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天
事情要從今天下午開始說起。
休息室內的貞德Alter(以下簡稱黑貞)正在玩某款女性向游戲,她盯著屏幕,思考接受青梅竹馬還是學生會會長的周末復習邀請。
突然,一聲屬於男孩子的朝氣蓬勃的聲音隔著幾間房間傳入了她的耳中:
「哇!有喜啦!」
黑貞:……?
下一秒,自家Master足以震碎聖晶石的殺豬般的尖叫聲從召喚室傳來,狠狠地撞擊著她的耳膜:「啊!!!!」
——Master,危!
這個念頭浮現在黑貞的腦海裡。
她心頭一緊,迅速丟下了游戲手柄——丟下前她先存了個檔——她拉開了休息室的門,正巧走廊上一位白衣男子提著醫療箱風風火火地路過了休息室,神情之嚴肅讓她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那是她的同僚鶴丸國永,他平時非常喜歡惡作劇嚇唬人,但他現在居然那麼正經,還提著一個用途不明的工具箱!?
她眉頭一皺,提起她的旗幟,向召喚室的方向衝了過去。
隔著召喚室的門,黑貞靈敏地嗅到了一股濃郁的血腥味,她臉一黑,唰地一下拉開了門,怒不可遏地吼道:「Master!你哪來的孩子!?」
「……」
房間陷入了一片詭異的沉寂。
被黑貞稱呼為Master的櫻發少女茫然地指了指自己:「我的孩子?」
「椿大人有孩子了?」出聲的是一個嬌小的白發男孩,他背著一把和體型差距很大的大太刀,碧綠色的眼睛好奇地眨巴眨巴,「從來沒有聽您提過誒。」
「……剛才喊『有喜了』的是你這個小鬼吧?」黑貞冷酷無情地提起他的領子,兩條小細腿在空中撲騰著。
螢丸氣鼓鼓地抗議道:「放下我!這樣會長不高的!」
「誰管你啊!再說了,你本來就不可能再長高了!」
雖然嘴上這麼吼著,但黑貞還是松開了螢丸的領子,他輕盈地落在了地上,然後一蹦一跳地湊到了櫻發少女的身邊,委屈巴巴地向她控訴黑貞的罪行:「椿大人,貞德醬說我不可能再長高了。」
「你叫誰『貞德醬』啊!?」
「好了好了。」全名為市川椿的少女像哄小貓似的安撫道,「貞貞故意逗你玩呢,螢丸一定會長高的。——對不起,貞德大人,我錯了,請不要把旗杆瞄准我的腦袋。」
黑貞覺得自己像個小醜。
螢丸那麼一喊,市川椿那麼一嗓子,再加上出門就碰到被她誤以為提著急救箱的鶴丸國永,她以為這位沒腦子的Master慘遭渣男的禍害。
室內的血味讓她以為坐實了她的猜想,於是她氣勢洶洶地衝進來想為Master主持公道,結果發現完全不就是那麼一回事。
「所以,到底是怎麼回事?」黑貞的視線停在了召喚室內唯一一張陌生的面孔上,他面色不善,看上去就不是一個善茬,「新來的?」
「我剛召喚出的SSR,可惜是個輸出。」市川椿遺憾地說,她不忘解釋,「螢丸看到召喚陣冒出了彩光,所以喊了句有喜了。」
新來的SSR雙手環胸靠著牆壁,他明明是個身材魁梧的猛男,卻穿著一身白色的女式浴衣,很難不讓人懷疑他是不是一些特殊癖好。
他慵懶地欣賞著眼前這場鬧劇,向衝進來的龍之魔女投去了一個漠不關心的眼神,仿佛是無心留意到了一粒隨風飄進室內的沙粒。
黑貞的臉垮了下來,但她優先關注Master的安慰:「你剛才為什麼叫得那麼慘烈?」
「他從召喚陣裡爬出來抓住了我的腳踝。」回想起剛剛驚悚的體驗,市川椿仍然心有余悸,她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我還以為是你的姐妹貞子。」
「這算哪門子的姐妹啊!!!??」黑貞氣急敗壞地瞪了她一眼,指向了召喚陣上的一灘血,「這又是怎麼回事?」
市川椿迅速回答:「為了召喚奶媽准備的聖遺物。」
「……這個呢?」黑貞面無表情地指向了鶴丸提著的工具箱——是的,她現在看清了,那根本不是什麼急救醫療箱。
市川椿的表情變得沉痛了起來:「修理召喚通道的工具。」
「哈???」
……
市川椿是擁有召喚能力的異能力者。
無論是英靈、妖怪、咒靈等擁有智慧的生物,還是寶具、咒具之類的物品,她都可以通過召喚陣召喚出來並簽訂契約。
召喚的等級分為SSR、SR、R和N,在今天之前,她家裡只有貞德Alter是成功簽訂契約的SSR級別。
但她沒有想到這次的召喚那麼清新脫俗。
「你的名字是——兩面宿儺,對吧?」市川椿捧著異能力附贈的官方公式書,越看越迷茫,怎麼這家伙一會兒是人類,一會兒又是詛咒之王,這合理嗎?
而且這是她遇到的第一個被召喚出來就動手(抓腳踝)的!太恐怖了!
被道出姓名的兩面宿儺眯起眼睛:「這是哪兒?」
他莫名其妙被一股奇特的力量拉了過來,套上了一層強制性契約,他剛才召喚陣裡略微狼狽地爬了出來,還沒來得及不爽,這女人先是尖叫又是嫌棄,好像很不滿意他似的。
她竟然覺得自己還有挑挑揀揀的余地。
哪怕強制性契約能保證自己的生命安全,不用擔心慘遭毒手,但市川椿還是不動聲色地往鶴丸的方向靠了靠,那股殺氣都快實質化將她戳成篩子了。
她躲在鶴丸的身後探出了腦袋,警惕地回答:「這裡是我的米奇妙妙屋。」
黑貞:「……」
她很想替這個什麼兩攤面餅把自家Master頭打飛。
「那是什麼?」兩面宿儺皺了皺眉,一副沒聽說過的表情。
「居然沒接住我的梗?」市川椿詫異地拉著鶴丸的衣袖,一粉一白兩個腦袋湊在一起說悄悄話,「他是不是鄉下來的啊?」
「椿大人,您有仔細看公式書嗎?兩面宿儺是千年前的詛咒之王,那個時代沒有米奇妙妙屋,甚至連名古屋都沒建立呢。」鶴丸把手擋在嘴前,用所有人都能聽到的音量說,「准確來說,是老古董。」
黑貞抽了抽嘴角,他一把刀還好意思說人家是老古董?
「一千多歲了?」市川椿不可置信地上下打量臉上攀著詭異的黑色紋路的年輕男人,她又翻了翻公式書,確定了鶴丸沒有在唬她玩,「看不出來啊,保養得挺好的。」
「……女人,你在說什麼。」
市川椿覺得自己被兩面宿儺看智障的眼神冒犯到了:「帥哥,敢問芳齡?」
兩面宿儺漫不經心地說:「不記得了,二十多吧。」
市川椿:「……………………」
市川椿:「原來你是兩面宿儺lily啊!!?貞貞,我搞到lily了!!!」
黑貞忍無可忍地給自家Master的後腦勺來了一下:「閉嘴,丟人現眼。」
第2章 第二天
如市川椿所言,召喚通道需要修復,這就意味著她既不能召喚新的同伴,也不能把談不攏的家伙塞回去。
「——還能塞回去?」
銀白發的龍之魔女詫異地打斷了市川椿,她正在和兩面宿儺溝通,解釋他一時半會兒回不去還不能拿她怎麼樣的局面,勸他不如留下來在米奇妙妙屋好好玩耍。
「之前椿大人就塞回去一個,但那次你出去了。」螢丸努力地回憶,「也是SSR,好像叫……咦,叫什麼來著?」
「腦花吧。」鶴丸一邊搗鼓著工具箱,一邊接話道,「椿大人以為召喚來的是食材,還說她吃火鍋從來不下豬腦呢,沒想到是長了嘴的腦子,一開口把她嚇了一跳,當場把它塞了回去,連公式書都沒看。」
黑貞一陣惡寒:「長了嘴的腦子是什麼啊?惡心死了。」
「煮火鍋更惡心呢。」鶴丸感慨道,「還有牙齒。」
黑貞抽了抽嘴角,拒絕想像那個畫面。
市川椿無視耳邊煮腦花的危險發言,她從鶴丸的身後走了出來,直面兩面宿儺:「大哥好,我是市川椿,也是召喚你的人。冒昧問一句,你還活著嗎?」
「你在問什麼蠢問題?」
兩面宿儺懷疑她腦子不太好使,那麼大一個人站在她面前,她居然問他還活著嗎?要不是被套上了不能傷害召喚者的強制性契約,他早就動手殺了這個不知好歹的傻子了。
「你懂個屁。」市川椿翻了個白眼,小聲嘟嚷了句,懶得和他一般見識。
她費解地摸著下巴:「奇了怪了……」
忽略公式書提供的情報,她判斷他是人類而非詛咒,但通常來說,人類只有死後登上英靈座才能被她召喚。
她把理應是在千年前為非作歹的大活人召喚了過來,還是個遺臭千年的詛咒之王,這意味著一切都亂了套了。她認為現在最穩妥的辦法就是快點把他送回去,否則詛咒之王這一筆沒准兒會從歷史上消失,鬼知道會對時空造成什麼樣的影響。
問題來了,她該怎麼把他塞回去?
目前召喚通道受損,經初步調查,用簡單易懂的語言解釋就是,硬生生把SP兩面宿儺塞進了上限是SSR的召喚陣裡,他被判定為SSR的同時,把召喚通道撐壞了。
市川椿悲痛欲絕。
「在通道修好前,你就在我這兒打工吧。」她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淚,頂著對方的死亡凝視,墊腳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也發現了吧?想殺我也殺不掉,與其反抗不如好好享受……別這樣看著我!異能力自帶的我也沒轍!」
兩面宿儺冷笑一聲:「多久修好?」
「這個嘛……」市川椿憂愁地望向幾步之遙的召喚陣,鶴丸已經帶著工具箱挪了過去,他蹲在地上拿著榔頭和螺絲刀對著召喚陣敲敲打打,就差給他配一個安全帽了。
鶴丸胡鬧一番後,仰頭向她提議道:「椿大人,要不要試試電鑽?」
市川椿想了想:「也不是不可以。」
「………………什麼啊你們打算鑽出一條新的召喚通道嗎!!!??」
黑貞一個健步衝上去,沒收了鶴丸的作案工具。
眼前是黑貞和鶴丸搶奪工具箱的場景,耳邊是螢丸「打起來打起來」的吶喊助威,不靠譜在新同伴面前表現得淋漓盡致,市川椿憂愁地嘆了口氣,不忍直視:「我不確定,我盡快吧。」
兩面宿儺挑了下眉毛,扯出一個嘲諷的笑容:「連自己的能力都搞不清楚?」
市川椿壓根兒沒被他的嘲諷傷害到堅強的心髒,反倒是驚異地看向了抱著工具箱、贏得了最終勝利的龍之魔女:「貞貞!你後繼有人了,他也會開嘲諷誒!」
回應她的是扔過來的榔頭——
「不准叫那個蠢名字!」
「救命啊啊啊啊啊!!!」
兩面宿儺兩手環胸,冷眼看著市川椿鬼哭狼嚎地閃躲的誇張表演,那些丟過來的工具根本傷不到她,全都被強制性契約擋住了,乒乒乓乓地掉在了地上。
胡鬧了一通後,召喚室內一片狼藉,氣喘吁吁的市川椿沒形像地往空地上一坐,她抬起手招了招,示意大家都坐下來,開始正兒八經地開會。
「咳,宿儺哥。」
市川椿一開口,三雙眼睛就齊刷刷地看向她,作為發言代表人的黑貞不可思議地質疑道:「你喊得挺順口的?」
「因為他的簡歷讓我敬而生畏。」市川椿嘆息一聲,看向了坐姿像個大爺似的兩面宿儺,碧綠色的眼睛微妙地上下打量著他,「哥,你真的吃人肉嗎?」
兩面宿儺既沒否認也沒承認,他抬了下眼皮,惡意滿滿地開口道:「怎麼?你要試試嗎?」
黑貞眉頭一皺:「喂,你這家伙——」
「你很野嘛。」市川椿笑嘻嘻地把身側准備起身的黑貞按了下去,順便拍了拍另一邊身體緊繃的鶴丸的肩膀,又揉了一把被她圈在懷裡的螢丸的腦袋,充分體現了一名合格的端水大師的良好素養,「放輕松,他不能把我怎麼樣的,而且我們也沒有可以供應的原料嘛。」
「說不定今晚就能見到你在鐵鍋裡被燉。」黑貞無情嗤笑道。
「燉我干嘛?這裡只有兩面宿儺是人類,他想吃人肉只能自割腿肉。」
「椿大人不是人類嗎?」螢丸抬起腦袋,和櫻發少女同色的眼睛眨巴眨巴,懵懂無知的口吻仿佛下一秒就要把她上供了似的。
市川椿一本正經地點了點頭:「我是AI。」
「你清醒點。」黑貞面無表情地一巴掌拍在她的頭上。
「痛痛痛!」
雖然過程有些混亂,除了市川椿本人以外都有些不情願,但好在一行人成功達成共識,成為了臨時的戰略合伙搭檔,將修好召喚通道並將兩面宿儺送回去定為了第一目標。
散會後,黑貞第一個離開召喚室,她要回休息室繼續玩乙女游戲,鶴丸提著工具箱把它放回倉庫,螢丸則去廚房拿今日份的甜點,剩下市川椿和兩面宿儺留在原地面面相覷。
市川椿瀟灑地甩了一下手,公式書從她手中消失,她看向捏著下巴盯著召喚陣若有所思的兩面宿儺,試探地問:「我帶你參觀一下?」
兩面宿儺懶洋洋地抬起眼,儼然一副主人的大爺樣:「帶路。」
市川椿:「……」
這家伙,有點狂。
第3章 第三天
這次召喚虧慘了。
且不提兩面宿儺根本不是市川椿一心想要的輔助,哪怕他頂著閃亮的SSR頭銜,也無法改變他是臨時工的事實,而被撐爆的召喚通道導致她既不能把他塞回去,也不能進行新一輪的召喚。
最關鍵的是,這一位似乎有點大爺脾氣。
為了維持表面上的虛假和平,她剛才已經極力把一點就炸的黑貞壓下去了,但照這個趨勢發展下去,別說暴脾氣的龍之魔女了,就連家裡的另幾位都壓不下去。
「一樓都是公共設施。」市川椿領著兩面宿儺在一樓溜達了一圈,她著實無法從那張三分譏笑三分涼薄四分漫不經心的臉上看出他的真實想法,「這裡是休息室,貞貞經常在這裡玩游戲。前面是廚房,下午經常會供應一些甜食,但不提供人肉……」
她懷疑他都沒有在聽。
正打算順著樓梯走上二樓,身後的腳步聲突然停住了,她轉過身子,兩面宿儺盯著玄關口緊閉的大門。
留意到駐留在自己身上的視線,他仰頭望向仗著幾節台階高自己自己一頭的櫻發少女,緩緩道:「走出那扇門會怎麼樣?」
這棟房子從裡到外無不流露出一種古怪,除了這個自稱召喚師的女人(市川椿:我不是我沒有)和她的附屬品們(黑貞:滾),他感受不到任何活物的氣息。
「不會怎麼樣。」市川椿誠懇地說,「但如果你喜歡荒野求生,那你可以出去。」
兩面宿儺:「……這在哪裡?」
「一個荒無人煙的孤島。」市川椿的手搭在扶手上,一雙翠綠色的眼睛坦蕩蕩地盯著對方,「你覺得我像是有錢合法買房蓋別墅的人嗎?好了,別傻站著,快上樓,我帶你去選一下房間。」
住宿區分別設置在別墅的二樓和三樓,房間的數量遠遠多於這裡的住客,數個空蕩蕩的房間三三倆倆地連在一起,再加上這個點沒有人待在房間,顯得樓層少了一些生機與活力。
「鶴丸住在這一間,就是剛才那個一身白的家伙,真實身份是付喪神。」市川椿挨個為兩面宿儺介紹介紹二樓的成員,「那個叫螢丸的小孩子也是付喪神,靠著樓梯口的這間房是他的。」
「那個女人是什麼?」
「鎮宅之寶貞德醬嗎?她是Servant。」市川椿用簡單易懂的方式解釋道,「召喚出來的Servant是英靈的分|身,而那些生前很有名的人死後會變成英靈。」
兩面宿儺饒有興趣道:「哦?聚集信仰而現世的亡者嗎?」
「聰明。」
按理來說,即便是Lily狀態,像兩面宿儺這樣的存在應當也是作為Servant被召喚,退一萬步說也該是生前是人類的Servant,但不知為何,市川椿動用契約者的特權查看兩面宿儺的公式書,顯示的僅有人類和詛咒之王。
難道千年後的他沒死透?
市川椿不是很懂。
「這層還住了一位,但他大部分時間都在不家,哪天有機會介紹你們認識一下。」市川椿看向興致索然的男人,「二樓有你想選的房間嗎?還是說,你想再去三樓看看?」
兩面宿儺懶洋洋地說:「去三樓。」
「行。」市川椿覺得自己不像是在帶新來的選房間,而是在帶領導參觀考察。
三樓的房間顯然更合這位祖宗的胃口,他一上來就果斷地一指,毫不客氣地選了整層樓最氣派的那間房間。
市川椿微微一笑:「哥,那是我的房間。」
剛來第一天,怎麼就想造反了!?
她無視對方一臉「那又怎麼樣」的表情,向他介紹這一層的成員,「貞貞住在我左邊這間,不過她經常通宵泡在休息室裡,右邊這間也有人住,但不知道她干什麼去了,不出意外今晚會回來。」
她繼續說,「按目前的情況,二樓都是男性付喪神,三樓都是女性英靈……啊,除了我以外,我只是一個平平無奇的AI。」
如果貞德在場,一定會吐槽「你還要執著於這個設定多久啊!」諸如此類的話,但現在在場的偏偏只有這位來自於千年前的連英文字母都不知道的詛咒之王。
是以,兩面宿儺至今未懂這位臨時契約者口中的AI究竟是何方神聖。
「我只要這間。」他慵懶的口吻堅定地表明自己的態度。
「你想得美。」
市川椿誓死不從,現在她的房間夾在兩位美女的中間,傻子才會乖乖讓出去,而且有她倆護駕,她的安全指數直線上升。最重要的是,如果她讓出去了,多半會被兩位美女宰了,屍骨無存的那種。
但是,她還是做出了一點小小的妥協:「我可以把衛生間讓給你……我開玩笑的!請不要用眼神恐嚇你的戰略合伙搭檔!」
「……」
兩面宿儺像看智障似的瞅著認慫飛快的櫻發少女,他只是沒什麼情緒地瞥了她一眼,就被她判斷為他想對她做什麼。
有那個莫名其妙的契約在身,他不懂她有什麼害怕他的必要,更何況也沒見她因此管住嘴,甚至完全看不出來她真的有害怕的情緒。
如果市川椿能聽到他的想法,一定會正兒八經地告訴他,這就是口嗨的樂趣。
「你還有什麼想問的嗎?」市川椿站在房間門口,盯著毫無顧忌地往榻榻米上一躺的兩面宿儺,他看起來非常適應新環境。
兩面宿儺側躺著,單手撐著腦袋:「這是千年後?」
「對。」
「你之前拿在手裡的……」他頓了頓,「記錄了我的生平?」
「公式書嗎?准確來說是一些情報,但具體內容不是我規定的,可能是重要的大事,也可能是無關緊要的小事。」市川椿特地強調道,「你的情況比較特殊,所以不能給你看,以免影響歷史。」
「我也沒興趣。」兩面宿儺不冷不淡地下了逐客令,「你可以出去了。」
……
「——所以,你就老老實實地出去了?」
面對自家龍之少女恨鐵不成鋼的質問,市川椿無辜地撓了撓臉頰:「我也不能賴在他房間門口不走啊……像變態痴女。「
「我的意思是!你必須強硬起來,不能再縱容他了!」
「沒關系,他早晚都要走的。」市川椿一把抱住黑貞的胳膊,碧綠色的眼睛彎成了一道新月,「再說了,我最縱容的難道不是你嗎?Honey,你永遠是我的心頭愛~」
「……」
黑貞面無表情地提起市川椿的衣領,在雙腳離地的少女迷茫且疑惑的注視下,果斷地把她朝著門的方向投擲出去,留下一道漂亮的拋物線。
於是,迎接歡歡喜喜地推開餐廳門的螢丸的不是一頓豐盛的晚餐,而是如炮彈似的被發射到眼前的審神者。
「螢丸!Help——」
市川椿大聲呼叫。
「椿大人?」
螢丸疑惑了一秒,他非常熟練地以小孩子的身軀輕松地接住了市川椿,像個小大人似的將高了自己一截的少女抱了個滿懷。
他瞅了一眼餐廳內的黑貞,瞬間了然,「您又被扔出來了?」遂正義凜然道,「不可以哦,貞德醬,不可以欺負椿大人。」
「哈?你不都接住她了嗎?而且她又不會真的摔出毛病。」黑貞翻了個白眼,她走過去一把抓住市川椿的領子把她往外扯,「多大的人了?別躲在小孩子的懷裡撒嬌,去喊大家吃飯。」
「螢丸都七百多歲了……」市川椿一邊小聲嘀咕著,一邊從口袋裡摸出了一個對講機,那是一個SR級的實用道具——沒錯,召喚陣也是能召喚出物體的。
她將對講機調成了全體模式,隨即,每一個和她存在契約關系的對像的耳邊都響起了她的聲音:「現在是晚飯時間,老規矩,最後一個到的負責洗盤子。」
幾分鐘後——
兩面宿儺似乎沒有下來和大家共進晚餐的意願,而不在家的兩位在晚飯時間也沒有回來,因此,最後一個到餐廳的反而是原本信心十足的鶴丸。
連續洗了兩個禮拜的碗的鶴丸蔫了,市川椿於心不忍,為他出謀劃策:「要不你把兩面宿儺拉下來?這樣他就是最後一個了。」
「你確定嗎?」黑貞對兩面宿儺沒有一絲好感,對他的評價自然就刻薄至極,「他看起來像是一巴掌把鶴丸按進洗手盆導致刀毀碗碎的野蠻人。」
市川椿遲疑了一下:「鶴丸沒有那麼脆弱吧?」
「……你倒是默認他會這麼做了嗎!?」
第4章 第四天
出於一個盡心盡責的召喚者對新人無微不至的關懷,市川椿提著今晚(吃剩下卻舍不得倒掉的)飯菜,敲響了位於三樓的兩面宿儺的新房間的門。
「進。」
簡短干脆的回應展現了房間的新主人身為酷哥不講半句廢話的一面,而市川椿一推開門,便看到這位酷哥躺在榻榻米上,無師自通地學會了看電視。
原來他是看電視太入迷了才沒有下來吃飯嗎!?
市川椿大為震撼。
這家伙放在現代沒准兒是個天天在家裡追番打游戲不出門的宅男……當然,也有可能是每天看晨報聽廣播的老大爺。
「別光顧著看電視,晚飯還是要吃的。」說完這話,市川椿又覺得自己很像放暑假時關照兒子准時吃飯的老母親,她把晚飯往桌上一放,好奇地瞅了一眼電視屏幕,「你在看什麼?」
然後,她沉默了。
居然是法制節目嗎——!?
「這個東西叫電視?」兩面宿儺津津樂道,電視上被捕歸案的殺人犯正對著鏡頭發表了一長串令其發笑的懺悔,不合時宜的笑聲讓市川椿覺得他可能以為這是一個喜劇節目,「千年後的人類嘩眾取寵的方式越來越別出心裁了。」
市川椿:「……」
對不起,她可能文化水平不太高,「嘩眾取寵」是這樣用的嗎?
「對,是電視。」她無視了後一句嘲諷拉滿的話,簡單地和他科普了一下這些高科技產品的用途和用法。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次召喚的是生者,兩面宿儺並沒有像黑貞他們那樣被灌輸現代的常識。
臉上覆著詭異黑紋的男人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猩紅色的眼睛微微眯起,視線偏轉向了市川椿,她這才注意到他的眼下又睜開了一對眼睛。
對哦,她差點忘了。
因為他一直以正常人類的形態在她眼前晃咒,以至於她差點就忘了,公式書上提到過,他好像是……四手四眼的雙面人?
有一說一,她當時的第一反應是:連體嬰兒慘遭封建迷信鬼神化,應緊急聯系當地醫院進行分離手術。
對不起,有點失禮,她只是有點科研精神上腦了。
兩面宿儺從榻榻米上翻了下來,坐在了擺放著食物的桌前,他用挑剔的眼光打量了一圈,就差把「這些都是什麼玩意兒」寫在臉上了:「你們天天吃這些?」
「你有什麼不滿意的嗎?」
雖然市川椿被他問得有一點點心虛,她帶來的菜肴稱不上美味可口,但她轉念一想,明明是因為他不來吃晚飯導致好吃的全被掃蕩一空了,只剩下這點東西了。
於是,她果斷地化作一台沒有感情的報菜機器人,「糖拌西紅柿、拍黃瓜、鹽焗花生米……哦,還給你帶了一包鳳爪,湊合著吃吧。」
兩面宿儺單手撐著腦袋,用筷子戳了戳那碗糖拌西紅柿,夾了一塊放入口中,神色稍緩後平淡地評價道:「還行吧。」
懂了,是甘黨。
市川椿無視他的評價,在心中得出結論。
「洗漱用品在櫃子裡,等會兒我教你怎麼使用熱水器,明天帶你出去買新衣服。」她簡單地交代了下接下來的安排,順便順了一把鹽焗花生米,「如果你明天醒得早,早飯在廚房的冰箱裡,你挑一份喜歡的放進微波爐熱一下就好——啊,等下,那我豈不是還要教你冰箱和微波爐的用法?」
市川椿苦惱地嘆了一口氣,如果能像傳送文件那樣,直接把現代知識一股腦兒地塞進對方的腦袋裡就好了。
而且教會了還要把他送回去!與其說是她的臨時SSR體驗卡,不如說是他的現代生活體驗券!
「喂。」兩面宿儺忍不住喊住了一臉悲憤地吃著花生米的櫻發少女,再這樣下去她都快把那一盤吃得個底朝天了。
市川椿抬起頭,「第一,我不叫喂,我叫市川椿。」
「……」
「第二,如果你再找我玩這種無聊的游戲,我一定讓你變成真的豬頭。」
「……」
「是《一起來看流星雨》的台詞。」市川椿誠懇地安利道,「你可以看看,是一部青春勵志偶像劇。」
「……你在說什麼?」兩面宿儺不耐煩地蹙著眉頭,眼裡翻湧著絲絲冷意。
從剛才起,他就聽不懂她一個人到底在那兒嘀嘀咕咕什麼,或許他和千年後的人類存在溝通困難,又或許純粹是市川椿這個人腦子不正常,無論是哪一個原因,他只覺得她聒噪得像一只精力旺盛的麻雀。
「一些我以為可以緩和氣氛並且能和你建立良好的合作關系的無用之言。」市川椿一板一眼地回答了他的問題。
對方冷峻的態度沒有影響到她分毫,她還心態平和地把那盤只剩下幾顆的花生米推到了他的面前。
她的真實想法是否如她所說這般——姑且不論,倒是又一次證實她根本不害怕,恐怕就連先前表演的那些「變臉」都是在裝模作樣。
兩面宿儺審視著行為舉止不著調的櫻發少女,不講理的契約模糊了他的認知,讓他無法准確判斷她的實力,他甚至連她是否弱不經風都得下不了結論。
「市川椿。」他首次叫出了她的全名。
「嗯?」
「如果你死了,契約會怎麼樣?」
「不會怎麼樣。」市川椿仿佛感受不到對方的惡意,她平靜地用紙巾擦了擦自己的手指,如同合格的Siri似的回答對方,「契約不會因為其中一方的死活而消失,我死了但契約還在,這樣反而不好辦吧。」
兩面宿儺一下子變得興致索然:「只能通過那個召喚陣?」
「這叫必要流程嘛,就像有些人打架必須大喊一聲招式名一樣,畢竟這個世界上可不是什麼東西都能像游戲劇情那樣按個skip就能跳過的。」
兩面宿儺深刻地感受到了他倆之間交流有壁,他又一次沒聽懂市川椿在說什麼,好在這樣的困難壓根兒不會被未來注定成為凶神惡煞的傳說人物當一回事,他神色無異地吃著市川椿特制糖拌西紅柿。
完美地解決完了今天的剩菜後,市川椿把該知曉的常識都教給兩面宿儺,便離開了他的房間。
……
第二天上午,下來吃早餐的市川椿有幸在餐廳見到了神奇的一幕。
螢丸居然在教兩面宿儺如何使用面包機。
「看,這樣就好了。」白發少年搖頭晃腦地把吐司放在盤子上,兩邊各翹起一戳的頭發隨著他的動作一上一下晃動著,他把幾瓶果醬推到兩面宿儺的眼前,「宿儺,你要塗一點嗎?」
「這是什麼?」
「果醬哦,很好吃的,椿大人很喜歡吃這個蘋果味的果醬,你要試試嗎?」
「可以。」
「呵呵。」餐桌另一頭的黑貞冷笑一聲,她扯了扯嘴角,陰陽怪氣地評價道,「好一副父慈子孝的場景。」
「雖然宿儺是來自千年前的詛咒之王,但他是lily。」市川椿倒了一杯牛奶,坐到了黑貞的旁邊,「以他現在的年齡,螢丸才是長輩。」
「為什麼你在這種事上總是那麼嚴謹啊?還有,你不覺得叫一個肌肉發達的成年男人『lily』很惡心嗎?」黑貞擺出了她慣用的嫌棄臉,她拿起市川椿的杯子喝了一口牛奶,眉頭一皺,把它推到了一邊。
她剛想說些什麼,就聽手拿著蘋果醬吐司的兩面宿儺語調帶著嘲諷:「搶牛奶也算是英靈的豐功偉績嗎?」
黑貞:「……」
空氣凝固了一瞬,下一秒,龍之少女的手中出現了一面旗幟。
「用餐時間嚴禁打鬧!」
市川椿慌慌張張地一把按住了黑貞的手,她生怕攔不住燃著憤怒之火的復仇者,特地雙手攔腰抱住了她。
她轉頭看向雙手交疊抱胸的兩面宿儺,他擺明了要看好戲的樣子著實令人頭疼,哪怕旗杆都能戳進他鼻子了,他仍舊拽得二五八萬似的。
「貞貞是好心啦!以前出現過喝了過期牛奶被送進醫院的情況!」
兩面宿儺咧開嘴角,輕蔑地看著被市川椿鎖住的黑貞:「感人的主僕情,被人類控制得像一只乖順的小雞仔。」
這家伙果然聽到了那句父慈子孝!
在Servant面前顯得身嬌體弱的市川椿果斷選擇求助外援:「螢丸,幫幫我!鶴丸,別站在門口看戲了!」
「嗯嗯嗯?來啦~」
叼著面包片的白發男孩蹦蹦跳跳地跑了過來,小小的身軀爆發出驚人的力量,再加上被直接點名的鶴丸,兩刀一人齊心協力地勉強壓制住了炸毛狀態的黑貞。
「放開我!我一定要把他的嘴削下來!」黑貞憤怒地瞪著囂張過頭的兩面宿儺,不是她不敢用力,而是再用力就要觸發契約的保護機制了。
「他有兩張臉,肚子上還有張嘴,削三張嘴太辛苦我的貞貞了!」市川椿說著說著就開始跑火車了,「不過我有點好奇,肚子上那張嘴也通腸胃嗎?那為什麼他不用肚子上那張嘴吃飯?」
「我怎麼知道啊!你去問他!」
市川椿為難地捏著衣角:「這麼隱私的問題,直接問他不好吧?」
「……你現在這樣說出來和當面問他有什麼區別啊!?」黑貞深感自己坐實了吐槽役的定位,「還有,你在嬌羞個什麼啊!?」
第5章 第五天
市川椿有一種莫名的自信,她覺得等她把這位大爺打包送回他的時代,她沒准兒可以去居委會應聘家庭糾紛調解員,或者去深夜情感電台當主持人。
她就是21世紀的和平大使!行走的和平之星!
盡管又一次阻止了一場在這座荒無人煙的孤島爆發的世界大戰,但市川椿的成就感持續了不到短短一秒,此前從未出現召喚出來的搭檔們之間如此磁場不合的狀況。
黑貞和兩面宿儺不適合放在一起飼養,這是非常簡單就能得出的結論。
如果再不想辦法把宿儺送回去,恐怕用不了多久,他倆就能把她的米奇妙妙屋給拆了……不,那都是算好的,他們可能直接把這座孤島擊沉。
「椿大人,需要我陪您一起去嗎?」得知審神者要帶兩面宿儺出門,鶴丸一下子來了精神,「我在家待得無聊到快要死了。」
「是嗎?那你可以組織螢丸和貞德一起大掃除。」市川椿無情地布置了任務,「很久沒徹底清掃了,倉庫都積灰了,對呼吸道不是很好。」
鶴丸:「……哈哈,突然有點腰疼。」
市川椿無視對方的戰略性腰疼,取下掛在客廳牆壁上的小黑版,頂部標題是「米奇妙妙屋」幾個大字,下面是一塊高科技定位屏,是方便大家查找其他伙伴的大致位置的SR級道具。
她掃了一眼屏幕,哪些同伴在別墅內顯示得一清二楚,「伊什塔爾還沒回來啊。」
伊什塔爾是那位住在她隔壁的美女,同時也是稀有度為SSR的弓階Servant,其真實身份是美索不達米亞神話中美、豐收與戰鬥的女神。一般而言,神靈是無法被召喚的,而據她所說,她是附身在與其波長相近的人類身上的擬似從者狀態。
「我本來想搭一趟順風車。」市川椿嘆了一口氣,「既然她不在,那就算了吧。」
「她的天舟馬安娜嗎?」鶴丸戳破了她的妄想,「就算伊什塔爾在,也未必會同意帶您去吧,更何況還有兩面宿儺在,馬安娜搭不下。」
市川椿非常認真地給出了她認為可行的方案:「可以在馬安娜上裝一個秋千,讓宿儺坐在上面。」
「你覺得最先命中你那顆榆木腦袋的,會是伊什塔爾那女人的寶具,還是兩面宿儺的伏魔御廚子?」黑貞的聲音涼颼颼地飄了過來。
市川椿面露迷茫:「伏魔御廚子是什麼?」
「咒術界那什麼領域的玩意兒,你可以理解為Servant的固有結界。他的公式書上不是提到過嗎,你沒看到?」
「哦……」市川椿恍然大悟,她尷尬地摸了摸頭,「不好意思,我以為那是他的工作兼身份,宮廷御廚——類似簡歷裡的個人榮譽之類的。」
黑貞:「……」
鶴丸:「……」
折返回來碰巧聽到的兩面宿儺:「……」
——感情你一直以為人家是個廚子啊!?
「兼職也不是不可能的嘛……」市川椿心虛地摸了摸鼻子,一語雙關道,「人嘛,要恰飯的。」
她干咳幾聲,招呼著虛假的宿儺大廚跟自己走。
別墅外的風景平平無奇,不過是一座普通不過的荒島罷了,兩面宿儺甚至在昨天晚上已經自己一個人溜出來轉過一圈了,「無聊」大概是最為准確的形容詞了。
沿著人工鋪成的小路向島邊走去,兩旁是郁郁蔥蔥的樹木,許多小蟲嗡嗡嗡地繞在身邊飛來飛去,市川椿早有先見之明地噴上了驅蟲噴霧,避免了被叮咬到抓狂的命運。
幾分鐘後,兩人抵達了岸邊,放眼望去是看不到盡頭的海面,誠如所言,是一座荒無人煙的孤島。
「你打算怎麼過去?」兩面宿儺好整以暇地抱著手,白色的女士和服被海風飄飄然地吹起了袖口。
市川椿自信地拍了拍胸脯,保證道:「交給我吧。」
兩面宿儺將信將疑地打量著她,心中突然有一種說不上來的詭異預感:「……你不會打算游過去吧?」
盡管這個方法聽起來非常離譜,但若是從市川椿的口中說出來,好像就沒有什麼好奇怪的了。
兩面宿儺越想越覺得她做得出這種事。
「怎麼可能啊!你以為我的四肢裝了電動小馬達嗎?」市川椿抽了抽嘴角,她發現她在新人心中的形像似乎越走越偏了,「當然是靠交通工具!」
她像變戲法似的憑空變出一本|道具圖鑒,所有抽出來的道具都能以卡片的形式存放在這本小冊子中,她一頁一頁地翻著道具圖鑒,嘴裡喃喃著:「讓我找找……」
她快速地瀏覽那片大部分都是黑壓壓一片的圖鑒,翻了數頁後終於找到了自己想要的道具,她眼睛一亮,欣喜地將它從中取出,擺出了哆啦A夢的同款姿勢。
「鐺鐺鐺!天鵝腳踏船!」
念出道具名字的那一刻,市川椿手上那張R級卡片戲劇化地「嘭」了一聲,陣陣白霧散開後,一輛公園同款的湖泊觀光型卡通腳踏船穩穩當當地停靠在了岸邊。
還是四人乘坐款的。
兩面宿儺:「……」
他厭棄地瞅著唯有用「蠢」才能形容的四人腳踏船,四人腳踏船上方撐了一個簡易的頂棚,兩邊設置了不鏽鋼制的扶手,紅色的鵝冠和黃色的鴨嘴組成了簡陋的鵝頭。
「這是什麼鬼東西?」
「方便快捷的休閑腳踏船,比公園的普通腳踏車更高效,它內置當下最先進的高功率轉換裝置,通過魔力將腳踏板的動能轉換為電能,以實現水面上的長期高速航行。」市川椿大氣不喘地念完一段疑似廣告詞的介紹,仿佛她接到了腳踏船的代言。
「……」
狠狠地沉默了。
雖然兩面宿儺沒怎麼聽懂她想表達什麼,但他提煉出了關鍵信息:「要駕駛這個?」
市川椿點了點頭:「對啊。」
兩面宿儺面無表情地問:「你覺得你很幽默嗎?」
「?雖然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這麼問,但我確實挺幽默的。」市川椿有些茫然,但她對自己在幽默這方面的才能充滿了自信,「我曾經拿過年度最佳幽默員工獎——不說這個了,快點坐上來。」
她率先邁入天鵝腳踏船,坐在了靠近鵝頭的位置,她看了一眼站著原地一動不動的兩面宿儺,指了指斜對角,「你坐那兒吧,我怕重量集中在一側會翻,遇到船難就不好了。」
面對這艘仿佛在搞笑的卡通腳踏船,兩面宿儺唯有震驚:「你管這叫船難?」
——某種意義來說,腳踏船也叫船。
出於種種考量,他還是坐了上去。
於是,在這個風和日麗的日子,市川椿和她的戰略合作伙伴坐上了天鵝腳踏船,他們在四人座位上占著對角線,踩著腳踏板在海上行駛。
「怎麼就我一個人在踩?」市川椿踩得滿頭大汗,她一抬頭,震驚地發現兩面宿儺悠然閑適地撐著腦袋,好家伙,居然在看風景,「你倒是幫我一起踩啊!四只手不能白長啊!」
——四只手又不是四條腿,難道要他倒立嗎?
很可惜,現場沒有吐槽役。
兩面宿儺冷淡地瞥了市川椿一眼,他盯著船身附近蕩起的波紋:「不是在動嗎?」
市川椿:「……」
但你沒動啊!
她按耐住把他丟下腳踏船的缺德念頭,苦口婆心地勸道:「以我一個人的速度,今晚我們要在海面上過夜了。」
兩面宿儺干脆合上眼睛,雙手枕在腦後:「無妨。」
市川椿:「。」
毫無預兆地,腳踏船突然停了下來。
兩面宿儺好奇地睜開眼睛,微微眯成了狹長的模樣,坐在斜對面的古怪少女已經停下了踩踏的動作,那本道具圖鑒在這個時間點不合時宜地出現了她的手中。
他挑了挑眉,稍微提了點興趣。
然而,市川椿接下來的行為和他預想中的相差甚遠,她掏出了一件橙色的救生衣,不緊不慢地穿了上去。
「你又在干嘛?」
「?你這個『又』字用得很莫名其妙,這是必要的安全措施。」市川椿調整了下救生衣下的衣物,確保自己穿得舒適,「我打算把你從船上丟下去。」
想破費帶他去買衣服的是她,以一己之力騎四人腳踏船的人也是她!什麼人啊!貞德再嫌棄都和她風雨同舟過!
SSR又怎麼樣!本質是SP又怎麼樣!區區一個輸出罷了,召喚通道修好了還不是要塞回去!
貞貞說得對,她決定讓他感受一下召喚者的威嚴!
兩面宿儺:「……」
說實話,哪怕有契約自帶的保護機制,他也沒把市川椿放在眼裡。
就算不能直接對她造成傷害,還有無數種能間接傷到她的方法,比如她現在穿上救生衣就是出於這種考量,只不過他懶得去做這些彎彎繞繞的事。
眼下市川椿卻大放厥詞要將他丟下去,這樣的發言在他聽來和不知天高地厚的雛鳥想啄得他喪命一樣,過於風趣了。
兩面宿儺滿不在乎地咧開嘴角:「做得到你就試試。」
然而,市川椿說的「丟下去」可不是字面上的丟。
她微微一笑,下一秒,空曠的海面上響起了「撲通」一聲,坐在身下的天鵝腳踏船憑空消失在了原地。
——她把它收回了道具圖鑒裡。
掉入海裡的兩面宿儺嗖地一下浮出水面,他甩了甩頭發,臉黑得像鍋底。
「哈哈哈哈,沒想到吧!」仗著救生衣浮在水面上的市川椿笑得極為囂張,注意到對方恐怖的殺氣,她趕緊撲騰著手臂往遠處游,但嘴巴也沒閑著,「不是你讓我試試的嗎?兩面宿儺,別告訴我你玩不起!」
第6章 第六天
天鵝腳踏船再次召回出現在海面,兩只落湯雞重新爬了上去。
盡管過程有些曲折,但好歹兩面宿儺加入了一起踩踏板的行列,至於他黑得能嚇哭小朋友的臉色,不在市川椿會顧慮的範圍內。
愛口嗨是真的,表現得很慫是真的,但實際一點不怕也是真的。
最終,在兩人齊心協力的努力下,天鵝腳踏船安全停靠在了岸邊。
市川椿把濕答答的頭發扎成了丸子頭,她盡可能地把頭發和衣服的水擰干了,但貼著身體依舊還是非常難受。
她嘟囔著:「我都想買一身衣服了。」
「還不是因為你干的蠢事。」兩面宿儺走上了岸,眯眼眺望著千年後的世界,巨大的游輪停留在岸邊,放眼望去是一片現代化的建築。
市川椿憤憤地說:「你這叫倒打一靶。」
她說完回過頭,只見兩面宿儺打算脫了那件白色的女式浴衣,她大驚,「光天化日之下寬衣解帶!你不守男德!」
兩面宿儺:「……」
她說他不守什麼?男德?
「這樣上街真的不會被抓起警局拘留嗎?我可不想明天新聞頭條的標題是東京原宿有不明黑紋裸男當街游蕩啊……這會被寫進公式書的吧?」市川椿掩著嘴,誇張的反應難以判斷是出於本心還是裝出來的,「天啊,除了詛咒之王,你新增一個綽號——原宿裸男!」
「……」兩面宿儺面無表情地問,「你說完了。」
市川椿小雞啄米般地點了點頭。
「那還不快點帶路?」
「咦?」市川椿驚訝地睜大了眼睛,她還以為他會說「你在教我做事?」這類的話,卻沒想到他會選擇那麼溫和的一個方式。
誠然,兩面宿儺向來不喜歡別人對他指手畫腳,但他更不想被這個奇奇怪怪的女人在他耳邊念叨一路的「原宿裸男」,她就像一只逮不住的蚊子似的,嗡嗡作響讓人頭疼,時不時還會叮咬一口。
不得不說,年齡才二十出頭的兩面宿儺lily與傳說中那位令人聞風喪膽的詛咒之王相比,還是年輕了一點。換做是今後的他,早就已經和她嘴炮數個回合了。
市川椿特地選了原宿去購置衣物,原宿駅車站附近有無數當下年輕人熱愛的潮流店鋪,在這片耳熟能詳的「原宿風」的地區,兩面宿儺臉上在普通人看來格外非主流的黑紋也不算太誇張了。
連續逛了幾家店,沒有一件被這位眼光挑剔的大爺看上的衣服,兩人身上的衣服倒是快要干透了。
「我說,」又一次從服裝店毫無收獲地走出來,市川椿的耐心已經所剩無幾,這次她決定出動出擊,「宿儺,你喜歡什麼風格?我幫你篩選一下?」
這位酷哥這樣回答道:「隨便。」
市川椿:「……」
「現在你們穿的都是這種衣服嗎?」兩面宿儺皺著眉頭,他盯著市川椿身上的T恤和牛仔褲,「沒有寬松的嗎?」
市川椿木然道:「我穿的就是寬松款。」
她大概明白為什麼他穿的是女式和服了,女式和服的袖口更寬松,對於本體四只手並且需要戰鬥的他而言,這樣的著裝更方便行動。
市川椿甚至買個麻袋給他套上了事,她可以幫他剪幾個窟窿。
或者,不知道他願意穿吊帶裙嗎?
她趕緊打消了這個恐怖的想法,不是她慫不慫的問題,而是她實在不願想像這個畫面,實在是有些辣眼睛。
但經由這麼一出,她有了大致的方向,把穿衣風格鎖定在了越寬松越好的麻袋風格後,接下來的進展就順利多了,一路又跑了幾家店,總算有幾件能入這位大爺眼的衣服了。
「你比伊什塔爾還難伺候。」結完賬後,市川椿的心都在滴血,她嘆了一口氣,把幾個購物袋往兩面宿儺手裡一塞,他已經換了一身新衣服了,「拿著。」
「你的呢?」兩面宿儺隨口問道。
「不買了,我的衣服都干了,節約點錢。」市川椿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現在還早,可以帶兩面宿儺吃點現代的美食再回去,省下的錢還能打包回去給其他人吃。
被自己的勤儉持家感動到了,她心想。
雖然沒有窮到吃了上頓沒下頓的地步,但家裡那麼多張嘴等待她投喂,還有很多生活的必要開支,只靠她一個人太難了。
盡管黑貞曾別扭地表示Servant不需要進食,但市川椿不忍心讓她的心頭愛(們)只能看著她吃飯。
話雖如此,他們必須跟她一起打工掙錢!這是另一碼事!
「喲,這不是小椿嗎?」
一個熟悉又輕浮的聲音撥開喧鬧的人群,清晰地傳入市川椿的耳中,她愣了一下,在反應過來對方是誰後,心中瞬間警鈴大作。
——倒大霉了。
市川椿的心情瞬間降到谷底,如此強烈的情緒變化讓兩面宿儺略帶新奇地掃了她一眼,但等他望過去的那一瞬間,低氣壓已經消失了,她仿佛什麼也沒發生似的轉過了身。
「真巧啊。」市川椿仰頭望著足足有一米九的白發男人,黑色眼罩擋住了他的眼睛,把他的頭發全都向上束了起來,「那麼久沒見,你怎麼還是這個蒜苗頭?」
「噗……」貼切的形容讓旁邊幾位穿著黑色制服的學生憋不住笑了。
「你還是和以前一樣不可愛。」五條悟沒在意學生們的反應,他嘆息一聲,字裡行間透露著一種和她很熟的感覺,「上次那事之後就沒見到你了。怎麼,現在沒事了嗎?」
「沒事了。」市川椿慢吞吞地掃了一眼三位身穿黑色制服的學生,「一年級新生?」
一位是橙發橙眼的短發少女,一位是冷淡的海膽頭少年,還有一位是……
她的視線停留在那位紅兜帽的粉發刺頭少年的臉上,契約讓她察覺到了似某件不得了的大事,但她怕被人察覺到異樣,僅僅是短暫的幾秒,她就快速地移開了視線。
「嗯,我接他們去完成課題。」五條悟偏了偏腦袋,眼罩後的眼睛盯上了市川椿身邊的兩面宿儺,「這位是?」
——來了來了,最麻煩的環節。
這位被稱為最強咒術師的不靠譜男子不僅性格肆意惡劣,還有一雙幾百年才出一例的「六眼」,市川椿非常討厭這種仿佛被X光掃過的感覺,被看穿得連底褲都不剩的待遇想必是個人都不會喜歡的。
那麼,問題來了,她該怎麼解釋兩面宿儺的事情呢?
「詛咒之王」這個名頭聽起來就和咒術師有血海深仇,而他好死不死偏偏是以活人狀態被召喚現世的。
盡管六眼還沒離譜到擁有真名識破的Ruler階的職階技能,市川椿也不認為五條悟會無聊到什麼都向咒術界高層上報,但現在出了一個非常致命的問題。
誰能告訴她,為什麼她能在那個粉毛小伙的身上感受到和兩面宿儺相似的契約?
