一切。」

  威廉低笑出聲。

  「太貪婪了。」他溫和地評價道。

  「怎麼,你不願意嗎?」她佯露不悅。

  「恐怕我沒辦法再給你第二次,」他痴迷地注視著那雙如星空般閃耀的灰色眼睛,用右手撫上她如玫瑰花般嬌艷的面龐,拇指輕輕摩挲,「它們已經是你的了,我的女孩。」

  他無可救藥地愛著她的瘋狂——她的一切。

  「全部嗎?」她追問道,仍面有疑色。

  「全部,」他沉吟道,「我發誓。」他語氣莊重,但沒有如她所願將那句話重復一遍。也許這讓他感到難為情,她想。

  「好吧,我也給予你相同的誓言,」她不甘示弱地微微抬起下巴,臉頰稍稍泛紅,「我的……威利。」她不太順暢地說出了這個稱謂。

  男巫露出了一個令她意想不到的溫柔的微笑。

  「好,我是你的。」他的聲音低惑,猶如羽毛在暗夜輕輕劃過,讓人毫無抵抗力。阿德赫拉第一次真正理解了斯特拉很多年前說的那句「他是學校裡一半女生的夢中情人」。那雙漂亮的眼睛在黑暗中是沉郁的深色,喉結微凸,從她的角度恰好能看到在松開衣領後若隱若現的鎖骨……而他凝視著她,對這一切仿若不知。

  「我的心、血、骨頭和肉,我的過去、現在和未來,我的靈魂,我的愛,我的生與死——」

  他說著戀人間的誓言,眼神卻是清醒的。不知為何,阿德赫拉從那雙她喜歡的眼睛中讀出了一絲悲傷。她不喜歡這種感覺。

  「我的一切,忠誠於你。」威廉緩緩說。

  一顆星得到了另一顆,一個食死徒愛上了另一個。他的靈魂、他的快樂,從此之後,都將系於一身。

  「……難道我沒有辦法能得到一個不滅的靈魂嗎?」

  「……只有當一個人愛你、把你當做比他父母還要親切的人的時候;只有當他把他全部的思想和愛情都放在你身上的時候;只有當他……答應現在和將來永遠對你忠誠的時候,他的靈魂才會轉移到你的身上,你才會得到一份人類的快樂。他會給你一個靈魂,同時又使他自己的靈魂保持不滅。」

  「你會一直陪著我,是不是?」威廉·普林斯小心固執地問。

  「我會。」這是阿德赫拉·布萊克在暮色中的回答。她想,她找到了那個可以和她共擔一切的人——她,連同她所有的秘密。

  鎖鏈在黑暗中松開,他步步靠近,卑微地匍匐在她的腳下,奉上一切,被她接過。

  現在,在他們的世界中,她是他的女王,他是她的不二臣。

  年輕高傲的Prince曾不屑於愛,認為任何人都不配得到他全部的真心。後來,他清醒地看著自己步步淪陷,心甘情願地將自己完完全全地交給那位名為「阿德赫拉·布萊克」的巫女。她曾化作懵懂的林間鹿引誘他追捕,卻在俘獲他的心後殘忍地現出原形,純潔與魅惑共存。她總是微笑著踩在他的陳年傷口上肆意跳舞,狠心拔掉他引以為傲的鮮亮羽毛卻渾然不知;而他無力抵抗,甘之如飴。

  因為,那是他予她的權利,那是她對他的裁決。

  阿德赫拉·布萊克贏得了這場以愛為名的戰爭。


第76章 Chapter 27 漫天星辰(1)

  四月二十八日,周六。阿德赫拉照例去霍格莫德找威廉。和之前都不同,這次阿德赫拉臉上洋溢著快樂的笑容。

  「我真為你們感到高興。」海蓮娜由衷地說。

  「謝謝你,」女孩快活地說,「我一定會讓你繼續為我們感到高興的。」說完,她像是想起了什麼,突然紅了臉。

  往常兩人的「約會」大多枯燥無趣。對於威廉來說,不過是換了個地方處理文件;對於阿德赫拉來說,不過是換了個地方看書或寫論文。阿德赫拉無意改變這個傳統,因為她馬上就要參加終極巫測了,時間有限。

  讓她沒想到的是,一向和浪漫毫不沾邊的威廉竟然提出要「出去轉轉」。

  「去哪裡呀?」她好奇地問。

  「到了你就知道了。」威廉臉上帶著神秘的笑容。他今天心情看樣子也不錯,這讓阿德赫拉多多少少帶了點期待。

  十分鐘後,兩人手挽手站在倫敦魁地奇博物館的售票處前。售票處的工作人員正在沒精打采地看著一份花花綠綠的《巫師周刊》,似乎根本沒指望能有人來。

  威廉花了兩個加隆買了票,帶著阿德赫拉當即檢票進去了。阿德赫拉直到走到中世紀掃帚展廳時,還覺得自己是在做夢。

  「你到底為什麼會想到來這裡?」她看著展櫃中破破爛爛的掃帚,虛弱地開口問道,「我們為什麼要來參觀博物館?」

  「我知道你很喜歡魁地奇,所以才想著要帶你來的。」威廉答道。

  不錯,他還考慮了她的喜好。阿德赫拉以前從沒來過這裡,甚至都沒聽說過有這麼個地方。她打量了一下四周,覺得「年久失修」這個詞用在這裡很合適。

  「但你不覺得在外面陽光燦爛的時候跑來黑漆漆的博物館約會很奇怪嗎?」阿德赫拉忍不住問道。

  「也許會比較涼快?」威廉試探著問。

  阿德赫拉在心裡嘆了口氣。

  「又是拉巴斯坦給你出的主意吧?」她無可奈何地問道。

  高傲的男巫點了一下頭,不太情願地承認了。

  「威廉·普林斯,你有沒有腦子?吃過一次虧還不夠嗎?」阿德赫拉忍不住數落道,連帶著他的全名也毫不客氣地扯了出來,「今天天氣這麼好,你為什麼不和我約在魁地奇球場呢?你不是也是找球手嗎?我們完全可以來一次比賽呀!」

  威廉臉上的委屈稍縱即逝。

  「我覺得只要和你在一起,在哪裡都是一樣的。」他干巴巴地說。

  「這句話不會也是拉巴斯坦教給你的吧?」她狐疑地問。

  「不是,」他立刻否認,「我就是這麼想的。」他表現得很真誠。

  阿德赫拉又嘆了一口氣。

  「算了,去看看都有什麼吧。」

  中世紀的飛天掃帚、格蒂·基格爾的日記、飛俠獵手群掛毯……不出一個小時,兩個人就把這家小博物館轉了一個遍,其中的半個小時都花在了猜魁地奇隊名的游戲上。

  在這個游戲中,黑板上會自動出現提示信息,有可能是隊徽,有可能是經典賽事,有可能是奇聞軼事。他們要做的,是以最快的速度喊出該魁地奇球隊的名字。在游戲結束後,獲勝參賽者可以獲得一個猜出次數最多的球隊吉祥物玩偶。

  阿德赫拉抱著一個讓她愛不釋手的半人高的老鷹玩偶走出了博物館。這是霍利黑德哈比隊的吉祥物,是威廉贏來的。

  「你怎麼會對霍利黑德哈比隊這麼了解?」阿德赫拉疑惑地問,「我以為你最喜歡的球隊是普德米爾聯隊。」

  「哦,其實我最喜歡的是霍利黑德哈比隊,」威廉不以為意地說,「我一直以來都很喜歡這支魁地奇球隊。」

  阿德赫拉想了想。

  「因為它來自威爾士?」

  「差不多,」男巫沉吟了一下,「我家是這支球隊的股東,我在這上面投了錢。我必須得了解它。」他據實以告。

  嗯,這個答案很實際,很威廉·普林斯。阿德赫拉突然想到了點什麼

  「不會因為球隊裡都是女巫你才投的這家球隊吧?」她逼問道。

  「……有關系,但不是你想的那樣,而是為了推廣美容魔藥。」威廉說。

  「我想的那樣?」阿德赫拉挑眉,重復著他的話,「你倒是說說看,我想的哪樣?」

  「你知道。」他避開了她的眼睛。

  「我不知道。」她不依不饒。

  「你不講道理。」他理智地指出。

  「我就是不講道理,你能把我怎麼樣?」阿德赫拉理直氣壯地說,這讓威廉稍稍驚訝。

  「我當然不能把你怎麼樣,」威廉無可奈何地說,「好吧,如果你非要讓我展開想像力的話——比如,和女球員約會?」

  阿德赫拉覺得這個猜測傻透了。

  「帶她來魁地奇博物館嗎?」她故意板著臉問。

  威廉假裝思考:「也許她會喜歡呢?」

  「你敢!」阿德赫拉威脅似的揮舞著拳頭,「說實話,你干沒干過這種事?」

  「沒有,」威廉連忙說,阿德赫拉嚴厲地看著他,「好吧……我曾經要過她們的簽名照片——但不是為了我自己,是為了我一個生意上的合作伙伴。他女朋友是她們的球迷。」

  阿德赫拉依然嚴厲地盯著他。

  「真沒有了,」威廉很無辜地說,「我可以對梅林發誓。我連她們長什麼樣都沒在意過。」最後那句大概不是實話,但很應景。

  「好吧,我相信你,」她想了想,將懷裡的玩偶塞給他,「你幫我抱著這個,我就原諒你——就這麼抱著,不許用魔法!」她凶巴巴地命令道。

  兩個人走在麻瓜街道上,不乏有好奇的路人盯著他們看。

  「我怎麼感覺成了你的佣人?」威廉抱著玩偶,假意抱怨道。

  阿德赫拉笑眯眯地搖搖腦袋。

  「你想錯了。」她說。

  「哦,那是什麼?」他看起來對此很感興趣。

  「你是我的寵物呀,我覺得你應該是只貓!」她拍了拍他的肩膀,興奮地跳了起來。

  威廉愣住了。她覺得,他像……貓?他微微眯起眼睛。

  「對,就是這個表情!保持住!你每次眯起眼睛的時候,我都覺得你很像一只在曬太陽的懶懶的貓!」她眉飛色舞地說。

  嗯,一只懶貓,他可真佩服她的想像力。

  「那你有沒有想過是什麼品種呢?」他看似隨意地問道。

  「當然有啊。我覺得一定是只充滿力量的、機敏警覺的大型貓,也許是只山貓呢!」

  山貓……威廉騰出一只手,揉揉她的腦袋。

  「乖,記住了,我更希望自己是只好吃懶做的虎斑貓。」

  阿德赫拉愣愣地眨眨眼睛,「哦」了一聲。

  「現在該輪到我了。你知道你在我眼裡像什麼貓嗎?」男巫收回手,不緊不慢地說,勾起了她的好奇心。

  「什麼呀?」

  男巫停下腳步,微微低身,盯著她的灰色眼睛,一字一頓地說:

  「一—只—小—奶—貓。」

  阿德赫拉氣鼓鼓地瞪著那雙明亮的琥珀色眼睛,眼睛的主人輕輕笑起來。過了幾秒,她也忍不住跟著笑起來。

  「你就這麼不肯吃虧嗎?」她又好笑又好氣地問道。

  身材高大的男巫微微一笑,神色認真地告訴她:「這是情趣。」

  阿德赫拉微微臉紅。

  「大傻瓜威利。」她嘀咕道。

  「幼稚鬼安迪。」他流利地接道。

  「好,好,我認輸還不行嗎?」她繳械投降,用看三歲小孩的目光看著他。

  「我要獎勵,」男巫一本正經地要求道,「現在就要。」

  阿德赫拉一把抓住了他的袖子。

  「這是在大街上,」她惱火地小聲說,「有這麼多人呢!」

  威廉看了一眼自己懷裡半人高的球隊玩偶,沒說話。阿德赫拉明白了他的意思。

  「這不一樣!」她據理力爭,「你要是不想的話我可以抱著!」她說著去拿玩偶,可他抓住老鷹的兩只翅膀,死不放手。

  「托你的福,已經有人在看我們了。」他慢悠悠地提醒道。

  阿德赫拉瞪著他,用余光瞥了一下四周,然後踮起腳尖,在他側臉上飛快地親了一下,又飛快地縮回來。

  「這下你滿意了吧?」她沒好氣地說,臉頰微微泛紅。

  「你太保守了。」威廉似乎話裡有話,阿德赫拉立刻想到了什麼。

  「你到底想干什麼?」她咬牙切齒地問,「我們現在是在外面!」

  「所以我們回去吧,」他提議道,「我們要有創新精神,安迪。」

  阿德赫拉呆呆地瞪著他,覺得自己像是一條被浪花拍暈了送上岸的魚。

  「你已經向我展示了你是多麼的……」她弱弱地開口,「你還想做什麼?」

  「你。」他意味深長地看著她。

  「——閉嘴!」阿德赫拉的臉已經熟透了。

  「你想什麼呢?」威廉很無辜地說,「我只是想給你看看我最新熬制的魔藥呀。」

  普林斯家該死的坩堝,她被耍了。

  「很好,那你就抱著你的坩堝去過一輩子吧!」阿德赫拉惡狠狠地說,頭也不回地大步向前走。

  威廉以為她真生氣了,立刻安靜下來,抱著玩偶乖乖地跟在她身後,卻不料她在下一個轉角處突然抱住他。

  那是一個很深很長的吻,像懲罰似的。威廉毫無防備,整個人都懵了,幾乎是在被她抱著啃咬。

  一吻過後,阿德赫拉略帶得意地看著他。她的臉頰紅紅的,眼睛很亮。

  「你別想再騙我,威廉·普林斯,」小布萊克微微喘息道,「你也沒比我好到哪裡去。」她明目張膽地嘲笑著他剛剛被她證實的「保守」。

  呵,男人。

  威廉神色難測地看著她,一時間沒說出來話。

  「我以前竟然以為你會是個名門淑女。」他過了好一會才擠出來這麼一句話。

  「沒關系。我以前還以為你是個正人君子呢,」阿德赫拉毫不在意,「你別想在我面前逞能!」她凶巴巴地警告道。

  男巫輕笑了一聲。

  「遵命,我的公主。」他說著,湊近了些。

  阿德赫拉卻將頭微微偏過去,輕咳了一聲。威廉蹙眉,過了一秒鐘才發現不遠處有個舉著冰淇凌的麻瓜小男孩正好奇地盯著他們——盯著阿德赫拉。

  「走啦。」阿德赫拉戳了他一下,小聲說道。

  威廉瞥了那男孩一眼,吻了吻未婚妻的臉頰,像是在說「她是我的」。阿德赫拉無言以對。她使勁掐了他一下,抓住他的手腕,態度堅決地將他拽走了。

  「他只是一個小男孩!」她對他這種幼稚的行為表示惱火。

  「我可沒在逞能,」威廉慢條斯理地說,懷裡還抱著玩偶,落了她半步,「這是本色出演。」

  阿德赫拉腳步慢下來,回頭訝然地看向他,男巫則露出一個帶著得意的狡黠笑容。她嘴唇動了動,想說些什麼。

  「對,我就是不肯吃虧。」威廉面不改色地替她把話說出來了。

  最終,阿德赫拉還是沒忍住,兩人在陽光下相視而笑。

  他們提早回去了,離回學校還有一會。威廉坐在飄窗前,阿德赫拉則枕在他的腿上,津津有味地看著一本麻瓜詩集。考試復習早就被她拋到了腦後。

  威廉不自覺地用手指繞著她的一縷頭發,阿德赫拉拒絕搭理他。

  「等你畢業我們就結婚吧。」他突然說,把阿德赫拉嚇了一跳。她手裡的書一下子掉了下去,被他一手接住。

  阿德赫拉難以想像他竟然能用這麼平整的語氣說出來求婚的話(雖然他們已經訂婚了),威廉似乎完全沒理解為什麼她會如此震驚(既然他們早就訂婚了)。一時間,四目相對。

  「如果我說『不』呢?」阿德赫拉弱弱地開口。

  「我想不出你有什麼拒絕的理由,」威廉誠懇地說,「你已經考慮兩年多了。」他不動聲色地盯著她。

  「我喜歡四月份!」她撿回了點氣勢瞪著他,可在他眼裡不過是只沒有任何威脅、只會張牙舞爪的小貓。

  「『四月是最殘忍的季節,荒地上長著丁香,把回憶和欲望摻雜在一起』,」他讀著手裡的那本詩集,「你喜歡它?」

  「我討厭三月,才不會把婚禮提前呢!」她伸手去夠他舉起來的那本書,「還給我!」

  「十月份。」

  威廉突然俯下身來,陰影中的眼睛變為深色,令阿德赫拉無端想起了一只蓄勢待發的大型貓科動物。

  「別動。我要忍不住了。」他輕聲說。

  在短暫的僵硬後,阿德赫拉露出一個狡黠的笑容。

  「那就不要忍了。」她居心不良地哄誘道。

  等待著她的是一陣天旋地轉。

  黑色的長發在阿德赫拉身下如同海藻般鋪開。他似乎還有所猶疑,她溫柔地吻了吻他的下巴。

  「一月份。」她含情脈脈地看著他,討價還價道。

  「你不想嫁給我嗎?」威廉露出微微受傷的表情。那一瞬間,她心軟了。

  「聖誕節。」

  他立刻低頭吻住她,似乎生怕她再反悔。她有點明白過來了,他是故意的。

  「成交。」他說著,抓起魔杖召喚來一瓶避孕劑。也許是時間太久了,瓶塞怎麼拔也拔不出來。男巫忍不住罵了一句,用魔法打開瓶子喝下藥劑。阿德赫拉躺在一旁饒有興致地觀看這一幕。

  她很快就笑不出來了。二十分鐘後,威廉下定決心要一次性解決問題,痛得阿德赫拉的臉一下子變得煞白。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對方已經被她一腳踹了下去。

  阿德赫拉身體側臥著蜷成一團,抽抽嗒嗒地哭著,似乎在忍受著極大的痛苦,像是剛剛中了一個鑽心咒。威廉被嚇住了。

  「對不起,」他爬起來無措地說,「都是我不好,我沒想到——」

  「威廉·普林斯,」女孩白著臉咬牙切齒地說,「你就是個混蛋!」

  「好好好,」他連忙說,「我是個混蛋。」

  「你給我滾下去!你這個只顧著自己高興的騙子!」

  「我是個……應該滾下去的只顧著自己高興的騙子,」他從身後抱住她重復道,認命般地閉上了眼睛,「還有什麼?」

  阿德赫拉轉頭瞪了他一眼,繼續嗚嗚地哭著。她的淚水很快澆滅了威廉所有的綺念。他找來止痛藥水,哄著她喝了下去,又偷偷用魔法除去了弄到她腿上的東西。阿德赫拉假裝沒看見。

  「你是個廢物!」

  「……對,我是。」

  「你是個自大狂。」

  「沒錯。」

  「你是個窩囊廢。」

  「嗯。」

  威廉在她身旁支起腦袋,半閉著眼睛,有一搭沒一搭地回應著。他很快被不滿的阿德赫拉給推醒了。

  「你為什麼總要自己喝魔藥?」她凶巴巴地問。他聞聲睜開了貓一般的琥珀色眼睛。

  「你年紀太小了,對身體不好。」他嘆了一口氣,慢慢摸著她的頭發。他好像格外喜歡她的頭發。

  小女巫扯住他的一只手臂,將頭靠了上去。

  「你愛不愛我?」她微微嘟起嘴,用一雙無辜的灰眼睛看著他。她的眼睛如冬日海水般純淨,好像會說話一樣。

  男巫的身體頓時僵住。他慢慢將頭別了過去,似乎在抑制住自己不去看她,也許……還有一些蠢蠢欲動的念頭。

  「睡一會吧。別鬧。」他頗為艱難地說。

  「不行!你一定要說!」她嬌蠻地要求道,「說嘛。」她搖晃著他的胳膊。

  高傲的男巫抿起嘴唇,不為所動。她試著用唇去觸他的下頜,可他一動不動,看上去一點反應也沒有。阿德赫拉泄了氣,幾乎都要懷疑她對他失去了吸引力。

  他真的愛她嗎?還是只是一時興起、逢場作戲?他真的會在聖誕節時娶她嗎?女人吶,只一剎那,便思緒萬千。她興致缺缺地松開了他的胳膊,拽過來一個松軟的枕頭作為代替。

  普林斯家該死的坩堝、討厭的攪拌棒、無趣的天平、干巴巴的原材料……她在心中數落著。

  「英仙座——」威廉出乎意料地開口了。她沒抬頭,但立刻豎起了耳朵。他想說什麼呢?

  他突然靠近,俯視著她,身上的木質香味霎時間包圍住她——這也是她聞到的福靈劑的味道,她忽然意識到。一瞬間,心如鹿撞。

  「他愛上了一顆星星。」他緊張地說,可掩飾得很好,沒被發現。

  阿德赫拉屏住呼吸,一動不動地看著他,像是一種鼓勵。

  「在很久以前,她曾是夜空中最明亮的恆星。但在他心中,她永遠都是最亮、最特別、無法被取代的那一顆。她能指引他找到回家的路。」他無比認真地說,直視著她的眼睛,目光繾綣。

  他的眼睛可真好看,她禁不住想到。潮水輕拍著溫熱的沙灘,她像是躺在海邊輕輕搖晃的小船上,而他的眼中有漫天的星辰,幾乎要把她晃暈了。

  她忘記了一切,唯有眼前人……這是真實發生的事嗎,還是只是一個瑰麗的美夢、她的幻想?無論如何,她沉醉其中,不願清醒。

  「他們的名字?」她呆呆地問,忍不住要刨根問底。

  男巫笑了,主動打破他親手營造的浪漫氣氛,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沒有回答。可是為什麼呀?她感到了淡淡的失落。

  「休息一會吧,」威廉說,看著她強打起來的精神,便知道她昨晚又復習到很晚,「我給你講故事。」他很自覺地提到。他好像將這當成了他的義務,她覺得她有必要給他提供一個履行義務的機會。

  「好吧。」她不太高興地答應了,賭氣般地抓緊了枕頭。

  下一秒,阿德赫拉枕在了他的手臂上……魔法可真好。她沒有反抗,閉上了眼睛,滿足於身邊充斥著她熟悉的氣息。他沒有指出她的口是心非,他們都默認了這一點。

  「在海的遠處,水十分藍,像最美麗的矢車菊的花瓣,同時又很清,像最明亮的玻璃。然而它又很深,深得任何錨鏈都達不到底。要想從海底一直達到水面,必須有許多教堂尖塔,一個接一個地連起來才行……」

  她不是什麼名門淑女,他也不是什麼正人君子。他們都是人,不能要求更多了。

  寰宇茫茫,他在億萬星辰中找到了屬於他的那一顆。她,近在咫尺。


第77章 Chapter 27 漫天星辰(2)

  也許,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發展吧?

  一九七九年五月,斯萊特林隊在阿德赫拉的帶領下奪回魁地奇杯。學生們在休息室裡徹夜狂歡,阿德赫拉卻知道,屬於找球手阿德赫拉·布萊克的時代要結束了。

  一九七九年六月,阿德赫拉參加了終極巫測。她在黑魔法防御術的實踐考試中成功變出了一個守護神。銀色的守護神快速從她眼前掠過,它的形態大概是一只幼獅或山貓。

  一九七九年七月,她因一口流利的妖精語與對妖精歷史的熟悉被古靈閣錄用了。普林斯家的藥店開在古靈閣對面,往常威廉一周就去兩三次。自從阿德赫拉開始在古靈閣上班後,威廉出了藥店的全勤,每天都派小精靈到她的辦公室邀請她一起吃午飯。大半個月過去,在威廉眼皮子底下連大氣都不敢喘的藥店眾人全都知道「普林斯先生的未婚妻就在古靈閣上班」了。

  一九七九年八月,阿斯塔·亞克斯利與斯特拉·弗林特准備來一場環游歐洲大陸的畢業旅行。她們邀請阿德赫拉加入,她欣然前往。

  阿德赫拉已經很久沒有過這麼快樂的時光了。她們在旅行途中收到了終極巫測的成績,阿德赫拉拿到了九個優秀。她帶著小小的得意給威廉寫了一封信,在兩天後收到了男巫的回信。他在信裡寫道:

  「真的不考慮來藥店做學徒嗎?我可以給你開雙倍的學徒工資。」

  藥劑師培訓制度在前幾年改了章程。至少三十六個月的學徒期成了報名考試的必要條件,阿德赫拉才不會上當呢。

  她在回信中嘲笑了他的吝嗇,並向他強調,要嫁給他已經夠她受的了,她可不想再給他打工。

  她學會了和他開玩笑,學會了在他面前張牙舞爪。

  威廉很寬容地什麼也沒說,在下一次的通信中給她寄了一幅畫,上面畫著一只趴在地上悶悶不樂的虎斑貓。

  看到畫的阿德赫拉笑得眼淚都要出來了。那只貓和威廉一樣,也有一雙琥珀色的眼睛——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

  夜幕降臨,三個姑娘一起躺在白天被曬得暖烘烘的沙灘上,仰望晴朗的夜空。

  阿斯塔一直在追問阿德赫拉她與威廉的事情,似乎對此很感興趣。

  「……我們打算在羅莎爾芭城堡舉辦婚禮,時間大致在聖誕節……羅莎爾芭也在海邊,入睡的時候可以在枕邊聽到濤聲,城堡的露台上時不時地會飄下來幾根羽毛,在漲潮的時候浪花會拍上來……城堡的庭院裡種滿了白色的玫瑰,一年四季都在開放。」

  聽上去是座很美的城堡呢。阿斯塔輕輕地「哇」了一聲,淺藍色的眼睛中充滿向往。

  「到秋天就會定下來。收到請柬後一定要來呀。」阿德赫拉笑著說。

  阿斯塔和斯特拉答應了,只不過在這時誰都沒想到,這句諾言永遠也沒有機會實現了。

  在星辰大海間,三人說著自己的心願。

  「我沒有什麼宏圖大志,」阿斯塔顯得有點可憐,「我就希望以後能嫁個好人家。」她鼓起勇氣說,本來以為自己的心願會被嘲笑。

  「一定會的。梅林會保佑所有善良的小巫師的。」阿德赫拉溫和地對她說。這句話後來被阿斯塔記了一輩子。

  「我想當一名探險家,爬最高的山,騎最快的馬,把那些臭男人都狠狠踩在腳下!」紅發的斯特拉豪氣萬丈地說。

  阿德赫拉立刻在腦海中勾勒出一個類似於威廉·普林斯的高傲形像。嗯哼,被狠狠地踩在腳下。

  「聽上去不錯。」她忍俊不禁。

  「那你呢,阿德赫拉?」阿斯塔的臉頰紅撲撲的。

  阿德赫拉望著深邃的、震撼人心的星空,怔住了。塞巴斯蒂安曾對她說過,人活著總要有點夢想。

  在別人看來,她已經什麼都不缺了。那她究竟想要什麼呢?

  想要戰爭結束?希望那個高傲別扭的普林斯讓她省點心?

  不,這些都不太對。

  十八歲的女孩在夏季星空下輕輕開口:

  「我希望,所有人都可以活在陽光下。」

  所有人——不管是追求正義的小天狼星、償還罪孽的威廉、瘋狂迷戀血統的沃爾布加,還是在格裡莫廣場十二號卑躬屈膝的小精靈克利切。

  她希望,在這一切結束後,他們所有人都可以活在陽光下。也許仍有嫌隙,但至少,他們所有人都活在這個令人眷戀的美好的世界上。沒有人應該死去。

  「很偉大的心願。」斯特拉評價道,開始後悔自己之前的疏遠了。

  倒是阿德赫拉不好意思起來。

  「我知道這個想法很天真。」她趕緊說。

  「不,它確實很偉大。」紅發姑娘嚴肅地說,又戳了戳阿斯塔,「阿斯塔,你說是不是?」

  淺藍色眼眸的姑娘用力點頭,鼓鼓的臉頰像只討人喜歡的小倉鼠。

  「她真的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呀。」很多年後,阿斯塔·亞克斯利·奧利凡德對自己的孫輩在爐火旁回憶道。

  在臨別前,斯特拉拉住了阿德赫拉的手。

  「我們都要好好活下去。」斯特拉對她說。

  兩人都已經意識到自己在過去七年中錯過什麼了。不過,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

  這時的她們都以為,她們還有很久很長的未來;這時的她們都沒有想到,此別即是永別。


第78章 Chapter 27 漫天星辰(3)

  威廉站在霍格莫德宅子裡的壁爐旁迎接歸來的未婚妻。女孩給了他一個熱烈的擁抱。

  「玩的好嗎?」他笑著問,寵溺地看著懷裡的人。阿德赫拉灰色眸子中跳躍著的喜悅也多多少少感染了他,讓他暫時忘記了緊迫的現實。

  「你畫的貓很棒嘛,」她誇贊道,慷慨地給了他一個吻,「我給他帶了禮物哦。」

  「嗯?」

  「閉上眼睛。」她笑眯眯地命令道。他照做了。

  等到威廉再次睜眼後,發現自己脖子上多了個項圈。阿德赫拉站在一碼開外的地方,看著他的神情,捧腹大笑。

  「你是我的。」她抬起下巴,驕傲地說,目光頗具挑釁意味。

  一番打鬧後,兩人一起氣喘吁吁地坐在地毯上,禮物被丟在一旁。威廉為阿德赫拉攏起被弄亂的頭發,嘗試著把它們給編起來。在試了三次後,他編出來的辮子還是歪的。他在心裡暗自慶幸阿德赫拉還沒發現,准備待會用魔法給調回來,不料在這時被她抓住手腕。

  「我有一件事想告訴你,」阿德赫拉扭過頭,認真地說,「是關於黑魔王的。」

  威廉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他的手上還捏著她的發梢。

  「什麼事?」他不太情願地問道。盡管他們的手臂上都烙有那個黑色標記,但他們這幾個月不約而同地逃避了這個話題。那些快樂像是從兩個沒有黑魔標記的人那裡偷過來的。

  「你還記得那些關於他擁有不死之身的傳言嗎?我想,那不是空穴來風。」她嚴肅地說。

  令她沒想到的是,威廉居然露出了一個微笑。她有點糊塗了。

  「他就是想要我們這麼認為,所以才大肆宣傳。但這只是他眾多謊言中的一個,」他似乎覺得這個想法很可笑,「沒有人可以長生不死。」他直接下了結論。

  「可他和我們說過,他采取過某種——」

  「你不應該再繼續相信他的話!」他嚴厲地打斷了她,之後才發現語氣過於急切,「抱歉,我只是——」

  阿德赫拉從鼻子裡哼了一聲。

  「你只是又犯老毛病了。」她毫不客氣地說,他沒否認。

  一陣沉默。

  「我需要看到證據,安迪。」威廉做出了一點讓步。阿德赫拉和他對視著,突然覺得接下來的話都是那麼的難以說出口。

  連一句遺言都沒留下的塞巴斯蒂安、被灌下藥水扔給陰屍的小精靈……她突然一個激靈,清醒過來。

  長生的另一面是死亡。黑魔王絕對不會容許一個知道他長生秘密的手下活著。不,她不能,至少現在不能。還不至於,沒有必要。

  「我沒有。」她迎著他探尋的目光,將秘密藏在了微笑的面具下。威廉似乎松了一口氣。

  「如果你發現了什麼,一定要立刻告訴我,」他叮囑道,「我會想辦法解決的。」

  女孩只是順從地點頭。

  算了,來日方長,她想。

  在這個夏天,一場婚禮悄悄在戈德裡克山谷舉辦。

  從去年夏天就嚷嚷著要辦婚禮的詹姆·波特終於在七九年的夏天實現夙願。他與莉莉·伊萬斯在一眾親友的見證下結為夫妻,好友小天狼星·布萊克是他的伴郎。未來,他還會是他與莉莉孩子的教父。

  外號「尖頭叉子」的詹姆在這一天高興得手舞足蹈,激動得連一句完整的話都快要說不出來了。他的三位好友站在他身邊,想破了腦袋也沒找出法子將他那頭亂糟糟的黑發給理順了。

  「我們真的盡力了。」小天狼星聳聳肩膀,將梳子拋到了一邊。

  「別擔心,莉莉不會介意的。」老好人萊姆斯·盧平勸道。

  「我,我再給你噴一點速順滑發劑。」彼得·佩迪魯磕磕絆絆地說。

  結果他一不小心把半罐子速順滑發劑都噴到詹姆頭上了,小天狼星看後笑得前仰後合,稱詹姆的發型現在就像「一個蓋著雪的鳥窩」,還順帶嘲笑了一下彼得的笨手笨腳。

  在這個所有人喜氣洋洋的日子裡,沒有人注意到彼得臉上一閃而過的陰郁神情。

  莉莉·伊萬斯最終沒能邀請成昔日好友西弗勒斯·斯內普,因為就在上個月,她和詹姆差點就被伏地魔和他的手下抓住了。多虧鳳凰社的其他人得到了消息,及時趕到。

  鄧布利多有很多能干的密探,其中的一名潛伏在食死徒內部。他們請鄧布利多托他打聽過被抓走的博恩斯一家的消息,但一直沒有得到回音,恐怕凶多吉少。

  出於某種陰暗的心思,彼得想挖出那名密探的身份。但他一直都沒得到什麼有用的消息,甚至連那個人是不是正式食死徒成員都不知道。

  如果沒有確鑿證據,對方完全可以認定他是在撒謊。

  很多年後,當那些幸存下來的人回想起一九七九年的夏天時,他們中的一些想起了海邊的漫天星辰,他們中的另一些想起了年輕的小天狼星在波特夫婦婚禮上歡暢的大笑。他們禁不住感慨道,那似乎是一個有魔法的夏天。

  隨著樹葉被秋風一點點染黃,夏日的魔法消失了。


第79章 Chapter 28 灼灼燃燒(1)

  一九七九年夏季,伊娜·勞倫斯從格蘭芬多學院畢業。她是名麻瓜出身的女巫,相貌不太出挑,成績也很一般,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那支筆杆子了。

  七月份,她接到了預言家報社總編尼古拉斯·斯基特寄來的邀請函,成為了一名實習記者,被分到了雷歐娜·布雷斯韋特的手下。

  雷歐娜·布雷斯韋特在之前一直熱衷於報道有關啞炮的新聞。去年夏天,魔法部高官高奈莉婭·麥克米蘭被一名啞炮刺殺成功,在那之後,麥克米蘭家族就壓下了所有與啞炮的報道。

  尼古拉斯·斯基特或許能頂住魔法部的施壓,卻不得不屈服於麥克米蘭,因為他們是預言家報社的大股東。麥克米蘭家族處事一向溫和,可他們並不是任人揉捏的軟柿子。

  他們願意善良,並不代表他們必須善良。

  在過去一年間,啞炮群體在巫師界的名聲降到了歷史最低點,這和喬治·麥克米蘭的暗中努力密不可分。

  布雷斯韋特在寫了一個月的星星報道後暫時學乖了,她開始寫起魔法部的內幕揭秘,很合一部分讀者的胃口。自顧不暇的魔法部根本沒空去管她,也就由著她去了。

  在布雷斯韋特手下做事的伊娜的關注點可不在魔法部上,她自始至終關注的只有伏地魔和他的追隨者們。

  上一個敢於報道伏地魔惡劣行徑的多卡斯·梅多斯已經被他親手殺害了,但伊娜·勞倫斯絕不會就此止步。

  伊娜是一名記者,她想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如果連他們都不敢為弱者發聲,那這個社會還有什麼救呢?

  「太天真了。」布雷斯韋特在看過她的稿子後直搖頭,但還是將它們留下了。這名老記者一邊寫著魔法部的陰謀論,一邊手把手教伊娜改稿子。

  與此同時,伊娜聯系上了她從前在學校的伙伴。很快,她也成了鳳凰社的一員。有了多卡斯的前車之鑒,鳳凰社這次派出了一名社員保護伊娜。

  艾迪·懷特,或者說,愛德華·瓊斯,他對外的掩護身份是魁地奇精品店的店員,實際上是魔法部安排潛伏在對角巷的傲羅,更深一層的身份是鳳凰社的成員。

  沒人知道為何成績優異的愛德華會被放在一個奇怪的觀察員的位置上,到如今已經是第五個年頭了。鳳凰社派給愛德華的任務是每天在伊娜上下班途中保護她,他只好對外宣稱伊娜是他的表妹。

  愛德華將這件事告訴了簡,但簡就淡淡地「嗯」了一聲,對他要執行什麼任務一點都不感興趣。

  一九七九年九月八日晚,愛德華·瓊斯在去預言家報社的路上被擊昏,隨後被拖到了一個廢棄的店面裡。二十分鐘後,伊娜·勞倫斯落入威廉·普林斯之手。

  一九七九年九月十日,萊斯特蘭奇莊園。

  食死徒們整齊地坐在長桌旁。一具人體在長桌上空慢慢旋轉,但沒有人敢抬頭。

  黑魔王坐在長桌的盡頭,手邊的大蛇納吉尼盤起身子,正悠閑地搖晃著腦袋。

  「我得到了一個消息。有人告訴我,在我們的食死徒隊伍中有叛徒。那麼,會是誰呢?有誰會步我們親愛的塞巴斯蒂安的後塵呢?」

  沒有人敢說話。黑魔王用猩紅的蛇形豎瞳掃過長桌上每一個人的面孔,薄薄的嘴唇扯出了一個危險的笑容。

  「黑魔王最忠心的手下威廉·普林斯為我們帶來了一個客人……伊娜·勞倫斯小姐。也許你們中的有些人還沒有聽說過她的名號。這位勞倫斯小姐竟然在報紙上說『純血理論完全是無稽之談,任何一個巫師家族往上追溯都有麻瓜先祖』,大肆宣揚人人平等……我珍貴的純血統們,請告訴我這是不是真的?」

  「當然不是!」有著一頭黑色卷發的貝拉特裡克斯·萊斯特蘭奇驕傲地挺起胸脯,「我們的祖先中怎麼可能有肮髒的麻瓜!」

  黑魔王露出一個滿意的微笑。

  「很好。謝謝你,貝拉。我想,這裡的每個人都是這麼想的,是不是?」

  食死徒們紛紛點頭。

  黑魔王一揮魔杖,解開了伊娜身上的魔法。在萊斯特蘭奇家的地牢待了兩天後,她的嗓子已經全毀了。她的衣服下掩蓋著數道黑魔法留下的傷痕,可她連一個完整的音都發不出來。

  「在這位勞倫斯小姐的腦子裡,我看到了不少有趣的東西,」黑魔王慢悠悠地說,「她似乎是我們的阿德赫拉的熟識呢。」

  坐在下首的幾名食死徒想笑,但他們發現靠近黑魔王的幾位都沒有笑。

  萊斯特蘭奇、塞爾溫、馬爾福、普林斯,他們都沒有笑。其余人也只好收起臉上的笑。

  「她和布萊克小姐在魁地奇球場上打了六年的比賽,就贏了一次。真不愧是能和我們平起平坐的麻瓜出身啊。」

  這次,有幾個人發出了呼哧呼哧的笑聲。

  「現在,黑魔王要將這個光榮的任務交給你。阿德赫拉·布萊克,殺死她!」

  十八歲的女孩臉色慘白。

  「主人……」

  「殺死她!」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的身上。她不得不抽出自己的魔杖,慢慢舉高。

  「你知道那道咒語。很快,很簡單……你馬上就能成為一名真正的食死徒了!你難道不為此感到高興嗎?」

  顫抖的魔杖尖對准了旋轉的人體。伊娜的頭轉過來,目光中帶著哀求。

  阿德赫拉覺得自己豎起的冷漠面具正在一點點的裂開。很多次,她們在魁地奇球場上一爭高下,一起追逐著神出鬼沒的金色飛賊。在某種意義上講,她們是最了解對方的人,就像了解自己的左手一樣……

  「我,我下不了手。」阿德赫拉小聲說,這聲音在寂靜的會客廳中是如此清晰。所有人都看到,她的杖尖垂下了。

  「主人,我可以完成這項任務!」貝拉特裡克斯急不可耐地向黑魔王請求道,但黑魔王沒理她。

  「殺死她,阿德赫拉·布萊克!用你的行動表明你的忠心、布萊克的忠心!」黑魔王命令道,修長的手指旋轉著紫衫木魔杖,「動手!」

  魔杖再次被舉起,這一次,阿德赫拉沒有去看伊娜已經充滿淚水的眼睛。

  「主人,既然人是我抓回來的,還是讓我來吧。」威廉·普林斯低聲說。

  「這怎麼行呢?威廉,你需要休息。阿德赫拉·布萊克長大了,該學會為你分擔了。」

  「動手!」

  阿德赫拉驚懼的目光瞥向威廉。兩人的目光在半空中觸碰,像是心有靈犀一般。男巫衝她微微點了點頭,她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終於,這一刻要來了嗎?這次是伊娜·勞倫斯,下次又是誰呢?