市川椿當即開始頭腦風暴。
五條悟不可能看不出來,但她肯定是優先護著兩面宿儺的,再怎麼說都是通過她的異能力簽訂契約的,而她又不是在意那麼多條條框框的正義使者。
說是她的親戚?不行,一查就能戳破她的謊言。
說是她的男朋友?誰信啊,光憑他那張又冷又臭的臉,說是她仇人都有人信。
那就說是她的仇人……個鬼啊!那豈不是當場扣下兩面宿儺來確保她的人生安全嗎!
一個又一個的選項跳出腦海又被她光速排除,看似漫長的思考過程實際在現實裡只過了短短幾秒,終於,她確定了最後的說辭。
「哦,他啊。」市川椿平靜地說,「他是我的網友,拉面淑女。」
五條悟:「……」
兩面宿儺:「……」
學生三人組:「……」
這種聽起來半真半假又不容易戳破的關系從市川椿口裡說出來又像那麼一回事,但她隨口編出來的網名「拉面淑女」實在難以和本人聯系在一起。
而且他臉上的黑紋真是該死的熟悉。
市川椿想拉著兩面宿儺溜之大吉,她一點也不想和這群咒術師扯上太多的關系,可現實不如她的意,她剛想找個借口擺脫他們,一張意料之外的嘴發出了聲音。
確實是一張「嘴」。
「哦?」
名為虎杖悠仁的粉發少年的臉頰上毫無預兆地冒出一只眼睛和一張嘴,如此驚悚的場面稱得上是恐怖片現場。他手忙腳亂地想用手捂住臉,下一秒,一眼一嘴的組合出現在他的手背上。
「我的天。」市川椿大為震驚,她不可思議地半掩著嘴,綠盈盈的眼睛盯著虎杖悠仁的手背。
「那個……」
虎杖悠仁以為她被這番奇景嚇到了,正想安慰她一下,沒想到她語調微微上揚地喊了出來:「痞老板!?」
虎杖悠仁:「……不是。」
第7章 第七天
市川椿不給「痞老板」再次開口的機會,一邊氣都不喘一下地說「我們有事很忙下次再見拜拜」,一邊拉著兩面宿儺逃離這個咒術師濃度過高的地方。
「這是什麼情況啊,宿儺哥!」
她拉著兩面宿儺的衣袖在街道上狂奔,仿佛身後有洪水猛獸對他們窮追猛趕似的,「不是我的錯覺吧?你也發現了吧!?」
「哼。」給拖著跑了一路,兩面宿儺大氣不喘地冷哼了一聲,「顯而易見,那個小鬼的身上有小一部分我的靈魂。」
要是連這都發現不了,那他真是蠢到一定境界了。
「咦,你發現了啊?」市川椿突然一個急剎停住,她仿佛會讀心術似的特意打臉質疑他的智商,她回過身,頗為驚訝地說,「那你還和我一起跑?
兩面宿儺:「……」
他不是很想搭理她。
但若是問他究竟怎麼想的,實際上他對千年後自己的情況沒有市川椿想像中的那麼在意。
就算發現了虎杖悠仁的身上摻雜著自己的靈魂碎片又如何,狂妄如他不覺得區區一個弱小的人類小鬼會造成什麼樣的影響,他沒興趣干涉千年後的現世,而千年後的自己一定有自己的考量,更不需要他來出手解救。
兩面宿儺從來不需要另一個人對他指手畫腳,哪怕這個人是某個時間段的自己。
更何況,若是真的淪落到被這樣一個弱小的人類牽制住的凄慘下場,那他覺得自己也沒必要混了,弱肉強食、強者為尊,不如早點被那些麻煩的咒術師祓除吧。
然而,兩面宿儺lily怎麼也不會想到,這世界上居然存在能夠壓制住他的如此特殊的容器。
市川椿深深地望了他一眼:「我懂了。」
——她又懂什麼了?
對方意味深長的眼神讓兩面宿儺的眼皮一跳,而事實果然如他所料,她沒說出什麼有營養的話:「所以說,那位很囂張的痞老板果然是宿儺分儺?」
「……按你的理解,是這樣沒錯。」兩面宿儺驚覺自己能夠大致聽懂市川椿的鬼話了,這怎麼想都不是一件好事,「從剛才起,我就很好奇。」
市川椿恭恭敬敬地說:「您請講。」
「痞老板是誰?」
兩面宿儺覺得這個名字怎麼聽都很奇怪,和他自稱兩面老板一個道理,難道現在的詛咒流行取這種名字?
市川椿沉默了片刻,然後真摯地問:「我說這是特級詛咒的名字,你信嗎?」
為了增加可信度,她繼續補充道,「痞老板是從人類對黑暗料理的恐懼中誕生的詛咒,他的死對頭是最強咒術師蟹老板,真名五條悟,就是剛才那個很可疑的白毛眼罩男。透露你一下,五條悟的領域名字是限量售空蟹黃堡……」
兩面宿儺:「……」
他毫不猶豫地撇頭就走。
「哥,你別走啊!」市川椿慌慌張張地追了上去,「我開玩笑的!其實蟹老板和痞老板是東京咒術高專的校長扎羊毛氈做出來的咒骸!」
……
費勁千辛萬苦之力,市川椿終於避免了兩面宿儺離家出走的慘案的發生,至於他有沒有相信之後她胡扯的關於蟹老板和痞老板身份的解釋,那就無從而知了。
為了彌補前一天晚上只吃了剩菜的遺憾,這回她敞開錢包,帶著兩面宿儺在原宿這一帶大吃特吃,讓他徹底享受一番屬於現代美食的冰山一角。
這麼鬧騰了一波後,等兩人再次乘著天鵝腳踏車回到荒島,天已經暗了下來。
一踏入別墅,兩面宿儺徑直上了三樓,市川椿則在廚房一一拿出打包回來的晚飯。
沒幾分鐘,伊什塔爾和她那把巨大的弓由遠及近地飛進了廚房,黑色的雙馬尾在空中飄蕩著:「椿,鶴丸說你召喚出了一個Cook?真的假的,英靈還有這種職介?」
「……」市川椿手一抖,差點把湯打翻,「你居然相信鶴丸說的嗎?」
她不知道該說伊什塔爾太天真,還是鶴丸太能胡編亂造。
她無奈地放下手中的打包盒,把關於兩面宿儺的事盡可能詳細地講述給當天不在場的伊什塔爾。
「什麼嘛,這種小問題你早說啊。」得知召喚通道被撐爆,召喚系統處於全面癱瘓的狀態,伊什塔爾卻不以為然地揮了揮手,她自信地拍了拍胸脯,「交給我吧!」
「你能解決?」市川椿將信將疑地打量著伊什塔爾。
盡管伊什塔爾是美索不達米亞神話中美、豐收與戰鬥的女神,但不知為何,她似乎點亮了關鍵時刻掉鏈子的隱藏屬性,導致她在市川椿心中的形像不是很靠譜。
順帶一提,目前家裡最靠譜的是螢丸小朋友。
「哼哼,我當然可以,別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伊什塔爾點了點市川椿的額頭,「你帶著別墅裡的人先出去,等下讓你們見識一下女神的實力。」
雖然不知道伊什塔爾要做什麼,但看在是自家Servant的份上,市川椿選擇聽信她一回,她拿出自己的對講機,通知大家去別墅門口的空地集合。
幾分鐘後,除了伊什塔爾的所有人都被疏散到外面了,包括原本在睡覺的螢丸和打算入睡的兩面宿儺。
「那個財迷女真的有辦法解決嗎?」黑貞把對伊什塔爾的不信任都寫在臉上了,她冷哼一聲,金色的眼眸唰地一下掃向了市川椿,「說不定她會讓她的公牛一腳踏平你的召喚室。」
「咦?」螢丸困倦地揉了揉眼睛,碧綠色的眼睛泛起了淚花,「古伽蘭那找到了嗎?」
黑貞:「……」
黑貞:「她把那頭蠢牛弄丟了???」
「你不知道嗎?」鶴丸兜著袖子,「當時她支支吾吾地瞞了好久,最後被椿大人發現了。」
「……是她干得出來的蠢事。」黑貞扶了扶額頭,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兩面宿儺覺得自己聽了一通加密通話,公牛踩一踩召喚陣就能解決問題——這是哪個部落的宗教儀式嗎?
無人告訴他,伊什塔爾的天之公牛和他想像中的有些不太一樣。
「我突然有點在意。」一直沒有開口說話的市川椿冷不丁地冒出一句,她仰頭望著這座沒有房產證的三層別墅,目光深邃,「為什麼伊什塔爾非要讓我們出來?」
難得她有什麼不為人知的神秘寶具,還是她要使用某種不能讓她等凡夫俗子瞻仰的神代魔術?但不應該啊,這種東西都會出現在公式書上的,而且依照她的性格,她巴不得在一展女神風采的場合備受關注地被憧憬崇拜,不太可能藏著掖著。
市川椿的疑惑很快就會得到解答。
「飛出來了呢。」螢丸努力地仰著頭,他的視線緊緊地跟隨著上空的伊什塔爾,她飛得比別墅還要高了。
「她到底想干嘛?」黑貞有些不耐煩,她從休息室被叫出來的時候,游戲劇情正進展到關鍵時刻,她希望這個無用的女神趕緊完事放她回去。
與此同時,伊什塔爾清亮的聲音從眾人的頭頂上方響起——
「Gate open!」
「開門?」市川椿一臉疑惑,「對著召喚陣喊『Gate open』就行了嗎?這是什麼原理?芝麻開門?」
她怎麼覺得有一種若有若無的熟悉感,是錯覺嗎?
「由偉大的天,向偉大的地!」
黑貞眼皮一跳:「你們不覺得有點耳熟嗎?難道她……」
磅礡的魔力如翻湧的海浪般席卷而來,將龍之少女未說完的話語徹底淹沒。
「Jebel Hamrin Breaker(艾比夫山粉碎者)——!」
市川椿的表情瞬間空白了:「等等……」
很遺憾,已經來不及了。
將金星作為概念行星塞入馬安娜的彈倉中發射而出的強大寶具自雲端轟炸而下,如同神明降下的天罰,所及之處皆被這股恐怖的魔力碾成了碎片,化為了塵土在空中被強大的風流卷起,只留下一片廢墟。
「咳、咳咳……」
滾滾濃煙如同戰場中的硝煙一般彌漫在四周,嗆得市川椿不停地咳嗽,眼角不受控地泛起了淚花,但她依舊堅韌不拔地聲嘶力竭道:
「救了個大命啊!她的方法就是寶具炸別墅嗎!?」
第8章 第八天
不幸中的萬幸,伊什塔爾控制了寶具的輸出,避免了孤島被擊沉的下場,否則市川椿的救生衣又要重出江湖了。
望著三分之二的面積被摧毀的別墅,市川椿心如死灰,仿佛被轟炸的是她脆弱的心靈,語氣像看破紅塵般平靜:「這就是『山脈震撼明星之薪』嗎?我也震撼了。」
這可是她唯一一件SSR級的道具啊!
現在到好,她的米奇妙妙屋變成米奇妙妙了!沒有屋!
鶴丸回過神拍了拍胸口,感慨道:「被嚇到了呢……不過,這和我提議的電鑽是同一個原理吧?」
「什麼原理?」市川椿心如止水,「開塞露原理嗎?」
「把她的寶具和開塞露相提並論,真有你的啊。」黑貞用手扇開眼前的煙塵,她正想對市川椿一陣冷嘲熱諷,良好的視力透過煙塵看到慘遭不測的休息室,她瞪大了暗金色的眼睛,當即崩潰不已,「我的手柄和游戲存檔!!!」
螢丸問出了當下最為現實的問題:「我們今晚睡哪兒?」
鶴丸沉默地凝視著搖搖欲墜的建築物,半響,他撓了撓頭:「野外露營?」
反應最為平靜的就是兩面宿儺,他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態度,戲謔地看向此刻脆弱得不堪一擊的櫻發少女:「你喊我出來就是看這個?」
市川椿含淚梗住:「……還不是為了你!」
另一邊,深知自己壞了事的伊什塔爾慢吞吞地飛了下來,她心虛地看著別處,干笑了幾聲:「成功了呢,雖然…嗯…出了一點小小的意外,哈哈哈……」
「你到底在搞什麼啊!?」黑貞恨不得跳起來把她從馬安娜上面拽下來,「需要我用開塞露通一通你的腦子嗎,無能女神!」
「什麼啊,你這個野蠻人。」伊什塔爾臉一黑,「好歹成功了,能把那個誰塞回去,總比你這個做不到的人強吧!」
「你腦子沒毛病吧?我用寶具也能做得到,你以為人人都像你一樣亂來嗎?」
「我只是失誤了!」伊什塔爾辯解道,「我想集中一點,但比我預想中的範圍稍微大了一點點,要是我亂來,整座島連渣都不剩了。」
「Stop!」眼看家中兩大美女即將打起來,市川椿趕緊擋在她倆中間,「先把宿儺送回去吧。」
「也好。」黑貞冷哼一聲,盡管這家伙昨天才來,但她怎麼看他都不順眼,還是越早消失越好。
「那椿大人今天去市區買衣服豈不是白跑一趟?」螢丸說。
「沒事,衣服嘛,早晚用得上。」市川椿心想,她何止白跑一趟,她還在水裡泡了一次,「走吧,宿儺,先把你送回去。」
「啊。」兩面宿儺懶洋洋地應了一聲,他看熱鬧不嫌事大,饒有興趣地問,「今晚你們露營?」
「難道你還想留下來陪我一晚?」被戳中傷心事的市川椿氣憤地瞪了他一眼,她一把抓住他的袖角,拖著他往看不出原樣的別墅走去。
接下來的事相當簡單,只要把兩面宿儺塞回去就好了。
市川椿艱難地扒開碎石和鋼筋水泥板,用手臂蹭了蹭臉上的汗和灰,她累得半死不活,而那位大爺在旁邊看得悠閑不已,像監督搬磚小弟認真干活的工地總管一樣,非常自在。
早知道休息室附近坍塌那麼嚴重,她就在外面重畫一個召喚陣了。
終於,市川椿在一片廢墟中找到了自己的目標。
被作為靶子轟炸的召喚陣反而是這一片最完好無損的,她吹了吹上面的灰,把手放在上面認真地感受了一下,果然,召喚通道被這麼一折騰變得無比通暢,塞一串兩面宿儺進去都不成問題。
市川椿招呼道:「來來來,可以回去了。」
哪知兩面宿儺揣著袖子,蹦出一句差點讓她心梗的話:「我沒說過現在想回去吧。」
市川椿:「???」
她家都炸了,結果他還不急著回去?
市川椿當場怒了,她抬起一腳把他踹入召喚陣的範圍:
「誰管你想不想走啊!」
如果不是大局觀,他以為她想放他走嗎?就算她家不缺輸出,她也不會奢侈到連SSR都不要,除非他長得那個什麼豬腦花一樣嚇人。
「但我家不收活人!」市川椿像砸地鼠似的用力把兩面宿儺往下一按,召喚那天的場景重演,他的下半截身子卡進了召喚通道裡,「等你哪天不在人世了再來吧,到時候我一定不會趕你走。」
「喂,你……」
「願你走出半生,歸來不是痞老板。」兩面宿儺還未來得及說什麼,就被市川椿語速極快地無情打斷了,她無視他有些陰沉的表情,快樂地揮了揮手,「拜拜,拉面淑女lily,一路順風~」
說罷,她狠狠一拍,把半截入土的詛咒之王徹底塞進了召喚陣。
……
風馳電掣地送走了兩面宿儺這個大麻煩,市川椿立馬把他拋之腦後,管他是一面宿儺兩面宿儺還是三面宿儺,都沒有她今晚該睡哪兒重要。
她殺氣騰騰地衝回了原處,和黑貞攜手壓榨了一波伊什塔爾的小金庫,往日裡一毛不拔的鐵公雞雙手顫抖地交出了一顆價值不菲的寶石拿去抵債,還被掛上了「我是一個無用的女神」的牌子。
當了一回島上惡霸後,市川椿愉快地一錘定音:今晚住酒店。
但他們必須面對一個無法逃避的問題,那就是他們的目的地在海的另一頭。
「沒想到有生之年我還會坐上這艘蠢斃了的破船。」黑貞滿臉不情願地踏上了天鵝腳踏船,她一副視死如歸的表情,仿佛踏上斷頭台一樣痛苦。
和她形成鮮明對比的是螢丸,他歡快地蹦入天鵝腳踏船中,船身隨之晃動了幾下:「耶!又能劃船了!」
黑貞:「……我果然難以理解小孩的愛好。」
「椿大人,您現在有能力預付房錢嗎?」排在最後的鶴丸扶著鵝頭,穩住了船身,方便市川椿坐進去,「雖然伊什塔爾小姐給了您一顆寶石,但您換到錢不是一件那麼快的事,我和螢丸可以先變成刀的形態。」
「鶴丸,你知道我多久沒有聽到如此善解人意的人話了嗎?」市川椿淚汪汪地搭著鶴丸的胳膊,宛如午夜登上南瓜車參加舞會的辛德瑞拉那般踏入天鵝腳踏船,「放心吧,我只是平時比較節儉,這點錢我還是出得起的!」
「那就好。」
於是,首次坐滿四人的天鵝腳踏船啟程,至於伊什塔爾,她早就帶著她的馬安娜逃離此處了。
四人的效率果然很高,尤其是嫌坐這個丟臉的黑貞格外賣力,恨不得以最大的效率來縮短自己乘坐天鵝腳踏船的時間,險些把腳踏板踩斷。
不同於早上的那一次,這次他們停在了橫濱碼頭。
上岸後,市川椿就近找了一家賓館,大手一揮,非常慷慨地開了兩間雙人房。
安置好了一家老小(?),她也沒停下來休息,而是帶上寶石和鶴丸一起出門——當然,不是卷款私奔,他們是去找當地的拍賣會。
夜晚的橫濱沒有那麼太平,那些藏於城市深處的黑暗在夜幕下翻湧著,不為人知的勾當借著夜色在角落悄悄進行,這也是為什麼市川椿會選橫濱作為落腳點。
畢竟伊什塔爾的寶石對於現世而言,是來路不明的珍品,走正規的拍賣會流程有些麻煩,她更傾向於交給地下黑市拍賣所。
「還是原來的地方吧?」鶴丸雙手插兜,語氣輕快地問道。
他沒有穿繁瑣的出陣服,而是換上了簡單的黑色兜帽衛衣和黑色長褲,和他的發色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襯得他的皮膚更加白皙了。
他對這條路熟門熟路,以前沒少陪他的審神者勇闖黑惡勢力。黑貞脾氣不太好,螢丸身板太小,另外兩位是玩失蹤的專業人士,只有他是最合適的人選。
市川椿點了點頭:「沒錯。」
「您之後還打算回島上嗎?」
「有錢就不回去了。」市川椿的答案相當現實,「當初我特地大費周折地找了一座孤島放置別墅,不就是因為人窮買不起房嗎?否則誰想天天踩著腳踏船出門。」
鶴丸驚訝道:「原來不是因為您喜歡嗎?」
市川椿:「?」
市川椿:「我怎麼可能會喜歡啊!抽出那種傻缺玩意兒我也很絕望啊,但我沒別的水上交通工具!」
她只不過是喜歡發瘋胡鬧而已!請不要質疑她的審美!
正當市川椿准備挽回自己的名聲,鶴丸臉色一變,鎏金色的眼睛銳利如鋒芒,看不出往日裡的半點兒嬉皮笑臉。
「怎……」她還未來得及開口詢問,突如其來的一片陰影蓋在她的頭頂,如同一塊遮光幕布從上方拋下。
下一秒,天旋地轉,市川椿被鶴丸攔腰抱起,迅速往後跳到離原處好幾步的位置。
「嘭——!」
震耳欲聾的聲響仿佛要在地面上砸出一個大洞似的,腳下的地面好像都為之顫抖,而事實也正是這樣,她剛才站著的地方被砸出了一個坑。
市川椿:「???」
啥情況啊?有人高空拋物?還是兩面宿儺殺回來了?總不可能是兩面宿儺高空拋物吧!?
市川椿像只樹懶似的抱著鶴丸的脖子,她看了眼地上的坑,抽了抽嘴角,普通人要是挨了這一下非死即傷。
她決定一探究竟,結果一抬頭就被狠狠地震驚到了:
「wcnm,大老虎!!???」
第9章 第九天
「wcnm,大老虎!!???」
原諒她,一不小心爆了句粗口。
市川椿瞠目結舌地看著眼前這只白底黑紋的老虎,當下的感想唯有震撼。
「橫濱有野生動物園嗎?還是說我們逛到了野生動物保護區?」她飛快地掃了一眼周圍的環境,沒錯啊,還是她熟悉的橫濱街道,「什麼情況?老虎上街是不是有點離譜?有人遛老虎沒栓繩?」
鶴丸不忍心質疑審神者的智商,只能委婉地說:「應該沒有人會拴繩溜老虎。」
「那還挺沒素質的。」
「……椿大人,重點是遛老虎。」
「那我們是不是應該打電話給動物保護協會?」市川椿盯著白虎看了一會兒,抬頭看向鶴丸,「你知道電話號碼嗎?」
鶴丸抽了抽嘴角:「您不如報警。」
市川椿表情糾結:「警察會不會覺得我腦子有病?」
「您會在意這個嗎?」
「?」
白虎當然不可能在旁邊傻聽他們聊天,它發出一聲吼叫,齜牙咧嘴地撲了過來,再次舉起凶殘的肉墊,大有把他們狠狠撕裂的架勢。
「媽耶!」市川椿一把摟緊鶴丸的脖子,嗷嗷亂叫,仿佛她已經被打中了似的。
現在她非常慶幸她帶出門的是鶴丸。
如果是黑貞,那大概率拎著她的領子任由她在空中如錦旗似的當初亂飄,成為龍之魔女的第二面旗幟;
如果是螢丸,盡管他有著足以代言好時kisses的小身材大能量,但那個畫面就有點違和,而且他可能需要雙手把她舉過頭頂才不會撞到腳。
「椿大人,現在怎麼辦?」鶴丸打斷了她豐富的內心活動。
「我想想……」市川椿立刻開動她聰明的小腦瓜,思考應對老虎的一百零一種方法,「我們裝死有用嗎?」
「那螢丸和貞德小姐可以給我們收屍了。」鶴丸靈敏地躲開白虎的攻擊,他暗暗觀察著對方,這只老虎有些古怪,無論是速度還是力量都不是普通的老虎應有的樣子。
「你說的對。」市川椿松開一只手,從兜裡掏出了手機,「等等,我查一下。」
鶴丸一噎:「您要查什麼?」
「打死老虎要賠多少錢。」市川椿正兒八經地回答道。
鶴丸:「……」
她打開搜索引擎,快速地單手打字,查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後,她的臉色一沉,立刻把「武鶴打虎」的方案從腦子裡劃掉:「快跑啊鶴丸!打死老虎要坐牢的!我還不想在監獄裡和你男女對唱《鐵窗淚》!」
於是,市川椿駕駛著鶴丸號代步神器(?),在夜晚的橫濱激情上演著人刀虎的三方追逐賽。
沒過多久,身後已不見老虎的身影。
「甩掉了呢。」鶴丸確認完畢後,他松了一口氣,把化為八爪魚的市川椿放了下來,虛驚一場地拍了拍胸口,「讓我嚇到了。」
「鶴丸。」市川椿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服,同時嚴肅地提問,「你說,有沒有可能是五虎退?」
「……」鶴丸仍舊不願嘲笑自家審神者的智商,再次委婉地提醒,「五虎退是短刀。」
成功擺脫了老虎的追擊後,作為一名文明熱心的優秀市民,市川椿果斷地選擇遵照剛才鶴丸給出的意見,選擇了報警。
她原以為警察叔叔會覺得她精神不正常,認為她在說胡話,沒想到他們格外認真地詢問了她許多細節,比如具體時間和具體地點。
掛掉電話後,市川椿反而是神情恍惚的那一個:「警察居然說還有別的目擊證人……世道變了,老虎逛大街了……鶴丸,我們快點辦完事回家,橫濱太恐怖了。」
經歷了如此匪夷所思的插曲,兩人飛快地趕到了地下交易所敲定了拍賣時間。回去的時候,他們特地繞過了剛才那條路,以防轉角遇到虎。
一到酒店,市川椿衝進了房間,向在她房間內看電視的黑貞和螢丸宣布了他們在路上的所見所聞:
「貞貞、螢丸,我們遇到大老虎了!」
「老虎?」螢丸好奇地抬起腦袋,用手抵著下唇,「你們去動物園了嗎?」
「沒有,在馬路上遇到的。」市川椿用手比劃道,「一只白色的老虎,那麼大!」
黑貞依依不舍地把注意力從電視上移走,她轉過腦袋,古怪地上下打量著市川椿,最後把視線移向了旁邊的白發付喪神,得出了最終結論:「她腦子又出問題了?」
鶴丸否認道:「不,是真的有老虎。」
黑貞:「……」
很好,又瘋了一個。
……
距離拍賣的那一天還有些距離,考慮到這段時間的房費和日常開銷,勤儉持家的市川椿一直在留意有沒有可以接的外快來補貼家用。
「掙錢好難啊。」市川椿趴在床上,一邊用手機瀏覽黑市上的懸賞,一邊和隔壁床的黑貞訴苦,「開價高的不是殺人就是綁架,我可是良民啊。」
拿著遙控板切台的黑貞吐槽道:「良民會沒事逛黑市網站嗎?難道你指望上面會出現尋貓啟事這種懸賞令嗎?」
「說不定呢?事事皆有可能,人類的多樣性超出你的想像。」
「確實。」黑貞難得贊同了市川椿,「你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
「人類的多樣性和我這個AI什麼關系……」市川椿嘟嚷著,滑屏幕的手指猛地一頓,猝不及防地發出一聲驚呼,「臥槽!我的媽呀!」
黑貞抽了抽嘴角,她的耳膜差點被震得穿孔:「市川椿,你能不能別總這麼一驚一乍的?」
「真的有啊,貞德!」市川椿音量不減,她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坐了起來,「70億!」
「哈?什麼貓值70億?」
「不是貓。」市川椿舉起手機,把屏幕對向了黑貞,「是大老虎。」
黑貞:「……」
黑貞:「真的有老虎!?」
她匪夷所思地盯著屏幕上的懸賞令,70億巨額賞金的那串「0」迷亂了她的眼。
「你還不信我!唉……可惡啊,白白放跑了70億……」
市川椿心痛如絞,早知道那家伙值那麼多錢,她和鶴丸去監獄深情對唱《鐵窗淚》又怎麼樣?
70億啊!是24小時不休息在便利店打工一千年的工資啊!她要從兩面宿儺出生那一年開始打工!
然而,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她深深地嘆息一聲,繼續往下翻。
懸賞令上出現了很多重復的名字,次數之多足以讓她眼熟他們了,比如大名鼎鼎的港口Mafia的首領和干部們。
當然,不乏一些熟人們的身影,比如最強咒術師五條悟,他早就是懸賞網站的常客了,大名後面那串「0」長得數也數不清,但愣是沒人有能力摘下這朵高嶺之花——各種意義上的高嶺之花。
但今天有些不太一樣,在這些榮登懸賞令的熟人之中出現了一個新面孔。
——不,也稱不上「面孔」。
「兩、面、宿、儺……」
市川椿一字一頓地讀出這位剛被她送走沒多久的詛咒之王的名字,她戰略性停頓了一秒,隨後,用一種古怪的語調念出了後半部分:
「……的手指?」
黑貞:「……」
市川椿:「……」
兩人難得在同一時間沉默了。
「手指還能被懸賞?」黑貞率先打破安靜,她越想越嫌棄,「是變態收藏家嗎?那可是千年干屍。」
「難道他的手指成了咒物?」市川椿苦惱地抓了抓頭發,她是異能力者這一方的,對於咒術屆的那些事僅僅停留在略知皮毛的地步。
「誰知道。」比起兩面宿儺的手指頭究竟是個什麼玩意兒,黑貞更在意別的事,她若無其事地說出了危險發言,「早知道那麼值錢就砍掉幾根再送他走了,反正他有四只手,收點住宿費也不過分。」
——這不過分嗎!?
市川椿抽了抽嘴角:「你干脆讓他干脆留一手算了。」
「你想把它當黎明之神腕?」
「又不會掉落狗糧……」市川椿嘀咕著,她關掉了黑市網站,把手機丟在一邊,撐著腦袋看起了電視,順便提起前幾天遇到的怪事,「上次我和宿儺出去,遇到了一個咒術高專的一年級生,從他身上能感受到我和宿儺的契約。」
黑貞抬了抬眼皮:「那個野蠻人呢?他注意到了嗎?」
「他說那人身上有他的靈魂碎片。」市川椿頓了頓,描述當時的場景,「其實我本來以為是他轉生投胎了,但那個一年級生的手上冒出來了一只眼睛和一張嘴,還會說話——有點像痞老板。」
黑貞:「……」
這家伙又在說什麼胡話?
黑貞努力嘗試理解她想表達的內容:「開口說話的是兩面宿儺的靈魂碎片?他被困在一個小鬼的身體裡了?」
「應該是的,總不能是系統文裡的主角外置系統。」市川椿指了指手機,「剛才看到那個懸賞,我就在想,難道那個一年級生把宿儺的手指吃了?」
「怎麼可能啊,誰沒事吃那種東西?」黑貞擺了擺手,「而且你說你從那個小鬼身上感受到了契約——你不覺得這很奇怪嗎?你和千年前的兩面宿儺切斷契約了,那為什麼還會和千年後的他有契約?」
市川椿恍然地用拳頭捶了一下手掌:「我懂了。」
黑貞眼皮一跳:「你懂什麼了?」
市川椿自信滿滿地說出了她得出的結論:「他續費了,是高貴的年費VIP。」
黑貞:「……」
這個被蠢貨占領的世界,她一秒也待不下去了。
第10章 第十天
世界並沒有普通人眼中的那麼和平安逸。
異能和咒力這種聽起來只在小說裡存在的特異能力確確實實藏匿在現實之中,從負面情緒中誕生的詛咒更是帶來難以想像的危險,它們將人類推入更深的恐懼與絕望之中。
之所以在心裡嘀嘀咕咕了那麼久,是因為市川椿遇到了非常不妙的大問題。
她不明白,她只是來吃個午飯,為什麼會撞上咒靈團建現場?
快餐店內的普通人有說有笑,他們看不到坐在她隔壁桌長得奇形怪狀的咒靈,只能看到坐在咒靈中的那位腦袋縫線、頭頂丸子的時尚潮人。
市川椿深深地認識到了自己是一個不懂時尚的土鱉,她只覺得這人額前那一片海帶劉海像放在床頭櫃的台燈開關,仿佛只要她動手拉一下它,他頭頂的丸子就會發光照亮黑暗的世界。
當然,她沒有這個膽去拉陌生人的劉海,畢竟她是一個有素質有禮貌的好市民。
但和他周圍的咒靈相比,這位疑似做了開顱手術的時尚潮人反倒是最正常的一個。
如果讓她簡單描述一下這番普通人看不到的場景,那就是——
一個像開水壺似的頭頂冒煙、疑似能煮關東煮的獨眼木塞咒靈。
一個仿佛和兩面宿儺去了同一家紋身店的眼睛長角的健美教練。
一個披著白布像商場內集清潔和導航功能於一體的智能機器人。
更誇張的是,這幾位不僅好像都是特級詛咒,還擁有智慧會說人話交流,他們正兒八經地計劃著顛覆人類和詛咒的立場,還狠狠地唾棄了一番人類,最後發表了「詛咒才是真正的人類」的演講。
——既然看不起人類,干嘛還想取而代之啊!自立家門不好嗎!
市川椿裝聾作啞地埋頭干飯,她承認她孤陋寡聞,確實沒見過這種大場面。
而且,她不知道為什麼,那位丸子頭大哥從踏入店門掃了她一眼開始,就一直若有若無地在留意她。
盡管視線沒有長時間地停留在她身上,他隱藏得還算不錯,但不代表她發現不了,她著實被這道牛皮糖似的注意力搞得渾身難受。
她尋思著她裝得和看不見咒靈的普通人一模一樣,沒有什麼誇張的反應,他總不可能是迷戀上她的美貌了吧?
直到咒靈發言代表人——頭頂富士山的單眼咒靈開口提問,那位時尚潮人的注意力才收回來了一點:
「所以我才來問你,我們該怎麼做才能戰勝咒術師?」
市川椿吸著可樂,默默在心中回答:不如先睡上一覺,等五條悟壽終正寢吧,反正你們咒靈有的是時間。
「在開戰前,只要滿足兩個條件就能獲勝。第一,那個被稱作最強咒術師的男人——要令五條悟無法戰鬥。」
顯而易見的廢話,開團先ban版本之子。
不過,丸子頭大哥光明正大地討論真的沒關系嗎?在普通人看來,他就是對著空氣變說話變比劃的精神病吧?
丸子頭大哥繼續心無旁騖道,「第二,將兩面宿儺、虎杖悠仁拉入伙。」
……某個家伙的名字的出現頻率真是過於高了啊。
市川椿感慨道。
但也從側面印證了,兩面宿儺果然和人家一體共存,而虎杖悠仁應該是那位一年級生的名字。
說起來,之前她發現依舊隱隱存在的契約關系,嘗試翻出公式書竟然成功了,只不過公式書上的名字略有差異,後面跟著一行「虎杖悠仁版」,她一度以為虎杖悠仁是兩面宿儺在現世的藝名。
市川椿萬萬沒想到,他們接下來的對話越來越不得了,不僅討論虎杖悠仁究竟死了沒,還計劃要用特級咒物「獄門疆」將五條悟封印。
雖然她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但這位大眼仔聽到後激動得噴火了,把她的肥宅快樂水都熱得冰塊融化,想必一定非常牛掰。
她有些擔憂聽到這個重磅消息的自己能不能活著出去了。
出於危機意識,市川椿顧不上自己的午飯還沒有吃完,她只想立刻離開這家不走運的快餐店,順便給五條悟通風報信,居然有咒靈計劃著把他關小黑屋。
然而,正當她抹個嘴准備溜之大吉時,英勇不怕死的店主出面了,他走到丸子哥的那桌,微笑地問道:「客人,您想好點什麼了嗎?」
話音剛落,店長的身上嗖地一下燃起了火苗,隨之很快地覆蓋全身。
市川椿看呆了:「……哇。」
她確實沒想到他們居然敢這麼亂來,但她轉念一想,詛咒沒有必要遵守人類世界的規則,它們是從純粹的惡中誕生出來的,不做點壞事反而不符合它們的身份。
但她反應及時,說時遲那時快,她立刻小手一揮化身成庫まま·魯西魯,道具圖鑒出現在她的手中,她唰唰唰地翻著紙張,從中抽出一張卡片:「手提滅火器!」
紅色的滅火器憑空出現在她的手中,她一手提起開啟提環,另一只手緊握噴□□,腋下夾著道具圖鑒,對著燃燒中的店主猛地一頓左右掃射,救他於危難之中。
這一下,不光是店內的普通人看呆了,連隔壁桌的詛咒小分隊都傻眼了。
「你是什麼人!?」深感被挑釁打臉的大眼仔憤怒地站了起來,他危險地眯起獨眼,打量著隔著一道綠化帶的櫻發少女,「咒術師?」
「不,她不是。」丸子哥處變不驚地坐在原處,雙手端著袖子的模樣讓市川椿懷疑是不是大佬都喜歡做這個動作裝逼,他饒有興趣地瞅著她,「是異能力者吧。」
市川椿狐疑地掃向丸子哥,眼神肉眼可見地變得深沉:「難道你是……」
丸子哥挑了挑眉:「嗯?」
「Ruler?」
「……嗯?」
市川椿這麼懷疑不是沒道理的,異能力者不像咒術師那麼好分辨,而這個奇奇怪怪的家伙一眼就道出了她的身份,除了Ruler的職階技能真名識破,她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可能。
「人類,你在說什麼瘋話?」
真名為漏瑚的特級咒靈被她裝瘋賣傻的態度氣到了(市川椿:?我沒有),它伸出手指,決定給她一點教訓。
憑空出現的炙熱火舌瘋狂地舔舐著店內的家具,顧客們終於意識到了剛才的自燃不是自然現像,紛紛尖叫著逃出了快餐店——
「怎麼回事!?」
「還愣著干什麼?快跑啊!」
「報警啊!著火了!」
……
「破壞公共財產,你有沒有素質啊!」市川椿一邊強烈譴責,一邊故技重施,她果斷提起滅火器,迅速地把火撲滅了。
「怎麼可能!?這種人類的小把戲怎麼可能撲滅我的火!」漏瑚瞪圓了眼睛,激動地用手指著她,「你究竟是誰!?」
「我?」市川椿被指得有些不爽,她咧嘴一笑,將噴槍對准了漏瑚頭頂的火山口,毫不猶豫地按了下去,「我是人民的公僕。」
說罷,大片白色粉霧噴射而出,將漏瑚淹沒在其中。
從召喚陣裡扒拉出來的滅火器自然不是普通的滅火器,這一噴頭下去當場把漏瑚噴得萎靡不振,晃悠悠地倒了下去,如同巧克力布丁的火山頭變成了千年積雪的雪山頂,足以讓漏瑚當場改名叫冰壺。
漏瑚出乎意料的失利讓它的同伴們警覺起來,它的實力不弱,一般的咒術師根本不是它的對手。
哪怕漏瑚已經倒在了地上,滅火器的噴槍仍舊沒有停下來,花御試圖出手阻止市川椿慘無人道的凌虐行為,然而,它還沒來得及撈回倒地不起的漏瑚,市川椿哇哇亂叫一通,她從法師轉為了戰士,驚慌失措地掄起滅火器就往它身上砸。
「臥槽!你TM不要過來啊啊啊啊啊啊!!!」
櫻發少女慌亂的反應和她穩如老狗的一手完全不像出自同一個人,花御竟然來不及閃躲,結結實實地挨了這一下,被她掄得向後退了好幾步。
花御有些驚訝,這個人類不僅速度驚人,力氣居然還那麼大!?
自認為正當防衛成功的市川椿如釋重負地松了一口氣,她放下被當棒球棍揮出去的滅火器,低頭看了一眼,剛剛命中的位置肉眼可見地凹陷了進去,不由得陷入了沉默。
她的特質滅火器凹成這樣了,對面那位居然連個傷口都沒留下,這可是SR級的神器啊,是不是有些離譜?
——她沒意識到自己才是更離譜的那個。
市川椿明顯感受到這幾個家伙盯著自己的眼神變得危險了起來,她看向了丸子頭,這家伙似乎起到領袖的作用,但他一臉高深莫測的表情,看不出他在想什麼。
「果然,和我想的一樣,很有意思。」丸子哥摸了摸下巴,他臨危不亂地坐在原處,伸手攔了一下另外兩個特級咒靈,「這位小姐,你叫什麼名字?」
「上來不自報家門就問名字,你禮貌嗎?」市川椿轉手改為提著滅火器的噴槍,大有隨時發射噴他們一臉的氣魄,「你們前面提到兩面宿儺了,對吧?」
「莫非你認識他?」丸子哥危險地眯起了眼睛。
「沒錯。」市川椿坦然承認道,她勇敢地和他對視,只不過說出來的話和事實略有偏差,「我是他小妹,我叫兩面三刀。」
丸子哥:「……」
為什麼這家伙的精神病還沒有醫治好?
第11章 第十一天
本體是腦花的丸子哥曾與市川椿有過一面之緣,簡單來說,是被她那個奇怪的異能力召喚了,還是活生生從現在這具容器裡被扒出本體的那種。
盡管時間短暫,他很快就被塞了回去,但對方不太正常的精神狀態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像。
畢竟從來沒有人類會指著他說「豬腦花滾出火鍋屆」,從·來·沒·有。
可惜,市川椿根本不知道眼前的這一位是當時被她硬塞進召喚陣的腦花同志,她憂愁地提著滅火器和噴槍,光顧著思考現在自己應該怎麼辦。
本來她可以用令咒隨便喊一個人過來搭把手,但她猛地想了起來,今早她把最後一條令咒當作傳送陣用於讓黑貞跑腿買早餐了。
也就是說,令咒用完了。
而唯一的出口被這幾個大塊頭擋住了。
這個故事告訴大家,不要把令咒當作跑腿神器。
如果咒靈數量沒有那麼多還好說,可現在特級咒靈如同批發市場一起運出來似的,哪怕倒下一個漏瑚也是歪打正著,她一個弱小可憐無助的人類——還是召喚型的異能力者,讓她解決眼下的麻煩實在有些太為難她了。
所以說,那麼久了怎麼也不見咒術師冒出來啊!人呢?SOS!
市川椿在心裡咆哮道。
「既然不願意好好配合,那只好『請』這位小姐和我們走一趟了。」縫線丸子哥露出一個可以拿去做恐怖電影的宣傳海報的微笑,以至於她突然有點想去電影院。
市川椿真誠地問:「包吃包住嗎?」
腦花一噎:「……如果你願意加入我們。」
市川椿眼睛一亮,語氣多了幾分期待:「太好了,可以拖家帶口嗎?」
「……那最好不過了。」
盡管腦花沒有探過她手下的異能力者的實力,但從那短短一面便可得知,那些都不是普通的戰鬥力。
「發工資嗎?」
「……」
「包五險一金嗎?」
「……」
「被抓到會坐牢嗎?」
「……」
櫻發少女喋喋不休的一連串問題甩在頂著人殼的腦花的臉上,而她本人的眼神真摯得看不出任何異樣,閃閃發亮的碧綠色眼睛仿佛是真的想知道這些問題的答案。
腦花的表情陰晴不定:「你在耍我嗎?」
「對啊。」市川椿意外地坦然承認了,她從道具圖鑒裡摸出一張卡,對他們幾個燦爛一笑,「死心吧,我是不會去黑工廠的。」
她大喊一聲「任意門!」,隨後拖出一張木質門立在了地上,對面的黑惡勢力紛紛臉色一邊,打算強行攔下她適應這扇用途不明的大門。
她毫不猶豫地一滅火器甩了出去,像打保齡球似的扔到他們的身上,高超的球技完美地命中了還站立的三位,最後滅火器彈了一下,砸在了倒在地上的漏瑚的身上,它「噗——」地一聲發出痛苦的慘叫。
「Gate open!」市川椿臨時借用了某位金星女神的台詞,毫不猶豫地拉開任意門,邁腿走了進去。
「攔住她!」腦花捂著腦袋大吼道,他的腦殼差點被她砸成開蓋模式。
花御從地上爬了起來,撲上前去想攔住市川椿,但對方狠狠地一甩門,它一頭撞在了堅固的門上,險些撞斷了眼部凸起的樹枝。
「再見了狗東西們,今晚我就要遠航。」
一句不在調上的《快樂星球》主題曲從門板後傳了出來,下一秒,一個大活人連同那扇古怪的門一起消失在了快餐廳內,只留下幾個東倒西歪的咒靈躺在地板上。
……
市川椿手中的任意門和廣為人知的《哆啦ま夢》中的任意門不一樣,它是真正的「任意」門。
顧名思義,推開門出現在哪兒是任意的。
領導的辦公室、正在航行的飛機上、港口Mafia的浴室、咒術高專的廁所、你家CP的doi現場等等……
總之,一切皆有可能。
市川椿把任意門變回卡片收入道具圖鑒,她打量了一圈四周的環境,郁郁蔥蔥的大樹構成一片望不到底的綠色,疑似被投放到了某個原始森林,比之前待的孤島還要綠意盎然。
她掏出手機,想要查一下現在的位置,但手機卻顯示無信號。
也是,這種原始森林有信號就怪了。
但她沒想到的是,用魔力連接的對講機居然也派不上用場,一句「您呼叫的用戶不在服務區內」把她聽懵了。
什麼情況?把她投放到火星了嗎?
但只要魔力還在,就算出太陽系也應該聯系得到啊。
市川椿有些納悶,她第一次遇到這種失聯的情況。
她翻著道具圖鑒看了半天,愣是沒找到一個可以用來荒野求生的,勉強能用的只有一個N級道具文字煙花,難道要她放一個「SOS」的煙花嗎?但她怎麼點?鑽木取火嗎?
她有些後悔沒有把大眼仔捎上,不然她就可以像提著火把一樣提著它的腳,然後把煙花的導火索塞進它的火山口了。
她決定在森林裡探索一番。
但逛了約莫半個小時,周圍的樹木和一開始的環境沒有太大的區別,要不是她特地做了標記,她肯定以為自己還在原地。
市川椿非常後悔,她現在心裡只有一個念頭:早知道和那幾個王八蛋玉石俱焚了。
她傷心地嘆了一口氣,現在只有一個賭運氣的下下策了。
——召喚。
但她的召喚次數只剩一次,運氣好可能召喚出來一位能帶她橫穿森林的同伴或者一個能讓她駕駛或傳送的道具,但運氣差只能召喚出火鍋底料,關鍵她還沒有鍋。
不管了,賭一把。
說干就干,市川椿撩起袖子,撿了一根樹枝,蹲在地上開始繪制召喚陣。
她的召喚能力沒有那麼復雜,只要有固定的召喚陣就可以使用,至於之前的別墅特地設置了召喚室,一是因為她懶得每次都畫一遍,二是為了顯得自己專業又體面。
她歪歪扭扭畫好了一個勉強能看出是召喚陣的圖案,上次的聖遺物她用了自己的血液,這次她用了一根自己的頭發。一切准備就緒,她把樹枝丟到一邊,起身活動了一下筋骨,對著召喚陣使用異能。
她緊閉雙眼,雙手合十,不停念叨祈禱:「Rider,Rider,Rider……」
間隔幾秒,召喚陣亮起一陣炫目的光,市川椿小心翼翼地睜開眼睛,她驚訝地發現召喚陣亮起的居然是彩光,這是要出SSR的征兆啊!
她的喜悅沒有持續很久,突然,她腳踝一涼,一只手抓住了她的右腳。
市川椿:「……」
一聲尖叫梗在了喉嚨裡。
她尚未對如此熟悉的場景發表想法,下一秒,她的左腳也被抓住了。
「……」
還沒完,第三只手抓住了她的腳踝。
「…………」
第四只手也抓住了她的腳踝。
「……………………」
幸好,沒有第五只手了。
市川椿木然地低下了頭,她盯著抓著自己腳踝的四只手,慢慢地移開視線,對上了一雙還算熟悉的猩紅色眼眸,而他下半截身體還在召喚陣裡沒□□。
她敢保證,她在對方的眼睛裡看出了「怎麼TM又是你」的意思。
「嗨。」市川椿從容不迫地招了招手,熟絡地打招呼,「好久不見,宿儺哥。」
「……怎麼又是你。」
果然,對方蹦出一句無髒話的純淨版。
兩面宿儺在看到這張臉的那一瞬間就條件反射地開始頭痛了。
仔細想想,其實他只在千年後的世界體驗了不足兩天的生活,他早就忘得一干二淨了,但看到這張臉,他的腦子裡就立刻蹦出來了幾個關鍵詞——
腦子有病、難以溝通、家被炸了。
市川椿:最後一個關鍵詞可以但沒必要,麻煩刪掉,謝謝。
由於召喚通道被伊什塔爾的寶具轟炸過,她很輕松地把兩面宿儺像拔蘿蔔一樣從中拔了出來,她檢查了一番,這次召喚通道沒有被撐壞了。
市川椿頗為新奇地打量著兩面宿儺的四手造型,雖然她知道這回事,但之前他一直保持兩只手的形態,導致她現在有些不適應。
盡管她跳脫的思維第一時間蹦出了「昆蟲都是六條腿」的想法,但饒是她這種管不住嘴的人都知道,這個奇妙的比喻好像不能亂說,不然兩面宿儺一定不惜顛倒整個世界只為擺正她的倒影——通過180度掰斷她的腦袋的方式。
市川椿沒形像地靠著樹根坐下,她走了那麼久的路還拔了一根兩面宿儺,現在只想好好休息一會兒。
她無所事事地問:「宿儺,距離上次你離開過去多久了?」
盡管連一個月都沒過去,但相較於上次分別時那個二十多歲的Lily,現在的兩面宿儺看起來更為成熟,身上的血腥味也重了許多。
她合理懷疑他倆的時間流速不一樣。
「我怎麼知道。」兩面宿儺拍了拍白色和服上蹭到的土壤,連自己的年齡都記不清的他哪會特意去記這些沒用的東西,「大概幾年吧。」
「天啊,那你居然還記得我?」
市川椿驚呆了。
她以為以他的性格轉眼就把她這種不足掛齒的小人物給忘了——她低估了自己的智障足以給別人留下一輩子都難以磨滅的陰影。
「我那邊才過了十幾天……」她嘟囔了一句,突然話鋒一轉,好奇地問道,「那你還記得我叫什麼嗎?」
這倒真是難住兩面宿儺。
他想了想,大腦幾乎一片空白,唯有幾個模模糊糊的發音勉強能從記憶的深處挖出來:「AI?
市川椿:「……」
答錯了,但也沒完全錯。
第12章 第十二天
盡管兩面宿儺眼中的AI小姐努力地解釋了自己的名字是市川椿,但他壓根兒沒放在心上,管她叫什麼,他只想快點把這該死的契約再次解除。
坐在樹下屈膝乘涼的市川椿單手托著腮幫子,面對他的強硬要求,她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另一只手指了指地上那個鬼畫符般的召喚陣:「你現在就要入土嗎?」
「……」
兩面宿儺時常懷疑她故意用一些語意模糊的表述,但無論是她的眼神還是語氣都捕捉不到一絲惡意,似乎在傳達「你想多了」的意思。
「等出去以後找個好一點的環境,我重新畫個召喚陣吧。」市川椿提議道。
她有先見之明地換了一下措辭,如果直說讓他把她帶出去再解除契約,那位大爺沒准兒一副「你在教我做事?」的樣子把她棄之不顧。
雖然契約可以免除傷害,但他可以在這兒耗到餓死她為止啊!
太恐怖了,寧死不做餓死鬼!
兩面宿儺不置可否,他側了下腦袋,懶洋洋地問:「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
「遇到幾個吃不到霸王餐而惱羞成怒的特級詛咒惡意縱火,被我英勇撲滅後,他們想把我拐到黑工廠□□工,我誓死不從,用傳送道具開獎開到了這裡。」市川椿生動形像地描述了她在快餐廳遭遇的無妄之災,越說越憤慨,「它們是不是很過分!?」
「過分的是你的腦子。」黑貞不在的場合,兩面宿儺完美地接過了吐槽的重擔,他顯然不相信市川椿的胡扯,哪怕她描述得再繪聲繪色,「哪個詛咒會干這種事?」
「你不懂,可能是代溝吧。」市川椿抱著膝蓋,困倦地打了一個哈欠,「你知道這是哪兒嗎?我晃了半天都沒走出去,難道是還未開發的原始森林?」
面對對方發自內心的疑惑,兩面宿儺無情地嗤笑了一聲:「你當然走不出去。」
莫名被嘲諷了一下,市川椿充滿了疑惑:「為什麼?」
兩面宿儺咧開嘴角,靠著樹干而站的他居高臨下地睨視著抱膝而坐的少女,如高高在上的神祇那般揭示她的命運:「因為你開獎開到了咒靈的領域裡。」
市川椿:「……」
哇,不愧是她。
「我應該怎麼做?」她真誠地發問,「這涉及到了我的知識盲區。」
「很簡單。」兩面宿儺明知身為異能力者的市川椿身上的咒力少得可憐,卻依舊如此戲謔地說,「你也領域展開就可以了。」
市川椿沉默了幾秒:「你覺得我像是會的樣子嗎?」
兩面宿儺靠著樹干坐了下來,閑適地閉上了眼睛:「那你等著吧。」
「等什麼?」
「等死。」
「……」
不愧是詛咒之王,狠還是他狠。
市川椿當然不會坐以待斃,她決定動之以情。
她挪了挪自己的位置,向兩面宿儺靠近了些,對他嬌俏地眨了眨眼:「親愛的,你不也是人類嗎?難道你想陪我絕食?」
這一聲矯揉造作的「親愛的」聽得兩面宿儺一陣惡寒,配合上她的面部表情,如同經歷了一場酷刑:「別惡心我。」
不加掩飾的嫌棄讓市川椿青筋暴起,她深呼吸了一下,平復了自己的心情後,她嬉笑著把腦袋湊了過去:「你不是有那個領域的嗎?就那個,伏、伏……」
兩面宿儺挑了挑眉:「伏什麼?」
「廚……」
見市川椿一副艱難回憶的模樣,兩面宿儺不慌不忙地提醒道——當然,提醒她的是另一件事:「正常人不吃不喝,差不多三天會死吧。」
「……伏地魔的廚子?」市川椿小心心翼翼地試探道。
兩面宿儺冷漠地瞥了她一眼,接上了上一句:「但領域的主人不會讓你活過三天。」
「等一下!再給我一次機會!」
這般反應就算是傻子也知道自己答錯了,市川椿趕緊變出公式書,試圖在上面尋找正確答案。
然後,她眼尖地發現兩面宿儺的簡歷發生了一些小小的變化。
比如,他多了一項隱藏技能:
駕駛天鵝腳踏船。
市川椿:「……」
她沉默了短短一秒,心想這種事就沒必要告訴他了,隨後無事發生似的飛快翻過了這一頁,細小的停頓使得兩面宿儺瞥了她一眼。
「我知道了!」市川椿激動地大喊一聲,她收回了公式書,說出了正確答案,「是叫伏魔御廚子!」
與之相比,兩面宿儺的反應完全是另一個極端,他提起嘴角,露出一個沒有笑意的冷笑,語氣如同烈火也融化不了的寒冰:「所以呢?」
「待在這裡多無聊啊。」市川椿好言相勸,「反正你之後也要出去的,不如早點出去,我們好聚好散。」
兩面宿儺悠哉悠哉地調整了下姿勢,直接無視了她的提議:「你怎麼不用帶你來的那玩意兒離開?」
市川椿悲痛地說:「冷卻期,你懂嗎?」
兩面宿儺給了她一個鄙夷的眼神,盡管他什麼也沒說,但她的耳邊似乎響起了一句「沒用的東西」。
「既然這裡是咒靈的領域,為什麼到現在都沒有攻擊我?」
市川椿決定暫時把求助兩面宿儺的事情放到一邊,急也沒有用,這種性格的人說不定下一秒一個開心就把她帶出去了,不如先把不懂的問題都問出來,說不定還能得到回答。
「誰知道,也許你碰到了一個好脾氣的膽小鬼。」兩面宿儺給出了一個沒有任何參考價值的猜測。
「真的沒有別的方法了嗎?」市川椿擺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如果我把它找出來暴打一頓,是不是也能解除領域?」
兩面宿儺斜視:「那你找到了嗎?」
「……沒有。」
「還是等死更適合你。」
「……」
很好,她卡關了。
任意門的冷卻期是七天,距離下一條令咒的自動恢復還有五天,而這個鳥不拉屎的破森林要水沒水,要食物沒食物。別說會飛會跑的動物了,連只蟲子都沒有,唯二會呼吸的只有她和兩面宿儺。
幸運的是,她的選擇不是很單一,她可以選擇吃草,也可以選擇吃樹皮……幸運個鬼啊!
市川椿幽幽地把目光從腳下的雜草移到了兩面宿儺的身上,四只手臂在她面前晃悠著,讓她想到了撲騰的雞翅,缺德的想法一旦冒出了個頭就難以停下了。
兩面宿儺被這股視線盯得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鑒於深知這家伙的腦回路和正常人不一樣,他眯起那雙猩紅色的眼眸,張口問道:「你在想什麼?」
「在想如果我餓得不行了就鐵鍋燉了你。」市川椿實誠地回答道。
「你絞盡腦汁就想出了這麼個笑話?」兩面宿儺嘲諷道,「這種程度的笑話還不夠取悅我。」
市川椿遺憾地點了點頭:「確實,這裡沒有鐵鍋。」
兩面宿儺詭異地沉默了一下,他探究地打量了她一番,有些懷疑這家伙是真情實感地想要在逼不得已的時候燉了他。
他的懷疑沒有錯,市川椿正是這麼想的。
反正他長了四只手,貢獻兩只也不影響他的正常生活,更何況她還可以仗著契約的保護機制為非作歹。
於是,在兩面宿儺匪夷所思的注視下,市川椿撿起一根樹枝,躍躍欲試地拿著它對著一根稍粗的樹干摩擦起來。
「你又在搞什麼鬼?」兩面宿儺忍不住問。
他感覺自己對市川椿說的最多的話無非就是「你在想什麼」和「你在干什麼」,她的言行舉止實在太怪異了,實在難以猜測她的下一步會是什麼。
市川椿果然沒有辜負兩面宿儺對她的評價。
她抬起腦袋,櫻色的發絲從肩膀上滑了下來,如翡翠般明亮的碧綠色眼睛坦然地對上了他的視線,率真地開口道:「練習鑽木取火啊。」
兩面宿儺不是很想問她現在練習鑽木取火的目的是什麼,因為他的腦海裡浮現出了一個荒唐的想法。
這個精神有問題的女人……
不會真的想吃了他吧?
第13章 第十三天
事實證明,兩面宿儺想多了,市川椿沒打算吃了他,至少她沒有實施這個計劃。
她只是那麼隨便一想,沒有付諸於行動的打算,畢竟把他的手砍下來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且如果他想跑,她也追不上。
當然,最重要的是她沒有鐵鍋,嗯。
「我打算放火燒了這裡。」市川椿一邊搓著小樹枝,一邊解釋自己的用意並非點火吃人,「要麼把詛咒逼出來,要麼我們一起葬身火海,你覺得如何?」
兩面宿儺:「……」
他能覺得什麼?他只覺得她有病。
他瞅著她鑽了半天也沒鑽出個火花,倒是手裡的樹枝在她的暴力對待下「哢嚓」一聲斷掉了,他忍不住發出一聲無情的嘲笑,氣得市川椿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加把勁。」兩面宿儺不禁為她精彩絕倫的表演鼓了鼓掌,他揚了揚下巴,嘴角的笑容看著讓人火大,「說不定我會被你鍥而不舍的愚蠢行為感動得改變想法。」
市川椿:「?」
她很想狠狠地把斷掉的兩截樹枝插進這張欠打臉的鼻孔裡,給他做個花御同款的創新造型。
她惱了,決定和他玉石俱焚。
只見市川椿瀟灑地丟掉手中的樹枝,再一次掏出那本道具圖鑒,從裡面翻出了一張N卡「藍牙音箱」,連上手機後講音量調至最大,開始播放《大悲咒》。
兩面宿儺:「。」
兩面宿儺:「吵死了,關掉。」
為了防止他惡意破壞私人財產的暴行,市川椿特地把藍牙音箱擋在了身後,她語重心長地勸道:「聽《大悲咒》可以激發內心的善根與慈悲。」
「……你覺得我有這種東西?」兩面宿儺的眉毛都快擰成麻花了,這兩個詞放在他身上只會令人作嘔。
市川椿不在意地擺了擺手:「沒關系,我有就好了。」
「是麼?沒看出來。」
「?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藍牙音響的功率非常可觀,在這片寂靜的森林中更顯得響亮,《大悲咒》環繞在耳邊久久不散,兩面宿儺覺得仿佛有一百個和尚繞著他圍成了一圈,對他喋喋不休地詠誦經文。
他單手揉著太陽穴,咬牙切齒地問:「你不覺得吵嗎?」
「不覺得。」這回立場顛倒,輪到市川椿閉目養神地靠著樹干,「因為我心向善。」
「……」兩面宿儺覺得自己的血壓在飆升。
無論是乖乖按照市川椿的要求把她帶出領域,還是忍氣吞聲地在這裡聽《大悲咒》聽到耳朵長繭,都讓他十分不爽。
唯一能讓他爽的方法只有一拳砸爛那個藍牙音箱,但市川椿把小巧的藍牙音箱死死地抱在懷裡,大有和它共生死的架勢,而契約的保護機制注定讓他無法對她做出什麼。
——太煩了,怎麼會有那麼煩的人類?
正當兩面宿儺用盡畢生所學思考是否存在一個能讓他舒適的方式時,森裡發生了異變,領域內的樹木紛紛以他倆為中心向內移動。
市川椿絲毫不慌,她驚異地睜開眼睛,如同綠寶石般閃閃發亮:「歪打正著?它要現身了?」
「運氣不錯。」兩面宿儺冷哼一聲,他不忘初心,「現在可以關掉了吧?」
「別急。」市川椿躍躍欲試,把藍牙音響往懷裡塞了塞,「等我逮到它再關。」
兩面宿儺不懂她的執著,他只能深呼吸一口,勸自己冷靜。
……
最先沉不住氣的是領域的主人。
領域的主人是從人類對迷失方向的恐懼中誕生的詛咒,它的領域和一般的領域稍有些變化區別,比起那些全封閉式的類型,它的領域更像一個捕食夾。
將路過的人類引導至入口,等他們走進去後立刻關閉,形成一個密閉空間,將他們困在永遠也走不出去的牢籠中,一點點地被絕望侵蝕。
這次的獵物是從天而降的,盡管不明白是怎麼回事,但詛咒還是非常有職業道德地迅速關閉了入口。
和以前闖入領域的絕大部分人類一樣,這位櫻發少女選擇了在森裡探索,試圖找到根本就不存在的出口,而她也如絕大部分人類一樣,最後以失敗告終。
唯一不一樣的是,即便她表現出了和大部分人類相同的迷茫與困惑,但對負面情緒極為敏感的詛咒卻無法在她身上感受到一絲絕望和恐懼。
難道是天性樂觀的人?
詛咒這樣想道,它決定在再觀察一會兒。
但它萬萬沒想到,市川椿居然從召喚陣裡拉出了兩面宿儺。
面對連特級詛咒都不禁腿軟的詛咒之王,這位一級詛咒瞬間被嚇破了膽,而這種恐懼在那雙猩紅的眼眸若有若無地往它的方向掃了一眼的時候達到了巔峰,即便他們隔著一段距離,它卻毫不懷疑他下一秒能把它揪出來撕碎。
它不明白,為什麼那個人類小姑娘一點也不怕他?難道他察覺不到嗎?
好在,兩面宿儺看起來非但沒有幫她的意思,反而一臉看戲的樣子想和她耗著,這讓詛咒暗暗松了一口氣,它猶豫了一下,暫時不打算溜之大吉,決定見機行事。
於是,接下來發生的一切可以稱之為人類迷惑行為大賞。
市川椿和兩面宿儺打完嘴炮後,她先是鑽木取火企圖放火燒林,又是用藍牙音箱循環播放《大悲咒》,不僅沒有感受到一星半點兒的負面情緒,反而擾得詛咒苦不堪言。
播放了整整兩個小時,詛咒覺得自己快被超度了。
最終,它做出了這輩子最錯誤的決定——
向抱著音箱的粉發少女發起攻擊。
龐大的領域仿佛被壓縮似的迅速向市川椿和兩面宿儺所處的位置縮小,最外側的樹木從根部斷裂後紛紛向內部坍塌,如同多米諾骨牌那般一棵接著一棵倒下。
市川椿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兩面宿儺離自己最近的胳膊,手忙腳亂地往他身邊靠近,把他當作了一堵肉牆。
隨手解決了向自己倒下的樹木後,兩面宿儺側目而視,略微提了些興致。
這一連串小小的動作沒有想像中的那麼簡單,光是能抓到他不被躲掉就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最離譜的是,事到如今,她依舊像抱著個寶貝似的緊抱著音箱不放,他實在難懂她的執著。
「它不會想把我們壓扁吧?」市川椿趕緊比劃了一下她和兩面宿儺的體型差,很好,有他先撐著她就放心了。
「它沒那個實力。」兩面宿儺瞥了一眼少女緊抓著自己的手,上下甩了甩,愣是沒把她甩掉,「松手。」
領域停止了壓縮,倒下的樹木全都被兩面宿儺打飛堆在最外面一圈,給他們騰出了一個足夠大的區域。
「對不起,條件反射。」市川椿立刻松手,還態度誠懇地道歉,她抱著音箱鼓掌道,「我覺得你有做印度飛餅的才能。」
雖然不知道印度飛餅是什麼東西,但兩面宿儺的直覺告訴他,沒有問她的必要。
但市川椿的嘴是不會閑著的:「甩拉面也可以考慮一下,和你的網名挺配的。」
兩面宿儺冷冷道:「閉嘴。」
「我錯了,哥。」
第14章 第十四天
第十四天
在市川椿和兩面宿儺你一句我一句瞎扯的期間,詛咒已經現身了,但他倆好像誰也沒有搭理它的意思,旁若無人地繼續聊了下去。
「幫幫忙唄,你答應我就關音箱。」
「你在和我談條件?」
「不,我在求你。大哥,求求你了——」
「吵死了。」
……
「其實那天我們吃的那家隔壁的拉面店挺好吃的。」
「所以呢?」
「你幫我解決這事,一千年後我請你吃飯,怎麼樣?」
「欠條有夠長的。」
「口頭約定,沒有欠條。」
「你可以不說話了嗎?」
……
「咦?」市川椿終於想起一直在當背景板的詛咒了,她疑惑地瞅了它一眼,由於搞不懂這類玩意兒的思考模式,她選擇求助在她眼裡是詛咒百科全書的兩面宿儺,「它怎麼一直在旁邊看著啊?」
詛咒之王挎著個臭臉:「我怎麼知道?你去問它。」
市川椿扭頭看向了現身的詛咒,目測它至少有兩米高,像比目魚似的一對眼睛分得開開的,她保守估計它兩眼之間打車能湊滿個起步費。
一言蔽之,它看起來不太聰明的樣子。
大概問不出什麼名堂。
「你覺得我打得過它嗎?」市川椿一邊嘴上詢問,一邊在心裡掂量著它和快餐廳的咒靈小分隊的差距,好像單獨拎出來都比它強。
兩面宿儺看熱鬧不嫌事大:「試試不就知道了?」
「試試就逝世。」
市川椿撩起袖子,盡管她從來沒有獨自一人和咒靈solo過,但沒關系,沒有困難的工作,只有努力的小椿。
——接下來的場面過於血腥,請未滿十八歲的小朋友在兩面宿儺的陪伴下觀看——
在市川椿衝上去跳起來一腳踹飛詛咒的那一刻,實力的差距已經非常明顯了。
兩米高的詛咒向後飛出去數米,附近那圈在剛剛的壓縮中存活的樹木被它的身體撞斷,最後凄慘地跌入了拉面師傅兩面宿儺剛才做出來的木堆裡。
描述到這裡,市川椿的高傲已經盡數體現了。
「它不行啊。」從空中落下的市川椿穩穩地站定在地,她拍了拍剛才踹出了驚天一腳的右腿,將左手擋在額頭前眺望著詛咒飛出去的方向,「怎麼那麼柔弱?」
兩面宿儺連看都沒看一眼飛出去的詛咒,他的視線停留在身姿輕盈的櫻發少女的身上,用聽不出感情的語氣評價了她此番的行為:「你倒是比我想像中的厲害不少。」
「那當然,現在我可是全屬性點滿的六邊形戰士。」市川椿自豪地揚了揚下巴,她掃了一圈和之前無異的環境,虛心請教道,「我要把它打死才行嗎?」
「用不著那麼麻煩。」
既然確定了市川椿有能力解決這個一級詛咒,兩面宿儺可沒有這個閑情雅致等她慢吞吞地一拳一腳地打死它,他一刻都不想和她多待在一起,簡直在考驗他的耐力,而他卻不能如願以償地殺了他。
總之,速戰速決,然後讓這個麻煩的人類趕緊滾。
「正好讓你見識一下什麼是真正的詛咒。」兩面宿儺抬起雙手,中指和無名指貼緊,擺出了一個手勢,「領域展開——」
「伏魔御廚子。」
這下連常年不著調的市川椿都收起了嬉皮笑臉的面具,她愣了一下,表情變得正常了許多,碧綠色的眼睛像是置於明媚陽光之下的綠寶石那般閃爍著,但根本就沒有什麼陽光,只有肉眼難以捕捉的斬擊。
伏魔御廚子,以能自由進出領域為束縛,換取更大的攻擊必中範圍效果,而領域內一切有咒力的生物與非生物都會被斬至粉碎,就連被兩面宿儺惦記著的藍牙音箱也難逃被斬碎的命運,讓他煩躁不已的《大悲咒》終於戛然而止。
唯有市川椿是個例外。
瞄准她的斬擊全部被「不得傷害召喚者」的規則彈開,有一道甚至擦著兩面宿儺的臉頰飛了過去,在他的臉上留下了一道淺淺的血痕。
一級詛咒像一塊不幸落入落入絞肉機的豬肉一樣被斬得看不出原形,市川椿心有余悸地咽了咽,要不是契約的保護機制,現在的她大概已經就被切成了「市ぜ丨丨木春」了。
與此同時,困住他們的領域消失了,世界呈現出本來的模樣。
他們身處一片荒涼的小樹林中,稀稀落落的枯木看不見太多的綠意,眺望而去,不遠處能看到一片村落。
市川椿把手做成望遠鏡的形狀:「這又是什麼地方?」
她看了半天什麼也看不清,保持著這個姿勢扭頭看向兩面宿儺,剛好看到他臉上的傷口治愈的全過程。
她凝固了幾秒,艱難地開口:「你會……治療……?」
她一臉沒見過世面的表情很好地取樂到了兩面宿儺,視線向矮了一個頭的櫻發少女掃去:「你那本破玩意兒上面沒寫嗎?」
他指的是公式書。
公式書上當然寫了,但連一開始連伏魔御廚子是什麼都不知道的市川椿哪知道反轉術式是什麼玩意兒。
「對普通人類來說,治療是難事吧?」兩面宿儺看似隨意地將手搭在了一動不動的市川椿的肩膀上,他不會放過任何一個讓她吃癟的好機會。
但他早就把多年前市川椿對他挑三揀四的事忘得一干二淨了,實際上她對於她自己會不會治療毫不在意,她在意的只有一件事。
市川椿「蹭」地一下跪下了。
「……」兩面宿儺眼皮一跳,極力控制自己不要露出同款大驚小怪的表情。
但當市川椿以不可抗拒的力道飛快地一把抱住了他的腰,用帶著哭腔的聲音大喊了一聲「爹咪——」,他的表情實在繃不住了。
兩面宿儺:「滾。」
雖然他不知道她在亂喊些什麼,總之,先罵就對了。
他額頭崩起青筋,恨不得給像一只樹袋熊似的緊緊抱住他的櫻發少女狠狠一腳:「你又在發什麼瘋?」
「我家上有老下有小,唯獨沒有奶,每次都是鶴丸提著個醫療箱HP 2 2 2這樣可憐地治療,媽媽我看得心都碎了。」市川椿淚汪汪地不肯撒手,「但我嘔心瀝血都沒有召喚出一個奶媽……」
她劈裡啪啦地說了一通,來自千年前的兩面宿儺愣是一個字都沒聽懂。
他費了好大的勁才把她從身上扒拉下來,面無表情地拎著她的領子,像抓小雞似的把她提了起來:「說人話。」
雙腳懸空離地的市川椿驚叫一聲,她生怕兩面宿儺無情地把她當實心球丟出去,趕緊抓住了他的胳膊順勢向上爬,像掛在單杠上似的掛在他的胳膊上。
「……」兩面宿儺甩了甩胳膊,果然沒把她甩下來,「下來。」
「不要!」市川椿態度堅定,「我恐高!」
「……」
這點高度你TM恐個屁。
兩面宿儺經常說不清市川椿到底是怕還是不怕。
說她怕吧,但她面對自己連臉色都不變一下,對待他和其他生物都是同樣氣死人不償命的態度,她好像天生缺根筋似的,不怕死地往他邊上湊。
說她不怕吧,她仿佛喉嚨裡裝了一個小喇叭似的,每次出點屁事叫得比誰都響,一驚一乍的反應還挺像回事的。
比如現在,她一邊像模像樣地喊著恐高,一邊不要命地掛在他的胳膊上,難道他還沒區區半米不到的高度嚇人?
但這種疑問沒必要說出來,否則按照她的奇特腦回路,可能下一秒就給他起一個「半米宿儺」的新名字。
兩面宿儺深嘆一口氣,和市川椿相處了幾個小時,他都覺得自己的脾氣變好了:「你到底想干嘛?」
掛在他胳膊上的市川椿聞聲抬起腦袋,非常有誠意地邀請道:「宿儺哥,你願意一千年後來我家打工嗎?」
兩面宿儺:「……」
他願意個鬼。
第15章 第十五天
被兩面宿儺狠狠拒絕的市川椿心情悲痛得仿佛被暗戀了十年的男神拒絕了一樣——不,比這還悲痛,男人下一個更好,奶媽可能就沒有下一個了。
她很好奇自己和千年後變成痞老板和中學生混在一起的兩面宿儺(簡稱儺老板)的契約究竟是怎麼回事。
她到底拐到奶媽了嗎?
她能不能當面問一下儺老板?
然而,這一切的前提都建立在她能離開這個鬼地方去當面詢問他。
沒錯,用殘暴血腥的方法從詛咒的領域內出來以後,市川椿很快就發現她又遇上了一個不得了的問題。
他們一路來到在荒涼樹林眺望到的村落,但村裡的日常布置和村民的服裝打扮怎麼看都不可能是21世紀擁有的模樣,甚至看起來非常窮困潦倒。
「我有點窒息。」市川椿顫抖地掏出了在剛才那場刀工展示大會幸運存活的手機,屏幕上沒有任何變化的無服務狀態讓她一陣眩暈,「任意門把我送哪兒去了?」
她抓了一個路過的村民詢問當下的年份和日期——謝天謝地,還好兩面宿儺為了防止她像爬貓架子似的掛在他胳膊上,他提前收回了兩只胳膊,否則村民要被他的四只手嚇傻了。
村民用看傻子似的眼神瞅了一眼,但他還是好心地告訴了她。
很不幸,她開獎開到了千年前。
兩面宿儺「貼心」地告訴她,現在剛好是他的年代,就連日期和時間都能和他被傳喚的那一刻對上。
市川椿:「……」
9敏,問題有點嚴重。
她沉默了片刻,幽幽地將視線轉向了還在幸災樂禍的兩面宿儺,他咧開嘴角,惡意滿滿地明知故問:「回不去了?」
市川椿嘴角一抽,回以微笑:「我能繼續待在你身邊把你高興成這樣?」
「我可沒說過。」兩面宿儺被她狠狠惡心了一把,滿臉寫著抗拒,「快解除契約。」
下一秒,市川椿「蹭」地一下跪下了。
兩面宿儺:「……你又想干什麼?」
「你願意和我桃園結義嗎?」市川椿可憐巴巴地抓住他的衣角,「收我做你的小妹吧!在這個人生地不熟的時代,爹咪,你是我唯一的依靠啊!以後我就跟你混了!」
對此,兩面宿儺善解人意地表明了自己的態度:「滾。」
雖然市川椿好像經常出門不攜帶大腦,但她心裡明白得很,現在絕對不能傻乎乎地把契約給解除了。把他送走碰不上還好,但萬一她不幸地在這之後遇上了他,他絕對會新仇舊恨一起算,讓她親身體驗一把什麼叫千裡追殺。
市川椿努力抱大腿,兩面宿儺毫不領情,局面僵持不下。
就在這時,村裡突然傳來一陣雷鳴般的敲鑼打鼓聲,震得市川椿的耳朵嗡嗡作響,她一個手抖松開了抓著衣角的手。
「這是在慶祝嗎?」市川椿仿若無事發生似的站了起來,她拍了拍膝蓋上的塵土,熟絡地扣住兩面宿儺的手腕,「走吧走吧,正好閑著沒事,我們去看看。」
「……」兩面宿儺懶得多費心神,索性放棄抵抗。
他一點也不想在村裡和一個腦子不太正常的人類纏纏綿綿地拉扯不清,就像這家伙說的一樣,他確實挺清閑的,就當是一場無聊的旅行罷了。
最關鍵的是,關於這家伙打算怎麼在千年前的陌生時代生存,以及如果她面對一直無法回去的現狀會作何反應——他有那麼一點興趣。
他懷著惡意期待著她的絕望與痛苦。
此時的市川椿不知道兩面宿儺此刻復雜的內心戲,她只覺得這人突然變得安靜了許多,她本以為他會非常不配合,要和自己鬧得不死不休。
難道說……
宿儺只是為了維持他的逼王形像,實際上他有點害羞!?
一旦這個想法冒出了個頭,就很難徹底忘記,回想他在現代的短暫生活,如果不是她拖著他出門買衣服,他大概會一直待在房間裡看電視睡覺。
這麼說來,當天的晚飯他都沒去餐廳吃,但她帶去房間的剩飯他還是吃了,第二天早上還出現在了餐廳,甚至和螢丸相處得非常友好。
難道真的是害羞!?
市川椿覺得自己領悟了正確答案。
她的猜測逐漸離譜,就連看向兩面宿儺的眼神都帶有一絲母性的光輝——沒錯,那是對靦腆小孩的關愛。
兩面宿儺突然有些後悔答應她了。
誰能告訴他,為什麼她看他的眼神那麼惡心?
……
敲鑼打鼓的聲音一直斷斷續續地傳來,市川椿拉著兩面宿儺順著聲源走去,她本以為村子在舉行慶典之類的活動,但沿街卻感受不到任何喜慶的氣氛。
挨家挨戶空蕩蕩的,屋內沒有人,偶爾有幾個村民也是著急地往敲鑼打鼓的方向趕去。
「我怎麼覺得怪怪的?」市川椿小聲嘀咕了一句。
兩面宿儺眯起眼睛,掃視一圈,露出了然的表情:「原來如此。」
等了半天也沒等到他的下半句話,市川椿干瞪眼一會兒,只好虛心請教:「所以呢?你發現什麼了?」
「去了不就知道了?」兩面宿儺打定主意要當謎語人,他似有似無地勾著嘴角,語氣變得輕快了一些,心情似乎不錯的樣子,「正好,你不是很想去看看嗎?」
謝謝,也沒有那麼想去。
當時她還不是為了扯開話題才急中生智蹦出來這麼一個念頭!
話雖如此,既然走都走到這兒,那不如去一探究竟,反正他倆也閑著沒事干,當作打發時間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於是,他們跟著那些著急趕路的村民一路到了目的地。
那是一個類似於廣場的地方,幾乎全部的村民都聚在了這裡,幾層人牆把這塊狹小的空間圍得水泄不通,市川椿墊腳墊了半天,才勉強透過腦袋和腦袋之間的縫隙看到一點點中心的模樣。
最中心擺放著一張小桌子,桌子上鋪著台布,上面是顏色各異的煙花和一些做工粗糙的點心,桌旁站著一個穿得奇奇怪怪的老奶奶和一個穿著樸素卻干干淨淨的小女孩。
「你好,請問這是在干什麼?」市川椿好奇地詢問離她最近的一個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聞聲撇過頭,他古怪地掃了一眼她那身放到在千年前非常格格不入的現代服飾,又瞥了一眼她身邊那個看起來就不太好惹、臉上有著詭異黑紋的男人:「沒見過你們,村外人?」
市川椿點了點頭:「我們路過這裡,被敲鑼打鼓的聲音吸引了,就過來看一眼。」
中年男人將信將疑地打量著說辭含糊不清的櫻發少女,盡管她穿著奇怪,但打扮得清爽整潔,細皮嫩肉的模樣一看就是在嬌生慣養的環境裡長大的。而她身邊的兩面宿儺身材高大威武,但他身上的白色和服在剛才的召喚中不幸沾了一些泥濘,相較而言沒有那麼干淨了。
中年男人猛地意識到他穿的是女式和服,表情瞬間變得有些精彩,誤以為他有什麼特殊癖好。
總而言之,他在心中默默把二人當作了出逃的大小姐和她的護衛。
長時間的打量和怪異的眼神讓兩面宿儺微微皺眉,細小的情緒變化足以把中年男人嚇得臉色大變。
他尷尬地輕咳幾聲,回答了最初的問題:「我們在舉行祭典。」
第16章 第十六天
所謂祭典,尤其是這個詞在千年前的時代出現,怎麼聽都覺得會有一些匪夷所思的環節。
市川椿終於明白兩面宿儺剛才那副態度是怎麼一回事了,他不僅看出了這個村落在舉行祭典,還猜到了活祭的情況,他等著看她得知真相後的反應。
「所以,他們是要把那個小女孩當作祭品獻祭了?」市川椿把兩面宿儺拉到一邊,墊腳附在他的耳邊說悄悄話,乍一看好像他們很熟似的。
「嗯。」兩面宿儺懶洋洋地應著,「你打算怎麼辦?」
「我能怎麼辦嗎?我又不是村長,也不是神婆,做不了主。」
兩面宿儺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確定了她沒有一分一毫想要插手的念頭,他用聽不出情緒的語調慢悠悠地說:「我以為你是熱心腸的正義人士,沒想到和明哲保身的普通人類沒什麼區別。」
聽過她在餐廳大戰縫線丸子頭的經歷,他以為她是那種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滿是正義的好心人。他都想好了,雖然他暫時殺不了她,但可以把她救出來的人殺了,那時候再欣賞一番她的表情也不賴。
真遺憾,她竟然不是這樣的人。
然而,市川椿不懂他的想法,她還以為他在強烈譴責自己沒有同理心。
她遲疑道:「你想讓我去救人?」
她不懂,但她大為震撼,原來兩面宿儺是這種人設嗎?詛咒之王竟是尊重生命的大善人,這怎麼想都不太對吧?
她想起之前關於他性格靦腆的猜測,立刻恍然大悟,好像這麼想也沒什麼不對的?
市川椿拍了拍他的肩膀:「看不出來,你還挺有善心的。」
果然,不能對別人抱有刻板印像,這是不對的。
兩面宿儺:「……」
他的初衷僅僅是想嘲諷她,但怎麼也沒想到,居然把自己搭進去了。
他忍不住問,「你的理解能力是不是有問題?」
市川椿:「?」
他的意思不就是勸她去救人嗎?
她把這一點歸位他口嫌體正直,只好苦口婆心地解釋道:「來自未來的我還是不要過多地干涉歷史為妙。」
兩面宿儺抱著手臂,嗤笑著拆穿了在他眼中的自欺欺人:「你出現在這裡已經是一種干涉了。」
但這句話在市川椿聽來又是另一個意思。
她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心想宿儺哥為了勸她去救人真是煞費苦心。
不過,他這話確實有一些道理,既然都出現在了這裡,那必然和這個時代產生了聯系,更何況她剛才都對這個時代的詛咒下手了。
——但主犯是宿儺。
她在心裡特地強調道。
於是,想通了的市川椿朝兩面宿儺比了一個OK的手勢:「我知道了,看在你是我大哥的份上,就滿足你的願望吧。」
兩面宿儺深刻地意識到,和她爭論是沒有用的。
隨意吧,就當他在找樂子好了。
市川椿重新回到人群後面,繼續圍觀最中心上演的場景。
打扮得神秘兮兮的老婆婆在人群中心嘰裡咕嚕說著一堆聽不懂的話,村民們高興地抱了抱小女孩的父母,不知是為他們高興他們的孩子被神明選中,還是在慶幸站在那兒的人還好不是自家的孩子。
小女孩的父母強顏歡笑著迎接村民們的祝福,他們不忘揉一揉天真懵懂的女兒的頭發,誇贊她是幸運的好孩子。
平心而論,市川椿沒有太強烈的想要救人的欲望。
雖然等待這家人的結局非常糟糕,但如果被選中的人是其他家的孩子,那他們的反應大概和現在的其他村民相同。
愚昧麻木的人類只有刀子落在自己身上才會痛苦地叫出聲,不會預防、不會改變、也不會吸取教訓,這一點無論過多少年都是如此。
所以說,封建迷信害人啊。
市川椿正兒八經地在心裡感慨了一番。
與此同時,那些裝神弄鬼的復雜程序逐漸進入了尾聲,小女孩和老婆婆被抬上了一座轎子,幾個身材魁梧的壯漢將其扛起,帶著她往山裡的方向前進。
市川椿趕緊招呼著兩面宿儺一起脫離大部隊,鑽入能夠隱匿身形的小道後的樹林。
「非要拉上我,你是連體嬰兒嗎?」
被迫蹲在樹後的兩面宿儺發誓他這輩子都沒這麼憋屈過,偷雞摸狗的模樣掉盡了逼格,但他話還沒說完,就被市川椿毫不猶豫地一巴掌按住了腦袋,硬生生地把他按了下去。
兩面宿儺:「……」
「小聲點。」市川椿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當心被人發現。」
兩面宿儺滿不在乎地說:「麻煩,殺掉不就行了?」
市川椿不可置信地打量了他一番,然後強烈譴責道:「你這和找不到廁所就隨地大小便有什麼區別?」
兩面宿儺:「。」
他什麼時候才能把「不要搭理市川椿」這句名言警句吸煙刻肺?
跟著抬轎子的大部隊來到了山裡,男人們在一個山洞門口放下轎子,那位一看就很會糊弄人的神婆在小女孩的攙扶下顫顫巍巍地走了下來。
「這是神明大人的舊物。」神婆掏出一根布條,一邊牢牢捆住小女孩,一邊向她解釋道,「通過綁住你的肉身來鎖住你的靈魂,能讓你的靈魂不被玷污,還能讓你的靈魂不會逃散。」
躲在一旁偷聽的市川椿用手指戳了戳兩面宿儺,虛心求教:「還有這種說法?」
「你覺得可能嗎?」兩面宿儺坐在樹蔭下,背對著山洞,他困倦地打了一個哈欠,等待這場一時腦熱的營救活動的結束。
市川椿一臉正色道:「連天之鎖這種東西都存在,怎麼就不可能了?」
「……」那又是什麼鬼東西?
透過樹叢的縫隙,市川椿觀察著他們的動向,神婆在洞門口像跳大神似的施展她所謂的通靈法術,半點咒力都感受不到,總之就是亂跳一通。
隨後,他們把小女孩綁起來後,領著她走進了山洞。幾分鐘後,他們從山洞裡出來了,神婆獨自一人坐回了轎子,男人們一起發力把她抬了起來。
其中一人羨慕地感嘆道:「不愧是神明大人的舊物啊,這料子比我家的衣服好太多了。」
「這福氣給他,他要嗎?」市川椿撐著臉吐槽道,「哪有什麼神明呀,他們是想活活餓死她吧?」
「不一定。」兩面宿儺慵懶地說。
市川椿疑惑地問:「什麼?」
兩面宿儺眯起眼睛,猩紅色的眼眸向身後的山洞掃了一眼,露出了一個高深莫測的笑容:「進去你就知道了。」
「你別嚇我。」市川椿的表情立刻變得嚴肅了起來,她左顧右盼了一會兒,小心翼翼地挪動到兩面宿儺的旁邊,「裡面有大老虎嗎?」
「你是傻子嗎?這裡怎麼可能有老虎?」錯過了大老虎事件的兩面宿儺沒懂這個梗,他現在只想對著她來一腳,「哪來那麼多廢話,快進去。」
「朋友一生一起走。」市川椿強硬地把兩面宿儺從地上拖了起來。
她想,像他這種害羞的性格就應該多接觸人、多參加活動。
真心換真心,她相信,只要他拿出真誠的態度,他一定會交到很多好朋友的!
「誰和你是朋友啊?」被強行拖走的兩面宿儺想爆粗口,這家伙是怪力女嗎!?
「對不起,你是我大哥,是我逾越了!」
市川椿立刻反思了自己的言行,但手上的動作卻沒停下,愣是把他拖到了洞口,仿佛看不到他發黑的臉色。
她駐足在洞口前,深深地嘆了口氣,語氣裡滿是不情願:「要不是看在大哥你的面子上,我一點也不想趟渾水。」
兩面宿儺:關他屁事啊!?
第17章 第十七天
盡管市川椿沒有好心到行俠仗義、日行一善的地步,但她也沒有惡劣到看到有人半口氣倒在她面前還要上去踩一腳的地步。
她會精准地計算救與不救帶來的結果,不光是利與弊那麼簡單,也有可能關系到成本或是道德之類的考量,盡管在別人看來她的腦回路永遠都不怎麼正常。
首次聽說這套救人理論的黑貞曾吐槽她像運行出現故障的AI,要救就救,不救就不救,哪有那麼多歪理?
市川椿非常傷心,她本以為她的心頭愛貞貞寶貝能get到她。
「雖然聽起來很冷漠,但我是覺得救了沒有什麼用啦……」市川椿一邊小聲地說,一邊在山洞裡摸黑,「沒准兒他們會罵我觸犯神怒,我吃力還不討好,不大張旗鼓地去搶人也是這個道理。最重要的是,把她救下以後,她該去哪兒?」
她不能回家,哪怕家人願意接納她,但總歸瞞不住的,而從她家人接受了「命運」的反應來看,他們肯定會為了安穩的生活把小孩再次獻給莫須有的神明。
反正小孩沒了還能再生,對吧?
可是,如果她不回家,她要怎麼活下去?她才五六歲,還是個女孩子,無論是兩面宿儺還是市川椿,都不可能把她養大,或許活下去反而是一種折磨。
所以,內部的覺醒才是最重要的啊!(敲黑板)
市川椿的這段發言讓兩面宿儺有些錯愕:「你的腦子承受得住這種程度的思考?」
市川椿:「?」
她惱怒地給了他一肘擊,「你在質疑什麼?冷靜理智是我的本性。」
兩面宿儺輕巧地扣住她的胳膊肘,她沒怎麼用力,隨隨便便就能抓穩:「那你怎麼改變主意了?別告訴我,還真是因為你對我那些毫無根據的揣摩。」
「那叫有理有據。」市川椿反駁道,「主要原因當然是完成大哥你的心願。」
兩面宿儺挑了挑眉:「次要原因呢?」
「人類的命運交給他們自己來選擇比較好,而不是交給我。」市川椿頓了頓,「而且,我不太喜歡人類露出絕望的表情。」
她難得蹦出幾句正兒八經的話,驚得兩面宿儺像見了鬼似的不禁側目而視。
然而,正經的模樣持續時間沒超過五秒,她一腳踩在了腐爛的屍骨上,「哢嚓」一聲在寂靜的山洞格外明顯,她的身子微微一僵,下一秒,整個山洞內都是她殺豬般的慘叫聲。
「臥槽啊啊啊啊啊啊啊!!!!!唔……!唔!?」
兩面宿儺的耳朵差點遭受不住市川椿的聲波攻擊,他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巴,黑著臉低聲道:「安靜點。」
「嗯嗯嗯!」市川椿瘋狂點頭,還比了一個OK的手勢表示已閱。
她踩到的是一具被攔腰扯斷的屍體,身形判斷是同為祭品的年輕女孩,良好的夜間視力讓她能清楚地看到對方恐怖的死相,屍體的現狀能判斷出死了有一段時間了,至少不是那位剛被送進來的小女孩。
「大驚小怪。」兩面宿儺揉了揉耳朵,對她剛才的行為表達強烈的不滿,「不就是屍體嗎?沒見過?」
「見是見過……」市川椿嘟嚷了一句,轉而義正嚴辭地解釋道,「但我踩上去了!一腳踩到脊椎骨的那種!」
兩面宿儺:「。」
兩面宿儺:「哦,那可真是太恐怖了。」
打(說)不過就加入,恭喜詛咒之王終於點亮了新技能——敷衍。
「是吧是吧。」市川椿繞開那具分成失去下半身的屍體,現在她學會低頭看路了,免得黑燈瞎火的再次踩到什麼奇怪的東西,「不過,她怎麼會是這種死法?難道山裡有野獸?」
「你沒注意到嗎?屍體上有非常微弱的咒力殘穢。」兩面宿儺嘲諷道,「所謂的異能力者在咒術方面的天賦都像你這麼爛嗎?」
市川椿心想你TM懂個屁,但看在還要抱他大腿的份上,她換了一種高情商的表達方式,委婉道:「術業有專攻。」
按照他的意思,這個破地方潛伏著未知的詛咒,所以他之前才說進來看看就知道了嗎?
把詛咒當成神明來供奉,也太離譜了吧。
市川椿默默提高了警備,一路上看到了不少屍骸,有的甚至已經成了一具白骨,難以想像這個糟糕的獻祭習俗究竟延續了多少年,而送她們進來的人一定知道她們可能會遭受怎麼樣非人般的折磨。
但以她無情的觀念來看,雖然死相凄慘還疼痛難耐,但死得還算快,至少比活活餓死稍微好那麼一點點。
沒往前走幾步,他們終於發現了不遠處被綁起來的小女孩,市川椿趕緊大步前去,蹲下身取出塞在小女孩嘴裡的布。
年幼的小女孩蜷縮在地上顫抖著身體,她被一路上的屍骨嚇得不輕,直到她被市川椿扶了起來,她才小心翼翼地抱著一絲希望詢問道:「您、您是神明大人嗎?」
「對的,我是古埃及掌管殺媽的神靈。」市川椿一邊沒誠意地敷衍小孩子,一邊努力地解開綁住她的布條,好家伙,綁得有夠緊的。
她越解越煩躁,最後一個生氣,竟徒手把它扯斷了。
雖然手段粗暴了一點,但營救任務順利收工,市川椿起身伸了一個懶腰,她突然想起了什麼:「對了。」
她放下雙臂,偏頭看向兩面宿儺,碧綠的眼睛如同在黑暗中閃閃發光的螢火蟲,亦如夜幕降臨後森林中的幽幽鬼火,「如果你殺了她,我不會有什麼反應的。」
「……哦?」
「你要動手嗎?」市川椿把解綁的小女孩推到他面前,出於不想白忙活一場的心態,她決定先問清這位大爺的想法。
兩面宿儺眯起眼睛:「你認真的?」
哪怕是搞不清楚情況的小女孩,也被他殘暴的氣場嚇得瑟瑟發抖,她想要往那位自稱神明的粉發少女的懷裡縮,卻被死死地抵著肩膀動彈不得,像一只待宰的羔羊。
市川椿坦然地承認:「對啊。」
「是麼?你可別後悔。」兩面宿儺隨意地抬起手,如此普通的一個動作卻嚇得小女孩緊緊地閉上了眼睛。
下一秒,一道細長的血痕出現在小女孩的脖子上,而市川椿果真如她所說的那般一動不動,表情和呼吸都沒變一下。
她歪了下腦袋:「結束了?」
兩面宿儺冷哼一聲,放下了手:「市川椿,你很懂怎麼讓人掃興。」
倘若剛才那麼一下他捕捉到了她有那麼一丁點想要阻攔他的意圖,他一定會把那個人類小鬼的頭顱捏碎,然後愉快地戳破她逞強的假面。
就算強裝出平靜的模樣,也不可能連一點情緒變化都沒有,但她漠視的反應絕對不是裝出來的。
太掃興了,把他的興致破壞得干干淨淨。
「恭喜你,大哥決定饒你一命。」市川椿拍了拍小女孩的肩膀,她像受驚的小鳥似的一頭扎進了自己的懷裡,嘴裡還不停地念叨著「神明大人」。
她無奈地低頭看著懷裡的小姑娘,就在這時,她反射弧極長地意識到了剛才兩面宿儺那句話用的稱呼。
——市川椿。
她驚訝地眨了眨眼,抬頭看向了這位正式結拜的大哥(兩面宿儺:?):「大哥,你記住我的名字了?你之前不是說『誰管你叫什麼』嗎?」
兩面宿儺深感自己被一個智障質疑了智力水平:「我又不是傻子,連一個名字都記不住。」
「哦……」
市川椿悟了。
她再一次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果然,兩面宿儺是刀子嘴豆腐心的傲嬌男啊!
第18章 第十八天
生命是守恆的。
上來就一句那麼嚴肅的話,沒別的意思,只是市川椿想感慨有時候生命會出現相互抵消的情況,比如她救了這個小女孩,就有一個並不無辜的詛咒需要抵這條命。
當市川椿打算帶著小女孩離開的時候,造成這些凄慘血案的罪魁禍首出現了。
市川椿:「什麼等級的?」
兩面宿儺:「二級,你怎麼連這個都看不出來?」
市川椿:「Sorry。」
聽不懂英文的老古董:「?」
對市川椿而言,二級詛咒的實力就像兩面宿儺對她的嘲諷一樣不痛不癢,是她衝上去一頓亂打就能解決的水准。
她看了看懷裡一臉迷茫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的小女孩,又看了看醜得有點不忍直視還朝她齜牙咧嘴、卻礙於兩面宿儺的威懾力不敢輕易出手的詛咒,腦子裡冒出了一個計劃的雛形。
「我突然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市川椿冷不丁蹦出了一句,「你想知道嗎?」
兩面宿儺果斷道:「不想。」
他尋思著,難道她平時不大膽嗎?