  「阿,阿瓦達,阿瓦達——」她哆哆嗦嗦地說。

  一聲嗤笑。

  「阿瓦達索命!」黑魔王的紫衫木魔杖射出一道綠光,直直擊中了漂浮在長桌上空的人。

  「砰」地一聲,她摔在長桌上。

  伊娜·勞倫斯死了。

  她的身體折成一個奇怪的角度,伸出的手離阿德赫拉非常近,不過幾英寸的距離,就好像之前無數次在魁地奇球場上試圖抓住金色飛賊一樣。

  「廢物。」失去耐心的黑魔王冷冷地說。

  伊娜大睜著眼睛,一滴眼淚慢慢滑落臉頰,落到長桌上。阿德赫拉的心似乎被它灼出了一個洞。

  黑魔王用手拍了拍大蛇納吉尼的腦袋。「用餐吧,納吉尼。」他懶洋洋地說。

  大蛇的身體蜿蜒著上前,它的眼睛中閃著貪婪殘忍的光芒。


第80章 Chapter 28 灼灼燃燒(2)

  當晚,霍格莫德。

  窗外大雨傾盆,豆大的雨滴毫不憐惜地擊打著庭院中盛放的白色玫瑰,像是在肆意宣泄著什麼。

  時間好像回到了兩年前塞巴斯蒂安慘死的那一夜。阿德赫拉縮在沙發上,目光呆滯,用毯子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

  威廉跪在沙發前,一言不發。

  事實上,他不知道自己現在能說點什麼。威廉·普林斯有著很奇怪的道德感,可以說是割裂的。哈羅德培養出的冷漠本能告訴他,殺戮並沒有什麼錯,有的人注定要死。但他後來自己慢慢摸索出來的理論卻告訴他,任何形式的殺戮都是不能被寬恕的。

  他是個追求極致完美的人。一件事,要麼不做,要麼就做到最好。他自己摸爬滾打著找到了平衡,知道什麼時候該利劍出鞘,什麼時候該留有余地。他知道那是錯的,可同時也知道有時他不得不那麼做。

  「我願意相信你,」阿德赫拉開口,顯得疲憊極了——這是高度集中注意力使用大腦封閉術的後遺症,「但你必須要給我一個理由。」

  「你要聽全部的實話嗎?」威廉問。他垂下眼睛,自己心裡也沒什麼底。

  「告訴我所有你知道的。」她命令道。

  「勞倫斯必死無疑,她的死亡從一開始就是設計好的。」他冷靜地說。

  阿德赫拉過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

  「你是說——」她幾乎要窒息了。不,不,這絕不可能……

  「鳳凰社裡出了叛徒。他把食死徒內有鳳凰社眼線的情報傳了回來。如果我再不做點什麼,他很快就會查到我的頭上來。到時候,我們誰都保不住。」

  阿德赫拉不是不知道他的忠心都是用一條條人命壘起來的,可當她真的直面這一切時,她感到了刺骨的寒冷。

  「所以說,這又是你們謀劃好的?上一次是和塞巴斯蒂安,這次是和鳳凰社。塞巴斯蒂安是自願赴死的,可是伊娜呢?她也是自願的嗎!」她衝他吼道,兩行眼淚順著臉頰流下來。

  這不一樣。從沒有人有權利可以隨意剝奪他人的生命,除非他們自己同意。否則,沒有任何人、任何團體、任何崇高目的可以這麼做。

  阿德赫拉還記得伊娜臨死前哀求的眼神,那和塞巴斯蒂安受盡折磨後的求饒絕不一樣。

  「那個女孩是自己送上門來的。她的命運從她加入鳳凰社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決定了,」他神色冷酷,「你聽好了,阿德赫拉,在這個世界上生命與生命從不平等。有的人活下去能發揮更大的價值,而有的人最大的價值就是在合適的時候死去!我們能活下去的唯一辦法,就是努力讓自己變成更有價值的人!」

  「我們既是下棋的人,也是別人手中的棋子。你以為鳳凰社是什麼?慈善組織嗎?他們從不需要沒有用的人!」

  阿德赫拉的眼睛充滿淚水。

  「那伊娜呢?她就活該去死嗎?」她的聲音顫抖著,「那也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啊!人命是不能拿來算計的!」

  「我們現在在打仗!我從沒說過她活該去死。但是她死了,我才能繼續在黑魔王的眼皮子底下潛伏下去,只有這樣我們才能拯救更多的人。這個時候你還要說,人命是不能拿來算計的嗎?」

  阿德赫拉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我本來以為,他們是不一樣的;我本來以為,他們和我們不一樣。」她帶著可笑的固執說,像是發出了一聲悲鳴。

  「都是手上沾了血的人,誰又能比誰好到哪裡去呢?」威廉不以為然,語調緩和了些,「但他們確實比我們要好。只要有可能,他們絕不會傷害無辜的人。他們會保護他們。」

  「我本來以為,他們是正義的。」她將身體縮成小小一團,委屈地說出了這句話。

  「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能代表正義,因為根本就不存在絕對的正義。自以為代表了正義,無知又可笑。」他毫不留情地諷刺道。

  「那我們做這些又有什麼意義呢?」她縮成一團的樣子顯得十分可憐。

  「當然有!雖然我已經無可救藥了,但我能在我死之前盡自己的一點力量讓這個世界在未來變得更美好一點。這個世界需要的從來都不只有光明。如果你想靠近惡魔消滅他,那你首先得把自己變成一個惡魔。我們這樣的人負責將惡魔殺死、將這個社會的泥垢都挖出來,其余的人才能干干淨淨、堂堂正正地活下去。

  「我從來都不敢奢望能活過這場戰爭,就算我僥幸活下來,然後呢?去接受威森加摩的審判然後被投入阿茲卡班嗎?或者在別人的唾棄中度過余生?這從來都不是我想要的。而你,阿德赫拉,你和我們不一樣。你是……你還是干淨的。只要你熬過去,一切都會好起來。」他的目光中帶著一點憐惜。

  「不,不……威廉,你得活下去,你一定得活下去,」阿德赫拉拽住他的袖子,神色慌亂,乞求地看著他,「答應我,你會的。」她凝視著他。

  琥珀色眼睛的青年露出一個慘笑。

  「我沒法答應你,安迪。因為天命不可知。」他平靜地說,似乎已經接受了這個早已預見的命運。

  他也終於有了無力改變的事。

  阿德赫拉還在不停地流淚,威廉抱住她,淡淡的木質香味包圍著她,帶給了她暫時的心安。

  「我知道這很難,」威廉說,「但我們得堅強一點,再堅強一點。」

  堅強一點嗎?阿德赫拉不敢深想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她發抖的手指出賣了她心中的恐懼。

  威廉心跳一滯。他緩緩吐出一口氣,終於不得不認清現實——

  他懷中的女孩、他的未婚妻、曾對黑魔王宣誓效忠的食死徒,是個與戰爭格格不入的另類。他不能再假裝看不到,不能再自欺欺人、騙自己她可以,不必再試探。

  是時候做出決定了……他不能再貪戀她的陪伴。他得把她送走,遠離戰爭中肮髒的一切,正如他先前計劃過的那樣。

  「再等等我,等我把一切都安排好……」威廉出奇的冷靜,欲言又止,「會沒事的。」他不會輕易給予承諾,只是淡淡地說,又或許只是在拖延那一天的到來。他知道,他不舍得。

  可阿德赫拉沒能明白弦外之音。她以為,她不可能一輩子躲在他的翅膀底下。她得對自己負責,為自己曾經的錯誤付出代價,不能總讓他人代她受過。

  「他要讓你去干什麼?」她顫聲問,抑制不住話語中的恐懼。男巫慢慢撫摸著她的黑色長發,並未回答。

  「這沒什麼。別擔心。」他輕描淡寫地說。

  「你不能再為了我——」

  「你是我的未婚妻,」他打斷了她,用一種不容置疑的口吻說,「我可以為你做任何事。」

  阿德赫拉的臉頰緊貼著他的胸膛,她仍在默默地流淚。她無法說,她不需要。

  「那是我的錯。」她絕望地說。

  「只是一個正常人都會犯的錯誤,你身邊的人差不多都犯了。」

  「可這不代表它就是對的。」

  「你在苛責自己,」他冷靜地指出,「你不能強迫自己去做一件你根本做不到的事,更沒有能力改變過去。」

  「那你呢?」被踩到痛處的阿德赫拉猛地抬頭看他,「你說這些不就只是出於你心裡那該死的責任感嗎!」她哭著衝他吼道。

  一直以來都是這樣——高傲自大的威廉·普林斯和他無可救藥的責任感。他總是能看透一切,高高在上,蔑視一切。

  威廉抱住她的手臂緊了緊。

  「不,」他啞聲說,「不是這樣的。在我眼裡,責任源自……愛。」

  「我愛你,阿德赫拉·布萊克,」威廉捧著她的臉,直視著她的灰色眼眸,手指微微顫抖,「我願意做任何事,只要你好好的。我們會堅持下去的……對不對?」他輕聲問道,面容懇切。因為,他無法忍受再次失去。現在的他,只有她了。

  阿德赫拉抬頭看著他,只是靜靜地流淚。

  這就是過去那個孩子氣的她想要得到的誓言,這執念始於那場華麗盛大的初面與虛榮心的作祟。三年後,她得到了,喜悅卻像是籠罩在濃濃晨霧中的太陽,不再能強烈炙熱地照耀著她的心房。

  她已經過了只因一句誓言感動的年紀。淚水滾落到衣襟上,已經暈開了一片,正如同她心中彌漫開來的淡淡悲涼。

  「威廉·普林斯——」她喚著他的名字,將手放在他心髒的位置,汲取他身上的溫暖,感受著他此刻有力的心跳。

  沒有人知道它何時會停止跳動。戰爭是生命的強效催化劑。他們迅速成長,迅速綻放,迅速凋零,被人遺忘。沒有什麼是永恆的,只除了現在被他們握在手中的這一剎那——

  「我也愛你。」阿德赫拉喃喃道,手指不自覺地抓皺了他的襯衣。

  布萊克家的女孩願意給予他相同的誓言。在她眼中,在他們的世界裡,他們始終平等。

  威廉抓住了她的那只手。兩人手攥著手,額頭靠在一起,一時間相對無言。他們是兩個在黑暗中遇見的人,交換了真心,然後一同淪落。阿德赫拉似乎看到,一滴眼淚劃下了他的面頰。這不應該是他……她抬手想為他拭去那滴淚。

  突然,威廉伸出手臂將她死死圈到自己懷裡,像是在以這種方式確認些什麼。阿德赫拉感受得到,他哭了。

  「我——對不起……我不是有意……」他語無倫次地說,「你不會離開我的,對不對?」他的語氣中透出了一絲孤注一擲的偏執。

  阿德赫拉用手輕輕撫摸著他的後背,像是在安慰一個比她大得多的孩子。

  「我愛你。」她在他耳邊輕聲說,露出一個帶著淚光的微笑,試圖用這句話撫平他心中那一絲突然出現的恐懼。

  他以為他得到了他想要的承諾。但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女孩的笑容溫柔悲傷。

  阿德赫拉·布萊克愛威廉·普林斯,所以她也願意為他獻出一切,除了她的良知。

  窗外,雨勢漸強,雨滴以一種不容抗拒的強硬態度打在潔白的花瓣上。玫瑰纖弱的枝莖承受不住這疾風驟雨,隨之搖晃著,幾乎要被折斷。

  一陣細細麻麻的吻落在她的脖頸上,她沒有拒絕,很快做出了回應。


第81章 Chapter 28 灼灼燃燒(3)

  一道刺目的白色閃電劃破黑色幕布般的天空,一瞬間照亮了黑暗中近在咫尺的面孔與眼中的渴望。他們幾乎都能數清對方的睫毛。沒有什麼可猶豫的,事情不會更加糟糕了,別有什麼期待。

  威廉主導著一切,態度強硬地推進、卻又極盡溫柔地親吻,一反常態地極力索取,似乎想以這種方式證明什麼。低沉雷聲響起的時候,她忍不住發出一聲隱含痛苦的短促尖叫,用指甲抓破了他的脖頸,而後無力地垂下。他吻去了她臉頰上的淚,可這不夠,還遠遠不夠……

  ……

  白色的花瓣落到花園泥濘的土地上,無力掙扎,在黑暗中,似乎正逐漸被雨水染紅……

  水霧氤氳的浴室中,威廉猶豫了一下。

  「如果……你願意嗎?」他低聲問道。

  阿德赫拉半閉著眼睛,沒有答話。威廉見狀,面上並沒有露出意外或失落的表情。

  窗外的雨仍然下個不停。

  時間差不多了。小精靈送來干淨的衣服。阿德赫拉氣息奄奄地臥在床上,威廉卻已穿戴整齊,又鑽回到忠心食死徒普林斯的外殼裡。他們都知道外面正在發生什麼,窒息的重壓從未遠去。

  「不要走好不好?」她情緒低落地問道,伸手抓住了他的袖子。她身上的酸痛還未散去,眼睛仍舊紅腫。

  「我保證,等你醒來的時候就能看到我。」他為她拭去了眼角的淚,語氣柔和,但心裡已經拿定主意。

  然而她沒有松手。她不再掩藏自己不切實際的渴望,不顧一切地喊出了那個不久前剛剛出現的誘人想法——

  「不要去了——我們一起逃走吧!」她攥著他的袖子,幾乎是在哀求地看著他。

  這太瘋狂了,他們是不可能拋下一切一走了之的。但阿德赫拉知道,如果此時他點頭,她是願意的,無論是隱姓埋名、浪跡天涯,還是提心吊膽、被人追殺——就算是死,她都願意,只要和他在一起。她就是知道。

  男巫悲哀憐惜地看著她,摸了摸她的腦袋。

  「我做不到,但你會沒事的。」一個意料之中的答案,依舊是那種讓她失落的淡淡語氣。

  抓住他袖子的手慢慢松開了。

  阿德赫拉早已料到他不會答應。瘋狂退去,她只是溫順地點頭。威廉看著她眼中的光芒一點點熄滅,心裡像是被狠狠扎了一刀似的,可他必須保持冷靜。

  他剛剛差一點就答應了,但他不能這麼做。理智告訴他,他們兩人一同逃脫成功的可能性幾乎為零;而如果他們中只有一個能活下來,他希望那個人是她。他始終在以他的方式保護著她。

  「你想知道我的答案嗎?」阿德赫拉突然說。威廉抓住鬥篷的手一頓。

  「我希望,他們可以出生在一個那樣的世界。」她用低啞的嗓音一點點用力描繪著——

  「沒有戰爭。」

  「沒有血統高下。」

  「所有的孩子、所有的人,都在陽光下……」她哽咽著說。

  純血統與麻瓜出身不再相互仇恨,不必親密無間,但不會再有人為了這個可笑的理由白白送命。生命如此美好,不應為此浪費。他們的未來可以擁有很多種可能,但這其中絕不包括一個被草草畫上的休止符……

  「——會實現嗎?」

  她帶著經由殘酷死亡洗禮的天真,看向他的目光依然清澈。這一次,不是乞求,更似期望,在他眼中幾乎是神聖的。他怔怔地望著她,一種難言的情緒將他擊中。

  在這一刻,威廉突然明白,其實一直是他在依賴她、渴望她。她是他心中的那團火,他於黑暗中堅忍的理由、對於未來的所有幻想——他全部的良知。很難想像,這世間所有語言的所有詞彙都會不足以形容一個人的美好,但在他心中,阿德赫拉·布萊克就是這樣的存在。

  窗外冷雨不歇。心中的火焰,正在灼灼燃燒。

  看到他點頭,女孩露出一個微弱的笑,似乎是滿足了。

  「謝謝你。」她疲憊地說。

  臨睡前,阿德赫拉提出了一個要求。她想讓海蓮娜在晚上陪著自己,威廉答應了。

  「晚安,安迪。」威廉系上鬥篷,眷戀地望了她一眼。

  「早點回來,」阿德赫拉微笑道,「晚安。」

  這是他們最後一次互道晚安。她望著他的背影,感到希望正在一點點從她手中流逝。也許她還有機會告訴他,她突然想到……可他要負擔得已經夠多的了,她不能。她不忍心。

  威廉走了。他想用他的那套理論勉強支撐著她搖搖欲墜的世界。而現在,它們終於倒下了。

  她已無退路。

  悲傷裹挾著恐懼向她襲來。她蜷縮在被子裡瑟瑟發抖,咬緊牙關,不想發出任何的嗚咽聲。她之前已經信錯了一次,難道這一次也錯了嗎?

  她從未和別人說起,但實際上,她以有小天狼星這樣的哥哥為傲,真的。她羨慕他對於正義與理想義無反顧的追求,以為他的選擇是對的。可現在她突然發現,這一切都是錯的。

  她自詡聰明,卻好像從來都沒有看清過任何人。她總是不斷地被騙、上當、付出真心、發現謊言,然後鼓起勇氣、再次被騙、再次上當、再次付出真心、再次發現謊言。她以真誠待世界,世界卻以謊言欺她。

  而這一切,什麼時候才是盡頭呢?

  淡金色長發的海蓮娜走進臥室,坐到了她的床頭,用憐惜的目光看著她。

  「我真傻。」阿德赫拉喃喃道。

  「不,你是我見過的最聰明的女孩。」

  「我很軟弱。」

  「不,你很勇敢。」

  「我是個食死徒。」

  「你是善良的。」

  阿德赫拉突然撲進她的懷裡,嗚嗚地哭起來。海蓮娜輕輕地拍著她的後背,像是在對待嬰孩一樣。

  那時的海蓮娜以為,她哭出來就好了。

  「你想聽星星的故事嗎?」心緒平復後的阿德赫拉問她。

  「好呀。」海蓮娜微笑道。在她期待的目光中,阿德赫拉弱弱笑了笑,開口道:

  「從前,有一顆大犬座的星星。她的光芒並不太亮,但她很快樂……在她身邊,有很多很多顆其他的星星陪伴著她。他們在夜晚的天空俯視大地,以為自己很高貴。」

  「這顆星星有一個哥哥,他們屬於一個星座。她對哥哥說,我們會永遠在一起。她希望得到他的回應,可是沒有。」

  「哥哥走了,她很傷心。她在心裡想,他們總歸是一個星座的,之間有割舍不開的關系。」

  「大家都把這顆星星當作一個孩子。星星的媽媽能注意到的也只有星星的哥哥,因為他是那麼亮,那麼亮。在哥哥走了以後,星星想要代替他。」

  「在這時,星星認識了另一顆星星。她會嫁給他。那顆星星來自英仙座,高傲得不可一世。星星想讓他看到自己。」

  「於是她拼命地燃燒自己,希望可以有哥哥那麼耀眼,希望能讓未婚夫看見自己。她燒著燒著,突然有一天,她發現,自己再怎麼努力,光芒也不可能刺破黑夜,也不可能有哥哥那麼亮。」

  「她失敗了。她想起來,哥哥是大犬座的前腿,而她是後腿。她一直都在追趕他,可永遠都趕不上……大犬座是這樣,英仙座也是這樣。」

  「她想讓他帶著自己離開,可他拒絕了。他也離開了。」

  「星星的夢醒了。她意識到,雖然大家都在夜空,可永遠不能觸碰彼此。她意識到,無論再怎麼掙扎,她也逃不開漆黑的宇宙。無論她朝哪個方向走,結果都是一樣的。」

  「現在,她燒盡了自己,要墜落了。」

  「她的名字是……」她哽咽著,說不下去了,蜷縮在被子裡瑟瑟發抖。她真的想他了,可是他在哪裡啊。

  海蓮娜的手緊緊攥住了阿德赫拉的。她怎麼會聽不出這個故事的意思呢?

  這次,她的故事終於有了一個結局,不再是沒頭沒尾的樣子。只是聽故事的人變了,講故事的人也不是從前那個了。一切都回不到從前了。

  「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一定要,」她的海藍色眼睛中盛著淚水,「你是我見過的最好的人之一。你和他們不一樣。是這個世界配不上你。你值得更好的。」她的淚水砸在了阿德赫拉的手背上。

  不,她不值得。

  但阿德赫拉沒有將這句話說出口,她不想讓對方再為自己擔心了。那都是無用功。

  威廉說過的話回旋在她的耳邊……

  「我做不到。」

  「雖然我已經無可救藥了,但我能在我死之前盡自己的一點力量讓這個世界在未來變得更美好一點……如果你想靠近惡魔消滅他,那你首先就要把自己變成一個惡魔。」

  「勞倫斯必死無疑,她的死亡從一開始就是設計好的……你以為鳳凰社是什麼?慈善組織嗎?他們從不需要沒有用的人!」

  「我們能活下去的唯一辦法,就是努力讓自己變成更有價值的人!」

  ……有價值的人嗎?小時候乖巧聽話的阿德赫拉一直都想當一個被人需要、被人喜愛的人。身上的酸痛不斷提醒著她剛剛發生了什麼,他走了,又似乎還在。現在,她累了、倦了,不被理解,沒有任何安慰;那些她曾經追逐過的東西看起來也是那麼可笑。

  「我愛你,阿德赫拉·布萊克,我願意做任何事,只要你好好的。」

  她終於得到了,可這份愛沉重到令她窒息,她恐怕無力承擔。

  也許,是時候離開了,帶著她的秘密一起。但是……

  「你還記得那首歌嗎?就是我去年夏天教給你的那一首。」

  海蓮娜擦干眼淚,點點頭。

  「唱給我聽吧,好嗎?」她的臉上帶著微笑,看上去已經沒事了。

  海蓮娜用輕柔的嗓音唱道——

  對角巷的貓,夏日的雨

  貓頭鷹的翅膀撲棱響

  尖尖的塔樓,湖面的金光

  笛音隨著風飄向遠方

  純白的玫瑰,黃昏的鐘聲

  燦爛星光灑滿了夢境

  馬車的轱轆,心愛的人兒

  無人知曉歸途在何方

  ……

  馬車的轱轆,心愛的人兒

  無人知曉歸途在何方

  沒有人知道,未來通向哪裡;沒有人知道,她的歸途在何方。季節交替,靈魂漂泊,過去的一切都宛如一個交織著華麗星光的夢。她孤身來到這個世上,結局時亦孤身離去。

  童年的歌謠帶給了她最後的慰籍。

  那顆即將墜落的星星叫做Adhara。


第82章 Chapter 28 灼灼燃燒(4)

  一九七九年九月十一日早,威廉·普林斯匆匆趕回,將未婚妻阿德赫拉·布萊克送到格裡莫廣場十二號。他用了比平時多的香水,但她還是聞到了他要極力掩蓋的血腥味道。

  她注意到了他的疲憊和虛弱,猜到了夜間都發生了什麼,但沒有開口詢問。一絲悲哀劃過她的心間,她幾乎要麻木了。

  「……你怎麼樣?」他關心地問。

  「不能再好了。」她機械地答道。這是他想要的答案,她想。

  他在臨別前親吻了她的額頭。

  「會沒事的,」他低頭看著她說道,眼睛下帶著淡淡的青色,臉色蒼白,「我保證。等我回來——你會的,對不對?」他掩藏著心裡的緊張,仿佛預感到了什麼。

  女孩的臉上帶著柔柔的笑,就像他們第一次見面時那樣。

  那時,她從高高的台階走下,他走向她,低頭親吻了她的手背。也許從那一刻開始,他就注定是她的Prince。

  「婚禮的時間定在十二月二十二日。我又種了很多你喜歡的……白色玫瑰花。」他懇求地望著她。

  阿德赫拉點了點頭,臉上的笑容平靜,平靜到讓人簡直不敢相信她在幾個小時前曾瀕臨崩潰。

  在他眼裡,她已經到家了;她也是這麼認為的。

  但他們都錯了。

  那是威廉最後一次看到真實的阿德赫拉。下了一晚的雨停了,格裡莫廣場石板地上的水窪反射著微弱的陽光,秋日的空氣清新濕涼。她穿著一身樣式簡潔的灰色連衣裙,披著墨綠色的鬥篷,黑色的卷發被盤起用鑽石發卡固定在腦後。他看著她一步步地走上石階,被小精靈迎進了漆黑的門廊。她在關門前衝他揮了揮手,臉上帶著寧靜平和的微笑。

  人總是在無知覺時失去,因此能微笑著若無其事地告別。

  大門關上,他的女孩不見了。

  一九七九年九月十二日,拉巴斯坦·萊斯特蘭奇前來拜訪布萊克一家,說是來送婚禮請柬。可實際上他只是借著這個由頭來看看被他視為妹妹的阿德赫拉。

  「黑魔王很生氣,」他躲避著她的目光,「我不能騙你說沒有。普林斯去替你求了情。作為懲罰,他又被派到北邊去了。其實——」

  他欲言又止。

  「其實什麼?」阿德赫拉淡淡地問。

  「其實你只要一狠心,一咬牙,把咒語念出來就完事了。這事沒有你想像的那麼難。」他難得認真地說。

  阿德赫拉看出來了,他是在向她傳授經驗。可她不需要。

  「我知道了,謝謝。」她禮貌克制地說。

  阿德赫拉突然很想問問他,他當時對無辜的菲利克斯·麥克米蘭下手時是不是也是這麼想的——

  一狠心,一咬牙,咒語念出來,一條生命就逝去了。那個擁有祖母綠眼眸的溫和青年再也不能給她寫信、和她一起探討歷史究竟是由誰書寫的了。

  但她沒有問,因為她是食死徒布萊克。

  威廉曾說過要保護她,也確實履行了承諾。他已為她破例太多。但她知道他不能永遠護著她,誰也不能靠誰的幫助活一輩子……

  「我從來都不敢奢望能活過這場戰爭……你和我們不一樣……只要你熬過去,一切都會好起來……」

  「在這個世界上生命與生命從不平等。有的人活下去能發揮更大的價值,而有的人最大的價值就是在合適的時候死去!」

  再這麼下去,她只能成為他的負擔,實際上已經是了……沒有她,他只會做的更好。他是更有價值的人;比起她,他更值得活下去。

  驕傲的阿德赫拉·布萊克無法容忍自己成為別人的負擔。

  也許,真的是時候離開了。

  一九七九年九月十三日,下午,布萊克家的客廳。

  阿德赫拉拂去琴罩上的灰塵,掀開了鋼琴的蓋子。她坐在琴前,彈的是一首貝多芬的奏鳴曲。

  父親奧賴恩坐在沙發上,聽著女兒的琴聲。

  曲子的開頭是一段很長的、充滿悲傷情緒的極緩板,而後轉為輝煌的快板。阿德赫拉在很久以前練這首曲子的時候,手指還不夠長,也因此總要省略一些音符。

  現在,多年未彈,她將這首曲子撿起來的時候,手指還保有原來的記憶,那些音符依然被省略。

  阿德赫拉是個愛幻想的孩子,曾為這首曲子想像過很多場景——行軍的戰士,初春的田野,融化的溪水,鳴叫的鳥兒……從前幸福的阿德赫拉從不知悲愴為何物,只是機械地按照譜子將那些音符彈出來,按照自己的理解將它彈成了童話。

  但現在似乎不同了。久病初愈的奧賴恩坐在一旁,放在沙發扶手上的手指輕叩著節拍,很快察覺出了不同。

  節奏是剛毅不屈的,核心卻是一團慢慢化開的、濃黑的絕望與悲傷。

  沃爾布加在阿德赫拉彈到那段重復的極緩板時出現。她的手裡捏著一封信,鼻翼扇動,臉色鐵青。

  琴聲戛然而止。

  「是貝拉的信。她告訴了我前幾天發生了什麼事,」沃爾布加將信摔在了地上,「你怎麼敢違抗黑魔王的指令?」她怒斥。

  阿德赫拉深吸了一口氣,試圖平復心緒。但她的心髒還是不由自主地越跳越快……

  曾經,母親的認可對她來說意味著一切。它在背後冷冷地操控著她,告訴她何為對錯、應做什麼,如同一個怎麼也甩不掉的鬼魂。可她不想繼續當一個任人擺布的木偶了,她想擁有獨立的意志。

  「黑魔王要見你。明天一早,在萊斯特蘭奇莊園,」沃爾布加從鼻子裡哼了一聲,「阿德赫拉·雷古勒斯·布萊克,你記住了——」

  「布萊克家的孩子決不能懦弱!」沃爾布加嚴厲地說。

  那些潛藏在記憶深處的條條框框突然出現,違抗母親的意志帶來的強烈負罪感衝擊著她脆弱的理智。她以為她擺脫了,但其實一切照舊。

  阿德赫拉覺得她就要撐不住了。她將求救的目光投向了坐在沙發上的奧賴恩,希望他能說點什麼,只要隨便說點什麼別的——

  「你媽媽說得對。」她向來懦弱的父親對她說。

  一瞬間,阿德赫拉的臉頓時變得同紙一樣白。

  布萊克家的孩子決不能懦弱……不聽話和沒有用的孩子都會被拋棄……阿德赫拉·布萊克絕不能讓人失望……它們漸漸將她包圍、裹住、勒緊,直至她熟悉的窒息感……

  她坐在琴凳上的身體晃了晃,但還是穩住了。

  「我明白了,」她用細若蚊蠅的聲音說,嘴唇微微顫抖著,「但能讓我把這首曲子彈完嗎?我彈完就回去——准備。」她說出了這個聽上去很可笑的請求。

  沃爾布加輕蔑地瞥了他們父女一眼,沒表態,扭頭走了。奧賴恩痴迷的那些音樂與文學,沃爾布加一竅不通。

  阿德赫拉將剩下的半首曲子彈完,中途彈錯了好幾個音,混在和弦裡是那麼的刺耳。奧賴恩聽出來了,也覺出來女兒的狀態不對。最後一個音落下,她將手放回膝蓋,靜坐了好一會。他看著她站起來,將鋼琴整理好,然後轉向他。

  她的臉頰蒼白得近乎透明,長長的睫毛擋住了他問詢的目光。

  「我今天不下來吃晚飯了,」她用微弱的聲音交待道,「我得准備明天的——」

  阿德赫拉沒再往下說下去。奧賴恩本想叫住她,問問她到底怎麼了,為什麼在剛剛彈琴的時候會錯誤連篇。

  可最終,他沒有。奧賴恩自幼懦弱慣了。他有一位強勢的母親,後來又為自己找了一位強勢的妻子。他本來以為,自己還會有一位強勢的女兒。她們會為他扛下所有。

  阿德赫拉猶如幽靈一般走在這棟她生活了十八年的老房子裡。她熟悉這裡的每一個角落,然而它們現在不再能給她帶來安全感。恐懼的利爪攫住了她的五髒六腑,讓她幾乎寸步難行。

  她扶著樓梯的欄杆,終於回到了頂樓自己的房間。她用盡了身上最後一點力氣,將門關上,而後身體靠在門板上,慢慢向下滑落。

  阿德赫拉·布萊克的世界終於全盤崩塌了。

  為什麼呢?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呢?她將身體縮成一團,用左臂抱住膝蓋,伸出了自己慣常拿著魔杖的右手。她用悲傷的目光細細打量著它。

  這只手干淨、修長、有力,指甲被修剪得整整齊齊。她用這只手抓過金色飛賊,為斯萊特林贏得過無數次勝利;她用這只手握過羽毛筆、翻過書頁,寫下了一篇又一篇令教授交口稱贊的論文;她用這只手彈過琴、畫過畫、寫過詩;她用這只手拿著魔杖召喚過一個銀色的守護神……

  終於,這只手也要去殺人了嗎?

  ……其實你只要一狠心,一咬牙,把咒語念出來就完事了……這事沒有你想像的那麼難。

  不,不!這絕對不行!她不能這麼干。阿德赫拉似乎已經瞧見手沾滿鮮血的模樣,倉皇地將它收回來。不行,這絕對不行……

  「黑魔王要見你。明天一早,在萊斯特蘭奇莊園。」沃爾布加對她說。

  他是發現了什麼嗎?

  阿德赫拉幾乎要無法呼吸了。她咬著自己的手臂,用這痛感強迫自己保持清醒。眼淚流到嘴裡,是鹹的……她用她已經崩潰的大腦過濾了一遍最近發生的事……還好,一切正常。除了她以外,沒人知道。可她不知道她還能堅持多久……

  那他要干什麼?他要讓她干什麼?她要去干什麼?

  「這還用問嗎?」一個類似威廉的刻薄聲音跳出來,「當然是讓你去殺人。」

  她幾乎都能想像出那雙她喜愛的琥珀色眼睛閃動的冷冽光芒。殺人……她得殺人……只有這樣她才是安全的,她的家人才能是安全的。對,只有這樣,她才能保護他們……

  她得堅持下去,得讓自己變得更有價值,得讓自己成為值得活下去的人。

  可她又想起來死去的伊娜倒在長桌上的模樣,想起她試圖合上的、屬於埃德加·博恩斯的那雙藍灰色眼睛。還有從岩洞逃回來的小精靈克利切、在眾目睽睽之下慘死的塞巴斯蒂安、在她面前死去的麻瓜們……

  「在這個世界上生命與生命從不平等。有的人活下去能發揮更大的價值,而有的人最大的價值就是在合適的時候死去!」男巫曾對她嚴厲地說。

  不,不,這是不對的。這很不對。就像她當年在小天狼星面前殘忍地計算著可能性是個徹頭徹尾的錯誤一樣,沒有誰是應該死去的,哪怕是為了更崇高的目的、更偉大的利益。

  她相信威廉是個言出必踐的人,相信他是真心悔過。她相信他不是為了一己私欲去抓的伊娜,她甚至在理智上是理解他的做法的。

  但她做不到。

  阿德赫拉·布萊克做不到。如果非要讓她去殺人,她寧願那個死的人是她自己。

  可是,她已經走投無路了。

  作者有話要說:

  向大家推薦BGM:貝多芬的《悲愴奏鳴曲》第一樂章。在這裡設定為阿德赫拉彈的曲子,我在碼這一段的時候聽的也是這一首。

  這是很久以前的考級曲目。對於曲子的理解每個人都不一樣,相同的曲子按照不同的理解彈出來的風格也不一樣。至於正確/大多數人的理解是什麼,在這裡不做討論。

  以阿德赫拉的年紀,會彈這首曲子沒什麼稀奇的;她從好幾年前開始練也沒什麼稀奇的。相較於大多數人,她的厲害之處在於她是真心喜歡學這些東西。她就是那種既聰明又努力長得好看家世又好的人。

  唔,其實男主威廉也是既聰明又努力長得好看家世又好的人。我覺得這種人設是可以存在的,沒必要為了避免完美故意制造缺點。


第83章 Chapter 28 灼灼燃燒(5)

  「布萊克家的孩子決不能懦弱!」沃爾布加對她說。

  不,她絕不懦弱!阿德赫拉·雷古勒斯·布萊克決不是個懦弱之輩……她從雜亂的記憶中扒拉出來一段——

  「那顆星星的另一個名字是雷古勒斯,它是獅子的心髒。」她的哥哥小天狼星曾在寂靜的星空下對她說。

  也許她應該去找他。也許她應該和威廉一樣,投靠鳳凰社、投靠鄧布利多……但一句話很快擠進了她的腦子——

  「你以為鳳凰社是什麼?慈善組織嗎?他們從不需要沒有用的人!」

  摔在長桌上的死去的伊娜·勞倫斯,猶如一塊巨石,將這條路給堵死了。

  那個傻傻的伊娜以為自己奔向的是光明,卻沒想到這是一個從一開始就謀劃好的陰謀。

  那小天狼星呢?他知道這件事嗎?他知道那個一直偷偷喜歡他的姑娘一路追隨著他進入鳳凰社,卻被她的光明給出賣了嗎?

  ……造成這個時代,我們每個人都是有罪的——不管是殺人的劊子手、盲目聽從的民眾、自詡正義的鬥士,還是冷漠的旁觀者、煽風點火的政客、聲稱被騙的幫凶——我們全都有罪……謊言即使是善意的也是在說謊,殺戮即使是為了和平也是在殺戮……

  威廉·普林斯的確有高傲的資本。他將一切事情都看得清清楚楚,他擁有鋼鐵一般的意志力;他在必要時可以變得心狠手辣,卻不會在血色迷霧中迷失自我。他冷靜、理智、果斷,不管是在食死徒還是鳳凰社,都能讓自己做一個有價值的人。他會一直走下去的,他一定可以活到戰爭結束的那一天……

  但阿德赫拉·布萊克做不到。她不能忍受自己拖累他、讓他因她之故變得面目可憎,也同樣不能忍受自己手沾血腥、冷眼旁觀……

  「我希望,所有人都可以活在陽光下。」十八歲的女孩曾經說過。

  對了,那個掛墜盒……

  黑魔王的魂器。

  阿德赫拉站起來,跑到那塊松動的地板旁,解開了魔法,從裡面拿出了那條大概足以以假亂真的蛇形掛墜盒項鏈。

  她知道黑魔王長生的秘訣,這大概是她唯一的、也是最後的價值。

  她走到書桌前,找出一張干淨的羊皮紙,拿出一支她最喜歡的羽毛筆,沾了點墨水寫道:

  致黑魔王

  在你讀到這之前我早就死了

  但我要讓你知道,是我發現了你的秘密

  我偷走了真正的魂器,並打算盡快銷毀它。

  我甘冒一死,是希望你在遇到對手時

  能被殺死。

  A. R. B.

  阿德赫拉帶著十分滿意的表情凝視著這段一氣呵成的話。阿德赫拉·布萊克是驕傲的。她要讓他知道,他蠱惑人心的把戲早就被人看穿了;她要讓他知道,他視為長生的秘訣早就被人窺見了。

  她不懦弱,絕不。

  她繼續打量著自己寫下的話,等著墨水慢慢變干。這時,她才後知後覺地琢磨出一個問題。

  甘冒一死……怎麼,她竟然要死了嗎?

  一種奇異的興奮與對未知的恐懼在她的身體裡穿插而過。她恍恍惚惚地意識到,也許這對她來說是個不錯的歸宿。

  偷走魂器,死在那裡。她可以命令小精靈拿著它回來,她可以命令它把它銷毀……

  沒錯,之前的那麼多次,它都完美地執行了她的命令。小精靈的種族魔法是巫師意想不到的。克利切能成功地從那個岩洞裡脫身,也一定能成功地銷毀魂器……

  這看上去是一條兩全之策。既能保護她身邊的人,又能消滅黑魔王長生的倚仗。

  終於,她找到了一條出路。她感到了一陣亢奮,但是……

  阿德赫拉·布萊克,純血家族最璀璨的明珠,竟然要死在那個陰森的岩洞裡嗎?

  她就要死了,她就要離開了。

  她就要離開這裡了。從此,她再也見不到威廉、沃爾布加、奧賴恩、小天狼星……從此,她就要待在那個陰冷的湖底了。想到這裡,她忍不住打了個哆嗦。恐懼第一次壓過心中的興奮。

  不,不要再繼續往下想了,她在心中喝道。她將那些眷戀不舍鎖在了大腦的一個角落,開始進行另一個幻想。

  她在想像死後的世界。她因為泰戈爾的一句詩,曾經幻想過自己可以死在一個秋日,希望擁有如同秋葉般靜美的離去。而現在,這個願望馬上就要實現了。

  有人對她說過,人在死後就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她希望自己可以回到霍格沃茨,秋日的陽光總是清亮的,她喜歡在午後坐在圖書館靠窗的位置讀著歷史或咒語書;也許,她會回到在海邊的羅莎爾芭城堡,那裡有晝夜不歇的濤聲與純白的玫瑰;她還可以回到那個蝴蝶翩躚的玫瑰園……

  也許,在那裡,戰爭已經結束了。她嫁給了威廉,可以天天挖苦那只高傲的大貓,還可以像斯特拉說的那樣將他狠狠地踩在腳下……

  死亡,迫不及待了。

  阿德赫拉陷入了一個奇怪的狀態。她一如既往地自欺欺人,用幻想來麻痹神經、驅散恐懼。她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對。既然目標已定,那通過什麼途徑到達那裡就無關緊要了吧……

  她將紙條塞進掛墜盒裡,用咒語梳好了頭發,換上了最喜歡的衣裙,戴上了最喜歡的發卡,化好了妝。一切,都要和以前保持一致。她是完美的阿德赫拉,她得保守秘密,她得保護家人。

  她銷毀了最近幾年的日記,雖然記的東西根本無關緊要;她銷毀了一切與魂器有關的記錄,包括那張在銀器店的訂單;她將菲利克斯送給她的兩本書藏在了地板下,用高深的咒語保護著它們……

  最終,她環視一圈,看到房間整潔如初,高興地發現自己已經沒有什麼可做的了。

  有關黑魔王的剪報還好好地貼在牆上,床頭還有精心描繪的「永遠純潔」的格言,斯萊特林的銀色和綠色充斥著這間小小的臥室……一切都和以前一樣。

  其實,她不是非死不可,對不對?一個細小的聲音突然冒出來,在黑暗中啃噬著她的決心。

  她知道,這是不舍。

  而且,如果她死了,也許永遠都不會有人知道她做過什麼。在小天狼星眼中,她是一名罪該萬死的食死徒;在沃爾布加眼中,她是一個懦弱的無用之人;在威廉眼中,她是個只會虛張聲勢、沒有力量保護自己的膽小鬼。

  無人知曉。

  阿德赫拉的眼睛中充滿了酸澀的淚水。它們一滴滴接連落下,弄濕了她的領口。她突然開始自怨自艾起來——

  十八歲的阿德赫拉·布萊克,空有一身才華,卻誤入歧途,最終走向了自己的毀滅。嘖,這聽起來可真悲慘。

  她又有點想笑了。她翻出來抽屜裡的日記本,在最後一頁寫下——

  「血色的夕陽落下,來臨的是黑暗的夢境。狂熱褪去,我化作一顆燃燒的星辰,在最璀璨的時候墜落黑暗。僅僅一瞬,無人知曉。」

  她看著這句話,輕輕笑起來。不錯,這像是她一貫的風格——滿腔赤誠的決心,以及,自以為是的悲壯。

  她合上本子,將它擱了回去。不會有人知道它是什麼意思的。他們只會以為,這是那個纖細敏感的阿德赫拉傷春悲秋時寫下的一句話。

  似乎從來沒有人真正了解她。而現在,她也不需要了。只要黑魔王在日後能看到這張字條,她就成功了,她的犧牲就是有價值的。

  至於其他的人,既然他們在過去都不了解她,那在未來產生誤解又有什麼關系呢?更何況,那個時候她都不在了。她知道在未來的某一天——也許那是很久以後了——就像她曾經做過的那樣,那些痴迷於歷史的學者也會循著蛛絲馬跡找到她、猜測她。而她,會躲在時光的層層薄紗後,露出一個惡作劇般的笑。

  阿德赫拉·布萊克只需要去做她想做的事,她有著布萊克家族血脈相承的高傲與孤注一擲,她從不在乎別人會如何看她。

  現在,是時候離開了。

  她拿好掛墜盒,關好臥室的門,順著樓梯一路向下。她在地下廚房裡找到克利切,希望它能將她帶去那個海邊的岩洞。小精靈玻璃球般的大眼睛中充滿恐懼。

  阿德赫拉立刻明白了這是為什麼——那些用來保護魂器的、能讓人痛不欲生的魔藥。她要保護它,不會讓它再次喝下它們的,是不是?

  可如果那樣的話,她還有機會活下來嗎?

  如果她那樣做,又和黑魔王有什麼區別呢?

  她不是非死不可,她能活下來。

  兩股力量在她的心裡來回撕扯著,讓她已經平靜下來的心再起波瀾。

  「走吧。」她拍拍小精靈的肩膀,沒再多說。

  小精靈帶她幻影移形到海邊。夜晚的海洋是黑色的。濤聲不歇,星空永恆。璀璨的銀河跨越蒼穹,半個月亮掛在東方的天空,旁邊是有著華麗腰帶的獵戶座。在它之下,大犬座的Sirius和Adhara還未升起。阿德赫拉仰起頭,看到了夜空中央的英仙座。它像征著神話中殺死蛇妖、拯救了公主的英雄珀爾修斯。

  也許她以後真的會成為一顆星星,掛在這無邊蒼穹灼灼燃燒吧?她突然想到。看上去也不錯。

  「阿德赫拉小姐。」小精靈尖細的聲音。阿德赫拉低下頭,扯出一個微弱的笑。

  「我只是想再最後看看它們……」她解釋道,「我們走吧。」

  即使已經有了心理准備,阿德赫拉還是在進入岩洞的那一刻感到了一陣恐懼。

  「熒光閃爍。」一個光球從她的魔杖尖拋出,照亮了放著掛墜盒的湖心小島和黑黝黝的湖水。在這湖水裡沉睡著守護魂器的陰屍。

  這,就是她未來的棲身之地嗎?不,這太可怕了。她寧願死在別的地方。

  所以說,她已經決意赴死了嗎?……也許不是。


第84章 Chapter 28 灼灼燃燒(6)

  克利切和阿德赫拉乘著小船來到湖心小島。她俯視著石盆中綠瑩瑩的魔藥,抽出魔杖給它施了一個咒語。接著,她變出了一個高腳杯,把口袋裡的掛墜盒遞給了克利切。

  「待會魔藥沒了就把這個假的放進去,把真的拿出來。記住,動作要快。」

  小精靈聽話地點點頭,用一雙大眼睛敬愛地望著她。

  「然後——」阿德赫拉猶豫了一下,「然後就離開吧。別告訴家裡人發生了什麼,也別告訴他……拿著那個真的掛墜盒,無論如何也要摧毀它。你記住了嗎?」她和藹地問,仿佛剛剛說的話無足輕重。

  「克利切記住了!」小精靈認真地說。

  「現在,站在一邊,捂住耳朵,別管我。」

  小精靈執行了她的命令。

  阿德赫拉盛起了第一杯魔藥,將它灌進了自己的喉嚨……克利切是對的,那感覺真的不怎麼好。但她必須喝完。

  她接著喝下了第二杯……第三杯……第四杯……這條路如此漫長,她一遍又一遍對自己施加酷刑。一個阿德赫拉帶著殘忍的快意指揮著軀體重復灌下魔藥的動作,另一個阿德赫拉則虛弱被動地承受著內髒燃燒的痛苦。可無論是哪一個,她們都認為,這是她應得的。

  喝到第九杯的時候,她終於忍不住發出了一聲尖叫。眼前綠瑩瑩的藥水在她眼中逐漸幻化成一道道奪走生命的綠光,恐懼像一個橡皮管子一樣包裹著她,讓她在烈焰中動彈不得。她想起了伊娜、塞巴斯蒂安、埃德加·博恩斯、倒在雪地裡的麻瓜男人、穿著紅裙子的麻瓜女人……

  他們都是有罪的。而她的罪,在於盲目追隨,在於袖手旁觀。

  「原諒我!原諒我……」她低低地抽泣道。

  琥珀色眼睛的男巫在第十杯魔藥喝下後出現。她身上穿著潔白的婚紗,手裡拿著一束捧花;而他站在她對面,穿著精致的黑色袍子,面容冷酷。在他的腳邊蜷縮著一個身體抽搐的金發男人。

  「我願意為你做任何事。」他偏執地說,接下來是金發男人無窮無盡的尖叫。那男人翻過身來,露出了一張阿德赫拉熟悉到害怕的面孔。

  「不!不!不!」她的聲音尖利得變了形。

  男巫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並沒有停止。

  塞巴斯蒂安的臉上帶著解脫般的微笑,頭一歪,死了。

  這太可怕了,太可怕了……不,她得繼續,不能停止……她用顫抖的手將第十一杯魔藥灌進嘴裡……

  她看見了小天狼星和沃爾布加。

  少年高傲不羈、意氣風發,卻帶著厭惡的表情冷冷地看著她們。

  「你答應過我的,不會對那些麻瓜動手。承認吧,你不僅懦弱,而且邪惡。」

  他不屑地看了她一眼,轉身離去。她身旁的沃爾布加憎惡地瞪著他的背影,好像那是她的仇人。

  「布萊克家的孩子絕不能懦弱!」沃爾布加高聲喊道。阿德赫拉手中的魔杖發出一道光,直直擊向小天狼星。

  「不!不!」她凄厲的聲音在空曠的岩洞中回蕩,但沒有人能聽見,「是我錯了,我不想這麼做……你不要走……不要!」

  她手裡喝空的高腳杯掉在地上,磕破了一個口。不知過了多久,幻像漸漸消失,阿德赫拉又回到了這個陰暗的岩洞裡。她想起了自己正在做什麼。

  她得把最後一杯魔藥喝完,這樣克利切才能把魂器換出來。

  阿德赫拉已經看不太清、也聽不太清了。她一手扶著石盆慢慢蹲下,一手在地上拼命摸索……終於,她摸到了。

  她用這只破損的高腳杯盛起了最後一點魔藥,仰頭將它們灌了下去。她的身體已經對疼痛麻木了。玻璃的缺口劃破了她的嘴唇,但她沒有感覺。她唯一能感到的是源源不斷湧來的、巨大的干渴感。

  她似乎看見克利切那團小小的影子動了。太好了,她的使命完成了……她不必再壓制她的干渴與痛苦,她終於可以毫無顧慮地爬向唯一的水源、那早已布下的陷阱了。

  她並不是毫無勝算。她是一名技藝精湛的巫師,她的手裡還攥著魔杖。她知道……該用怎樣的咒語去對付陰屍……自從她知道這裡有什麼以後……不會有人比她更清楚了……

  她爬到湖邊,喝到了能緩解她痛苦的清涼的湖水。在這時,有一只干枯的手抓住了她的肩膀。

  阿德赫拉的心出奇的平靜,即使在此時她仍保有一點理智。她掌握的能對付它們的咒語一雙手都數不過來,她知道,自己可以活下去……

  求生欲在瀕臨死亡的時候冒出來。她舉起了魔杖,將它對准那個抓住她的東西。

  突然,她的瞳孔驟縮。在頭頂光球發出的微弱光線下,她看到了一條已經褪色的紅裙子。

  破碎的記憶被無情掀開——

  那是一九七八年的新年。

  「她馬上就要死了,最適合初學者練手用。」

  「只有這樣他們才能臣服在我們腳下!我們正在進行一項偉大光榮的事業!」

  「背叛即死亡!動手!」

  新年絢爛的煙火在他們頭頂的天空綻開。一道綠光閃過,那名穿著紅色裙子、化著精致妝容的麻瓜女人死在了她面前。

  黑魔王將他們制成了陰屍。

  無邊無際的負罪感彌漫開來。阿德赫拉猶如站在一團迷霧中,一向靈光的腦子似乎被什麼東西給絆住了。石盆裡的藥水喚醒了那些沉睡多時的不好的記憶,它們緊緊地纏繞著她,讓她喘不過來氣……

  「……就憑你也想給我施咒。你配嗎?」漢斯·艾博在魔咒課上對她輕蔑地說。

  她已經死了,可她連她的屍體都不肯放過。她配嗎?