#市川椿重新定義大膽#
市川椿才不管兩面宿儺想聽不想聽,行動派向來都是說干就干的,她拿著神婆口中的「神明的舊物」,雙手各持兩端,仿佛拿了一根鞭子似的用力拉扯了幾下,對詛咒露出了一個和善的笑容。
——接下來的場面過於血腥,請未滿十八歲的小朋友在兩面宿儺的陪伴下觀看——
狠狠地收拾了一頓二級詛咒,為了確保它還有一口氣,市川椿及時收手了,她抄起布條將它大綁特綁,完事後朝著它的腦袋來了一腳,它一頭磕在石頭上,徹底昏死過去。
據兩面宿儺的判斷,對方是從人類對活祭的恐懼中誕生的咒靈,而它的能力相當陰間,它能控制屍骨並且下達簡單的指令,山洞裡那些或完整或破碎的屍骸都成了它可利用的資源。
但它們比起戰士更像是不靈活的喪屍,除了詐屍場面比較嚇人外,它們的戰鬥力非常微弱,至少對於市川椿而言根本不值得一提。
「惡心死了。」市川椿嫌惡地拍了拍手上的灰塵,她偏頭看向被護在身後的小女孩,短短一天她已經承受了這個年齡不該有的驚嚇,「你叫什麼名字?」
年幼的孩童心有余悸地咽了咽,磕磕絆絆地說:「香、香織……」
盡管身為普通人的香織看不到詛咒,但光是死人「復活」的場景就把她嚇得夠嗆,慘白的臉色和她進入山洞前的輕松狀態大相徑庭。
被騙得徹徹底底呢。
作為獻給神明的祭品,還挺合格的。
市川椿沒有心地評價道。
「運氣不錯。」她摸了摸香織的腦袋,心想這孩子真是一個歐皇。
先是小概率地被選作活祭品但被幸運地救下,又是定不下去向時冒出一個替罪鬼詛咒,這運氣要是分給她一點,她絕對次次抽到SSR級的奶媽。
兩面宿儺隱隱猜到了她的打算,他好笑地扯了扯嘴角,對她的計劃不抱期望:「你覺得那群愚民會信你的胡言亂語?」
「你不相信嘴炮。」市川椿自信滿滿,她停頓了一下,以防出現意外情況,她特地補充了一句,「還有暴力。」
別的不說,暴力——兩面宿儺還是挺相信的。
等三人加一詛咒的小分隊從山洞回到村落時,太陽快要落山了。
市川椿提著布帶的一頭,拖著清醒過來又昏死過去的詛咒走在鄉間小道上——為了防止它用蠻力掙脫布條,她毫不猶豫地又補了一刀。
「香織!?」認出了小女孩的村民驚訝地大喊一聲,帶著幾分不安與惶恐,「你怎麼在這裡?該死的……儀式怎麼辦?不行,我要去通知巫女大人……」
市川椿一把拉住碎碎念的村民,聲音戛然而止,她輕咳一聲,極力裝成一個靠譜的成年人:「村長在哪裡?我等發現偽裝成神明的妖怪把聖女大人當成祭品,玷污這份神聖竟已數十年!」
見村民被糊弄得一愣一愣的,兩面宿儺不給面子地笑出了聲,市川椿趕緊面無表情地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他竟然挺給面子地收住了笑聲,一臉正色地直立著,但肩膀卻因為憋笑不停地顫抖。
村民悄悄瞄了一眼香織,猶豫不決:「可、可是……」
市川椿提高音量:「你想觸犯神怒嗎!」
「不敢不敢!我這就去找村長和巫女大人!麻煩你們在這裡等著!」
村民徹底被嚇破了膽,飛一般地拔腿就跑,仿佛身後有洪水猛獸在追趕他。
兩面宿儺被這番人類的好戲幽默到了,笑得像一個長了兩只手的三歲健康小孩。
這是市川椿認識他的這段時間裡他笑得最開心的一次,靦腆小孩釋放本性,讓她油然而生一種自豪感。
香織拉了拉市川椿的衣角:「神明大人,他在笑什麼呀?」
市川椿睜眼說瞎話,隨口就來:「他正在為村子即將到來的幸福與安定發自內心地高興著呢。」
「原來如此!」香織崇拜地看向兩面宿儺,「神明大人身邊的人都是好人呢!」
兩面宿儺:「。」
這下輪到他笑不出來了。
那位村民大概是被市川椿嚇怕了,這一趟跑得飛快,沒多久就重新回到了這裡,他的後面跟著年邁的村長和神婆,神色一個比一個嚴肅。
「沒別的事我就先走了!」村民丟下這句話就立刻開溜。
神婆拄著拐杖走了過來,但質問的對像卻是這裡最無害的小女孩:「香織,這是怎麼回事?」
香織一想到山洞裡的遭遇就控制不住地害怕,她往市川椿的身後縮了縮,小心翼翼地說道:「這位是神明大人……是古埃及掌管殺媽的神靈……」
市川椿:「……」
倒也不必把她當時隨口一說的話記得那麼清楚!
「恕我冒犯,」神婆活了一大把年紀根本沒見過什麼神靈,她也不確定對方的身份是真真假,但能從那個人間地獄般的山洞帶回祭品的一定不是簡單的角色,她只好謹慎地試探道,「請問香織說的是真的嗎?您真的是神靈嗎?那個……掌管殺媽……」
「是母神。」市川椿眼睛都不眨一下地胡編亂造。
神婆大驚,顫顫巍巍地問:「那……古埃及是……?」
「哦,那是一個遙遠的地方。」市川椿高深莫測地說,「靠你們的雙腿行走,你們一輩子都無法抵達。」
她扯了扯手中的布條,在普通人看來,光是捆住一團空氣就足夠詭異了,「這就是渾水摸魚假扮神明的妖怪,你們居然把被選中的聖女全都獻祭給了這種貨色,實在是愚昧!難怪這片地帶依舊荒蕪凄涼,原來是觸犯了神怒,被視你們為子女的神明心痛地拋棄了啊!」
村長抖成了篩子:「此、此話當真?」
他想到了去年的蝗災、前年的旱災、近幾年來村裡的離奇死亡案件,甚至還有上個禮拜他兒子出軌被捉奸在床害他顏面掃地一事,總之,一切不好的事情全都浮現在他的腦海裡。
市川椿微微抬起下巴,口吻高傲:「你可以不當真試試。」
村長已經控制不住自己的雙腿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搞得對這個動作有點ptsd的兩面宿儺不可控地開始頭痛。
神婆還保持最後一絲理智:「請問您能否向我們證明神明的身份?」
市川椿慢悠悠地看了神婆一眼,她無奈地搖了搖頭,輕嘆一聲:「看在我心情不錯的身份,就讓你們見識一下吧。」
她將道具圖鑒變了出來,正思考拿哪張卡片來裝個逼,哪料到神婆一見到她憑空變出了一本書,瞬間臉色一白,隨著村長一道「撲通」一聲地跪在了地上。
「是我有眼無珠、見識短淺,竟敢質疑神明大人的身份!」
市川椿努力壓下抽搐的嘴角,她沒想站在裝逼起跑線上還未發力,居然就順利地搞定了:「……沒事,你們先起來吧。」
她好像有點能理解宿儺哥的感受了,這幫人怎麼說跪就跪啊!先讓她裝一波啊!
聽到心目中的神明大人這樣說了,香織猶豫了一下,從市川椿的身後走了出來,把村長和神婆兩位年事已高的老人攙扶了起來。
「神明大人,請問這位是?」
村長指的自然是她身邊的兩面宿儺,毫不誇張地說,光是他站在那裡就比市川椿那一番裝腔作勢還要嚇人,他們那麼快就磕頭認錯,兩面宿儺功不可沒。
「哦,他啊。」市川椿瞥了看戲看到現在的兩面宿儺一眼,迅速為他量身打造了一個新的身份,「他是我的神使,兩面宿儺。」
兩面宿儺看戲看得好好的,突然被冠上了一個莫名其妙的惱火身份,臉色像生吞了豬腦花一樣難看:「你說什麼?」
眼看神婆和村長又要熟練地跪下了,香織差點被他嚇哭,市川椿仿佛什麼也感受不到似的,親昵地上前挽住了他的胳膊:「別害怕,他的性格比較桀驁不馴,但我們的關系情同手足。」
兩面宿儺露出地鐵老人看手機的表情:「誰和你情同手足了?」
市川椿選擇性失聰,笑眯眯地補充道:「就像親兄妹一樣好呢。」
兩面宿儺:「你這女人是耳朵不好嗎?」
市川椿:「對了,你們可以稱呼我為兩面三刀。」
兩面宿儺:「。」
他再次確定了,市川椿是腦子不好。
第19章 第十九天
出於謹慎,市川椿沒有把真名報出來,而是選擇了曾經瞎扯的一個假名。
把村裡最麻煩的兩個人糊弄過去了,接下來的事就簡單很多了,她讓村長通知今所有人一個小時後在廣場集合,她有要事要交代。
被「神明大人」這般吩咐,村長和神婆的腿都麻利了,撐著的拐杖仿佛裝了電動馬達似的,他們飛快地前去通知村民這一重要消息。
香織熱情地邀請虛假的神明大人和她的神使去自己家裡做客,市川椿欣然答應,正好可以向她的父母解釋情況,讓他們放心地繼續養孩子。
香織在最前方蹦蹦跳跳地帶路,小孩子的恢復力驚人,她的狀態好轉很多了,逐漸向進山洞前那副元氣滿滿的模樣靠攏。
「徹底把你當恩人了啊,神·明·大·人。」兩面宿儺特地在莫須有的身份上加重了讀音,對比剛才她冷漠無情的面孔和行為,這一幕諷刺得讓人發笑。
「難道不是嗎?」
市川椿有點懷疑兩面宿儺是不是提前進入更年期了,怎麼忘性大還脾氣古怪,動不動就陰陽怪氣地諷刺她。
真是的,她本來就是香織的救命恩人嘛!
兩面宿儺嗤笑一聲,沒有接話。
幾分鐘後,他們到了香織家,「香織被神明大人從妖怪的手裡救下來」的消息已經傳到了她父母的耳中,年輕的夫婦含淚抱住了失而復得的女兒,感激地雙雙跪下。
市川椿都不知道這是今天經歷的第幾次下跪了,她把剛才那套糊弄神婆和村長的說辭又搬了出來,重點描述了一番山洞內的所見所聞,香織的父母被繪聲繪色的描述嚇得面色驚恐。
「媽媽,我看到小杏了。」香織小聲地說出了堪比恐怖電影的一番話,「她穿著那天的新衣服,只有半截身子,往我這兒爬,但後來她就不動了。」
香織的母親身體一晃,被男人及時攙扶了一把,她嘴裡不停地念叨著:「感謝神明大人,感謝神明大人……」
市川椿及時打斷了沒完沒了的道謝,她向這家人家要了兩杯水,其中一杯給了兩面宿儺,沒停過的嘴巴導致現在她的喉嚨干得快要冒煙了。
小休片刻後,她開始為接下來的反迷信反□□的宣傳大會做准備。
是的,她在山洞看到咒靈的那一刻就冒出這個想法了,她要借機開一個科普性質的宣傳大會。
打破封建迷信,從群眾內部覺醒開始!
於是,市川椿風風火火地找了一片空地,開啟前期准備工作。
她一邊拿著道具圖鑒慢悠悠地翻著,一邊單方面和兩面宿儺閑聊:「人類真奇怪。」
「你在說你自己嗎?」兩面宿儺坐在空地旁的台階上,他困倦地打了一個哈欠,自從被市川椿召喚以後,他一直處於精神疲憊不堪的狀態。
「當然不是啊!」市川椿變出一道字帖,像鋪床單似的把它攤在了地上,「自己定了一套活祭的流程,卻因為害怕活祭導致詛咒誕生,最後詛咒虐殺祭品加劇了他們的恐懼,這不是沒事找事嗎?」
「原來你知道啊。」兩面宿儺無所事事地撐著腦袋,注視著她從道具圖鑒裡掏出一支毛筆,在字貼上揮舞起來,「我是不是該誇你一句熱心?」
「對的,記得給我發一面錦旗。」市川椿坦蕩地承認了,不僅沒被對方的嘲諷到,還順著他的話嘴炮打了回去,手上的動作也一下未停。
所謂「見字如見人」,但她的字體難以和她平時放蕩不羈的性感和跳脫的腦回路聯系到一起,一點也不潦草隨性,反而非常工整,寫好的字帖就像電腦默認字體印刷出來的一樣,如此一板一眼的字體一點也不符合她的形像。
——震驚!神明醉酒時意外說出「三不要」原則……不聽後悔一輩子!
這是她寫下的標題。
說實話,和反封建迷信的主題可以說是毫無關系,在一個存在詛咒的世界裡談論這些好像也不是那麼靠譜。
兩面宿儺盯著興高采烈向他展示成果的櫻發少女,說出了那句他從一開始就很想提但特地憋到了她寫完為止的話:「你覺得識字的人有幾個?」
市川椿:……僵硬。
對哦,九年義務教育還沒普及,不是人人都識字的啊!
「沒關系。」她強行安慰自己,「正好塑造一下文化人的人設……哦不對,是文化神的神設。」
她不忘關心一番臨時搭檔,畢竟他也是活在這個時代的人,而他許多個人經歷都是一個謎。
於是,她體貼地問道:「你識字嗎?」
兩面宿儺面無表情地反問:「你覺得呢?」
市川椿認真地思考了幾秒,給出了她深思熟慮後的答案:「不好說,都有可能。」
也就是說,不排除他是文盲的可能性。
兩面宿儺:「……」
他就不該閑著沒事和她搭話。
……
一小時後的廣場中央,很多村民圍在這裡等候,他們嘰嘰喳喳地議論這樁前所未聞的事件,新奇、害怕、懷疑等多種情緒混雜在一起,等待著神明大人為他們答疑解惑。
「到底是怎麼回事?這麼多年我們都被蒙騙了嗎?」
「我的小杏啊……當年她才四歲啊……」
「難道巫女大人和妖怪有什麼勾當?」
「不可能!巫女大人一定也是被狡猾的妖怪騙了!」
「喂喂,你們真的相信神明會來我們這個破村子嗎?」
……
村民們的議論聲在櫻發少女出現的那一刻齊刷刷地停下。
市川椿從遠處走來,她一手扛著掛在展示架上的字帖,一手牽著綁著剛被她打暈的詛咒的布條,如同摩西分海一般,途經之地的村民不約而同地向兩邊分開。
她隨手將展示架往廣場中間一放,把布條系在架子上,隨後掃視了一圈在場的所有人,村長和神婆在最前方,香織憑借自己瘦小的身軀也努力地擠到了前方。
唯有兩面宿儺不知蹤影,不知他是來都沒有來,還是找了一個絕佳的無人位置。
「親眼所見應該比我絮絮叨叨說上半天毫無憑證的話更能博得你們的信任。」市川椿掏出她的道具圖鑒,不出意料,換來了村民們的驚呼,她從中抽出一張金色的卡片,念出了卡面的名字。
「照妖鏡!」
隨著最後一個音節的落下,一面巨大的橢圓形鏡子如同變戲法似的出現在了眾人的視線之中,落日的余暉灑在鏡面上,反射出一大片絢麗的光芒。
她不給村民表達震驚的時間,立刻將這面鏡子對准了布條的方向,本不能被普通人看到的詛咒竟完完整整地映在鏡子中,驚訝迅速轉為了驚恐。
「這是冒充神靈為非作歹的妖怪,我已經將它制服並用神明的舊物捆住它了。本來,普通人是沒有資格看到妖怪的,但我破例用法力讓你們看清它的真面目。」
配合上鏡子裡的可怖畫面,大家完全相信了市川椿半真半假的說辭,離她最近的村民們紛紛後退了幾步,生怕陷入沉睡的怪物一個暴起,掙脫束縛襲擊他們。
就在這時,市川椿一邊抬起一腳將其踩在腳下,一邊舉起身邊的展示架,在村民們驚訝的視線下,她狠狠地捅了下去。
在她的手下,詛咒像雞蛋殼似的脆弱得不堪一擊,當場被她祓除,化為星星點點消失在原地,鏡子內的身影也一道消失,仿佛它只是一面普普通通的鏡子。
「不用害怕,它已經被我解決了。」
市川椿的語氣輕巧得仿佛她打死的是一只蚊子,她把死死卡在地裡的展示架拔了出來,將它立於一旁,碧綠色的眼睛從大氣不敢出的村民們的臉上一一掃過。
最終,她露出一個燦爛的微笑:「好了,前期准備工作結束了,我們進入正題吧。」
被市川椿近乎恐嚇地來了這麼一下,沒有人敢對她的身份產生質疑,管她是不是真正的神明,只要能把該死的妖怪解決了就好。
對於這樣的場面,市川椿非常滿意。
「首先,你們要記住,真正的神明不需要你們用活祭的方式來供奉。」
市川椿一上來就把活祭給否認了,神婆猶豫不決地想要說些什麼,卻被她一個冷淡的眼神嚇得立刻老老實實地閉上了嘴。
「難道你們以為讓一個上了年齡的老婆婆隨便跳兩下就能和神明產生聯系嗎?要是她有那麼大的本事,為什麼她看不到剛才那只妖怪?」
她昂著腦袋,將上位者的高傲展現得淋漓盡致。
「再者,神明要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類小女孩有什麼用?你們莫名其妙獻祭一個小姑娘,有考慮過神明的感受嗎?每年送一個,持續幾十年,身邊的小孩都有幾十個了,神明不會煩嗎?你們把神明的住處當成孤兒院了嗎!」
市川椿從人群中精准地找到這次負責護送香織的幾個男人的臉龐,最後視線再次落到神婆的臉上:「其次,真正的神明不會虐殺他的子民。」
「親眼所見山洞內的人間地獄,竟然還認為是神明顯靈,難道在你們的心目中,神明就是如此不堪的存在嗎?千萬不要天真地以為每年送一個祭品就能把妖怪控制住……聽說,之前村子裡發生過很多離奇凶案?」
講到這裡,許多村民的臉色都變了,幾處傳來他們的竊竊私語,這幾年發生的慘案浮現在他們的腦海裡。
「果然……」村長腿一軟,還好有拐杖作為支撐,否則他都要站不住了。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
市川椿眯起眼睛,碧綠色的眼眸像是冰冷的金屬,如同機器電子音般的聲線在這個時代的人們聽來像是被觸怒的神明發出的警告。
「永遠不要揣摩神明的想法,制定一些自以為是的規矩。」她冷笑一聲,「冒犯神明是大忌。」
最後一點的目的是為了讓這群愚昧的人們不要三天兩頭想出一些餿主意,然而,在這樣的環境下,徹底改變他們的想法顯然不太可能。
所以,只能用魔法打敗魔法,用迷信消除迷信!
至於宣傳大會的效果怎麼樣,市川椿難以判斷,她只希望她開頭徒手祓除詛咒的畫面能起到一些威懾作用,
在她宣布自己結束了以後,屏這一口的氣的村民們終於松懈了下來。
村長向前邁了一步,作為這個村的代表,他必須要表明他的態度。
於是,他一副醍醐灌頂的表情,心懷感激地說道:「感謝三刀大人,您的神諭我們將會永遠牢記在心!從今往後,每年的這個日子我都會組織全村人再復述一遍!」
市川椿愣是花了三秒才反應過來「三刀大人」是她自己,把村長嚇得以為他的發言沒能讓神明大人滿意。
在他即將跪下磕頭認錯之際,市川椿緩過了神,她裝出意味深長的模樣,緩緩地點了點頭:「嗯,如此甚好。」
第20章 第二十天
市川椿邁開腳步離開廣場中央,人群隨著她的離開而慢慢散去。
在不遠處的樹蔭下,閉目養神的兩面宿儺靠樹而坐。
發現了他的身影,市川椿朝著他的方向小碎步地跑過去,她揚起嘴角,笑著朝他揮了揮手,就像和父親彙報學校晚會成果的小學生:「爹咪,我搞定了!」
此時,太陽已經收回了犒賞給這片土地的所有陽光,留下一片冰冷的夜色,清冷的月光灑在年輕的詛咒之王的身上,襯得他更加難以接近了。
那雙猩紅色的眼眸不悅地眯起,血眸的主人瞥了櫻發少女一眼,冷冰冰地說:「把這個丟臉的稱呼換了。」
「好的,宿儺哥。」市川椿改口改得飛快。
兩面宿儺懶得和她計較這個她喊得更加順口的稱呼,比起憑空捏造的神明和神使,大哥和小妹至少在他可接受的範圍內。
「演得挺像的。」他這樣評價她剛才那出無聊的戲碼,語氣是雷打不動的陰陽怪氣,「沒想到你還有當神明的天賦。」
「我才不要那種天賦。」市川椿不滿地嘀咕道,「神格是debuff,好多英靈都有對神寶具。」
兩面宿儺沒有說話,讓她難以判斷他究竟有沒有聽懂她的意思。他微微偏轉視線,看向她身後的位置,他揚了揚眉毛,示意她回頭。
一回過頭,市川椿就被充滿活力的聲音喚了一聲:「神明大人!」
「什麼事?」市川椿問。
「爸爸媽媽說,您和宿儺大人會在我家借宿一晚,是真的嗎?」
香織期待地仰著腦袋,年幼的孩童不像大人那樣清楚地把控著人類和神明的距離,或許在她眼裡,神明更傾向於一個厲害的救命恩人。
市川椿點了點頭:「對。」
結束宣傳會後天色已晚,千年前的時代不像現代那麼發達,道路崎嶇不平,也沒有路燈,在沒想好下一站去哪兒的情況下,還是等天亮了再走比較好。
「太好了!」香織蹦起來歡呼一聲,她的眼睛亮閃閃的,「對了,聽爸爸媽媽說,大家要給您立像呢!」
空氣沉寂了一秒。
市川椿木然:「立什麼?」
「立神像!」
「……」
香織亢奮的語氣仿佛這是一份莫大的殊榮似的,市川椿在心裡輕嘆一聲,但拒絕一個小孩子不見得會有什麼作用,她干脆幾句話把香織打發走了。
「在千年前混得風生水起啊,神明大人,連神像都要有了。」兩面宿儺慢悠悠地站了起來,嘲笑著她剛才那場演講的無用功,「不過,你和他們說的那些似乎沒什麼用處,轉頭就忘了啊。」
市川椿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盡管立神像這種事更像是在討好她,而不是像她說的那樣定一下莫名其妙的規矩,但依舊背離了她的初衷。
她沒有拒絕香織,一個孩童的意願無法左右這件事的結果,但她也不想找村長和神婆他們理論,她並不喜歡和這樣無趣愚昧的人類產生太多的交集,仿佛多說一句話都是在消耗她的能量。
果然,一開始就應該放任不管。
「宿儺哥。」
「嗯?」
「這裡的人類是不是離開神明就活不下去了?」
櫻發少女的語氣聽不出來是在生氣地抱怨還是純粹在提問,她背對著年輕的詛咒之王,以他的視角只能看到她的側臉,和一貫吵鬧活力的形像不太一樣,她靜靜地眺望著香織離開的方向,螢綠色的眸子被月光照得有幾分冷冽。
兩面宿儺突然覺得她偶爾還是可以和他正常交流的:「弱者永遠不思進取,他們只會寄希望於強者。」
市川椿偏過腦袋,她直勾勾地注視著兩面宿儺,幾秒後,她恍然大悟道:「懂了,原來他們覺得我比你強。」
兩面宿儺:「?」
他按著隱隱作痛的太陽穴——是被這個混蛋女人氣的,他難以理解為什麼她能得出這種毫無根據的結論?
他咂巴了一聲嘴:「果然,狗嘴裡吐不出像牙。」
自認為無辜挨罵的市川椿委屈地瞪大了綠色的眼睛,她努力思考了一下前因後果,將剛才這幾分鐘發生的事迅速從腦子裡過了一遍。
很快,她得出了「答案」——
「就算他們沒給你立像,你也不能撒氣到我身上啊!」
兩面宿儺:「。」
誰TM稀罕那破玩意兒!?
但市川椿好像認定了這就正確答案,鐵了心要給未來的奶媽主持公道:「宿儺哥,你別急,好朋友就該有福同享,現在我就去和他們理論!給你打造一座全村最好的雕像!」
她向來是行動派,此話一出,她便作勢准備動身。
兩面宿儺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她的衣領:「安分點,我不需要。」
「我不信!」
「……」
兩面宿儺以極其危險的眼神盯著市川椿,像是在心中思考把她切成幾塊才能消氣,半響,他松開了抓著她衣領的手,語氣生硬地問:「明天你打算動身去哪兒?」
恭喜詛咒之王,繼敷衍了事後又點亮了新技能:轉移話題。
但很可惜,他的轉移話題沒起到作用,市川椿困惑地問:「沒想好……怎麼了?你想待到雕像制成為止嗎?」
——她怎麼三句話都離不開雕像啊!?
兩面宿儺選擇性無視了她的問題:「等冷卻期到了,你是不是就可以滾了?」
他現在已經對她會不會絕望提不起任何興趣了,他只希望她能快點滾回千年後的世界,但市川椿坦誠的回答反而讓他罕見地感受到了一絲痛苦。
她說:「不知道。」
兩面宿儺:「……」
這TM就是絕望嗎?
「過了今晚,任意門的冷卻期還有六天,距離下一條令咒的自動恢復還有四天。」市川椿體貼地解釋道,「但令咒只能把貞貞他們喊過來,不能把我送回去。任意門我有點不太敢用,我怕一開門把我送到侏羅紀和恐龍們玩耍,那真是荒野求生了,我鑽木取火的本事你也看到了。」
兩面宿儺皮笑肉不笑:「所以你是徹底賴上我了?」
「大哥罩小妹不是理所應當的嗎!」市川椿給他比了一個大拇指,「加油,宿儺哥!」
「……」
氣氛逐漸冷了下來,空氣中混雜著粘稠的惡意與殺氣,市川椿剛想說些什麼,但她剛張嘴就被接下來發生的事打斷了。
「嘭!」
一股龐大的咒力在即將觸碰到市川椿的那一刻被擋住,彈向了兩面宿儺靠著的那顆樹,樹干從中被劈開,隨機華為了一地的粉末,而原本坐在樹下的男人站到了她的面前,將她籠罩在漆黑的陰影下。
——他想削了她的大拇指。
市川椿驚異地眨了眨眼,她看了看自己完好無損的豎起的大拇指,又抬頭看了看兩面宿儺,她果斷把手收了回去,藏在自己的身後,動作乖巧得像個被教導主任訓斥的小學生。
但僅限於動作。
她不怕死地嘟嚷著:「你是嫉妒我有完好的十根手指嗎?」
兩面宿儺(四只手,共計二十根手指)覺得她不可理喻:「羨慕你?」
他不知道千年後自己的手指分散各處,還被黑市高價懸賞,否則市川椿的這句話大概和穿著防護服在雷區蹦迪沒什麼區別。
「不要生氣、不要生氣,生氣給魔鬼留地步。」
眼看兩面宿儺的火氣「蹭蹭」直冒,市川椿立刻給他跳了一段曾經風靡一時的《不要生氣》廣場舞,但他可能缺少一點幽默細胞,反而因為她滑稽的舞姿更生氣了。
「好啦好啦!等任意門的冷卻期結束,我會乖乖滾蛋的。」市川椿只好許諾道,但她的廣場舞沒有要停的意思,「不要生氣、不要生氣,生氣吃虧是你自己。」
兩面宿儺:「……」
在冷卻期結束前,他可能先被氣死。
……
能招待神明大人和神使大人入住一晚,香織一家自然受到了村民們羨慕的目光,他們熱情地款待市川椿和兩面宿儺,巴不得把家裡最好的東西都獻上來供他們使用。
盡管如此,這個並不富裕的家庭能拿出了最好的東西大概只有干淨的床單了,就連空房間也只能勉強騰出一間。
香織的父母把自己的房間讓了出來,去香織的房間打地鋪,他們本來想把香織的房間也騰出來,一家人去儲物間湊合一晚,但被市川椿於心不忍地制止了。
「——偽善。」
兩面宿儺動了動嘴唇,吐出一個不太好的詞,他環胸倚靠著房門,睨視著蹲在地上不知道在搗鼓什麼的櫻發少女,「這個詞很適合你。」
「我也覺得有一個詞很適合你。」市川椿連眼神都沒給他一個,她扶著手中的細棍站了起來,組裝成了一個完好的支架,「——爹咪。」
「……」
就像兩面宿儺覺得市川椿很奇怪一樣,她也覺得對方很奇怪,明明每次一副「下次不理你了」的表情,但下一次照樣控制不住自己的嘴,非要嘲諷她幾句才舒服。
可是他的嘲諷力度太弱了,不僅無法對她造成傷害,還會被她嗆回去,屢戰屢敗、屢敗屢戰,非常有毅力。
除了兩面宿儺是個抖M以外,她暫時想不出更合理的解釋了。
市川椿三下兩下地搭完了從道具圖鑒裡拿出來的簡易帳篷,她滿意地拍了拍手:「還不錯吧?」
「你打算露營?」兩面宿儺自認為,這是一個非常符合她的腦回路的答案。
但市川椿的腦回路絕不會讓他輕易猜到:「沒有啊,放在這裡。」
兩面宿儺控制不住地抽搐了一下嘴角,看她的眼神如同在看一個傻子:「你在室內睡帳篷?」
市川椿一本正經道:「男女有別。」
兩面宿儺不以為然:「希望你像一塊狗皮膏藥掛在我手上的時候,能想起你現在說的這句話。」
「這不一樣。」市川椿撇了撇嘴,她指了指帳篷,「你要睡裡面還是外面?」
「外面。」兩面宿儺不假思索地給出答案,他揣著袖子站直身體,大步走到榻榻米的旁邊坐下,宣布自己的主權,「方便我把你連人帶帳篷一起丟出去。」
市川椿:「?」
第21章 第二十一天
第二天睜眼醒來,市川椿拉開了帳篷的簾子,確認了自己安然無恙地待在房間裡,她又一次肯定了兩面宿儺是口嫌體正直的傲嬌男。
但事實卻是兩面宿儺口嗨了以後就忘了。
就算千年前的日本不用垃圾分類,他也不願意大半夜醒來特地出門一趟去丟垃圾。
——市川椿暫時不知道她被她大哥歸為了垃圾那一類。
「好想喝燕麥粥……」
市川椿左手提著香織爸爸塞給她的水壺,右手提著香織媽媽大清早起床做的一盒飯團,心裡卻想著鶴丸做的燕麥粥,典型的吃著碗裡想著鍋裡。
這也不怪她,千年前普通人家的早餐肯定味道不如品種更加豐富的現代社會。
但她沒有等來燕麥粥,反倒是一出門就被熱情洋溢的村民嚇了一跳。
「神明大人!您和神使大人不多待幾天再走嗎?」
「您以後還會來嗎,神明大人?」
「三刀大人,原來我們供奉的神明大人真的對我們失望了嗎?」
……
市川椿:「……」
現在請他們吃閉門羹還來得及嗎?
原來,市川椿和兩面宿儺今天離開的事情早已在昨晚就傳遍了全村,但由於她沒有定下離開的時間,於是,這群不知道他們幾點出發的村民索性起了一個大早,輪班侯在香織家門口。
只要他倆從屋裡出來,蹲在門口的人就立刻通知整個村,喊大家來給神明大人和神使大人送行。
每個人都提著特地從自家拿出來的「貢品」,有的是食物,有的是衣服,有的是珠寶,甚至還有人牽著一頭活豬,他們希望通過這種方式讓神明庇護他們一家。
「神明大人!請收下我們的心意吧!」
被堵在門口出不去的市川椿面無表情地注視著這一切,看似高冷、實則木然,她尋思著那麼多東西她也拿不下,她的道具圖鑒只能把召喚物縮小。
兩面宿儺抱臂看好戲,選擇性遺忘了他是村民口中的神使大人:「要收下嗎,神明大人?」
櫻發少女聞聲轉過腦袋,在那雙碧綠色的眼睛對上他的那一刻,像是預知到危險似的,他眼皮一跳。
「宿儺。」
兩面宿儺警惕地盯著她:「干什麼?」
市川椿抬手指了指那頭豬(豬的主人激動得差點暈厥),真誠地問道:「你需要坐騎嗎?」
兩面宿儺:「?」
換做是正常人,他一定覺得對方在開一些無聊又低俗的玩笑,可現在眼前這位是市川椿,他竟然覺得她認真的可能性遠大於開玩笑的可能性。
為了防止她腦子一抽收下那頭豬,他果斷拒絕:「不需要。」
「好吧。」市川椿的語氣聽起來好像有一絲遺憾,她看向眼巴巴地等待答復的村民,統統以同一個理由拒絕了,「請回吧,我的神使不喜歡。」
一瞬間,所有村民的視線集中在了兩面宿儺的身上,甚至有人想向他求情,讓他改口收下這些「貢品」。
但兩面宿儺的氣場太恐怖了,他冷冷地瞥了上前一步的村民一眼,對方瞬間被嚇出了一身冷汗,腳軟倒在了地上。
經過這麼一出,沒有人敢不怕死地迎上去了,兩面宿儺往前走一步,旁邊的人立刻退後十幾步,望向他的眼神滿是敬畏,使得他的身邊形成了一個真空地帶。
哦,除了我們的神明大人,她不能和普通人一概而論。
市川椿果斷跟上了兩面宿儺靠殺氣開辟出來的道路,擺脫了被愚民和豬團團圍住的局面,她的腳步也變得輕盈了起來。
她仰著腦袋,面帶好奇:「我還以為你會動手。」
兩面宿儺目不斜視地徑直向村外的方向走去:「他們確實應該感謝你。」
如果不是她以驚人的「天賦」狠狠地磨練了他的脾氣,換做以前的他,大概已經一個不高興把沒有眼色的蠢貨殺掉了,而現在的他竟然心情沒有一點波瀾。
市川椿歪了歪腦袋:「什麼?」
兩面宿儺輕哼一聲,沒有繼續這個話題,
比起那些連臉都記不住的無關路人,他倒是好奇剛才她那一出,用一些無聊的方式簡簡單單地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轉移到他的身上,讓他收拾這個被團團圍住的爛攤子。至於那些人的死活,她好像並沒有那麼在意。
如果她是故意的,那他不得不誇一句,她裝瘋賣傻的水平挺不錯的。
「接下來去哪裡?」少女清亮的聲音如跳動的音符般從後方傳來。
「不知道。」兩面宿儺微頓,「你這家伙又在搞什麼名堂?」
現在他們已經離開村落了,他身後理應只有她一個人才對,那些村民肯定沒膽量跟上來,但為什麼現在還有一個生物的氣息跟在他的後面?
「嗯?」市川椿的聲音聽起來有幾分茫然。
兩面宿儺深呼吸了一下,他停下了腳步,面無表情地轉過身子,當他和一雙黑不溜秋的眼睛對上視線的那一刻,他的表情隱隱有破裂的跡像。
——為什麼那頭豬還是入隊了啊!?
「……市川椿,你最好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櫻發少女一臉無辜地牽著那頭同樣表情無辜的豬,讓兩面宿儺產生了一大一小兩頭豬的錯覺,他頭疼地扶著額頭,咬牙切齒地把話擠了出來:「牽那個詛咒讓你牽上癮了?還是說,你覺得它的皮毛和你同一個顏色,讓你有一種他鄉故知的的親切?」
「你把它主人嚇跑了,它找不到家,就跟著我們走了。」市川椿手裡牽著繩,繩子的另一頭套著豬的腦袋,她揚著燦爛的笑容,仿佛這是一場蓄謀已久的陰謀,「正好可以當儲備糧,你走不動路了還可以騎它。」
兩面宿儺的表情都扭曲了:「那真是謝謝你了。」
開什麼玩笑。
他就算兩條腿都斷了,也不可能讓一頭豬來馱他!
「你不喜歡騎豬嗎?」市川椿捏著下巴,苦思冥想一陣,幾秒後,她眼睛一亮,「那就改造成豬車……」
「閉嘴。」兩面宿儺冷冷地打斷道,「所以你鐵了心要和它一起上路?」
「上路這個詞,聽起來好微妙。」市川椿小聲嘀咕了一句。
她聳了聳肩,一副「我也沒辦法」的無奈表情,但她的理由不是懶得折返,而是更貼近於強盜發言:「拿都到了,哪有送回去的道理?」
「……你可以把它放生。」
市川椿一臉詫異:「宿儺哥,你真是一個有善心的好心人啊!」
兩面宿儺:「。」
兩面宿儺:「你是不是在故意氣我?」
「我氣你干什麼?」市川椿一頭問號,表情無辜,說出來的話卻句句在挑戰兩面宿儺的容忍底線,「所以你怎麼又生氣了?是因為這頭豬嗎?不至於吧?你都那麼大一個人了,總不可能生一頭豬的氣吧?這事傳到詛咒界也太丟人了!」
兩面宿儺忍無可忍:「我TM生你的氣!」
此話一出,萬籟俱寂。
市川椿難得被震住了,半天說不上話來,她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綠眸,像一汪被微風吹過後泛起漣漪的碧水。
她打量了他一會兒,沉默了好幾秒,才溫吞地開口道:「宿儺哥。」
兩面宿儺沒好氣地問:「干什麼?」
盡管他的語氣充斥著一種類似於火藥桶爆炸後的余熱,但此時的他已經稍微冷靜下來了一些,他甚至奇跡般地在和市川椿的相處中學會了自我安慰。
不就是牽了一頭豬嗎?
沒准兒這頭豬的腦子還比她正常一點。
「剛才……」市川椿試探出聲,如此慎微的態度並非是出於恐懼,她糾結地擰著眉毛,小心翼翼地問,「你是ooc了嗎?」
「……ooc是什麼?」
「Out of character!」市川椿發音標准地報出全稱,仿佛沒有意識到問題不是出在全稱和簡稱上。
聽不懂英語的兩面宿儺:「……」
他就不該問她。
……
熱血漫的主角隊往往是鐵三角的配置,或三個大男人、或兩男一女、或一男兩女,當然,偶爾也會出現一男一女一豬(簡稱兩人一豬)的情況。
准確來說,不是「偶爾」,是僅有的一例。
兩人一豬就著小道走了幾個小時,累了就在樹蔭下乘涼再喝點水,餓了就找一塊空地吃幾個飯團,如果把市川椿手裡牽著的那頭約莫三百公斤的豬換成一只小狗,畫面會更加和諧。
市川椿發現了他倆是在無所事事地到處亂逛,便這樣建議道:「如果實在不知道去哪兒的話,要不帶我去你住的地方看看?」
但兩面宿儺堵死了這個選項:「我沒有固定的住處。」
這是實話,詛咒之王活得非常自由,行動全憑心意,只要他高興去哪兒都可以。
市川椿了然地點了點頭:「懂了。」
兩面宿儺已經把這個詞視為了某種信號,他正在思考他要不要先堵上耳朵,但還沒等他做出決定,對方自信滿滿地給出了結論:「你是流浪漢。」
「……」
果然,他不該猶豫的。
天色逐漸暗了下來,但他們一直沒有遇到別的村落,早上離開得太急了,還沒問路就衝出了村子,導致一路上走走停停,始終都在山裡打轉。
「晚上我們住哪兒?」市川椿覺得這個問題非常重要。
「不是有帳篷嗎?」兩面宿儺根本不覺得住宿是個問題,對於他來說,只有市川椿本人才是最大的問題,「你有錢住宿嗎?除非你用一些別的手段。」
「……對哦,我是窮光蛋。」市川椿悲傷地嘆息一聲。
然而,一提到錢這個關鍵詞,她猛地想起被她遺忘得徹徹底底的一件事——
天啊,拍賣會!
第22章 第二十二天
自從櫻發少女悲痛地發表了「我是窮光蛋」的感言,兩面宿儺不可思議地發現她竟然陷入了省電量模式,全程安靜得沒有一點聲音。
他都懷疑她是不是被人控制了,詭異地看了她好幾眼,她卻依舊大腦放空地牽著豬跟在他後面——是的,都這個時候了,她還不忘牽豬。
市川椿正在操心遠在千年後的世界。
掐指一算,這幾天拍賣會差不多開始了,不知道鶴丸能不能幫她好好處理後續的事情,這可是決定了他們後續能住哪裡的重大事件。
而且她在酒店訂的幾間房也快到時間了,萬一他們沒有足夠的錢付後續的房費,雖然不至於流露街頭,但她怕她回去後的第一件事是去監獄保釋他們。
關鍵是,到底她什麼時候才能回去?
她無比想念現代社會的空調、網絡、交通和美食,但任意門七天才能使用一次,萬一她一直回不去,她豈不是只能一條一條用令咒把他們召喚到自己的身邊,陪自己做穿梭在時空中的流浪漢?
——救命,流浪漢竟是她自己。
「唉……」市川椿深深地嘆了一口氣,說出了沉寂已久的第一句話,「宿儺哥,我們晚飯吃什麼?」
現狀再艱難,也沒有今晚吃什麼重要。
兩面宿儺嫌棄地指了指了那頭豬,他一點也不想看到它:「就它吧。」
「你會殺豬嗎?」市川椿見對方一臉「我連人都會殺」的表情,認真地和他科普生活小常識,「殺豬和殺人不一樣,難道你殺了人以後會放血、充氣、刮毛、解剖嗎?而且我們沒有調料,這樣做出來的豬肉一點也不好吃。」
「……你要求還挺多的。」
話雖如此,但兩面宿儺被她的最後一句話說動了,烹飪一頓美味的豬肉佳肴確實很重要,他也不想吃索然無味的肉。
兩人難得達成了共識,決定加快速度,尋找附近的村落。
好在這回他們運氣還算不錯,沒走多久就溜達到了附近的集市,望著人來人往的市場,市川椿立刻有了注意,她二話不說牽著豬占了個位置。
於是,在兩面宿儺的默許下,他負責站在一邊充當門神,釋放冷氣、防止砍價,而市川椿負責威逼利誘地推銷,在兩人的一波配合下,成功把豬賣給了一個路過的可憐富商,換到了一筆可觀的錢。
兩面宿儺很不想承認自己在其中出了力,但能早如讓那頭被市川椿認定是他坐騎的豬趕緊滾蛋,眼不見心靜,那麼小小的犧牲是值得的。
回歸二人小隊後,他甚至覺得市川椿都順眼了不少。
「我懷疑全世界只有我穿越以後在賣豬。」市川椿痛心吐槽,她清點完錢袋裡的錢,把其中的一半分給兩面宿儺,「給,這是我們共同努力的勞動成果。」
「先放在你那裡。」兩面宿儺沒地方放也懶得拿,干脆存放在她那兒。
搞定了經濟來源,接下來就輕松多了,市川椿抓了一個路人詢問附近可以借住的宿屋。
「沿著這條路往前走,看到一家裁縫店,左拐就就有一家。」路人指了一個方向,他放下手,突然想到了什麼,「但我不知道還有沒有空房間,據說這幾天會有幾位咒術師大人來這邊,還有很多人慕名而來,想要碰運氣求助他們。」
「咒術師來這裡干什麼?附近發生了什麼的奇怪的事了嗎?」市川椿好奇地問。
「似乎是貴族那邊遇到了怪事,但具體我也不清楚。」
市川椿向路人道了謝,便和兩面宿儺一起朝宿屋的方向走去。
「能讓那麼多咒術師一起出動,應該是一件大事吧?」市川椿揣測道,「搞得我都不敢住在這邊了,我已經對咒靈團建有心理陰影了。」
「也有可能是貴族的地位比較高。」兩面宿儺提出了另一種假設,「家裡進了老鼠就鬼哭狼嚎著說鬧鬼、非要請咒術師的嬌弱貴族,可不在少數。」
市川椿驚呆了:「內卷那麼嚴重嗎?做咒術師還需要會抓老鼠?」
「不是這個意思……」兩面宿儺頓了頓,和市川椿就同一個話題展開超過三句以上的對話是大忌,他選擇及時止損,立刻終止這個話題。
他擺了擺手,「算了,你就當是這個意思吧。」
「但是……」市川椿還想說什麼。
兩面宿儺無情地打斷了她,拖著她往宿屋的方向走:「別磨磨蹭蹭,到了。」
……
走進路人說的這家宿屋,市川椿詢問了一番店員,他們的運氣還算不錯,還剩下最後兩間單人間,她小聲感慨終於實現了單人間自由,不用在房間裡搭帳篷了。
她和兩面宿儺在房間門口揮別(對方並沒有想要搭理她的意思),徑直衝向了柔軟的榻榻米,幾個小時的長途跋涉讓她精疲力盡。
市川椿心想,如果她的道具圖鑒裡有輪椅就好了,這樣就能讓宿儺推著她走了。
她的腦子裡盡是一些不切實際的想法,就算兩面宿儺願意推她,也一定是毫不猶豫地把她推下懸崖。
市川椿拿出一張卡,把對講機變了出來。
她在領域裡曾經嘗試使用過一次,因為被告知「您呼叫的用戶不在服務區內」就放棄了,後來她只關注過手機的信號狀態,沒有再使用過它。
她決定再試一試,雖然這個對講機只能單向聯絡,但好歹可以讓她報個平安。
「咳咳……」市川椿輕了下嗓子,然後不抱希望地按下了按鈕。
然而,奇跡發生了,這次沒有跳出「您呼叫的用戶不在服務區內」的提示!
原來當時聯系不上是因為她被困在領域內了,而不是跨越了時空嗎?
不愧是用魔力維持鏈接的SR級道具!
市川椿興奮地從榻榻米上坐了起來,剛才的疲憊像蒸發了似的一掃而空:「好久不見,我的honey們!」
她簡單地交代了一下那天在餐廳遇到的詛咒團建,告知了自己目前被困在千年前並且又一次召喚出兩面宿儺的情況,順便叮囑了一番拍賣會的注意事項。
「——我一定想辦法快點回來,爭取不會發展到讓大家陪我時空旅行的地步。」
講完最重要的事,考慮到以黑貞為首的同伴們不太待見兩面宿儺,市川椿覺得有必要補充一下他倆的相處情況,免得他們擔心她。
於是,她繼續說道:「不用擔心我,宿儺哥把我照顧得很好。」
光是簡單的一句話沒有說服力,她決定拿出具體事例,「雖然他經常對我冷嘲熱諷,但他實際是一個非常害羞的好人,他會鼓勵我去救被當成活祭品的小女孩,和我一起照顧村民送我們的豬,還陪我去集市幫我一起賣豬……」
「嘭!」
門板撞向牆壁,發出一聲劇烈的響聲,打斷了這段和現實略有偏差的長篇大論。
市川椿被嚇得手一抖,她抬眼望房門的方向看了過去,被她大力誇贊的當事人臉色陰沉地站在門口。
兩面宿儺像是耗盡了此生全部的耐心,從齒縫裡硬生生地擠出了一句話:「你說完了沒?」
房間的隔音效果非常差,兩面宿儺被迫在隔壁間聽完了全程,不僅如此,對講機傳來的聲音陰魂不散地盤旋在腦海裡,不是捂住耳朵或者離開房間就能解決的。
市川椿沉默了片刻,然後猛地一拍腦袋:「對哦!你聽得到啊,我忘了!」
兩面宿儺:「……你最好是真的忘了。」
一直到破門而入前,他都覺得她是在故意惡心他,最令人崩潰的是,他腦子裡居然開始自動播放「不要生氣、不要生氣,生氣吃虧是你自己」。
市川椿生怕這個小小的插曲造成誤會,她再次按下對講機的按鈕,快速地解釋道:「是宿儺哥,我忘了他也能聽到了。唉,背地裡誇他被抓了個現行……」
被對方狠狠瞪了一眼,她趕緊打住,「先不講了,免得他惱羞成怒。下次再聯絡,honey們~」
……
與此同時。
千年後的世界——
少女歡脫輕快的聲音似乎並未察覺自己身處危險之中,她單方面切斷了通信,精力充沛得仿佛一個頂倆的聲音從腦海中消失了,本就無人開口的房間內更是陷入了詭異的寂靜中。
距離他們的審神者/Master失蹤已經過去了整整兩天了,就連常年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迪盧木多都回來了一樣,順著幾乎化為廢墟的別墅裡市川椿留下的字條,一路找到了酒店詢問發生了什麼。
市川椿最後出現的地點是一家快餐廳,根據趕往現場的咒術師所言,他們抵達的時候餐廳內空蕩蕩的,只有幾個詛咒留下的殘穢和一個凹陷進去的的手提滅火器。
螢丸當場就崩潰地「哇」地一聲哭了出來,他說如今椿大人下落不明,一定是經歷了一場惡戰,把黑貞氣得一巴掌糊在他的後腦勺,讓他沒事少哭喪,契約沒斷就說明人沒事。
就在今天,他們終於重新取得聯絡。
當市川椿的聲音出現在他們的腦內,他們不約而同地聚集在了她失蹤前住的那間酒店,但他們萬萬沒想到的是,她一開口卻是「人在千年前,和兩面宿儺待在一起,過得很好,勿念」(黑貞總結)這樣的內容。
黑貞當場就破防了,在聽到對講機那頭兩面宿儺擅自闖進市川椿的房間,她差點跳起來發瘋,鶴丸和螢丸廢了好大的力氣才把她硬生生地按了下去。
「意思就是,她過得挺好的,我們可以放心了?」
伊什塔爾的語氣輕飄飄的,好像不怎麼掛念市川椿似的,但她出現在這裡的事實本身就足以證明,她還是很擔心突然消失的Master。
「放心?」一道壓抑著怒火的聲音尖銳地響了起來,是坐在床邊的龍之魔女。
表情冰冷的銀發魔女站了起來,身上的常服一秒變換成了盔甲,直指天花板的旗幟出現在她的手中,金屬的碰撞聲打破了房間的寂靜。
「你要做什麼?」席地而坐的鶴丸詫異地抬起腦袋,他生怕黑貞做出一些遠比驚嚇更恐怖的事情。
「這還用說?」黑貞冷笑一聲,房間內的溫度仿佛驟然降低到了零度,「把椿說的那個人類揪出來。」
她回憶了一下市川椿形容的那些特點。
——台燈拉繩劉海、時尚丸子頭、開顱手術同款縫線、眼睛特別小。
特點那麼明顯,她就不信她找不到!
第23章 第二十三天
在黑貞立志於將腦花捉拿歸案並嚴刑拷打的期間,市川椿原本打算一直休息到任意門的冷卻期結束,但她沒想到在冷卻期的最後一天又碰上了新的麻煩。
沒有人告訴過她……
這次來的幾個咒術師怎麼TM認識兩面宿儺啊!?
「不好,是兩面宿儺!」
「喂,那邊的女孩子,想活命就離你旁邊那家伙遠一點!」
「該死的,偏偏這種時候碰到他!」
市川椿:「……」
動動腦子,假如她是誤入歧途的普通人,你覺得是她跑得快,還是宿儺動手快?
她憂愁地嘆了口氣,她只是敲門去喊宿儺哥一起吃晚飯,誰想到會在走廊上撞見看到他就如同談虎色變的咒術師們,而他們竟然擺出想要當場祓除他的架勢。
「居然是一伙的嗎?」
她不為所動的反應被咒術師們視為兩面宿儺的同伴,雖然某種意義上也沒有錯。
接下來免不了一場惡戰——更有可能的是一場單方面的屠殺,市川椿自詡不適合打打殺殺的弱女子,如果沒有特殊情況,柔弱嬌貴的召喚師就應該在後排指揮。
她剛想往後退幾步,移動到戰場後方,卻被一只有力的手抵住了肩膀。
市川椿:「?」
她轉頭瞪了一眼兩面宿儺,像一只被命運扼住了喉嚨的尖叫雞,「你干什麼!?」
兩面宿儺被她的高分貝吵得腦殼疼,人類和詛咒死前的慘叫都沒她的魔音貫耳來得嚇人,他揉了揉耳朵:「你不是說要當我的小弟麼?」
「是小妹!」市川椿糾正道。
「都一樣。」
「好的,宿儺姐。」
「?」
無法給這個不知好歹得的人類一拳頭,兩面宿儺只好選擇性失聰,他掃了一眼身體繃緊的咒術師們,殺氣騰騰的眼神仿佛在釋放他無處發泄的怒火,僅僅一個眼神,人群中竟有人被他的一個眼神嚇得顫顫巍巍地後退了一步。
——他突然有了一個好主意。
兩面宿儺微微眯起猩紅色的眸子,他一把摟住了市川椿的脖子,這種史無前例的親密動作讓她警鐘大作。
「既然如此,就拿出點誠意來。」他挑起嘴角,垂頭附在她的耳邊,說話的音量只要不是聾子都能聽到,「這次交給你解決了,椿。」
「?」市川椿緩緩打出一個問號。
任意門的冷卻期還有幾個小時就到了,她不安分守己找個地方待著然後溜之大吉,非要找幾個咒術師廝殺血拼,她是不是有病?
但她想溜都溜不掉了,兩面宿儺當著這些咒術師的面強調他們的關系,又是摟脖子說悄悄話,又是親呢地喊她名字,這和拿著大喇叭向全世界宣布他倆是一伙的有什麼區別嗎!?
「少瞧不起人了!」
咒術師們覺得自己被兩面宿儺小瞧了,區區一個瘦小的女人,怎麼可能解決他們這些盛名在外、有頭有臉的咒術師精英?
「就是啊!」市川椿憤慨地附和道,「我們好歹認識這麼久了,你居然把我當成垃圾清潔員!」
咒術師們:「?」
他們很快達成了一致,決定先解決了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同伙,「先把那個女人解決了!」
「等等……」
他們壓根兒不理會這聲微弱的掙扎,發起了攻擊。
市川椿手忙腳亂地躲過一道貼著她頭皮擦過的術式,她瞅了一眼在牆上留下的黑漆漆的大洞,咒術屆真的很愛破壞公物。
她向後邁了一步,想勸這些咒術師回頭是岸,結果背後猛地傳來一股力道,兩面宿儺竟然把她往咒術師的方向推了過去!
「臥槽啊啊啊啊啊!!!!!」
市川椿發出一陣怪叫,重心不穩的她跌跌撞撞地向前撲了過去。
——這個殺千刀的缺德貨!是想借咒術師之手殺了她嗎!?
眼看就要和領頭的咒術師的武器鮮血四濺地撞個滿懷,市川椿當即像體操運動員似的柔韌地一扭,以一個高難度的動作躲了過去,她握緊拳頭,對著他的臉狠狠揮出一拳。
「噗——」領頭的咒術師發出一聲仿佛氣球漏氣的聲音,他當場飛了出去,大字型嵌在了牆壁上。
同時,市川椿的嘴巴也沒閑著,她扯開嗓子大喊道:「小心眼的男人沒有py!!!」
她本以為兩面宿儺會對她冷嘲熱諷或者亂打一通空氣拳,但余光卻瞥到他毫不猶豫地破窗而去,無情地把她留下來和咒術師們待在了一起。
市川椿:「……」
臥槽,出息了,學會戰術性撤退了!
她看了看對她虎視眈眈的咒術師們,又看了看走廊上敞開的窗戶,她立刻做出了決定,果斷選擇追隨這位便宜大哥的腳步:「宿儺哥,等等我!」
「咳咳……」領頭的咒術師被同伴從牆裡拔了出來,他用袖子摸了摸嘴角的鮮血,忍痛下達命令,「跟上他們!」
於是,一場三方參與的追逐戰正式開啟。
市川椿是最先跟丟目標的那一位。
當她從二樓的走廊跳了下來的時候,那個白色和服的背影已經距離她很遠了,他在人來人往的集市隨便拐了幾個彎就把她甩掉了,徒留她孤獨地站在人生地不熟的街道上,唯有鍥而不舍地追上來的咒術師們帶給了她一絲不算溫暖的吵鬧。
路人們一看是尊貴的咒術師大人,趕緊為讓出位置,他們惜命地往反方向散開,誰也不想被波及到戰鬥中遭受無妄之災。
「怎麼只有她一個?兩面宿儺呢?」
「先不管他!」領頭的咒術師非常記恨剛才的那一拳,他甚至對號入座地覺得市川椿的那句沒py是在嘲諷她自己,「把這個女人抓到再說,和兩面宿儺一伙的人類肯定是詛咒師!把她帶回去審判!」
市川椿:「?」
杵在原地的櫻發少女原本在思考要不要使用令咒把兩面宿儺喊回來,讓他沉浸式扮演一次酒醉的蝴蝶,怎麼也飛不出椿椿的世界,結果咒術師的這番話瞬間讓她不樂意了。
去他媽的詛咒師,她明明是遵紀守法的21世紀三好市民!是只有異能特務科才有權管制她的異能力者!
「你這是在造謠。」市川椿義正嚴辭地警告對方,「你最好馬上和我道歉,否則我將用法律武器維護自身的合法權益。」
「……」咒術師們面面相覷,一時不知道該怎麼接話。
「你們等著,現在是法治社會,等著進監獄吧。」市川椿放完狠話,立刻掏出了手機,但屏幕上「無服務」幾個大字讓她陷入了沉默。
她忘了……
她聯系不上警察,而這裡也不歸警察管。
她輕咳一聲,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把手機塞了回去,試圖用輕松的玩笑掩蓋她的尷尬:「你們要和我交換郵箱嗎?……臥槽!別突然動手啊!321一起動不行嗎!?」
沒人理會她的提議,攻勢反而更猛了,近戰和遠程的多重攻擊如密集的雨點爭先恐後地向她砸來。
市川椿躲掉朝她劈來的利刃,腳旁的一塊土地突然爆破裂開,眼看即將掉入土地的裂縫之中,她一腳把身邊這位和她拼體術的咒術師撂倒在地,完美地成為了了一座供她站立的人橋。
被踩在腳下的咒術師憤怒地伸出手,想要扣住她的腳踝,市川椿趕緊原地起跳,把他的肚子當蹦床似的用力一踩,他當場翻白眼昏厥了。
「為山本君報仇!」有人悲憤地大喊道。
「他又沒死!」市川椿一把抓住這個衝上來的咒術師的領口,把懷裡的錢袋用力往他嘴裡一塞,達成了物理上的用金錢堵住別人的嘴。
作為一個有道德有素質的現代文明人,市川椿不是特地想殺人,而且以人類的立場來看,咒術師算是正方了,但這樣下去沒完沒了的,也不是一個辦法。
如果她繼續保有余力,那麼最後遭殃的一定是她,要是淪落到這種凄慘的地步,她就不得不使用令咒請外援了,她還不想英年早逝。
不幸中的萬幸是,就在這時,任意門的冷卻期終於結束了。
市川椿變出道具圖鑒,迅速和咒術師們拉開距離,但他們逼得非常緊,像甩不掉的牛皮糖似的立刻粘了上來,騰不出空隙把任意門搬出來。
萬一他們不小心掉進去了,那她就是弄巧成拙了。
咒術師們不知道她手裡的書有什麼作用,就像他們不知道她的手機是干什麼的,未知的事物是恐怖的,極有可能在頃刻之間顛倒戰況。既然如此,索性快速發動攻擊,讓她無法發揮它們的作用。
市川椿被他們糾纏得煩躁,她干脆放棄和他們玩放風箏的游戲,脫身戰鬥,直接拔腿就跑。
「追!別讓她跑了!」
——何必啊!?
市川椿覺得自己非常無辜,沒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卻被當成詛咒師追殺,明明前幾天她還是被村民愛戴的神明,待遇差距也太大了吧!
這樣對待古埃及掌管殺媽的神靈,小心遭到反噬!不要小瞧人類的信仰之力!
好在市川椿化憤怒為動力,成功地將這群腦袋裡裝著二極管的咒術師甩開了一截,她估摸著距離差不多了,便從道具圖鑒裡摸出卡片。
「任意門!」
孤零零的房門出現在她的手中,她用力一豎,把它插在了地上。
追趕她的咒術師離她又近了一點,她趕緊擰開門把手,狠狠一推,頭也不回地衝進了門內。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在推門的那一刻隱隱聽到了「嘭」的一聲,仿佛門板撞到了硬物似的。
很快,現實告訴她,這不是她的錯覺。
……
任意門的另一頭——
臉上布著詭異的黑紋男人齜牙咧嘴地捂著額頭,他被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門板撞了一下腦殼,遇到這種匪夷所思的怪事,讓瞬間聯想到曾經不幸結識的一個人類。
不出他所料,櫻發綠眸的少女憑空從門後跳了出來,當他的視線對上這張多年未見的熟悉面孔,一股早已刻入DNA的心累油然而生。
注意到他的視線,對方眨了眨眼眼,熟絡地和他招了招手:「Hi,宿儺哥。」
「……市川椿。」兩面宿儺咬牙切齒地瞪著正在關門的少女,「怎麼又是你?」
第24章 第二十四天
雖然這次任意門沒有把市川椿送回現代,但從結果來看還是有一點成效的,無論怎麼說,她和現代的距離好歹從千年縮到了了九百多年。
嗯,聽了完全開心不起來呢!
「——你是不是忘記了什麼?」
寬敞的房間內,兩面宿儺從後揪住市川椿的領子,把她提了起來,養成隨手關門的良好習慣的櫻發少女堅強地在空中把任意門收了起來,放進了道具圖鑒。
「忘了什麼?」市川椿一臉茫然,她努力地思考了好久,然後猛地一拍腦袋,懊惱地說道,「我把錢袋塞進咒術師的嘴裡忘記取出來了!」
她立刻誠懇地道歉,反思自己的錯誤,「對不起,你把錢交給我保管,我卻塞到了別人嘴裡。」
「……什麼錢?」
時隔太多年了,兩面宿儺都記不太清這種不足掛齒的小事了,更不懂她怎麼會往別人嘴裡塞錢袋。
「就那個,」被提起來的的市川椿背對著兩面宿儺,她偏過腦袋,真誠地筆劃著,「殺豬錢。」
兩面宿儺:「。」
想起來了,徹徹底底地想起來了。
「那個無所謂。」他冷冷地把這個話題推到一邊,「解除契約,你忘了嗎?」
那天,他把市川椿甩開後才想起來他們本來要一起出來吃晚飯的,但錢都放在了她那兒,而他還不至於為了吃一頓霸王餐而殺人滅口。
他原路折返,准備順手撈人,卻發現只剩下那幾個咒術師了。他留了一個人的命,審問市川椿的下落,卻得到「她變出一扇門逃跑了」的答案。
這下好了,晚飯沒了,人也丟了,關鍵是契約還沒解除。
「你還好意思說!」提到這事,市川椿瞬間來氣了,她像一條離開水的魚似的開始撲騰起來,「你把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召喚師丟在那裡,我束手無策,只好跑路了!現在你還怪我沒有解除契約!」
「我……」
「兩面宿儺,倒打一耙!兩面宿儺,跑得飛快!兩面宿儺,心眼超小!兩面宿儺,大哥失格!兩面宿儺,千年渣男!
「……閉嘴。」兩面宿儺黑著臉,他被她喊的這些亂七八糟的口號吵得頭疼。
他毫無預兆地松開市川椿的衣領,她差點一個猝不及防就臉撲地面,還好她反應及時,驚險地站穩了。
「給你一個挽回的機會。」兩面宿儺雙手抱臂,居高臨下地看著轉身仰頭的少女,一字一頓地說道,「解除契約,現在。」
「挽回什麼?挽回你嗎?」
「當然是挽回你的命。」
「哦,老規矩,冷卻期一個禮拜。」市川椿不雅地翻了一個白眼,她直面對方驟然變冷的眼神,勇猛無畏地揚著腦袋,仗著契約的保護機制暢所欲言,「當初就是這麼說好的,食言的是你,故意把我甩掉的人也是你。」
兩面宿儺有些煩了,他干脆往桌旁的靠墊上一坐,懶洋洋地單手支著腦袋,一副要和她口頭對線打持久戰的架勢:「以你的能力,殺掉他們不是難事。」
「我信你個鬼。」市川椿毫不客氣地反駁,她站得有些累了,干脆也坐了下來,和他據理力爭,「我是理論派,認真打起來討不著便宜。」
「那剛好可以累積實戰經驗。」
市川椿嘴角一抽,對他擺了一個鬼臉:「萬一我不小心死了,你就帶著我的契約一起進墳墓吧。」
「沒有這個萬一。」兩面宿儺不假思索道。
「你那麼看得起我?」市川椿略微驚訝地眨了眨眼,然後謙遜地擺了擺手,「不行的,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就算是我也可能遇到意外情況。」
「誰說你了?」兩面宿儺鄙夷地看著實則往自己臉上貼金的市川椿,「當時我原路折返了,你再怎麼被對方往死裡打,也能撐到我趕到的那一刻。」
市川椿愣了一下:「……你折返了?」
「你耳朵不好嗎?」
「我只是有點驚訝。」
兩面宿儺冷笑一聲,學會了搶答:「又要故意誇我是個好人來惡心我了?」
「那倒沒有。」市川椿搖了搖頭,「我就是覺得你有點閑,把爛攤子推我身上跑了,去追你還被甩掉了,結果搞了半天你又原路折返打算收拾爛攤子。這種多此一舉的行為,只有一個答案能解釋得通了。」
她深深地望了兩面宿儺一眼,把他激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宿儺哥,你果然是傲嬌屬性。」
「……?」
正當兩面宿儺對傲嬌這個詞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有人輕輕地扣了扣門,一個略顯清冷的聲音從門的那一頭傳了進來:「宿儺大人,我進來了。」
說罷,門板被拉開了。
市川椿仰頭望去,一個發色酷似草莓冰沙的妹妹頭小孩站在門口,對方不動聲色地瞥了她一眼,徑直走到他們的桌旁,將手裡端著的那盤菜擺在了桌上。
「宿儺大人,請用。」草莓冰沙頓了頓,視線往市川椿的方向移去,「這位是您的客人嗎?」
在市川椿抵達這個時代的那一刻,名為裡梅的部下就感受到了她的存在,當時他正在廚房肢解慘叫到精疲力竭的「食材」,他深知兩面宿儺的實力,因此他沒有擔心的必要。
但他沒想到意外闖入宅邸的陌生人似乎是宿儺大人的熟人,她不僅在宿儺大人的房間裡待了那麼久都沒出事,還坐在宿儺大人的對面和他相談甚歡。
——他對「相談甚歡」可能有什麼誤解。
「不是。」兩面宿儺無情地否認了,這讓裡梅有些摸不清他的態度。
與此同時,市川椿正好奇地打量著進來上菜的裡梅。
他的時尚發色對於這個時代而言過於前衛了,整體以白發位置,後腦勺的紅發像血跡一般向周圍暈染。
「宿儺哥。」市川椿習以為常叫出了一個讓裡梅更加震驚的稱呼。
兩面宿儺不耐煩地給了她一個眼神:「又怎麼了?」
「這是你新認的小妹嗎?」市川椿問出了一個驚天動地的問題。
兩面宿儺:「……」
裡梅:「……這位小姐,我是男的。」
市川椿的表情變得更加復雜了:「他也逼你自認小弟嗎?」
裡梅:「也……?」
「別理她。」
兩面宿儺及時制止了這場極有可能繼續進行下去的對話,再聊下去,鬼知道會冒出一些什麼駭人聽聞的句子。他想了想,覺得有必要告訴裡梅關於和市川椿打交道的常識。
「你和她聊天,同一個話題不能超過三句以上。」他頓了一下,「最好別和她說話。」
裡梅有些疑惑,聽宿儺大人的意思,這個人類少女是要留下來嗎?
在此之前,只有他因為廚藝才破例被允許留在宿儺大人的身邊,但現在突然冒出來一個來路不明的女人,宿儺大人還不允許自己和她說太多的話,這讓裡梅忍不住浮想聯翩。
——不,絕對不可能是他想的那樣。
裡梅輕輕搖了搖頭,把這個不切實際的猜想甩出了腦海。
和部下交代完最重要的事後,兩面宿儺這才看向市川椿,和她強調了一遍這個不怎麼重要的事實:「裡梅是男的,你別胡思亂想。」
「……!」裡梅大驚失色。
這分明是哄吃醋的女孩子會說的話吧!?
難道……
他發現了宿儺大人的小秘密?
裡梅並不知道,他認為的胡思亂想和兩面宿儺口中的胡思亂想完全是天南地北兩個意思,而兩面宿儺更不會知道,此刻胡思亂想得最嚴重的竟然是他的部下。
裡梅看向坐在兩面宿儺的神秘少女,和最初那一眼判斷她的危險性不同,這回他觀察得更加認真仔細的是她的容貌。
她有著一頭櫻花般美麗的淺粉色長發,碧綠色的眼睛好似嬌嫩的新葉,讓人非常容易聯想到春意盎然的季節,她的五官精致可愛,笑容元氣滿滿。她的咒力和普通人差不多,身上沒有一點血腥味,多半是在富貴的家庭裡長大的天真大小姐,但那身衣服的款式很奇怪,不像是正經貴族會穿的服飾。
總而言之,除了長相好看和服飾奇怪,裡梅看不出她有什麼特別之處。
「我知道了,他是男孩子,不會搞錯了。」市川椿偏過腦袋,這個叫裡梅的白發男孩一直在用奇怪的眼神審視她,搞得她有些疑惑,「怎麼了?」
「沒什麼。」裡梅搖了搖頭,他收回視線,看向兩面宿儺,「宿儺大人,她是要留下來嗎?」
「啊。」兩面宿儺最終還是選擇了妥協,沒有選擇讓裡梅替他解決她。
這種靈魂契約殺了她沒用,到頭來就成了她前面說的那種結局,帶著她的契約進墳墓。哪怕契約者不在這個世界上,對他不會造成任何影響,他也討厭被契約束縛著的感覺。
他懨懨地說:「大概會死皮賴臉地待一個禮拜吧。」
裡梅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宿儺大人是因為這個人類女孩只待一個禮拜,所以心情不是很好吧?
——實際上,兩面宿儺希望她現在就滾。
「沒錯,就是這樣。」兩面宿儺的松口和退讓市川椿瞬間喜笑顏開,她笑嘻嘻地向旁邊湊了湊,身子傾向裡梅的方向,「你叫裡梅對吧?我的名字是市川椿,接下來的日子請多指教。」
裡梅禮貌地點了點頭,不冷不淡道:「請多指教,市川小姐。」
「直接叫我市川就行了。」
「嗯,市川。」
「那我直接喊你裡梅了?」
「可以。」
兩面宿儺單手托著腦袋,匪夷所思地盯著友好交流的二人,為什麼和他相比,這女人和裡梅的相處模式卻意外的正常?
裡梅送完晚飯沒停留多久就離開了,房間內再次剩下兩面宿儺和市川椿兩個人。
他們面面相覷一會兒,最後由市川椿打破了沉默。
「宿儺哥,我想吃飯。」她誠實地說出了自己的心願。
如果沒遇到那場意外,她本該是和兩面宿儺一起出門吃晚飯,當時她還沒麼餓,結果又是鬥毆又是跑酷,搞得她現在肚子裡空蕩蕩的。
兩面宿儺瞥了她一眼,竟然爽快地把那盤肉推到了她的面前:「吃吧。」
「誒?」
市川椿的臉上是大寫的震驚,她印像中的兩面宿儺可不是這樣的性格,畢竟小心眼這個標簽快要刻入她的DNA了,如此大方的行為讓她瞬間充滿了警惕。
市川椿表情嚴肅:「你知道你讓我想到了什麼嗎?」
「我不想知道。」
很遺憾,哪怕再過一千年,兩面宿儺的意願都無法左右市川椿,她非常認真地說出了自己的想法:「剛才的你溫柔得像一只黃鼠狼。」
兩面宿儺:「……」
意外的不是很生氣,反而有些好奇他是怎麼聯系到一起的。
「有一句歇後語叫: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市川椿貼心地向他解釋,她頓了頓,意識到了有哪裡不對,趕緊補充道,「當然,沒有說我是雞的意思。」
兩面宿儺:「?」
那怎麼到他這兒,就有說他是黃鼠狼的意思了?
但他沒有問,越奇怪的問題就越不能問市川椿,這是對自己最好的保護,男孩子出門在外要保護好自己,就算是詛咒之王也是如此。
他沒有搭理她那些莫名其妙的話,猩紅色的眸子不溫不火地盯著她,仿佛真的是出於一片好心:「你不是想吃晚飯嗎?」
「嗯,但是……」
市川椿糾結地盯著那盤色香味俱全的肉,空蕩蕩的胃誘惑著她快點動筷子,但曾經在公式書上看到的情報浮現在了腦海,理智讓她決定詢問清楚。
於是,她抬頭看向了對面那位似笑非笑的詛咒之王,選擇主動開口詢問:
「宿儺哥,這是人肉嗎?」
第25章 第二十五天(入v三合一)
「——宿儺哥, 這是人肉嗎?」
空氣中的氣氛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兩面宿儺嘴角的笑意加深了幾分,他掛著看好戲的惡劣微笑, 市川椿立刻明白了,眼前的這盤肉絕對是他的同類。
雖然她曾經冒出過一些危險想法, 但那是迫不得已的情況, 更何況她也沒打算把兩面宿儺整個給燉了,頂多要兩塊雞翅……哦不對, 是兩條手臂。
「你可以嘗嘗看。」兩面宿儺以不容拒絕的態度強硬地把這盤肉往前推了推, 他用筷子夾起其中一塊,不懷好意地把它往少女的嘴邊湊。
市川椿剛想說話,那雙筷子就往她張開的嘴裡懟, 她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對方的手腕,不滿地抗議道:「我不想吃。」
兩面宿儺來了點興致, 她越是反抗,他就越想往她嘴裡塞, 尤其是市川椿這人經常像沒長耳朵似的無視他的話, 現在輪到他無視她了。
如果能看到她崩潰的表情,那真是再好不過了。
兩面宿儺體驗了一把選擇性失聰的快樂,看著市川椿氣鼓鼓地抵著筷子的模樣,他的心情大好, 絲毫不介意她這副不情願的態度。
「能和我共享佳肴, 是你的榮幸。」
市川椿:「?」
市川椿:「那你怎麼不把你的手臂剁下來放鍋裡燉湯助助興?」
盡管她沒有她表現出來的那麼抵觸, 她的道德感相對來說有些稀薄, 但被兩面宿儺著麼一這樣, 她的強脾氣上來了, 擺出誓死不從的態度。
「想留下就必須吃。」兩面宿儺威脅道, 他推筷子的力氣又大了一些。
但市川椿的力氣也很大,她不僅把他抵得無法上前,還有力氣大吼:「想解除契約就別讓我吃!」
兩面宿儺危險地眯起眼睛:「你威脅我?」
「不是你先威脅我嗎?」市川椿被對方的邏輯驚到了,熟悉的口號又喊了出來,「兩面宿儺,倒打一耙!兩面宿儺,心眼超小!兩面宿儺,大哥失格!」
「閉嘴。」兩面宿儺的太陽穴隱隱作痛。
「那你先停手!」
「吃一口我就放過你。」
市川椿氣呼呼地瞪著在喂她吃人肉這事上格外執著的兩面宿儺,越看越百思不得其解:「宿儺哥,我可以理解我們久別重逢後你的喜悅,但你是不是開心過頭了?為什麼那麼樂於分享?」
兩面宿儺沉默了一秒,匪夷所思地問:「你覺得我在和你分享?」
市川椿驚訝地瞪圓了眼睛:「你都遞到我嘴邊了,還不願意承認嗎?宿儺哥,口是心非也要有個度啊!」
兩面宿儺:「……」
以分享這個詞的定義來說,她的理解好像沒有問題。
他放棄和她解釋他的行為和分享有著本質上的區別,反正最後一定會被她的迷之腦回路繞回來,干脆順著她的邏輯說下去:「裡梅的手藝很不錯,很少能遇到把人肉烹飪得那麼美味的廚藝了。」
市川椿的表情更加微妙了:「宿儺哥,你真的溫柔像一只黃……」
兩面宿儺:「夠了。」
市川椿繼續抵著筷子,為了不暴露她的手有些酸,她決定和對方閑聊幾句:「其實我有一個問題。」
兩面宿儺連問題都懶得聽,直接表明了他的態度:「我不想回答。」
市川椿委屈巴巴地說:「我只是好奇,既然裡梅的廚藝那麼好,那他是不是伏魔御廚子的擬人態?就像《BLEACH》裡的斬魄刀一樣。」
「……我的領域和廚師無關。」盡管兩面宿儺至少有一半以上沒聽懂市川椿在說什麼,但他居然奇跡般地領悟了她的意思,「回答你了,滿意了嗎?
他面無表情地把筷子往她嘴裡懟:「張嘴,吃掉。」
「我吃你個腿啊!」
市川椿爆發出驚人的力道,硬生生地把他的手往後推了一些,她甚至都冒出了使用令咒的打算,但她估計她用了就會被兩面宿儺逐出家門。
她決定再掙扎一番,「我不要吃這個!我要吃豬肉!」
聽到豬這個詞,嘴前那雙筷子微微一頓,像是觸發了什麼不好的回憶。
市川椿沒有放過這一刻的細節,她的大腦飛快地運轉著,重復了一遍之前她都沒有提到的句子:「我要吃豬肉!」
兩面宿儺:「……」
她猜對了,自從那件事後,他非常討厭豬這種生物。
說到底,還不是她害的。
市川椿立刻就確定她掌握了正確的通關密碼,她輕輕地嘆了一口氣,眼神深邃得像一眼望不到盡頭的湖泊:「我懂了。」
此話一出,兩面宿儺的眼皮一跳:「你又懂了?」
「你不想殺害你的坐騎的同類。」市川椿信誓旦旦地肯定道,「雖然你們結緣時間非常短暫,但你把它放在了心上,寧可吃人也不吃豬。宿儺哥,你果然是重情重義的好人。」
兩面宿儺:「……」
他有一種想把這盆肉扣在她頭上的強烈衝動。
「如果我現在作畫一幅,你說,千年後會不會出土一幅名為《宿儺騎豬圖》的古文物?」市川椿的語氣躍躍欲試,仿佛下一秒就會從道具圖鑒裡拿出她心愛的小毛筆,為他傾情作畫一幅。
「……」
兩面宿儺「啪」地一聲放下了筷子,桌子都被他震得顫了顫。他冷冷地掃了一眼市川椿,拜她所賜,他連吃晚飯的胃口都沒有了,被她活生生氣飽了。
——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能發現,每次他想看好戲都是以他被迫害來收場。
市川椿眨了眨眼:「你不吃了嗎?」
「和你有關系嗎?「兩面宿儺心煩意亂地扶著額頭,一想到這樣的苦日子還要持續七天,他居然覺得前途一片昏暗。
「確實沒有。」市川椿揉了揉發酸的胳膊,她摸了摸干癟的肚子,嘆了一口氣,「但我的豬肉……」
「找裡梅,讓他想辦法。」
兩面宿儺只想快點把她打發走,至於下一個遭殃的是誰,這不在他的考慮範圍內。
一聽自己的晚餐有著落了,市川椿眼睛一亮:「裡梅在哪兒?」
「你先從這裡滾出去,滾到走廊的盡頭,他應該在收拾廚房。」兩面宿儺煩躁地擺了擺手,示意她快滾,「要是他不理你,就說是我讓你來的。讓他看好你,沒事別出現在我面前。」
「沒問題,謝謝宿儺哥!」市川椿她歡快地從坐墊上站了起來,和兩面宿儺陰郁的心情形成鮮明的對比。
她抬起手,食指和中指並在一起,向額前一舉,「向你敬禮,salute!」
兩面宿儺:「……」
她怎麼還沒滾?
目送櫻發少女拉開房間的門滾蛋的背影,他終於松了一口氣,但他剛准備拿起筷子繼續干飯,卻被她殺了一個回馬槍。
「對了。」走到門口的市川椿突然想到了什麼似的,她扶著門轉過身,綠寶石般的眼眸亮閃閃地彎了彎,「恭喜你啊,奮鬥了那麼多年,終於不是流浪漢了,可以和小弟一起住大別墅了!」
她不忘做一個加油打氣的動作。
但元氣滿滿的模樣沒有持續一秒,一根筷子筆直地朝著她的腦袋飛過來,帶著要爆了她頭的殺氣。她趕緊往旁邊一躲,隨手一擲的筷子竟然讓門板瞬間四分五裂,仿佛在暗示她的下場。
「還不滾?」男人低沉的聲音傳了出來。
「這就滾!」但出於對奶媽預備役的關心,市川椿決定多問一句,「不過,你一根筷子吃飯方便嗎?」
話音剛落,另一根筷子以遠比剛才更恐怖的力道飛了過來,為了這座宅邸不會重蹈覆轍,自帶保護機制的市川椿只好匆匆忙忙地躲開了。
——他是被老媽子嘮叨就不開心的叛逆小孩嗎!?
市川椿一邊在心裡吐槽他只能手抓了,一邊逃離這間房間。
……
「——是嗎,宿儺大人是這樣交代的?」
裡梅正在清理處理食材不幸蘸上的血跡,整個廚房裡散發著淡淡的血腥味,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名為市川椿的櫻發少女闖了進來。
她快速地掃了一眼廚房的情況,駭人的場面卻沒讓她什麼特別的反應,而她反而帶來了一則讓他有點驚訝的消息。
裡梅捏著下巴思考了一會兒,他看了看還沒來得及丟掉的殘渣和骨頭,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嗯,我知道了,我帶你出去吃吧,我先把這裡收拾一下。」
「那麻煩你了!」市川椿乖巧地站在廚房門口等待。
裡梅所謂的收拾和處理凶案現場似的,一些不易挪動的內髒被他凍成了塊,和骨頭一起裝進了袋子裡面,他很快地把廚余垃圾打包好,提著袋子往廚房外走。
走到市川椿的身邊,他特地停了一下:「走吧。」
「好!」市川椿興高采烈地跟了上去,活像小學生出去春游那樣開心。
雖然不是特別明顯,但她能感受到裡梅有在照顧她。
她心想,宿儺哥還挺有威嚴的!
市川椿跟著輕車熟路的裡梅把那一袋「垃圾」丟了,她全程熟絡地和對方聊天,仿佛根本就不知道、或者說是不在意袋子裡裝的是什麼。
「裡梅,你吃過了嗎?」
「沒有。」
「等下是你請客嗎?」
「嗯。」
得到了准確的答復,市川椿徹底放心了,錢包空空的她只需要一句豪邁的「請客」就可以拉滿她的好感,裡梅在她心目中的形像瞬間無比高大。
她開始沒話找話:「你什麼時候開始跟隨宿儺的?」
裡梅言簡意賅道:「這段時間。」
市川椿了然:「原來是最近入隊的?那我比你還要早一點,在他是lily的時候就認識他了。」
陌生的單詞讓裡梅有些摸不著頭腦,他側了一下腦袋,疑惑地問:「Lily是……?」
「哦,你說lily啊。」
市川椿想了想,如果解釋Lily是指一個人年輕的時候,那好像顯得兩面宿儺已經人老珠黃了,她思考再三,終於決定好了該怎麼解釋。
「嗯,lily就是小時候。」她一錘定音。
裡梅大驚失色:「小時候?」
所以,這個女人的身份是……宿儺大人的青梅竹馬!?
市川椿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被冠上了奇怪的身份,她心想著裡梅可能想聽一些關於兩面宿儺的事,於是,她興致勃勃地和他講述這段時間他們發生的一些事情,包括村民活祭、集市賣豬,但沒有提到她是千年前穿越來的。
基本的安全意識,她還是有的!
這些事跡在裡梅聽來卻不是那麼一回事,他的表情越來越古怪,最後接近於一種看開了的大徹大悟。
——原來宿儺大人和他的青梅竹馬,是靠賣豬白手起家的啊……
裡梅拍了拍市川椿的肩膀,淡漠的臉上出現了一點鼓勵的表情:「辛苦了。」
市川椿搖了搖頭,一副懷念過去的表情:「都過去了。」
兩個人成功地無障礙跨頻聊天。
「宿儺大人現在過得很好,你跟著他不會像以前那麼難了。」裡梅以為如今市川椿過得不是很好,所以特地來投靠兩面宿儺,考慮到宿儺大人好像因為她只待一個禮拜而不太開心,他決定勸她幾句,「你可以多待一段時間,現在的宿儺大人養十個你都不成問題。」
「真的嗎?」
市川椿的眼睛亮閃閃的,她甚至萌生了拖家帶口把黑貞他們全都接過來住的念頭,但一想到好像天生和兩面宿儺合不來的黑貞大概率會誓死不從,她只好遺憾地打消了這個念頭。
「算了,我過得也不賴,只不過因為一些不可抗力才必須要拜托宿儺哥收留我一段時間。」
「你遇到麻煩了嗎?」裡梅皺了皺眉,心想怎麼會有人那麼不知好歹,連宿儺大人的青梅竹馬都敢得罪?
「是有點。」市川椿撓了撓臉頰,她很少遇到像裡梅那麼懂事體貼還會做飯的人了,就連家裡最靠譜的螢丸在他面前都甘拜下風,「沒關系,不用擔心我,我很快就能解決的。」
「那就好。」裡梅頷首,「如果遇到不能解決的事情,可以去求助我和宿儺大人。」
市川椿感動極了:「好,謝謝你們。」
對兩面宿儺把她拋下還責怪他的不滿,早在他說當時他來折返找自己的那一刻消失了,如今和裡梅交流一番,口嫌體正直的傲嬌形像更是屹立不倒了。
雖然兩面宿儺脾氣臭還喜歡嘲諷她,但哪怕過去那麼多年了,他依舊不忘過去的情分,那麼細致入微地照顧她,她實在太感動了。
市川椿暗自下定決心,以後一定要謹言慎行。
兩面宿儺的心眼似乎不大,她好像總會在無意間氣到他,但看在他對自己那麼好的份上,她必須要注意平時裡的一言一行,不能辜負他對自己的悉心照料!
「裡梅。」為了證明自己絕不是只會喊喊口號,她拍了拍胸口,豪情壯志地囑托道,「以後有什麼我能幫忙的,盡管開口。殺人放火,我樣樣精通。」
她確實是遵紀守法的三好公民,但那是21世紀限定,現在是法律管不到她的千年之前——准確來說是九百多年前,為了不辜負宿儺哥對她的一片真心,她願意為他做法外狂徒!
市川椿情不自已地為她和兩面宿儺的兄妹情誼感動到了。
「可是,你……」
裡梅於心不忍地上下打量了一番市川椿的瘦弱身材,細胳膊細腿,沒長一點肌肉,身上的咒力和普通人差不多。要不是看在她和宿儺大人從小賣豬白手起家的份上,她從自己身邊走過,他估計都不會留意到她。
市川椿疑惑地問:「我怎麼了嗎?」
「你看起來有些……」裡梅斟酌著措辭,委婉地說道,「不太適合打打殺殺。」
市川椿愣了愣,下一秒,她用帶著哭腔的聲音喊道:「裡梅。」
「……怎麼了?」
裡梅被感動得快要哭出來的櫻發少女搞得有些懵了,難道他那句話傷害到她了嗎?不至於吧?
「你一定是我的靈魂摯友。」市川椿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淚,她感激地一把抓住裡梅的手,鄭重地說,「你是第一個說我不適合打打殺殺的人。」
每當她自稱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周圍的人只會甩她一個「你看我信嗎」的眼神,但這一次不一樣,裡梅居然主動說出了她的真實想法!
裡梅:「……」
他突然覺得事實和他想的可能有點偏差。
能和宿儺大人站到一起的人,能弱到哪裡去呢?而且,她能在自己毫無預兆的情況下闖入宿儺大人的房間,可見絕對不是普通人。
——如果他知道她一門板撞到他的宿儺大人的腦門,他大概會更驚訝。
市川椿松開了他的手,轉身向前走去,蹦蹦跳跳的樣子看起來格外開心。
望著她的背影,裡梅覺得有必要問清楚她到底是什麼樣的定位。萬一他猜錯了,她真是一個柔弱的花瓶,出事了不好向宿儺大人交代。
裡梅喊道:「市川。」
「嗯?」聞聲,她回過頭,「怎麼了?」
「你是咒術師嗎?」
「……嗯?」
前一秒還開開心心的櫻發少女,現在卻嘴角有點耷拉下來了,那雙翡翠般的綠眼睛眨了眨,像是在控訴自己不理解為什麼會問她這個問題。
市川椿不太開心地嘆了口氣,語重心長地向裡梅解釋自己的立場和咒術界八竿子打不著:「我不是咒術師,也不是詛咒師,我不會使用什麼咒力還是術式,但我能看得見詛咒。」
她突然出手,給了趴在牆壁上長得歪瓜裂棗的詛咒一拳頭,把它揍得陷進了牆裡,過了幾秒它化為了星星點點消失了,這位路過的無辜詛咒被這樣被她當場祓除。
她放下手,謙遜地說:「我只是一個適合站在戰場後方的召喚型異能力者。」
裡梅:「……」
他詭異地掃了一眼陷進去的牆壁,懷疑她對戰場後方有什麼誤解。
但他沒有忽略這句話中的關鍵詞,「召喚型異能力者?你可以召喚什麼?」
「妖怪、詛咒、付喪神、英雄、道具……」市川椿掰著手指一一例舉,如果不是因為這樣說不太禮貌,她差點把「你死了以後也能加入卡池」這句話說出來。
她補充了一句,「但是不能召喚活人。」
「那……」裡梅本想繼續詢問召喚出來以後有沒有契約限制,卻被一根手指抵住了嘴。
「噓——」市川椿半斂著眸子,做出了噤聲的動作,「你問的太多了。」
「……」裡梅愣在了原地,沒說出口的話被他吞了下去。
確認對方徹底閉嘴不出聲以後,她笑嘻嘻地收回了手,又恢復了剛才活蹦亂跳的模樣,「裡梅,吃飯的地方還沒到嗎?我好餓啊。」
裡梅花了幾秒從剛才的狀態中恢復過來,聽到少女的問題後,他慢吞吞地抬手指了個方向:「……就在前面。」
「好!」
裡梅深深地凝視著走在前方的市川椿的背影,剛才她那個冷淡的眼神談不上殺氣騰騰,和他見過的強者相差甚遠,但卻讓他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怪異,那樣近乎死寂的漠然好像不適合出現在一直以元氣脫線的性格示人的她的身上,讓他恍惚間誤以為看到了另一個人。
這種相斥且割裂的違和感讓他很不是適。
——果然,不能把和宿儺大人有關系的人看輕。
裡梅堅定了這個想法,跟上了市川椿的步伐,提醒道:「市川,你走錯方向了。」
「什麼?」市川椿嚷嚷著,「你不早說!」
……
過了大概一個時辰,裡梅和市川椿吃完晚飯回到了宅邸。
此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在咒力全盛的平安時代,夜晚並不太平,多虧了有裡梅這個行走的人形護身符,一路上沒發生什麼意外。
給市川椿安排好了房間,收獲了一句意料之外的「晚安」後,裡梅提著油燈走在宅邸的走廊上,沒走幾步,他碰到了坐在長廊上的兩面宿儺。
月光傾灑而下,男人正倚靠著木柱閉目養神,平日裡的戾氣和血腥味仿佛被皎潔的光衝淡了不少,但在他慵懶睜眼的那一瞬間,如有一輪像征著不詳的血月倒映在他的眼中,世間萬物為之顫抖。
(Ps.市川椿除外。)
「回來了?」兩面宿儺打了個哈欠,他的聲音帶著似乎還未清醒的困倦,「怎麼樣?」
裡梅思考了一下,給出了一個比較保險的答案:「她不是普通人。」
「她確實不是。」兩面宿儺冷哼一聲,市川椿這腦子要是能被劃為普通人的範疇,他絕對第一個跳出來不同意。
「她和我說了她和宿儺大人您在一起的那段時間發生的事……」裡梅停頓了一下,他觀察了一下對方,確定兩面宿儺沒有特別的反應後,他才繼續往下說,「很不容易。」
兩面宿儺哪知道新冒出了一個青梅竹馬靠賣豬白手起家的版本,他天真地(有朝一日,這個詞居然會用在詛咒之王的身上)以為通過市川椿的描述,裡梅從這些荒謬的事情中感受到了她非同凡響的腦回路,也包括了自己和她相處之不易。
於是,他點了點頭,深表贊同:「確實很不容易。」
兩面宿儺一點頭,裡梅立刻就敲定了這件事在他心目中的真實性,甚至對市川椿這人充滿了好奇。
從追隨兩面宿儺前,到現在被他留下來,裡梅從未聽說過他身邊有女人的存在。
他本以為是宿儺大人對這些不感興趣,他有更重要的大業需要去完成,他曾聽說過一句話,女人只會影響拔刀的速度。
但現在他終於明白了,那是因為宿儺大人的身邊始終留了一個屬於市川椿的位置。
想到時至今日兩人才得以重逢,裡梅不忍輕嘆一聲:「只有一個禮拜嗎……」
兩面宿儺:「?」
他怪異地瞥了裡梅一眼,要不是他對自己的聽力有著足夠的自信,他都要懷疑是自己的耳朵出問題了。
他皺了皺眉頭:「你說什麼?」
裡梅誤以為戳到兩面宿儺的傷心事了,趕緊搖頭否認了:「沒什麼。」
兩面宿儺:「……」
不對勁,難道那女人帶壞他的部下了?
……
由於經歷了非常耗費體力的跑酷和鬥毆,疲憊的市川椿很早就睡了,宅邸的住宿環境非常不錯,她睡了一個安穩的好覺。
翌日清晨,在清脆悅耳的鳥鳴聲中,睡到自然醒的市川椿從床上爬了起來。
枕邊放了一套裡梅貼心為她准備的女式和服,如果不是大小對不上,她都要以為之所以他那麼迅速地籌備好,是因為拿了兩面宿儺的和服。
畢竟他的女裝癖已經深入人心了。
穿和服太麻煩了,市川椿耗費了比平常多數倍的時間在更衣上,等她好不容易穿出個人樣,拉開房門准備迎接元氣滿滿的新的一天,正好撞上了站在房間門口的草莓冰沙頭的小朋友。
「嗨,裡梅。」市川椿笑嘻嘻地招了招手。
「……嗨。」裡梅學著她的樣子,僵硬地招了招手,下一秒他輕咳一聲,恢復了正色,「等下我和宿儺大人要出去一趟,早飯我已經准備好了。」
市川椿指了指自己:「我不用去嗎?」
昨天她好不容易下定決心要當法外狂徒,今天居然就把她排除在外,這樣顯得她的決心很不值一提誒!
「嗯。」裡梅認真地交代,「你待在家裡,不要亂跑。」
兩面宿儺特地關照過,無論市川椿說什麼都不准帶她一起去,哪怕她一哭二鬧三上吊都別理她,讓她一邊待著去。
他不允許自己的清閑世界被這個麻煩的人類破壞。
當時的裡梅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他大概明白了,宿儺大人寧可金屋藏嬌,也不想讓他的青梅竹馬受到一點傷害,饒是冷酷無情的詛咒之王,也有鐵漢柔情的一面。
那一刻,人性之光在兩面宿儺的頭頂熠熠生輝。
「我知道了。」被剝奪了外出郊游(?)的機會,市川椿一下子就蔫了,她垂頭喪氣地抱著被子,「你們去干什麼?踏青嗎?」
「不是。」裡梅抽了抽嘴角,尋思著離踏青的日子好像還有段時間,他語焉不詳地解釋道,「有幾個不識好歹的家伙,我們去教訓一下。」
當然,結局肯定不只是教訓那麼簡單。
「我懂了。」市川椿立刻悟了,她一只手握拳,和另一只手的手掌一拍,「是去給宿儺哥采購午飯原料。」
裡梅覺得有必要為兩面宿儺澄清一番,於是便開口道:「宿儺大人不是什麼都吃的,他喜歡女人和孩子。」
但他說完卻突然意識到了有什麼不對,這樣的說辭會不會讓宿儺大人的青梅竹馬產生一些誤會?
市川椿沒什麼特別的反應,她平靜地點了點頭,隨口感慨道:「他還挺挑食的。」
裡梅:「……」
這是生氣了吧!就是那種假裝什麼也不在意但其實心裡恨不得把宿儺大人綁起來烤了的生氣!
「市川,不要誤會宿儺大人,他只是……」裡梅努力地找補,艱難地吐出連他都不相信的解釋,「只是……睹物思人……」
市川椿:「?」
這回輪到市川椿傻眼了,她詫異地瞪大了眼睛,表情變得越來越古怪,「他靠吃小孩和吃女人來睹物思人?到底是誰那麼招他恨啊?」
她頓了頓,無數曾經二人共處的畫面從她腦海中一一閃過,她猛地意識到了什麼,
她驚恐地指了指自己:「不會是我吧!?」
無視推理過程,只看結果的話,她倒是說中了。
「絕對不是!」裡梅驚得差點要蹦起來了,他連忙擺了擺手,仿佛這樣就能把這個念頭從她的腦海裡趕出來,「宿儺大人怎麼可能恨你?」
市川椿落寞地低下了頭:「可我把賣豬的錢弄丟了。」
裡梅信誓旦旦:「宿儺大人絕不是會計較錢財的男人。」
市川椿的頭低得更低了:「我消失了那麼久才出現。」
裡梅拍了拍她的肩膀:「沒關系,他知道你的苦衷。」
市川椿小心翼翼地抬起頭:「我還要在這兒待一個禮拜,給宿儺哥添麻煩。」
裡梅摸了摸她的腦袋,安撫道:「不會的,宿儺大人還嫌你待的時間太短了,有點不太開心。」
市川椿:「?」
竟然還有這種荒唐的事?
她才知道兩面宿儺居然有這種少男心事,沒想到他藏得那麼深,要不是今天裡梅告訴她,估計她這輩子都不可能知道。
——傲嬌悶騷男的心思,真難猜啊。
她在心中感慨道。
盡管如此,她注定要辜負兩面宿儺的一片好心,她的歸宿不在這裡,而在九百多年後,她的同伴們還在等她。
她心痛如絞也改變不了她不得不和她的奶媽預備役徹底揮別的命運,好在還有千年後續約的儺老板這一存在,這日子好像還有那麼一點盼頭。
「能知道他的真實想法,我很開心。」市川椿遺憾地嘆了一口氣,「但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必須盡快離開這裡。」
「我能諒解。」裡梅深知,能和兩面宿儺站在一起的人,無論是實力還是野心都非等閑之輩。
「宿儺哥是一個非常難懂的奶…咳…男人,多虧了你告訴我這些,我好像更加了解他了。」市川椿感激地抱了一下對方,「謝謝你,裡梅。」
「不客氣,這是我應該做的。」裡梅在心裡輕嘆一聲,對不起,宿儺大人,我只能幫你幫到這裡了。
又是一場莫名其妙的跨頻道聊天結束了。
然而,市川椿、裡梅、兩面宿儺——他們之中的任何一人都沒想到,他們之間的倆倆交流竟然從來沒有在同一個頻道上,而且各個都相差得離譜,以至於對彼此的了解反而越來越超詭異的方向發展。
也不知道誰能率先發現。
……
送走了外出的兩人,市川椿去了廚房,裡梅准備好了豐富的早飯,隔著遠遠的就能在走廊聞到香味。
由於不知道她的胃口和喜好,裡梅准備了幾乎是三人份的飯菜。
有那麼一瞬間,市川椿差點想用令咒召喚一位幸運兒陪自己共享佳肴,但她只有一條令咒,這種端水端不平的事情,她是不會做的。
飯後閑來無事,市川椿只好獨自參觀這座宅邸,就當作是散步了。
對於僅住兩人、哪怕現在再加上一個她的住宅而言,兩面宿儺的宅邸非常寬敞,但和她曾經住的三層大別墅相比,那就明顯不及它了。
她花了幾分鐘很快地觀賞完,腦子裡只有一個感想:兩面宿儺哪來的錢?