  「我的妹妹可不會是個食死徒。」這是小天狼星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

  阿德赫拉·布萊克是一名食死徒,她罪無可恕。

  「對……對不起,」阿德赫拉啞著嗓子說,「對不起!」她帶著哭腔喊道。

  但沒有活人能聽見這句道歉,也沒人在乎她的眼淚。陰屍們忠實地執行著黑魔王咒語的指令,將阿德赫拉合力拖下了水。而她沒有反抗,只是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切發生。

  不,一切還沒有結束,她手裡還有魔杖……事情還有轉機……

  阿德赫拉沉入冰冷的湖水,深水一點點擠壓著她肺裡的空氣。她知道的,只需要一個泡頭咒……

  可她沒有動,像是受到蠱惑一樣一動未動……她慢慢下沉,透過越來越厚的湖水看著懸在半空中依然明亮的光球。這冰冷的湖水是一道厚厚的屏障,將現實與她隔開。她從未享受過如此寂靜的世界——沒有喧囂、沒有爭吵、沒有尖叫、沒有哭喊……

  什麼也沒有,唯有她。

  阿德赫拉終於感到了疲累。

  她好累。

  她似乎一直都活在矛盾與反差之中。從她有記憶起,調皮搗蛋的小天狼星就與沃爾布加水火不容,她拼命地維系他們之間的關系,終於在十五歲那年斬斷了那條神聖的連結;她與威廉訂婚,以他為榜樣拼命地追趕,最後卻發現是一場騙局;她先是追隨黑魔王,後來信任鳳凰社,最後發現戰爭中的雙方其實一樣糟糕,沒人能逃得脫陰謀詭計。

  而在別人眼裡,她是那個完美的阿德赫拉·布萊克,她擁有所有人想要的一切,她不該不快樂。

  可她真的開心過嗎?她真的得到過完整純粹的、奮不顧身的愛嗎?

  似乎所有人都有著自己的算計,而她只是個傻乎乎的小女孩,天真地認為自己得到了所有人的喜愛。

  她累了,真的累了。生命是一場漫長的旅途,而她渴望一個告別,渴望一場永遠也不會醒來的夢。

  她調轉杖尖,施出了最後一個咒語。

  「速速禁錮。」

  她將自己綁在了湖底的岩石上。這樣,就算有人前來打擾,她也能繼續著她的美夢了吧?她寧願永遠不要浮出水面,永遠也不要爬上湖心島……

  那懸在半空的光球還未熄滅。阿德赫拉知道,它將會陪伴她直至生命的最後一刻。

  她突然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一個下午,似乎是在一九七四年的初春。那時她二年級,還與菲利克斯保持著通信。他向她推薦了一本麻瓜詩人的詩集,她驚喜地在霍格沃茨的圖書館裡找到了它。

  她還記得,那天外面的天空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空氣潮濕微冷。她獨自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穿著一件很厚的毛衣,聽著窗外的雨聲,用手指輕輕掀開詩集的封面。裡面的每一頁都只寫了一句詩,但她並不認為這是一種浪費。

  她在第八十二頁看到了那句詩——

  Let life be beautiful like summer flowers and death like autumn leaves.

  願生如夏花之絢爛,死如秋葉之靜美。

  從那以後,她便想像著自己可以死在一個寂靜的秋天。清亮的陽光會順著枝葉的縫隙灑下,給予滿地金色落葉以斑駁色彩。她捏起裙子,獨自踏上這條兩旁栽著梧桐樹與白蠟樹的林間小徑,伴隨著腳步踩上去會有吱吱的愉快脆聲。她貪婪地呼吸著這秋日的自由空氣,聽到身後似乎有人在著急地呼喚她的名字,好像是威廉……她轉過頭,沒看到那雙她熟悉的琥珀色眼睛。

  「我為你種了很多白色的玫瑰花,」男巫飄渺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不要離開我……」

  她有了一瞬間的遲疑,但很快釋然,朝迷霧中模糊的人影揮了揮手。在她看來,她只是先他一步去了另一個世界。

  「活下去……」她用最後一點力氣在心中說道,「我,愛……」

  懸浮在半空的光球在她眼中幻化成秋日的金陽,而湧動的暗流是輕拂面頰的風。時間仿佛凝固在了這一刻。她在萬籟俱寂的湖水中露出一個滿足的笑,烏睫似羽。她踏上了那條小路,一段未知的旅途即將開始。

  她實現了她的願望。

  岩洞之外,太陽照常升起,Regulus消失在這黎明之中。潮起潮落,是一曲並不哀傷的挽歌。

  「……她把刀子遠遠地向浪花裡扔去。刀子沉下的地方,浪花就發出一道紅光,好像有許多血滴濺出水面。她又再一次把她迷糊的視線朝王子望了一眼,然後就從船上跳到海裡,她覺得她的身軀在融化成泡沫。」

  「現在太陽從海裡升起來了。陽光柔和地、溫暖地照在冰冷的泡沫上,因此小人魚並沒有感覺到滅亡。她看到了光明的太陽。」

  晨光透過格裡莫廣場十二號窗簾的縫隙,灑在了客廳深綠色的族譜掛毯上。那上面用金線繡著:

  阿德赫拉·雷古勒斯·布萊克

  一九六一年至一九七九年

  阿德赫拉·雷古勒斯·布萊克於一九七九年九月十四日黎明時分離去,年僅十八歲。

  此時距離哈利·波特出生還有三百二十一天,距離第一次巫師戰爭結束還有七百七十八天。

  在接下來的十七年間,她的父親、未婚夫、母親、哥哥陸續死去,他們至死也不知道她真正的死因。伏地魔沒有看到她留下的字條,因為阿不思·鄧布利多與哈利·波特在一九九七年六月進入岩洞拿到了這個復制品。在一九九八年霍格沃茨的最後一戰中,她的小精靈克利切戴著這個掛墜盒的復制品,尖叫著揮舞餐刀和切肉刀,帶領著憤怒的家養小精靈們衝向食死徒的隊伍。

  「戰鬥!戰鬥!為我的主人、家養小精靈的捍衛者而戰鬥!以勇敢的阿德赫拉的名義,抵抗黑魔王!戰鬥!」

  第二次戰爭結束,阿德赫拉·雷古勒斯·布萊克的事跡才始為人知,此時已是十九年後。在兩次戰爭長長的犧牲者名單中,她的名字如同星星般閃耀。每年到了五月二日戰爭紀念日,都會有不計其數的人前來祭奠這些為了和平、為了一個更加美好的世界而獻出生命的英雄。

  他們不知道的是,阿德赫拉只是個小女孩,她從來都沒想過要當什麼英雄。

  但沒有人在乎。


第85章 Chapter 29 終期將至(1)

  「阿德赫拉·雷古勒斯·布萊克小姐於三日前突然失蹤。歡迎知情人提供線索,必有重賞。」

  一九七九年九月十七日,《預言家日報》上刊登了這樣一條尋人啟事。

  小天狼星·布萊克看到這條消息的時候正在波特夫婦家。他嘴裡毫無形像可言地叼著一條長面包,帶著不屑的目光翻看一份《預言家日報》,試圖從一堆垃圾中翻出來點有用的東西。

  嗯,很好,某個大名鼎鼎的女巫在前一任老公去世三個月後第四次成功步入婚姻的神聖殿堂;某個小有名氣的搖滾樂團將要在英國進行巡演,不過在這種情形下他應該沒可能再拉上詹姆溜出去透氣了;某位魔法部官員就目前的嚴峻形勢又發表了長篇大論的演講,言明光明一定能照亮黑暗,正義必定戰勝邪惡。

  如果僅憑演講就能戰勝伏地魔,那他們只需要施幾個「聲音洪亮」就萬事大吉了。

  他在報紙即將合上的那一刻被一個名字吸引住眼球。

  阿德赫拉·雷古勒斯·布萊克……

  小天狼星知道自己這位妹妹在干什麼,幾個月前他們還在博恩斯家碰到了。就像幾年前她對他說的那樣,她已經是他的人了。阿德赫拉·布萊克已經成為了一名「光榮」的食死徒,並以此為傲。

  他試圖拯救過她,是她執迷不悟。

  那麼,她為什麼會登報呢?也許是那道和食死徒威廉·普林斯門當戶對的婚約吧,聽說他們就要舉辦婚禮了。小天狼星在心裡冷笑了一聲,攤開報紙,准備一探究竟。

  ……三日前……突然失蹤……線索……

  「啪」地一聲,他嘴裡叼著的面包掉了下去,在地毯上打了好幾滾,然後停住。

  小天狼星沒有發覺。他死死地盯著這一行字,仿佛它們是用他不認識的妖精語寫的。

  失蹤?不,這不可能。阿德赫拉怎麼會失蹤呢?一定是他太累了,看花了眼。他騰出一只手揉揉布滿血絲的眼睛,打算再讀一遍。

  「阿德赫拉·雷古勒斯·布萊克小姐於三日前突然失蹤。歡迎知情人提供線索,必有重賞。」

  白紙黑字,每一個詞都如此清晰。他沒有看錯。

  阿德赫拉,失蹤了。不是誰的惡作劇,發布者是布萊克家族。

  有一頭亂糟糟黑發的詹姆看著呆住的小天狼星,帶著擔憂的神情走過來。

  「小天狼星?」他叫道。

  小天狼星沒聽見。他的大腦在經歷了短暫的空白期後飛速旋轉起來。

  布萊克家在三日後才刊登阿德赫拉失蹤的消息,說明他們真的找不到她了。她自己本人是一名食死徒,未婚夫、堂姐、堂姐夫全都是食死徒。食死徒那邊沒有消息,那鳳凰社呢?

  小天狼星是鳳凰社的核心成員。他很清楚,在過去一周內鳳凰社都沒有什麼大動作。

  又或許,魔法部?

  他迅速否定了這個可能。布萊克家在魔法部不是沒有關系。魔法法律執行司司長老巴蒂·克勞奇在去年四月組建了魔法法律委員會,獲得了直接判決伏地魔追隨者的權力。三天的時間夠久了,如果魔法部的傲羅真的抓住了阿德赫拉,他們不會不知道的,估計早就用大筆的金子把她給撈出來了。

  那就只可能是她自己走了,小天狼星的腦子裡突然產生了一個十分可笑的想法。

  就憑她?那個媽媽的乖寶寶、固執死板的小布萊克、伏地魔的狂熱追隨者?難道她也會離家出走?

  三天,足夠她那一大幫食死徒朋友找到她了。她又能去哪裡呢?

  詹姆也看到了報紙上的那條消息,他的表情逐漸凝重起來。

  這時,紅發的莉莉·波特拿著包裹走進了客廳。

  「剛剛有只貓頭鷹扔下一個包裹就走了。小天狼星,上面寫著你的名字。」莉莉走過來,將它遞給坐在桌旁的小天狼星。

  小天狼星將報紙擱到一邊,滿腹疑惑地接過那個用繩子捆得緊緊的大紙盒。他可沒有郵購什麼東西。誰會給他寄這麼大一個紙盒呢?

  他小心地解開繩子,發現裡面躺著幾個厚厚的素描本,一張卡片擺在最上面。小天狼星翻開那張卡片,心一下子跌落谷底。

  「族譜顯示阿德赫拉死了,就在三天之前。奧賴恩病倒了,沃爾布加還在滿世界找她。你知道,它不會出錯的。我回家打理她的後事,將她的遺物寄給她的親人和朋友做紀念。

  納西莎·布萊克·馬爾福」

  小天狼星早就隱隱約約感覺到會有這麼一天。戰爭不是兒戲,現在每天都會死人,為什麼他們就能幸免呢?

  只是,他從未想到這一天會來得如此之快。

  阿德赫拉·布萊克死了,小天狼星的心髒一下一下地擊打著他的胸膛,讓他從未如此清晰地意識到一個事實:

  她是他的妹妹,他們血脈相連。

  親人。

  納西莎在寫這個詞的時候似乎格外用力,他都能在卡片背面感覺到凸起。他輕輕摩挲著那個微小的凸起,思緒在結束時一下子飛到了很久以前、一切才剛剛開始的時候——

  阿德赫拉在小時候是個很粘人的愛哭鬼。她總喜歡跟在他身後,像個怎麼甩也甩不掉的小尾巴,礙手礙腳的。他還記得自己在快回家的時候衣服已經皺巴巴的了,還沾著泥。他根本就不在乎那個老巫婆會怎麼教訓他。但阿德赫拉會在進家門前抓一把土,一臉委屈地把自己干淨整潔的衣服也弄得和他一樣。他覺得她這麼做很假。

  阿德赫拉是個特別認真、特別容易被騙的傻小孩,輕易就被他用一袋不值錢的巧克力蛙給收買了。她好像特別愛吃他給她買的糖,讓小天狼星都要懷疑沃爾布加是不是克扣她的零花錢了。但他沒有細究。他使喚了阿德赫拉好幾個暑假,他那些又長又枯燥的魔法史論文全都是她幫忙寫的。她好像特別喜歡寫那些論文,但那些她認認真真、引經據典寫出來的論文小天狼星從沒有看過,只知道分數似乎還說得過去。

  阿德赫拉總喜歡扯著他的袖子讓他陪她去看星星,還很喜歡在他耳朵旁邊念叨他們都是大犬座的星星。用星星給孩子取名是布萊克家的傳統,而小天狼星討厭一切布萊克家的傳統。

  阿德赫拉和他們的父親一樣,喜歡音樂和文學。她能坐在客廳裡練一下午的鋼琴,不厭其煩地重復同一個段落。鋼琴聲從二樓一路傳到頂樓,吵得小天狼星直希望自己沒長耳朵。她還喜歡讀那些無病呻吟的麻瓜詩集。有一次小天狼星故意拿她的書假裝去拍窗簾上的狐媚子,竟然把她給氣哭了。

  那個又傻又軟弱的阿德赫拉、那個他表面嫌棄其實愛著的阿德赫拉,是從什麼時候改變的呢?小天狼星已經記不太起來了。他只記得,他曾經勸過她很多次,可她愣是一句話也聽不進去。他真的盡力了。

  他早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的,對不對?他早就知道兩人會有在戰場上魔杖相向、你死我活的時候,他早就想到會有這麼一天的,只不過一直在逃避著這個最有可能的結局。

  他甚至有點慶幸不用去面對那可怕的一幕,否則他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如此堅定地在這條路上走下去。

  小天狼星用手抹了一把臉,感覺到了濕濡。他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竟然哭了。

  「我很抱歉。」詹姆在旁邊說。他在抱歉什麼?

  阿德赫拉死了。他那個年輕又無知、又傻又天真的妹妹,死了。

  她死了。

  仿佛一口巨鐘在他耳旁敲響,他被從渾渾噩噩的狀態中狠狠地拽出來。

  淚水一滴一滴地砸在他的手背、他手上捏著的那張卡片上,暈濕了那上面的字跡。深藍色的墨水層層暈開,像一團團濃厚的悲傷。

  親人。

  「我得弄清楚她是怎麼死的。」他開口道,聲音意外的冷靜。他將那張卡片放到一旁,將盒子裡的素描本拿出來。他見過阿德赫拉在這個本子上畫過東西,她還一臉驕傲地對他說過,她只會把畫的最好的作品放到本子裡。小天狼星小時候瞅過一眼,都是一些醜得要死的簡筆畫。

  果然,和他想的一樣,是簡筆畫。她畫過廣場上的噴泉、牽著氣球的行人、卡西歐佩婭姑祖母養的貓狗……畫雖然畫得不怎麼樣,但每一張的角落處都有A.R.B的簽名和日期,整齊而死板。

  居然已經過去十幾年了。

  小天狼星繼續往後翻,看到她的繪畫水平在一點點提高。終於,有一幅素描吸引住了他的目光。

  那是一朵沒有上色的玫瑰,精美絕倫,栩栩如生。時間是一九七二年五月十六日。

  怪不得他不知道。那個時候他已經在霍格沃茨了,而阿德赫拉還未入學。他繼續往後翻著,心中的驚訝如同水紋般一點點擴大。

  一九七二年九月,霍格沃茨秋日的廊橋。

  一九七二年十月,坐在帕笛芙夫人茶館裡的堂姐安多米達。她的旁邊有一顆愛心。

  一九七二年十一月,小天狼星第一次出現。他坐在山毛櫸樹下,眺望著遠方。畫的標題是「我最最親愛的Sir」。

  一九七三年四月,塞巴斯蒂安·塞爾溫和一名漂亮女人談笑風生,角落裡有一個她的背影。

  一九七三年八月,一名坐在涼亭中拿著書的英俊年輕人,涼亭的周圍玫瑰盛開。空白處寫著一個名字——菲利克斯。他是誰?

  一九七三年十一月,小天狼星懶洋洋地坐在禮堂的長桌旁。旁邊寫著「送給親愛的小天狼星,祝你生日快樂」,可不知道為什麼沒送出去。

  一九七四年二月,試圖抓住金色飛賊的長辮女孩。小天狼星驚訝地認出那竟然是伊娜·勞倫斯。

  這本畫冊翻完了。小天狼星發現她的世界中有太多他不知道的東西。但他還是了解她的,不是嗎?他拿起下一本。

  一九七四年九月,一個精心描繪的斯萊特林院徽。

  一九七四年十月,一個穿著黑袍、沒露臉的男巫。小天狼星看到旁邊寫著「黑魔王」,怒氣一下子冒出來,他差點就要把本子給扔到一邊去了。

  一九七五年八月,浩瀚夜空下兩個躺在屋頂上的小小身影,旁邊寫著「Sirius & Adhara」。他們當時是在干什麼?

  一九七五年十月,一名抬起下巴的神氣女孩,旁邊寫著「他和我說,如果我能在下次上課前學會飛來咒,他就會考慮一下」。這又是哪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臭小子?

  一九七六年七月,一個背影,「他走了」。小天狼星的眼神暗了幾分,這大概是他。

  一九七六年八月,那名高傲英俊的高個子青年首次出現,旁邊是用花體字描繪的名字,威廉·普林斯。他們應該就是在那個時候訂婚的。

  一九七六年九月和十月,她畫了很多幅威廉和小天狼星,似乎是在練手。小天狼星隱約想起來,她在那年送了一幅親手畫的畫給他當生日禮物,但他只掃了一眼就給放到一邊去了。

  一九七七年一月,站在布萊克家客廳的伏地魔。這次,她畫了他的臉——她就是在那個時候第一次見到他的嗎?小天狼星胃裡感到一陣惡寒。

  一九七七年七月,沒有畫,只有一句「背叛即死亡」的格言……算算時間,她是在那個時候加入食死徒的嗎?

  一九七八年三月,一條讓小天狼星摸不著頭腦的寶石項鏈,旁邊寫著「他愛她」。怎麼,食死徒也知道愛嗎?

  一九七八年四月,一張未完成的素描,只草草勾勒出一個掛墜盒的形狀。小天狼星不知道她為何要畫這個,但他知道布萊克家從來不缺這類東西。

  第二本畫冊翻完了,沒有多少出乎他意料的東西。他又拿起第三本——

  一九七八年八月,海浪、城堡、玫瑰,配字都是「羅莎爾芭,康威」。

  一九七八年十一月,一朵凋零的玫瑰,旁邊的鉛筆痕淡得幾乎不可辨認。小天狼星看了半天才發現是「F·M」兩個字母。不知為何,這張紙皺巴巴的,也許是不小心灑上水了吧。

  一九七八年十二月,一堆首飾的圖樣,不知她為何突然對它們感興趣起來。可這沒什麼稀奇的,那個圈子裡的女孩都喜歡這些東西。

  一九七九年四月,一只眼睛,「我碰到了他」。

  一九七九年八月,幾幅風景畫,以及兩只依偎在一起的虎斑貓,畫的空白處有「W&A」的縮寫。也許那是他們一起養的貓。

  到目前為止,一切正常。小天狼星不知自己還能不能從中窺見些什麼。他深吸了一口氣,掀開下一頁。

  時間是九月十二日,恰好是五天前。


第86章 Chapter 29 終期將至(2)

  一段文字,用一種小天狼星看不懂的語言寫成。面對這一堆歪歪扭扭的、可能都稱不上是字母的東西,他傻眼了。

  「你能看得懂嗎?」他問身旁的詹姆。

  詹姆搖頭,轉向旁邊的莉莉。莉莉也看不懂,但是她猶豫了一下,說道:

  「這看上去有點像妖精語。」

  這……怎麼可能?小天狼星盯著這頁內容,心想她什麼時候會妖精語了?他感覺事情正在一步步脫離自己的掌控。

  他們拿著這本畫冊找到了老波特夫人。尤菲米婭·波特退休前一直在古靈閣工作,可能是他們認識的人中唯一掌握妖精語的人。

  尤菲米婭帶上老花鏡,接過畫冊,注視了它們好一會,這才讀道:

  「唯此一幸,非死我手。

  光明之子,毀滅之路。

  他人即地獄,地獄即天堂。」

  「用詞很漂亮,」老夫人點評道,「應該是寫妖精叛亂的。」她有點意猶未盡地說。

  小天狼星和詹姆從沒認真聽過賓斯教授的魔法史課,對於妖精叛亂的認知僅限於幾個關鍵日期。他們都不解地看著老夫人。

  「光明之子指的應該是路西菲納克特三世。他是一六一二年妖精叛亂的領導者,他的妹妹戈娜德納克特卻拒絕參與。相傳,她被路西菲納克特三世處死了。」

  「他可真是個惡魔,」詹姆禁不住說,「他妹妹倒是個好妖精。」

  老夫人笑著看著自己的兒子。

  「她為什麼拒絕參與呢?」小天狼星卻問。

  老夫人臉上的笑容淡了些。

  「路西菲納克特三世的手段太過殘忍,對敵人如此,對叛徒更甚。多數人認為,戈娜德納克特性情軟弱,只是出於害怕。沒有人知道是路西菲納克特三世下的命令,還是他那些激進的手下做的這件事,」她的目光越過架在鼻梁上的老花鏡瞅向兩位年輕人,「歷史吶,沒有告訴我們答案。」她悠悠地說,將畫冊還給了小天狼星。

  小天狼星困惑地接過畫冊,突然覺得自己好像從來都沒真正了解過這位妹妹。

  他只知道她喜歡看書,成績不錯,聽話懂事,每次在球場上都能很幸運地抓住金色飛賊——大概屬於所有老師和家長都會喜歡的類型。

  然而,小天狼星認為這已經足夠他做出判斷了。

  沒有人知道,小天狼星其實渴望過阿德赫拉能醒悟、能走上和他相同的道路。但她順從地向那道婚約低頭,盲目地聽信了伏地魔那一套謊言,變成了小天狼星最不希望看到的模樣。

  他還記得她在家裡對著小精靈克利切叨叨的那套理論,還記得她臥室牆上那些關於伏地魔的剪報……面對這樣的阿德赫拉,小天狼星不認為她還有救。她已經陷得太深了。

  他知道她。他知道她的性格中那份與他決然不同的妥協與軟弱。她會有預感嗎?所以才在畫冊上寫下了那一段話。小天狼星幾乎都能想像出阿德赫拉坐在桌前對著一本書一點一點臨摹那些她根本就看不懂的文字的樣子,一如既往的幼稚可笑,卻讓他該死地又有了落淚的衝動。

  ……她也許就像那個叫什麼戈娜德的妖精一樣,性格軟弱,害怕別人讓她去做的事情。這中間一定發生過什麼,讓她知道自己大難臨頭,寫下了這段話。果然,沒過幾天,她就死了。

  小天狼星不認為阿德赫拉能重要到讓伏地魔親自動手的地步,他覺得她很有可能是被他的手下害死的,說不定就是她那個對伏地魔忠心耿耿的食死徒未婚夫呢。

  終於,一切水落石出。

  小天狼星擦干了眼淚,看上去十分平靜,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但詹姆和莉莉都擔憂地看著他。

  他們知道,他在意她。

  「我會替她報仇的。」小天狼星·布萊克說。

  三年前,小天狼星離開了那個瘋狂迷戀血統的布萊克家,從此踏上了追求正義與理想的道路;一年前,他從霍格沃茨畢業,加入了鳳凰社。離家出走的小天狼星從不感到孤單,因為他有摯友詹姆·波特的陪伴。Sirius是夜空中最亮的恆星,尖頭叉子卻是他生命中最亮的那道光。

  現在,已經沒有什麼能阻擋他了。

  當晚,小天狼星在波特家的露台一邊喝著酒,一邊帶著醉意注視著星空。他下意識地去尋找大犬座,卻只在東北向的天空找到了五車二。它在「冬季六邊形」中是天狼星的對角。

  天狼星與弧矢七在他看不見的地方灼灼燃燒。

  微冷的夜風吹著小天狼星的腦袋。他想起了畫冊上七五年八月的那幅畫,終於記起了當時是怎麼一回事。

  他以能爬上房頂看星星為由將一篇特別長的魔法史論文丟給了她,好像有兩卷羊皮紙呢。小天狼星沒指望她能完成任務,結果那個傻女孩把自己關在臥室裡寫了一天半,還真給寫出來了。小天狼星只得履行承諾。

  其實他對這件事興致不高,但阿德赫拉很高興,一直在他的耳朵旁邊嘰嘰喳喳,嚷著要看大犬座的天狼星和弧矢七。

  「夏季看不到大犬座,你不知道嗎?」他實在沒忍住說道,但她一直在旁邊傻笑。

  「為什麼立場可以割裂親情呢?我們之前明明很好呀。」她聲音低落地說。她那時候竟然是那麼認為的嗎?還有那個傻乎乎的沒頭沒腦的星星的故事——

  「……他們都比她要亮,但星星一點都不生氣。相反,她很高興自己可以擁有這麼多星光……星星真的很快樂。」

  「那你以後會去對付那些麻瓜和麻瓜出身的巫師嗎?」小天狼星問。

  「我雖然不喜歡他們,但也不至於……那樣吧。」阿德赫拉嘟囔道。

  他們明明擁有過那麼好的時候,這一切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一步步變成如今的模樣的呢?

  當時的八月夜空猶如一顆巨大的深藍色寶石,耀眼的銀色星光在那雙與他如此相像的灰色眼睛中跳動。

  「看星星,別看我。」

  「你比星星好看,Sir。」

  他還能想像出她看向他的清澈純粹的目光,裡面帶著毫無保留的信任與愛。她是他的妹妹,他們血脈相連……她是那麼傻……

  小天狼星本來以為自己足夠堅強,卻沒想到那些他自以為的堅強在久遠的記憶面前脆弱得不堪一擊。

  「你應該擁有選擇的權力。」一九九六年夏,她帶著一種他不能理解的堅持對他說。在那之後,他拿上魔杖頭也不回地走了。

  「他人即地獄,地獄即天堂。」

  ——星星真的快樂嗎?

  小天狼星望著頭頂一成不變的寂靜星空,發出如同困獸一般的低低的嗚咽聲。無數細碎的往昔組成巨大的洪流,猛烈地衝擊他的心房;十九歲的他潰不成軍,無處躲藏。

  為什麼人總是在玫瑰凋落後才意識到它的美麗?為什麼人總是在失去後才懂得珍惜?為什麼他在一切結束後才承認自己的心?

  星空予以沉默,沒有人回答。

  但我們知道,時間會撫平一切傷口。

  十六年後,小天狼星在布萊克老宅指著族譜掛毯,用平靜的語氣對他的教子哈利·波特說:

  「我那個傻瓜妹妹,性情太軟弱,居然相信了他們的話……不斷地有人提醒我,她這個孩子比我強得多。」

  「愚蠢的白痴……她加入了食死徒的行列。」

  「從她死後我了解的情況看,她已經陷得很深,然後對別人要她做的事情感到恐懼,就想退出。唉,你不可能向伏地魔遞一份辭職報告就算完事。要麼賣命終身,要麼死路一條。」

  很多年前的麥克米蘭莊園,冬日的午後,在他看不到的地方——

  「妖精將戈娜德納克特描繪成了一個可恥的叛徒,以此來襯托路西菲納克特的光輝形像;巫師則將她塑造成了一個堅守正義、不願同流合污的女英雄,以此來醜化叛亂者的形像。可事實到底怎樣,沒有人能說清。」二十二歲的菲利克斯·麥克米蘭說。

  「我覺得她很可憐。到死都沒有人知道她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十二歲的阿德赫拉·布萊克說。

  漫天的星辰,還在灼灼燃燒。

  一九七九年九月,拉巴斯坦·萊斯特蘭奇主動請命去研究萊斯特蘭奇家先祖掌握的時間魔法。

  一九七九年九月底,威廉·普林斯秘密前往美國,在紐約州薩福克縣從一位麻瓜富商手上買下了雲雀別墅,並親自施加了一系列的保護咒語。

  一九七九年十月初,阿德赫拉與小天狼星的父親奧賴恩·布萊克因病去世,年五十歲。

  一九七九年十月中,威廉·普林斯完成任務從北方匆匆趕回,終於得知未婚妻失蹤的消息。此時她已被宣布死亡。他沒能再看到他的新娘。

  一九七九年十二月,海蓮娜·施泰恩進入普林斯家族的藥店工作。

  一九八零年四月,鳳凰社及時得到食死徒內線消息,波特夫婦第三次成功從伏地魔手中逃脫。

  一九八零年五月,米麗森·巴諾德入職,成為新任魔法部部長。

  一九八零年六月,威廉找到特裡勞妮家族的後裔西比爾·特裡勞妮,並將她推薦給了鄧布利多教授。

  一九八零年七月底,詹姆與莉莉·波特夫婦的兒子哈利在戈德裡克山谷出生。

  一九八零年八月中,阿不思·鄧布利多在豬頭酒吧面試了西比爾·特裡勞妮。她做出了那個對後世影響深遠的預言,鄧布利多當場錄取了她。急於立功的西弗勒斯·斯內普偷聽到一半的內容,將它傳遞給了伏地魔,伏地魔就此開始追殺波特夫婦和他們的孩子。波特夫婦聽取了鄧布利多的建議,使用了赤膽忠心咒,保密人是小天狼星·布萊克。

  此時距離第一次戰爭結束還有四百四十六天。

  終期將至,無人知曉。


第87章 Chapter 30 無人知曉(1)

  「致魔法部,

  在對角巷,有人在工作之余為黑魔王研制藥劑。

  希望你們不要辜負我的通風報信。

  我會一直關注你們的行動的。」

  一九八一年三月,魔法法律執行司司長老巴蒂·克勞奇突然收到了這麼一封信。在這封匿名信的角落裡寫著一句拉丁文格言,像是用來裝飾信紙的:

  Agnosco veteris vestigial flammae

  對角巷一共三家藥店,兩大一小,那兩家大的都屬於普林斯家族。傲羅們都知道,威廉·普林斯是神秘人的心腹手下,但他們一直都沒有證據。

  三天後,普林斯家族名下的玫瑰藥店與玫瑰藥店分店突然遭到搜查。傲羅們帶著部長巴諾德的搜查令,開始強制性查賬。

  此時已進入財務小組工作的海蓮娜·施泰恩看著傲羅們搬走那一摞又一摞的賬本,擔心極了。相比之下,剛畢業還不到一年的凱瑟琳就輕松多了。

  「我們只需要做好本職工作就行了,剩下的自然有別人操心。」凱瑟琳——或者說,喬安娜·凱瑟琳·布朗,表現得並不怎麼擔心。

  海蓮娜覺得這個小姑娘說得有道理,也就只能在心裡為他們的店長威廉·普林斯祈禱了。

  她想不到的是,在所有人中,最不擔心的人就是威廉·普林斯了。因為那封匿名信就是他寄出去的。

  普林斯家雖然在二十多年前就投靠黑魔王了,但他們經營藥店已經五百多年了。即使是狂熱如哈羅德·普林斯,也絕不會拿祖業冒險。如果傲羅們真想要找出來點東西,那必須要到斯諾多尼亞的普林斯莊園搜查才行。

  黑魔王手下一共有兩個魔藥研制小組,純血的威廉·普林斯是一個,混血的蒂凡尼·黑爾與西弗勒斯·斯內普是另一個。如今,兩個小組的競爭之勢已愈發明顯。

  黑爾與斯內普並不足為懼,威廉擔心的是食死徒安插在鳳凰社與魔法部的暗探——特別是在鳳凰社的那位。他的身份只有黑魔王和萊斯特蘭奇家的三位才知道。威廉已經對鄧布利多坦言,如果鳳凰社不把他們的叛徒揪出來,那他在食死徒暴露也是早晚的事。

  如果阿德赫拉沒有失蹤的話,也許能從他們的口中打探出來點什麼吧,威廉突然想到。她和他們一向很熟,那名小萊斯特蘭奇因為阿德赫拉的離去精神萎靡了好一陣子。

  時間已經快過去了兩年,威廉的手上還戴著那枚訂婚戒指。他拒絕承認,他的未婚妻阿德赫拉·布萊克已經死了,即使他心裡也清楚這件事已經是板上釘釘。

  但他脆弱至此,仍然需要她存在。

  一九八一年十月十二日,此時戰爭已進入最後階段。

  霍格莫德,普林斯私宅。

  「你得向黑魔王告發我。」

  威廉·普林斯用一種不容置疑的口吻對面前的西弗勒斯·斯內普說。

  「我真沒想到你會是叛徒,」西弗勒斯·斯內普用他的黑眼睛盯著這位高大英俊的男巫,冷笑了一聲,「我實在難以相信這不是一個陷阱。」他用嘶嘶的聲音說。

  威廉用右手摩挲著戴在左手無名指的戒指,西弗勒斯顯然注意到了這個動作。

  「為了阿德赫拉·布萊克?」

  威廉垂下眼眸,過了很久才開口道:

  「他們有些人說,是黑魔王派人處決了她……我不知道,當時我不在。」

  「我不相信黑魔王會處死一個布萊克,」西弗勒斯立刻說,「既然他都能對另一個布萊克表示隨時歡迎的話。」提起阿德赫拉的哥哥、他在學校多年的死對頭小天狼星·布萊克,他的臉不免扭曲了幾分。

  「但你擔心他會殺死莉莉·伊萬斯——不,應該是莉莉·波特?」威廉抬眼看他,西弗勒斯一下子就僵在了原地,「真是無私偉大的愛啊。」他輕聲說。

  「你怎麼——」

  「這不重要,」威廉打斷了他,「重要的是,那名密探的情報讓黑魔王認定那名叛徒就在我們幾人之中!如果不想集體去見梅林,就必須有一個人站出來。」

  羅道夫斯·萊斯特蘭奇努力了三年,終於將目光鎖定在三個人身上:威廉·普林斯、西弗勒斯·斯內普與蒂凡尼·黑爾,這三人當年都參與了那次針對高奈莉婭·麥克米蘭的失敗的刺殺。

  「還有黑爾——」

  「她是個女人,」威廉用一種讓西弗勒斯無法理解的固執語氣說,「讓一個女人為我送死,我做不到。」

  兩人對峙了一會。

  「我無法理解。如果你向黑魔王告發我,他會立刻相信你。你放著活路不走,為何偏偏要走那條死路?就算我告發了你,他會相信嗎?」他煩躁地說。

  「他會半信半疑,然後覺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他會秘密除掉我,但絕對不會告訴其他人我就是那名叛徒。」

  威廉·珀爾修斯·普林斯,在十八歲時加入食死徒,是黑魔王手上最鋒利血腥的刀。普林斯家族在二十多年前就投靠了黑魔王,是最忠心的家族之一。很多食死徒在還沒入伙的時候就聽過威廉·普林斯的大名,並以他為追趕的目標。

  他們恐怕做夢也想不到威廉·普林斯會反叛。這太荒謬了。

  「我還是不明白。你為何要自尋死路?」

  「我這麼做當然是有條件的。」威廉不緊不慢地說。

  「那就說說看!」西弗勒斯討厭被對方玩弄於股掌之中。

  「簡還活著。我要你發誓,以後在你力所能及的範圍內也救她一命。」

  「聽上去是個穩賺不賠的交易,」西弗勒斯冷冷地嘲諷道,「你自己保護她豈不是更好,何需我這個外人?」

  「你錯了。你不是外人,我們的血管裡都流淌著普林斯家族的血。你和簡都是有才華的人,你們應該活下來,」威廉嚴厲地說,「而我,我是我們三人中最年長的人,我應該保護你們!這是我理應承擔的責任!如果你們能逃過這一劫,我的使命就完成了,我的死就是有價值的!」

  「你連自己的命也要算計嗎?」

  「如果能得到我想得到的東西,為什麼不呢?」

  「太感人了。鄧布利多如果知道你對他這麼忠誠,肯定會感動得哭吧。」西弗勒斯一貫的諷刺腔調。

  威廉微微一笑。

  「我自始至終忠於的,只有我的家族。鄧布利多亦知道這一點。」

  西弗勒斯看樣子快被說服了,威廉決定最後添一把火。

  「活下來,你就可以繼續看著她了——哪怕她從不屬於你。」

  紅發碧眼的莉莉·伊萬斯·波特,嫁給了西弗勒斯的另一個死對頭詹姆·波特,生下了現在被伏地魔標記為勁敵的哈利·波特;但無論如何,她都是他此生唯一的摯愛。他不能忍受她白白送命,尤其是因他之故。

  在威廉的注視下,西弗勒斯·斯內普輕輕點了點頭。黑眼睛對上琥珀色眼睛,承諾就此達成。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不過是一個拙劣的借口。


第88章 Chapter 30 無人知曉(2)

  當年的威廉拿伊娜·勞倫斯消除了黑魔王的懷疑,為何他現在不能再拿一個西弗勒斯·斯內普當做又一塊墊腳石呢?他真的如他所說,是那個最佳人選嗎?

  在本質上,威廉與將他一手帶大的哈羅德是同一類人。他們冷酷、殘忍、不擇手段,都是標准的斯萊特林。哈羅德·普林斯在臨死前對威廉說——

  「如果沒有權力與地位,我們會立刻失去現在引以為傲的一切!況且,你真的以為我們會有別的選擇嗎?如果我們從純血陣營倒戈,那最先被消滅的不是那些麻瓜出身,而是我們!你真的以為我們有選擇嗎?我們只能團結!」

  「我不在乎你怎麼看我,威廉……我已經替你選擇了最正確的道路,你只要順著它繼續走下去。我從不後悔……你做得很好,遠超我的預期……我不怨你,這是我應得的……我把你養大,教你魔法,看你成人……告訴你,生存的法則。不管你願不願意,你都是我……此生最大的驕傲。」

  哈羅德中毒身亡,在臨死前卻並不驚慌,好像早就料到了這麼一天似的。過了很久,威廉才意識到,哈羅德在利用自己的死將他變成與他相同的人。從那一天起,他的手上也沾上了至親之血。

  也許,他成功了;也許,這是多此一舉。他們早已是同類。

  高奈莉婭曾說,威廉不過是在做他覺得自己應該做的事情,他僅僅是在憑著心中的責任感行事。那名拉文克勞女巫一如既往的敏銳,一下子就切中了要害。

  威廉·珀爾修斯,有著和哈羅德相同的心狠手辣與不可理喻的對家族的責任感,卻繼承了生父威廉·蘭斯洛特的遺志。他在兩者之間小心地保持著平衡。他不知道這場漫長的戰爭何時才會結束,也許不會太遠了。但不管哪一方勝利,他都得保住他的家族,以及最重要的——家族裡的人。

  現在,他已經做了所有他能做的。他從沒指望自己能活過這場該死的戰爭。是時候結束了。

  威廉·普林斯是驕傲的。他寧可在合適的時候死去,也絕不會任人折辱。可除此之外,他知道還有什麼更重要的原因……

  二十七歲的威廉·普林斯感到了疲累。

  在人生的前二十年間,他是純血理論的堅定支持者,自小就被哈羅德按照食死徒的方向培養。他在十六歲時殺了第一個人,是一名哈羅德抓來的麻瓜青年。在這之前,哈羅德當著他們的面殺死了那名青年的未婚妻。

  二十歲時,他因艾瑞絲留下的一件遺物對她的死因起了疑心。他找到了高奈莉婭,希望她協助他查清這件事。當真相擺在他面前的時候,他的世界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他意識到了光明,卻已在黑暗的泥沼中不可自拔。

  此後的七年,他在不停地贖罪。

  他答應與高奈莉婭合作,成為代號「山貓」的魔法部高級間諜;在高奈莉婭死後,他又聯系上鄧布利多,成為鳳凰社在食死徒的內應;在過去半年間,他還給魔法部寄了好幾封匿名信。他為一個可能連他自己都不相信的理想出生入死,妄圖從中獲得一些虛無的慰藉,和一個試圖通過快速念咒函授課程學會魔法的啞炮一樣可笑。

  在一片黑暗中,那名女孩曾以一種近乎神祇的姿態對他說:

  「每個人都應該有被原諒的機會。如果你沒有,那我給你。」

  她見識過他最真實、最醜陋、最罪惡的一面,卻仍然願意給他一個機會。

  她是一道純淨的光,卻轉瞬即逝。他深深愛著她的純粹,但這純粹在黑暗中注定不能長久,宛如飲鴆止渴。

  那個唯一能給予、也肯給予他原諒的女孩已經失蹤七百多天了。所有人都認定她已經死亡,就連他也知道她生存的可能微乎其微。他暗中調查過她的離奇失蹤,卻在那個最有可能的真相前停住了腳步。

  喝下去令人痛苦萬分的藥水、巨大的干渴感……小精靈克利切在他的逼問下吐出了只言片語,荒謬感慢慢浮現……他就是為黑魔王研制魔藥的下屬,他不會不知道……

  想要拯救公主的珀爾修斯沒能殺死美杜莎,因為他自己也變成了一條毒蛇。他說,只有將自己變成一個惡魔才能接近它,卻沒料到自己無意間吐出的毒液殺死了至愛之人。

  他懼怕真相,因為他已經意識到了——

  是他害死了她。

  是他親手毀了她。

  他幾乎要被這個結論打倒。在無數個靠酒精與藥物度過的夜晚裡,他忍不住想起她,想起那雙美麗的灰色眼睛和那些屬於他們的快樂。沉重的負罪感、無人能訴的悔恨與背叛帶來的隱形恥辱像蛀蟲一樣不斷啃咬著他原本堅定的內心,讓他逐漸成為了一棵看似繁茂、實則脆弱的空心樹。

  無人知曉,在那些驕傲光鮮的羽毛下掩藏著的心已經千瘡百孔。

  他在渾渾噩噩中似乎聽到了她的聲音——

  「站起來!」

  「像個男人一樣站起來,告訴我你是誰!」

  「威廉·普林斯就算是倒下,也絕不能在此時此地!你聽到我的話了嗎!」

  是的,他是威廉·普林斯,他沒有資格倒下,他必須堅持下去……就算是為了贖罪,為了她。

  他得堅持下去,直到死神將他帶去她的面前。到時候,他就可以告訴她,他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實現她的期望。

  一度熄滅的火焰重新燃燒,這次燃燒的是他甘願獻出的生命。

  「我希望,他們可以出生在一個那樣的世界……沒有戰爭、沒有血統高下,所有的孩子、所有的人,都在陽光下。」

  過去那個冷靜、敏銳、強大的威廉·普林斯終於也學會了逃避和自我欺騙,甚至渴望與她同歸一處的結局。

  「……難道我沒有辦法能得到一個不滅的靈魂嗎」

  「……只有當一個人愛你、把你當做比他父母還要親切的人的時候;只有當他把他全部的思想和愛情都放在你身上的時候;只有當他……答應現在和將來永遠對你忠誠的時候,他的靈魂才會轉移到你的身上,你才會得到一份人類的快樂。他會給你一個靈魂,同時又使他自己的靈魂保持不滅。」

  「但是這類事情是永遠不會有的。」

  在漫長的黑夜中,他曾經得到過一顆星星,卻把她弄丟了。

  他的靈魂沾滿罪惡,無可救贖。

  他無法獨活於世。

  他渴望死亡。

  一周後,威廉被黑魔王派到了最危險的前線。前方的傲羅弗蘭克·隆巴頓給了他一道全身束縛咒,他沒有反擊;在這時,後方的一名食死徒給了他一道「烈火熊熊」。

  魔法部的傲羅視他為頭號食死徒,而食死徒視他為可恥的叛徒。他們都沒有錯。他有很多副面孔、很多個身份,時間久了連他自己都會恍惚,他到底是誰。

  接受黑魔王秘密指令的拉巴斯坦·萊斯特蘭奇於心不忍,給了他一道「粉身碎骨」,迅速結束了他的痛苦。傲羅愛德華·瓊斯親眼目睹了這一幕。

  傲羅們後來通過那枚內側刻著「W&A」的訂婚戒指確認了死者的身份。

  「……像征著我對你的忠誠與責任……以普林斯家歷代先祖、家徽玫瑰之名起誓……無論發生什麼,我都會始終與你站在一起。」

  那是一九七六年的八月七日,兩人在這一天訂婚。那一年,威廉二十二歲,阿德赫拉十五歲。在那之後,他們一同度過了三年時光。

  「那如果有一天你發現這一切都是假的呢?」

  「到現在,你還不明白你是來干什麼的嗎,我的女孩?」

  「拋開王子的身份,他一無是處。他從沒有看到她為他做過什麼,是因為他不想看到。」

  「你是我的未婚妻。你應該在乎。」

  「別拒絕我,阿德赫拉,求求你。」

  「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

  「我的心、血、骨頭和肉,我的過去、現在和未來,我的靈魂,我的愛,我的生與死——我的一切,全都忠誠於你。」

  「我愛你。」

  一九八一年十月十九日約二十三時,威廉·珀爾修斯·普林斯陣亡,與他的生父威廉·蘭斯洛特死在了相同的年紀,年二十七歲。

  此時距離阿德赫拉·布萊克死亡已經過去七百六十六天,距離第一次戰爭結束僅余十二天。

  也許,他會在另一個世界與愛人重逢。

  一九八一年十月三十日,小天狼星向波特夫婦建議將赤膽忠心咒的保密人暗中更換為不起眼的彼得·佩迪魯。相信好友的詹姆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他們沒有將更換保密人的事告訴鄧布利多。

  一九八一年十月三十一日,彼得·佩迪魯向伏地魔出賣了波特夫婦的行蹤。伏地魔前往戈德裡克山谷,先後殺害了年僅二十一歲的詹姆與莉莉·波特;在試圖殺死一歲的哈利·波特時,殺戮咒遭保護魔法的反彈。

  伏地魔失勢,第一次戰爭結束。


第89章 Chapter 30 無人知曉(3)

  全英國的巫師都在慶祝戰爭結束,出現了大量違反《國際保密法》的案件:狂歡中的巫師制造了一場盛大的流星雨;傳遞喜訊的貓頭鷹大白天在城市上空飛來飛去,引起了麻瓜學者的注意;巫師們穿著奇怪的長袍公然上街,毫不掩飾地說著祝賀的話。在多方質疑下,時任部長米麗森·巴諾德說出了那句臭名昭著的「我堅決維護我們不可剝奪的慶祝的權利」。

  一九八一年十一月一日早,在對角巷為伏地魔研制藥劑的蒂凡尼·黑爾在被審問一周後終於在吐真劑的作用下吐出了兩個名字,西弗勒斯·斯內普和簡·普林斯;發現好友死亡的小天狼星在一條麻瓜街道堵到叛徒彼得,彼得用魔杖制造了一場爆炸,在切掉一根手指後,變身為一只老鼠逃之夭夭,將所有的罪責都推給了悲傷得失去理智的小天狼星;供職於布朗藥店的簡·梅拉妮婭被傲羅帶回部裡審問。

  兩人在被抓回魔法部時有一次短暫的碰面。簡·梅拉妮婭被一左一右兩名傲羅抓著,小天狼星·布萊克被銬住雙手,周圍至少有二十名手持魔杖的魔法法律偵察隊隊員。簡·梅拉妮婭後來在回憶錄中准確地回憶了這一幕:

  「我在他那雙灰色的眸子中什麼也看不出來。不管是曾經的神采飛揚還是嘲諷高傲,都已經被不可逆轉的空洞與死寂所代替。他似乎沉浸在一座自我封閉的圍城之中,對四周發生的事情不再關心。我敢肯定,他並沒有認出來我。他漂亮的灰眼睛只是像鏡子一樣被動地倒映著外面的人和物,一點也沒有映進心裡去。似乎和剛才發出瘋狂笑聲的是兩個人。」

  小天狼星認為是自己害死了好友詹姆,是他親手毀了自己心中的光。這個沒有詹姆的世界不值得他留戀,他對所有強加在他頭上的罪行供認不諱。

  和他不同,在接下來的審問中,簡·梅拉妮婭以極其冷靜的態度回答了每一個問題。魔法部的人向她展示了一封匿名信,她立刻認出了這是威廉·普林斯的筆跡,露出了一個輕松的笑容。

  可隨即,她就從傲羅口中得知了哥哥威廉·普林斯的死訊。上一代人的恩怨情仇止於威廉,簡並不知道哈羅德逝世的真相,一直將威廉當作自己同父異母的哥哥。

  在這之後,簡·梅拉妮婭大病了一場。愛德華在部裡人手短缺的情況下還是請了假來照顧她。

  在簡·梅拉妮婭躺在聖芒戈的病房裡時,小天狼星·布萊克正在部裡羈押候審。民眾對於純血家族的反感情緒達到了歷史最高點,魔法部不得不給他們一個交待。

  「布萊克的案子不合流程,至少我們要公開審判——」司長助理阿米莉亞·博恩斯堅持道。她已遇害的哥哥埃德加·博恩斯曾是鳳凰社成員,她卻對鳳凰社並無好感。但她做不到草菅人命。

  她的頂頭上司、魔法法律執行司司長老巴蒂·克勞奇冷冷道:「一個布萊克……他不可能是無辜的。」

  無論何時,只要布萊克願意,就能憑借這個姓氏獲得一張通向純血家族最核心圈子的入場券。相信他的波特夫婦已經死了;在剩下的人眼中,他的背叛順理成章。

  「必須是這樣。」他斬釘截鐵地說。

  同時被家族與鳳凰社放棄的小天狼星·布萊克被老巴蒂·克勞奇的魔法法律委員會最先丟到阿茲卡班監獄;接著是將隆巴頓夫婦折磨瘋了、犯罪事實確鑿無疑的三個萊斯特蘭奇,以及最令人想不到的——司長老巴蒂·克勞奇的獨子小巴蒂·克勞奇。

  小巴蒂·克勞奇在驚慌之中還供出了當年教唆女友麗布拉·麥克米蘭毒害堂姐高奈莉婭·麥克米蘭的事實,麥克米蘭家族與克勞奇家族從此斷絕往來。他也被他鐵面無私的父親毫不留情地丟到了阿茲卡班,沒過多久就在監獄裡沒了聲息。

  五年後,在麥克米蘭等家族的支持下,實行了十二年的《啞炮權利法案》被廢除。部長米麗森·巴諾德在連任成功後兌現承諾,魔法部首次明文否定了啞炮在魔法界與巫師平等的身份。沒有幾個活著的人在意這件事。

  一九八一年十二月初,彼得·佩迪魯的母親收到了梅林爵士團頒給兒子的一級勛章,哭暈了過去;簡·梅拉妮婭收到了梅林爵士團頒給威廉·普林斯的二級勛章,只看了一眼就丟到了一邊。愛德華將勛章收起來,溫言勸道:

  「那是他用生命換來的榮譽,你不能這樣草率地對待。」

  簡冷冷勾起唇角。

  「榮譽?在我心裡什麼榮譽都比不上他的命重要。」

  出院後,簡·普林斯將那句「Agnosco veteris vestigia flammae」親手刻上了威廉的墓碑。墓碑之下沒有遺骨,只有那根陪伴了他近二十年的紫衫木魔杖和一柄他慣常用的切魔藥原料的銀色小刀。

  那是一個冬天常有的陰天。風呼呼地刮著,簡握著魔杖的手裸露在外,已經被凍紅了。可她毫不在意。

  愛德華站在一旁擔心地看著她。從得知威廉·普林斯死訊起,這一個月來,簡一滴眼淚也沒流,表現得一如既往的冷淡。可他在很多年前就知道,她在乎他。

  小精靈菲拉突然出現,給簡帶來了一個消息。

  「威廉少爺……威廉少爺有話讓我帶給簡小姐。」小精靈聲音尖細,一雙大眼睛蓄滿淚水。

  簡猛地轉過頭,眼睛死死地盯住它。

  「威廉少爺說……是他選擇了死亡,而不是死亡選擇了他。」

  簡呆呆的,身體晃了幾下。愛德華過去扶住她,卻被她輕輕推開了。

  「他一直都是這樣,不是嗎?」她喃喃自語,露出一個僵硬的笑,難看極了。

  「威廉少爺還說,他找到了他的愛人。他們曾經有過很快樂的時候……很快樂。他是如此幸運,可以遇到她……他得到過愛,他真的得到過。」小精靈認真地轉述道。

  失去記憶的簡永遠不會知道他為何要說這句話,也永遠記不起來當年自己曾對他說過什麼。但她想,她知道威廉說的那個人是誰。

  阿德赫拉·布萊克,布萊克家的小女兒,在一九七六年八月與威廉訂婚,在一九七九年十月被宣布死亡。

  「幸運……愛……你也會執著於此嗎?」她低低笑起來,像是聽到了什麼可笑的事情一樣,「為了那個小姑娘?」

  「簡——」愛德華試圖抓住她的手臂,被她一下子掙開了。

  「不,不……我不相信……這不可能!」她渾渾噩噩地往前走,兀自喊道,「怎麼會是這樣!他不可能死的!」

  聲音在空曠的冬日墓地上空回蕩,但沒有人站出來證實她萬分確定的猜想。希望如理智早就告訴她的那樣一點點落空,她晃晃悠悠地轉過身,視線正好和愛德華的對在一起。

  她的眼睛紅紅的,看上去像個被遺棄的孩子。

  在他行走於光明與黑暗之間、承受著撕扯的痛苦的時候,作為他的妹妹,她又在哪裡呢?對……她舒舒服服地窩在對角巷的小藥店裡,對自己能在戰亂時過上平靜的生活感到沾沾自喜……

  她是個懦夫。這負罪感像一塊巨石,沉甸甸地壓在她的心上,而它可能會伴隨她一輩子。

  「你一定知道點什麼,對不對?」簡用悲傷輕柔的目光注視著她的男友,直覺一如既往的敏銳。愛德華保持著沉默,但簡已經從中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只是扯了扯唇角。

  「……你什麼也不用說,我也不想知道,」她主動說,「用不著為難,艾迪。」她嘟囔著。愛德華依然沒說話。

  「還要謝謝你今天陪我回——」她將視線投向了遠處莊園白色的主體建築上。那是她曾稱呼了十八年「家」的地方;現在,傲羅們進進出出,正在對它進行徹底的搜查。

  「——陪我來這個食死徒的老巢,」她輕輕一笑,表情有點扭曲,「走吧,說不定搜查已經結束了,這樣我就能回去了。」

  「他們不會亂動東西的。」愛德華忍不住為自己的同伴辯解,但簡顯然不怎麼相信。

  「是啊,他們也不會把無罪的人隨便抓走的。」她不無諷刺地說。

  兩人踩著積雪,肩並肩走在前往主體建築的路上,一時無言。

  「你在哼什麼?」愛德華主動提起話頭。

  「要聽嗎?」簡不以為然地問,愛德華給了她肯定答案。

  在這個寂寥的冬日,歌聲輕輕響起:

  迷途之子,黃昏之路

  終期將至,風笛悠長

  自由之心,勇者之劍

  魂歸故裡,鐘聲綿涼

  漫天星辰,灼灼燃燒

  純白玫瑰,黑暗光芒

  熱愛不息,靈魂不滅

  縱無人知,無悔無徨

  「一首挽歌。」她簡短地說,不願再多解釋。

  希望漂泊在外的靈魂可以得到慰藉,希望他們可以借此找到回家的路,希望他們能擁有一個更好的世界。

  愛德華無法出言安慰,因為他很清楚作為一名食死徒威廉·普林斯都干過什麼。功過並不能相互抵消,這一點簡亦清楚。從這一天開始,她的世界中只余她一人,她冷漠地將愛德華拒之門外。

  兩人沒再說話。

  黎明是一把光明的匕首,對有些人來說是滅頂之災。

  Prince在黑夜中揮舞長劍,與惡龍搏鬥。他在太陽升起的前一刻倒下,用鮮血澆灌了那個並不屬於他的黎明。

  然而,他向往片刻的粲然甚於長久的平淡,愛慕短暫的光明甚於永恆的黑暗。他愛上了一個天使般的女孩、走上了一條飛蛾撲火的不歸路,卻將此視為此生最大的榮幸。

  他選擇了死亡,他是幸運的,他曾經擁有過。

  Agnosco veteris vestigia flammae

  ——我再度感到我曾經擁有的火焰

  沒有人知道他的故事。


第90章 Chapter 30 無人知曉(4)

  十二月五日,蒂凡尼·黑爾被送往阿茲卡班的前一天,曾經在藥店與她共事過的簡去探望她。

  「你根本不喜歡我,為什麼不告發我的身份?」簡鍥而不舍地問道。

  「你不是也沒有告發我嗎?」蒂凡尼反問,轉過臉來看她,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掠過臉頰,「還有,我從來沒說過我不喜歡你。我一向如此。從業這麼多年,你是我唯一一個帶起來的藥劑師。簡,你沒有自己想像的那麼平庸。」

  不是所有的才華都會得到認可和珍視。在這一點上,她是幸運的。

  蒂凡尼在臨別前告訴簡:

  「在魔法部找到我們之前,西弗勒斯向黑魔王告發了威廉·普林斯。所以黑魔王故意將普林斯派去了最危險的戰場。我想你應該知道。」她像是譏諷地說道。

  十二月六日,沒有黑魔標記的蒂凡尼·黑爾被當作食死徒正式成員送往阿茲卡班,主要罪名是囚禁店長老布朗先生,以及利用職務之便為黑魔王制作藥劑。她半年後死在了監獄,遺體被攝魂怪草草埋在監獄外,無人悼念。

  手臂上帶有黑魔標記的西弗勒斯·斯內普因阿不思·鄧布利多的擔保逃脫牢獄之災,接受了霍格沃茨魔藥教師的教職。他十分偏心斯萊特林學院,處處針對格蘭芬多,成為了霍格沃茨有史以來最不討人喜歡的教授之一。

  十二月,伊娜·勞倫斯的父母時隔兩年接到了魔法部正式下發的死亡通知單,死亡時間不明。一個小家庭就此坍塌。

  十二月底,威廉·普林斯的死訊終於飄到了充滿聖誕節氣息的唐克斯家。阿德赫拉的堂姐、威廉的前任未婚妻安多米達·布萊克·唐克斯在知道這個消息後,並不怎麼悲傷。

  「那個人也死了啊。」她在心裡冷漠地想到,轉身對八歲的女兒尼法朵拉·唐克斯露出一個溫柔的笑。

  安多米達與泰德·唐克斯的戀情在七一年十月被簡·普林斯偶然撞見,兩個月後被威廉·普林斯知曉。七二年五月,威廉向安多米達提了一個條件。

  當時的威廉意圖拆散簡與愛德華,簡寧死不從,威廉便威脅她會把愛德華殺死。簡最終答應會忘掉愛德華,但要威廉拿一個承諾來換。

  在這道交換契約中,簡是付出記憶的人,威廉是許下承諾的人,而安多米達是這道契約的見證人。威廉答應不在婚約上為難她,前提是她必須終身保守契約的秘密。

  威廉許下承諾,永遠也不會傷害簡的戀人愛德華·瓊斯,並在自己力所能及的範圍內保護他。七五年秋,他通過高奈莉婭·麥克米蘭在部裡的關系將愛德華調到了安全的後方;七九年秋,他在伊娜·勞倫斯與愛德華·瓊斯之間違反自己的原則選擇抓走了那名女巫。

  安多米達至今還記得威廉帶著平靜得嚇人的表情對自己最後說的那一句「祝你幸福」,她好不容易才扯出一個微笑,道謝後匆忙離開了。她在很早就認清了威廉冷漠殘忍的本質,也並不想攪進這場戰爭。在戰爭結束人們奔走相告、歡騰喜悅、將矛頭對准殘存的食死徒和他們的支持者時,她亦不為所動。

  「我不想去參加這場狂歡。」安多米達冷漠地說。她看透了這場戰爭的本質,及時地逃離,得到了她想要的幸福。她討厭紛爭,討厭邪惡的食死徒,亦瞧不上那些隨風倒的牆頭草。

  她想做一名冷靜的旁觀者,也確實做到了。可這本身並沒有什麼值得驕傲的。

  十四年後,伏地魔卷土重來;十六年後,第二次戰爭爆發。在第二次戰爭中,安多米達·布萊克·唐克斯先後失去了自己的丈夫、女兒和女婿。她在後半生中與外孫泰迪·盧平相依為命,獨自將他撫養成人。在巨大的漩渦面前,沒有人可以真的置身事外。

  但現在的安多米達很幸福,真的很幸福。

  一九八三年,簡·普林斯與愛德華·瓊斯結婚。他們一同度過了十三年的坎坷時光,中途險些離婚。簡至死也沒能想起來被封存的過去,因為威廉從未違反或試圖違反過他們之間的契約。她並不認為她愛自己的丈夫。

  一九九二年,束縛柳克麗霞·布萊克·普威特的交換契約失效。她在彌留之際終於想起自己有一個女兒,那並不是幻想。她寫了一封信請求簡來見她最後一面,但簡沒有回應。柳克麗霞含恨而終,年六十七歲。

  一九九六年七月十六日,愛德華·瓊斯在執行鳳凰社任務時重傷身亡,年四十一歲。簡直到此時才發現愛德華對她而言有多麼的重要,但已經太晚了。

  克裡家的前任管家史密斯先生查出了塞巴斯蒂安·塞爾溫與帕克·布朗的關聯,將此事告知了蝴蝶夫人,也就是海倫·克裡。海倫在後半生定居法國,再也沒有重返故土。

  海倫的女兒喬安娜·凱瑟琳·布朗在藥店表現出超強的工作能力,很快得到了上司簡·瓊斯的賞識。她與美國巫師傑克·斯圖爾特結婚,改名為凱瑟琳·斯圖爾特。

  一九九八年三月,單親母親凱瑟琳·斯圖爾特死於多洛雷斯·烏姆裡奇之手,年三十六歲。

  阿德赫拉的哥哥小天狼星·布萊克在死後才恢復名譽。他至死也不知道自己的妹妹因何而死。

  一九九三年夏,還在監獄中的小天狼星在報紙上看到彼得老鼠形態的照片,因擔憂教子哈利的安全,試圖越獄。他成為阿茲卡班有史以來第一個越獄成功的囚犯。

  一九九四年夏,彼得·佩迪魯從萊姆斯·盧平與小天狼星·布萊克手中成功逃走,因身為狼人的萊姆斯在滿月之夜會強制變形,失去理智。小天狼星從此開始逃亡之路。

  一九九五年春夏,小天狼星因擔心教子哈利秘密返回霍格莫德,曾在山洞中靠吃老鼠度日。

  一九九五年夏,伏地魔復活,鳳凰社重新組建。小天狼星獻出祖宅格裡莫廣場十二號作為鳳凰社總部,出於安全考慮,小天狼星被鄧布利多強制留在布萊克家老宅。他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還會被再次關在這裡。

  一九九六年六月,小天狼星·布萊克在神秘事物司一役中死於堂姐貝拉特裡克斯·萊斯特蘭奇之手,年三十六歲。他在戰鬥中死亡,他的教子哈利親眼目睹他跌入帷幕。

  西弗勒斯·斯內普失去了他最愛的女人莉莉。他被巨大的悔恨環繞著,答應了鄧布利多會保護莉莉的兒子哈利·波特,成為了一名行走於鳳凰社與食死徒之間的雙面間諜。

  一九九六年六月,西弗勒斯·斯內普的情報導致鳳凰社成員愛米琳·萬斯被殺。

  一九九七年六月,哈利·波特與阿不思·鄧布利多前往伏地魔藏有魂器的海邊岩洞,拿到了阿德赫拉·布萊克留下的復制品。當晚,阿不思·鄧布利多的計劃進展順利,他死於心腹西弗勒斯·斯內普之手,終年一百一十五歲。西弗勒斯·斯內普按照計劃代替德拉科·馬爾福動手,憑此繼續獲得伏地魔的信任,不知真相的鳳凰社眾人將他視為叛徒。當晚,一名時日無多的老人平靜地接受了死亡,一個年輕男孩的靈魂得以被挽救。

  一九九七年九月,哈利·波特從魔法部高級副部長多洛雷斯·烏姆裡奇手中奪得被制成魂器的斯萊特林掛墜盒。它之前被鳳凰社成員弗萊奇·蒙頓格斯從布萊克老宅偷走,在倒賣途中被多洛雷斯·烏姆裡奇沒收。同年十二月,掛墜盒被哈利的好友羅恩·韋斯萊用格蘭芬多寶劍摧毀。

  一九九八年三月,西弗勒斯·斯內普履行了十七年前與威廉·普林斯的諾言,在多洛雷斯·烏姆裡奇手中救下了簡·瓊斯。在八十年代初,簡·瓊斯一度通過霍格沃茨校董會施壓,試圖開除西弗勒斯·斯內普的教職,後因姑姑艾琳·普林斯·斯內普的請求作罷。但西弗勒斯·斯內普從未告訴簡他與威廉之間的諾言。

  三月底,哈利三人被搜捕隊抓進馬爾福莊園。在他們逃脫的過程中,被伏地魔賜予銀手的彼得·佩迪魯因一瞬間的猶豫被活活扼死,年三十七歲。

  一九九八年五月二日,霍格沃茨最後一戰中,萊姆斯·盧平被食死徒安東尼·多洛霍夫殺死,年三十八歲;他的妻子尼法多拉被她的姨媽貝拉特裡克斯·萊斯特蘭奇殺死,年二十五歲。夫妻二人雙雙戰死,留下剛剛滿月的兒子泰迪。從此,世間再無掠奪者。

  在戰爭勝利前的最後時刻,西弗勒斯·斯內普被一心得到老魔杖的伏地魔處死,年三十八歲。西弗勒斯臨死前注視著哈利與其母莉莉·波特一樣的綠色眼睛,給予了他一瓶解釋一切的記憶。數年愛恨,隨風飄逝。

  在西弗勒斯·斯內普死亡幾個小時後,貝拉特裡克斯·萊斯特蘭奇死於莫麗·韋斯萊之手,年四十六歲;追求長生不死的湯姆·馬沃羅·裡德爾被他親手選定的對手、十七歲的哈利·波特再次打敗,終年七十一歲。食死徒陣營戰敗。

  第二次戰爭結束後,傲羅們在清掃海邊岩洞時發現了另一枚鉑金戒指。時隔十九年,兩枚款式相同、內側都刻著「W&A」的訂婚戒指重聚。

  二零零一年,簡·瓊斯花三千加隆買下了二十三年前威廉·普林斯與阿德赫拉·布萊克在馬爾福莊園合照的底片。照片上言笑晏晏的兩人早已屍骨無存。他們曾經如此美好。

  二零零八年五月二日,霍格沃茨之戰十周年紀念日。因偷取魂器而犧牲的阿德赫拉·布萊克獲得了公眾不少的關注,成為了人們緬懷的英雄之一。時任斯萊特林院長、魔藥課教授簡·瓊斯在接受預言家報社記者采訪時說了一段在後來具有爭議的話:

  「我們總是向往少年英雄,但把一個在十八歲死去的女孩宣傳成英雄,是時代的悲劇、年長者的恥辱。我希望我們永遠也不要有這種英雄。」

  二零一七年九月一日,簡·梅拉妮婭·普林斯·瓊斯因病於聖芒戈醫院去世,年六十一歲。她在戰場上親手殺死了幾名食死徒,人生的後十九年始終無法逃脫殺戮帶來的負罪感。

  阿德赫拉的兩名室友都實現了她們一九七九年在海邊星空下許出的心願。

  斯特拉·弗林特終身未婚。第二次戰爭結束後,阿德赫拉·布萊克的事跡開始逐漸為人所知,但斯特拉終其一生都沒有對這位同寢七年的好友公開發表過一個字的看法。

  阿斯塔在晚年時寫了一本回憶錄《1972-1979:追憶霍格沃茨時光》,這本書在她去世後發表。她在書中回憶了與阿德赫拉·布萊克共度的七年校園時光。人們跟著阿斯塔的敘述慢慢走進這位驚才艷絕、英年早逝的女孩,有些人禁不住想:

  如果沒有那麼顯赫的家世、沒有那麼出眾的頭腦、沒有那麼急切的野心,阿德赫拉·布萊克也許會和那個善良羞澀的、有著淡藍色眼睛的阿斯塔擁有一樣的結局吧?

  阿斯塔·亞克斯利——家裡不受重視的小女兒,後來嫁給了一名奧利凡德,在丈夫的鼓勵下成為了一名作家。她熬過了兩次戰爭,等來了一個大多數人都活在陽光下的時代,長命百歲,兒孫滿堂。

  可惜,沒有人知道答案。

  人總是在玫瑰凋落後才意識到它的美麗,總是在失去後才懂得珍惜,總是在一切結束後才承認那顆執拗的心。潮起潮落,永遠有新的期待、新的遺憾。

  但對他們而言,那從不是真正的結局。

  「現在太陽從海裡升起來了。陽光柔和地、溫暖地照在冰冷的泡沫上。因此小人魚並沒有感到滅亡。她看到了光明的太陽,同時在她上面飛著無數透明的、美麗的生物……小人魚覺得自己也獲得了它們這樣的形體,漸漸地從泡沫中升起來。」

  「到天空的女兒那兒去呀……天空的女兒也沒有永恆的靈魂,不過她們可以通過善良的行為創造出一個靈魂……當我們盡力做完了我們可能做的一切善行以後,我們就可以獲得一個不滅的靈魂,就可以分享人類一切永恆的幸福了。」

  「雖然我已經無可救藥了,但我能在我死之前盡自己的一點力量讓這個世界在未來變得更美好一點。」二十五歲的威廉·普林斯說。

  「我希望,所有人都可以活在陽光下。」十八歲的阿德赫拉·布萊克說。

  這是他們曾經共同的期盼與奢望。

  炙熱星辰相互碰撞,光輝曾繪單調夜空以耀眼色彩,如此令人心神激蕩。年輕生命燃燒的絢爛過後,屬於暗夜的宏大篇章終落帷幕。所有的理智與瘋狂、真實與扭曲、純粹與罪惡——這一切終將平息。晨旭初升,輝煌的腐朽焚燒殆盡,新的秩序被逐步建立。廢墟之上,虛弱的幸存者們等待著一個平靜的黎明、一個新的開始。

  那是他們無法觸及的明日。

  清晨的陽光灑向霍格沃茨城堡禮堂的四條長桌,冰雪消融。貓頭鷹帶著信件飛進禮堂,學生們睡眼惺忪,抱怨著幽靈教授和兩卷羊皮紙的魔法史論文。對角巷在淡淡的晨光中慢慢蘇醒,石子路蜿蜒向前,店鋪陸續開門,早起的人們相互問候。轉眼又是新的一天,平凡如期望。

  在故事的最後,王子與公主沒能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但他們都得到了他們想要的。

  對角巷的貓,夏日的雨

  貓頭鷹的翅膀撲棱響

  尖尖的塔樓,湖面的金光

  笛音隨著風飄向遠方

  許多年過去了,一切太平。

  正文終


第91章 尾聲·星星墜落 The Falling Stars

  ……

  純白的玫瑰,黃昏的鐘聲

  燦爛星光灑滿了夢境

  馬車的轱轆,心愛的人兒

  無人知曉歸途在何方

  一九八五年,沃爾布加·布萊克坐在搖椅中,一邊翻著從前的相冊,一邊無意識地哼著一首童謠。

  牆上深綠色的壁紙已有些剝落了,客廳的羊毛地毯被狐媚子啃出了好幾個洞,枝形吊燈上的大部分蠟燭久久未燃,落了一厚層灰。

  一九七九年九月阿德赫拉離奇死亡後,強勢的沃爾布加一直不肯接受這個事實。她將所有試圖說服她相信女兒已死的人都趕出了家門,開始滿世界地尋找她。

  她不相信阿德赫拉會這麼無緣無故地消失掉。她在《預言家日報》上登了尋人啟事,給不同的人寫信,動用了各種人情去找失蹤的女兒。一開始,還有人看在從前交情的份上勸她幾句,但每當這時她總會勃然大怒,對著那些告訴她阿德赫拉已死的人破口大罵。

  在她專心找女兒的時候,她的丈夫奧賴恩悄無聲息地死了。她在丈夫的葬禮上沒掉一滴眼淚,成了眾人指指點點的對像。

  沃爾布加知道,如果阿德赫拉還在的話,那些人絕對不敢這麼對她。她還拉下臉來給威廉·普林斯寫過信,請求他幫忙尋找阿德赫拉,但對方始終沒有回音。

  她就知道,自己不該對此抱什麼希望。她在臥室裡從無能的魔法部罵到冷血無情的普林斯,再到她那個不中用的、剛死的丈夫。她早就知道,她不應該對他們抱什麼希望!

  漸漸地,大家都說,布萊克夫人傷心的瘋了。如果不是有要緊的事,還是不要去打擾她了。格裡莫廣場十二號從此門庭冷落。

  一九八一年十一月,阿德赫拉與小天狼星的祖父阿克圖盧斯·布萊克登門,想要與沃爾布加商議小天狼星判決的事情。老人覺得,無論如何,他至少還帶著「布萊克」這個姓氏。

  「我沒有兒子,從來沒有!」沃爾布加衝他瘋瘋癲癲地大喊,「我只有一個女兒!她還活著!」

  阿克圖盧斯知道自己沒法再和她商量下去了。他去找了自己的堂弟博洛克斯,同時也是沃爾布加的父親、小天狼星的外祖父。

  「布萊克家可從來沒有叛徒。」大腹便便的博洛克斯搖頭晃腦地說,很快就將話題帶向了《巫師周刊》新一期的封面女郎。

  阿克圖盧斯嘆了一口氣,心中突生出種無力感。他真的老了,已無力負擔整個家族。

  一個月後,沃爾布加在報紙上看到了小天狼星·布萊克入獄的消息,拍手道:

  「哈哈!可恥的叛徒!肮髒罪惡的孽子!你是罪有應得!」

  她爆發出一陣神經質的大笑,眼淚從眼角流出,順著臉上的皺紋慢慢流下。笑聲慢慢停止,她被掛毯上那個被燒焦的小圓洞吸引住目光,那是她當年的傑作。良久,她動了動渾濁的眼球,看到了小圓洞旁邊的另一個名字——

  阿德赫拉·雷古勒斯·布萊克

  一九六一年至一九七九年

  「阿德赫拉,阿德赫拉……」她輕聲叨念著,一時間沒想起來這個聽上去很熟悉的名字屬於誰,只記著它很重要,「阿德赫拉!」她突然尖叫道。

  「我的女兒……」沃爾布加嚎啕大哭,將手中的報紙三下兩下撕成碎片,「都是你,都是你害死了我的女兒!」

  碎紙片紛紛揚揚地落下,沃爾布加仰起頭,發出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大笑。

  「……巴倫·塞爾溫交了金子頂罪,他的妹妹蕾妮嫁給了拉巴斯坦·萊斯特蘭奇,現在成了萊斯特蘭奇莊園的女主人,女主人,哈哈!亞克斯利被逮了進去,但他的妹妹現在可還活得好好的,正在張羅婚事呢。哼,就憑那個醜家伙!還有,還有——」

  「還有柳克麗霞的女兒——她怎麼敢,她怎麼敢!她不是已經死了嗎?為什麼還能在戰爭結束後又跳出來!哈,像個小醜一樣,作為一名純血女巫,居然為了擺明立場嫁給了一名麻瓜,哈哈!對,她也有個食死徒哥哥。她的哥哥也是食死徒……威廉·普林斯!他死了!哈哈!」

  「我的女兒呢?我的女兒呢!她也有個哥哥,但還不如干脆沒有!可恥的叛徒,該死的孽子,不頂用的玩意!但凡你還是個人,還有點良心——」

  「我的阿德赫拉才十八歲啊!她才十八歲……愚蠢的族譜,她怎麼會死?她才十八歲!十八歲!」沃爾布加衝著牆上紋絲不動的掛毯吼道,卻一口氣沒喘上來,劇烈地咳嗽起來。

  「咳,咳……孽子,孽子!」她咬牙切齒地說,抬頭看向掛毯上那個被燒焦的小洞,雙目通紅,「為什麼去死的人不是你!為什麼你不去死!為什麼!」

  天色已暗,客廳裡還沒有點燈,顯得陰森森的。

  「哈哈,結果怎麼樣呢?你不是和萊斯特蘭奇還有亞克斯利他們下場一樣嗎?被你的正義拋棄的滋味怎麼樣?哈哈!自由,理想——哼,全是垃圾!哈,鳳凰社,鳳凰,涅槃重生——我看是死一百次也不夠解恨吧!你有種就從阿茲卡班出來……孽子,出來!布萊克家的人絕不能懦弱!我的阿德赫拉一定是個勇敢的小英雄!」

  沃爾布加昂起頭,似乎還是十年前那個倨傲的貴婦人,還是純血圈人人羨慕的對像,走到哪裡都有人阿諛奉承。

  但現在的沃爾布加·布萊克是個公認的瘋婆子,獨自生活在陰森森的老宅子裡,已經被世人遺忘。

  布萊克老宅愈發凄冷。一開始納西莎還會去偶爾看望自己的姑母,後來連她也不去了。

  沃爾布加不知從哪裡翻出來一本舊相冊。因她討厭所有麻瓜的東西,布萊克家的照片只有薄薄一冊。

  那些已經泛黃的照片像有魔法一樣,能暫時安撫住沃爾布加反復不定的情緒。她一邊翻著照片,一邊哼著一首幼時的搖籃曲。她記得,阿德赫拉很喜歡它,總喜歡聽著它入睡。

  她得復習復習歌詞,萬一阿德赫拉回來,她卻把歌詞都忘了,就不好了……

  沃爾布加的眼睛因為經常哭泣已經不大好用了,她喜歡用手去摸照片上的人臉。巫師的照片是會動的,其他人在碰到沃爾布加的手指時都會躲到一邊,小天狼星更是干脆消失不見了。可誰想看到他呢?

  唯有阿德赫拉不躲不閃,臉上始終帶著恰到好處、一成不變的微笑。

  那是她的女兒,阿德赫拉·雷古勒斯·布萊克。她還會回家。對,她一定會回來的。

  一九八五年三月,此時的沃爾布加已如同行屍走肉一般,白天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望著照片上的女孩出神。她有時也會衝著掛毯吼幾句,罵一會那個不知死活的孽子,但已經越來越有氣無力了。

  在一天夜裡,沃爾布加被窗外的雷聲驚醒。她伸手去摸索台燈的旋鈕,但半天也沒摸到。她一個不小心,從床上栽了下來。

  她倒在地上,頭頂的劇痛卻讓她的神志有了短暫的清明。她想動一下手指,想叫出小精靈克利切的名字,可她都辦不到。

  她的視力漸漸模糊,呼吸愈發困難,心跳聲似乎離她越來越遠……過去幾十年的人生在她眼前一幕幕閃現。

  她有一個懦弱的丈夫、一個叛逆的兒子和一個乖巧的女兒;貝拉特裡克斯、安多米達、納西莎,布萊克家三姐妹嬌顏如花。

  她在一場舞會上遇到了自己的堂弟奧賴恩,害羞的年輕人邀請高傲美麗的她跳了一支舞。

  其實很久以前,沃爾布加也渴望過得到別人的愛。她小心翼翼地討好自己的父母,在弟弟們出世後細心地照顧他們;她也曾努力想要做一個好女兒、好妻子、好母親。

  但她都失敗了。她現在唯一能做的,是等女兒回家,再給她唱一遍那首入睡的歌謠。

  對角巷的貓,夏日的雨

  貓頭鷹的翅膀撲棱響

  尖尖的塔樓,湖面的金光

  笛音隨著風飄向遠方

  純白的玫瑰,黃昏的鐘聲

  燦爛星光灑滿了夢境

  馬車的轱轆,心愛的人兒

  無人知曉歸途在何方

  ……

  此時正值冬末春初,大犬座的天狼星與弧矢七光芒逐漸黯淡於夜空。長夜在一點點消逝,躺在地毯上的沃爾布加大睜著眼睛,眼中已然沒有了生氣。

  格裡莫廣場十二號寂靜無聲,被砍下的小精靈腦袋沉默地裝飾在昏暗的牆壁,唯有客廳的老爺鐘仍在滴滴答答地計量時間,一如往昔。在它旁邊的牆壁上是那張可追溯到中世紀的、曾令無數族人自豪的族譜——

  西裡斯、西格納斯、雷古勒斯、阿克圖盧斯,卡莉斯、卡莉朵拉、埃拉朵拉、卡西歐佩婭……從出生到死亡,新舊交替、年歲更迭,一代代族人、一個個故事、一段段由血淚築起的輝煌。金色的線穿過墨綠色的掛毯,曾連接起代代榮耀,而今已失往日光芒。再也不會有人獻以崇敬目光仰望,再也不會有人用以自豪語氣談起,再也不會有人以為使命、甘為之狂。

  最古老而高貴的布萊克家族,永遠純潔。

  一九八五年三月十四日凌晨,沃爾布加·布萊克於格裡莫廣場十二號去世,年五十九歲。第二天早晨小精靈克利切走進房間的時候,她僵硬的身體早已涼透了。

  她至死也沒有想到,是她引以為傲的家族榮光趕走了她的一個孩子,又殺死了另一個。

  百年輝煌,至此終結。

  四月是最殘忍的季節,荒地上

  長著丁香,把回憶和欲望

  摻雜在一起,又讓春雨

  催促那些遲鈍的根芽

  塞巴斯蒂安曾對阿德赫拉說過,消亡往往伴隨著新生。

  一九八五年三月二十一日,簡與愛德華·瓊斯的兒子艾倫·威廉·瓊斯出生,中間名用以紀念簡的哥哥威廉·普林斯。

  一九八六年四月七日,凱瑟琳與傑克·斯圖爾特的女兒夏洛特·弗朗西妮·斯圖爾特出生,中間名用以紀念一位故人。

  一九八七年,玫瑰巷一號伊娜斯魔法花卉店的艾洛蒂·托馬斯夫人要退休了,她將鋪面交到了克裡斯蒂安娜·布蘭迪的手上。

  克裡斯蒂安娜·布蘭迪,原先對角巷九百二十九號銀器店的店員,實則是威廉·普林斯的手下。

  她是名麻瓜出身的女巫,同時也是一名極其罕見的攝神取念師。她在幼時被麻瓜父母拋棄,被一名好心的巫師帶進了對角巷,以乞討為生。

  是六歲的威廉給了她第一塊面包。

  從此以後,她的信仰,唯有他。她不在乎立場、不在乎善惡、不在乎聲名,只在乎她唯一愛的人。

  威廉看中了她的天賦,將她安排在簡·梅拉妮婭的身邊,命令她注意著布朗藥店的一切動靜。他曾直截了當地告誡她:

  「你的天賦罕見而危險,但你沒有足夠的能力保護它。你絕不能讓別人知道。」

  克裡斯蒂安娜一直記著這句話,用他教給她的方法,終生沒有違背它。她的天賦唯有三個人知道:她、威廉,以及艾洛蒂·托馬斯——艾瑞絲·麥克米蘭夫人出嫁前的侍女、後來的花店老板娘。

  一九七四年,艾洛蒂·托馬斯被高奈莉婭·麥克米蘭在法國找到。就是她告訴高奈莉婭與威廉,艾瑞絲愛的另有其人、她是遭人脅迫。

  克裡斯蒂安娜在接手花店後,獨守著她那份從未得到回應的愛情,保守著他身份的秘密,安然無恙地活到了一百一十六歲高齡。

  她與在藥店工作的海蓮娜·施泰恩成了很好的朋友,兩人的共同點是心裡都永遠記著一個人。但與克裡斯蒂安娜不同,海蓮娜分得清尊重與愛。

  海蓮娜知道,威廉會給予每一個人他應得的尊重,而他唯一的錯判是他的未婚妻阿德赫拉·布萊克。他低估了她,在後來付出了代價。海蓮娜永遠感激阿德赫拉對她表現出的善意、威廉在戰爭中給她提供的庇護。她永遠懷念他們。

  她的女兒伊麗莎白在畢業後成為了簡·瓊斯的秘書,後來又成為了簡的養女夏洛特·斯圖爾特的助理。

  很多年後,當克裡斯蒂安娜的手指不再能靈巧地摘下枯葉、曾經美貌的海蓮娜也變得老態龍鐘,她們會在冬天的壁爐旁靠著火,悠悠地談論起往昔。當年的愛恨,終於可以輕輕一句話帶過,似乎被時間的潮水衝刷得只留下淺淺痕跡來證明它曾經存在過。

  克裡斯蒂安娜會說起那個曾塞給她很多次止咳茶的簡·梅爾,海蓮娜會說起那個告訴她她喜歡白玫瑰的阿德赫拉·布萊克。

  但她們都不約而同地避開了那個高傲英俊的威廉·普林斯。他是個頗具爭議、難以評價的人,她們都選擇將感激與一些隱秘的心思一同埋在心底。

  從某種意義上說,她們都是一個時代的見證者。

  在那個時代,有逃離紛爭的純血統、手沾無辜鮮血的純血統、為麻瓜抵死抗爭的純血統;他們中有的聰慧有的愚笨,有的善良有的邪惡,有的勇敢有的軟弱。

  他們是塞巴斯蒂安·塞爾溫、高奈莉婭·麥克米蘭、阿德赫拉·布萊克、威廉·普林斯,埃德加·博恩斯、詹姆·波特、小天狼星·布萊克、弗蘭克·隆巴頓,沃爾布加·布萊克、拉巴斯坦·萊斯特蘭奇、巴倫·塞爾溫、納西莎·馬爾福……

  如今巫師界的主流觀點反對「純血統」的概念,並指出每個巫師家族都有麻瓜先祖。而常以星星為名的他們,成為了最後的純血統。

  曾經睥睨眾生,後來跌落凡塵,現在被人遺忘。

  自由之心,勇者之劍

  魂歸故裡,鐘聲綿涼

  熱愛不息,靈魂不滅

  縱無人知,無悔無徨

  星星墜落了,黑暗時代已經終結。


第92章 後記·新的開始 The New Start

  細數天上繁星點點,思考緣何須將燃盡。

  ——《Tranquility》

  那些星星經歷過數億年、數十億年的生命。早在人類誕生之前就一直閃爍著光輝,在人類滅亡之後,它們仍會繼續綻放著光芒吧?人的生命連星星一瞬間的光輝都不及。這是自古以來人們就明白的事情。然而,認識到星星的永遠和人世的一瞬的是人,不是星星。

  總有一天你也會明白的,明白人類重視瞬間的燃燒甚於凍結的永恆,明白一瞬即滅的流星的軌跡將會深刻於宇宙的深淵和人們的記憶當中。

  ——《銀河英雄傳說》

  二零六二年七月十九日,簡·瑪麗萊娜·卡洛琳·瓊斯與亨利·詹姆·波特在康威鎮羅莎爾芭城堡舉行婚禮,這兩名身世顯赫的年輕人的結合備受各界關注。

  亨利·詹姆·波特於二零三零年出生,系詹姆·小天狼星·波特與高奈莉婭·奧羅拉·麥克米蘭的長子、哈利·波特與金妮·韋斯萊的孫子。波特是一個古老的巫師姓氏,在兩次戰爭結束後在巫師界更是無人不知。

  波特家族是十二世紀一個名為斯廷奇庫姆的林弗雷德的巫師的後裔。林弗雷德進行了一系列的實驗,為波特家族的財富奠定了基礎。歷史學家認為,林弗雷德發明的一些魔藥在經過演變之後一直使用到了今天,包括生骨靈和提神劑。林弗雷德的大兒子哈德溫與一名叫艾歐蘭斯·佩弗利爾的年輕女巫結婚。艾歐蘭斯·佩弗利爾是伊格諾圖斯·佩弗利爾的孫女,從祖父處繼承了被稱為「死亡聖器」之一的隱形衣。

  哈利·波特的曾祖父亨利·波特於一九一三年至一九二一年供職於威森加摩,曾譴責時任魔法部部長阿切爾·埃弗蒙德禁止魔法社會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中幫助麻瓜。哈利·波特的祖父弗利蒙·波特發明了速順滑發劑,使家族財產翻了兩倍。哈利·波特的父親詹姆·波特在畢業後與女友莉莉·伊萬斯、好友小天狼星·布萊克和萊姆斯·盧平加入了鳳凰社,投身於抵抗伏地魔的鬥爭中。麻瓜出身的女巫莉莉·伊萬斯後來成為他的妻子。一九八一年,波特夫婦在戈德裡克山谷被伏地魔殺害。在這之後,伏地魔敗在了年僅一歲的哈利·波特手上,第一次巫師戰爭由此結束。

  一九九五年,伏地魔復活,三年後被哈利·波特再次打敗。第二次戰爭結束後,哈利·波特與好友羅恩·韋斯萊的妹妹金妮·韋斯萊結婚。二零零四年,兩人的長子詹姆·小天狼星·波特出生,中間名用以紀念哈利·波特的教父小天狼星·布萊克。小天狼星身為布萊克家族最後一位男性族人,將所有的財產都留給了教子哈利。二零二七年,詹姆·小天狼星與同院同學高奈莉婭·奧羅拉·麥克米蘭結婚,三年後亨利·詹姆·波特出生。

  簡·瑪麗萊娜·卡洛琳·瓊斯於二零三一年出生,系艾倫·威廉·瓊斯與夏洛特·斯圖爾特之女、愛德華·瓊斯與簡·梅拉妮婭·普林斯之孫女。簡·梅拉妮婭·普林斯是普林斯家族最後的繼承人。普林斯家族在魔藥界享有數百年的盛名,為巫師界帶來了無數令人矚目的魔法創造。

  一四七二年,一位普林斯在對角巷開設了一家藥店,並以家族標志「玫瑰」為名,開啟了普林斯家族長達五百多年的顯赫歷史。在二十世紀七十年代初威廉·珀爾修斯·普林斯繼承家族時,已無人可動搖普林斯家族在英國魔藥界的地位。威廉·珀爾修斯是一位強大、危險的男巫,後世對其評價褒貶不一。他是一名臭名昭著的食死徒,卻在戰爭後期給魔法部與鳳凰社提供情報,動機至今未明。他在極年輕的年紀去世,但在魔藥上的造詣無人可忽視。學術界一般認為,普林斯兄妹,即威廉·珀爾修斯與簡·梅拉妮婭,最精通的領域的是毒藥與解藥,但兩人在這一方面的學術成果鮮少留存於世。

  一九八一年,威廉·珀爾修斯·普林斯在一次與傲羅的戰鬥中死亡。一九八三年,簡·梅拉妮婭與麻瓜出身的傲羅兼鳳凰社成員愛德華·瓊斯結婚,兩年後生下艾倫·威廉·瓊斯。一九九六年,時任傲羅辦公室主任的愛德華·瓊斯在執行鳳凰社任務時犧牲。在這之後,簡·梅拉妮婭將兒子艾倫送往北美,自己則投身於鳳凰社的工作中。一九九八年五月二日,她在霍格沃茨最後一戰時救下了秘書凱瑟琳·斯圖爾特的女兒夏洛特·斯圖爾特,後將其收養。一九九八年九月,簡·梅拉妮婭接受麥格教授的邀請,成為了斯萊特林學院院長兼魔藥課教師。

  在二零一七年九月簡·梅拉妮婭·普林斯·瓊斯因病去世時,瓊斯家族的財富已積累到一個驚人的程度。根據簡·梅拉妮婭的遺囑,瓊斯家族的絕大多數財產歸艾倫所有,但養女夏洛特·斯圖爾特將將擁有藥店及一系列附屬機構。兩人的遺產分割持續了將近一年的時間,在所有手續都交接完畢後,發生了戲劇性的一幕:艾倫·瓊斯與夏洛特·斯圖爾特宣布訂婚。

  二零二零年,夏洛特·斯圖爾特收到了一份數額龐大的遺產贈予,據稱來自她素未謀面、定居法國的外祖母;二零二七年,她收到了第二份遺產贈予,來自她遠在美國、身為伊爾弗莫尼魔法學校創辦者直系後裔的父親。

  循著簡·瑪麗萊娜·卡洛琳與亨利·詹姆的血脈往上粗略追溯,我們可以挖掘出不少各個時代的傑出人物和顯赫姓氏:瓊斯、斯圖爾特、普林斯、布萊克,波特、麥克米蘭、韋斯萊、佩弗利爾。第一次巫師戰爭與第二次巫師戰爭可以簡略歸結為純血家族陣營與麻瓜出身巫師等「血統不純者」之間的對抗。時至今日我們已然知道,巫師界並不存在真正的「純血統」,這只是一個自詡高貴的概念,任何一個古老的巫師家族都存在麻瓜先祖。現在的主流觀點是抵制血統論,強調巫師與巫師平等。但是血統真的一文不值嗎?