但他的掙錢方法估計沒有什麼參考價值,有一句話說得好,發財的方法都寫在法律裡了。
參觀完別墅後,市川椿又無事可做了,九百多前的時代沒有手機和電腦,連一台可以打發時間的電視機都沒有。
她想,難怪兩面宿儺喜歡看法制節目,換作是她,哪怕現在只能放動物世界她也樂意啊。
她不太敢出門,這種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太容易迷路了,作為一個向來誠實守信、說到做到的人,到時候被兩面宿儺當成跑路了就麻煩了。
市川椿悲傷地覺得自己像一個座敷童子。
她無所事事地坐在長廊上發了一會兒呆,中午的烈陽照得她眼睛疼,她沒坐一會兒就受不了了,決定還是回房間睡午覺。
吃飽了就容易困,市川椿鑽進被窩沒多久就開始眼皮打架了,她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意識沉沉地在溫暖的被褥中進入了夢想。
……
可能是太久沒回去了,市川椿夢見了孤島上的那座別墅。
午後的陽光明媚而燦爛,卻不及櫻發少女臉上的笑容,她似乎是遇到了開心事,正掩嘴笑得肩膀都在都在抖動。
市川椿恍惚了一下,啊,這就是上帝視角吧?
旁邊聚集著回應召喚的同伴們,她依次一張張臉看了過去。
有脾氣不怎麼好卻處處為她著想的心頭愛貞貞,有全家身材最嬌小但也是最靠譜的螢丸,有經常陪同自己胡鬧或者出門辦事的鶴丸,甚至連許久沒見面的迪盧木多都在。
嗯?等下,伊什塔爾呢?
宿儺哥不在她還能理解,他是薛定諤的奶媽,但她家最熱心也是最容易掉鏈子的金星女神呢?
就在她疑惑不解的時候,堪稱是噩夢的聲音從別墅外響起——
「Gate open!」
市川椿:「……」
糟糕,DNA動了。
「由偉大的天,向偉大的地!」
那一刻,她終於明白了。
試問,如果世界上有比陽光更耀眼、比笑容更燦爛的事物存在,那是什麼?
那必然是伊什塔爾瞄准別墅轟炸的寶具。
「Jebel Hamrin Breaker(艾比夫山粉碎者)——!」
寶具釋放,噩夢驚醒。
「不要啊啊啊啊啊!!!」市川椿鬼哭狼嚎著,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
她呆坐了幾秒,擦了擦被嚇出的冷汗,又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好家伙,心跳快得嚇人。
還好是虛驚一場。
市川椿松了一口氣,剛准備原地躺下,卻發現了一絲不對勁的地方。
——為什麼她聞到了一股嗆人的煙味?
混沌的大腦瞬間清醒了不少,她揉了揉視線還有些迷糊的眼睛,環望了一圈四周,然後她差點一口氣沒上來。
誰能告訴她,為什麼她正在一片火海裡睡午覺啊!?
第26章 第二十六天
望著燃燒中的宅邸, 市川椿覺得自己可能沒睡醒,或許她應該原地躺下,再次睜眼就會發現原來一切都是個夢。
……屁咧!下次睜眼就是天堂見了吧!?
市川椿一個鯉魚打挺, 從榻榻米上干脆利落地爬了起來,她仔細觀察了一下周圍的情況, 目前火勢並不大, 比起有人惡意縱火或者意外著火的情況,更像是對宅邸發動攻擊後產生的爆炸。
冷靜, 遇到這種情況應該先干什麼?
答案是報警。
雖然這個時代無法報警, 但有比警察更好使的存在。
市川椿果斷掏出SR級道具——對講機,將隊伍頻道調至對兩面宿儺的私聊模式,然後她按下了按鍵:「宿儺哥, 速回!有人偷家了!你家炸了!」
通知完畢後,她思考接下來該怎麼辦。
她迅速整理了一下現在的情況:
打野(宿儺)和法師(裡梅)出去帶線, 她這個輔助守家掛機,卻被偷家打到了水晶, 只好瘋狂發集合信號。
火舌卷上建築物和家具, 比她剛睜眼時又打了一點,但滅火器用時方恨少,唯一一個上次砸咒靈凹進去了,她把它拋在原地沒收起來。
不過, 現在不是滅火就能解決的問題了。
市川椿從房間裡溜了出來, 沿著長廊繞到了庭院, 她躲在樹後往正門方向望去, 疑似咒術師的罪魁禍首堵在門口, 光是她看到的就有十幾個人, 不知道門外還有多少人。
——她這是撞上「圍剿兩面宿儺」的咒術師團建了嗎?
她憂愁地收回了腦袋, 從正面突破是不可能了,光明正大地走出去和小腦萎縮沒什麼區別,估計他們連聽她解釋的余地都不會有,當場把她就地正法了,等宿儺和裡梅回來只能給自己收屍了。
……不排除他們不給她收屍的可能性。
她繞到了宅邸的後門,但那邊也有一堆人守著,圍得水泄不通,徹底打消了她走這條路的念頭。
市川椿只好蹲到圍牆下面,扮演一只沒有存在感的蘑菇。
如果兩面宿儺再不回來,她只能用令咒喊人了,但這就要面臨著究竟喊兩面宿儺還是黑貞的究極難題,難度系數等同於你媽和你女朋友去撈不幸落水的你,你該去抓誰的手。
就在這時,突然從後落下一片陰影,把蹲在牆角的市川椿籠罩其中。
「這裡怎麼躲著一個小老鼠?」一個慵懶的聲音從她的頭頂上方傳來。
「……」市川椿慢吞吞地抬起腦袋,和立於圍牆上的咒術師對上了視線。
根據她多年的觀影經驗,站在這種位置的往往是比較牛掰的大人物或者逼王。
「人類麼?」咒術師眯起眼睛,用審視的眼神打量著市川椿,不能對出現在這裡的人放松警惕,「你和兩面宿儺是什麼關系?」
「我是……」
市川椿卡殼了。
倒不是擅長胡扯的她現場編不出身份,而是因為她還沒來得及說出一句話完整的句子,這個站在圍牆上的咒術師臉上的表情由最開始的囂張定格成了難以置信的驚恐——
然後,人首分離了。
市川椿不幸被鮮血淋了一身,人頭以下的身體跌落在她的腳邊,而人頭從上方如皮球似的掉了下來,正中她的懷裡。
市川椿木然地低下頭,和懷裡的人頭對上視線了,她沉默了幾秒,眼角一抽,像摸到了燙手山芋似的趕緊把它丟了出去:「臥槽!」
她用袖子擦了擦臉上的血,麻利地站了起來,轉過身子一抬頭,果然看到了兩面宿儺那張熟悉的臉。
他悠閑地坐在剛才咒術師站著的位置,一條腿盤坐著、另一條腿蕩著,猩紅色的眸子饒有興趣地打量著她被淋了一身血的慘樣。
「兩面宿儺!」市川椿悲憤不已,「你以為你在拋繡球嗎!?」
兩面宿儺皺了皺眉,嫌棄道:「我瘋了嗎,拋給你?」
「?」
此刻的市川椿非常想把那顆滾遠的人頭撿回來,然後狠狠地砸在他的臉上。
但她沒這個機會,兩面宿儺的囂張登場瞬間就吸引了咒術師的注意力,所有人立刻以解決他為首要目標,現場混亂得像便利店的優惠跳樓價大搶購。
此時,白發少年跳上了圍牆,彎腰伸手,抓住市川椿的領子,輕輕松松地就把她撈起來,在她驚訝的「哇啊」聲中,帶著她再次翻出了宅邸的圍牆。
「裡梅!」市川椿叫出了白發少年的名字。
裡梅的身高提著她無法避免雙腳拖地的情況,他改成了把她扛在肩上,向另一個方向跑去:「你沒受傷吧?」
收到市川椿的呼救時,他們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兩面宿儺突然冒出了一句「有小蟲子來找麻煩了」,裡梅還疑惑著他是怎麼知道的,結果他的下一句是「嘖,那個女人連求救都那麼吵」。
青梅竹馬之間的溝通方式,他不懂。
「沒…沒有。」
裡梅跑得太快了,市川椿被顛簸得頭暈,講一句話的功夫差點咬到舌頭。
她的腰被他一手按住,固定在了他的肩膀上,臉朝著他背部的方向。她抬起下巴,宅邸逐漸遠離他們,但火光中兩面宿儺的背影依舊如此清晰,接下來要迎戰的幾十個咒術師對他而言僅僅只是一個不值一提的數字。
「難道咒術師覺得光是這點人就足以圍剿宿儺了嗎?」市川椿小聲吐槽。
裡梅的聽力很好,沒有錯過她的話:「他們對自己的實力沒有准確的認知。」
確實,她遠遠地就能看見衝上來的咒術師在躍起的那一刻如同放在砧板上的肉,被切成了大小不等的幾塊,血液在空中如同放煙花似的向四處飆升。
裡梅帶市川椿前往的是兩面宿儺在另一處的宅邸,距離不算太遠,而且他的速度比汽車還要快,行徑路線完全參考兩點之間直線最短,沒多久就把她安全送到了。
僅僅是身體上的完好無缺,事實上,市川椿被放下來的那一刻,堪比做了過山車一樣頭暈目眩,差點把午飯給吐了出來。
「他們會找到這裡嗎?」市川椿無精打采地趴在新住宅的桌上,臉貼著冰涼的桌面,試圖用這樣的讓自己清醒點。
「不清楚。」裡梅給市川椿倒了一杯水,在她的對面坐下,「但這一波應該是特地派來送死的。」
「我懂了。」市川椿拿起水杯,抿了一口,「把那些不服上面管教的咒術師都派出來,借宿儺哥之手清理一波。」
可喜可賀,她終於真的懂了一回了。
「確實如你所說……」裡梅驚異道,「你那麼了解他們?」
「那當然,無論過多久,咒術師都是那麼的爛。」市川椿自信滿滿道。
只要用她那個時代的咒術師高層的腦回路推理一波,答案八九不離十,實在猜不出就選出最爛的一個答案,那多半就是他們的選擇。
市川椿記得她在公式書上看到過,這個時代的咒術師糾集力量向兩面宿儺挑戰卻統統以失敗告終,但現在他們卻把那麼多咒術師當作棄子派來送死。
雖然說人數再多一點也不見得能把兩面宿儺怎麼樣,但好歹積少成多,能攢一點是一點。
她懷疑現代的咒術師數量如此稀少,都是他們的前輩作死作出來的。
市川椿注視著水杯裡的倒影,篤定地宣布道:「他們會後悔的。」
……
兩面宿儺過來得很快,清掃那些咒術師在他眼裡大概和掃地一樣簡單,但被他們踐踏了私人領域,他難免有些不爽。
如果他和裡梅沒出去,這些咒術師還沒摸到大門,就已經被切成片了。
可惜,在家的是市川椿,雖然他對這個連自己的異能力都搞不清楚的家伙本就沒抱什麼期待,但連一棟房子都看不好,除了廢物這個詞以外,他找不到更貼切的詞來形容她了。
走進門,兩面宿儺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半死不活地趴在桌上的市川椿:「裡梅呢?」
「你回來了啊。」市川椿抬眼,被他仿佛從血池裡撈出來的造型震撼了片刻,「我提議今晚吃烤肉,所以他去集市采購了。」
「你過得挺滋潤的。」不僅沒有被剛才那一出嚇到,還熟練地指揮起他的部下。
市川椿張口就是胡扯:「思考下一頓吃什麼是人類與生俱來的使命。」
兩面宿儺冷哼一聲,他在她的對面坐下,比起聽她不切實際地滿袖跑火車,他倒是有別的事想和她聊聊:「你知道我今天遇到什麼了嗎?」
市川椿如實回答:「一堆咒術師。」
「你是呆子嗎?」每次她一副老實巴交的樣子說出一些讓人懷疑是不是故意的顯而易見的廢話,兩面宿儺就忍不住心中冒火,「我說的是我回來之前。」
無緣無故挨了一句罵,市川椿委屈極了:「我怎麼知道,我又不是變態跟蹤狂。」
兩面宿儺懶得賣關子,索性就直接宣布了答案:「一個腦袋上有縫線的人——我記得你遇到過吧,這樣特征的人。」
市川椿狐疑道:「遇是遇到過,但你什麼時候記性那麼好了?」
「因為你之前在我耳邊念叨了整整一個禮拜害你穿越的罪魁禍首的特征。」兩面宿儺面無表情道,「比你在那個領域裡放的那什麼鬼經文還要煩。」
很好,看來有很多奇奇怪怪的東西刻入了他的DNA,終生難忘的那種。
「對不起。」市川椿誠懇認錯,「以後我和你說點別的。」
兩面宿儺冷酷拒絕:「不需要。」
「不過,頭上有縫線這一特征,一般而言很少見吧?」市川椿撐著桌子坐了起來,她用大拇指抵著下唇,思考了一會兒,突然腦海裡靈光閃過。
她拍了下大腿,豁然開朗道:「我懂了。」
「你最好是真的懂了。」兩面宿儺冷冷道,他對這句話快要有陰影了。」
市川椿自信滿滿地說出了結論:「時尚是個輪回。」
兩面宿儺:「……」
兩面宿儺:「你信不信我送你去輪回?」
「我不信。」市川椿得意洋洋地搖頭晃腦,「我有強制性契約,你不能把我怎麼樣……冷靜!不要砸桌子!宿儺哥,不要生氣,生氣給魔鬼留地步啊!」
第27章 第二十七天
裡梅提著新鮮的食材站在走廊上, 望著桌子被砸爛、門板被拆下的房間陷入了詭異的沉默,他不知道為什麼他就出去了一會兒,剛搬來的新住宅仿佛經歷了一場恐怖襲擊。
但兩面宿儺安然地坐在混亂的中心, 說明不可能存在入室搶劫的情況,那麼唯一的可能性就是……
「宿儺大人。」他恭敬地喊了一聲,「發生什麼了嗎?」
裡梅果然地將答案定為了兩面宿儺,至於為什麼不是市川椿,大概是因為她坐在角落裡的樣子格外乖巧, 就差把「不關我事」這個字寫在臉上了。
兩面宿儺擺著一張臭臉, 沒好氣地瞪了一眼正熱情地跑過去看裡梅買了什麼菜的市川椿:「你問她。」
「哇, 這是牛排嗎?還是豬排?」市川椿蹲在裡梅面前, 兩眼放光地盯著他提著的一袋食材,仿佛和他們不在同一個頻道。
裡梅輕咳一聲。
接收到了他的信號, 市川椿這才緩緩抬起頭,她想了想,然後輕松地回答道:「沒什麼, 我倆時尚理念不合。」
「……你還是閉嘴吧。」兩面宿儺頭疼地扶著額頭, 他就不該沒事提她,他深呼吸了一下, 對一頭霧水的裡梅下指示,「不用管這裡, 你去忙你的。」
既然兩面宿儺都這樣說了,裡梅也不好再追問什麼。
況且, 雖然現場一片狼籍, 但兩面宿儺似乎在忍耐脾氣, 或許是和市川椿吵架了, 或許是得知了有人想對她下手, 但無論是哪種可能,這對他而言都非常罕見。
——果然,扯上和青梅竹馬有關的事情,宿儺大人就會變得通人性了。
裡梅這樣想著,離開了客廳。
如果市川椿能聽到裡梅的心聲,她肯定會驚訝地說出「你不覺得通人性這個詞是用來形容小狗的嗎?」這種能夠瞬間點燃兩面宿儺的怒火的話。
「所以,那個縫線頭是怎麼回事?」
市川椿終於想起了一開始在聊的正事,她從門口的位置慢悠悠地挪動到兩面宿儺的旁邊,滿臉寫著好奇,「我不懂,那是什麼特殊標志嗎?」
兩面宿儺斜眼看著她,確定她不是故意氣他而是真的不懂後,他反而更不爽了。
和她發火是最不明智的一個選擇,剛剛他一個破功就毀於一旦,不僅不能對她造成任何實質性的傷害,連嚇都沒嚇到她,還被她關愛地詢問「怎麼又不開心了?」,害得他的血壓蹭蹭直飆。
從這一刻起,兩面宿儺下定了決心,不能和她一般見識,否則就是在上演只有他一個人在生氣的獨角戲,像一個傻瓜。
他想通了,這次是真的徹底想通了,
見兩面宿儺半天不吱聲,市川椿扯了扯他的袖子唯一一塊沒沾到血跡的布料:「哥,說句話唄。」
兩面宿儺冷漠地把袖子扯了出來,他換了一條腿翹著,明明身處廢墟,硬是被他坐出了一種坐在王座上的俯視感。
「你想知道什麼?」他問。
市川椿覺得他這個問題簡直莫名其妙,她連她能知道什麼都不知道,最先提這個話題的也是他,現在問他想知道什麼的也是他。
謎語人gck!
市川椿撇了撇嘴,心想,她可不會像兩面宿儺這樣動不動就發火,
於是,她好言好語地問:「你能告訴我什麼?」
兩面宿儺瞥了她一眼,看在她態度不錯的份上,他懶得和她一般計較:「你有沒有想過,他們是同一個人?」
市川椿誠實地搖了搖頭:「沒有。」
「……嘖,那你現在就知道了。」兩面宿儺煩躁地咂巴一聲。
他不理解,為什麼時至今日她那麼普通的一句話就會讓他非常不爽。
「為什麼你這樣覺得?」市川椿疑惑地問。
雖然人類的平均壽命的確提高了,但總不可能是他拉高的吧,哪有人類能活近千年的?
「因為那個人本來已經死了,我殺的。」兩面宿儺冷笑一聲,「但他現在又出現在了我的面前,腦袋上多了一圈縫線。」
「簡單來說,這叫詐屍。」但市川椿還是沒想明白其中的關系,「他來找你干什麼?」
「他和我說了他的目標,邀請我加入。」兩面宿儺像是想到什麼好笑的事情似的,臉上的笑意加深,「我很久沒見到比你還要好笑的人類了。」
市川椿:「?」
他是在誇獎她,還是在侮辱她?
「你知道嗎?」兩面宿儺扯了扯嘴角,「他居然想進化全人類。」
「……」市川椿沉默了一會兒,「請問他叫達爾文嗎?」
兩面宿儺:「……達爾文是誰?」
市川椿:「可能是他的真名。」
兩面宿儺:「?」
兩面宿儺又一次沒get到她的腦回路,但不要緊,這反而是常態。
「他邀請你,那你加入了嗎?」市川椿問。
「當然沒有。」兩面宿儺不假思索道,「人類進不進化和我有什麼關系?」
而且硬要說的話,把她這個大麻煩打包送過來的罪魁禍首不就是達爾文(兩面宿儺似乎已經默認了這個稱呼)嗎?
跑去加入這個什麼狗屁計劃?他又不是自虐狂。
「還好你是一個沒格局的人。」市川椿說出一句不太像誇獎的誇獎,她拍了拍他的肩膀,和服上的血跡已經干了,不然她要拍到一手血了,「答應就麻煩了,我和你說,這一聽就是在搞傳|銷。」
兩面宿儺皺了皺眉,又蹦出了一個他沒聽說過的詞:「那是什麼?」
「定一個假大空的目標,然後描述得天花亂墜,騙你進去創業,最後把你騙得傾家蕩產,還限制你的人生自由!」
市川椿越說越覺得這段劇情似曾相識,然後她猛地反應過來,九百多年後的儺老板不就是被困在那個咒術高專的一年級生的身體裡,被限制了自由了嗎?
不僅如此,他的下場比傾家蕩產還恐怖,不但只剩下一只眼睛和一張嘴,而且二十根手指頭都被剁了。
黑市高價懸賞的原因莫非是他的手指頭拿去抵債了?她記得有些黑幫有剁手指的傳統啊!
天啊!一切都說得通了!
兩面宿儺被打著「促進全人類進化」的名號的縫線達爾文騙入傳|銷組織,不料虧到血本無歸,窮困潦倒的他走投無路,最後剁了二十根手指頭高價抵押給黑幫,還被關在了未成年小孩的身體裡!
市川椿越想越覺得恐怖,她的大哥居然遭遇了那麼多不公的對待,那次在新宿遇到儺老板,一定是他在向她發求救信號啊!
她真傻,居然沒有猜出來儺老板的用意……
「宿儺哥!」
兩面宿儺被這一聲吼得身子一顫,眼皮開始瘋狂地跳動。
市川椿一把抓住了他的兩只手,濕漉漉的綠眸盈著不明顯的淚珠,語氣中帶著一絲哭腔:「你放心,等我回去,一定會把你救出來的。」
兩面宿儺:「……」
她又在發什麼瘋?
——裡梅從走廊上走進來,看到的就是這幅兩人含情脈脈地牽手對望的場景。
裡梅:「……」
兩面宿儺:「……」
市川椿:「?」
裡梅反應極快,他不假思索地微微鞠躬道歉,說了一聲「打擾了」以後,立刻後退一步,把剛才被兩面宿儺拆下的形同虛設的門板扶正裝好,「咻」地一下迅速拉上門離開了。
他心想,太好了,宿儺大人和他的青梅竹馬終於和好了。
兩面宿儺黑著臉,甩開了市川椿的手:「裡梅,回來。」
「……是。」
裡梅還沒來得及抬腳走遠,就被喚了回來。他再次拉開了門,仿佛無事發生地出現在二人的視線裡,他尷尬地干咳一聲,對上同樣仿佛無事發生的兩面宿儺的視線。
「宿儺大人,食材我處理好了。」
是的,他是來通知他們開飯了。
「太好了!」市川椿當即抹了抹淚汪汪的眼睛,她歡快地站了起來,不忘拉了一把坐在原地一動不動的兩面宿儺,「走吧,吃烤肉去!」
本來兩面宿儺生性善良靦腆,還是個傲嬌悶騷男,市川椿就覺得需要多照顧他,也是作為他那麼悉心照料自己的回報。而現在,她知曉了他今後的悲慘命運,更是覺得需要在她還在他身邊的時候,力所能及地給予他一些溫暖,以免他今後因命運的不公對待而誤入歧途。
於是,在兩面宿儺好不容易下定決心盡量不對她發火的重要關頭,市川椿做出了這個對他而言無疑是雪上加霜的決定。
……
烤肉的地點定在宅邸的庭院,在裡梅微妙的側目下,市川椿像一個綁架犯似的架著兩面宿儺,一同到達了庭院。
兩面宿儺正在努力適應這份突如其來的熱情,既然抵抗無用,不如換一個角度想,多一個人攙著他也沒什麼不好。
裡梅把提著的油燈放在了地上,又打開了放在石桌上的燈具,黑壓壓一片的庭院亮了起來。
烤架已經布置好了,裡梅生了個火,微涼的夜空下有了一絲暖意。
兩面宿儺掃了一眼擺放在石桌上的食材,沒有看到自己想要吃的人肉,本就不怎麼樣的心情更糟糕了:「就這些?」
他條件反射地看向了某位櫻發少女,她正開開心心地啃著裡梅帶給她的蘋果糖,「又是你?」
市川椿:「?」
市川椿:「不要有什麼不稱心的事就怪在我頭上!」
「抱歉,宿儺大人。」裡梅歉意道,「本來是想為您籌備的,但市川說想吃蘋果糖,最近的集市沒有,我稍微花了一點時間,所以時間來不及了……非常抱歉。」
兩面宿儺扯住市川椿的領子:「你還說和你沒關系?」
「對不起。」市川椿誠懇地道歉,她把啃得只剩下一小口的蘋果糖遞到了他的嘴邊,「你要吃這個嗎?其實都差不多。」
「哪個正常人會覺得差不多?」
市川椿詫異道:「你是正常人?」
兩面宿儺的額頭青筋崩起,但他沒有忘記自己剛剛做出的決定,他深呼吸了一下,俯身咬掉了竹簽上的蘋果糖,獰笑咀嚼的模樣仿佛在他嘴裡的是市川椿本人。
喉結動了動,他咽了下去,然後松開了她的領子,「滿意了嗎?」
「天啊……」市川椿悲傷地捧著空蕩蕩的竹簽,「你怎麼真的吃了……」
她嘆了口氣,「算了,吃就吃了吧……」
兩面宿儺嘴角一抽,敢情她就是裝裝樣子來氣他,壓根兒沒打算給他吃?
圍觀了全程的裡梅:「……」
恕他直言,不是很懂他倆的相處模式。
第28章 第二十八天
吃完烤肉, 兩面宿儺這位大爺袖子一撩就走了。
市川椿覺得自己閑著也是閑著,干脆留下來幫裡梅一起收拾碗筷。
裡梅本來想拒絕她。
盡管市川椿和宿儺大人靠賣豬白手起家的這段經歷讓她聽起來像一個家務全能的小能手,但她白嫩干淨的外表更像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 再加上她總給他一種不太靠譜的脫線感,他總覺得她會一個手滑打壞盤子。
但事實證明,這是他多慮了。
市川椿沒有一點閃失地協助他清理完了一切,在她有條不紊的幫助下,裡梅花了比預想中需要耗費的時間的一半不到, 就把廚房和庭院收拾干淨了, 效率極高。
「我還是挺擅長家務活的。」市川椿自豪地拍了拍胸脯。
之所以她在現代定下「最後一個進餐廳的人負責洗碗」的規定, 就是因為她獨攬家務活太久了, 才想辦法分擔出去一些。
「明天你們要出去嗎?」市川椿把擰干的毛巾掛了起來,擦了擦濕漉漉的手, 想起白天睡了一天的經歷,她嘆惜一聲,「我一個人在家太無聊了。」
「不知道, 宿儺大人沒和我說。」裡梅搖了搖頭, 「最近咒術師有點纏人,我也不太確定, 聽說他們打算集結所有咒術師聯合起來圍剿宿儺大人。」
「結果他們今天還派人來送死。」市川椿嘀咕道,「搞不清輕重緩急之分, 一群沒腦子的家伙。」
「你很討厭咒術師嗎?」裡梅問。
和將咒術視為普通人不能知道的機密的現代不同,在這個時代, 盡管還沒有到人盡皆知的地步, 而且很多人分不清陰陽師和咒術師或者妖怪、詛咒和式神的區別, 但咒術師的存在不是秘密。
咒術師享有極為尊貴的地位是板上釘釘的事實, 除了咒靈或者詛咒師, 很少有人會表現出對咒術師的不滿,遇到他們都是敬佩或仰慕的神情。
但市川椿對咒術師的態度好像不是這樣。
裡梅不止一次感受到她似乎並不是很喜歡咒術師,甚至和咒術這一側扯上關系都會引起她的強烈不滿。
對於裡梅的疑惑,市川椿嚴肅地給出了這樣的答案:「這就像對著詛咒之王喊奧特之母一樣不可理喻,雖然結構一樣,聽起來很像情侶名,但奧特之母真正的CP是奧特之父!」
裡梅沉默了一秒:「奧特之母是哪位?」
市川椿脫口而出:「瑪麗·奧特曼!」
裡梅:「……」
那又是誰?
他還有很多疑問,比如奧特之父是誰?CP又是什麼意思?為什麼會和詛咒之王扯上關系?
但好在他及時想起了兩面宿儺的忠告,和市川椿聊天,同一個話題不能超過三句以上。
他似乎隱隱明白了這其中的道理了。
於是,他選擇閉嘴。
忙完一切回到走廊,市川椿繞了一圈,找到了兩面宿儺的房間,她已經把給予他溫暖定位了這一個禮拜的首要目標。
她敲了敲房門:「宿儺哥。」
房內傳來了窸窸窣窣的動靜,好像是在翻身,但沒有搭理她的意思。
「宿儺哥!」
市川椿堅持不懈地繼續敲門,敲著敲著改為了用手掌拍門板,硬生生地拍出了《不要生氣》的調子,而她本人也跟著自己的節奏哼了起來。
房內的兩面宿儺不堪其擾,裝聾作啞失敗的他黑著臉坐起了身:「滾進來。」
市川椿腿一翹,手一推,興高采烈地閃亮登場:「來了!」
兩面宿儺理解不了她這種簡單的快樂,他冷著臉:「又有什麼事?」
「來謝謝你今天救了我。」市川椿走到他面前坐下,一本正經地說,「雖然人頭掉到了我的懷裡,雖然澆了我一身血,雖然我多半死不了,雖然我可以用令咒請外援,雖然……」
「停。」
兩面宿儺聽不下去了,打斷了她:「你是來特地告訴我,我多此一舉了嗎?」
市川椿驚訝地瞪圓了眼睛:「你好奇怪,你怎麼會這麼認為?」
「……到底是誰奇怪啊?」兩面宿儺無奈地撫著額頭。
是的,在這些天和市川椿相處的潛移默化的影響下,他大部分無處發泄的怒火產生了質變,逐漸化為了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的無奈,只有那麼一小撮會讓他控制不住地怒火中燒。
連他本人都覺得自己脾氣變好了很多,一言不合就殺人的情況直線下降,搞得裡梅看他的眼神奇奇怪怪的。
——市川椿值得一個諾貝爾和|平|獎。
「我只是想解釋一下我沒有那麼廢物,免得你對我造成奇怪的誤解。」市川椿頓了頓,心虛地移開了視線,「也就前兩個『雖然』在抒發我那麼一點點的不滿,就一點點。」
兩面宿儺不怒反笑:「我還沒對你不滿,你倒是先對我不滿了?」
「為什麼會對我不滿?」市川椿疑惑地撓了撓頭。
他不是因為自己只能待一個禮拜還暗搓搓地不高興嗎?怎麼就突然不滿了?
她思考了一會兒,豁然開朗,「你果然還是在意賣豬錢。」
兩面宿儺:「……你覺得可能嗎?」
不要生氣,生氣給魔鬼留地步——靠,他怎麼腦子裡開始自動播放了?
「不是這個嗎?」市川椿茫然地問,「那你為什麼對我不滿?」
「當然是因為——」
兩面宿儺突然卡殼了。
他仔細地想了想,好像這家伙真沒干什麼事。
雖然擅自把他召喚出來是讓他有點火大,但一回生二回熟,他只對掛在身上的那個強制性契約有點不滿,可她也沒要求他干什麼。
頂多也就第一次見面害他落水和這次見面一門板砸他額頭上,但他也不至於為了這點小事小心眼地記恨她一輩子。
除此之外,她倒是什麼也沒做過,哪怕是那頭陰魂不散的豬,本質上和他沒有任何關系,牽走豬的是她,賣掉豬的也是她,他可不會承認當時自己搭了一把手。
除了那張嘴煩了一點、經常做一些迷惑行為以外,他好像暫時想不出他對她有什麼不滿。
……但這幾點難道不夠嗎!?
光是什麼都沒做就讓他覺得煩,要是真做了什麼,那還得了?
於是,面對對方仿佛在訴說「看吧,你回答不上來」的無辜眼神,兩面宿儺果斷地給出了答案:「因為你不正常。」
市川椿等了半天也沒等到第二句話,她詫異地眨了眨眼:「就這?」
兩面宿儺預判她的下一句是「小心眼」。
但他猜錯了,如果市川椿的腦回路那麼容易被他摸透,她就不是市川椿了。
她驚訝地打量了他一番:「看不出來,原來你喜歡普通人。」
兩面宿儺:「……」
這又是怎麼得出的結論?
市川椿微微撅嘴,沉著冷靜地摸著自己的下巴,她認真地自我評估了一番,依舊有些不解:「可我覺得我挺正常的啊。」
兩面宿儺宣布這是他今年聽到的最好笑的笑話:「你對正常人有什麼誤解嗎?」
「正常人。」市川椿指了指自己。
「不正常人。」她指了指他。
她還貼心地附上了評判標准,「正常人是兩只手、兩條腿和一張臉的。」
兩面宿儺:「……」
搞了半天,她在說生理構造啊!?
「誰問你這個了?我是說你的腦子。」兩面宿儺有些不信邪,明明掌握同一套語言系統,怎麼就不能同一頻道交流?
「醫院的體檢報告顯示沒問題。」一提到這個,市川椿瞬間充滿了底氣,「貞貞帶我去做過,健康得很,不要瞎污蔑我。」
很好,看來不是他一個人覺得他有病。
兩面宿儺不想搭理市川椿了,他往榻榻米上一躺,背對著她,無情地下逐客令:「沒其他事就可以滾了。」
市川椿坐在旁邊,托著臉的模樣看起來天真無邪:「你是不是討厭我?」
兩面宿儺不置可否,閉上眼睛回答道:「你太煩了。」
「真的嗎?我不信。」市川椿已經把傲嬌悶騷男這個設定吸煙刻肺了。
兩面宿儺強行忍住睜眼翻她一個白眼的衝動:「你不信還問我?」
「因為從我的召喚陣走出來的,幾乎沒有討厭我的。」市川椿雙手撐地,湊到他的腦袋旁,好奇地盯著他的臉,「難道是因為你是被拔|出來的?」
兩面宿儺猛地睜開眼,他翻了個身,從側躺改為了正躺,血紅色的眸子對上了一雙清澈的綠眸,少女的粉發從她的肩膀上滑落垂下,若有若無地撩撥著他的臉頰。
「幾乎?」他選擇性無視了後一句話,提取了句子中的某個關鍵詞,嘲諷一笑,「我還以為你們團結得很,沒想到還是有例外。」
市川椿直勾勾地盯著兩面宿儺的眼睛,她伸手將垂下的發絲挽在耳後,幾秒後,她唉嘆一聲,委屈地抱怨道:「是啊,不就是你嗎?」
兩面宿儺眯起眼睛:「你不是不信嗎?」
「當事人深信不疑,我有什麼辦法嘛。」市川椿努了努嘴,她重心向後,收回撐在地上的手,擱在了膝蓋上。
她不再繼續這個話題了,轉而問道:「你們明天還出去嗎?」
兩面宿儺把手從後挪到腦袋下枕著,懶洋洋地說:「大概吧。」
「請務必帶上我!」市川椿當場表演了一個土下座,「我一個人在家太無聊了!」
兩面宿儺鄙夷地斜視她:「你是離開了其他人就活不下去的小嬰兒嗎?」
市川椿承認得那叫一個干脆:「是的,爹咪!」
兩面宿儺:「……」
沒想到會有那麼不要臉的人。
兩人大眼瞪小眼瞪了半天,終於,兩面宿儺敗下陣來,他滿臉不情願地松口了:「你想跟就跟吧。」
「好耶!」市川椿當場蹦起來歡呼。
這一輪,又是市川椿的勝利。
不過,經過今天這麼一出,兩面宿儺覺得還是把這個麻煩精隨身攜帶比較放心,萬一趁他不在的時候,她的命不小心丟了,他去哪兒找人把他的契約給解除了?
反正被她煩慣了,也不差那麼幾天。
但是——
「把那個丟人的稱呼改掉。」兩面宿儺冷冷道,「不要讓我再重復了。」
「沒問題,奧特之母!」市川椿從善如流地改正了。
兩面宿儺:「……」
這TM又是什麼東西?
第29章 第二十九天
第二天, 發現此次出行多了一個市川椿,裡梅的表情是愕然的。
他深深地記得昨天宿儺大人是如何無比堅定地交代絕對不能帶上她,結果萬萬沒想到, 今天反而宿儺大人自己變卦了, 而其中的變數無疑是此時因為能外出而眉開眼笑的市川椿。
能夠動搖宿儺大人的意志, 不愧是他的青梅竹馬。
裡梅在心中贊嘆。
「今天也是去對咒術師拳打腳踢、大殺特殺嗎?」市川椿早有心理准備地撩起袖子, 這般躍躍欲試的興奮模樣,放在21世紀多半會被當成潛在變態殺人魔。
「不是。」兩面宿儺擊碎了她的幻想,「去見熟人……哦, 應該是妖怪。」
市川椿震驚了:「你還有朋友?」
她還以為他在平安時代的的社交範圍僅限於裡梅,畢竟他是一個靦腆內向的社恐自閉兒。
「認識而已,算不上朋友。」兩面宿儺的心情還不錯, 他頗有耐心地解釋道,「邀請我見面, 說是准備了上等的佳肴和美酒。聽說他們似乎鬧出了什麼笑話, 正好最近無聊,去聽聽。」
這趟出門需要耗費幾天的時間, 把市川椿放在家裡不管也麻煩, 萬一又出了類似的事情,他既不想大老遠跑回來一趟, 也不想回來見到她的屍體。
剛好昨晚她提出了想要同行的要求, 那就捎上吧。
但市川椿剛出門就後悔了。
——為什麼他們是徒步前往, 連馬車或者牛車這種像樣的交通工具都沒有啊!?
兩面宿儺走得非常快, 比之前牽豬找村莊那次快多了,市川椿難以判斷那天的他究竟是故意在外面瞎轉, 還是在照顧豬的步行速度。
裡梅本來還擔心細胳膊細腿的櫻發少女會不會跟不上, 結果她適應良好地緊跟著他們, 表情看起來還挺輕松的。
她還膽子很大地往兩面宿儺旁邊湊,和他並肩而行。
「宿儺哥。」市川椿受不了只有趕路聲的安靜環境,選擇主動開啟話題,「我們要見的是什麼樣的妖怪?」
說起來,她除了自家的付喪神以外,幾乎沒怎麼見過妖怪。
現代的妖怪都藏得好好的,他們喜歡往深山老林裡躲,而且他們對待人類態度迥異,有的親近人類,有的厭惡人類,有的無視人類。
相比之下,咒靈簡直是親人派。
親近人類再把他們殺掉的那種。
兩面宿儺回憶了下,勉強在腦海中勾勒出他們大致的面孔:「沒什麼特別的,比普通妖怪的實力稍微強一點。」
市川椿:「……」
媽的,這就是直男嗎?誰關心他們的實力啊!
「別的呢?」市川椿嘗試提供他一些方向,她無聊得快要冒泡了,隨便扯幾句也好,「比如事跡?長相?性格?種類?」
兩面宿儺想了想,非常努力地從記憶的旮旯角落裡挖出那麼一點無用的信息:「兩個男的。」
市川椿沉默了片刻:「……沒了?」
「你那麼在意他們干什麼?」兩面宿儺有些不耐煩,但他還是勉為其難地擠出一條信息,「其中一個是狐妖,但不知道這次能不能碰上他。」
市川椿繼續問:「那他們叫什麼呀?」
「惡羅王、巴衛。」兩面宿儺突然想到了什麼,他偏過頭,眯起眼睛警告道,「對了,到時候你給我正常點,別用奇奇怪怪的名字。」
「什麼奇怪的名字?」市川椿一臉疑惑,沒懂他的意思。
「你說呢?」兩面宿儺皮笑肉不笑地擠出一個稱呼,「神·明·大·人。」
「啊!」市川椿驚呼一聲,這才反應過來,「兩面三刀!」
「閉嘴。」兩面宿儺冷言道。
不了解發生過什麼的裡梅表情古怪地跟在後面聽完了全程,但他沒有開口提問,畢竟不是人人都像市川椿那麼勇。
「好啦好啦,不用那個名字。」市川椿用哄三歲小孩的方式安撫他,「那你之前說的笑話是什麼?」
「你問題真多。」兩面宿儺被問得煩了,血紅色的眸子冷冷地注視著她,在詭異的黑色紋身的襯托下多了幾分煞氣。
裡梅被嚇得顫栗了一下,他把頭壓得低低的,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在有些不識抬舉的櫻發少女,她的臉上毫無畏懼。
他唯有敬佩。
兩面宿儺像是賭氣似的加快腳步,想把這塊牛皮糖甩掉,市川椿趕緊加快速度,小碎步地和他並排走著,仰頭道:「我就隨便問問,哪知道你那麼熱心,我問一個你就答一個。」
她本以為兩面宿儺會從第一個問題就給她甩臉色,結果他從出門一路答到現在,仿佛在拍攝《藍貓淘氣三千問》似的。
說明她無微不至的關懷是有用的!那麼快就得到回報了!
「……」兩面宿儺人生第一次被人用「熱心」這個詞來形容,心情有些微妙。
要是其他天真無邪的小姑娘誇他熱心,他准會捂著肚子開懷大笑,但被市川椿這麼說,且不論她到底是真的傻還是喜歡陰陽怪氣,他是一點也笑不出來。
那種該死的頭疼,又來了。
兩面宿儺揉了揉太陽穴,出乎意料卻又在情理之中,他的情緒挺平靜的:「到目的地前,你只能問最後一個問題。」
「剛才那個算最後一個問題嗎?」
「不算。」
「那……」
「提醒你一下,你的機會已經用完了。」
市川椿:???
你TM逗我玩呢!?
「你耍賴!」
櫻發少女不滿地抓住了他的袖口,她氣鼓鼓地瞪大了綠眸,用眼神控訴他的陰險狡詐,仿佛要給自己討回公道似的。
兩面宿儺被她的表情很好地取悅到了,剛才的煩躁和頭疼一掃而空,他心情不錯地彎了彎唇角,像打發小狗似的拍了拍她的腦袋:「一邊玩去。」
「……幼稚!」市川椿松開他的袖子,朝他略略略地吐舌頭,一時也判斷不出他倆究竟誰更幼稚。
她往後退了退,湊到了裡梅的身邊。
雖然市川椿能夠輕松跟上兩面宿儺,但走了一會兒就熱得滿頭大汗,她身上的和服比旁邊兩位男性厚幾層,汗水打濕了最裡面的單衣。
她嘗試拿手扇風,但效果卻杯水車薪。
她有些後悔要跟著他們出來了。
一種是在家舒舒服服地躺著發呆的無聊。
一種是在趕路途中又熱又累的無聊。
橫豎都是無聊,還不如在家躺著舒服。
市川椿在心裡哀嚎著,當個人類真麻煩。
「給。」裡梅清冷的聲音響起。
市川椿偏過頭,面容清秀的少年提著一個青銅制的箱子,冷氣透著小孔冒了出來,在科技不發達的平安時代,這無疑是最好的避暑神器。
「這是冰鑒,我制作了一點冰塊。」裡梅見她沒反應,強硬地朝她推了推,「拿著。」
「裡梅,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市川椿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接過了冰鑒,看裡梅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個人形移動冰窟。
他的術式是和冰有關的,可以說是非常實用了。
裡梅沒有接話,他瞥了一眼走在最前方的兩面宿儺的背影,又瞄了一眼如獲珍寶般的市川椿,神情|欲言又止。
市川椿注意到了裡梅的異常,她戀戀不舍地把注意力從冰鑒移到了他的身上:「怎麼了?」
「沒什麼……」裡梅小聲道。
既然他不肯說,那市川椿只好瞎猜了。
「累了?」市川椿狐疑地上下打量著他,雖然不清楚他的戰鬥力,但她估摸著他應該挺能打的,「你沒那麼弱吧?」
裡梅生怕被兩面宿儺聽到,對他造成什麼誤會,他趕緊大聲否認:「我不累!」
「那你是餓了?可我們剛吃過飯誒。」
「你知道就好。」
「小孩子長身體的時候,消化比較快。」
「……不是!」
又一個猜測都否認了,市川椿苦惱地捧著冰鑒,周圍一個兩個都是這種不直爽的性格,她很難辦啊,猜錯了輕則生氣、重則降好感度啊。
她認真地思考了一會兒,結合剛才裡梅那副欲言又止的表現,她腦子裡靈光一閃,她知道了!
裡梅突然打了一個寒顫。
市川椿湊到裡梅的耳邊,小聲地問:「你想方便?」
裡梅:「……」
他的臉瞬間一片潮紅,「我不想!」
這下市川椿是真的碰到難題了,她把自己能想到的都拿出來問了一遍,結果統統被對方否認了,江郎才盡的她不解地摸著下巴審視他:「那你到底怎麼了?」
裡梅糾結了一會兒,做出了決定,他學著剛才市川椿的模樣,湊到她的耳邊小聲地問:「剛下你們說的『神明大人』,是怎麼回事?你不是神明吧?」
「當然不是啊。」市川椿莫名地看著裡梅,「我這一看就是人類的身體吧。」
這小孩不會因為兩面宿儺喊她「神明大人」就信以為真,放棄了自己的判斷了吧?
「那你剛才說的那個名字……」裡梅不敢直接念出「兩面三刀」這個名字,盡管他們現在說話的聲音很小,但他保證宿儺大人絕對聽得清清楚楚。
——兩面三刀。
聽起來就很怪異的一個名字。
縱然,「兩面宿儺」不是宿儺大人的本名,而是類似於稱號這樣的代稱,但兩面宿儺和兩面三刀這兩個名字之間存在的某個相似之處,讓他忍不住浮想聯翩。
「哪個是你的真名?」他問。
市川椿挪開視線,螢綠色的眼眸盯著懷裡的冰鑒:「兩面三刀是假名啦,和神明那個假身份配套的。」
但她好像在縫線頭面前提過這個假名?
算了,問題不大。
「隨便取的名字。」她溫吞地解釋道,「姓氏嘛,一是就地取材,二是顯得和神使的關系親密一點,他一身煞氣的,村民不放心。」
裡梅愣了一下:「神使?」
市川椿這才想起來,之前她和他講活祭那事是幾句話帶過的,完全沒提到她假扮神明的這回事。
「神明和神使,是當時我和宿儺哥扮演的身份。」她說。
「……」
裡梅在風中凌亂了。
蒼天啊,宿儺大人竟然接受了這種身份(宿儺:並沒有),他的青梅竹馬究竟是何方神聖啊!?
「那、那為什麼要取名三刀?」裡梅結結巴巴地找回語言功能,「聽起來不像是女孩子的名字。」
「嗯,這個嘛……」市川椿一臉深沉地繼續盯著冰鑒。
饒是她也明白,如果告訴裡梅,這在另一個國家是一個貶義詞,他應該會不開心的吧?
還好她腦袋轉得夠快,她抬眼,綠眸一片深沉:「因為那天我在拼多多幫人砍了三刀。」
裡梅:「?」
拼多多是什麼?鬥獸場嗎?
第30章 第三十天
有了裡梅牌簡易小冰箱, 接下來的路途,市川椿輕松了不少,但這身和服和木屐趕路太礙事了, 走得她腳底疼。
如果能打車就好了, 她願意自掏腰包叫個滴滴把他們送過去。
市川椿不清楚他們走了多久, 她只知道掛在頭頂的烈陽緩緩地降了下去。
在她思考還有多久能吃晚飯的時候——平安時代一般下午四點就吃晚飯了, 兩面宿儺冷不丁地開口:「到了。」
市川椿停下了腳步,她望著前方華麗的建築物,心想這年頭果然還是黑惡勢力的待遇比較好。
她回去以後要不轉行做黑|道得了。
兩面宿儺像強盜似的踹開了大門, 侍女模樣的妖怪們尖叫一聲,然後飛快地捂住了嘴,她們認出了兩面宿儺, 他是她們主人的熟人,也是臭名昭著的詛咒之王。
她們不敢馬虎, 生怕下一秒就腦袋落地, 趕緊恭恭敬敬地把他們幾個請了進去。
市川椿和裡梅跟在兩面宿儺的後面,侍女在最前方帶路, 引著他們去了庭院的小亭子裡納涼, 其他侍女則是跑去通知她們的主人,或是准備待客的茶點。
於是, 在等待那名叫做惡羅王的妖怪的期間, 侍女們沏了上好的茶, 端上了豐富可口的茶點, 甚至還打了三份在這個時代非常稀有的甘葛加碎冰。
其實就是現代的刨冰,但在這裡卻是庶民享受不到的美味。
不過他們有裡梅, 冰塊反倒是沒那麼珍貴了。
市川椿嘗了一口冰沙, 味道一般, 但她沒那麼挑剔,能解暑就行。
「總算來了啊,宿儺。」一個有些耳熟的聲音由遠及近地傳來。
市川椿拿著勺子的手微微一頓,是她的錯覺嗎,怎麼這個聲音聽起來和兩面宿儺很像?
她捧著冰沙朝聲源望去,迎面走來一個長角的紅發惡鬼,他化了前衛的煙熏妝、塗了發黑的口紅,還留著細長的黑指甲,他身上散發的血腥味一看就是沒少殺人,但總體來說比兩面宿儺淡了一些。
她瞄了一眼托著下巴的兩面宿儺,他留著同款黑指甲。
說起來,他們倆一個叫詛咒之王,一個叫惡羅王,莫非他們是……
異卵雙胞胎?