  兩次巫師戰爭加速了一批所謂的「純血家族」的消亡,但也使那些擁護鳳凰社的家族聲名鵲起,波特與韋斯萊便是其中最好的例子。羅恩與金妮·韋斯萊的母親莫莉·韋斯萊共生育七個孩子,其中的五個育有不止一個後代,近兩代內有直接姻親關系的家族多達十幾個,情形更勝當年處於巔峰期的布萊克家族。舊階級消彌,新的利益集團已經形成。我們宣揚的巫師與巫師平等真的能持久存在嗎?歷史的車輪又是否會再一次重蹈當年血腥殘酷的覆轍?

  上世紀七十年代,哈羅德·普林斯為了提升家族地位與布萊克家族簽下婚約,意圖讓威廉·普林斯迎娶布萊克家族的女兒。這道婚約因安多米達·布萊克的逃婚與阿德赫拉·布萊克的早逝作廢,哈羅德最初的設想落空。但在將近百年後的今日,這兩個已經父系消亡的古老巫師家族終於借由兩位年輕人的婚姻再次被聯系在一起:繼承了普林斯的瓊斯與繼承了布萊克的波特。命運兜兜轉轉,又在終點處繞回到它的起點。

  我們的故事開始於一道變更的婚約,結束於它在某種意義上的實現。當年的兩人是否快樂,沒有人知道。再過一些時日,當最後一個認識他們的人也與世長辭,當年那一個個代表著鮮活生命的名字就會徹底成為只存在於文學作品中的角色、學生反復背誦的考點與躺在歷史書裡的一行文字,又或者被徹底遺忘。我們在先人留下的記述中仰望那個群星閃耀的時代,渴望與之神魂相交,卻不知他們是願意掛在天上供人瞻仰,還是和站在地面上的普通人一樣平凡快樂地度過一生?

  在這個世界上,未知的事物總是多於已知的,未解的問題總是多於已解的。許多問題的答案永遠也無人知曉,又或者我們窮其一生也無從得知。有的人安於現狀、停滯思考,有的人奮不顧身、激勇向前;沒有人能也沒有人有資格完全指出他人的對錯,因為每個人都是這世界獨一無二、無可替代的存在,沒有一顆星可以永久地指引前進的方向。我們在或思索或借鑒中前進,以或主動或被動的態度向死而生,沿或華麗或平庸的軌跡短暫地劃過永恆的夜空。星辰燃燒,引力不朽,最終,每個人都找尋到了生命的平衡。

  你的答案,除你之外,無人知曉。

  作者有話要說:

  不知道會不會有人感興趣,但還是想向大家推薦《銀河英雄傳說》。我是在今年三月份看的這本書。雖然題材和這篇文差的有點遠,但它對於這篇文的完成影響很大。所以選擇了一段我很喜歡的話放在了這一節前面。《Tranquility》是銀英動漫的插曲。如果覺得書太厚的話,動漫也是個不錯的選擇。新版的畫面很好看,缺點是目前只有兩季。

  接下來四天更新的是附錄,可能有點無聊。番外在下周五(27號)開始更新。現在還在想要不要再進行修改。也許一犯懶就不改了。


第93章 附錄一:全體出場人物

  【附錄一:全體出場人物】

  (大致按出場順序,聲音或人物)

  克利切

  Kreacher

  塞巴斯蒂安·塞爾溫(帕克·布朗/弗朗西斯科·布朗)

  Sebastian Selwyn (Paco Brown/Francisco Brown)

  沃爾布加·布萊克

  Walburga Black

  阿德赫拉·雷古勒斯·布萊克

  Adhara Regulus Black

  小天狼星·奧賴恩·布萊克

  Sirius Orion Black

  萊姆斯·約翰·盧平

  Remus John Lupin

  詹姆·波特

  James Potter

  彼得·佩迪魯

  Peter Pettigrew

  安多米達·布萊克·唐克斯

  Andromeda Black Tonks

  霍拉斯·斯拉霍格恩

  Horace Slughorn

  小巴蒂·克勞奇

  Bartemius Crouch Jr.

  斯特拉·弗林特

  Stella Flint

  麗布拉·麥克米蘭

  Libra Macmillan

  阿斯塔·亞克斯利(阿斯塔·亞克斯利·奧利凡德)

  Astra Yaxley (Astra Yaxley Ollivander)

  拉巴斯坦·萊斯特蘭奇

  Rabastan Lestrange

  赫克托·弗利

  Hector Fawley

  奧利凡德

  Ollivander

  羅道夫斯·科沃斯·萊斯特蘭奇

  Rodolphus Corvus Lestrange

  貝拉特裡克斯·德魯埃拉·布萊克·萊斯特蘭奇

  Bellatrix Druella Black Lestrange

  蝴蝶夫人(海倫·克裡)

  Madam Butterfly (Helen Clear)

  菲利克斯·麥克米蘭

  Felix Macmillan

  巴倫·塞爾溫

  Baron Selwyn

  伊娜·勞倫斯

  Ina Laurence

  喬治·麥克米蘭

  George Macmillan

  高奈莉婭·雅典娜·麥克米蘭

  Cornelia Athena Macmillan

  艾洛蒂·托馬斯

  Elodie Thomas

  蒂凡尼·黑爾

  Tiffany Hill

  簡·梅拉妮婭·普林斯(簡·梅爾/簡·梅拉妮婭·普林斯·瓊斯)

  Jane Melania Prince (Jane Meyer/Jane Melania Prince Jones)

  海蓮娜·施泰恩

  Helena Stern

  威廉·珀爾修斯·普林斯

  William Perseus Prince

  伏地魔(湯姆·馬沃羅·裡德爾)

  Lord Voldemort (Tom Marvolo Riddle)

  阿爾法德·布萊克

  Alphard Black

  羅斯默塔女士

  Madam Ro□□erta

  菲比·甘普

  Phoebe Gamp

  納西莎·布萊克·馬爾福

  Narcissa Black Malfoy

  莉莉·伊萬斯(莉莉·伊萬斯·波特)

  Lily Evans (Lily Evans Potter)

  菲拉

  Ferra

  波琳娜·朗格·穆勒

  Pauline Lange Muller

  維奧萊塔·穆勒

  Violetta Muller

  愛德華·查爾斯·瓊斯(艾迪·懷特)

  Edward Charles Jones (Eddie White)

  柳克麗霞·布萊克·普威特

  Lucretia Black Prewett

  約翰·史密斯

  John □□ith

  萊拉·格林格拉斯·塞爾溫

  Lyra Greengrass Selwyn

  多卡斯·梅多斯

  Dorcas Meadowes

  喬安娜·凱瑟琳·布朗(凱瑟琳·斯圖爾特)

  Johanne Catherine Brown (Catherine Steward)

  雷歐娜·布雷斯韋特

  Leona Braithwaite

  尼古拉斯·斯基特

  Nicolas Skeeter

  弗蘭克·隆巴頓

  Frank Longbottom

  埃德加·博恩斯

  Edgar Bones

  艾莉娜·甘普·麥克米蘭

  Eleanor Gamp Macmillan

  米勒娃·麥格

  Minerva McGonagall

  阿不思·珀西瓦爾·伍爾弗裡克·布賴恩·鄧布利多

  Albus Percival Wulfric Brian Dumbledore

  漢斯·艾博

  Hans Abbott

  安娜·艾博·麥克米蘭

  Anna Abbott Macmillan

  阿布拉克薩斯·馬爾福

  Abraxas Malfoy

  哈羅德·尼古拉斯·普林斯

  Harold Nicolas Prince

  艾瑞絲·赫拉·麥克米蘭·普林斯

  Iris Hera Macmillan Prince

  艾斯特·弗利

  Esther Fawley

  克裡斯蒂安娜·布蘭迪

  Christianna Brandi

  奧莉維亞·麥克米蘭·弗林特

  Olivia Macmillan Flint

  奧賴恩·布萊克

  Orion Black

  尤菲米婭·波特

  Euphemia Potter

  哈利·波特

  Harry Potter

  西弗勒斯·托比亞·斯內普

  Severus Tobias Snape

  阿米莉亞·蘇珊·博恩斯

  Amelia Susan Bones

  老巴蒂·克勞奇

  Bartemius Crouch Sr.

  阿克圖盧斯·布萊克

  Arcturus Black

  博洛克斯·布萊克

  Pollux Black

  簡·瑪麗萊娜·卡洛琳·瓊斯

  Jane Marilena Caroline Jones

  亨利·詹姆·波特

  Henry James Potter


第94章 附錄二:主要事件年表

  【附錄二:主要事件年表】

  1472 普林斯家族在對角巷開設藥店,以家族標志玫瑰為名

  1550 各個巫師家族達成協議,隱藏家族魔法

  1612 妖精叛亂

  1650 普林斯家族一位先祖在筆記中用如尼文記錄下家族魔法的變遷

  1692 《國際保密法》生效

  1707 英國魔法部成立,尤裡克·甘普出任首任魔法部長

  1881.7 阿不思·鄧布利多出生

  1900.2 萊拉·格林格拉斯出生於英格蘭多塞特郡

  1920 普林斯家族成為霍格沃茨校董會成員

  1925.4 西格納斯·塞爾溫出生

  1925 赫克托·弗利出任魔法部長

  1925.9 柳克麗霞·布萊克出生

  1925.9 沃爾布加·布萊克出生

  1925.10 威廉·蘭斯洛特·普林斯、哈羅德·尼古拉斯·普林斯出生

  1926.12.31 湯姆·馬沃羅·裡德爾在倫敦一家孤兒院出生,其母梅洛普·岡特產後隨即去世

  1929.4 奧賴恩·布萊克出生

  1937.9 柳克麗霞·布萊克、沃爾布加·布萊克、威廉·蘭斯洛特·普林斯、哈羅德·尼古拉斯·普林斯入學;威廉·蘭斯洛特進入格蘭芬多學院,哈羅德進入斯萊特林學院

  1938.2 阿爾法德·布萊克、西格納斯·布萊克出生

  1938.9 湯姆·馬沃羅·裡德爾入學

  1939 赫克托·弗利下台,被更加積極主動的巫師倫納德·斯潘塞-莫恩取代

  1940.5.17 塞巴斯蒂安·塞爾溫出生

  1943.6 霍格沃茨密室開啟

  1943.12 塞巴斯蒂安·塞爾溫走丟,被阿爾伯特與卡特琳娜·布朗夫婦收養,取名弗朗西斯科·布朗

  1944.6 柳克麗霞·布萊克、沃爾布加·布萊克、威廉·蘭斯洛特·普林斯與哈羅德·尼古拉斯·普林斯畢業

  1945.6 湯姆·裡德爾畢業

  1945 鄧布利多打敗格林德沃

  1951.1.20 菲利克斯·麥克米蘭出生

  1951.9 弗朗西斯科·布朗、海倫·克裡入學,分別進入格蘭芬多學院與拉文克勞學院

  1951.12.19 貝拉特裡克斯·布萊克出生

  1953.2 威廉·蘭斯洛特·普林斯墜馬身亡,年二十七歲

  1953.3 哈羅德·普林斯與艾瑞絲·麥克米蘭成婚

  1953.11.7 威廉·珀爾修斯·普林斯出生

  1954 伊格內修斯·普威特與柳克麗霞·布萊克成婚

  1954.2 高奈莉婭·麥克米蘭出生

  1954.7.18 愛德華·查爾斯·瓊斯出生

  1955奧賴恩·布萊克與沃爾布加·布萊克成婚

  1955.3 哈羅德·普林斯與柳克麗霞·布萊克·普威特被人設計發生關系

  1955.12.9 簡·梅拉妮婭·普林斯出生

  1956.1 拉巴斯坦·萊斯特蘭奇出生

  1956.2 五歲的菲利克斯·麥克米蘭在樹林遭遇麻瓜流浪漢,魔力被廢

  1956.4 海倫·克裡與波琳娜·朗格相遇於霍格莫德

  1956.4 克裡斯蒂安娜·布蘭迪出生

  1956 阿不思·鄧布利多出任校長,伏地魔再次申請教職被拒

  1958.3 菲比·甘普出生

  1958.6 弗朗西斯科·布朗(塞巴斯蒂安·塞爾溫)、海倫·克裡畢業

  1958.12 艾琳·普林斯離家出走,嫁給麻瓜托比亞·斯內普

  1959.11.6 小天狼星·奧賴恩·布萊克出生

  1960.1.9 西弗勒斯·托比亞·斯內普出生

  1960.3.10 萊姆斯·約翰·盧平出生

  1960.3.27 詹姆·波特出生

  1960.4 彼得·佩迪魯出生

  1960.9 阿斯塔·亞克斯利出生

  1961.3 西格納斯·塞爾溫去世,年三十五歲

  1961.3 弗朗西斯科·布朗與海倫 克裡分手,塞巴斯蒂安·塞爾溫回歸家族;未婚先孕的海倫·克裡被趕出家族,後受到波琳娜·朗格·穆勒賞識,成為德國穆勒家族在英國的代理人

  1961.3.20 阿德赫拉·雷古勒斯·布萊克出生

  1961.5.9 伊娜·凱瑟琳·勞倫斯出生

  1961.12 喬安娜·凱瑟琳·布朗出生

  1962 諾比·裡奇上任,系首任麻瓜出身部長,引發純血舊勢力的恐慌,其中有許多人辭去公職以示抗議

  1963 「蝴蝶夫人」品牌創立

  1963.9 貝拉特裡克斯·布萊克入學

  1964.4 艾瑞絲·赫拉·麥克米蘭·普林斯去世

  1965.3 萊姆斯·盧平被芬裡爾·格雷伯克咬傷

  1965.4 塞巴斯蒂安·塞爾溫的麻瓜養父母被食死徒殺害。

  1965.5 奧賴恩·布萊克出軌,導致妻子沃爾布加·布萊克流產

  1965.9 威廉·普林斯、安多米達·布萊克、愛德華·瓊斯、弗蘭克·隆巴頓、高奈莉婭·麥克米蘭、泰德·唐克斯入學

  1966.9 盧修斯·馬爾福入學

  1967 塞巴斯蒂安·塞爾溫得知養父母死亡真相

  1967.9 簡·普林斯、拉巴斯坦·萊斯特蘭奇、納西莎·布萊克、巴倫·塞爾溫、多洛雷斯·烏姆裡奇、克裡斯蒂安娜·布蘭迪入學

  1968 部長諾比·裡奇染上某種神秘疾病而卸任,引發恐慌;尤金尼娜·詹肯斯上任

  1969.9 菲比·甘普入學

  1970.6 貝拉特裡克斯·布萊克畢業

  1970.9 阿米莉亞·博恩斯入學

  1971.4 第一次啞炮權力游行示威

  1971.6 魔法部開始著手制定啞炮權利法案

  1971.9.1 小天狼星·奧賴恩·布萊克、詹姆·波特、萊姆斯·約翰·盧平、彼得·佩迪魯、莉莉·伊萬斯、瑪麗·麥克唐納、西弗勒斯·斯內普、露西·勞倫斯入學

  1971.10 簡·普林斯與愛德華·瓊斯在夜巡途中撞見安多米達·布萊克與麻瓜出身巫師泰德·唐克斯的戀情

  1971.12 威廉·普林斯從妹妹簡·普林斯處得知安多米達·布萊克與泰德·唐克斯的戀情

  1972.4 第二次啞炮權力游行示威

  1972.5 簡·普林斯拿與愛德華·瓊斯的記憶換取了威廉·普林斯的一個承諾,安多米達·布萊克為契約見證人;簡·普林斯與愛德華·瓊斯分手

  1972.6 愛德華·瓊斯、弗蘭克·隆巴頓畢業,加入鳳凰社,同時開始傲羅培訓;威廉·普林斯畢業,全面接手藥店;高奈莉婭·麥克米蘭畢業,進入魔法部魔法法律執行司司長辦公室,從實習生做起;安多米達·布萊克、泰德·唐克斯畢業

  1972.8 威廉·普林斯加入食死徒,安多米達·布萊克離家出走,婚約變更 [正文起點]

  1972.9 阿德赫拉·雷古勒斯·布萊克、麗布拉·麥克米蘭、斯特拉·弗林特、阿斯塔·亞克斯利、小巴蒂·克勞奇、伊娜·勞倫斯、漢斯·艾博入學,小天狼星·布萊克升入二年級,簡 普林斯升入六年級

  1972.9 小天狼星·布萊克等人發現萊姆斯·盧平是狼人

  1972.9 狼人襲擊事件

  1972.10 小天狼星帶妹妹阿德赫拉·布萊克去霍格莫德與堂姐安多米達·布萊克·唐克斯小聚

  1972.10 高奈莉婭·麥克米蘭轉正,成為魔法法律執行司司長助理

  1972.11 啞炮被殺案

  1972.11 斯拉霍格恩教授的聚會,阿德赫拉·布萊克與小巴蒂·克勞奇一同前往

  1973.1 高奈莉婭麥克米蘭調至威森加摩管理機構,負責一部分行政與文書工作

  1973.2 《啞炮權利法案》提交至威森加摩審議,被駁回修改

  1973.2 狼人襲擊事件

  1973.3 啞炮權力游行示威活動

  1973.3.12 《預言家日報》報道對角巷店鋪被砸

  1973.3.13 赫克托·弗利前往對角巷看望老友奧利凡德

  1973.4.16 羅道夫斯·萊斯特蘭奇與貝拉特裡克斯成婚,阿德赫拉·布萊克初遇蝴蝶夫人(海倫·克裡)

  1973.5 威廉·普林斯獲得藥劑師執業資格

  1973.6.10 尼法朵拉·唐克斯出生

  1973.6 盧修斯·馬爾福畢業

  1973.8 阿德赫拉·布萊克受邀來到麥克米蘭莊園,初遇菲利克斯·麥克米蘭

  1973.9 喬安娜·凱瑟琳·布朗入學,進入拉文克勞學院;阿德赫拉·布萊克升入二年級,小天狼星·布萊克升入三年級,簡·普林斯升入七年級

  1973.9 阿德赫拉·布萊克成為斯萊特林的替補找球手

  1973.10 格蘭芬多對戰斯萊特林,伊娜·勞倫斯抓住金色飛賊,格蘭芬多勝

  1973.12 斯拉霍格恩教授的聚會,阿德赫拉·布萊克與伊娜·勞倫斯碰面

  1973.12 聖誕節期間,威廉·普林斯對自己的身世起疑,開始著手調查,與高奈莉婭·麥克米蘭聯手

  1974.1 阿德赫拉·布萊克受邀來到麥克米蘭莊園

  1974.2 《啞炮權利法案》通過

  1974.5 狼人襲擊事件

  1974.6拉巴斯坦 萊斯特蘭奇、巴倫·塞爾溫畢業,加入食死徒;納西莎·布萊克畢業;多洛雷斯·烏姆裡奇畢業,進入魔法部;簡·普林斯畢業,離家出走,在布朗藥店開始藥劑師培訓,威廉·普林斯對外宣稱其臥病在床;克裡斯蒂安娜·布蘭迪畢業,後被威廉·普林斯安排到對角巷九百二十九號銀器店工作

  1974.6 高奈莉婭·麥克米蘭在法國找到姑媽艾瑞絲出嫁前的侍女艾洛蒂·托馬斯

  1974.7 狼人襲擊事件

  1974.8 威廉·普林斯聯系到高奈莉婭·麥克米蘭,同意為魔法部提供食死徒的內部消息,兩人立下契約

  1974.8 阿德赫拉·布萊克從麗布拉·麥克米蘭處得知菲利克斯·麥克米蘭受害真相

  1974.8 巨人作亂,西部颶風

  1974.8 阿德赫拉·布萊克開始訂閱《沃爾普吉斯騎士月刊》,她將剪報貼到臥室的牆上,被小天狼星·布萊克撕下來;兩人大吵一架,阿德赫拉事後在門上釘了一塊「禁止入內」的牌子

  1974.9 阿德赫拉·布萊克升入三年級,小天狼星·布萊克升入四年級

  1974.10 高奈莉婭·麥克米蘭成為部長初級助理,為部長收集情報

  1974.12 格蘭芬多對戰斯萊特林,阿德赫拉·布萊克抓住金色飛賊,斯萊特林勝

  1974.12 高奈莉婭·麥克米蘭成為米勒娃·麥格的上線

  1975.1.1 麻瓜屠殺事件,第一次新年屠殺

  1975.1.18 豬頭酒吧演講,塞巴斯蒂安·塞爾溫、高奈莉婭·麥克米蘭、小巴蒂·克勞奇、蒂凡尼·黑爾在場

  1975.2 一名啞炮被殺,沒有引起足夠重視

  1975.2 公開表明個人立場反對伏地魔的魔法部高官甘普遇害,引起恐慌

  1975.3 狼人襲擊事件兩起

  1975.4 巨人作亂,陰屍入戶

  1975.5 麻瓜屠殺事件

  1975.6 一名麻瓜出身巫師在威爾士一個巫師客棧被殺

  1975.6 拉巴斯坦·萊斯特蘭奇在度假途中邂逅一名麻瓜出身的女巫海蓮娜·施泰恩

  1975.6 尤金妮婭·詹肯斯因無力處理伏地魔的崛起而被迫下台

  1975.7 強硬派哈羅德·敏坎上台,老巴蒂·克勞奇成為魔法法律執行司司長

  1975.8 小天狼星·布萊克與母親沃爾布加·布萊克大吵一架

  1975.8 蒂凡尼·黑爾加入食死徒隊伍,後成為高級成員,但沒有黑魔標記

  1975.8.10 食死徒襲擊霍格莫德

  1975.8 盧修斯·馬爾福與納西莎·布萊克成婚

  1975.8.21 蒂凡尼·黑爾與西弗勒斯斯內普相識,後將他推薦給食死徒高層

  1975.9 吉德羅·洛哈特入學;阿德赫拉·布萊克升入四年級,小天狼星·布萊克升入五年級

  1975.9 狼人襲擊事件

  1975.9 愛德華·瓊斯結束傲羅培訓,參與調查一起走私案,後作為觀察員潛伏於對角巷,監視食死徒在對角巷的動向

  1975.10 老巴蒂·克勞奇帶領的魔法法律執行司展開一次針對伏地魔的刺殺行動,失敗

  1975.10 小天狼星·布萊克與詹姆·波特成為阿尼馬格斯

  1975.12.9 簡·普林斯的二十歲生日,食死徒襲擊對角巷,愛德華·瓊斯(艾迪·懷特)與簡·普林斯(簡·梅爾)重逢

  1975.12 狼人襲擊事件

  1976.1.1 拉巴斯坦·萊斯特蘭奇回國,帶回了麻瓜出身的女巫海蓮娜·施泰恩

  1976.1.1 拉巴斯坦 萊斯特蘭奇參與新年麻瓜屠殺

  1976.1 阿德赫拉受邀來到拉巴斯坦·萊斯特蘭奇在霍格莫德的鳶尾園,首次見到海蓮娜·施泰恩

  1976.2 普林斯家族發布簡·普林斯的訃告

  1976.3 狼人襲擊事件

  1976.3 彼得·佩迪魯在詹姆·波特和小天狼星·布萊克的全力幫助下成為阿尼馬格斯

  1976.3 陰屍入戶事件

  1976.4 尖叫棚屋事件

  1976.4 艾弗裡和穆爾塞伯試圖對瑪麗·麥克唐納使用黑魔法,莉莉·伊萬斯與西弗勒斯·斯內普大吵一架

  1976.5 陰屍入戶事件

  1976.6 「泥巴種」事件,西弗勒斯·斯內普與莉莉·伊萬斯分道揚鑣

  1976.7 菲比·甘普以女學生會主席的身份畢業,進入魔法部國際魔法合作交流司

  1976.7 巨人襲擊

  1976.7 小天狼星·布萊克離家出走,被母親沃爾布加·布萊克除名

  1976.8.7 威廉·普林斯與阿德赫拉·布萊克於普林斯莊園訂婚

  1976.8 狼人襲擊事件

  1976.9 阿德赫拉·布萊克升入五年級,被選為級長;小天狼星·布萊克升入六年級

  1976.10 麻瓜屠殺事件

  1976.11.6 小天狼星·布萊克十七歲成年

  1976.11.6 阿德赫拉·布萊克來到未婚夫位於霍格莫德的私宅

  1976.11.7 威廉·普林斯二十三歲生日

  1976.12 阿爾法德·布萊克因資助離家出走的外甥小天狼星·布萊克被除名

  1976.12.21 威廉·普林斯前往格裡莫廣場十二號拜訪布萊克家

  1977.1.5 滿月,狼人萊姆斯·盧平在尖叫棚屋變形;伏地魔前往格裡莫廣場十二號,阿德赫拉·布萊克首次見到伏地魔

  1977.1 一起大規模麻瓜屠殺事件

  1977.1 活點地圖制作成功

  1977.1 阿德赫拉·布萊克拜訪叔叔阿爾法德·布萊克,偶遇哥哥小天狼星·布萊克,兩人不歡而散

  1977.2 陰屍入戶事件

  1977.4 菲比 甘普升任部長初級助理

  1977.5 狼人襲擊事件

  1977.6 阿德赫拉·布萊克受邀前往普林斯莊園

  1977.6 阿米莉亞·博恩斯畢業,進入魔法部法律執行司,成為一名記錄員

  1977.7阿德赫拉·布萊克成為食死徒,年十六歲

  1977.9阿德赫拉·布萊克升入六年級,小天狼星·布萊克升入七年級

  1977.11 格蘭芬多對戰斯萊特林,阿德赫拉·布萊克抓住金色飛賊,斯萊特林勝

  1978.1.1 阿德赫拉·布萊克第一次參與了麻瓜屠殺,當晚於普林斯莊園過夜

  1978.1 拉巴斯坦·萊斯特蘭奇藏在私宅的麻瓜女巫海蓮娜·施泰恩被發現,家族震怒,將女巫囚禁於莊園地牢裡

  1978.1 阿德赫拉·布萊克前往天鵝街八號拜訪塞巴斯蒂安·塞爾溫

  1978.2 簡·梅爾通過第三次藥劑師考試,取得藥劑師執業資格

  1978.2 陰屍入戶事件

  1978.3.3 巴倫·塞爾溫與艾斯黛拉·格林格拉斯於塞爾溫莊園訂婚,塞巴斯蒂安·塞爾溫刺殺未果,伏地魔下令將其虐殺

  1978.3.5 蝴蝶夫人(海倫·克裡)離開英國

  1978.3.17 馬爾福莊園晚宴

  1978.3.18 哈羅德·尼古拉斯·普林斯於凌晨被毒殺

  1978.3.18 國際巫師聯合會先遣團抵達英國,高奈莉婭·麥克米蘭中毒,威廉·普林斯及時趕到

  1978.3.19 食死徒集會,阿德赫拉獻上克利切;克利切被伏地魔帶入岩洞灌下藥水,當晚幻影移形回家;阿德赫拉·布萊克命令它躲起來

  1978.3.20 阿德赫拉·布萊克十七歲成年,收到塞巴斯蒂安·塞爾溫的項鏈,喚醒記憶

  1978.4 麻瓜屠殺事件

  1978.4 海蓮娜·施泰恩被拉巴斯坦·萊斯特蘭奇以女園丁的身份送給威廉·普林斯

  1978.4 老巴蒂·克勞奇組建魔法法律委員會,高奈莉婭·麥克米蘭兼任顧問,阿米莉亞·博恩斯成為司長助理

  1978.4 高奈莉婭·麥克米蘭升任部長高級助理

  1978.4 活點地圖被阿格斯·費爾奇沒收

  1978.5 斯萊特林對戰赫奇帕奇,阿德赫拉·布萊克抓住金色飛賊,斯萊特林勝

  1978.5 阿爾法德·布萊克病逝

  1978.6 小天狼星·奧賴恩·布萊克、詹姆·波特、萊姆斯·約翰·盧平、彼得·佩迪魯、莉莉·伊萬斯畢業,加入鳳凰社;瑪麗·麥克唐納畢業;西弗勒斯·斯內普畢業,加入食死徒;露西·勞倫斯畢業,進入聖芒戈醫院開始治療師培訓

  1978.7 伊娜·勞倫斯與喬安娜·凱瑟琳·布朗開始在預言家日報進行暑期實習

  1978.7.31 國際巫師聯合會訪問英國

  1978.8 威廉·普林斯邀請未婚妻阿德赫拉·布萊克前往羅莎爾芭城堡度假

  1978.8.11 食死徒襲擊聖芒戈醫院,高奈莉婭·麥克米蘭死於一名啞炮臨時起意的刺殺;其母艾莉娜·甘普·麥克米蘭精神失常;其父喬治·麥克米蘭請威廉·普林斯查清高奈莉婭所中之毒

  1978.8.12 菲比·甘普與米勒娃·麥格在倫敦一家麻瓜咖啡館碰面

  1978.8 國際巫師聯合會將英國魔法界定義為戰爭狀態

  1978.9 阿德赫拉·布萊克升入七年級

  1978.9 多卡斯·梅多斯遇害,系伏地魔親自動手

  1978.9 麻瓜屠殺事件

  1978.10 威廉·普林斯投靠鳳凰社

  1978.11 菲利克斯·麥克米蘭被食死徒殺害

  1978.12 阿德赫拉·布萊克受邀第三次前往麥克米蘭莊園,與麗布拉·麥克米蘭見面

  1978.12.13 麗布拉·麥克米蘭服毒自殺

  1979.1 新年麻瓜屠殺事件

  1979.4 阿德赫拉·布萊克得知未婚夫叛變

  1979.4 埃德加·博恩斯被食死徒殺害,家人被抓走

  1979.4.28 阿德赫拉·布萊克與威廉·普林斯參觀倫敦魁地奇博物館

  1979.5 斯萊特林贏得魁地奇杯

  1979.6 阿德赫拉·布萊克畢業,進入古靈閣工作;斯特拉·弗林特、阿斯塔·亞克斯利、漢斯·艾博畢業;伊娜·勞倫斯畢業,成為《預言家日報》正式記者,加入鳳凰社;小巴蒂·克勞奇畢業,加入食死徒,進入魔法部工作

  1979.6 詹姆·波特與莉莉·伊萬斯第二次從伏地魔手中逃脫

  1979.7 詹姆·波特與莉莉·伊萬斯成婚

  1979.9.8 威廉·普林斯抓走鳳凰社成員伊娜·勞倫斯

  1979.9.10 伊娜·勞倫斯被伏地魔殺害

  1979.9.12 拉巴斯坦·萊斯特蘭奇前往格裡莫廣場十二號拜訪布萊克家

  1979.9.14 阿德赫拉·雷古勒斯·布萊克死亡,年十八歲;死前命令克利切銷毀偷取的魂器,即斯萊特林的掛墜盒

  1979.9.17 小天狼星·布萊克在《預言家日報》上看到尋人啟事,同時得知妹妹阿德赫拉·布萊克的死訊

  1979.9 拉巴斯坦·萊斯特蘭奇主動請命去研究時間魔法

  1979.9 威廉·普林斯秘密前往美國,在紐約州薩福克縣從一位麻瓜富商手上買下了雲雀別墅,並親自施加了一系列的保護咒語

  1979.10 奧賴恩·布萊克去世,年五十歲

  1979.10 威廉·普林斯完成任務歸來,得知未婚妻阿德赫拉·布萊克失蹤的消息,此時她已被宣布死亡

  1979.12 海蓮娜·施泰恩在威廉·普林斯的安排下進入玫瑰藥店工作

  1980.4 波特夫婦第三次從伏地魔手中逃脫

  1980.5 米麗森·巴諾德上任,能力出眾

  1980.6 喬安娜·凱瑟琳·布朗畢業,進入玫瑰藥店工作

  1980.6 威廉·普林斯找到特裡勞妮家族的後裔西比爾·特裡勞妮,將其推薦給鄧布利多教授

  1980.7.31 哈利·詹姆·波特出生

  1980.8.11 西比爾·特裡勞妮在面試時做出預言,被鄧布利多教授當場錄取;斯內普偷聽到傳遞給伏地魔,伏地魔開始追殺波特夫婦

  1981.3 威廉·普林斯給魔法部寄出匿名信

  1981.9 海蓮娜·施泰恩成為藥劑師助理,改任文職工作

  1981.9 露西·勞倫斯取得治療師執業資格

  1981.10.19 威廉·珀爾修斯·普林斯陣亡,年二十七歲

  1981.10.31 詹姆與莉莉·波特夫婦被伏地魔殺害,年二十一歲;伏地魔戰敗,第一次巫師戰爭結束

  1981.11.1 彼得·佩迪魯假死逃走,小天狼星·布萊克被捕

  1981.12 小天狼星·布萊克入獄

  1981.12 簡·普林斯收到了頒發給威廉·普林斯的梅林二級勛章;彼得·佩迪魯的媽媽收到頒發給兒子的梅林一級勛章

  1981.12.5 簡·普林斯前去探望蒂凡尼·黑爾,得知是西弗勒斯·斯內普出賣了哥哥威廉·普林斯

  1981.12.6 蒂凡尼·黑爾以食死徒名義入獄,半年後死於獄中

  1981.12 伊娜·勞倫斯的父母正式收到魔法部下發的死亡通知單

  1983 愛德華·瓊斯與簡·普林斯成婚

  1984.7.20 簡·普林斯·瓊斯收到來信,前往蜘蛛尾巷十九號拜訪艾琳·普林斯·斯內普

  1985.3.14 沃爾布加·布萊克於家中去世

  1985.3.21 艾倫·威廉·瓊斯出生

  1986 《啞炮權利法案》被廢除

  1986.4.7 夏洛特·弗朗西妮·斯圖爾特出生

  1987 愛德華·瓊斯成為傲羅辦公室副主任

  1987 米麗森·巴諾德連任成功,魔法部首次明文否定啞炮在魔法界與巫師平等的身份

  1990 米麗森·巴諾德退休,康奈利·福吉上台

  1992 柳克麗霞·布萊克·普威特去世,年六十七歲

  1993 小天狼星·布萊克成功越獄

  1994.6 彼得·佩迪魯從小天狼星·布萊克與萊姆斯·盧平手中逃走,前往尋找伏地魔

  1995.6 伏地魔復活

  1996.6 小天狼星·奧賴恩·布萊克於神秘事物司陣亡,年三十六歲

  1996.6 西弗勒斯·斯內普的情報導致鳳凰社成員愛米琳·萬斯遇害

  1996.7.16 愛德華·查爾斯·瓊斯陣亡,年四十一歲

  1997.6 哈利·波特與阿不思·鄧布利多前往伏地魔藏有魂器的海邊岩洞,拿到了阿德赫拉·布萊克留下的復制品;阿不思·鄧布利多被西弗勒斯·斯內普殺死,年一百一十五歲

  1997.6 被消除記憶的艾倫·威廉·瓊斯跟隨祖父母查爾斯與瑪麗·瓊斯前往北美

  1997.8.1 時任魔法部長魯弗斯·斯克林傑死於食死徒之手,食死徒控制魔法部

  1997.9 哈利·波特從多洛雷斯·烏姆裡奇手中奪得斯萊特林掛墜盒

  1997.12 斯萊特林掛墜盒被摧毀

  1998.3 彼得·佩迪魯死於馬爾福莊園,年三十七歲

  1998.3 凱瑟琳·斯圖爾特死於多洛雷斯·烏姆裡奇之手,年三十六歲

  1998.3 西弗勒斯·斯內普從烏姆裡奇手中救下簡·瓊斯,兌現了與威廉·普林斯的諾言

  1998.4 愛德華·萊姆斯·盧平(泰迪·盧平)出生

  1998.5.2 霍格沃茨之戰,尼法朵拉·唐克斯·盧平陣亡,年二十四歲;萊姆斯·約翰·盧平陣亡,年三十八歲;西弗勒斯·斯內普陣亡,年三十八歲;貝拉特裡克斯·萊斯特蘭奇陣亡,年四十六歲;伏地魔(湯姆·馬沃羅·裡德爾)陣亡,年七十一歲;食死徒戰敗。

  1998.5 簡·瓊斯收養夏洛特·斯圖爾特

  1998.9 簡·瓊斯接受麥格教授的邀請,出任霍格沃茨斯萊特林院長及魔藥課教師

  2001 簡·瓊斯花三千加隆買下了二十三年前威廉·普林斯與阿德赫拉·普林斯在馬爾福莊園合照的底片

  2004 詹姆·小天狼星·波特出生

  2008.5.2 霍格沃茨之戰十周年紀念日

  2016 夏洛特·斯圖爾特所著《戰火塵埃——六十六人訪談錄》出版

  2017.9.1 簡·瓊斯於聖芒戈醫院病逝,年六十一歲

  2018 艾倫·瓊斯與夏洛特·斯圖爾特訂婚

  2020 海倫·克裡在法國病逝,給外孫女夏洛特·斯圖爾特留下一筆豐厚的遺產

  2025.6 艾倫·瓊斯與夏洛特·斯圖爾特成婚

  2027 傑克·斯圖爾特去世,將遺產贈與女兒夏洛特·斯圖爾特·瓊斯

  2027 詹姆·小天狼星·波特與高奈莉婭·奧羅拉·麥克米蘭成婚

  2030 亨利·詹姆·波特出生

  2030 英國魔法部對外公布《英國魔法部部長辦公室秘密檔案與備忘錄解密(二零三零年版)》

  2030 雷歐娜·布雷斯韋特所著《黑暗崛起:嗜血權杖》出版

  2031.12 簡·瑪麗萊娜·卡洛琳·瓊斯出生

  2061.11 阿斯塔·亞克斯利·奧利凡德去世,年一百零一歲,回憶錄《1972-1979:追憶霍格沃茨時光》在去世一個月後出版

  2062.7.19 亨利·詹姆·波特與簡·瑪麗萊娜·卡洛琳·瓊斯成婚 [後記終點]

  2062 簡·瑪麗萊娜·卡洛琳·瓊斯·波特所著《過去與現在:那些最後的「純血」家族》出版

  2072.8 克裡斯蒂安娜·布蘭迪去世,年一百一十六歲


第95章 附錄三:家族簡表

  【附錄三:家族簡表】

  艾博家族 Abotte

  一代:

  安娜·艾博,漢斯的姑母,嫁與亨利·麥克米蘭

  二代:

  漢斯·艾博,阿德赫拉的同級同學

  蘇珊·艾博,漢斯的妻子,被食死徒殺害

  三代:

  漢娜·艾博,漢斯之女,嫁與納威·隆巴頓,破釜酒吧老板

  布萊克家族 Black

  一代:

  西裡斯·布萊克,行一

  菲尼亞斯·奈傑勒斯·布萊克,西裡斯的弟弟,行二,阿德赫拉的高祖父

  埃拉朵拉·布萊克,西裡斯與菲尼亞斯·奈傑勒斯的妹妹,行三

  伊斯拉·布萊克,埃拉朵拉的妹妹,行四,嫁與麻瓜鮑勃·希欽斯,遭除名

  厄休拉·弗林特,菲尼亞斯·奈傑勒斯的妻子,阿德赫拉的高祖母

  二代:

  西裡斯·布萊克,菲尼亞斯·奈傑勒斯之子,行一,阿德赫拉的曾祖父

  菲尼亞斯·布萊克,菲尼亞斯·奈傑勒斯之子,行二,遭除名

  西格納斯·布萊克,菲尼亞斯·奈傑勒斯之子,行三,阿德赫拉的外曾祖父

  貝爾維娜·布萊克,菲尼亞斯·奈傑勒斯之女,行四,嫁與赫伯特·博克

  阿克圖盧斯·布萊克,菲尼亞斯·奈傑勒斯之子,行五

  赫斯珀·甘普·布萊克,西裡斯的妻子,阿德赫拉的曾祖母

  維奧萊塔·伯斯德·布萊克,西格納斯的妻子,阿德赫拉的外曾祖母

  萊桑德拉·亞克斯利·布萊克,阿克圖盧斯的妻子

  三代:

  阿克圖盧斯·布萊克,西裡斯之子,阿德赫拉的祖父

  萊克裡斯·布萊克,西裡斯之女,阿克圖盧斯的妹妹

  雷古勒斯·布萊克,西裡斯之子,阿克圖盧斯與萊克裡斯的弟弟

  博洛克斯·布萊克,西格納斯之子,阿德赫拉的外祖父

  卡西歐佩婭·布萊克,西格納斯之女,博洛克斯的妹妹

  馬裡厄斯·布萊克,西格納斯之子,博洛克斯與卡西歐佩婭的弟弟,遭除名

  多瑞婭·布萊克,西格納斯之女,馬裡厄斯的妹妹,嫁與查勒斯·波特

  卡莉朵拉·布萊克,阿克圖盧斯之女,嫁與哈方·隆巴頓

  塞德雷爾·布萊克,阿克圖盧斯之女,嫁與塞普蒂默斯·韋斯萊,遭除名

  卡麗絲·布萊克,阿克圖盧斯之女,嫁與卡斯珀·克勞奇

  梅拉妮婭·麥克米蘭·布萊克,阿克圖盧斯的妻子,阿德赫拉的祖母

  伊爾瑪·克拉布·布萊克,博洛克斯的妻子,阿德赫拉的外祖母

  四代:

  柳克麗霞·布萊克,阿克圖盧斯之女,阿德赫拉的姑母,嫁與伊格內修斯·普威特

  奧賴恩·布萊克,阿克圖盧斯之子,柳克麗霞的弟弟,阿德赫拉的父親,因病逝世

  沃爾布加·布萊克,博洛克斯之女,阿德赫拉的母親,因病逝世

  阿爾法德·布萊克,博洛克斯之子,沃爾布加的弟弟,阿德赫拉的叔叔,遭除名,因病逝世

  西格納斯·布萊克,博洛克斯之子,阿爾法德的孿生弟弟,阿德赫拉的叔叔

  德魯埃拉·羅齊爾·布萊克,西格納斯的妻子

  五代:

  小天狼星·奧賴恩·布萊克,奧賴恩之子,被食死徒貝拉特裡克斯·萊斯特蘭奇殺害

  阿德赫拉·雷古勒斯·布萊克,奧賴恩之女,小天狼星的妹妹,古靈閣職員,死於伏地魔的岩洞

  貝拉特裡克斯·德魯埃拉·布萊克,西格納斯之女,阿德赫拉的大堂姐,嫁與羅道夫斯·萊斯特蘭奇,被莫麗·韋斯萊殺害

  安多米達·布萊克,西格納斯之女,阿德赫拉的二堂姐,嫁與泰德·唐克斯,遭除名

  納西莎·布萊克,西格納斯之女,阿德赫拉的三堂姐,嫁與盧修斯·馬爾福

  (父系消亡)

  布朗家族 Brown

  一代:

  阿爾伯特·布朗,塞巴斯蒂安的養父,麻瓜大學法學院教授,被食死徒殺害

  卡特琳娜·布朗,塞巴斯蒂安的養母,被食死徒殺害

  約翰·布朗,阿爾伯特的堂弟,藥劑師,曾任對角巷布朗藥店店長,遭黑魔王手下囚禁多年後病逝

  二代:

  弗朗西斯科·布朗,本名塞巴斯蒂安·塞爾溫,阿爾伯特養子,被食死徒威廉·普林斯折磨至死

  三代:

  喬安娜·凱瑟琳·布朗,弗朗西斯科與海倫·克裡之女,嫁與傑克·斯圖爾特,曾供職於對角巷玫瑰藥店,被多洛雷斯·烏姆裡奇殺害

  四代:

  拉文德·布朗,哈利·波特的同班同學

  弗林特家族 Flint

  一代:

  厄休拉·弗林特,斯特拉高祖父的妹妹,嫁與菲尼亞斯·奈傑勒斯·布萊克,阿德赫拉的高祖母

  三代:

  奧莉維亞·麥克米蘭·弗林特,斯特拉的祖母,阿德赫拉祖母的妹妹

  四代:

  艾斯黛拉·高爾·弗林特,斯特拉的母親

  五代:

  尼古拉斯·弗林特,斯特拉的哥哥,辯護人

  斯特拉·弗林特,阿德赫拉的同班同學

  維納斯·帕金森·弗林特,尼古拉斯的妻子,藥劑師,曾供職於對角巷玫瑰藥店

  六代:

  馬庫斯·弗林特,尼古拉斯的侄子

  格林格拉斯家族 Greengrass

  一代:

  萊拉·格林格拉斯,阿斯托利亞曾祖父的姐姐,嫁入塞爾溫家族

  三代:

  黛妮卡·格林格拉斯,阿斯托利亞的姑母

  艾斯黛拉·格林格拉斯,黛妮卡的堂妹,嫁與巴倫·塞爾溫

  馬丁·格林格拉斯,阿斯托利亞的父親

  溫妮莎·格林格拉斯,阿斯托利亞的姑母,黛妮卡的妹妹

  四代:

  達芙妮·格林格拉斯,阿斯托利亞的姐姐

  阿斯托利亞·格林格拉斯,嫁與德拉科·馬爾福

  瓊斯家族 Jones

  一代:

  查爾斯·瓊斯,愛德華的父親,麻瓜醫生

  瑪麗·瓊斯,愛德華的母親,麻瓜醫生

  二代:

  愛德華·查爾斯·瓊斯,查爾斯之子,麻瓜出身巫師,弗蘭克·隆巴頓的好友,傲羅,官至傲羅辦公室主任,被食死徒重傷身亡

  簡·梅拉妮婭·普林斯·瓊斯,愛德華的妻子,因病逝世

  三代:

  艾倫·威廉·瓊斯,愛德華之子,解咒員

  夏洛特·弗朗西妮·斯圖爾特·瓊斯,艾倫的妻子,藥劑師,曾任對角巷玫瑰藥店店長,業余作家

  四代:

  簡·瑪麗萊娜·卡洛琳·瓊斯,艾倫之女,嫁與亨利·詹姆·波特,作家

  萊斯特蘭奇家族 Lestrange

  羅道夫斯·科沃斯·萊斯特蘭奇,貝拉特裡克斯的丈夫

  拉巴斯坦·萊斯特蘭奇,羅道夫斯的弟弟,死於阿茲卡班監獄

  貝拉特裡克斯·德魯埃拉·布萊克·萊斯特蘭奇,阿德赫拉的大堂姐,被莫麗·韋斯萊殺害

  蕾妮·塞爾溫·萊斯特蘭奇,拉巴斯坦的妻子

  隆巴頓家族 Longbottom

  一代:

  奧古斯塔·隆巴頓,納威的祖母

  二代:

  阿爾吉·隆巴頓,納威的叔叔

  弗蘭克·隆巴頓,納威的父親,愛德華·瓊斯的好友,傲羅,被食死徒折磨至終身殘疾,於聖芒戈醫院病逝

  愛麗絲·隆巴頓,納威的母親,傲羅,被食死徒折磨至終身殘疾,於聖芒戈醫院病逝

  三代:

  納威·隆巴頓,弗蘭克之子,哈利·波特的同班同學,霍格沃茨草藥學教授

  漢娜·艾博·隆巴頓,納威的妻子,破釜酒吧老板

  麥克米蘭家族 Macmillan

  一代:

  梅拉妮婭·麥克米蘭,高奈莉婭的姑祖母,嫁與阿克圖盧斯·布萊克,阿德赫拉的祖母,因病逝世

  奧莉維亞·麥克米蘭,高奈莉婭的姑祖母,梅拉妮婭的妹妹,嫁入弗林特家族

  二代:

  亨利·麥克米蘭,高奈莉婭的伯父

  喬治·麥克米蘭,高奈莉婭的父親,亨利的弟弟

  艾瑞絲·赫拉·麥克米蘭,高奈莉婭的姑母,喬治與亨利的妹妹,嫁與哈羅德·尼古拉斯·普林斯

  安娜·艾博·麥克米蘭,高奈莉婭的伯母,亨利的妻子

  艾莉娜·甘普·麥克米蘭,高奈莉婭的母親,喬治的妻子

  三代:

  賽琳娜·麥克米蘭,亨利之女,高奈莉婭的堂姐,藥劑師,曾供職於對角巷玫瑰藥店

  小亨利·麥克米蘭,亨利之子,高奈莉婭的堂哥,賽琳娜的孿生弟弟

  菲利克斯·麥克米蘭,亨利之子,高奈莉婭的堂哥,被拉巴斯坦·萊斯特蘭奇殺害

  高奈莉婭·雅典娜·麥克米蘭,喬治之女,威廉·珀爾修斯·普林斯的表妹,魔法部官員,官至部長高級助理,被啞炮克裡殺害

  麗布拉·麥克米蘭,亨利之女,高奈莉婭的堂妹,服毒自殺

  四代:

  厄尼·麥克米蘭,小亨利之子

  五代:

  高奈莉婭·奧羅拉·麥克米蘭,厄尼之女,嫁與詹姆·小天狼星·波特

  馬爾福家族 Malfoy

  一代:

  阿布拉克薩斯·馬爾福,德拉科的祖父,因病逝世

  二代:

  盧修斯·馬爾福,阿布拉克薩斯之子,德拉科的父親

  納西莎·馬爾福,盧修斯的妻子,德拉科的母親

  三代:

  德拉科·馬爾福,盧修斯之子,哈利·波特的同學

  阿斯托利亞·格林格拉斯·馬爾福,德拉科的妻子

  四代:

  斯科皮·馬爾福,德拉科之子

  波特家族 Potter

  一代:

  亨利·波特,詹姆的祖父,曾供職於威森加摩

  二代:

  弗利蒙·波特,亨利之子,詹姆的父親,因病逝世

  尤菲米婭·波特,弗利蒙的妻子,詹姆的母親,因病逝世

  三代:

  詹姆·波特,弗利蒙之子,小天狼星·奧賴恩·布萊克的好友,被伏地魔殺害

  莉莉·伊萬斯·波特,詹姆的妻子,被伏地魔殺害

  四代:

  哈利·詹姆·波特,詹姆之子,傲羅,魔法部官員

  金妮芙拉·莫莉·韋斯萊·波特,哈利的妻子,預言家報社記者

  五代:

  詹姆·小天狼星·波特,哈利長子

  阿不思·西弗勒斯·波特,哈利之子,詹姆·小天狼星的弟弟

  莉莉·盧娜·波特,哈利之女,詹姆·小天狼星與阿不思·西弗勒斯的妹妹

  高奈莉婭·奧羅拉·麥克米蘭·波特,詹姆·小天狼星的妻子

  六代:

  亨利·詹姆·波特,詹姆·小天狼星之子

  簡·瑪麗萊娜·卡洛琳·瓊斯·波特,亨利·詹姆的妻子,作家

  普威特家族 Prewett

  一代:

  伊格內修斯·普威特,莫莉的伯父

  柳克麗霞·布萊克·普威特,莫莉的伯母

  穆麗爾·普威特,莫莉的伯母

  二代:

  費比安·普威特,莫莉的哥哥,被食死徒殺害

  吉迪翁·普威特,莫莉的哥哥,被食死徒殺害

  莫莉·普威特,費比安與吉迪翁的妹妹,嫁與亞瑟·韋斯萊

  普林斯家族 Prince

  一代:

  尼古拉斯·普林斯,威廉·珀爾修斯的祖父,藥劑師,曾任對角巷玫瑰藥店店長,因病逝世

  阿斯特麗德·弗利·普林斯,尼古拉斯的妻子,威廉·珀爾修斯的祖母,因病逝世

  二代:

  威廉·蘭斯洛特·普林斯,尼古拉斯之子,威廉·珀爾修斯的生父,藥劑師,曾任對角巷玫瑰藥店店長,遭阿布拉克薩斯·馬爾福設計身亡

  哈羅德·尼古拉斯·普林斯,尼古拉斯之子,威廉·珀爾修斯的養父,威廉·蘭斯洛特的孿生弟弟,被養子威廉·珀爾修斯·普林斯毒殺

  艾琳·普林斯,尼古拉斯之女,威廉·蘭斯洛特與哈羅德的妹妹,嫁與托比亞·斯內普,因病逝世

  艾瑞絲·麥克米蘭·普林斯,威廉·珀爾修斯的母親,哈羅德名義上的妻子,精神崩潰自殺身亡

  三代:

  威廉·珀爾修斯·普林斯,哈羅德·尼古拉斯名義上的兒子,威廉·蘭斯洛特與艾瑞絲之子,阿德赫拉·布萊克的未婚夫,藥劑師,曾任對角巷玫瑰藥店店長,被食死徒拉巴斯坦·萊斯特蘭奇殺害

  簡·梅拉妮婭·普林斯,威廉·珀爾修斯名義上的妹妹,哈羅德與柳克麗霞·布萊克之女,嫁與愛德華·查爾斯·瓊斯,藥劑師,曾任對角巷玫瑰藥店店長、霍格沃茨魔藥課教授、斯萊特林院長,因病逝世

  (父系消亡)

  塞爾溫家族 Selwyn

  一代:

  萊拉·格林格拉斯·塞爾溫,塞巴斯蒂安的母親

  二代:

  西格納斯·塞爾溫,塞巴斯蒂安的哥哥,意外去世

  塞巴斯蒂安·塞爾溫,同輩幼子,被食死徒威廉·普林斯折磨至死

  三代:

  巴倫·塞爾溫,塞巴斯蒂安的侄子

  蕾妮·塞爾溫,塞巴斯蒂安的侄女,巴倫的妹妹,嫁與拉巴斯坦·萊斯特蘭奇

  艾斯黛拉·格林格拉斯·塞爾溫,巴倫的妻子,萊拉的侄孫女

  韋斯萊家族 Weasley

  一代:

  塞普蒂默斯·韋斯萊,亞瑟的父親

  塞德瑞拉·布萊克·韋斯萊,亞瑟的母親

  二代:

  亞瑟·韋斯萊,羅納德的父親,魔法部官員

  莫莉·普威特·韋斯萊,亞瑟的妻子

  三代:

  威廉·亞瑟·韋斯萊,亞瑟之子,解咒員

  查爾斯·韋斯萊,亞瑟之子,從事火龍研究

  珀西·伊格內修斯·韋斯萊,亞瑟之子,魔法部官員

  弗雷德·韋斯萊,亞瑟之子,韋斯萊魔法把戲坊創始人,死於霍格沃茨之戰

  喬治·韋斯萊,亞瑟之子,韋斯萊魔法把戲坊創始人

  羅納德·比利爾斯·韋斯萊,亞瑟之子,哈利·波特的好友,傲羅

  金妮芙拉·莫莉·韋斯萊,亞瑟之女,嫁與哈利·波特,預言家報社記者

  芙蓉·伊薩貝爾·德拉庫爾·韋斯萊,威廉·亞瑟的妻子

  奧黛拉·韋斯萊,珀西的妻子

  安吉麗娜·約翰遜·韋斯萊,喬治的妻子

  赫敏·珍·格蘭傑·韋斯萊,羅納德的妻子,魔法部官員

  四代:

  維克托娃·韋斯萊,威廉·亞瑟之女

  多米尼克·韋斯萊,威廉·亞瑟之女

  路易·韋斯萊,威廉·亞瑟之子

  莫莉·韋斯萊,珀西之女

  露西·韋斯萊,珀西之女

  弗雷德·韋斯萊,喬治之子

  羅克珊·韋斯萊,喬治之女

  羅斯·韋斯萊,羅納德之女

  雨果·韋斯萊,羅納德之子


第96章 附錄四:參考資料

  【附錄四:參考資料】

  《預言家日報歷年彙總》

  《純血統名錄》,一九三一年

  《生而高貴:巫師家譜》,一九六零年

  《歐洲巫師藥劑師共同資格考試說明(一九六六年版)》

  《現代魔法的重大發現》,一九八五年

  《二十世紀重要魔法事件》,一九八七年

  《現代魔法史》,一九九零年

  《魔法史(第三版)》,巴希達·巴沙特著,一九九一年

  《魔法名勝古跡》,一九九二年

  《阿不思·鄧布利多的生平和謊言》,麗塔·斯基特著,一九九七年

  《斯內普:惡徒還是聖人?》,麗塔·斯基特著,一九九八年

  《鄧布利多軍:退伍者的陰暗面》,麗塔·斯基特著,二零一四年

  《戰火塵埃——六十六人訪談錄》,夏洛特·斯圖爾特著,二零一六年

  《英國魔法部部長辦公室秘密檔案與備忘錄解密(二零三零年版)》

  《黑暗崛起:嗜血權杖》,雷歐娜·布雷斯韋特著,二零三零年

  《1972-1979:追憶霍格沃茨時光》,阿斯塔·亞克斯利·奧利凡德著,二零六一年

  《過去與現在:那些最後的「純血」家族》,簡·M·C·J·波特著,二零六二年

  《阿德赫拉·布萊克的日記》(未公開)

  《約翰·史密斯的回憶錄》(未公開)

  《簡·瓊斯的回憶錄》(未公開)

  《海倫·克裡的回憶錄》(未公開)

  《克裡斯蒂安娜·布蘭迪的回憶錄》(未公開)


第97章 序幕

  番外卷·新生在日出 Broken Sunrise

  當整個世界的瘋狂平息,我們能否重拾破碎的靈魂,獲得救贖與新生?

  出場人物:(按出場順序)

  菲利克斯·蘭斯洛特·普林斯,出生於一九九零年八月

  高奈莉婭·莫嘉娜·普林斯,出生於一九九八年十二月

  尼古拉斯·貝德維爾·普林斯,出生於一九八零年五月

  菲利普·阿爾弗雷德·辛克萊爾,出生於一九九八年一月

  海蓮娜·施泰恩

  阿德赫拉·雷古勒斯·布萊克·普林斯,出生於一九六一年三月

  威廉·珀爾修斯·普林斯,出生於一九五三年十一月

  露西·勞倫斯

  序幕

  《預言家晚報》一九八二年五月十日,第一版

  標題:食死徒普林斯獲鄧布利多保釋出獄

  本報訊,在兩月前被判處五十年□□的已知食死徒成員威廉·普林斯在繳納高達七十萬加隆的巨額保釋金後由鄧布利多校長保釋出獄。此消息已經其辯護人尼古拉斯·弗林特證實,但尚無進一步消息。

  威廉·普林斯於去年十一月一日在塞爾溫莊園被捕,兩周後獲罪入獄,主要罪名包括告發並將鳳凰社密探西弗勒斯·斯內普折磨至終生殘疾、為神秘人研制魔藥等五條。普林斯入獄後,其妻阿德赫拉·普林斯在外四處游說,強烈抨擊魔法部將嫌犯未經正式審判投入監獄的做法。在她的努力下,威廉·普林斯於今年三月十四日從阿茲卡班返回倫敦參與了首場審判。

  根據威廉·普林斯的辯護人尼古拉斯·弗林特的辯詞,威廉·普林斯曾在戰爭中後期為魔法部多次提供食死徒內部情報。部長辦公室亦為其出具證明,承認他曾為代號「白玫瑰」的魔法部密探多次提供幫助,但拒絕承認弗林特要求的間諜「山貓」的身份。關於「山貓」的報道,請看本報第四版。

  威廉·普林斯的妻子阿德赫拉·普林斯在兩月前曾公開表示,對於此次審判的結果「非常失望」。她強硬的態度遭到了「黎明社團」的強烈抗議。黎明社團是一個由戰爭遇難者家屬自發組成的社會團體,其宗旨是「絕不讓任何一個食死徒逃過應受的懲罰」。在威廉·普林斯獲得審判機會後,普林斯家族位於霍格莫德的宅子遭人蓄意縱火。阿德赫拉·普林斯的長子阿爾伯特·普林斯在這場大火中被人擄走,兩天後被丟棄在聖芒戈醫院門口。至今未有任何團體表示為此次事件負責。

  阿德赫拉·布萊克·普林斯是布萊克家族的小女兒、威廉·普林斯的妻子、阿爾伯特與尼古拉斯·普林斯的母親,亦是廣為流傳的神秘人最受寵愛的情人。盡管普林斯家族已證實兩個孩子的身份,但他們的身世仍然謎團重重。阿德赫拉·普林斯與威廉·普林斯於一九七六年八月訂婚,於一九八一年十一月登記結婚。根據普林斯家族的聲明,阿爾伯特與尼古拉斯·普林斯於一九八零年五月兩人還未正式成婚時出生,此時阿德赫拉·普林斯「仍遭到神秘人的囚禁」。關於「神秘人之子」的報道,請看本報第三版。

  霍格沃茨校長、鳳凰社的領導人阿不思·鄧布利多同意擔任威廉·普林斯的擔保人,而眾所周知,鄧布利多在戰爭審判前期規避了普林斯一案,原因至今未明。關於鳳凰社這一神秘團體的報道,請看本報第六版。

  普林斯家族的發言人、威廉·普林斯同父異母的妹妹簡·梅拉妮婭·普林斯拒絕透露更多消息,並聲稱如果再有人騷擾她的家人,她將「使用一切手段讓他們後悔」。

  本報記者雷歐娜·布雷斯韋特報道

  本周暢銷書榜首:

  《淑女還是□□——阿德赫拉·普林斯傳》麗塔·斯基特著


第98章 第一幕 日光之下

  二十八年後,二零一零年九月一日,上午,倫敦。

  一名金棕色頭發的青年正趴在床上熟睡。他身上套著一件皺巴巴的白色睡衣,臉頰一側有好幾道紅色壓痕。在不遠處的地板上散落著一堆鬧鐘的殘骸。

  突然,房門被毫無征兆地打開,一名穿著公主裙的小女孩氣勢洶洶地衝進來,大有將床墊一把掀翻的氣勢;她身後跟著一名西裝革履的黑發男人。

  「Fox!起床了!起床了!」她一下子掀起了青年身上的薄被,「你答應了今天要送我去上學!」

  她叉著腰,居高臨下地瞪著他。青年的眼皮動了動,費了好大的勁才睜開。

  如果忽略那兩個大大的黑眼圈,他那一雙祖母綠眼睛也稱得上漂亮。

  「才幾點呀,我的小公主?」他聲音虛弱,說著又要閉上眼睛,「再讓我睡會……」他嘟囔著。

  女孩身後的男人平靜地開口了:

  「十點一刻。」

  綠眼睛青年一下子從床上跳起來,看看生氣的妹妹,又看了看他那無動於衷的哥哥,發出一聲痛苦的哀嚎。

  「你們怎麼現在才叫我起床?」他抓起放在床頭的魔杖,刷刷揮了幾下,房間立刻恢復整齊:被子被自動疊好,被摔碎的鬧鐘重新組在一起跳到床頭,窗簾被拉開,耀眼的陽光一下子充滿了整間臥室。

  他扔下魔杖,一邊找衣服一邊叨叨著:

  「實在是對不起,娜娜……我今天凌晨才回家。有一份特別難做的藥劑……藥店裡的那一群廢物,真想不通姑姑為什麼要把他們招到店裡。嘿,你是不知道,他們居然弄混了安眠藥水和止咳藥水的標簽!梅林的袍子啊,我今天到底應該穿哪一件衣服呢?」

  「如果你繼續叨叨的話,莫嘉娜就要遲到了。」男人冷冷地說。

  綠眼睛青年對男人的諷刺毫不在意。他挑了一件墨綠色袍子,正襯他眼睛的顏色。在男人帶著女孩回避的時候,他喊了一句:

  「娜娜,你整天和那個冰塊在一起就不嫌冷嗎?」

  女孩莫嘉娜氣得跺跺腳,忍住沒回頭,凶巴巴地說道:「尼古拉斯哥哥才不是你想的那樣呢!」

  尼古拉斯·普林斯帶著妹妹莫嘉娜在亂糟糟的客廳裡等了半分鐘,穿戴整齊的菲利克斯·普林斯便出來了。面無表情的尼古拉斯衝著鏡子微微抬了下下巴。

  「梳好你的鳥窩頭,別給莫嘉娜丟臉。」

  菲利克斯衝著他做了個齜牙咧嘴的鬼臉,伸著脖子去找不知放在何處的梳子。莫嘉娜先他一步,找到了梳子。菲利克斯見狀低下腦袋,等著他的小公主給他梳頭發。

  莫嘉娜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下手卻一點也不溫柔。菲利克斯「嗷」地一聲捂著腦袋跳了起來,不敢置信地看著手裡舉著梳子、依舊面露無辜的莫嘉娜。

  「我可是你親哥!你下手也太狠了吧——」他伸手要去揉莫嘉娜的腦袋。

  「行了。」尼古拉斯抽出魔杖,菲利克斯的頭發一下子就梳好了。他出手極快,其余兩人根本沒反應過來。

  「說了多少次了,不要碰我的頭發!」菲利克斯抗議道,「你這個——」

  莫嘉娜連忙上前,拽住了他常用魔杖的那只胳膊,並乖乖地把自己的頭伸了過去,頗有討好之意。菲利克斯瞥了尼古拉斯一眼,立刻對著妹妹換回了笑臉。

  「還是娜娜乖。聖誕節和哥哥一起過怎麼樣呀?」他輕輕揉揉她的腦袋,露出一個和煦的笑容,哄騙道。

  「她聖誕節要和我過。」尼古拉斯立刻說。

  「你這個蛋糕都不會烤的手殘!」

  「你是個活能把人說暈的話癆。」

  「你這個——」

  「都給我安靜!」莫嘉娜突然吼道,兩人一下子安靜下來,但各不相讓。他們都擺出一副不屑與對方爭吵的架勢,只不過尼古拉斯眼中淬著冰,菲利克斯眼中冒著火。

  「我聖誕節要回家找爸爸媽媽!誰要管你們兩個!」莫嘉娜眼睛紅紅的,生氣地跑開了。

  普林斯家的小公主被惹怒了,兩個男人頓時都沒了脾氣。

  高奈莉婭·莫嘉娜·普林斯,一九九八年十二月出生於美國,是威廉與阿德赫拉·普林斯夫婦的第四個孩子。她繼承了母親的相貌和父親的眼睛。據說,她的名字來自祖母的母族,高奈莉婭是一個麥克米蘭家常用的女名。但全家上下無論是和母親關系僵硬的尼古拉斯,還是自小照顧他們兄妹的女僕海蓮娜,都一致稱呼她為「莫嘉娜」;唯有他們的父親威廉固執地稱呼她為「高奈莉婭·莫嘉娜」。

  四年前,阿德赫拉·普林斯夫人因身體狀況不佳將女兒送回了英國,由年長莫嘉娜十八歲的哥哥尼古拉斯照顧。然而,尼古拉斯是魔法法律執行司的大忙人,很難說他和莫嘉娜住在一起是他照顧莫嘉娜還是莫嘉娜照顧他。

  尼古拉斯·貝德維爾·普林斯,出生於一九八零年五月,畢業於斯萊特林學院,現年三十歲,至今母胎單身。他容貌精致,卻手段狠辣,在部裡是個令人畏懼的人物,也是副司長一職的有力競爭者。

  尼古拉斯在兩歲時隨父母移居美國。母親阿德赫拉忙於照顧他病弱的雙胞胎哥哥阿爾伯特,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地忽略了這個小兒子。阿爾伯特在九歲時夭折,阿德赫拉傷心得精神恍惚,這一狀況一直持續到她重新懷孕。

  菲利克斯·蘭斯洛特·普林斯,出生於一九九零年八月,畢業於格蘭芬多學院,現年二十歲,上個月剛和交往了兩個月的女友分手。他性格開朗,很討女孩子喜歡,身邊從來不乏追求者。他對待現女友向來專一,但從來沒有和任何一人交往超過三個月。

  在兄妹三人上次的聚會中,尼古拉斯曾冷著臉逼問過菲利克斯這次分手的原因。菲利克斯喝了口黃油啤酒,用滿不在乎的語氣說,他工作太忙了,沒時間總哄那個嬌滴滴的家伙。

  可莫嘉娜記得他幾個月前還說過,他就喜歡他女朋友生氣的樣子。莫嘉娜認為愛情應該是像她的父母一樣,眼中只有對方的存在。她本以為尼古拉斯和她一樣也在為菲利克斯過於頻繁的分手擔心(她都要擔心他是不是有什麼問題了),結果尼古拉斯咬牙切齒地說——

  「你知不知道你前女友是我頂頭上司的女兒!」

  「那你應該慶幸我還沒把她給睡了,」菲利克斯懶洋洋地說,「同時有好幾個固定床伴的人沒資格指責我。」

  莫嘉娜瞪大了眼睛震驚地看著身旁的尼古拉斯,好像他突然長出了兩顆獠牙。

  「不就是睡個覺嘛,居然還需要不同的人陪……真是太過分了。」莫嘉娜不滿地小聲嘟囔道,用力叉起一塊魚排;菲利克斯則一臉壞笑。

  「該死。你別在她面前說這些——」

  「娜娜該認清她親愛的尼古拉斯哥哥的真實面目了,」菲利克斯尖著嗓子說,「今晚是去找身材豐滿的羅絲呢,還是去找腰細腿長的賽琳娜呢,這可真是一個好問題——停,你再偷看我的想法我就和你翻臉。」

  尼古拉斯·普林斯是一名天生的攝神取念師。他這一天賦直到五歲才被父母發現。他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進入大多數人的思想,卻看不透冷漠的母親阿德赫拉,也瞞不過敏銳的菲利克斯。

  菲利克斯又喝了一口黃油啤酒,用餐巾擦了擦嘴,覺得已經吊足了他的胃口,這才慢悠悠開口。

  「她們兩個是我們店的常客——對,她們喝的避孕藥是我熬的,」他沒好氣地承認道,「多謝你為我們增加營業額。哦,對了,我還知道你們上次……的時間,工作需要嘛。」他露出一個不懷好意的笑。

  尼古拉斯並沒有因為他省略掉的內容而感激他,因為莫嘉娜正搖著他的袖子,一臉天真地問:「什麼時間呀?」

  「一起吃飯的時間。」菲利克斯流利地替他答了,莫嘉娜手上的叉子一下子掉到盤子裡,發出刺耳的一聲。她看上去快要哭了,菲利克斯和尼古拉斯都不解地看著她。

  「難道一起吃飯就會懷孕嗎?」她難為情地看看菲利克斯,又看看尼古拉斯,「可是我才十一歲呀!」她慢吞吞地說。

  片刻的怔愣後,菲利克斯捧腹大笑,尼古拉斯的臉罕見的紅了。

  「你太可愛了。」菲利克斯笑得眼淚都要出來了。

  「閉嘴吧你,」尼古拉斯煩躁地說,「她是你妹妹!」

  兄妹三人若是只有兩人在一起,總能是相安無事;可若是三人聚齊,就不得不以雞飛狗跳的局面收場。

  莫嘉娜希望今天會是個例外,因為這可是她要去霍格沃茨上學的大日子呢!她真希望爸爸媽媽也能來,但威廉前幾天給她寫了信,告訴她阿德赫拉又生病了。他在信中為兩人的缺席向她道了歉。莫嘉娜向來是個聽話懂事的孩子,從沒有怨恨過自己在七歲時就被送走。她不知道生出三個活蹦亂跳孩子的媽媽身體為什麼會那麼差,但她在英國一直都很牽掛她。

  莫嘉娜今天還有一個大計劃,她打算先從好說話的菲利克斯下手。

  十點四十五,三人到達九又四分之三站台。站台上擁擠非常,好在尼古拉斯與菲利克斯都是高個子,能一眼看到先推著行李撞進站台的莫嘉娜。

  「我就要去霍格沃茨了!」她興奮地衝著兩個哥哥招手,「你們猜我會被分到哪個學院呀?」

  「斯萊特林。」

  「格蘭芬多。」

  兩兄弟同時開口說出了自己的學院,同時對看一眼,同時堅決地扭過腦袋。

  十一歲的小女巫笑眯眯地搖搖頭,宣布道:

  「我會被分到拉文克勞喲,我昨天晚上做夢夢到了!」

  那恐怕是個有預言性質的夢。嗯哼,有預言天賦真好,可以少擔驚受怕好幾個小時呢。

  「娜娜乖。你來幫我算算,我下一個女朋友什麼時候出現?」想要擺脫單身的菲利克斯不遺余力地套話。

  站在一旁的尼古拉斯不屑地輕哼了一聲。

  莫嘉娜附在菲利克斯耳朵旁,輕聲告訴了他那個「答案」。

  「真的?」他遲疑著看向她。

  「我可以發誓!」她看上去嚴肅極了。

  「好吧,」菲利克斯直起身子,也不知看沒看破她心裡那點小算盤,但好歹妥協了,「當然要聽我們家小公主的話嘍。」

  莫嘉娜舉手摸摸菲利克斯的手臂,笑起來的眼睛彎彎的。

  「Fox真乖。」

  說完她立刻拋下菲利克斯,扭頭去找尼古拉斯。她沒和尼古拉斯繞彎子,因為她明白尼古拉斯不用攝神取念都能看得出她在盤算什麼。

  「你和我們一起回家過聖誕節好不好呀?」

  莫嘉娜仰著頭,眼巴巴地看著哥哥。在她記憶中,尼古拉斯從沒有回家過過聖誕節——除了來接她去英國那一次,他可能都沒回過家。

  比尼古拉斯小了十八歲的莫嘉娜還不能明白尼古拉斯與母親之間的嫌隙。那些事離她太遠了。她只是在渴望一個完整的家,哪怕它只是暫時的。

  「好不好嘛?」她搖著他的袖子。

  「英國不好嗎?」尼古拉斯問道,低頭用一雙深不可測的黑眼睛看著妹妹。他寒冷的目光讓莫嘉娜禁不住在心裡打了個寒戰。她慢慢松開了捏住他衣服的手。

  「我前幾天收到了爸爸的信。他說媽媽又病了,」她情緒低落地說,「我在那天晚上……做了一個夢。」

  「我夢到我跪在床前握住媽媽的手……她和我說,她馬上就要走了。我問她要去哪裡,她對我說她要去找阿爾。尼克,你知道阿爾是誰嗎?我怎麼從來都沒有聽過這個名字呀。」

  尼古拉斯臉色僵硬,他放在身體另一側的手握成拳,又慢慢松開。

  「不知道,」他像是費了好大力氣才將這個答案從嘴裡拽出來,「那只是個夢,莫嘉娜。只是個夢。」他強調道。

  「我能分得清預言夢和普通夢。那就是個預言。」

  「預言是會變的,」尼古拉斯接道,似乎是緩過來了,「你不必在意它。」

  「我沒法不在意!她是我們的媽媽!」她瞥了一眼表,焦急地說。還有兩分鐘發車。

  「是嗎?恐怕她從沒有將我當作過她的兒子。」尼古拉斯帶著點怨恨說,這讓莫嘉娜稍稍吃驚。要知道,尼古拉斯是個鮮少表露情緒的人。

  「你怎麼會這麼想呢?你是她的第一個孩子,也許是嚴厲了點。但她當然是愛你的!」

  莫嘉娜不會想到自己的無心之語戳到了她這位看上去無所不能的兄長的痛處。

  「別說了。我是不會回去的。」尼古拉斯態度堅決。

  「你會後悔的。」一分鐘,莫嘉娜還在做最後的努力。

  「絕不。」尼古拉斯斬釘截鐵地說。

  「如果那個預言成真的話,」莫嘉娜緊盯著他的臉,「我會恨你的。」她倔強地說,在尼古拉斯看來十分的孩子氣。

  「你不會的。你不舍得。」他冷靜地說。也許就目前的形勢,這是一個事實。

  火車鳴笛,緩緩啟動。菲利克斯已經將莫嘉娜的箱子放上去了,他現在正扒在車門處,笑著衝飛奔而來的莫嘉娜伸出一只手。

  「我的莫拉!」馬上就要追上菲利克斯的莫嘉娜突然大叫一聲。尼古拉斯轉頭一看,果然,菲利克斯把莫嘉娜的鳥籠子給忘了,真不知道那些人怎麼放心喝他熬的藥,就不怕他忘記放什麼原料嗎?以為自己被遺棄的貓頭鷹莫拉在籠子裡瘋狂地拍打著翅膀,惹得周圍人頻頻注目。

  氣喘吁吁的莫嘉娜刻意避開了尼古拉斯的手,這是在和他鬧別扭呢。但尼古拉斯知道這持續不了多久。莫嘉娜抱著籠子瘋狂奔跑,委屈地瞪了一眼剛剛跳下列車想給她拿鳥籠的菲利克斯。

  「等等我呀!」她追趕著列車,在風中凌亂地喊道,「我今天還要被分到拉文克勞呢!」周圍的人聽到她這麼說都露出善意的笑。

  在這時,一只手從車門處伸了過來。莫嘉娜向前一跳,抓住了它,借助那位好心人的力量跳上了列車。

  抱著鳥籠的莫嘉娜差點一頭撞到那個人身上。她一抬頭,看到了一雙深邃的橄欖綠色眼睛。

  梅林吶,她的心怎麼會跳得這麼厲害呢?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一見鐘情嗎?

  「真的太感謝你了。我叫莫嘉娜,請問你怎麼稱呼呀?你一定是個樂於助人的格蘭芬多對不對?」她帶著紅撲撲的臉頰和亮晶晶的眼睛看向男孩英俊的面龐。

  「菲利普·辛克萊爾,」男孩禮貌地答道,掃了一眼那只在籠子裡被撞暈的貓頭鷹,收回了手,「拉文克勞二年級。」

  「太好了!你知道嗎?你一定要給我講講拉文克勞是什麼樣的,因為我們家沒有一個人是拉文克勞!但我今天一定會被分到拉文克勞的,因為我昨天晚上夢到了……」

  這個小女孩,像只快樂的小雲雀,嘰嘰喳喳的——這是十二歲的菲利普對莫嘉娜的第一印像。從看到他的那一刻起,她那雙靈動的、毫無保留的琥珀色眼睛就沒從他的身上移開過。

  月台上。

  「那個小子是誰?」菲利克斯望著漸遠的列車,抱起手臂,表情極其的不爽。

  「辯護人辛克萊爾的兒子,據說天資不錯。」尼古拉斯和菲利克斯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平靜地答道。可和他打過交道的人都知道,這不是什麼好兆頭。

  「如果他敢對娜娜有所企圖,」菲利克斯眯起他的綠色眼睛,「我就……」

  「就打斷他的腿。」尼古拉斯不假思索地接道。

  極其罕見的,菲利克斯在他面前露出一個真誠的笑,伸胳膊鉤住了這位他一直看不慣的哥哥的脖子。

  「這就對了嘛。我們呢,都是勇敢的騎士,要一起保護我們家的小公主!讓她每天都開開心心的……」

  無可救藥的蠢獅子,尼古拉斯在心裡想,但破例沒說出來。其實事實是怎麼樣,他們心裡都清楚得很——沒看見莫嘉娜逮著人家就不松口嗎?但他們都極有默契地選擇看不見。

  尼古拉斯忍受著菲利克斯的喋喋不休和大言不慚,兄弟兩人就這樣勾肩搭背著離開了站台。秋日的天空一片晴朗,他們走出車站,都站在陽光下。

  「我的外套被你弄皺了。」

  「怎麼,趕著去約會?」

  「見鬼,你腦子裡除了女人就沒有別的東西了嗎?」

  「當然有啊……避孕藥。」

  「你這個一輩子也用不上它的軟蛋。」

  「閉嘴!」


第99章 第二幕 黑湖之畔

  五年後,二零一五年九月,霍格沃茨。

  夕陽給隨風輕搖的樹梢戴上朦朧的頭紗,廣闊的湖面灑滿碎金,似是要給歸家的飛鳥鋪一條壯麗的長毯指引方向。湖邊的柳樹下,十六歲的莫嘉娜正枕在男友的腿上,看著狹長的樹葉一片片落下。

  在過去的五年間,普林斯三兄妹的變化說多不多,說少不少。一年前,時任魔法法律執行司副司長、兄妹三人的姑父愛德華·瓊斯因為舊疾復發被批准提前退休,三十四歲的尼古拉斯接替了他的位置,成為了幾十年來最年輕的副司長。他的事業一切順利,感情生活也很穩定的是一片空白。他和他那幾個固定床友上床,卻從不會愛上她們其中的任何一個。

  繼承了父親魔藥天賦的菲利克斯在二十一歲時毫無懸念地高分通過了第三次藥劑師考試,拿到了藥劑師的執業資格。在那之後,他不顧所有人的勸阻,辭掉了家族藥店輕松的工作,轉而做起了聖芒戈醫院的苦差。從小順風順水長大的菲利克斯在醫院第一次吃了苦頭,過了三年才轉正。他又陸續談了幾個女朋友,但最後均以和平或非和平分手收場。

  尼古拉斯和菲利克斯還是互相看不順眼。尼古拉斯說菲利克斯是格蘭芬多的蠢獅子,菲利克斯說尼古拉斯是陰險狡詐的斯萊特林;尼古拉斯嘲笑菲利克斯為他那「還沒出生」的另一半守身如玉,菲利克斯祝福尼古拉斯早晚有一天會累死在他某個女人的床上;尼古拉斯嘲笑菲利克斯放著現成的大路不走非要另辟蹊徑,菲利克斯嘲笑尼古拉斯是個爹不疼娘不愛的孩子……

  菲利克斯最後那句話把一向冷靜的尼古拉斯惹火了。他們兩個互毆了一頓,都掛了彩,都沒敢告訴他們的小公主莫嘉娜。

  有兩個騎士哥哥的小公主莫嘉娜在學校活得滋潤極了,至少她自己是這麼認為的。她花了五年的時間終於追到了她「一見鐘情」的男孩菲利普·辛克萊爾。菲利普的妹妹菲歐娜一向看莫嘉娜不順眼,認為她配不上自己的哥哥。誠然,莫嘉娜並不笨,不用費什麼力氣也能在年級裡考個中上游;但她看上的菲利普天資出眾,堪稱完美,頗有幾分鄧布利多校長當年的風采。除此之外,從小被保護得很好的莫嘉娜還幼稚得過分。在一開始,學校裡沒有一個人看好這一對。

  菲歐娜認為,菲利普對莫嘉娜這個人的興趣遠不如對她預言天賦的興趣。莫嘉娜的預言天賦大家有目共睹,她平時可比特裡勞妮教授靠譜多了。但事實怎樣,沒有人清楚。

  無論如何,現在被獲准枕在菲利普腿上的不是別人,而是莫嘉娜。只憑這一點,就足以讓霍格沃茨的女孩們嫉妒得發狂了。

  「你畢業以後要去干什麼呀?」莫嘉娜問道。

  菲利普背靠樹干,手裡拿著一本書,頭也沒抬地說:「傲羅。」

  莫嘉娜像是早已預料到這個答案了。她扁扁嘴,伸手捏住了一片落下的柳葉含在嘴裡。

  「不知道部裡有沒有什麼輕松的工作呢,」她嘟囔著,閉上了眼睛,「要是我能夢到我以後在哪裡就好了。」

  菲利普沒有回答。在他看來,莫嘉娜的天賦有利也有弊。如果她什麼事一閉眼就能夢到結局,那干嘛還要努力呢?他繼續讀著手上的妖精歷史。身為一名拉文克勞,他的求知欲是常人難以想像的。最近,他在讀圖書館裡有關妖精歷史的書時又有了新的發現。

  幾乎每一本書的空白處都留有同一個人的精妙批注。菲利普看著那些漂亮的鉛筆字,突然有了想認識一下那位批注人的衝動。他查了這些書的借閱記錄,一般圖書館會每隔幾十年銷毀掉那些過於久遠的記錄。但好在,妖精的歷史太過冷門,借閱這類書的人寥寥無幾,能像那位批注人一樣幾乎借閱過所有此類書籍的人恐怕都找不出第二個。

  A.R.B……他究竟是誰呢?

  莫嘉娜是不會對這些東西感興趣的,這一點菲利普無比清楚。她勝過其他女孩的地方是她對菲利普的包容和理解幾乎是無限的,而菲利普,習慣並享受這種陪伴。

  湖邊的兩人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莫嘉娜感到自己正在不斷地墜落、墜落,她雖然身處夢境,意識卻越發清醒……她知道,這將是一個預言夢。

  半山腰處的白色別墅,明晃晃的太陽,急忙趕來的治療師……那是她從小長大的地方,雲雀別墅,不會有人比她更了解這裡了……可這是怎麼了?