嗯,應該不是,一個是純粹的人類,一個是純粹的妖怪,從生物學的角度上來看,這是不可能的。
在市川椿吃著冰沙觀察對方的同時,惡羅王也留意到了她的存在,一看是個柔柔弱弱的女人,臉瞬間垮了起來:「宿儺,你怎麼也和巴衛那家伙一樣,在身邊放著一個人類女人?」
雖然帶上市川椿並不是兩面宿儺的本願,但被一個妖怪指手畫腳,他的心情好不到哪裡去,猩紅色的眼眸狠戾地掃向了惡羅王:「我的事什麼時候輪到你來過問了?」
惡羅王正義凜然道:「巴衛就是因為人類女人才墮落成那副鬼樣子,我不能眼睜睜地看你也變成他那樣!」
「哦?」兩面宿儺挑了挑眉,「所以傳聞是真的,他真的愛上一個人類了?」
市川椿心想,這大概就是臨走前他說的「笑話」吧。
「何止啊!」
提到這事,惡羅王瞬間怒火中燒,他都懶得管市川椿的事了。
「他竟然為了這個女人想變成人類!」他一屁股坐在兩面宿儺的旁邊,接過侍女遞過來的酒盞一飲而盡,酒盞重重地砸在了石桌上,桌面上出現了幾道裂縫,「人類有什麼好的?他瘋了吧!」
惡羅王散發的殺氣嚇得侍女們不敢動彈,生怕自己一個小動作就引來殺生之禍,整個小亭子裡只有市川椿吃冰沙的聲音,勺子碰到小碗發出清脆的響聲。
幾秒後,她小心翼翼地把吃完的冰沙小碗放在了裂縫蔓延的桌子上——很好,桌子沒塌,那她就放心了。
做完這一系列動作,市川椿一抬眼,就看見惡羅王一副要吃了她的眼神,她疑惑地歪了歪腦袋,看向了旁邊的兩面宿儺:「你也是人類吧?」
惡羅王一噎:「……你別挑撥離間!他不算!」
市川椿詫異地睜大了眼睛,隨後怒氣衝衝地瞪著惡羅王,一副要為自家孩子主持公道的架勢:「你為什麼罵他?」
「我哪有罵他啊!?」
「你自己說的啊,說他不是人!」
惡羅王:「你腦子有問題吧!?」
可惡,人類女人果然沒一個好東西!她一定是故意的!
右手邊是高分貝的音量,左手邊是精神攻擊,夾在他倆中間的兩面宿儺覺得自己的腦袋嗡嗡作響,但他不想開口阻止,現在的受害者是惡羅王,萬一他開口了,沒准兒市川椿就要煩他了。
他願意把她帶過來,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有難同當,讓惡羅王也嘗嘗被她氣得半死不活的滋味。
於是,在兩面宿儺的縱容和裡梅的裝透明之下,惡羅王和市川椿的嘴炮大戰正式開始了。
惡羅王先發制人:「宿儺他是特例!」
「萬一那個巴……」市川椿在第一回 合就卡殼了,她迅速轉頭求助兩面宿儺,「那個妖怪叫什麼來著的?」
兩面宿儺抿了一口茶:「巴衛。」
那麼給面子,原因無他,方便他看戲。
但這個舉動足以震驚惡羅王,他詭異地瞥了一眼兩面宿儺,覺得他的腦子也出毛病了。
「哦對,巴衛。」市川椿轉了回去,重新回歸戰場,「萬一那個巴衛喜歡的女人也是人類中的特例呢?」
「不可能!」惡羅王信誓旦旦,「宿儺是獨一無二的!」
市川椿瞳孔地震:「你喜歡宿儺哥?」
兩面宿儺:「……」
這女人不帶上他會死嗎?
「那當然!」不料惡羅王承認得飛快,他心痛地嘆息一聲,懷念另一段逝去的友誼,「但巴衛才是我最好的朋友,不過我們已經分道揚鑣了。」
市川椿:「……你好gay啊。」
「什麼意思?」
市川椿睜眼說瞎話:「誇你重情重義。」
「哦。」惡羅王贊同地點了點頭,「那我確實挺gay的。」
市川椿嘴角一抽,她沒想到這家伙那麼好騙,如果是兩面宿儺,他多半不會信。
狠狠地拉踩了。
她默默拿起一塊椿餅,咬了一小口,她決定不理惡羅王了,黑貞以前叮囑過,少和傻子玩。
但不是她的沉默就能讓對人類女性百思不得其解的惡羅王放過她。
他金眸眯起,細長的獸瞳如毒蛇似的陰冷地注視著她:「你們女人究竟有什麼魔力,竟然能讓我兄弟甘願放棄妖怪的身份,去做一個螻蟻般脆弱的人類?」
市川椿盯著手裡僅咬了一口的椿餅,眼神晦暗不明。
她怪異的沉默讓兩面宿儺不禁側目,結果發現她只是被茶點噎著了。
兩面宿儺:「……」
果然是一個沒用的廢物。
這麼一個丟人現眼的玩意兒,要是說出去這是他的小妹,他都不樂意認。
市川椿艱難地咽下口中的茶點,她端起茶杯,咕咚咕咚喝了幾口,再次抬眸時,透亮的綠眸像看傻子似的瞅著紅發惡鬼:「你不問你兄弟,跑來問我?又不是我吵著鬧著要變成人類。」
傷心事再被勾起,惡羅王氣憤地說:「這不是因為問不到嗎!正好今天來了你這個人類女人,我不問你問誰?」
市川椿把剩下的椿餅一股腦地塞進嘴裡,空出來的手指了指兩面宿儺,含糊不清地說:「你問他。」
兩面宿儺不清楚怎麼又扯到他身上去了,但被她點名了,趕緊撇清關系是沒錯的。
於是,他冷冷道:「我怎麼知道。」
「人家邀請的是你,又不是我。」市川椿把椿餅往兩面宿儺的方向推了推,同時還要注意力道,以免一個不小心讓奄奄一息的石桌徹底走向終結,「嘗嘗,這個還挺好吃的。」
推到眼前的事物哪有不吃的道理,兩面宿儺拿起一塊椿餅,他咬了一口,沒忘記反駁市川椿:「他問的是你。」
「萬一我不在呢?」市川椿又拿起了一塊手邊的櫻餅,從坐下來開始,她的嘴就沒停過,「最開始你不是沒准備帶上我嗎?」
「現在你不是在嗎?」兩面宿儺瞥了一眼她拿起的櫻餅,作為同樣是坐下來嘴沒停過的人,他客觀地評價道,「沒你手裡拿的好吃。」
「你口味好怪。」市川椿不贊同,「明明是椿餅好吃。」
兩面宿儺不允許有人質疑他的品味,他立刻反擊道:「怪的是你。」
市川椿不服氣,轉身去問當了半天背景板的裡梅:「你覺得哪個好吃?」
裡梅正無所事事地捧著冰沙碗往裡變冰塊玩,突然被問一個和修羅場沒什麼區別的問題,他一個手抖,整個碗都被冰塊覆蓋住。
他仿佛無事發生似的把碗輕輕放在了石桌上,哪知道就是那麼一下,被惡羅王拍出裂紋的石桌終於不堪重負,當場裂成了好幾塊倒了下來。
裡梅:「……」
凶兆!這是凶兆!
市川椿遺憾地看著和石桌殘骸混在一起的茶點,手裡拿著一盤椿餅,這是她眼疾手快地從兩面宿儺的眼前搶救下來的。
她偏過腦袋,繼續問:「所以你覺得哪個好吃?」
「……剛才我都沒吃。」
這是實話,他一直在和那碗冰沙較勁。
市川椿拿起一塊椿餅,往裡梅嘴裡塞,綠眸期待地眨巴著:「現在呢?」
「還、還不錯。」裡梅含含糊糊道。
市川椿頗為贊賞地豎起大拇指:「贏了,椿餅贏麻了。」
兩面宿儺抽搐了下嘴角:「你這能比較出來個鬼?
「喂,你覺得哪個更好吃?」他扭頭去問惡羅王,在這件事上,他竟然有幾分和市川椿較勁的意思。
惡羅王不假思索道:「人肉!」
兩面宿儺:「……」
市川椿:「……」
——沒救了,埋了吧。
兩人難得達成了一致。
「這和我問你,我和兩面宿儺你更喜歡誰,結果你答巴衛,有什麼區別嗎?」市川椿吐槽道。
「你猜的很准。」惡羅王說,「但我肯定更喜歡宿儺。」
市川椿嘆息著拍了拍兩面宿儺的肩膀,選擇了認輸:「你贏了,兩面櫻餅。」
兩面宿儺:「。」
他抓起數塊椿餅,粗暴地全部塞進她的嘴裡,「閉上你的嘴。」
市川椿:「唔唔唔……!!!」
在她頑強地和滿滿一嘴的椿餅作鬥爭的期間,妖怪侍女們把裂開的石桌端走了,換上了一張雕刻精美的木質矮桌。
「宿儺,你說我該怎麼辦?」惡羅王三句離不開他的前任好兄弟,哪怕話題歪到了十萬八千裡之外,他也堅持把它圓回來,「巴衛為了那個女人執迷不悟……」
「煩死了。」兩面宿儺不想聽對方再重復一遍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同一個笑話聽多了就沒意思了,「既然那麼在意那個女人,你去見見不就不知道了?」
「哈?你到底有沒有認真聽?我在意的是那個女人嗎!?」惡羅王差點被這個結論氣暈過去。
兩面宿儺好笑地看著他:「你在意的是誰,對我來說很重要嗎?」
惡羅王:「……」
無法反駁。
「算了。」他站起了身,「你說的對,見一面就能知道那個女人到底有什麼特別之處了,竟然讓巴衛都鬼迷心竅了。」
他撂下這句話,便像一陣吹過的狂風似的消失在了原地,留在他們三個人和一眾妖怪侍女在小亭子裡干瞪眼。
「……這就走了?」市川椿目瞪口呆。
「怎麼,舍不得人家?」兩面宿儺伸出手,從她捧著的盤裡拿走一塊椿餅。
「什麼啊?我只是被他說走就走的行動派作風嚇到了。」市川椿在盤裡摸了半天都沒摸過椿餅,她低頭一看,盤裡空空如也。
她沉默地抬起頭,兩面宿儺拿走的是最後一塊椿餅。
市川椿:「……」
市川椿:「兩面宿儺!!!你居然背叛了櫻餅!?」
「我又沒說椿餅不好吃。」兩面宿儺不緊不慢地咬了一口,補充道,「雖然確實不怎麼樣。」
「那你別吃啊!」市川椿憤怒了,這個混蛋搶走了最後一塊她心愛的椿餅,還在這裡挑三揀四!
兩面宿儺抬了下眼皮,對她晃了晃手裡的椿餅:「你要?」
「要你個鬼!誰要你吃過——唔!!!」
市川椿話還沒說完,就被兩面宿儺塞了一嘴的椿餅。
抱著不能浪費的原則,她三下兩下地嚼碎咽下。
然後,她怒目而視:「把自己吃過的東西塞別人嘴裡,你有沒有素質啊!」
要是其他人對著兩面宿儺大吼大叫,下一秒就被他不爽地切得屍首分離了,但市川椿是個特例,排除他無法對她下手的原因之外,她表現得心情越差,他反而心情越好。
「我能吃你吃剩下的蘋果糖,你怎麼就不能吃我咬過的椿餅?」兩面宿儺故意提起昨天晚上的事。
市川椿果然被他氣得心頭一梗,碧綠色的眼眸瞪得圓圓的:「你還好意思提!」
兩面宿儺翹起一條腿,饒有興趣地看著像貓咪一樣炸毛的櫻發少女,他好像有點找回場子的感覺了:「蘋果糖不是你遞到我嘴邊讓我吃的嗎?」
市川椿:「……」
她就意思一下,誰曉得他真的會吃啊!
兩面宿儺繼續道:「剛才不也是?你讓我別吃的。」
「我讓你干什麼你就干什麼嗎?你有沒有主見?」
市川椿尋思著,她邀請他九百多年後來她家打工,怎麼沒見他同意啊?
「所以我拒絕了,」兩面宿儺提醒道,「在你剛才說不要吃的時候。」
市川椿:「……」
好想把盤子扣在這家伙的腦袋上!
但她想起自己定下的目標——她要給予他溫暖,她決定不和他一般見識。
兩面宿儺撐著腦袋觀了市川椿一會兒,確定她放棄和他唇槍舌戰後,他咧開嘴角,捧腹大笑,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暢快。
——恭喜兩面宿儺,第一次和市川椿對線成功並且後續沒被反坑一波,取得了階段性勝利!
市川椿一頭霧水地瞅著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詛咒之王,沒懂他的笑點。
她把裡梅拉到一邊,附在他的耳邊,小聲問道:「他瘋了嗎?」
裡梅:「……」
你們青梅竹馬的事情問他干什麼?他怎麼知道啊!
他回憶剛才他倆的那段拌嘴,努力地從中尋找蛛絲馬跡,並且根據他認為的兩個人的關系合理揣摩了一番,最後得出了一個他覺得還算准確的結論。
「可能,你剛才的表現讓宿儺大人覺得……」
「覺得什麼?」
裡梅語氣不太確定地猜測道:「覺得你很可愛……?」
——被自己逗得啞口無言的青梅竹馬,只能委屈巴巴地瞪著自己……大概是這種套路吧!?
他也不是很懂啊!
市川椿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原來這是這樣啊。」
好吧,既然是誇她的,那她就勉為其難地不和他生氣了。
自以為得到了正確答案,她走回小亭子,停在了兩面宿儺的身邊。
她伸手拍了拍他結實的肩膀:「宿儺哥。」
「怎麼了?」兩面宿儺剛笑完,心情還算不錯,這次就沒覺得她貼過來很煩。
「沒什麼。」市川椿搖了搖頭,「就覺得你也挺可愛的。」
此言一出,兩面宿儺的表情瞬間比吃了屎還要難看。
「你怎麼了?」市川椿關切地問。
兩面宿儺面無表情道:「惡心,想吐。」
「怎麼會?」市川椿詫異道,「椿餅吃壞肚子了?」
兩面宿儺:「……你信不信我生吃了你?」
「你是不是搞錯了什麼?」市川椿疑惑地歪了歪腦袋,仿佛他是一個沒有常識的人,「椿餅裡沒有市川椿,就像老婆餅裡沒有老婆一樣。」
兩面宿儺受不了了,他招呼部下:「裡梅,帶著她快滾。」
第31章 第三十一天
最後, 離開的只有裡梅一個。
哦,還有一群妖怪侍女。
開玩笑,要是市川椿那麼容易被帶走, 她就不是市川椿了。
最重要的原因是, 侍女們在走之前又端上了新的茶水和糕點。
市川椿心滿意足地吃著椿餅,說話的語氣都輕飄飄的:「我們今天走嗎?」
「明天走。」兩面宿儺說。
市川椿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接下來的時間,市川椿安靜地享受著美味的茶點,而兩面宿儺終於回到了久違的寧靜。
落日的余暉自天邊傾灑而下,少女櫻粉的發色被夕陽染成了橙紅色, 如同春意闌珊後又夏季將至, 像是秋季那火燒般的楓葉一般。
市川椿悠閑地抿了一口茶, 用侍女提前准備好的手帕擦了擦嘴唇,在她放下手帕的那一刻,兩面宿儺就猜到他的清閑時刻到頭了。
「宿儺哥。」她喊了一聲。
看, 果然開口說話了, 食物只能暫時封住她的嘴。兩面宿儺百無聊賴地想。
市川椿問出來的問題倒比他想像中的有營養一些:「妖怪真的能變成人類嗎?」
人類和妖怪是兩個物種, 在她看來,這就和把牛變成豬是差不多性質的事。
兩面宿儺肯定道:「可以。」
「怎麼變?」
「你覺得呢?」他反問道。
市川椿想了想, 試探道:「做手術?」
「……」兩面宿儺假裝沒有聽到,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世界上能實現願望的方式有很多種, 比如束縛、比如獻祭, 不過這些辦法都辦不到。」
市川椿小聲吐槽:「等於沒說。」
「還有一種方法,和神明簽訂契約。我猜他會選這種, 但像他這樣的大妖怪想變成人類, 需要付出的代價可不一般。」兩面宿儺偏過腦袋, 眼裡閃著惡意, 「是一個不錯的飯後笑料吧?」
「嗯,確實。」意外地,市川椿點頭贊同,她語氣平平地發表了自己的看法,「大部分人類都很脆弱,他這樣會失去保護愛人的力量,很不劃算。」
兩面宿儺嗤笑一聲,說出來的話聽不出一點人性:「那正好,可以一起死。」
市川椿驚訝道:「你居然那麼浪漫?」
「……你在說什麼?」有時候她奇怪的思維跨度,兩面宿儺勉強能明白這其中的邏輯,但這次他愣是半天沒懂其中之間的關系。
「殉情啊。」市川椿科普道,「有一句話不是說,兩個人一起死就是HE嗎?」
兩面宿儺:「……」
她又在說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
「但為什麼愛上人類就要變成人類呢?」市川椿難以理解這樣的做法,「從妖怪變成人類,就是真正的人類了嗎?妖怪和人類的差別,不光是力量的懸殊吧。」
「我怎麼知道?這倆玩意兒有什麼差別嗎?隨隨便便就能殺掉。」兩面宿儺懶得和她探討這種問題,「干脆你也和惡羅王一樣,去見見那個人類不就知道了。」
市川椿眺望著遠方,雲霞像一團團燃燒的火,散發著耀眼的輝光:「見不到了。」
「哦?」兩面宿儺挑眉。
「哪怕她真的有什麼特別之處了,惡羅王也看不出。」她偏過腦袋,用淡然的口吻篤定道,「他會殺了她,我過去只能見到一具屍體。」
如此正兒八經的模樣,仿佛真的有在考慮著自己跟過去的可能性。
兩面宿儺慵懶道:「你還挺清楚的。」
「這就是通常情況下妖怪的思維方式嘛。」市川椿聳肩了聳肩,「但換做人類就不容易猜了,什麼情況都有可能出現。」
兩面宿儺不屑地冷哼一聲:「越是弱小的存在,小心思越多。」
「實力強大才有隨心所欲的底氣,實力不夠只能胡思亂想了,這是必然的結果。」少女的聲音如一縷吹在臉上的春風,輕柔卻沒有實體,「在並非不得已的情況下,放棄更為強大的身份,自願成為弱勢的一方,所以我才很好奇。」
「你的求知欲真強。」兩面宿儺嘲弄地評價了一句。
「不過,很奇怪啊——」他眯起眼睛,像是發現了什麼有趣的事情,「你今天怎麼那麼正常?」
市川椿:「?」
原來探討哲學才是兩面宿儺心中正常人的標准嗎?
「我一直都很正常。」她身子前傾,湊到兩面宿儺的面前,碧綠色的眼眸好奇地盯著他硬朗的臉龐,企圖看出一些蛛絲馬跡,「反倒是你,你不覺得你今天脾氣太好了嗎?」
兩面宿儺瞅了她一眼,然後抬起手搭在她的臉頰上。
市川椿疑惑地眨了一下眼。
下一秒,她的臉被無情地推到了一邊。
市川椿:「……」
媽的,無語。
兩面宿儺的力氣控制得剛剛好,沒有大到會把她頭推飛被判定為故意傷害契約者,但足以讓她別不過去。
市川椿試著掙扎了一下,無果。
「哈哈哈哈哈!」兩面宿儺發出欠打的嘲笑聲。
市川椿氣得狂罵他幼稚,結果他反而笑得猖狂了,但推著她臉的力氣一點也沒小,還出言挑釁她:「怎麼了?沒力氣了嗎?」
「兩面宿儺,你好無聊!」市川椿氣鼓鼓地拍了一下木桌,她「蹭」地一下站了起來,總算擺脫了推著她臉的那只大手。
兩面宿儺沒有說話,他歪了下腦袋,挑釁地彎了彎嘴角,想看看接下來她會不會被氣得扭頭就走。
市川椿抓起了他的胳膊,他抬了下眼皮,等待她下一步的動作。
然後,她張開嘴,「啊嗚」一口狠狠地咬了上去。
兩面宿儺:「……」
他面無表情地盯著咬著他胳膊不放的櫻發少女,這一口咬下去,就和她本人一樣,不痛不癢但很煩人。
他扯了扯胳膊,卻被她抓著沒扯動,他不爽地咂巴一聲:「松口。」
市川椿咬爽了,她乖乖松口,一臉無辜地看著他。
兩面宿儺盯著胳膊上那個清晰的牙印,周圍還有濕答答的口水,他沉默了幾秒,再次抬眼時,眼神冰冷如利刃,仿佛下一秒就要把市川椿給宰了。
但很可惜,他做不到。
「市川椿。」兩面宿儺咬牙切齒道,「你是狗嗎?」
「不是。」市川椿一本正經地回答了,她笑嘻嘻地拿起桌上的手帕,替他擦了擦胳膊上殘留的口水,「狗咬你需要打狂犬疫苗,但我咬你不需要。」
「……這是你剛才擦嘴的那塊吧?」兩面宿儺死死地盯著她手裡的那塊手帕。
「嗯?」聞言,市川椿拿起瞅了一眼,然後她恍然道,「是的誒。」
「……」兩面宿儺深吸一口氣,反復在心裡提醒自己不要和她生氣。
他皮笑肉不笑地朝她勾了勾手指,像招呼小狗似的:「過來。」
「干什麼?」市川椿不解地湊了過去。
下一秒,她的腦袋被兩面宿儺一把推到了一邊,熟悉的場景重新上演。
市川椿:「……」
草。
這人無不無聊啊!?
在停不下的笑聲中,市川椿用力地拍了一下桌子。
「嘭!」
笑聲止住了,兩面宿儺半掩著嘴,他的嘴角依舊翹起,一副要看看她接下來怎麼辦的表情。
但他沒想到,她居然被氣跑了,跑出去前還對他做了一個鬼臉。
他笑得更大聲了。
……
這一個晚上是在惡羅王的宅邸過夜的,妖怪侍女們為他們各自安排了一間客房,以供他們休息。
可能是趕路又累又熱的緣故,再加上被兩面宿儺氣得不輕,市川椿洗漱完畢後,蓋上被褥沒多久就睡著了,這一覺睡得非常安穩,沒有再做房子被轟炸的噩夢。
第二天醒來,見市川椿走出了房門,侍女們趕緊把早餐端進房間。
雖然她們也不太喜歡人類,但昨天她和兩面宿儺的關系看起來就非同一般,她們可不敢為了這一點點偏見,就得罪那位凶神惡煞的詛咒之王,丟了自己的小命。
侍女們帶來的早餐味道還不錯,但和裡梅的手藝比起來相差甚遠,市川椿沒吃過幾頓他做的飯,口味就已經被他養刁了。
她有些擔心之後她回到現代該怎麼辦,難道她要去綁一個米其林大廚?
市川椿一邊操心著不知何時才能發生的未來,一邊拉開房門走了出去,正好撞到隔壁同樣拉開房門的裡梅。
「早上好。」她笑眯眯地向他招了招手。
裡梅點了點頭,他遲疑了一下,也對她招了招手:「早上好,市川。」
「你知道劉昴星嗎?」市川椿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那是誰?」裡梅奇怪地問。
他發現,他總能從她的嘴裡聽到各種稀奇古怪的名字,而當他每次疑惑地問那些人是誰,對方給出的解釋依舊讓他摸不著頭腦。
「《中華小當家》的主角,我現在懷疑他的原型是你。」市川椿深沉地說。
裡梅:「……」
果然,又是他聽不懂的內容。
「裡梅,你有喜歡的人嗎?」
櫻發少女毫無征兆地冒出一句和上文沒有任何關聯的台詞,把裡梅猝不及防地嚇了一跳,他臉頰微紅:「干、干嘛?」
「在想你的後代千年之後會是什麼樣子。」市川椿認真地打量著裡梅,仿佛這樣就能想像出他的後代千年後的容顏,「廚藝是會遺傳的天賦嗎?」
如果是的話,她可以嘗試尋找他千年後的後代,把他哄來當家裡的廚師。
「……我怎麼知道啊!你莫名其妙提這些干什麼?」
裡梅有些懷疑市川椿是不是碰上戀愛上的麻煩了。
盡管她和宿儺大人目前僅僅是青梅竹馬的關系,但在他看來,光是這樣就很難能可貴了,而且他們曾經一起度過難關,兩人都很重視彼此,而宿儺大人對她的態度也是絕無僅有的特例,繼續發展下去的可能性很大。
「沒什麼。」市川椿嘆息一聲,「只是覺得你廚藝那麼好,必須要延續下去。」
直覺告訴裡梅,這不是她的真實想法,但他也摸不清她到底想要表達什麼。
他只好順著她提供的關鍵詞試探道:「那你呢,有什麼想要延續下去的嗎?」
「有啊,和宿儺哥的……」市川椿停住了,「契約」一詞卡在她的喉嚨裡。
雖然她真的很想讓兩面宿儺續約一千年,但他倆的這一層關系似乎不要透露給裡梅比較好,不然在他心目中英明神武的兩面宿儺由於契約關系突然降了一級,有點影響他的形像。
而且,他多半也不希望她到處亂說他倆簽訂契約了。
但由於她的斷句過於微妙,特別還是被問了這樣的問題,是個人聽了都會忍不住浮想聯翩,裡梅也不例外。
「……!?」
裡梅無比震撼,他的嘴巴張得都快塞下一顆雞蛋了。
——她想和宿儺大人延續什麼!?
裡梅悟了,一切似乎都說得通了。
難怪她突然問自己千年後的後代這種無釐頭的問題,原來是這樣啊!
「雖然很驚訝,但……」裡梅絞盡腦汁地斟酌措辭,卻依舊不知道該說什麼,最終他走上前去,拍了拍她的肩膀鼓勵道,「加油,我看好你們。」
市川椿:「?好,謝謝。」
第32章 第三十二天
裡梅還沒有從延續後代這個驚天大新聞中緩過來, 妖怪侍女們又帶來了另外一個驚人的消息。
——惡羅王死了。
「……等下。」市川椿伸手叫停,她扶著太陽穴,腦子一時半會兒沒轉過來, 「誰?我聽錯了嗎,惡羅王?」
「你沒聽錯。」裡梅表情淡淡的,死了一個大妖怪只能讓他驚訝短短的幾秒, 「就是昨天那個紅頭發的惡鬼, 他死了。」
「這死得也太快了吧!?」市川椿目瞪口呆道,「他不是很牛逼嗎?就算不是大反派,也該是個小boss呀!怎麼他連三章都活不過啊?」
這也太不持久了吧!
虧她昨天還逼格拉滿地和兩面宿儺篤定那個人類女人死定了,結果今天就情況大逆轉,他那麼快被反殺了!?
裡梅見市川椿轉身向另一個方向走去,便疑惑地問:「你要去哪兒?」
「去告訴宿儺。」
「宿儺大人在睡覺!」裡梅趕緊提醒她, 以免她被起床氣波及。
市川椿給他比了一個OK的手勢:「好的,我去叫他起床。」
裡梅:「……」
他不是這個意思啊!
但市川椿已經走遠了,望著她蹦蹦跳跳著離開的背影, 裡梅遲疑了一下,最終沒有選擇追上去。
——如果是她的話,應該沒問題吧……?
與此同時, 被裡梅寄予厚望的市川椿已經到了兩面宿儺的房間門前, 她伸手敲了敲房門, 喊了一聲:「宿儺哥。」
房間內沒有一點聲響。
市川椿又敲了敲門:「起床了!太陽曬屁股了!」
她的努力換來了一點成效, 房內傳來一聲被子翻動的聲音,疑似兩面宿儺用被子悶住了自己。
市川椿堅持不懈,門板都快被她敲出一個洞:「大師兄, 惡羅王被師傅抓走啦!」
就在這時她敏銳地察覺到了一絲危機, 趕緊往旁邊一閃。
下一秒, 一個白色的物體像炮彈般的從房間內丟了出來,在門板上撞出一個洞,最後以一個恐怖的速度落在了走廊上,留下了一個微淺的坑。
市川椿定睛一看,是一個枕頭。
她往前走一步,隔著一扇破了洞的門和房間內的人對望著,嘴裡還不忘吐槽:「你是女高中生嗎?還玩丟枕頭。」
兩面宿儺單腿拱起,一只手隨意地擱在膝蓋上,另一只手煩躁地抓了抓凌亂的肉粉色短發,他閉著眼睛吐出一口濁氣,隨後睜開猩紅色的眼眸,沒好氣地問道:「大早上的,發什麼瘋?」
市川椿無辜地趴在門板上,兩只手扒拉著被砸出來的洞,一雙玉石般的漂亮眼睛睜得大大的,一副不理解為什麼說她發瘋的表情。
兩面宿儺覺得自己可能沒睡醒,他一瞬間幻視了,她實在太像一條拆完家對著主人搖尾巴的哈士奇了——雖然拆家的是他,名義上的主人是她。
「惡羅王死了!」市川椿語調上揚,除了驚訝以外,聽不出其他情緒。
「死了?」兩面宿儺皺了皺眉,大概他也沒想到惡羅王怎麼會死得那麼快,但他很快恢復常態,他懶洋洋地打了一個哈欠,滿不在乎道,「死了就死了。」
「這麼戲劇化的展開,你們的反應也太無聊了吧?」市川椿一邊不滿地抗議,一邊身子往前傾了傾,仿佛下一秒就會從洞裡鑽進房間。
兩面宿儺一言不發地盯著她,半響,他站起了身,朝房門的方向走了過去,停下在她的面前。
門板上的大洞的最高點在櫻發少女頭頂上方的位置,最低點在她的嘴巴附近,她的兩只手捏著門板,下巴被擋在了門後。在兩面宿儺走過來的那一刻,大片的陰影擋在了她的臉上。
市川椿疑惑地歪了下腦袋,她被他盯得有些發毛:「怎麼了?」
兩面宿儺把手放到她的面前:「伸手。」
「你要干什麼?」市川椿警惕地盯著他,她可沒有忘記昨天他喊她過去,結果一巴掌把她的腦袋推走的事。
「讓你伸你就伸。」兩面宿儺不耐煩地說。
市川椿:「……」
這就是他求人的態度嗎!
她猶豫了一下,最終她還是乖乖地伸出一只手,搭在了他的手上,「然後呢?」
兩面宿儺又伸了一只手:「另一只。」
「你到底想干什麼?」雖然市川椿嘴上這麼說著,但她還是把另一只手搭了上去,她狐疑地看著抓著她兩只手的兩面宿儺,合理懷疑他腦子出毛病了。
突然,她身子一輕,雙腳懸空。
市川椿:「……!?」
兩面宿儺抓著她的兩只手把她往裡扯,她還沒反應過來,人就已經半掛在房板的洞上,處於一種進也進不去、出不出來的尷尬狀態。
「你有病啊!?」市川椿憤怒地撲騰著兩條腿,結果她掙扎過猛,一不小心把木屐踹了下來,掉在走廊上,「不孝子,快把你爹放下來!」
兩面宿儺懶得搭理她,抓著她的手往後帶了帶,但她的腰卡在洞口,兩條腿還不配合地動來動去。
「門板要塌了啊!」市川椿哀嚎道。
她的腰腹部被蹭得有點痛,她覺得自己就像一條被刮鱗的可憐小魚。
兩面宿儺只好變出了另兩條胳膊,架在市川椿的腋下,四只手同時發力,成功地通過洞口把她從門對面拉進了房間。
「哇啊!」
市川椿像一條魚似的滑了過去,一句髒話梗在喉嚨裡,巨大的力道讓她撲一頭撞在了兩面宿儺的胸口,向前衝的慣性害得她條件反射地條件反射地抱住了他的腰。她撲在他的懷裡,一時半會兒沒緩過來。
別說,他這一身肌肉的,抱起來還挺舒適的。
她暈乎乎地想。
兩面宿儺非常滿意這次行動的成果,也沒介意她抱著自己沒撒手,他笑容惡劣地拍了拍她的腦袋:「不錯,你很有當狗的天賦啊,以後就鑽洞吧。」
市川椿:???
這TM是什麼見鬼的危險抖S發言啊!?她要報警了!
她陰惻惻地抬起頭,一雙綠眸如黑夜中森林裡若隱若現的幽幽鬼火:「好啊,我現在就在你肚子上開個洞。」
「你的膽子越來越大了啊。」兩面宿儺壓根兒沒把她放的狠話放在心上,他隨手抓了一把她的頭發,幾縷粉發從他的指縫中溜走,他用危險的語氣低聲邀請道,「你可以試試。」
市川椿仿佛察覺不到危險似的,還不雅地翻了一個白眼:「傻子才試。」
這位可是掌握了反轉術式的奶媽,鑽一半治愈了就搞笑了,那真的是需要送去醫院做手術的連體嬰兒了。
而且就算她能在他肚子上開一個洞,她腦子有病才閑著沒事要鑽過去!就算是雜技團出身的狗,鑽的也是火圈吧!更何況她也不是狗!
「哦,傻子才試啊——」兩面宿儺不緊不慢地拖長語調,「那你更應該試試。」
市川椿:「?」
市川椿:「信不信我現在就替天行道,代表咒術師把你送去陰間?」
「代表咒術師?」兩面宿儺好笑地重復了其中的一個詞,「你願意站在咒術師的立場來解決我?」
他兩只手搭在她的腰上,一只手依舊抓著她的頭發,另一只手捏起她的下巴,強迫她仰頭和他對視。
他意義不明地彎起唇角,發出一聲輕嘲的冷笑:「我確實不信。」
「你好自信。」市川椿涼颼颼地吐槽,不知道的人還以為現在在上演咒術師和詛咒之王相愛相殺的戲碼。
「不要不承認嘛。」兩面宿儺松開抓著她的頭發,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臉頰,「比起那些沒用的咒術師,你更想得到我。」
市川椿:「……………………」
雖然她確實很想要一個奶媽,但為什麼到他嘴裡就聽起來怪怪的?原來她的願望那麼變態嗎?
「怎麼了?你不是挺能說的麼,現在說不出話了?」
市川椿深沉地看著他,她還保持著被迫仰頭的姿勢:「我在思考這時候是不是應該說出那句經典台詞。」
兩面宿儺揚了揚眉毛:「什麼?」
市川椿深吸了一口氣,用最大的音量怒吼道:「不要仗著我對你的寵愛肆意妄為!」
兩面宿儺嘴角一抽,他收回一對手臂,松開了她的下巴,同時抓著她頭發的手移到她的後領。
在市川椿疑惑的注視下,他迅速把她提了起來,像扔垃圾似的往外一丟。
市川椿:「……!?」
只見一團櫻粉色從門板的洞口飛了出去,契約的保護機制幫她承擔了所有的力道,她猶如一根輕盈的羽毛,剛剛好掉在了之前的被兩面宿儺丟出去的枕頭上。
被丟出房間的櫻發少女趴在走廊上,臉埋在枕頭裡,她抬眼,氣鼓鼓地瞪著著上方通過洞口睨視她的男人:「好玩嗎?」
兩面宿儺雙手抱臂,滿意地點了點頭:「你就這樣趴著吧,順眼很多。」
市川椿隱隱聽到「啪嗒」一聲,是名為理智的神經斷裂的聲音。她面無表情地豎了一個中指,但很可惜,對方並不知道豎中指的意思。
兩面宿儺饒有興趣地觀察著慢吞吞地雙手撐地起來的市川椿,想看看她能做出什麼反擊,沒准兒又能逗樂他。
但他好像因為扳回一城有些得意忘形了,他完全忘了,只要輪到市川椿反擊,結局只有他慘遭迫害這一種。
市川椿如同彈簧一般蹦了起來,對著搖搖欲墜的門板就是一腳。門板倒了下去,被兩面宿儺像散步似的輕松躲過,他剛想嘲諷一下「就這?」,就被貓一樣靈敏的少女撲了個滿懷。
「你在干嘛?」兩面宿儺像看傻子似的瞅著抱住自己的櫻發少女,「投懷送抱的小把戲重復多了就沒意思了。」
「送個屁!」
市川椿抬手按住兩面宿儺的肩膀,繞到背後抱住他的脖子,像爬貓架子似的三下兩下往他身上爬,她只穿了一件簡單的和服單衣,沒有繁瑣的好幾層衣服的束縛,行動自然是方便又迅速。
兩面宿儺想伸手把她扯下來,卻被她穿著白色足袋的腳一腳蹬開。
接著,眨眼間的功夫,她竟然騎在了他的脖子上!
市川椿坐在兩面宿儺的肩膀上,雙腿在他的脖子兩側分開,懸空在他的胸口前,露出一截白皙的腳踝。她雙腿交叉夾住,防止被他從上面甩下來。
「……市·川·椿。」兩面宿儺咬牙切齒地擠出她的名字。
從來沒有人膽子大到敢騎到他頭上,尤其是字面意思上的騎到他頭上。
他想把她弄下來,可她不止夾緊了他的脖子,雙手還緊緊地抓著他的頭發,把她蠻力弄下來估計要掉一把頭發,更何況力氣太大還會被該死的契約判定為故意傷害契約者。
他只能黑著臉命令她:「給老子滾下來。」
「哎呀,這句話真耳熟。」市川椿悠閑地晃了晃小腿,要不是情況不允許,她估計能在他的頭頂上享受一頓下午茶,「剛才我這樣說的時候,你可沒有理我。」
她彎腰低頭,倒著在他的正前方做了個鬼臉,還得意洋洋地對他吐了吐舌頭。
她得瑟地問:「現在是誰在仰視我呀~」
兩面宿儺皮笑肉不笑道:「你以為我拿你沒辦法?」
市川椿原話奉還:「那你試試啊。」
兩面宿儺雙手抓住了他脖子兩旁的大腿,市川椿尖叫一聲,嚇得她條件反射地加大夾緊他脖子的力道:「臥槽!流氓!」
兩面宿儺的臉更黑了,但他沒有搭理她。
他原地盤腿坐下,再次變出額外的兩只手臂,一對手臂抓住她的大腿,一對手臂抓住她的頭發,他腰部用力往前一倒,騎在他脖子上的少女一起翻了過去。
市川椿驚呼一聲,天旋地轉之間,她一個重心不穩,頭朝下地倒了下去,被這個突如其來的變故搞得手忙腳亂。
她仿佛在空中做了一個前滾翻,後腦勺栽在了兩面宿儺的腹部和胯部之間的位置,夾著他脖子的腳因為這個高難度的瑜伽動作而不得不松開,雙腿向地面倒了下去。
盡管市川椿依舊緊抓著兩面宿儺的頭發,但因為他的腰彎得夠低,所以沒有出現拔下一把頭發的悲慘事故。
於是,現在兩人的姿勢是這樣的——
兩面宿儺盤腿坐在地上,一雙手仍舊抓著市川椿的大腿,另一雙手從抓頭發改成了摟住她的腰,以防她起身逃走。他保持著彎腰低頭的姿勢,一臉挑釁地盯著躺在他懷裡的少女。
而市川椿因剛才這個驚心動魄的空中前滾翻,衣服都凌亂了不少,她雙手抬起,維持著拽著他的頭發往下扯的動作。
兩人面對面,距離近到連鼻尖都碰到了一起,彼此的呼吸打在對方的臉上,溫熱得像被羽毛輕柔地拂過。
「情況逆轉。」
兩面宿儺壓低聲音,宣布屬於他的勝利,溫熱的唇瓣若有若無地蹭著懷中的少女的額頭。
他挑起嘴角,露出一個惡劣的笑容,猩紅色的眼睛裡翻湧著濃稠的惡意,他收緊攬著櫻發少女的細腰的雙臂,學她剛才那樣原話奉還:
「——現在,是誰在仰視我?」
第33章 第三十三天
「——現在, 是誰在仰視我?」
市川椿的大腦當機了。
無論是近在咫尺的硬朗面龐,還是激得人一身酥的低音炮,都在不斷地提醒她一個悲哀的事實:浪過頭了, 翻車了。
是她太天真了。
哪怕有強制性契約,哪怕她是全屬性點滿的六邊形戰士,但眼前這位詛咒之王的真實實力和戰鬥經驗足以碾壓她, 現在他成功地在沒有傷害她的前提下, 把她控制得動彈不得。
「說話啊,市川椿。」兩面宿儺語氣慵懶,犬齒威脅似的蹭著少女光滑的額頭。
盡管他的表情非常平靜,但他的心裡就一個大寫的字:
爽!
他就不信這回還能讓她逆轉局面。
果然,掙扎無果的市川椿只好含淚認輸:「你是我爹。」
不得不感慨,在這樣姿勢曖昧且氛圍拉滿的情況下, 兩位當事人竟然沒有一位產生臉紅心跳的念頭,某種意義上,可謂是相當的默契。
市川椿松開抓著兩面宿儺頭發的手, 她用手推了推他的臉,他的呼吸和觸碰都讓她有種莫名的不自在,但她具體也形容不上來, 只覺得渾身難受。
「夠了吧?」她滿臉寫著不開心, 綠眸瞪著他。
「嘖, 別亂動。」兩面宿儺咂巴一聲, 下巴抵著她的指尖,他若有所思道,「總覺得還差點什麼。」
市川椿眼皮一跳:「我警告你, 你不要欺人太甚。」
她還有殺手锏沒用呢!
「哦, 是嗎?」兩面宿儺突然靈光閃現, 嘴角笑意加深,「你叫一聲吧。」
市川椿有一種不妙的預感:「叫什麼?」
「記性真差。」兩面宿儺嗤笑一聲,「剛才我不是說過的嗎?」
剛才說過的?
市川椿苦思冥想,好在剛才他倆也沒說幾句話,她很快就鎖定了答案:
——「你很有當狗的天賦啊。」
市川椿:「……」
草!
她要生氣了哦?
這回她真的要生氣了!
市川椿用指尖拍開兩面宿儺的下巴,她咬牙切齒道:「我以令咒命之——」
光潔的手背上浮現出妖冶的紅色花紋,亮起微弱的光,她氣惱地大聲喊道,「兩面宿儺,給爺爬!」
兩面宿儺驟然臉色一變,身體不受控制地動了起來,禁錮住她的四只手一點點地松開。
市川椿趕緊抓住這個機會,麻溜地從他懷裡掙脫出來,她往門外的方向跑去,她的木屐還孤零零地躺在走廊上。
但她剛邁出一步,腳踝突然一涼,一只有力的大手扣住她細嫩的腳踝。
如此熟悉的場景快要刻入她的DNA了,但這次和前兩次都不一樣,她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手的主人無情地往後一拖,她當場摔了個狗啃屎。
市川椿:「……」
媽的,兩面宿儺這個畜生,一條令咒對他沒有用。
她戴上痛苦面具,趴在地上思考人生,腦海裡只有一個想法——
當初她就應該把他給燉了。
「噗哈哈哈哈!」被貼上畜生這個標簽的當事人正笑得直拍大腿,他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唯有花枝亂顫這個詞能形容他現在的狀態,「表演完了?」
市川椿沒有吱聲。
她正在思考,非常嚴肅的那種。
令咒已經恢復兩條了,剛才用掉一條,現在只剩下一條了,如果是以前她肯定抱著「早用早CD」的心態胡亂揮霍,但現在她處於一個不太平的時代,她想留一條當作情急之下呼叫外援的保命底牌。
但她咽不下這口氣啊啊啊!!!!!
好在她很快就冷靜了下來,一條令咒不能把兩面宿儺怎麼樣,她還是壓箱底吧。
於是,她深呼吸了一下,臉埋在雙臂裡悶悶地說:「表演完了。」
「剛才你用的是什麼?也是你的能力?」兩面宿儺一邊說著,一邊抓著她的腳踝,把她拖到自己身邊。
市川椿覺得自己像一塊抹布。
她撇了撇嘴,把頭扭到一邊,擺出不配和的態度:「不告訴你。」
兩面宿儺一只手支撐在膝蓋上托著下巴,另一只手戳了戳趴在旁邊的櫻發少女的臉頰:「學狗叫和回答問題,你選一個。」
市川椿:「汪。」
「……」兩面宿儺沉默了一秒,沒想到她那麼果斷,但他很快就想好了刁難她的方法,「不像,聽不出是狗,重來。」
市川椿偏過腦袋,幽怨地盯著他,然後棒讀道:「不像,聽不出是狗,重來。」
「……你在干什麼?」
市川椿坦然道:「學狗叫。」
兩面宿儺:「。」
兩面宿儺:「你是不是不見棺材不落淚?」
「你是不是不見棺材——哇啊!放開我!」
市川椿故伎重演卻不幸被打斷施法,兩面宿儺伸手一撈就把趴在地上的她撈進了懷裡,他再次雙手按住她的大腿,有力的手臂把她的腰和雙手一同環住。
「你玩上癮了是吧!?」市川椿蹬著雙腿,和他的雙手做抗爭。
雖然他倆力氣差不多大,但她半躺的姿勢不利於發力,而且他還多兩只手,否則她剛才也不會被兩面宿儺禁錮得死死的。
「安靜點。」兩面宿儺被吵得頭疼,他空下來的那只手試圖去捂住市川椿的嘴,卻被她張嘴咬住了手指。
「……嘖。」
他不再用手按住她的大腿,轉而用自己的雙腳壓住了她的腿,空出來的手用來捏住她的下巴,強迫她張口,他被她咬住的手指得以解脫。
他輕笑一聲,低頭附在她的耳邊:「訓狗確實會上癮。」
果不其然,櫻發少女的掙扎更激烈了,料到她會用高音量這麼自己的耳朵,兩面宿儺把手指伸進她的嘴中,按住她不安分的舌頭,她只能發出含糊不清的嗚嗚聲。
市川椿覺得自己要被氣瘋了。
兩面宿儺的力道控制得非常完美,剛好卡在了沒有對她造成傷害的那根基准線上,但她現在動都動不了,就像一條任人宰割的魚——也不對,他宰割不了。
別問她為什麼不用令咒。
因為她的令咒是聲控的!沒見這家伙捏著她下巴把手指塞進去了嗎!?
最令她崩潰的是,房間的門板被她剛才一腳踹飛了,萬一現在妖怪侍女或者裡梅路過,那豈不是她的社死現場?
兩面宿儺似乎真的從這樣的行為中找到了樂趣,他一邊捏著她下巴強迫張嘴,以防她一口咬下來,一邊多伸了一根手指,兩根手指和她的舌頭纏繞在一起,同時還要注意不能力道過大傷到她。
她極力反抗的聲音在他的挑逗下越來越微弱,甚至還有幾分嬌俏,津液不受控制地從嘴角流淌下來,劃出一道透明的水痕,滴在了他的小臂上。
隨著她的掙扎,她的身體緩緩下滑,腦袋從他的腹部滑到他的兩腿之間,他抱住她的手稍稍用力,把她往上提了提,確保她的腦袋躺在他的胸口處。
「你這一臉屈辱的表情,還挺可愛的啊。」兩面宿儺故意把嘴唇貼在她的耳邊,「應該讓你也看看。」
就像市川椿說的那樣,他好像真的有點玩上癮了。
想到之前她惹他生氣的種種場景,再看看現在她在自己懷裡反抗不能的模樣,強烈的反差讓他的心情無比舒適,他倒是想看看她還能露出什麼樣的表情。
於是,他索性順從自己的心意,含住了她的耳垂。
懷裡的櫻發少女身子猛地一僵,連反抗的力度都小了很多,她下意識地想要偏頭躲閃,但根本無處可逃。
他輕輕舔舐了一下她的耳垂,她顫抖了一下,居然發出了微弱的嬌音。她似乎想說什麼,卻被他的手指攪得只有嗚咽聲。
有些新奇,那張總讓他生氣的嘴也能發出如此美妙的聲音。
兩面宿儺抽出在她嘴裡攪動的兩根手指,在空中拉出了一道曖昧的銀絲,到了一定距離後遺憾地斷開。
「你想說什麼?」他問。
市川椿腦子有些暈乎乎的了,她緩了兩三秒,才艱難地發出了聲音:「我要拿著喇叭在平安京宣傳,兩面宿儺二十歲還在尿褲子……」
兩面宿儺:「。」
兩面宿儺:「你果然還是閉嘴比較好。」
說罷,他又要故技重施,市川椿瞬間清醒了,她趕緊扯著嗓子喊道:「契約!解除契約的事!」
「哦?」兩面宿儺的手停下了,猩紅色的眼眸微微眯起,「想通了?打算現在把契約解除了?」
「想得美。」市川椿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但因生理性淚水而濕漉漉的綠眸看起來毫無殺傷力,「你再對我動手動腳,冷卻期結束我就直接開門走了,你去夢裡解除契約吧。」
兩面宿儺的聲音冷了下來:「你知道威脅我的下場是什麼嗎?」
「你知道帶著契約入墳的感覺是什麼嗎?」市川椿伶牙俐齒地把問題拋了回去,她扯了扯嘴角,笑容燦爛地說,「你不知道,但你馬上有機會知道了。」
兩面宿儺沒有說話,他像是看死人似的盯著懷裡的少女。
半響,他冷笑一聲,松開手把她從懷裡推了出去:「這次就饒了你。」
「嘴硬,是我饒了你吧。」市川椿想撐地站起來,卻尷尬地發現她腳軟了,她沉默了一秒,決定用嘴炮拖延一下時間,「從契約的角度來看,你應該叫我一聲主人。」
然而,今非昔比,兩面宿儺非但沒有被這句話激怒,他反而還似笑非笑地嘲諷道:「在我懷裡呻|吟的主人?」
「兩面宿儺!」市川椿被氣得當場就原地蹦了起來,連腳都不軟了,「你等著,等我回去就寫你的抹布本,印刷成無料在咒術界發放!」
兩面宿儺還在思考抹布本是什麼,他剛想開口問,跑去走廊的市川椿撿完木屐就離開了,看樣子是一秒都不想多待。
他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這大概是他和市川椿相處最愉快的一天。
他單方面的愉快。
……
臨走前。
「惡羅王大人臨走前說,最近陰陽師和咒術師聯合起來聚集在平安京,正在尋找您的下落。這次規模是絕無僅有的龐大,他們似乎想要徹底將您消滅。」
一個妖怪侍女恭恭敬敬地低著腦袋,她的聲音都在顫抖。
對她這樣的小妖怪而言,在詛咒之王的面前能完整地說出那麼長一段話,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了。
等了半天也沒等到對方一句話,她小心翼翼地抬眼瞄了他一眼,然後發現他連個眼神都沒分給她,瞬間松了口氣。
「對了。」兩面宿儺突然出聲。
「您、您講……」妖怪侍女被嚇得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兩面宿儺表情微妙地俯視著抖成篩子的小妖怪,托了某位的福,他看到這個動作就頭疼。他咂巴了一聲,妖怪侍女抖得更厲害了。
「那家伙是怎麼死的?」
市川椿告訴他這件事的時候,他還處於起床氣無處釋放的階段,現在他終於想起了惡羅王的死訊了,便順嘴提了一句。
總不能真被那個人類女人殺掉了吧?