  菲利克斯緊緊攥著她的手,快步走上台階,穿過一扇扇她熟悉的門,來到了主臥室……臥室的床上,躺著一名頭發灰白、骨瘦如柴的女人。

  他們的父親坐在床邊,正用一塊濕毛巾給女人擦臉。

  「安迪,他們回來了。」威廉對女人輕聲說,似乎怕聲音稍微大一點她就會碎掉。

  女人慢慢睜開了眼睛,看向了她……可是這怎麼可能。這怎麼會是她的母親呢?記憶中的阿德赫拉有一頭令她都羨慕的黑發,面頰紅潤,總是帶著微笑。有她在,莫嘉娜從不用擔心任何事,可以一直是那個被人捧在手心裡的囂張的小公主。

  她跪在床前,嗚嗚地哭著,看著母親的嘴一張一合,可一個字也聽不見。她只知道,似乎每說出一個詞母親的力氣就會被抽走一分。不,她不要這樣……

  阿德赫拉最後叫了她的名字。

  「莫嘉娜,我的女兒,」母親轉過來頭,臉上露出一個虛弱的微笑,「我真的很抱歉,不能再繼續陪著你了。」

  「我要去找阿爾了……他也是我的孩子,我該去陪他了。」

  「我要走了。」阿德赫拉對她說。莫嘉娜跪在床前,握住她的手,怔怔地望著她。

  在這一刻,她突然意識到,她們其實是一類人,都會有為了什麼奮不顧身的一天。如同一道雪白的閃電一般,這意識從未如此明晰地出現在她的腦海。那一瞬間,她似乎望見了自己的宿命。

  下一秒,莫嘉娜醒了。她依然枕在菲利普的腿上,菲利普依然著迷地看著手中的書,並沒有注意到她的異樣。她用手一抹臉,發現了眼旁的濕潤。

  幾年來,她總是不斷地夢到這個場景。它變得越來越清晰、越來越真實。莫嘉娜知道,這代表預言中的場景越來越近、發生的可能性也越來越大。可她心裡總抱著一絲僥幸。說不定預言會變呢?說不定這是在很多年以後呢?她本能地逃避著那個最有可能的答案。

  莫嘉娜慢慢坐起來,抱住雙膝,菲利克斯依舊沒有察覺。她將下巴擱在膝蓋上,突然覺得興致索然。常年不回家的尼古拉斯就不用說了,他一定會一口咬定這只是個普通的夢。現在忙的天天回家倒頭就睡的菲利克斯恐怕也不會對它感興趣,上一次見面時,他還對能擺脫家裡的控制表示洋洋得意呢。姑姑簡·梅拉妮婭忙著照顧姑父愛德華,父親威廉……算了,她還是不要給他添麻煩了。

  她用袖子擦干了眼睛,對菲利普說:「天色不早了,我們回去吧。」

  菲利普在站起來時注意到了袍子上的水漬。他以為是她睡覺時流的口水,什麼也沒說,用咒語收拾干淨了。

  「你又夢到什麼了嗎?」他問道。

  特裡勞妮教授的一句話猝不及防地出現在她耳旁:

  「上天給了你一雙能看透一切的眼睛,你卻不會用它看到幸福。」

  莫嘉娜的身體僵住,但很快親熱地挽住菲利普的胳膊,故作輕松地說道:

  「沒有。我什麼也沒夢到呢。」


第100章 第三幕 雲雀之淚(1)

  他們說,我們終將屈服

  他們無法理解我為何愛你如斯

  我說,在我每一寸記憶中

  除你真摯的溫存別無他物

  ——《They Say Surrender》

  二零一六年九月十七日,美國紐約州薩福克縣,雲雀別墅。

  這棟修建於半山腰處的白色別墅在一九七九年十月被威廉·普林斯從一位麻瓜富商手中買下,在被施加了一系列的保護咒語後,成為了全島最安全的巫師宅邸之一。別墅面向東南,依山傍海,晝夜被遠處的海浪聲所包圍,有一種被整個世界遺忘的寂寥之感。

  下午六點,神色緊張的人們正在這棟建於半山腰處的白色別墅進進出出。女僕總領海蓮娜站在別墅門口,一名女僕回來向她復命:

  「已經通知了菲利克斯少爺和莫嘉娜小姐。他們已經申請到了最快的門鑰匙——」

  海蓮娜打斷了她。

  「尼古拉斯少爺呢?」

  「我們暫時還沒有聯系上他……他的手機關機了。」

  「那就繼續聯系,」海蓮娜神色嚴肅,「他一定要回來。」

  此時身處別墅的人都知道,那位久臥病榻的普林斯夫人怕是不行了。僕人們還能有條不紊地做著自己手上的活計,這全要靠這位忠實可靠的海蓮娜。

  她是別墅裡最早跟著普林斯夫婦的僕人,對這對夫婦的了解恐怕比他們的孩子還要深。但她的口風極嚴,旁人休想從她口中打探到任何消息。

  一刻鐘後,菲利克斯和莫嘉娜到了。菲利克斯還穿著聖芒戈醫院的綠袍,臉色蒼白的莫嘉娜則穿著霍格沃茨的黑袍。

  菲利克斯一路上都在安慰身體抖個不停的莫嘉娜。他告訴她,母親一定會沒事的。她身邊有最好的治療師,一直以來都用著最好的藥,她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

  菲利克斯在看到躺在床上的女人後噤聲了。他再也說不出來任何安慰莫嘉娜的話了。他在醫院裡看過太多這樣的病患了,那時候他都是怎麼說的來著……節哀順變?

  不,一定還有什麼別的話可以說,一定是這樣……菲利克斯站在門口,不敢相信……那個瘦得只剩下一把骨頭的女人怎麼可能是他美麗高傲的母親呢?

  菲利克斯從小就被家中的長輩寄予厚望。普林斯家的魔藥技藝世代相傳,菲利克斯在話還說不全的時候就已經開始看藥草畫冊了。自從在他身上發現了魔藥方面的天賦後,父母就在他身上傾注了百分之兩百的注意力。

  他所不知道的是,那時候阿德赫拉已流產過一次,身體已經大不如前了。在戰爭中聲名受損的普林斯家迫切地需要一個有魔藥天賦的孩子來繼承家族數百年來積累下的一切。

  菲利克斯記憶中的父親和母親從來都是嚴厲的,似乎無論他怎麼做總是不能讓他們完全滿意。他後來才從被人嘴裡知道,他的天賦還不及父親當年的一半。

  可他不明白,既然父親有如此之高的天賦,為何要遠離故土、讓姑姑接手家族事務呢?菲利克斯甚至都沒有見過他拿魔杖。

  從小就受家族擺布的菲利克斯終於在二十一歲拿到藥劑師資格後開始叛逆。這一切的□□是他二零一零年隨莫嘉娜回雲雀別墅過聖誕節遇上的那名麻瓜女孩。她是別墅臨時雇來的女僕。菲利克斯認為他真的愛上她了,甚至向父母提出要和她結婚。可悉心栽培菲利克斯的威廉怎麼能允許自己的兒子娶一名連魔法是什麼都不知道的麻瓜呢?

  菲利克斯出生後沒多久尼古拉斯就去了霍格沃茨,他成了家中唯一的孩子。他潛意識裡總以為無論他在外面如何胡鬧,他們都會包容他、寬恕他。他從來沒有意識到,這並不是永遠。

  在菲利克斯愣在門口的時候,莫嘉娜已經走了進去。威廉坐在床邊給他的妻子擦臉,對她輕聲說:

  「安迪,他們回來了。」

  阿德赫拉聞聲慢慢睜開了眼睛,和莫嘉娜夢到的一樣……其實這就是一個夢對不對?一個醒來就能破除的噩夢……

  「媽媽。」莫嘉娜聽到自己說。她跪在床邊,竭盡全力讓淚水不要落下來。

  「莫嘉娜,我的女兒,」阿德赫拉看著她,臉上帶著渴望的溫柔神情,「我真的很抱歉,不能再繼續陪著你了。」

  淚水模糊了莫嘉娜的眼睛。她不斷地搖頭,不想讓媽媽繼續說下去了……她知道她接下來要說什麼,讓她省省力氣吧……她張開嘴,可嗓子似乎被什麼東西堵住了,她什麼也說不出來。

  「我多麼希望,你永遠也用不著長大。」阿德赫拉說道。

  莫嘉娜再也忍不住了,攥住她的手,額頭輕輕靠上去,無聲地流淚。她似乎感覺到,媽媽摸了摸她的腦袋,也許是最後一次了……

  「菲利克斯……」她又叫了兒子的名字。菲利克斯臉色煞白地走過去,覺得四肢已經不是自己的了。他跪在了莫嘉娜身旁。

  「我知道你這幾年一直在怨恨你的父親……」

  菲利克斯的眼睛紅紅的,看上去快要哭了。

  「早就過去了。您知道,我的前女友有足足一打呢。」他笑著說,眼淚卻順著笑起的臉頰流下來。

  他們的母親輕輕搖了搖頭。

  「我知道,那不一樣的,」阿德赫拉微笑道,「你那次動了真心。」

  菲利克斯像是一個終於得到父母理解的倔強的孩子一樣,嗚嗚地哭了起來。

  「不要怪你的父親,如果你……算了,如果你以後還記著她,就去找她吧。不要留下遺憾。」

  菲利克斯點了點頭。兩個孩子哭做一團。阿德赫拉輕嘆了一口氣,將頭吃力地轉向床另一側的丈夫。

  他們凝視著對方,似乎無需言語,便能將對方的心握在手中。

  「你後悔嗎?「

  莫嘉娜聽見她的母親突然這樣問道。可是,後悔什麼呢?

  威廉如一尊雕塑那樣沉默著,沒有回答。

  阿德赫拉卻慢慢地笑了,像個孩子似的。

  「至少,我不後悔遇到了你……說點什麼吧,我最親愛的威利。」她請求道。

  「我最後悔的是,」威廉聲音嘶啞地說,「沒有給你一場婚禮。」

  一九八一年十一月七日,威廉·普林斯的二十八歲生日。在那一天,他的未婚妻阿德赫拉只身去魔法部的□□室探望他,給他帶去了一紙婚書,半是請求半是逼迫地讓他在那上面簽了字。沒有親人的祝福,沒有潔白的婚紗,沒有神聖的誓言,有的只是一個光線昏暗的房間、一個身陷囹圄的男人和一個聲名掃地的女人。在接下來的一百八十四天中,她以妻子的身份在外為他四處奔走。

  「至少,我們還有一場不錯的訂婚儀式,足以彌補所有的遺憾啦。」她懷念地說。

  那是一九七六年八月七日的普林斯莊園,二十二歲的威廉·普林斯和十五歲的阿德赫拉·布萊克在英國大半個純血圈子的見證下交換戒指、結下婚約。那時候的威廉還是人人稱贊的青年才俊,那時候的阿德赫拉還是人人羨慕的名門閨秀。

  一晃眼,已是半生。

  「我那時候是個驕傲的傻小子,」威廉微微自嘲道,「我真想把當時的自己一巴掌扇醒。」

  「我那時候……」阿德赫拉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莫嘉娜和菲利克斯立刻緊張地撲上去,她卻對他們擺擺手,「算啦,都過去了。」她總結道。

  威廉沒有接話。

  「尼古拉斯呢?」阿德赫拉輕輕地問,房間裡的空氣一下子降了好幾度。

  「他就快來了,」莫嘉娜急忙說,手攥緊了被子,「他一定會來的!」她堅持道。

  一陣沉默。

  「我知道,他怨恨我。」阿德赫拉吃力地說,抓緊了丈夫的手。

  與此同時,英國倫敦,凌晨十二點。

  一場激烈的床事剛剛結束。穿著浴袍的男人正坐在沙發上抽著煙,身旁坐著一位腰細腿長的金發美人。

  「你真的該走了,」女人提醒道,又瞄了一眼被他扔在地上的手機,「去吧。」她用哄小孩子的語氣說道。

  尼古拉斯·普林斯閉上眼睛,緩緩吐出一口氣。

  「她從來都不喜歡我,」他用冷靜克制的語氣說,「她一開始喜歡我的哥哥阿爾伯特,後來喜歡我的弟弟菲利克斯。她的眼睛從來都沒有落到過我身上,她從來都沒有看到過我的痛苦。」

  一向沉默寡言的尼古拉斯像是突然打開了話匣子。

  「她從小就偏心我的哥哥阿爾伯特。阿爾伯特……他長得很像我的父親,又是個病秧子。我們上小學的時候,學校裡的小孩都嘲笑他。我還為他和別人打過架呢。那天晚上,她親自烤了阿爾伯特最愛吃的樹莓蛋糕,給他切了一大塊。」

  「可阿爾伯特切了一塊更大的給我。那時候我想,算了吧。誰讓她是我們的母親呢。我是個男人,我不在乎。」

  「如果沒有那場意外,如果阿爾伯特能活下來的話,事情真的會不一樣吧。我永遠也忘不了那一天。阿爾伯特不小心掉到了水裡……我的母親衝我大吼……我被嚇壞了。從那天開始,她再也沒對我笑過。」


第101章 第三幕 雲雀之淚(2)

  雲雀別墅,晚七點一刻。

  「那是我的錯……我當時太害怕失去阿爾了……那同樣也是我的錯……如果我那天在家……」無助的悲傷迅速爬上她衰老的面龐。

  「別說了,安迪。什麼也別說了。」威廉勸說道,臉上亦有沉痛之色。

  「阿爾,我的孩子……」阿德赫拉忍不住哭起來,「他那時還那麼小。我簡直不敢想像,他當時遭遇了什麼……他們怎麼能……我的阿爾……」

  莫嘉娜和菲利克斯呆呆地看著他們的父親抱起流淚的母親,看著他們的母親為一個他們從沒聽說過的名字在父親懷中痛哭流涕。他們突然覺得,眼前的父母遙遠得像是在另一個世界。

  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

  「還有我的尼克……我那些年始終懷疑……可是怎麼可能呢……他明明是阿爾伯特的孿生弟弟啊……我當時為什麼會有那樣的疑慮……」

  莫嘉娜的心中突然有了一個可怕的猜測。黑頭發黑眼睛的尼古拉斯,長得既不是很像威廉,也不是很像阿德赫拉。難道說阿德赫拉曾經懷疑過他不是自己的孩子嗎?不,這不可能,簡直是太荒唐了……可阿德赫拉的話又要如何解釋呢……難道她曾經……

  「是我對不起你。是我沒有保護好你,」威廉悲傷地說,「是我相信了錯誤的人。」

  阿德赫拉在他懷中微笑著搖頭。

  「我相信你。不會有人比你做的更好了,我對這一點確信無疑……都過去了。」她再一次說。

  「不要怪尼古拉斯……是我不好……他一直都過得很難,別讓他更難過了。好嗎?」她對威廉請求道。

  「你知道我,安迪。」威廉說。

  阿德赫拉合上眼睛,嘆了聲氣。

  「算了,你看著辦吧。我只希望他能好好的。我會在天上看著他的。」

  「媽媽!」莫嘉娜和菲利克斯同時緊張地叫道。

  「他不會回來了,」阿德赫拉難過地說,「走了就是走了。我知道的。」

  倫敦,凌晨十二點半。

  「……她從來都沒有為我考慮過。一開始,她要我陪阿爾伯特一起去上麻瓜小學;後來,我想去上霍格沃茨她卻不肯。我在十一歲那年離開家,後來只回去過兩次。」

  「第一次是一九九一年的聖誕節。我在家裡住了一個假期,可她只顧著照顧菲利克斯。第二次是二零零六年的四月十二日,我去接莫嘉娜,她連面也沒露。」

  「菲利克斯說的沒錯,我就是個沒人要的孩子……這家伙難得說了一句實話,就是怎麼那麼難聽呢……她從沒有給我寫過信,根本就不在乎我在外面過得怎麼樣……她不會想看見我的……」尼古拉斯失魂落魄地說。

  尼古拉斯一開始在霍格沃茨過得很艱難。學校裡的孩子都稱呼他為「食死徒的孩子」,紛紛排擠他,而他在一開始甚至都不知道食死徒是什麼。後來他才知道當年發生了什麼事,他抗拒著它們,期待著父母能給予他一個解釋,可他們似乎把他給忘了。

  尼古拉斯曾經深深地怨恨過父母給自己留下的這個爛攤子。

  天生就會攝神取念的尼古拉斯曾經從旁人腦中聽到過最下流卑鄙的詞語,他們用那些詞來形容他的母親。他沒辦法干涉他們怎麼想,卻能讓他們閉嘴。

  他一開始在學校裡獨來獨往,學著自己處理所有事情。那些曾經說過他家人壞話的人都倒了霉。後來,他開始嘗試著恭維討好別人,驚訝地發現自己似乎天生就是這塊料。他小心地把握著尺度,讓旁人都以為他只是特別會察言觀色。

  一九九八年的霍格沃茨之戰中,他差點死在了玩火的克拉布手中,最後擊敗了一直找他麻煩的德拉科·馬爾福,從他手上搶到了一個破舊的冠冕,莫名其妙地被哈利記了一功。從此,再也沒有人敢對「普林斯」這個姓氏說三道四了。

  「你說,她曾經不想讓你來霍格沃茨,是嗎?」賽琳娜·巴諾德若有所思地說,「也許她只是不想讓你遭遇這一切呢?」

  「這怎麼可能——」尼古拉斯下意識地反駁道。

  「她當年帶著你們離開英國,不就是為了遠離是非、重新開始嗎?」賽琳娜輕飄飄的一句話驚醒了尼古拉斯。

  他的身體僵住,呼吸變得急促起來。他沒有被拋棄,她曾經愛過他,哪怕只有一點……

  「伊爾弗莫尼。」他低聲說,突然抬頭慌亂地看向賽琳娜。

  「你該回去了。」金發女巫看向他的目光中帶著憐憫。

  是啊,他該回家了。

  雲雀別墅,晚八點。

  「幾點了呀?」躺在床上的阿德赫拉氣若游絲地問。

  「八點。」

  「夠久了,夠久了……」阿德赫拉將頭轉向了她的小女兒,「我要去找阿爾了……」

  莫嘉娜的眼睛已經哭腫了。她不斷地搖頭,可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在否認什麼。

  「我堅持不下去了……我這輩子,該做的事做了,不該做的事也做了……能陪在我愛的人身邊,已足夠幸福了……該結束了。我要去找阿爾了……他也是我的孩子,我該去陪他了。」

  「我要走了——你能理解我嗎,我的莫嘉娜?」她用不舍的目光描繪著女兒和當年的她如此相像的面龐。

  曾經的阿德赫拉·雷古勒斯·布萊克,布萊克家的小女兒、教授們的寵兒、斯萊特林的天才找球手,被譽為「純血家族最璀璨的明珠」。

  她的前半生是極其絢爛的煙花,綻放後成為了那個黑暗年代的余燼。在後半生中,她帶著丈夫與孩子遠走他鄉,默默無聞,背負了太多世人的厭棄與誤解。

  「我理解。」莫嘉娜哽咽著說。

  阿德赫拉笑了。她又對丈夫說:

  「給我唱唱那首歌吧……你曾經對我說,你不會唱歌……你還記得嗎?」

  那是多少年以前的事情了呀,可在結束時卻被記憶的浪潮一下子打上了岸。

  威廉一如既往地沉著、冷靜,令人心安。他輕輕點頭,唱起了那首童謠——

  對角巷的貓,夏日的雨

  貓頭鷹的翅膀撲棱響

  尖尖的塔樓,湖面的金光

  笛音隨著風飄向遠方

  純白的玫瑰,黃昏的鐘聲

  燦爛星光灑滿了夢境

  馬車的轱轆,心愛的人兒

  無人知曉歸途在何方

  「是他和阿爾救了我……那一晚,我本來是要死在岩洞的……」阿德赫拉的眼神越發空洞,但仍然努力地睜著眼睛,「多美啊……」她喃喃道。

  ……

  馬車的轱轆,心愛的人兒

  無人知曉歸途在何方

  她在丈夫和孩子的包圍下微笑著離開了這個世界。

  阿德赫拉·雷古勒斯·布萊克·普林斯,一九六一年三月二十日出生於英國倫敦格裡莫廣場十二號,二零一六年九月十七日逝世於美國紐約州雲雀別墅,年五十五歲。

  她在十六歲時加入食死徒,很快清醒。她是最先破解伏地魔魂器秘密的人,發現了五個魂器中的三個。

  她曾經為了鼓勵被剝奪魔杖的丈夫親手折斷了自己的,從此再也沒有用過魔法。是她帶著他們度過了那段艱難時日。

  她一生共懷孕五次,生育四個孩子,存活了三個。他們後來都成為了對社會有卓著貢獻的人。

  她在二十一歲時離開了故鄉,從此再也沒有回去過。

  ……

  「都結束了,」威廉俯身親吻了妻子干瘦的面頰,「睡吧,安迪。」他無比溫柔地說,伸手小心地合上了她還睜著的灰色眼睛。在他眼中,她美麗鮮活如初,只是陷入了一場永遠也不會醒來的夢境。

  「……我們都知道,什麼才是正確的路。只要堅持下去,我們都可以看到光明來到的那一天。戰爭會結束,我會嫁給你,我們還要一起度過許多年,直至死亡。」

  她曾經說過的話,終於全部應驗了。

  她是他愛了一輩子的女人。他們在最好也是最壞的時候遇到了對方,從一開始被婚約綁在一起的陌生人到一點點走進對方的生活、走進對方的心,最後不可分割。他沒有在她被伏地魔囚禁的時候置她與孩子們於不顧,她也沒有在他身敗名裂的時候將他扔下。他們忠於彼此,一起度過了許多年,直到今日,直至死亡。

  莫嘉娜撲上去扒住媽媽溫熱的身體,嚎啕大哭,不敢相信她就這麼走了。菲利克斯將妹妹攬在懷裡,自己也跟著不停地流淚。

  威廉面無表情地離開了房間,似乎一切照舊,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了一會,被淚水淹沒的莫嘉娜聽到走廊那一頭傳來了一個男人的痛哭聲。他不斷念著愛人的名字,莫嘉娜從來不知道人還能發出那樣令人悲傷的哭聲,從不知道原來一個人竟能如此悲傷。

  尼古拉斯在十分鐘後趕到了雲雀別墅。他還未進門,就幾乎要被這裡環繞的濃厚悲傷給擊倒了。不,這不可能……尼古拉斯記憶中的母親,還是那樣的年輕,似乎永遠都不會倒下。

  他跌跌撞撞地跑進臥室,看到了抱頭痛哭的莫嘉娜和菲利克斯,還有床上那個干癟瘦小的婦人,像是一支枯萎而死的玫瑰。

  尼古拉斯記憶中的阿德赫拉,美麗、堅強、高傲。這一定是有什麼地方弄錯了……尼古拉斯在記憶中搜索著,卻發現他們的上一次見面竟然是二十五年前。

  那是一九九一年的聖誕節。十一歲的他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回到了雲雀別墅,卻發現全家上下都圍著弟弟。那一瞬間,他失落、憤怒、委屈,甚至瘋狂地嫉妒那個比他小了十歲的還只知道傻笑的菲利克斯。

  那時的他們都是那麼的年輕,沒人想到此別即是永別。

  菲利克斯先發現了他。他紅著眼睛站起來,走向了他,不由分說地將他一拳打倒在地。尼古拉斯沒有反抗。

  莫嘉娜還待在阿德赫拉身邊。她聽到動靜轉過了頭,沒有像以往那樣跑過去勸架。她只是用冰冷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就將頭扭了回去。尼古拉斯的心一下子墜到了谷底。

  「她一直在等著你回來。可是你他媽的究竟跑到哪裡去了?」菲利克斯氣急敗壞地吼道,「你倒是給老子說話啊!」

  「我和賽琳娜·巴諾德待在一起。」尼古拉斯說。菲利克斯打了他一拳。

  「是她勸我回來的。」尼古拉斯盯著菲利克斯,干巴巴地補充道。哐,又是一拳。

  莫嘉娜突然站起來,走向他們。

  「安靜。」她用音量不大卻威嚴的聲音說。

  菲利克斯從尼古拉斯身上站起來,不願再多看他一眼。

  「我去找爸爸。你們要打架換個地方。」她對菲利克斯說,又轉向倒在地上的尼古拉斯。

  黑色眼睛對上了琥珀色的。

  我恨你。

  ——那一瞬間,尼古拉斯從那雙他熟悉的眼睛中讀到。他呆呆仰望著她,眼前的面龐逐漸和記憶中的母親阿德赫拉重合在一起。

  她們對他一樣的高傲冷漠,她們最後都離他而去。


第102章 第三幕 雲雀之淚(3)

  對於別墅裡所有人而言,這都將是一個不眠夜。

  威廉控制情緒的能力遠比莫嘉娜想像得要好。她在凌晨找到威廉的時候,威廉正在和海蓮娜說話,只是看上去有些疲倦。

  「……給簡打個電話,讓她無論如何過來一趟。給預言家報社寫信,讓他們在晚報上登上訃告。這樣該知道的人就都知道了。再給尼古拉斯·弗林特寫封信,讓他盡快過來一趟,我要改遺囑……先這樣吧。」

  海蓮娜退下了。

  「爸爸,他回來了。」莫嘉娜低聲說。

  身材高大的男人沒有如莫嘉娜想像的那樣面露怒氣。她本來以為,他會很生氣。

  「知道了。把他們都叫到書房吧。」威廉淡淡地說,表情平靜得讓莫嘉娜心裡發慌。

  「爸爸?」

  「就要結束了,高奈莉婭·莫嘉娜。」威廉突然說。

  莫嘉娜心中突然產生了一種古怪的感覺。也許,她從不曾真正了解過她的父母。她從不知道他們有怎樣的過去,不知道他們為何收起魔杖、遠走他鄉。她突然為此感到羞愧。

  書房的門被關上。這應該是四人有史以來第一次聚在一起,也許也將是最後一次。

  窗外,是沉默閃爍的星空與濤聲。

  「我很高興你們都來了,」威廉坐在書桌後,桌上的台燈將他一側的臉頰照亮,另一半則隱藏於陰影之中,「雖然她沒和你們說過,但她一直都盼著你們能一起來看她。」

  火辣辣的感覺滾過尼古拉斯的鼻腔,強烈的愧疚感讓他幾乎抬不起來頭。

  「我……」出聲的是菲利克斯,但威廉沒有理會。

  「三十四年前,阿德赫拉帶著阿爾伯特、尼古拉斯和我來到了這裡。我當時剛獲得保釋,精神幾度崩潰,」他用平靜的聲音訴說著那些不堪的過去,「在有一次差點失手把你們的媽媽殺死後,我被送到了療養院……也許你還記得,尼克?」

  菲利克斯和莫嘉娜都震驚地望向哥哥尼古拉斯,看到他遲疑著地點了頭。

  「我更希望我能把它忘掉,」他小聲說,「我本來以為是我的……臆想。」

  威廉·普林斯望著他的長子,沉默了一會。

  「你沒記錯,孩子。那就是真實發生過的事。你們的父親,曾經是個殺人犯、騙子、瘋子,你經手過的所有案件的罪行加起來可能都沒有他曾經犯下的多。他本來是要死在阿茲卡班的,但被他的妻子撈了出來……這就是他被剝奪魔杖,還能在這裡苟延殘喘這麼多年的原因。」

  尼古拉斯垂下目光。菲利克斯和莫嘉娜目瞪口呆地看著威廉,可他無動於衷。

  「……你們的媽媽,是個好人。她原本用不著這麼做的,但她選擇和我結婚、選擇下半輩子都和我綁在一起……是她救了我。」

  「媽媽究竟得了什麼病?她怎麼會那麼快……」莫嘉娜忍不住問道。這是他們都想知道的。

  「這說起來又是一個很長的故事了。她年輕時為了拿到一樣東西,喝了一種毒藥……一種能讓人很痛苦的毒藥……」威廉閉上眼睛,蒼老的臉上流露出一絲悔恨,「她沒能及時地喝下解藥,積累下的毒素這麼多年來不斷地侵蝕著她的身體……都怪我……」

  「可究竟是什麼東西?」莫嘉娜追問道。

  威廉睜開和她相同的琥珀色眼睛,目光冷漠地落在掛在牆壁的風景畫上。畫中是那座海邊的城堡,羅莎爾芭。

  「魂器。」他說。

  「這怎麼可能——」尼古拉斯脫口而出,不敢置信地看著他,「你們——」

  「就是那個,魂器,」威廉神色冷酷,「媽媽找到了三個,兒子拿到了一個。我們家在整垮黑魔王這件事上還真是不遺余力啊。」他的語氣突然變得有點尖刻。

  「可你們為什麼不解釋呢?」尼古拉斯不解地問道,身體微微前傾,透露出來急切,「戰爭都結束這麼多年了,你們為什麼還不說呢?」

  「在黑魔王還有望復活的時候說嗎?」威廉頓了頓,「如果只有我們兩個人的話,那麼干倒也無妨。但你們的媽媽,更希望你們能平安地長大。至於後來……我們都習慣了,沒有必要。」

  在許多年後,他們不再在乎世人看重的榮光。審判之秤上,他們的心是如此沉重。無論如何彌補,那些錯過的與遺失的,都再也回不來了。

  「這當然有必要!」尼古拉斯叫道,「難道你要讓你所有的孩子都帶著食死徒後代的標簽生活嗎!」他幾乎是在質問道,模樣令莫嘉娜感到陌生。

  那一瞬間,莫嘉娜以為威廉被激怒了,身體本能地產生了警覺與畏懼。然而沒有。威廉還好好地坐在書桌後,仿佛那一瞬間屬於野獸的凶狠只是她的錯覺。

  「可從沒有人那麼叫過我。」菲利克斯插言道。他們只會令人厭煩地稱呼他為「戰鬥英雄尼古拉斯·普林斯的弟弟」。

  「用不著標簽,你們就是,」威廉冷冷地說,語氣刻薄得刺耳,「如果你接受不了這樣的父母,就滾吧。」他似乎在用這樣的態度掩蓋著什麼。

  威廉與尼古拉斯對峙著。菲利克斯懷疑如果威廉手上有魔杖的話,下一秒尼古拉斯就會被咒語打倒在地,即使他從未見過他施咒,即使尼古拉斯敏捷如此。

  「爸爸……」莫嘉娜用顫抖的聲音叫道,試圖喚回他的理智。

  威廉偏過頭,看到女兒帶著擔憂的臉龐,恍惚間似乎看到了愛人年輕的臉……不,這不對。他深吸了一口氣,伸手粗暴地拉開書桌的抽屜,伴隨著一陣水晶瓶相互碰撞的叮咚聲。他從裡面拿出來一個裝著血紅色藥劑的水晶瓶,拔開塞子,自暴自棄地將它們一股腦都灌進了嘴裡。

  菲利克斯認出了那是什麼,不敢置信地看著他,手不自覺地攥成拳。但威廉先他一步開了口:

  「我累了。你們走吧……讓我一個人待一會。」

  菲利克斯收到了父親警告的目光,下意識地服從了他的命令,閉上了嘴。兄妹三人站起來,准備離開。尼古拉斯走在最後,突然停下腳步,轉過身。

  「她將我當作過她的孩子嗎?」

  「——尼古拉斯!」

  尼古拉斯沒有聽從妹妹的阻攔,反而向前一步。

  「她說過什麼嗎?」他幾乎是在哀求著一個答案。

  「走!」菲利克斯抓住他緊繃的胳膊,想將他拽走,但沒成功。兄弟兩人僵持在原地,不約而同地望向他們的父親。

  藥效發作,書桌後的威廉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出神地盯著牆上的風景畫,沒去看他們。城堡,玫瑰,浪花……那裡多美啊。

  「走吧,」他喃喃道,「都走吧……走了就別回來了……」

  在尼古拉斯愣住的那一刻,菲利克斯將他拖走了。尼古拉斯面如死灰。

  在他們之後,莫嘉娜渾身冰冷地離開了書房。這和她記憶中的那個父親不一樣。她記憶中的威廉臉上總帶著微笑,對妻子阿德赫拉幾乎是言聽計從,在家裡能把女兒寵上天,僕人們都覺得他是個有點軟弱的男主人。他聽到別人這麼說,都只是笑笑,從不解釋。

  他們從不知道他的另一面,從不知道他原本是個怎樣的人。似乎,他只是願意為愛人偽裝。現在,她走了,他終於重新亮出鋒利的爪子,親手撕毀了那張溫和平淡的面具。

  她的離去似乎也帶走了他生命中的一部分。一道強烈的直覺擊中了莫嘉娜,她在書房的門關上前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威廉神色冷峻地坐在書桌後,但也許,這個堅強冷漠的男人撐不了多久了。她大腦一片空白,眼睜睜地看著門在自己面前合上,已無淚可流。她望不到幸福。

  書房內。

  藥物麻痹了威廉的神經,讓他短暫地逃離,但不會是永遠……待藥效退去,他的神智再次清醒,濃厚的悲傷仍盤旋在他的心間,殘忍地磨搓著他的四肢百骸。他慢慢站起來,拖著被疾病折磨多年的身軀一點點地挪到窗前,如一尊雕塑那樣站在那裡。就這樣,過了很久,直到晨光熹微,東方既白。

  在太陽躍出海平面、明日的第一縷陽光跨進窗欞的那一刻,他動了動被凍得發僵的手指,緩緩低下頭,神色虔誠地親吻了無名指上的婚戒。

  「你看到了嗎,」他的聲音蒼老而沙啞,「太陽升起了。」

  在他心中,那是他們共同的理想所在——他們為之奮鬥、甘願赴死的光明。

  一滴淚顫抖著出現在他的眼角,積蓄了多少年未言心事,順著皺紋慢慢劃過他歷經滄桑的面頰。他再也不是當年那個年輕高傲的威廉·普林斯了。一陣眩暈襲來,他下意識地用手撐住附著水汽的窗玻璃,從他的角度看去恰好蓋住了那一輪小小的、火紅的、刺目的太陽,是濕冷的。他四肢冰冷,輕喘著氣,抬起頭,迎著像征希望的金色晨曦,望著大洋彼岸故鄉的方向,怔怔地流淚。

  終於,他一無所有。

  太陽,真的升起了。

  兩日後,尼古拉斯·弗林特造訪雲雀別墅。在他的公證下,威廉剝奪了長子尼古拉斯的繼承權,將家族的大部分財產留給了次子菲利克斯,同時留給了他的女兒高奈莉婭·莫嘉娜一筆豐厚的嫁妝。

  在處理好所有事務後,二零一六年十一月七日,威廉·珀爾修斯·普林斯在他的六十三歲生日、與亡妻三十四周年結婚紀念日這一天,吞槍自殺。

  他於一九五三年十一月七日出生於位於威爾士斯諾多尼亞的普林斯莊園,母親是來自麥克米蘭家族的艾瑞絲夫人。他在魔藥與魔咒上有著無與倫比的天賦,是家族精心培養的繼承人,十八歲時宣誓效忠黑魔王,兩年後反叛。他曾是天之驕子,後來遭人脅迫,最後跌落雲端、萬人唾罵;他是食死徒、殺人犯、叛徒、瘋子;他是魔法部的間諜、鳳凰社的密探。他人生的前二十八年跌宕起伏、精彩紛呈;後三十五年平淡無奇,始終與精神疾病做著抗爭,無人問津。

  在人生的終點,在妻子面前,他說不出「不後悔」這三個字。這沉默背後,答案究竟是什麼,可能連他自己也不知道。可時過境遷,答案如何、事實又如何,對他們而言,已不再重要。

  他們的三個孩子按照他們的遺願將兩人的靈柩扶回故鄉,合葬在了康威鎮的羅莎爾芭城堡——他們三十七年前計劃舉辦婚禮的地方。

  很多年前,那個十六歲的、孩子氣的阿德赫拉曾對她的未婚夫嘟囔著,她喜歡海邊的日出。他將這句話記了一輩子。

  然而,自別後,他再也沒能活著踏上那片土地。

  很多年後,他們的長子尼古拉斯·普林斯終於知道了父母的曾經,知道他們曾經怎樣絢麗地綻放,又如何凋落。他很想問問他們覺得那是否值得,但太晚了,能回答他的人早已去了另一個世界。於是終其一生,無法釋懷。

  「……這個世界需要的從來都不只有光明。如果你想靠近惡魔消滅他,那你首先得把自己變成一個惡魔。我們這樣的人負責將惡魔殺死、將這個社會的泥垢都挖出來,其余的人才能干干淨淨、堂堂正正地活下去。」

  那早已料到的結局,那無人預知的沉默。勝利與榮譽,都歸於別處。他們帶著飛蛾撲火般的勇氣,為光而生,為光而死。無人知曉,一去不復還。

  殘酷的現實剝奪了他們的一切,包括昔日那些偉大的雄心壯志與慷慨的自我獻祭。當所有的光環褪去,他們發現自己也不過只是血肉之軀築就的凡人,不比別人卑鄙、不比別人高尚,似乎沒有力量與義務去承擔如此重量。他們也有七情六欲,也會害怕、疼痛、逃避,也學會了隱忍、妥協、沉默。他們的渴望與他人沒有什麼不同,遺憾也與他人沒有什麼不同。

  威廉是一個失去摯愛的男人,阿德赫拉是一位沒有等到孩子回家的母親。

  這裡沒有英雄,只有兩個孤獨衰老的凡人與他們疲憊破碎的靈魂。

  這就是阿德赫拉與威廉·普林斯夫婦不為人知的後半生。

  火紅的太陽升起,舊時代的故事該落幕了。

  日光之下,新一代的故事正在上演。


第103章 落幕

  我會告辭親友們,毫不遲疑離家鄉,如果你要我這樣;

  不顧他人笑和罵,甘苦和你一起嘗,如果你要我這樣。

  如果你被奪去生命,如果你竟離開人世間,只要你我真心相愛,對生命我不再依戀。

  ——Hymne A L』Amour(《愛的禮贊》) Edith Piaf 埃迪特·皮雅芙(薛範譯配)

  《預言家日報》二零四三年十月四日,第一版

  標題:普林斯三兄妹參加電影《玫瑰人生》首映式

  本報訊。昨晚,由著名導演歐文·史密斯執導、傑克·斯圖爾特監制的電影《玫瑰人生》在康威鎮羅莎爾芭城堡舉行首映儀式。普林斯三兄妹,即前任部長尼古拉斯·普林斯、普林斯家族的繼承人菲利克斯·普林斯與霍格沃茨占蔔課教授高奈莉婭·普林斯·辛克萊爾均受邀出席。

  電影《玫瑰人生——阿德赫拉·普林斯夫人》主要講述了上世紀七十年代活躍在社交圈的名媛阿德赫拉·布萊克·普林斯的故事。她是布萊克家族的小女兒、魔法部間諜威廉·普林斯的妻子,畢業於霍格沃茨斯萊特林學院,年少時在學校素有美名,曾有「純血家族最璀璨的明珠」之美稱。

  二零一六年,阿德赫拉·普林斯逝世於美國紐約州雲雀別墅,享年五十五歲。不到兩個月後,其夫威廉·普林斯去世。在這對神秘夫婦離世後,他們生前的事跡終於逐漸浮出水面。二零三二年,時隔五十年,魔法部終於承認了威廉·普林斯的間諜身份;與此同時,阿德赫拉·普林斯在戰爭期間的貢獻也被越來越多的人知曉。一年後,他們夫妻二人被授予梅林爵士團一級勛章。

  阿德赫拉·普林斯是第一個有明確記載的發現神秘人制作魂器並決心銷毀的人。在與各方斡旋的時日裡,她找到了五個魂器中的三個,後將它們交給了鄧布利多教授。在那段黑暗時期,她曾盡自己最大的努力給予被神秘人囚禁的人幫助,並為他們傳遞消息。她的出現在一定程度上改變了後世的進程。

  在戰爭結束後,阿德赫拉·普林斯與魔法部周旋半年促成丈夫威廉·普林斯保釋,後攜家人移居美國,從此杳無音信。

  在此後相當長的一段時間中,「普林斯夫人」都是民眾熱議的話題,她曾被認為是那個時代最美麗的女性之一。然而,除了令人驚嘆的美貌外,據多方考證,阿德赫拉·普林斯在學校的表現也堪稱完美。她是斯萊特林魁地奇隊百年來最優秀的找球手,在成為正式隊員後比賽無一失手;她在普等巫測和終極巫測中都取得了全優的成績;除母語外,她還精通法語、古代如尼文和妖精語。更多關於真實歷史中阿德赫拉夫人的介紹,請看本報第四版。

  「我一直以來都很崇拜我的祖母阿德赫拉夫人,這種崇敬感在我參與拍攝後更是與日俱增。她是我心目中的英雄。我很榮幸能得到扮演她的機會,我相信大家的疑問都會在影片中得到解答。」阿德赫拉夫人的扮演者安娜·雷古勒斯·普林斯在采訪中說道。她是阿德赫拉夫人的孫女、前任部長尼古拉斯·普林斯與妻子賽琳娜的獨女。完整版采訪請看本報第六版。

  除了阿德赫拉夫人優秀的個人品質,她與丈夫威廉·普林斯堅貞不二的愛情也是觀眾們十分感興趣的內容。在阿德赫拉夫人逝世不到兩個月後,他亦隨她而去。

  「最令我感動的是他們在魔法部□□室簽下婚約的一幕。安娜與亞歷山大的演繹非常精彩。家人的不解、好友的離棄、輿論的壓力……我無法想像她當時是頂著多大的壓力來到未婚夫面前。她一定是非常愛他,才會做出那樣的決定。事實證明,她這麼做是值得的。她曾經如此幸福,我相信每個女孩都偷偷幻想過成為普林斯夫人。」一名觀眾在首映式結束後說道。

  普林斯夫婦在現實中的感情是否如影片中的一樣近乎完美呢?我們有幸采訪到了普林斯夫婦的長子、前任部長尼古拉斯·普林斯,他攜妻女一同出席了首映式。

  「當然。他們非常相愛,一直是這樣。」尼古拉斯說。

  尼古拉斯·普林斯於兩年前卸任。他在十四年的任期中成功在巫師界推廣了各類麻瓜產品,並通過了一系列法案,讓巫師們在隱蔽中獲得更大限度的自由。他最令人詬病的一點是私自干涉霍格沃茨的教務,強行將魔法史教授換成了他的親信、社會史學家安德魯·拉姆齊。但仍不乏學者認為,他是英國巫師界有史以來貢獻最大的魔法部長之一。他在卸任魔法部長後建立了羅莎爾芭城堡阿德赫拉夫人紀念館,並親自擔任館長。

  除了長子尼古拉斯,普林斯夫婦還育有次子菲利克斯與女兒高奈莉婭。菲利克斯·普林斯是一名天賦很高的藥劑師,目前是普林斯家族連鎖藥店的店長。二十五年前,他與來自弗利家族的阿斯特麗德小姐結婚。夫妻二人同樣十分恩愛,共育有兩個孩子。

  高奈莉婭·普林斯·辛克萊爾是普林斯家族上一代最小的成員、傲羅菲利普·辛克萊爾的妻子,亦是一名天賦罕見的預言家。她二十九歲時正式接受了霍格沃茨占蔔課教師一職,到目前為止已成功做出三個著名預言。據傳言,她曾經用預言天賦救過當時與她分手十四年的菲利普·辛克萊爾一命,在她昏迷三年蘇醒後,辛克萊爾迫於普林斯家族的壓力和她舉行了婚禮。但此傳言從未得到過證實。兩人的感情非常好,也許我們可以從中看出良好的家庭氛圍對於孩子人生的積極影響。

  三人的姑姑、普林斯家族如今最年長的成員、八十七歲高齡的簡·梅拉妮婭·普林斯·瓊斯因身體原因未出席首映儀式,並謝絕了所有采訪。

  本報記者珍妮·理查茲報道

  本周暢銷書榜首:

  《玫瑰人生——記阿德赫拉·普林斯夫人》夏洛特·斯圖爾特著

  作者有話要說:

  在現實世界中,《玫瑰人生》是一部講述法國女歌手埃迪特·皮雅芙人生的電影,影片女主角憑此拿下奧斯卡。《玫瑰人生》也是皮雅芙演唱過的一首歌的名字。

  我在碼番外的時候很喜歡聽皮雅芙的歌。由於語言不通,她的歌在我聽來都差不多。不過我搜了最有名的那幾首的歌詞,覺得這首歌的歌詞最合適。就選了它。

  前幾天看《拯救大兵瑞恩》,最後一戰前蕭索的戰場上放著皮雅芙的法國香頌,我當時本能地覺得是她的歌,果然是。這個神奇的組合意外的完美。

  唔對了,前一陣子寫了cp相性一百問。前五十發在了lofter,後面寫的太不正經了,沒好意思發(捂臉)。


第104章 終章·勝者何處 The Final Success

  一九八二年五月九日,倫敦郊區某墓園。

  天色陰沉沉的,似乎是要下雨。鐵灰色的陰雲如一張巨大的鍋蓋扣在地上,令人感到窒息,唯有天邊露出一絲不太真實的、如夢似幻的光亮。墓園裡一片寂靜,此刻,這靜謐如此沉重。

  露西·勞倫斯帶著一束白玫瑰來到墓地時,已經有一名女人站在墓碑前了。

  她從頭到腳都籠罩在黑色中:她戴著一頂黑色小禮帽,上面插著黑色羽毛與銀扣作為裝飾;黑色的長發盤起,露出一段雪白的優雅長頸和一串價值不菲的黑玉項鏈;黑色的緞面鬥篷上繡著普林斯家族獨有的繁復玫瑰飾紋,鬥篷下是黑色及地長裙的三層荷葉褶襞。

  露西極輕的腳步聲將她從沉思中驚醒。她警惕地回頭,看到是手裡拿著花、穿著灰色風衣的露西,神色才放松下來。

  兩人並非第一次見面,但女人的美貌每次都會令露西愣一下神。

  她有一雙大大的、仿佛會說話的灰色眼睛,如同冬日海水般純淨,偏又帶著一絲憂郁;配上眉峰挑起的細長眉、淡淡的唇色,如天使一般靜謐美好的面龐。唯一的不足是她瘦得厲害,臉色蒼白,襯的顴骨有點高,這樣一來多出了些讓人不喜的高傲與刻薄。

  要說那個曾令人聞風喪膽的神秘人會迷戀上擁有這樣一張臉的阿德赫拉·普林斯,露西毫不意外。男人們為她瘋狂,女人們自慚形穢。怎麼可能有人會對她無動於衷呢?

  「普林斯夫人。」

  「勞倫斯小姐。」

  露西走過去,俯身將手中的花放到墓碑前——

  伊娜·凱瑟琳·勞倫斯

  出生於一九六一年五月九日

  「我的故事戛然而止」

  伊娜是她的堂妹,她們二人的父母都是麻瓜。按照神秘事物司最新的理論,她們的祖先中很有可能有人是巫師。

  伊娜是個熱情勇敢的格蘭芬多,露西則是個無心戰爭的拉文克勞。一九七八年夏天畢業後,露西憑借優異的成績去了聖芒戈醫院,在去年秋天正式成為了一名治療師。她在七九年十月得知了堂妹失蹤的消息,直到八一年十二月才從魔法部公布的陣亡名單中看到了她的名字。據一名試圖脫罪的食死徒交代說,她是被伏地魔親手殺害的。

  墓碑之下,沒有遺骨。伊娜的父母在正式收到女兒的死訊後痛哭不止;在哭聲漸歇後,伊娜的父親開始對巫師們破口大罵。在他口中,那些「玩魔術的」沒有一個好東西。露西親眼目睹了一個美滿的小家庭如何坍塌,可他們如此弱小,連凶手的影子也抓不住。

  他們甚至不知道她確切的死亡時間,只知道一個模糊的範圍。露西很想了解更多,但那名食死徒後來像是受到了什麼人的威脅似的,寧可在阿茲卡班多蹲幾年也不肯再說半個字,只是一口咬定殺死她的人是伏地魔。

  惡行都是伏地魔犯下的,食死徒全都是受他脅迫——這就是身為受害者家屬的露西對他們那些人的印像。她厭惡他們,對這位和他們同流合污的普林斯夫人也喜歡不起來。

  戰爭剛結束那會,有關她的傳言滿天飛。在半年前普林斯家族那份有氣無力的聲明中,她成了被伏地魔囚禁的受害者。但要說一個有著食死徒堂姐與未婚夫的布萊克會受到伏地魔的強制囚禁,未免也太過匪夷所思。

  流言從此處開始。男人們幻想她的華麗衣裙下掩藏著何等的銷魂滋味;女人們在竊竊私語中用最刻薄的言語攻擊她,卻又有意無意地模仿著她的妝容服飾。看令人眼紅的上天寵兒一朝墮落,總能滿足人類心中那點最隱秘齷齪的心思。

  在所有人都等著看笑話時,阿德赫拉·布萊克沒有退縮。在威廉·普林斯被捕一周後,她與他登記結婚,成了他兩個孩子的母親、他的合法妻子,冠上了「普林斯夫人」的頭銜。在接下來的半年中,所有人都領教到了她的厲害之處。

  「一個狡猾的女人……比她聰明的沒她口才好,比她口才好的沒她會裝可憐,比她會裝可憐的沒她漂亮,比她漂亮的……根本不存在。」這是威森加摩一位陪審團成員在三月十四日那場審判結束後私下對好友說的,後來廣為流傳,得到了大多數人的贊同。

  露西·勞倫斯不喜歡阿德赫拉·普林斯,卻不得不佩服她。在短暫的沉默後,她有些冷淡地開口道:

  「謝謝你能過來。她會高興多一個人來看她的。」

  阿德赫拉·普林斯藏在鬥篷下的右手下意識地扯住左手腕上那條威廉親自為她設計的手鏈,又慢慢松開。她恐怕不能同意這句話,可她也不會心血來潮地想要告訴對方點什麼,比如關於伊娜·勞倫斯是如何在自己眼前被殺死的。

  「她是個好女孩。」她神色寡淡,明顯不願多談。

  格蘭芬多的伊娜·勞倫斯,是斯萊特林的阿德赫拉·布萊克在球場上六年的對手。她們都太了解對方了,如果不是因為立場不同,她們說不定真的能——

  「她曾經把你當成朋友。」露西輕輕說,阿德赫拉·普林斯的臉突然變得同紙一樣白。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呀……五年?十年?可現在想起來卻是如此遙遠。

  五年前的阿德赫拉·布萊克還在破解魂器的謎題,還對她的未婚夫不屑一顧;後來,兩人和解,陷入了熱戀,計劃著舉行婚禮、樂此不疲地商量著婚紗上的花邊與長長的賓客名單;再後來,她被黑魔王……

  從前的阿德赫拉常常懷念過去,現在的阿德赫拉學會了向前看。她怕自己一旦回頭就會被什麼絆住,將永遠失去將愛人帶離地獄的機會。重回人間的路上,不容許回頭。

  「我也是,」她冷淡地說,「我還有事,要先走了。望您節哀。」她稍稍欠身,逃也似地要離開這裡。

  「普林斯夫人!」露西突然在她背後大聲叫住她,雙眼已帶濕潤,黑色的背影陡然停住,「您知道……她是怎麼死的嗎?您……聽說過嗎?」她嘴唇顫抖著,迫切地問道。

  阿德赫拉狠狠掐住胳膊強迫自己保持冷靜。那些潛藏的記憶如狂躁的幽靈般突然冒出——

  「黑魔王最忠心的手下威廉·普林斯為我們帶來了一個客人……」

  「阿德赫拉·布萊克,殺死她!」

  「殺死她!」

  「殺死她!」

  女孩死前的求救、死亡的綠光、大蛇納吉尼令人作嘔的晚餐場面……

  阿德赫拉將她的胳膊摳出了血,但沒有立時感到疼痛。她鬥篷下的身體不住地戰栗著,竭盡全力想要對抗這段無數次出現在她噩夢中的回憶。伊娜、阿斯塔,還有更多在她眼前無辜死去的人……不,這太可怕了,光是揭開一角就足以讓人做一輩子的噩夢……

  「不,」她聲音平穩地否認道,「我不知道。」

  「或者時間……」

  「我說了,」阿德赫拉轉過身,扯出一個涼薄的微笑,「我不知道。」她直視著對方的眼睛,冷冷地說。「你為什麼認為我會知道?」她咄咄逼人地問。

  「我……」露西·勞倫斯同樣卡住了。一個月前,她奉命前往阿茲卡班,對一名囚犯的精神狀況進行鑒定。

  那名囚犯的名字叫做威廉·普林斯,三月的那場審判讓他的囚禁期從終身變為了五十年。在大多數人眼中,這並沒有什麼區別。大多數犯人在阿茲卡班都活不過一年,至於原因大家都心照不宣。

  露西從獄卒那裡聽到了一個讓她印像深刻的故事——

  威廉·普林斯在一開始是名很安靜的囚犯,他不會像他的那些同黨一樣在夜裡大哭大叫,也從沒對誰破口大罵過。他似乎很清楚自己的結局,並且相當平靜地接受了它。獄卒們喜歡這樣識趣的家伙,加之收了好處,也沒找過他麻煩。其他的犯人曾在中午放風時鬧過事,他每次都能成功地置身事外,直到三月份那場審判結束後他被押回阿茲卡班。

  兩名犯人在放風時大聲議論起女人來,獄卒們對此屢見不鮮,正要上前將他們趕開,卻有一個人比他們更快。

  「你剛剛說什麼?」威廉·普林斯抓著那個人的脖子摁到地上,兩眼通紅,凶狠得猶如被魔鬼附了身,把獄卒們嚇了一跳。

  「你老婆……黑魔王……施咒——」

  威廉·普林斯一拳打過去,人們被清晰的骨頭碎裂聲驚醒。他在三個障礙咒的作用下被迫後退,那名剛剛被他摁住脖子的犯人從地上爬起來,一口吐出了和著血沫的兩顆後槽牙,抹了抹嘴,粗喘著氣,露出一個猙獰的笑容,惡狠狠地說:

  「沒想到吧?你給他賣命,他卻在你背後玩你的女人!她叫的那聲,配上那張臉,還有咒語……嘖,可真夠味。可惜老子沒機會看到她在身下求饒,最後躺在那跟一具死屍一樣,娘的還流了一桌子血,掃興……對了,聽說你還有兩個孩子?哈哈,是你的種嗎?」

  「你說謊!」

  犯人一愣,隨即像是聽到什麼可笑的事一樣大聲笑出來,不懷好意地說:

  「你去看看她身上的傷疤不就知道了?嗯?別告訴我你連自己老婆都沒看過?嘶,我來告訴你,可真他娘的爽啊。」

  威廉·普林斯目眥欲裂,像一頭被惹怒了的公獸卯足了勁要撲過去。好在,他被咒語及時地擊昏,當即被心有余悸的獄卒們塞到了離攝魂怪最近的牢房裡。據下頭巡視的人報告,他第二天就瘋了,時而瘋狂地大笑,時而痛苦地哭泣,不出幾天就把自己折磨得不成人樣。

  露西還從老獄卒那裡聽到了些別的,是獄卒們閑的沒事根據聽到的好幾個犯人的囈語拼湊起來的。威廉·普林斯的老婆當時恐怕還真是被伏地魔囚禁了。她「鬼迷心竅」地偷偷為一個被關押的鳳凰社成員送信,被黑魔王逮住了。那一晚,黑魔王抓著她哇哇大哭的孩子逼著她當眾殺死了那名鳳凰社成員。她的堂姐貝拉特裡克斯一直在牢中罵她是敗類,說她是活該。

  「……在那之後的事,唉,你都知道了,」老獄卒搖頭晃腦地嘆了聲氣,抓過來三明治啃了一口,「這小兩口啊……要我說,打啥打啊,放著好日子不過,都是吃飽了撐的。來看兩天阿茲卡班,毛病全好了。」

  那名鳳凰社成員早就死了,其他食死徒可沒那麼好心為普林斯夫婦說話,獄卒們也只是茶余飯後感慨幾聲。這件事最後不了了之,成了一筆死賬。

  根據露西的診斷,威廉·普林斯患上了伴有魔力紊亂的躁郁症。兩周後,他的妻子阿德赫拉·普林斯根據這份診斷報告向魔法部提出了保釋申請,並附上了鄧布利多教授表示願意擔任擔保人的親筆信。

  那次阿茲卡班之行讓露西窺見了那個她不曾了解的世界的一角。她心中五味雜陳,無法將那些事同眼前神態高傲的女人聯系起來……對於這樣的阿德赫拉·普林斯,任何形式的憐憫都像是一種侮辱;而對於露西·勞倫斯,給予一位食死徒的妻子同情,恐怕是在強人所難。

  她甚至都無法給予阿德赫拉的長子阿爾伯特發自內心的同情。

  「我以為,如果你知道的話,會願意告訴我,」露西·勞倫斯低聲說,「求求你……你一定知道點什麼,對不對?」她的眼中閃著淚花,腦海中不斷閃現過堂妹一家的臉。整日酗酒的叔叔,哭壞了眼睛的嬸嬸……他們都是一些平凡的小人物,何以遭此大罪?誰能給他們一個答案呢?

  他們原本可以擁有一個平凡而美滿的人生。

  並不陌生的愧疚迅速爬上阿德赫拉已經因此麻木的心。她知道,不止一點,還有很多。她還記得伊娜死時穿著什麼樣的衣服,她哀求的眼神、眼中的淚水、被割破的喉嚨,她掉落在長桌上的姿勢,伸向她的那只手……那一天的每一幀、每一幕,都像是刻在她腦子裡一樣,提醒著她曾經做過什麼、沒做過什麼。她無時無刻不想忘掉這些。

  「抱歉,我愛莫能助。」阿德赫拉冷漠地說。

  「你丈夫——」

  露西脫口而出的話令阿德赫拉全身緊張起來。她仍不動聲色地冷眼看著對方,實則心中已經閃過了十幾種可能和應對的方法。威廉明天就能從阿茲卡班出來了,她不容許有一點閃失。

  看著對方冷漠的樣子,露西慢慢清醒過來。她剛剛是在求她嗎……可明明她才是受害的一方,不是嗎?

  如果她把那件事告訴她……一個可怕的念頭突然升起。阿德赫拉有多在乎她的丈夫,所有人有目共睹。瞧她現在高高在上的樣子,還以為自己是炙手可熱的純血名媛嗎?她有什麼資格用那麼睥睨的眼神看著他們?

  只要一句話,她就能看到這個高傲女人痛苦的模樣。心中的魔鬼對她說,復仇的滋味,是多麼的美妙啊……

  阿德赫拉死死盯住露西的臉,鬥篷下的手已經握住魔杖。和伊娜相比,露西頭發的顏色略淡,現在正微亂地披在肩膀上。她風衣裡套著聖芒戈的深綠色制服,左胸前綴著名牌,在那之上是用金銀線繡著的聖芒戈醫院的標志——交叉起來的骨頭和魔杖。

  魔杖代表魔法與力量,骨頭代表生命與仁慈。兩者交疊,魔法挽救生命,仁慈掌控力量。實習生們在聖芒戈醫院學到的第一課不是魔法,而是仁慈之心……冤冤相報何時休。

  像是在做一個很艱難的決定似的,露西轉過身,用手扶住了大理石墓碑,不再看她。

  「他只要按時服藥,」露西用很輕很慢的聲音說,似乎要仔細回憶,「情況就會好轉的。」

  那不是寬恕,而是另一種形式的復仇。但凡對方還有一點人類的道德,就會在日後感到它的力量是多麼的強大……露西深吸了一口氣,想壓下那些一股腦冒出來的亂糟糟的想法。普林斯成功地逃脫了牢獄之災,但他將終生受到良心上的折磨……一定是這樣的。她用不著再做什麼了。

  有那麼一瞬間,阿德赫拉看向她的眼神充滿困惑。可她很快反應過來,對露西低聲說了句「謝謝」,匆匆離開了這裡。兩個心思各異的女人都無心繼續這場勞心費神的談話。

  阿德赫拉·普林斯走在林間的石徑上,不敢回頭,可也沒有立刻幻影移形離開這裡。長裙鉤住了地上的落葉、嬌貴的絲綢被枯枝劃破,她都沒有注意到。她似乎只是需要這種體力上的消耗與親歷親為帶來的距離感。她的心髒快速地跳動著,為慚愧、為謊言,為剛剛的劫後余生。她後怕地想到,如果露西·勞倫斯知道伊娜·勞倫斯是被誰抓走的,她還會履行她身為治療師的職責嗎?她查閱過,治療手冊上對於治療精神疾病的藥劑並沒有明確的計量要求……但凡她在藥量上斟酌一點……不,這太可怕了。

  可如果她知道當年全部的真相、明白那個滿腔熱血的伊娜被冷酷地當作一顆換取黑魔王信任的棋子犧牲掉,她又會作何感想呢?阿德赫拉忍不住想到,一個嘲諷的笑出現在那張完美的面孔上。

  好了,她在心裡對自己下了命令。這一切都過去了,多思無益。她停下腳步,用咒語清理了粘在裙擺上的東西,環顧四周,發現自己無意間走到了一個小山坡上,隔著筆直的樹干能勉強看到伊娜·勞倫斯的墓碑。那些通天的高大樹干像一個個要向她討個說法的冤魂,將她團團圍住……她已習慣了這種怪誕的聯想。

  阿德赫拉小心地藏身在樹後,瘦長的手指搭在粗糙的樹干上,露出了一截蒼白的手腕。她的無名指上戴著一枚三石戒指——鏤空的戒壁上,兩顆鮮艷如血的紅寶石裹挾著中間無瑕的鑽石;手鏈上則依次鑲嵌著鑽石、祖母綠、月長石、海藍寶石、堇青石和軟玉。她悄悄地望著遠處穿著灰色風衣的露西·勞倫斯。露西自言自語了一會,偶有零星的詞傳來,但阿德赫拉拒絕抓取它們,像是一種對自己的保護。

  終於,露西走了。阿德赫拉收回目光,背靠樹干,突然想起了很久以前菲利克斯·麥克米蘭寫在書簽上的那句話——

  「時間以鮮血推進,請告知我勝者何處?」

  曾經的阿德赫拉·布萊克苦苦思索,然不得其解;現在的阿德赫拉·普林斯面對唾手可得的答案,卻未嘗悲涼。也許,後世人會說這是一場毫無意義的戰爭,給當世的天才貼以愚蠢的標簽,但那只不過是因為他們能跳得出現實的局限罷了。

  畢竟,是否有意義可不是人們評判要不要做一件事的唯一標准,更不用提「意義」又是如此的主觀的概念。倒不如說是不可避免——一群瘋狂的賭徒拉著所有人進了角鬥場,而歷史須得喋血才能裁判。

  一場無意義的戰爭、無謂的犧牲、才智的浪費,為了信仰而戰、為了榮譽而戰、為了和平而戰……人們總是有如此之多的理由或借口。現在的阿德赫拉沒有力氣去思考那麼深奧的問題、那麼崇高的教義,她已疲憊至極。

  只要他們一家人能平安地團聚,說實話,成或敗,阿德赫拉早就不在乎了。人在時光中不斷埋葬過去的自己,開始是情感、理想、道德、靈魂,最後是□□。她最好的與最壞的部分,都被永遠地留在了半年前結束的那場戰爭和它的後續中,開始是自願,後來是被迫,痛苦強烈到讓她懷疑這是否值得;而她剩余的部分,將不得不背負著沉重的過去與所有的善惡,繼續走下去。

  她想,如果有更多的家庭能夠平安地團聚,這個世界總能少一些苦難吧?個人組成家庭,家庭組成家族,家族組成社會。如果搭建房子的每一塊磚頭都千瘡百孔,如何遮風擋雨?如果組成社會最基本的單元都支離破碎,又何談幸福?過去那個願意為了捍衛良知奮不顧身的阿德赫拉,已同戰爭一樣成為了過去式;也許,這就是她要付出的代價。

  明天的這個時候,她就可以和丈夫團聚了。兩個孩子還沒見過他們的父親呢,她也有兩個月沒見過他了。阿德赫拉的眼前禁不住浮現起愛人的面龐,他的五官、他的氣息、他看向她時刻冷靜卻深藏愛意的眼神……她實在是太想念他了。她對他的病沒有什麼具體的概念,也不知道他這幾個月經歷了什麼,但……就如露西·勞倫斯說的,總會好起來的吧?在這一切都結束後,阿德赫拉打算帶著他們離開這裡,不再做「阿德赫拉·布萊克」或「阿德赫拉·普林斯」了。這太沉重了。

  在那裡,將只有一名叫做阿德赫拉的女人、一名叫做威廉的男人和他們的兩個孩子阿爾伯特與尼古拉斯。她之所願,惟此而已。

  「……在太陽升起之前,那只原本追求一個不滅靈魂的小人魚將手中的匕首刺向了王子的胸膛。炙熱無辜的鮮血澆注到她的雙腳上,使她獲得了重回大海的倚仗。她跳回大海,游向了她失去美麗長發的姊妹們。她不再有美妙的歌喉、拋棄了不切實際的理想,再也得不到一份人類的快樂、一個不朽的靈魂;但在那裡,在變成虛無的泡沫之前,她還能同她的親人一起度過三百年的時光。」

  「因此,當光芒萬丈的太陽再次升起時,不能發出任何聲音的小人魚只能永遠留在黑暗的海底,在心裡祈禱著以後再也不要有這樣一場浩劫降臨到任何一只人魚身上、再也不用在良知與生存之間做出抉擇。」

  一身華服的阿德赫拉整整身上做工精致的黑色緞面鬥篷,上面繡著精美絕倫的黑色玫瑰。她頭頂的天空烏雲密布,似乎在重新醞釀一場能席卷一切的暴風雨。她不知何時能結束,但只能選擇繼續向前。

  在天邊,有微弱的亮光。


第105章 原創鎖章 完結感言


第106章 其他附錄

  【附錄五:部分姓名來源】

  (文段摘自維基百科)

  [阿德赫拉·雷古勒斯·布萊克 Adhara Regulus]

  弧矢七是一對聯星。它是大犬座的第二亮星,視星等+1.50,也是亮星表中的一顆亮星。大約在470萬年前,它的視星等高達-3.99,是當時天空中最亮的恆星。

  弧矢七傳統的英文名稱是Adhara(有時被拼寫成Adara、Adard、Udara或Udra),源自阿拉伯文的 『aāra』,意思是\"處女\"。

  [威廉·珀爾修斯·普林斯 Perseus]

  英仙座跨越了秋季的銀河,所以對於天文愛好者來說,不管是使用雙筒望遠鏡還是其他望遠鏡,這裡都是搜尋天體的好地方。

  在有關北天的希腊神話中,英仙珀爾修斯是一個中心人物。他殺死了戈耳工美杜莎,用美杜莎的頭把海中的鯨怪變為石頭。由此他解救了縛在鯨怪經過岩石上的安德洛墨達。本星座代表的就是珀爾修斯。

  [麗布拉·麥克米蘭 Libra]

  天秤座(拉丁語:Libra)是黃道星座之一,為托勒密星座之一。

  [萊拉·格林格拉斯·塞爾溫 Lyra]

  天琴座是北天銀河中最燦爛的星座之一,因形狀猶如古希腊的豎琴而命名。它是古希腊天文學家托勒密列出的48個星座之一,也是國際天文學聯合會所定的88個現代星座之一。

  [斯特拉·弗林特 Stella][阿斯塔·亞克斯利 Astra][阿斯特麗德·弗利·普林斯 Astrid][艾斯特·弗利 Esther][艾斯黛拉·格林格拉斯 Estella][海蓮娜·施泰恩 Stern]

  含義均為「星星」。

  [高奈莉婭·雅典娜·麥克米蘭 Athena]

  雅典娜(拉丁語:Athena)是希腊神話中的智慧女神和戰爭女神,奧林匹斯十二神之一。雅典娜是主司手工藝、藝術、智慧以及軍事的女神,同時也是農業、園藝、雕刻家、建築家、城市和未婚少女、英雄的保護神。

  [艾瑞絲·赫拉·麥克米蘭·普林斯 Iris Hera]

  Iris,希腊神話中彩虹的化身和諸神的使者。代表希腊神話中的彩虹女神,中文則譯作虹神星。

  赫拉(拉丁文:Hera),是古希腊神話中的天後,為奧林波斯山眾神之中地位及權力為最高的女神,同時也是奧林波斯十二主神之一。

  [尼古拉斯·貝德維爾·普林斯]

  貝德維爾(Bedivere),英國亞瑟王傳奇中圓桌騎士之一,忠貞不二,劍術高超。除了亞瑟王本人之外,他是圓桌中最敏捷的。

  [威廉·蘭斯洛特·普林斯][菲利克斯·蘭斯洛特·普林斯]

  蘭斯洛特(英語:Lancelot)是在亞瑟王傳說中圓桌騎士團的成員之一。

  [高奈莉婭·莫嘉娜·普林斯 Morgana]

  摩根勒菲(英語:Morgan le Fay,別名:Morgana、Morgane、Morgaine、Fata Morgana)是亞瑟王傳奇中登場的邪惡女巫。她的名字來自法語,其形像似乎是在12世紀早期才基本定型的,並以威爾士莫德倫—阿瓦拉的女兒和法國布裡多尼民間傳說中的水中仙子為藍本。通常摩根勒菲與凱爾特神話中的戰爭女神摩莉甘與統治鬼神世界阿瓦隆的死亡女神摩根(Morgen)視作同一人物。

  【附錄六:人物外貌設定】

  1-阿德赫拉·雷古勒斯·布萊克·普林斯(費·雯麗《漢密爾頓夫人》)

  2-威廉·珀爾修斯·普林斯(馬龍·白蘭度)

  3-阿德赫拉與威廉·普林斯(費雯麗與馬龍·白蘭度《欲望號街車》)

  4-簡·梅拉妮婭·普林斯·瓊斯(克萊爾·弗蘭妮《第六感生死緣》)

  5-愛德華·查爾斯·瓊斯(詹姆斯·史都華)

  6-尼古拉斯·貝德維爾·普林斯(拉爾夫·費因斯)

  7-菲利克斯·蘭斯洛特·普林斯(布拉德·皮特)

  8-高奈莉婭·莫嘉娜·普林斯·辛克萊爾(海蒂·拉瑪)

  9-菲利普·阿爾弗雷德·辛克萊爾(克裡斯蒂安·貝爾)


第107章 Episode 1

  出場人物:

  安娜·雷古勒斯·普林斯,尼古拉斯與賽琳娜之女,出生於二零二四年七月,畢業於斯萊特林學院,電影演員

  阿爾伯特·亞瑟·普林斯,菲利克斯與阿斯特麗德長子,出生於二零二二年二月,畢業於格蘭芬多學院,聖芒戈醫院藥劑師

  威廉·貝奧武夫·普林斯,菲利克斯與阿斯特麗德次子,出生於二零二九年十一月,就讀於格蘭芬多學院

  普林斯家族人物關系表

  一代:

  阿爾伯特·普林斯

  二代:

  尼古拉斯·普林斯,阿爾伯特之子

  阿斯特麗德·弗利·普林斯,尼古拉斯的妻子,赫克托·弗利的妹妹

  三代:

  威廉·蘭斯洛特·普林斯,尼古拉斯與阿斯特麗德長子

  哈羅德·尼古拉斯·普林斯,尼古拉斯與阿斯特麗德次子,威廉·蘭斯洛特的雙胞胎弟弟

  艾琳·普林斯,尼古拉斯與阿斯特麗德之女,嫁與托比亞·斯內普

  艾瑞絲·赫拉·麥克米蘭·普林斯,哈羅德·尼古拉斯名義上的妻子

  四代:

  威廉·珀爾修斯·普林斯,威廉·蘭斯洛特與艾瑞絲之子,哈羅德·尼古拉斯養子

  簡·梅拉妮婭·普林斯,哈羅德與柳克麗霞·布萊克·普威特之女,威廉·珀爾修斯名義上的妹妹,嫁與愛德華·瓊斯

  阿德赫拉·雷古勒斯·布萊克·普林斯,威廉·珀爾修斯的妻子,簡·梅拉妮婭的表妹

  五代:

  阿爾伯特·珀西瓦爾·普林斯,威廉·珀爾修斯與阿德赫拉之子,九歲夭折

  尼古拉斯·貝德維爾·普林斯,威廉·珀爾修斯與阿德赫拉之子

  菲利克斯·蘭斯洛特·普林斯,威廉·珀爾修斯與阿德赫拉次子

  高奈莉婭·莫嘉娜·普林斯,威廉·珀爾修斯與阿德赫拉之女,嫁與菲利普·辛克萊爾

  賽琳娜·巴諾德·普林斯,尼古拉斯·貝德維爾的妻子

  阿斯特麗德·弗利·普林斯,菲利克斯·蘭斯洛特的妻子,赫克托·弗利兄弟之曾孫女

  六代:

  安娜·雷古勒斯·普林斯,尼古拉斯·貝德維爾與賽琳娜之女

  阿爾伯特·亞瑟·普林斯,菲利克斯與阿斯特麗德長子

  威廉·貝奧武夫·普林斯,菲利克斯與阿斯特麗德次子

  二零四三年十二月,霍格莫德。

  霍格莫德二十七號是一棟磚石結構巴洛克式風格二層別墅。別墅外表是銀白色的,帶著標志性的紅色蒙莎式屋頂,至今已有好幾百年歷史。她如今被稱作「安娜別墅」。

  十四年前,時任部長尼古拉斯·普林斯開始在巫師界普及麻瓜產品,普林斯家族位於斯諾多尼亞的莊園和康威鎮的羅莎爾芭城堡作為表率先後迎來了翻修,裝上了麻瓜界的最新產品。尼古拉斯的弟弟、那位沉穩嚴肅的家族繼承人菲利克斯卻不知為何將這座別墅以舊貌保留了下來。

  身為政客和領導者,尼古拉斯·普林斯無疑是出類拔萃的。他的妻子賽琳娜·巴諾德是在巫師界享有盛譽的前任部長米麗森·巴諾德的侄女。他們夫妻二人投身政界,堪稱事業上的完美搭檔,但做父母的水平實在令人堪憂。

  兩人的獨女安娜年幼時大部分的時間都是在姑父菲利克斯家度過的。菲利克斯的妻子阿斯特麗德來自與普林斯家族世代交好的弗利家族,是名十分善良的貴婦。她自從知道尼古拉斯夫婦二人因為忙於魔法部的競選把三歲的安娜餓暈在了家裡後,差不多將安娜當成了自己的女兒來養。一年前,阿斯特麗德·普林斯夫人出面,將霍格莫德二十七號作為十八歲生日禮物兼電影片酬送給了安娜,別墅因此得名。當年也是阿斯特麗德發現了小安娜的表演天賦。

  安娜這部成名作的拍攝說來也是有諸多波折。它早在安娜十三歲的時候就開始拍攝了,一開始她只負責飾演少女時期的阿德赫拉夫人,在長達三個小時的影片中不過露面十五分鐘。可就在整個拍攝過程快要結束的時候,出演女主角的那名女演員突然醜聞纏身。阿德赫拉夫人的粉絲們紛紛對她的出演表示強烈抗議。

  此時,安娜已經要畢業了,她早就對這個角色虎視眈眈。在使了一些手段後,安娜總算如願以償,出演了自己的祖母兼偶像,也為這部電影增添了不少噱頭。

  盡管安娜的表演出神入化,但在現實生活中,人們能很明顯地感覺到她和她的祖母是完全不同的兩人。阿德赫拉·雷古勒斯,嫻靜、堅強、善解人意,是在黑夜中綻放的白色玫瑰;而安娜·雷古勒斯,同樣以舊時代的寂靜星辰為名,卻是一朵在陽光下熱烈盛開的紅玫瑰。

  安娜很喜歡這份禮物,她不會拒絕任何一樣與祖母阿德赫拉有關的東西。據家養小精靈菲拉說,她的祖父母結婚前常在這裡約會。她想讓小精靈再講講這裡發生過的事,卻沒想到小精靈捂著嘴怎麼也不肯說了。

  菲拉不能違抗她的命令,除非在這之前已經有別的什麼人給它下過相反的命令。越挫越勇向來是安娜的優良品質,對方越是推脫,她就越是好奇。

  可惜,數年過去,只有庭院裡的白色玫瑰一如過去。安娜想不明白是哪個沒品位的家伙能種一院子相同的花,晚上看著竟有些瘆人。安娜想命令菲拉把那些花拔掉,小精靈卻淚眼汪汪地看著她,說著什麼「這都是威廉少爺給阿德赫拉小姐種的花」,大有和那些花同生共死的架勢。

  好了,原來那個沒品位的家伙正是她大名鼎鼎的祖父威廉·珀爾修斯。安娜好笑之余,擺了擺手,好脾氣地放棄了這個主意。

  只是從那以後,安娜就很少住在這棟以她的名字命名的別墅裡了。一來二去,安娜別墅成了家中小輩聚會的不二去處。

  周六的午後,小會客廳的壁爐暖和和的,冬季難得的陽光灑進來,舒服得讓人直想打盹。安娜占據了飄窗的位置,沒好氣地看著她的兩個堂兄弟。

  阿爾伯特·亞瑟·普林斯,二十一歲,聖芒戈醫院藥劑師,正在參與一項聖芒戈醫院與麻瓜大學聯合進行的秘密研究。他帶著他那一頭凌亂的淺棕色頭發靠在沙發上閉著眼睛,看樣子竟然是睡過去了。

  威廉·貝奧武夫·普林斯,十四歲,格蘭芬多學院三年級學生。他坐在雙人沙發的另一頭,抱著一本磚頭似的厚書,帶著兩個很重的黑眼圈,眼看就要倒在哥哥阿爾伯特身上了。

  安娜的父親尼古拉斯和兄弟二人的父親菲利克斯向來看對方不順眼,但都會在外人面前維護自己的兄弟,弄得大家都搞不明白他們關系到底如何。不過,他們的妻子賽琳娜與阿斯特麗德關系一向和睦。三個孩子更是一同長大,親如一家。

  安娜裝模做樣地清了清嗓子,不料只是睡得沒那麼死的阿爾伯特稍微動了動手指,嘴裡嘟囔了一句什麼。

  「起床了!」她抱著雙臂,很有氣勢地吼了一句。威廉還像只困貓一樣一動不動,阿爾伯特卻一下子坐了起來。

  「病人怎麼樣了?」他睡眼朦朧,語氣倒是清醒得很。

  安娜不爽地看著他,冷冷地說:「喝了你熬的藥,死了。」

  阿爾伯特一下子睜大眼睛,他有一雙和父親菲利克斯一樣的祖母綠眼睛。阿爾伯特看到眼前一臉嘲諷的安娜,頓時明白過來自己身處何地。他又被她給耍了。

  「冷血動物。」他站起來整了整頭發,嘀咕了一句,倒也沒生氣。

  被稱作「冷血動物」的安娜走到還在熟睡的威廉身旁,使勁掐了一把他肉乎乎的臉頰。威廉身體下意識地往後一縮,接著睜開如貓一般的琥珀色眼睛,看到了眼前如惡魔一般微笑著的堂姐和她淺綠色的眼睛。

  「對,對不起——」他哆哆嗦嗦地說,抱緊了懷裡的書,「我不是故意睡著的。」

  看著他害怕的模樣,安娜一下子沒了興趣。她又捏了捏堂弟手感很好的臉,很快放過了他。

  「你們兩個家伙倒頭就睡,看來最近過的也不怎麼樣嘛。」她用一種老氣橫秋的語氣說。阿爾伯特就不用說了,工作之余還要惡補麻瓜大學的課程;威廉嘛,估計又是碰到什麼他感興趣的書,一看起來就沒完。

  「我們哪有大小姐您春風得意呀,」阿爾伯特伸了個懶腰,揶揄道,「我們科室的人都想要到一張您的簽名照片,現在都炒到五十加隆一張了。」

  「我們學院是五加隆。」威廉在一旁弱弱地補充道。

  安娜沒理會阿爾伯特,卻轉向了威廉。

  「你這次又拿了多少張照片過來?」她眯起眼睛看著他。威廉顫顫巍巍地伸出了兩只手指。一旁的阿爾伯特很好心地解釋道——

  「二十張。」

  和為人強勢的安娜與處事圓滑的阿爾伯特不同,普林斯家這一代最小的孩子威廉·貝奧武夫是個軟和得是個人都能掐一把的病貓。阿斯特麗德當年懷孕的時候思慮過重,差點難產。威廉出生後沒多久被發現是個天生的色弱,身體也比尋常的孩子差許多。據說,威廉的長相很像他的祖父,但他沒繼承到祖父半分的冷靜果斷,是個特別容易被騙的傻小孩。

  安娜想,若是威廉·珀爾修斯能看到他的孫子做下的蠢事,不知道會不會被活活氣醒。她在學校時還能多少護著點這個傻乎乎的堂弟,現在她畢業了,也不知道這孩子在學校吃沒吃過虧。

  威廉生平最大的愛好就是抱著一本旁人一輩子都不會看一眼的大厚書,一看一下午。安娜簡直沒見過比他更有耐心的人了。

  「拿來吧,」安娜盡量和藹地說,威廉乖乖地從口袋裡掏出一疊照片遞過去,「以後要學會拒絕別人,知道嗎?」她苦口婆心地說,覺得自己簡直為他操碎了心。

  威廉縮在一旁,認真地點頭。阿爾伯特輕輕摸了摸弟弟的腦袋。

  「我們家威利只要做他想做的事情就好了,是不是?」阿爾伯特用哄小孩子的語氣說道。他對弟弟一向愛護。

  「你這麼說話真惡心,」安娜立刻說,嫌惡地看了堂兄一眼,「他已經十四歲了,不是四歲!」她強調道,轉身去拿壁爐上的羽毛筆。

  威廉跟著點了點頭,表示她這話說得對。

  「好好做你的大明星吧,」阿爾伯特故意嘲諷道,「威利的事有我呢。」

  安娜揚了揚手中的一疊照片,對這句話嗤之以鼻。

  「謝謝安娜姐姐。」威廉禮貌地說。

  安娜回頭看了他一眼,不料在側過身子時右手拿著的照片恰好刮到了壁爐上放著的裝飾品。在一陣連鎖反應後,放置在壁爐邊緣的一個罐子掉了下去。

  那是個很漂亮的罐子,安娜奇怪自己之前為什麼沒注意到它的存在,難道是被施了什麼魔法嗎?它的罐身由獨角獸的角雕刻而成,兩側銀色的柄做成靈蛇狀,罐蓋上是一塊女人側臉的寶石浮雕,還鑲嵌著六種顏色的寶石。

  罐子摔在地上,蓋子掉在一旁,幾個紙團滾了出來。

  「那是什麼?」威廉盯著紙團,好奇地問道。

  「不知道,」安娜撿起蓋子,意外地發現蓋子上的寶石組合有點眼熟,但沒多想,「這個房子裡藏著許多秘密。」她下意識地說。她說完抬頭,發現阿爾伯特和威廉都看著她。

  「那就一起來看看吧。」她滿不在乎地抓起獨角獸罐,放到了沙發上。阿爾伯特已經過了玩尋寶游戲的年紀,只是在一旁旁觀。是好奇的威廉先拿了一個紙團展開——

  只見他盯著紙團上的字,竟慢慢地紅了臉。

  「那上面寫的什麼呀?」阿爾伯特笑著問,也不急。

  威廉眨眨眼睛,仍是沒說話,安娜一把拿過他手中的紙條。她發現這張紙條是從羊皮紙上裁下來的,如今已經很少有人用羊皮紙了。紙條上寫著一句被幾筆劃掉的話:

  「我把你看的……比我的魔藥還重要……」她蹙眉讀完了這句話,「這是哪個直愣愣的——」她突然住了嘴,視線與阿爾伯特的碰到了一起。

  安娜震驚地看著他,用嘴型對他說:「祖父?」她早就該知道,不該在某些方面對這位威廉抱有過高的期待。

  阿爾伯特倒沒顯得有多驚訝,只是聳了聳肩,像是早就見識過了。

  「讓我們看看威廉·普林斯還寫過什麼吧。」他走過來,伸手拿了一個紙團,將它展開,看到上面的內容莞爾一笑。

  「『因為總是想到你,我已經熬壞了三份魔藥了』——這倒是挺難得的。」阿爾伯特評價道。

  「為什麼?」安娜不明所以。

  「你這種永遠也熬不好魔藥的人怎麼會理解呢?」阿爾伯特似乎不諷刺安娜幾句就不舒服,「如果你看過他的制作記錄,就會知道他的出錯率極低,稱得上是天才中的天才。」

  「真沒想到還能從你嘴裡聽到一句好話。」安娜反擊道。

  「大概是和我相比,你太差了,所以你才總會有這種感覺。」

  「我們這樣是不是不太好,」威廉小聲說,「這畢竟是他的隱私。」

  安娜觸到紙條的手指停住。不過,她立刻為自己找了個借口——

  「最後一張,」她說著,試圖找到一團比較大的羊皮紙條,「就你了。」

  她拎起一個紙團,將它展開。「喔,這次的沒有被劃掉哦。而且好長一段呢。」她高興地說,清了清嗓子,將上面的內容聲情並茂地讀了出來。

  「……英仙座,愛上了一顆星星。」

  「在很久以前,她曾是夜空中最明亮的恆星。但在他心中,她永遠都是最亮、最特別、無法被取代的那一顆。」

  「她能指引他找到回家的路。」

  「他們的名字是阿德赫拉與威廉·普林斯。」

  安娜讀完,禁不住眼眶微濕。

  「她有沒有看到這句話呀……」她嘆道,「我們不會知道了。」她掏出手帕,擦擦眼睛。

  極璀璨的星劃過漫漫長夜,此夜過後,無人知曉。後人無論再如何追憶,也終究不是當年的模樣了。安娜兀自沉浸在傷感之中,在看到阿爾伯特和威廉臉上的不解後,有點惱火了。

  「你們兩個冷血動物!」她控訴道,「難道這還不夠感人嗎?如果有人能給我寫出這種詩,我肯定——」

  「你的粉絲不是天天給你寫這種信嗎?」阿爾伯特輕飄飄地來了一句,「還嫌不夠?」

  「重要的不是寫了什麼,而是寫它們的人,」威廉一針見血地說,「要不然寫什麼都沒用。」

  阿爾伯特和安娜一齊轉頭看向威廉,讓他一時間不大自在。「我……說錯了嗎?」威廉小心地問道。

  奇怪,他們家的貓崽子什麼時候能說出這種話了?難道……

  安娜又將懷疑的目光轉向阿爾伯特,對方瞬間就明白了她的意思。阿爾伯特對弟弟威廉的一切了如指掌,即使他自己都快忙成一只紅眼的兔子了。威廉的反應慢了半拍,等他意識到阿爾伯特要張口說什麼的時候,已經晚了。

  「是瑪麗萊娜。」阿爾伯特說。

  「我才沒有!」威廉急煎煎地叫道,可惜欲蓋彌彰。安娜意味深長地看著他,阿爾伯特臉上則帶著似有若無的微笑。兩人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你就認了吧」。

  阿爾伯特口中的瑪麗萊娜是三人姑婆簡·梅拉妮婭的孫女,剛滿十二歲,是個很活潑的小姑娘,算是他們的遠房親戚。她的全名是簡·瑪麗萊娜·卡羅琳·瓊斯,但大家通常都稱呼她為瑪麗萊娜,有時也會叫她瑪麗。

  「不過我聽說瑪麗萊娜和波特家的一個小子走得挺近的,」安娜裝作隨意說道,「我給你出點主意?」她主動提議。

  威廉的臉已經紅得跟燒起來一樣了。他胡亂搖了搖腦袋,連忙低頭去看自己的鞋尖。

  「要不你幫他也想首情詩?」阿爾伯特調侃道,「小女生嘛,都喜歡這些,看看你就知道了。」

  「你的經驗也不少嘛,何不親自代勞?」

  威廉悶悶不樂地轉過身,用細若蚊蠅、但兩人都能聽得見的聲音說:

  「你們都笑話我,只有簡不會。」

  威廉固執地用「簡」來稱呼簡·瑪麗萊娜,像是一個約定。

  只有簡會用看正常人的眼光看待威廉·普林斯,只有她能理解他熱愛的事物。只有他們……是一個世界的人。這世上的人有千千萬,但只有他們,同為此生。

  威廉將腦袋低下,不肯再多說一個字了。剛剛還在針鋒相對的阿爾伯特和安娜對看一眼,都發現了彼此眼中的錯愕——好端端的,這是怎麼了?

  看來,他們家的小貓也不是完全沒脾氣嘛。

  「我向你道歉好不好,威利?」態度良好,這是他的哥哥阿爾伯特。

  「給你。」遞過來的一疊簽好名的照片。簡潔明了,這是他的堂姐安娜。

  「那一定都是誤會。我們從來都不會笑話你的,真的。」阿爾伯特正耐心地給他家小貓順著毛。

  「誰敢欺負你,和我說。我一定打的他滿地找牙,」安娜相當仗義地說,在看到阿爾伯特微妙的表情後改了口,「呃哦,我的意思是,我一定會好好教育他一番。」

  威廉決定不去提醒她今天剛剛掐過自己的臉。他慢吞吞地接過照片,放進了自己的口袋裡。很快,這裡又是一副兄友弟恭的景像。

  十四歲的威廉在一邊安靜地看著舊書,認真思考著妖精路西菲納克特與戈娜德納克特的關系;安娜俏皮地坐在窗前,和阿爾伯特聊著最近的見聞,兩人時不時互損幾句,但都極有分寸。午後煦暖的陽光灑進來,照在安娜左手戴著的手鏈上,它曾經屬於她的祖母阿德赫拉。那上面鑲嵌的六顆寶石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它們的含義,已無人知。

  Demain

  明日

  那是只屬於他們的秘密。

  很多年前,也是在這裡,阿德赫拉·布萊克挽起黑發,捧著書坐在飄窗前;威廉·普林斯在桌後提起蘸著綠色墨水的羽毛筆,低頭審閱文件。他們時不時抬頭偷看對方一眼,假裝時光永遠流連於平和處,視剎那為永恆。

  如今,戰爭已經過去半個世紀,它帶來的傷口逐漸愈合。人們習慣於和平,日子歸於平淡。過去的那些抗爭與不甘、數次離別、許許多多的血與淚,終於成為故舊,化為塵埃,掩埋於當年時光。

  今日午後,雪霽天晴,伴有微風。陽光溫暖明亮,觸手可及。

  注:

  -1-霍格莫德二十七號:原型為青島安娜別墅,始建於1901年,地址為青島市市南區浙江路二十六號

  -2-獨角獸罐:原型為揚·佛米恩《獨角鯨牙罐》,由獨角鯨牙(「獨角獸」)、漆金、鑽石、紅寶石、浮雕寶石制成,高22釐米,現藏於維亞納藝術史博物館藝術珍寶館

  -3-離合字謎珠寶(Acrostic Jewelry):鑽石(diamond)、祖母綠(emerald)、月長石(moonstone)、海藍寶石(aquamarine)、堇青石(iolite)和軟玉(nephrite),首字母相連為demain,法語意為「明日」。

  全文終

  初稿·二零二零年五月二十日

  終稿·二零二零年十二月三日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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