說出去也太丟人了,那他絕對不會承認他和惡羅王挺熟的。
「據、據說是被巴衛大人殺死的……」妖怪侍女戰戰兢兢地回答道,「身體被丟進黃泉之國,靈魂被封印了,但具體位置不知道。」
「真可憐。」兩面宿儺不客氣地嘲笑出聲,絲毫不在意他正身處人家的地盤,「他的臨終遺言就這點廢話?」
妖怪侍女不敢糾正這不算臨終遺言,她只能順著他的意思:「沒了。」
兩面宿儺輕哼一聲,他站直了身子,就當妖怪侍女以為自己小命難保,沒想到他只是平靜地朝大門的方向走去。
裡梅立刻跟上兩面宿儺的步伐,不忘拉了一下正在對著天空發呆的市川椿的袖子,她回過神,抱著紙筆跟在他們的後面。
和他們來的時候不同,回去的途中,氣氛安靜得有些異常。
盡管曾經只有兩面宿儺和裡梅兩個人的時候,他們每次都是這麼安靜,但現在多了一個市川椿,這個管不住嘴的家伙罕見地閉上了嘴。
她從惡羅王的宅邸中走出來就沒說過一個字,全程抱著她的紙筆,低著頭不知道在塗塗改改什麼。
雖然裡梅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他能猜出肯定是她和宿儺大人之間發生了什麼——傻子都能猜出來,因為他們現在的隊形是三個人豎著一排,他站在最中間。
裡梅非常困惑。
明明昨天還好好的,怎麼今天就冷戰了,而且看起來是市川椿單方面在和宿儺大人生氣,宿儺大人反而心情還不錯的樣子。
難道是和早上市川椿和他聊的那些內容有關系嗎?
……能有什麼關系啊?
總不可能是在延續後代這方面出現點問題了吧?宿儺大人橫豎看起來都不像是會有那方面疾病,而且此刻他的心情那麼好,更不可能了。
——難道是宿儺大人單方面很滿足?
裡梅趕緊搖了搖頭,把這個危險的念頭甩出腦海裡。
瞎想什麼呢?他們八字還沒一撇,肯定不是他想的那樣。
裡梅不敢多想,更不敢多問,宿儺大人的事情不是他一個部下可以摻合的。他只好默默地跟著趕路,夾在兩人的中間感受這尷尬的氛圍。
再看看兩面宿儺那邊。
他早就發現今天的市川椿格外的安靜了。
放在平時,還沒走幾分鐘,她就會像一只甩不掉的蚊子似的湊到他的旁邊,和他聊一些有的沒的,然後用幾句話的功夫點燃他的怒火。
但這次沒有,現在的她安靜得仿佛是裡梅二號,甚至比裡梅還要安靜。
起初,他覺得這樣很好,他非常享受這份清閑。
但後來——
想什麼呢,後來他當然也覺得這樣很好。
直到他們沿途休息的時候,裡梅拿著水壺跑去附近的小溪打水了,留下他們兩人待在原地休息。
市川椿依舊沒有主動搭理他的打算,她屈膝坐在樹下乘涼,一塊畫板墊在她的大腿上,她拿著筆在上面悠閑地畫著什麼,看上去也沒有心情很差的樣子。
兩面宿儺後知後覺地想起來,她好像從宅邸出發就抱著紙筆不知道在干什麼。
兩面宿儺坐在市川椿對面的那棵樹下,他無所事事地托腮觀察了她一會兒,心想裡梅怎麼還沒回來。
他無聊極了,便喊了一聲:「市川椿。」
櫻發少女抬眸,不冷不淡地看了他一眼,隨後又繼續埋頭作畫了。
兩面宿儺挑了挑眉,張嘴就是嘲諷:「你啞巴了?」
市川椿在百忙之中抽空翻了一個白眼,依舊沒有講話。
市川椿的一系列反應充分激起了兩面宿儺的逆反精神,她越是這樣,他越是來勁:「怎麼了?用不來舌頭了?需要我再教教你嗎?」
「……兩面宿儺。」
和他猜的一樣,只要提起上午的那件事,她一定會有所反應。但他突然發現,最近幾次她叫的都是他全名,而不是以前不正經的「宿儺哥」。
市川椿正處於一種靈感被打斷的煩躁中,說話的語氣也因此非常暴躁:「你更年期發作了?」
「更年期是什麼?」兩面宿儺皺了皺眉,直覺告訴他,她在拐著彎罵他。
市川椿幽幽地抬起眼:「人類從中年過渡到老年的一個階段,男性的主要症狀有勃|起功能障礙、性|欲低下、記憶力減退、注意力不集中、煩躁、易怒等。」
「……哦?」兩面宿儺以一種危險的眼神打量著她,「我有沒有那方面的障礙,你要不要試試看?」
「我說了那麼多,你就聽進去這個?」市川椿嘟嚷著,她繼續埋頭畫畫,嘴裡念念有詞,「男人果然都是下半身思考的動物。」
兩面宿儺沒想到自己還沒一幅畫能吸引她的注意力,他站起身朝她走去:「你在畫什麼?」
市川椿趕緊把畫板往自己的身上靠,她手裡拿著卡通包裝紙的蠟筆——是道具圖鑒裡的東西,警惕地盯著兩面宿儺:「你想干什麼?」
兩面宿儺停在她的旁邊,他單手撐著她倚靠的樹干,懶洋洋地說:「欣賞大畫家的作品。」
「不要。」市川椿抱緊了畫板,她不太開心地別過了腦袋,「不給小心眼的人看。」
本來兩面宿儺對她的破畫沒什麼興趣,但她這樣反而勾起了她的好奇心,他倒是要看看她能畫出什麼稀世名作:「給我看看,我又不會怎麼樣。」
「那你立束縛。」市川椿說。
對於她這種小題大做的提議,兩面宿儺只有一個感想:「你有病?」
「你發誓不會對我和我的畫做什麼,我就給你看。」市川椿不依不饒。
兩面宿儺一臉嫌棄:「誰稀罕你的畫。」
市川椿:「?」
那她呢?他怎麼還省略掉了一個賓語,隔這兒和她玩文字游戲呢?
「既然不稀罕,那你怎麼不敢立!」
「立就立。」
於是,市川椿和兩面宿儺的第一個束縛在此刻草率地立下了:
市川椿給兩面宿儺看她作的畫,兩面宿儺看後不得傷害她的畫,也不准對她本人動手動腳。
束縛立下,市川椿瞬間喜笑顏開。
坐在地上的她抬起雙手,對著兩面宿儺舉起畫板,然後翻了一個面,紙上的畫面一覽無遺。
——這赫然是一張由彩色蠟筆完成的《宿儺騎豬圖》,還是卡通簡筆畫。
畫中的四臂男子岔開雙腳騎在一頭豬上,雙手向上握拳,擺出舉重的姿勢,配合上筆觸狂放的表情刻畫,該男子看起來格外囂張。
兩面宿儺眼皮一跳,他沉默了許久,倒不是很生氣,也沒有產生連人帶畫一同銷毀的念頭,而此刻他的心情只能用無語能形容。
他想了半天,只能匪夷所思地憋出一句鄙夷的話:「你怎麼那麼無聊?」
「沒你無聊。」市川椿往下拉著左眼睛的下眼瞼,她吐出舌頭,對兩面宿儺做了一個鬼臉,「你等著出土古文物吧!」
說完,她心滿意足地收回了畫板,她盯著自己的得意畫作好好欣賞了一番,覺得好像還差點什麼東西。
她想了想,對哦,還沒署名。
她拿起蠟筆,洋洋灑灑地簽上「兩面三刀」的大名。
於是,藝術家兩面三刀帶著她的第一幅完整畫作、同時也是代表作在平安時代橫空出世,她甚至能想像到九百年後她出現在課本裡的樣子。
兩面宿儺:「……」
兩面宿儺:「現在你開心了?」
「我一直都很開心。」市川椿輕快地哼著小曲兒,把那一板彩色蠟筆收回道具圖鑒。
兩面宿儺單手撐著樹,低頭盯著明顯心情變好的櫻發少女,神差鬼使地冒出一句:「那你之後舍得說話了?」
第34章 第三十四天
市川椿詫異地抬起腦袋, 要不是她把這句話聽得清清楚楚,她都要以為自己的耳朵出問題了。
既然不是她的問題, 那問題一定出在對方的身上——
「你鬼上身了?」
兩面宿儺面無表情道:「你覺得可能嗎?」
「也是,鬼哪敢上你的身。」市川椿努力回想今天發生了什麼事,但一路上她屁都沒放一個,實在沒有線索,只好把重點放在他們發出前,「哦, 我懂了。」
兩面宿儺:「……」
又來了,這種熟悉的感覺。
「惡羅王和巴衛這對摯友反目成仇,刺激到你了?」市川椿安慰道,「放心吧, 我不會把你的身體扔到黃泉之國的。」
雖然未來他會被剁掉二十根手指頭,但往好處想,他可以低成本cos 哆啦A夢。
好像也不是好事。
「你也沒這個本事。」兩面宿儺嗤笑一聲,「你知道怎麼進入黃泉之國嗎?」
市川椿:「……哦,也是。」
難到她了,畢竟她信奉科學。
她把畫板抱在懷裡, 趴在彎起的膝蓋上:「裡梅怎麼還沒回來?我快被熱死了。」
「誰知道。」兩面宿儺隨口道, 「可能順便洗個澡。」
「……你還蠻幽默的。」市川椿吐槽道。
按理來說, 時間過了這麼久, 再遠也該回來了。她往裡梅離開的方向眺望,除了幾片被風吹落的綠葉,連個人影也沒看到。
「難道是迷路了?」她猜測道。
兩面宿儺覺得她腦袋裡都是一些不切實際的想法:「你以為人人都像你嗎?」
「我什麼時候迷路過了?」市川椿不滿地反駁道, 「唯一一次還是被困在領域內, 那不算迷路。」她頓了頓, 「他不會遇到什麼麻煩了吧?」
「這種地方能遇到什麼麻煩?」
「咒靈?妖怪?咒術師?」市川椿認真地掰著手指舉例, 「惡羅王不是說咒術師和陰陽師都在在平安京集合了嗎?說不定他們想各個擊破。」
兩面宿儺連表情都沒有變一下,哪怕集合所有人圍剿他都不會被他放在眼裡,他懶洋洋地靠著樹:「就算遇到了,他要是解決不了,就別回來了。」
市川椿:「……」
裡梅,你錯付了啊!
她嘆了一口氣,「但他要是一直不回來,我們就傻等在這裡嗎?」
現在偏偏是一天中最熱的時候,太陽掛在她的頭頂,樹蔭都快擋不住這份炎熱了,和服悶得她透不過氣,她感覺自己只要動幾下就會一身汗。
她好想穿吊帶裙和涼鞋!
就在她陷入對現代的懷念時,兩面宿儺突然在她面前蹲了下來。
市川椿:「?」
他站累了?
她奇怪地看著對方,從不得不仰著脖子變成了視線在同一高度,也不知道這位前幾個小時還在說她適合趴著的詛咒之王滿腦子都在想些什麼。
「怎麼一個兩個你都那麼舍不得?」兩面宿儺歪了下腦袋,他不解地皺了皺眉,仿佛真情實感地在疑惑似的,「惡羅王也是,裡梅也是。」
「會做飯的冰箱,稀有程度至少是個SR級別的。」市川椿嘟嚷了一句,隨後好笑地打趣道,「吃醋了?」
兩面宿儺沒理睬這個問題。
他伸手想要像逗狗似的摸摸她的下巴,卻被她一臉警惕地抱著畫板躲開了,還不忘往後挪了挪,他的手停在了空中頓住。
他「嘖」了一聲,把手收了回去,猩紅色的眼眸裡沒有什麼情緒波動,他看著櫻發少女,意味深長道:「你表現出來的性格和真實性格,好像差得有點遠啊,市川椿。」
市川椿用畫板擋住自己的下半張臉,只露出一雙明亮的綠眸,她抗議道:「不要隨隨便便給人按上白切黑的人設。」
兩面宿儺彎了彎唇角:「他們知道你是這樣的人嗎?」
市川椿愣了一下,反應過來他指的是黑貞他們,語氣不太友善:「和你有關系嗎?」
「哦,看來是不知道。」兩面宿儺自顧自地說出了結論,「也是,畢竟你生活的年代和平得有些無趣。」
「……你到底想表達什麼?」市川椿的眼神肉眼可見地冷了下來。
和之前被氣得抓狂的表情不一樣,當時她眼裡的情緒只有羞惱,而她現在眼底一片寒冷,如同千年不化的冰雪,和曾經假扮神明的姿態有幾分相似。
兩面宿儺輕笑一聲,他身體前傾,原本蹲下的姿勢順著重心變成了單膝跪地,他單手按著樹干,附身盯著和他只有幾釐米間隔的少女,如同盯上獵物的凶禽猛獸。
他用耐人尋味的聲線低聲道:「突然對你有了點興趣。」
市川椿頭皮發麻,她下意識地改為單手抱著畫板,另一只手撐在地上,身子向後倒去,極力拉遠彼此之間的距離。
她這副抗拒的模樣讓兩面宿儺有些不滿,以前她可是不怕死地往自己旁邊湊,也不在意和他有身體接觸。盡管他並不喜歡她在自己眼前像蒼蠅似的飛來飛去,但如此明顯的落差讓他微妙地體會到了一絲被嫌棄的感覺。
「躲什麼?」兩面宿儺嘲笑道,「現在知道怕了?」
市川椿憂愁地感慨道:「我害怕鬼,但鬼未傷我分毫,我不害怕人,但人把我傷得遍體鱗傷。」
兩面宿儺沉默了片刻:「我什麼時候把你傷得遍體鱗傷了?」
市川椿一噎,干巴巴地說:「……確實沒有。」
這個無人懂梗的平安時代,她一秒也待不下去了。
她往後退了退,抱著畫板站起了身,她拍了拍和服上的草屑,一低頭正好和維持著單膝跪地姿勢的兩面宿儺對上視線。
粉短發男人慵懶地把手臂搭在膝蓋上,臉部輪廓的線條硬朗而流暢,棱角分明的英武面龐順著她的高度微微上揚,正午的陽光傾灑而下,在他的臉上光影斑駁。如血般鮮艷的眼眸正好因抬頭的姿勢暴露在陽光之下,他不舒服地半眯著眼睛,雙眸卻始終如炬般的盯著她的臉,像有燃燒中的火焰在他的眼裡卷起滾燙的火舌。
市川椿晃神了一下。
——他說對她突然有興趣,好像是真的?
她不清楚這幾天兩面宿儺的內心經歷了什麼樣思春少女般豐富的變化,她也沒這個興趣了解,她只知道從詛咒之王的嘴裡冒出的「感興趣」絕對是值得提高警惕的危險信號。
比如他剛才從嘴裡蹦出來的一堆不停試探她的問題。
她討厭被人過分地探究,更討厭那種被一眼看穿的感受,所以她才那麼討厭那位最強咒術師,更為准確地說,她討厭那雙麻煩的「六眼」。
她總覺得他好像看穿了什麼似的。
但這是不可能的,除了騙不過契約,她有騙過所有人的自信。
市川椿故作鎮定地移開和詛咒之王對視的視線,丟下一句話便離開了:「我去找裡梅。」
兩面宿儺饒有興趣地注視著櫻發少女離開的背影,他轉動了下上半身,靠著樹干坐了下來。
他百般無賴地撐著下巴,伸手一撈,從落葉與樹枝交雜的土壤上撈出一個小小的紙人。
小紙人被他用食指和中指夾著,他冷笑一聲,漫不經心地隨手一捏,小紙人在他的指縫中化為了灰燼,散落在泥土之中。
「無聊的小把戲。」
……
沿著先前裡梅離開的方向,市川椿慢吞吞地行走於林間小道中,沒走幾步她就熱得想原地坐下來休息了。
其中她並沒有很想去找裡梅的意思,那麼大一個林子,她又沒有手機和信號,她靠什麼去找他?心靈感應嗎?
要是這都能讓她心有靈犀地感應到裡梅的位置,那他倆是可以當場領證的程度了。
但她實在不想單獨和兩面宿儺待在一起,也不知道他突然發什麼癲,對她的興趣成倍增長,仿佛被人魂穿了似的。
如果不是因為條件不允許,她很想帶他去醫院拍個腦CT。
市川椿往這個方向走了一會兒,不僅沒碰上裡梅,也沒有見到水源。
她不禁懷疑是不是裡梅走錯方向了,他可能正在用行動證明「地球是圓的」,成為第一位提出地圓說的學者。
挺好的,到時候他們可以一起出現在教科書裡。
又走了幾分鐘,市川椿望著湛藍的天空和郁郁蔥蔥的樹木,她很沒有毅力地決定放棄了,她還是打道回府吧。
說不定裡梅都都回去了,就她一個人像路痴似的在這兒亂轉,到時候又要被兩面宿儺嘲笑了。
她毫不猶豫地轉過身子,選擇原路返回。
但很快地,她發現了一件不對勁的事情。
按照她來時的記憶,她先經過了一顆歪脖子樹,又經過了一小片明黃色的野花,再往前走點,抬頭能看到鳥兒在樹枝上建的巢穴。
然而,她沿著來時的路返回時,並沒有看到樹上的鳥巢。
可能是她沒有一直抬頭看樹枝,又或者是她在走神,所以被她遺漏了吧?她這樣想道。
於是,接下來的路程,她特地低頭留意腳邊,但依舊沒有看到之前經過的那一片野花叢,更別說剛出發時看到的那顆顯眼的歪脖子樹了。
市川椿停下了腳步,按理來說,折返了那麼久,她應該已經走到最初的位置,而坐在樹下的兩面宿儺會不耐煩地說她磨磨蹭蹭的。
可現在什麼也沒有,周圍寂靜得連一聲鳥鳴都沒有,林間吹著陣陣陰風,處處透露著古怪。
市川椿若有所思地環視了一圈周圍,不知何時起,樹林竟彌漫著一片詭異的薄霧,稍微有點腦子的都知道自己碰上麻煩了。
她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為什麼她又拿到了在樹林裡被陰的劇本?第二回 了啊!
第35章 第三十五天
在小樹林鬼打牆不是第一回 了, 市川椿第一次就穩如老狗,沒理由第二次遇上就會慌, 她沉思了幾秒,先從道具圖鑒裡拿出對講機。
還好,對講機能用,說明她沒有被困在領域裡。
她調成單人模式,按下對講機:「喂喂,兩面宿儺在嗎?我被困住了, 周圍有很詭異的霧氣,原路返回卻一直在鬼打牆。」
考慮到他對裡梅一副回不來拉倒的惡劣態度,她補充道,「你愛來不來, 我就通知你一下,免得你以為我跑路了。」
她收起對講機,突然,她意識到了一個給她忽略了很久的盲點:
——現代的那位儺老板是不是也能聽到這些加密通話?
……理論上來說,好像是可以的,畢竟是同一個人的靈魂。
市川椿放棄思考那麼多沒用的事情, 他能聽到又如何?總不可能跨過山和大海降臨到她身邊。
她開始思考正事。
既然不是領域, 那是什麼原因導致她鬼打牆?
結界?幻境?或者別的她沒想到的?
假設是結界, 那她只要找到邊界, 然後想辦法打破它就能出去了。
但如果是幻境就有點麻煩了。
她無法確認究竟她是什麼時候被幻術影響了,是她折返的時候?又或者更早,是她出發的時候?最重要的是, 她現在究竟身處何處?
萬一她被虛假的景像引到了別處, 失足跌入沼澤或者懸崖而亡, 那就幽默了。
雖然她是全屬性點滿的六邊形戰士, 但這六項裡不包括魔抗,她對精神類的能力一竅不通,而從這不知何時出現的古怪迷霧來看,她中幻術的可能性非常大。
要用令咒嗎?但她能喊誰呢?
首先排除無法召喚的迪盧木多,然後排除應對不了幻術的付喪神們,剩下的是伊什塔爾、黑貞和兩面宿儺——這位排除,說不定喊來也和上次被困在領域一樣,他在旁邊坐著看她垂死掙扎。
但這兩位好像也對幻術一竅不通吧?
且不提幻術和魔術不是一回事,關鍵她家連個正經Caster都沒有啊!
她仔細地想了想,把他們喊來的唯一作用好像只有陪她聊天。
救命,怎麼關鍵時刻一個能求助的也沒有啊!?
市川椿憂愁地嘆了口氣,正當她思考下一步該做什嚒的時候,一個略微驚訝的聲音在她後方響起:「你怎麼在這兒?」
她扭過腦袋,是熟悉的草莓冰沙頭。
哦,說起來她好像就是來找他的。
「嗨,好巧啊。」市川椿無精打采地招了招手,「我來找你了。」
雖然裡梅成功歸隊了,但他也是被困在這裡的凄慘一員,除了讓她有一點心理安慰外,他大概起不到實質性作用,
裡梅掃視了一圈:「你一個人嗎?沒和宿儺大人一起嗎?」
「沒有,那個負心漢不會跟過來的……」市川椿一邊小聲嘟嚷著,一邊直勾勾地盯著白發少年,綠眸探究地打量著他。
她微微皺了皺眉,不動聲色地往後退了一步,「你不是裡梅。」
「……」對方面無表情地盯著她,良久,他緩緩道,「怎麼發現的?」
市川椿正色道:「裡梅每次都會對我招手說『嗨』,不會無視我的。」
不光是這個聽起來非常扯淡的理由,還有對待她的一些細微態度,市川椿說不上具體是哪裡不一樣,只隱隱覺得眼前這位假裡梅對她有些冷淡。
她緊抱著畫板,心中油然而生一股不安的情緒,「你是誰?裡梅在哪兒?」
「死人不需要知道那麼多。」
假裡梅撂下這句話,身形化為一團迷霧消散在原地,市川椿瞬間警鐘大作,綠色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她左右快速掃視著留意空氣中的異變,活像一只炸毛的貓。
對方有提到兩面宿儺,應該是屬於咒術師陣營,她想起惡羅王提到的所有咒術師和陰陽師集結在平安京准備剿滅兩面宿儺一事,她的臉色嚴肅了幾分。
搞不好行動已經開始了,他們先把裡梅和她各個擊破,再全力進攻兩面宿儺。
但她對有多少人打算合力干掉兩面宿儺不感興趣,她只知道自己有被牽連了,現在人家想干掉她!
市川椿眼尖地留意到左側的霧氣變濃,她趕緊往後一閃,下一秒,一道銳利的光朝著她剛才站立的方向橫向掃過,被她及時躲了過去,她在後退的過程中和一個憑空冒出來拔刀揮擊的男人對上了視線。
——有點棘手。
這是她瞬間判斷出的結論。
她還沒來得及拉開距離,男人持刀向她劈來,她不得不舉起手中的畫板擋住,更為堅固的召喚道具竟□□脆利落地劈成了兩半,連帶著她的出道作《宿儺騎豬圖》在空中裂開。
靠!她畫了幾個小時的稿子!
這家伙莫非是兩面宿儺雇來摧毀她的曠世傑作的!?
心血之作說沒就沒了,市川椿憤怒地瞪大眼睛,她抬手將裂成兩塊的畫板一前一後朝對方的臉上狠狠地丟了過去。
這樣的攻擊當然是無法奏效的,男人幾道快出殘影的斬擊將它們切成了碎塊,但她借此和他拉開了距離。
「原來不是花瓶啊。」握著刀的中年男人沉聲道。
他沒有穿狩衣,打扮看起來一點也不像個陰陽師或是咒術師,更像一個擅長體術的武士,「我還以為兩面宿儺養了一個沒用的女人,還想誇他很有閑情雅致。」
得意之作被毀的市川椿正處於一點就炸的狀態,她皮笑肉不笑地說出粗鄙之語:「他確實沒什麼閑情雅致,就算養個花瓶,頂多只會放幾枝用來給你母親吊唁的花。」
她覺得自己快被氣出乳腺增生了。
這種感覺就像她辛辛苦苦通宵了一晚上好不容易趕出了幾個小時後要用的畢業論文的答辯PPT,在她點保存的那一下電腦死機黑屏了,她想要重開電腦去歷史記錄搶救一下,結果電腦居然冒煙了。
最可氣的是,她打電話報給維修人員,對方竟然在電話裡嘲諷她大晚上趕PPT很有閑情雅致。
市川椿從剛才男人揮刀那幾下大致估摸了一下他的實力,他和之前遇到的那兩波咒術師不是一個水准,明顯要強於他們,身上散發的殺伐之氣只有一場又一場的廝殺才能積累出來。
對手的實戰經驗卻遠勝於她,動作流暢又狠戾,還有幻境的加成,不像她沒有拿得出手的招式,但她並不慌張,因為她的力量和速度都在他之上。
簡單來說就是,他技能多且操作牛,但她面板屬性強且等級高。
市川椿自信地認為打敗他沒什麼問題,不需要呼叫外援,對手就他一個人,正好她缺乏戰鬥經驗,可以給她練練手。
連續躲開數次如潮水般洶湧而來的斬擊,男人的眼神稍微認真了一些,他雙手握著刀柄,露出一個暢快的笑容:「你比我想像中的厲害一點,難怪兩面宿儺願意把你留在身邊。」
「中年男人的腦子裡就裝著這些東西嗎?」市川椿瞥了一眼倒在腳下的樹干,不由得在心中感慨這個世界真奇妙,□□居然能把那麼粗的一棵樹輕輕松松地砍倒。
男人遺憾地搖了搖頭:「你的潛力很好,死在這裡可惜了。」
市川椿的額頭青筋崩起:「假惺惺什麼呢?莫名其妙衝上來砍我的不是你嗎?」
「誰讓你是兩面宿儺陣營的?要怪就怪你和那樣的怪物走太近了吧。」男人調整了握刀的姿勢,他惋惜道,「看得出來,你沒什麼實戰經驗,但你能很快適應戰鬥的節奏,說明你很有天賦。那麼好的底子就要荒廢在這裡了,我當然很痛心。」
「說得好像我馬上要死了一樣。」
市川椿抱著厚厚的道具圖鑒,她已經想好了,等下她就要用書角去磕這個滿嘴屁話的臭男人的頭殼,讓他好好清醒一下。
「你確實快死了。」男人擺正姿勢,握緊□□向她衝了過來。
市川椿眯起眼睛,他的速度很快,但沒有到她看不清的地步。
他突然化為霧氣散開了,但她絲毫不慌,這樣的手段剛才他已經用過好幾次了,只要注意霧氣的凝聚位置就能輕松躲過。
幻術能藏住他的身形,卻無法改變他真正的移動方向。
——後面。
同樣的招數來了那麼多次,市川椿已經能夠越來越快地反應過來,她貓腰躲掉差點削斷她脖子的利刃,轉身一張SR卡抽在他臉上。
隨著一聲清亮的「天鵝腳踏船」,憑空出現的重物壓在了他的身上,他來不及閃躲,半條腿被壓在了下面。
市川椿剛想得意洋洋地嘲諷對方一番,但他卻毫不在意地對她彎起了嘴角,頓時,強烈的不安湧上了心頭,仿佛有一桶冰水從頭頂澆下,她如墜冰窖。
她近乎是本能地歪了一下身子,但已經晚了,在她念出卡面名字的那一刻,被她忽略的危險已經向她撲來。
一把利刃從後貫穿了她的胸膛。
「……」
市川椿難以置信地瞪圓了眼睛,盡管剛才那一下讓她避開了要害,但鋪天蓋地的疼痛像是將她扔進了水流湍急的江河之中,過鼻的水線讓她喘不過氣來。
趁著她被疼痛分神的一秒不到的期間,男人果斷地將□□從正前方捅入了她的心房,大片的鮮血飛濺而出,淋了他滿身。
「我說了,你的經驗太少了。」男人握著刀柄的手殘忍地轉動了半圈,少女痛苦的表情倒映在他的眼中,「你以為幻術是我的術式嗎?」
一前一後兩把刀從身體中拔了出來,櫻發少女搖搖欲墜,她晃了幾下,最後像一只破爛的布娃娃似的倒在了血泊中。
嘴裡是濃重的鐵鏽味,鮮血不受控制地從嘴角大片大片地流出,市川椿在一片模糊中隱隱看到血泊中倒映著的身後那一人的身影。
——原來如此……原來有兩個人啊。
市川椿頭暈目眩,她沒想到翻車會翻得那麼徹底,但她現在也沒時間復盤反思了,她顫了顫手指,好在還有些知覺。
她打算用掉最後一條令咒,把兩面宿儺叫到身邊來。
她想,都這個時候了,按照那天提到契約他就不動手動腳的態度,他總不該一臉嘲諷地蹲在她面前看著她死去吧?
……糟糕,有點說不准啊。
但她沒時間考慮那麼多了。
市川椿動了動嘴唇,發出微弱的聲音:「以令咒命之……」
然而,萬萬沒想到的是,她的腦海裡響起了一個沒有感情的冷淡女聲,這個聲音和她的聲音一模一樣:
『容器受損嚴重,超負荷運作失敗。』
市川椿愣了一下,但她沒有理會:「以令咒……」
『容器受損嚴重,超負荷運作失敗。』
「……」
她閉上了嘴,看來令咒是用不了。
她心想,早知道會鬧到這種地步,她就應該好好地待在兩面宿儺的身邊,或者早點把令咒給用了。
——好委屈啊,她怎麼知道會有兩個人?
她的意識逐漸變得模糊,連旁邊兩個人發出的聲音都聽不清了,疲憊蓋過了疼痛對她的折磨,這大概就是正常人最終都會經歷的死亡,她沒有切身體驗過,這具身體倒是曾經經歷過。
她不是很害怕,但不是對死亡的害怕。
那個和她聲音一模一樣的系統提示音又響了起來:『檢測到容器受損嚴重,無法正常投入使用,是否恢復初始設置?』
來了,這一步。
腦海內又重復了一遍:『檢測到容器受損嚴重,無法正常投入使用,是否恢復初始設置?』
好煩啊,她不想重置。
『檢測到容器嚴重受損,無法正常投入使用,是否恢復初始設置?』
別煩,讓她思考一會兒人生。
『容器損壞比率98%,將在十秒後達到100%,屆時將強制恢復初始設置。十秒倒計時開始——十、九……』
靠!
市川椿覺得模糊的意識愣是被氣得清醒了一點,她甚至聽到了兩聲不知道是什麼東西「撲通」掉地上的聲音,好像是人頭。
——嗯?人頭?
她艱難地睜開眼睛,沒看到在地上滾來滾去的人頭,倒是模模糊糊地看到了蹲在她面前的人影,是兩面宿儺。
他微微皺著眉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在和他視線對上的那一瞬間,他飛快地收回了表情,面無表情地盯著她。
什麼情況?
她又中幻術了?人類的走馬燈應該不是這麼一回事吧?
和市川椿設想的一樣,兩面宿儺開口就是嘲諷:「這就要死了?」
『六、五……』
他用手指戳了戳她的臉,慵懶地說:「喂,死之前先把我的契約解除了。」
市川椿:「……」
她覺得自己快要被氣活了。
解除契約需要她要畫個召喚陣,然後再把他踹進去——看看她現在這副鬼樣子,她拿頭畫召喚陣?
『三。』
腦海內的倒計時接近尾聲,市川椿用盡最後的力氣,咬牙切齒地擠出了一句話:「你TM不會先救我嗎……」
『二。』
在她的意識徹底陷入了黑暗前,她好像聽到了兩面宿儺的笑聲。
『一。』
——笑屁,神經病。
這是她來不及說出口就昏過去的話。
『容器修復成功,取消恢復初始設置。』
第36章 第三十六天
收到市川椿的求助, 兩面宿儺和她想像中的回不來拉倒的態度大相徑庭,盡管他嘴上罵了一句「果然是個廢物」,但還是去找她了。
這次他同意把她帶出來, 為的就是以免回去給她收屍, 現在她倒好,還是把自己搞丟了。
雖然搞這些小把戲的咒術師的能力有一點麻煩, 但也不算難找, 兩面宿儺很快就鎖定了他們的位置,但他沒有出手, 只是遠遠地觀望著。
在一片郁郁蔥蔥的綠意中,他一眼就鎖定了那片明顯的櫻粉色, 她正好識破了假裡梅的身份, 和露出原形的咒術師對峙。
對方是一個用武術刀作戰的格鬥派, 實力勉強還湊合著,比殺死普通的螻蟻需要多捏幾下的程度, 但他的實戰經驗比這朵不知道哪個精神病院的溫室裡長大的霸王花豐富多了。
盡管如此, 這家伙依舊不是那個瘋女孩的對手,如果只是一對一的打鬥, 他用不了多久就會敗下陣來。
很可惜,現在是二對一, 關鍵是那位蠢得要死的當事人還沒意識到。
幻術是躲在幕後那家伙的術式, 偽裝成了武術刀廢物的能力,等的就是騙過她以後偷襲她, 氣息和殺意全被虛假的幻境藏得嚴嚴實實的。
兩面宿儺沒打算提醒市川椿, 反正他不會讓她死的, 捅一刀長記性也好, 就當是替傷不了她的他完成願望。
他冷眼看著刀刃從後貫穿少女的胸膛, 錯愕的表情出現在她的臉上,無疑,這是一種趣味,他已經開始構思等下要怎麼嘲諷她了。
但這家伙還不算太廢,她緊急之下躲開了要害,他都想鼓個掌來肯定一下她精彩的垂死掙扎了。也正是因為她的閃躲,換來了正面的補刀,直刺她的心髒,而這一下她沒有躲開。
比他預想中的還多了一刀。
要是再挨一刀,倒是符合她起的那個破名字了。
兩面宿儺不免有些失落,因為他等了半天都沒等到市川椿的呼救。
按照他的預想,這個時候她應該用她的能力——好像叫令咒?總之就是用那個稀奇古怪的能力命令他過去,然後他惡劣地拒絕她,掐滅她最後的希望,讓她在絕望中失去意識,等到那個時候再救她也不遲。
構想得很完美,但市川椿愣是半天也沒有反應,他的計劃失敗得徹徹底底。
兩面宿儺看膩了。
把那些礙眼的人都殺了以後,他一定要好好質問市川椿,為什麼不擺出垂憐的姿態向他求救?
不給出一個滿意的答案,他是不會放過她的。
……
咒術師們的人頭在地上滾了幾圈,停在了櫻發少女身下的血泊中,身穿白色女士和服的粉短發男人不緊不慢地走上前去,像踢皮球似的把它們踢到了一邊。
實在礙眼,擋著他的路了。
兩面宿儺蹲下身,眼前的少女還有微弱的呼吸,放任她不管的話,她就會像他見過的無數脆弱人類一樣,永遠停止呼吸。
她死了倒是無所謂,可他不想一輩子都被她的契約禁錮著。
兩面宿儺微微皺眉,他打量著面臉色蒼白的櫻發少女,她好像感受到了什麼動靜,艱難地睜開了眼睛,往日玉石般漂亮的綠眸仿佛被蒙上了一層薄薄的陰影,暗淡無光的模樣如同一顆即將隕落的星星。
她的眼神有些茫然,像一台對不上焦的老舊相機,當她好不容易看清了眼前這張的臉,認出了來者的身份,她的眼神稍微清晰了一點。
但也就僅此而已。
他勉強在冷淡的綠眸裡看出了一絲「怎麼是你」的疑惑,除此之外,無論是瀕臨死亡的負面情緒,還是看到希望的正面情緒,都無法在她的眼睛中捕捉到,連向他求救的打算都沒有。
她好像沒有什麼求生欲,但給人的感覺並不像是放棄生命那麼簡單。
他一直都看不懂她的情緒。
——正常點,你死不了。
兩面宿儺本來想這樣說,但她這副和以前精神旺盛形成極大反差的死寂模樣看得他心煩意亂。
於是,這句話在他嘴裡打了一個彎兒,說出口的成了一句帶著幾分嘲諷的話:「這就要死了?」
他伸出一只手,想要在她被捅的窟窿裡惡劣地轉一轉,享受她瀕死狀態發出的痛苦慘叫,一定比現在這副半死不活的狀態更有活力。
但他眼尖地注意到了貫穿她心髒的傷口形狀,傷口比刀口寬太多了,沒猜錯的話,刺穿她的咒術師在他之前已經握著刀柄轉過半圈了。
再折騰一下的話,她脆弱的生命大概真的要結束了。
兩面宿儺不爽地咂巴了一聲,竟然早他一步,早知道就不放任咒術師亂來了,
伸出去的手改為覆蓋在她的胸前,他一邊發動反轉術式,一邊用手指戳了戳她的臉——這樣總不會弄死她了吧?
他故意用語言刺激她:「喂,死之前先把我的契約解除了。」
果然,這句話奏效了。
平靜得和死人沒什麼差別的綠眸瞬間燃起了幾分惱怒,她大概是被氣得不輕,哪怕用盡最後一絲力氣也要氣急敗壞地罵他一句:「你TM不會先救我嗎……」
兩面宿儺竟覺得這一幕有點好笑,他順應自己的內心大笑出聲。
說完那句話的市川椿已經耗盡力氣暈死過去,與此同時,她的傷口全被治好了,全身上下完好無損,要不是她毫無血色地倒在血泊中,根本看不出來她剛從三途川走了一趟。
兩面宿儺笑了一會兒覺得沒什麼意思,他止住笑聲,猩紅色的眼眸若有所思地打量著眼眸緊閉的市川椿,他總覺得和平時相比缺了點什麼。
幾秒後,他終於意識到是哪裡不太一樣。
他伸手覆蓋在她的眼睛上,用手指扒開她的眼皮,沒有神彩的綠色眼眸出現在他的視野裡,他面無表情地盯了一會兒,收回了手。
他想看到的是注視著他時如綠寶石般美麗的眼睛,是被他氣到以後氣惱地瞪著自己的眼睛,是在他逗弄下楚楚可憐地泛起晶瑩淚花的眼睛,而不是這種和普通的玻璃珠沒什麼區別的眼睛。
兩面宿儺覺得自己有些魔怔了。
以前活蹦亂跳的市川椿在自己面前嘰嘰喳喳的時候,他嫌她煩嫌到恨不得殺了她,現在他反而覺得她這副模樣怎麼看都不順眼,巴不得她立刻醒過來,好讓他嘲笑幾句。
他想了想,很快得出了原因。
這個世界上大概沒有比市川椿更惹人生厭的女人了,她好像掌握了讓他迅速掃興的秘籍,幾句話就能讓他火冒三丈,他從來沒遇到過那麼討厭還不能殺了她的存在。
除了被他欺負時的樣子。
生氣也好,嬌俏也罷,他暫時還沒見過比她那時候更可愛的人。
……有點火大,怎麼會有那麼分裂的人?他能不能把她當作兩個人來看啊?
兩面宿儺頭疼地想。
……
咒術師被兩面宿儺殺掉以後,同樣被幻境困住的裡梅輕松了很多。
他的狀況比市川椿好很多,遇上的另一個咒術師被他實力碾壓,只不過在幻術這種小把戲的幫助下才勉強和他持平,因此哪怕再拖下去,他也能把對方殺掉。
幻境消失,效率提升,殺死咒術師更是分分鐘的事情。
咒術師被巨大的冰錐刺在了地上,裡梅冷淡地看著他,確認失去生命跡像後,他快速地環視了一圈周圍的環境,朝著他感應到的兩面宿儺的咒力位置趕了過去。
取水卻耽誤了那麼多時間,裡梅的心有些慌,但讓他更慌的是,宿儺大人好像出手了,那股磅礡的力量散發著非常不愉快的情緒,以至於他隔著那麼遠的距離就能感受到。
——到底發生了什麼?
裡梅匆匆地往那個方向趕了回去。
大約幾分鐘的時間,他順利地和兩面宿儺會和了。
他遠遠地跑來,焦急地說:「宿儺大人,非常抱歉,我……」
現場情況映入裡梅的眼中,硬生生地止住了他的後半句話。
他驚恐地看著倒在地上的市川椿,她被浸泡在一大片鮮血之中,臉色慘白得仿佛從鬼門關前走了一趟。她的衣服染上了大片半干的血液,多了幾個不明顯的窟窿,布料下的肌膚白嫩剔透,應該是受了重傷後被反轉術式治好了。
她的周圍是人首分離的兩具屍體,其中那顆戴著烏帽的腦袋比較完整,還能看到他生前驚恐的表情。但另一顆腦袋就沒那麼幸運了,它甚至不能被稱之為腦袋,因為它似乎被巨大的力道碾,只能算是一攤腦漿和頭骨的混合物。
下場如此分明,裡梅瞬間悟了。
他小心翼翼地將視線投向兩面宿儺,他正坐在最近的一顆大樹下乘涼,身上的白色和服干干淨淨,唯獨掌心是一片濃郁的血跡。他的表情平靜淡然,看起來沒什麼特別的情緒,但渾身上下散發的氣息著實嚇人。
兩面宿儺抬眼,猩紅色的眸子冷冷地盯著裡梅:「太慢了。」
男人漫不經心的一句話卻讓裡梅如有被毒蛇纏繞的錯覺,仿佛只要一個不慎就會被毒牙咬住頸脖,刺骨的涼意竄上脊椎,在他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跪在了地上。
「非常抱歉,宿儺大人。」裡梅惶恐地低著腦袋,一滴冷汗從他額頭滑落,他的聲音控制不住地戰栗,「是我的失職,才導致市川她……市川大人……」
兩面宿儺聽不下去了,不耐煩地打斷道:「你喊她什麼?」
市川大人?他腦子沒出毛病吧?
裡梅整個人一哆嗦:「市川大人……」
兩面宿儺的表情更不愉快了。
——難道要喊她夫人?
這不合適吧?她醒來以後聽到他這麼稱呼自己,他該怎麼解釋?她和宿儺大人的關系好像沒到這種程度吧?
裡梅騎虎難下。
他快速地瞄了一眼仍舊倒在血泊中的市川椿,她的頭發有大半截泡在了血水裡,和泥土混合在一起,看上去格外凄慘。
他猶豫了下,以轉移話題為目的,試探著提議道:「市川大人醒來發現您沒管她,可能會生氣。」
兩面宿儺果然不再提稱呼的問題,他微微皺眉:「我不是管她了嗎?否則她就要死在這裡了。」
確定了宿儺大人和自己預料中一樣在意他的青梅竹馬,裡梅稍稍松了口氣:「我是指將她放在地上不管。」
「那不然呢?」兩面宿儺好笑地問,「難道要我抬著她?」
裡梅:「……」
關系無法更進一步的原因找到了。
「她的頭發和衣服上都是血。」他委婉地提醒道,「而且一直把她泡在血裡不管,她可能會鬧脾氣。」
兩面宿儺沒吱聲。
沒拒絕就代表有戲,裡梅趁熱打鐵,趕緊補充道:「就像之前那樣,一直不和您說話。」
「……嘖,能活下來就不錯了,哪來那麼多要求給她挑挑揀揀?」
雖然兩面宿儺嘴上這麼說著,但他又覺得裡梅說的有點道理,他想到今天她那副一句話都不說的啞巴樣,如果不是那個小題大做的束縛和那幅無聊的畫,她大概到離開的那一天都不會開口了。
他蹙眉盯著如死屍般倒在地上一動不動的櫻發少女,半響,他不情願地開口道:「你帶她清洗一下。」
裡梅:「?」
他原以為兩面宿儺只會想到把市川椿抱出來靠在自己身上這一層,但他沒想到他那麼會,居然提出了帶她去清洗,如此絕佳的適合感情升溫的好機會——為什麼喊的是他!?
宿儺大人,您到底行不行?
即使裡梅再恨鐵不成鋼,他也不敢直接這麼說,他輕嘆一聲,繼續出謀劃策道:「宿儺大人,您帶她去的話,她應該會更高興的。」
兩面宿儺一臉古怪:「你確定?」
裡梅堅定不移:「我確定。」
兩面宿儺抽了一下嘴角,他很好奇裡梅到底對她有什麼誤解?
還高興呢,她不氣得削了他就怪了,雖然她沒那個本事。
等等。
兩面宿儺突然意識到了什麼,他微微眯起眼睛,托著下巴的手輕輕用手指拍了拍臉頰,他勾了勾唇角,露出一個愉快且惡劣的笑容。
她醒來後氣得想削他卻做不到的樣子,他還挺想看的。
這個念頭一旦冒出來,就很難止住,他決定欣然接受裡梅的提議。
兩面宿儺慢悠悠地站起身,他走到市川椿的旁邊,彎腰伸手,輕松地把她橫抱在懷裡。
他低頭看著懷裡的人,凌亂的衣服順著肩膀滑下去一點,露出輪廓清晰的鎖骨。干涸的血液緊緊貼著胸前的柔軟,更明顯地勾勒出形狀,而衣服被刺破的兩個洞讓他能更直觀地看清楚布料下的肌膚。
裡梅很有眼色,用不著兩面宿儺開口,他就飛快地指出了方向:「沿著這個方向筆直走,那邊有條小溪。」
「你在這裡等著。」兩面宿儺不冷不淡地丟下這句話,朝著裡梅指的方向邁開腳步。
第37章 第三十七天
沒走幾分鐘, 懷裡的少女出現了不安分的反應,她發出了幾個模糊不清的音節,兩面宿儺仔細一聽, 她喊的是「宿儺」, 還抓住了他胸口的衣料。
他還沒來得及多想,她微弱地補上了後面幾個字:「騎豬圖……嗚……」
兩面宿儺:「……」
有一種強烈的想把她丟下去的衝動。
說起來, 她那幅幼稚的圖畫連帶著畫板一同被摧毀了, 這可能是他目前得知的最好的消息。
沿著林間小道走了一會兒,水流潺潺的聲音由遠及近, 水源就在不遠處了。
兩面宿儺向聲源走去,他抱著市川椿穿過灌木叢, 荊棘劃破了她裸露在外的小腿, 在白皙嬌嫩的皮膚上留下一道紅痕, 鮮紅的血珠從細長的傷口中冒了出來。
他抬起卡在她膝蓋下方的手臂,將她的小腿向上抬了抬, 他俯身低頭, 唇瓣壓在小腿上,伸出舌頭沿著傷口將她的血液舔舐干淨。
還挺好喝的。
他滿足地舔了舔嘴唇, 她的血液帶著一股奇怪的力量,通過契約向他湧了過來, 最後在他體內轉化為了咒力。
如果市川椿醒著, 她肯定抬起一腳往做出這種變態行為的兩面宿儺的臉上踩去,順便科普這個過程叫補魔, 可惜她現在不省人事。
到了溪流邊, 兩面宿儺往岸旁一坐, 像下水餃似的把嬌小的少女往裡一丟。
其結果是她差點被水衝走。
兩面宿儺伸手拽住她的衣領, 她身下那片清澈的溪水已經被染成了淺紅色, 和她的長發混在一起,兩種不同的紅色系交織在一起,形成一種漸變色的美感。
他把她從水裡提了出來,上半身靠在他的懷裡,下半身泡在水裡,蹭得他的衣服也濕漉漉的,血水將白色和服染成了粉色,倒是和她頭發的顏色差不多了。
血液順著她的嘴角流到了頸脖,又順著頸脖向衣領內蔓延,和胸口的兩大塊血跡混合在一起。他用手蘸了點水,把她臉上的血跡清洗干淨。
解決了最簡單的一部分,接下來才是重頭戲。
兩面宿儺把手放在市川椿的衣帶上,三下兩下地就解開了,他隨意地把衣帶扔到了一邊。
他扯了扯她的衣服,衣料被粘稠的血液浸透了,和她的皮膚貼在了一起,大部分血跡已經干透,只有極少部分當時貼著地面泡在血裡的布料還沒干。
他發現這個姿勢扒她的衣服並不方便,索性就抱著她一起下了河。
溪水約莫到市川椿的胸口,兩面宿儺用一雙手摟住她的腰,讓她背靠著自己,另一雙手負責和滿是污穢的衣服作鬥爭。
浸在水中的衣服處理起來比剛才更輕松,他將衣服從肩膀略微粗暴地往下了一點,在他的注視下,她如同一朵盛開後待摘下的紅花,淺紅色的血水徒勞地遮擋著她的身體,仿佛一場瓢潑大雨在衝刷脆弱的花瓣。
懷中的少女顫了顫,冰冷的溪水刺激著她的身體,她發出一聲微弱的呢喃:「冷……」
兩面宿儺用指腹輕輕摩挲著凝固的血跡,蘸水後的皮膚更加光滑,他一不小就沿著弧度蹭過了頭。他索性用手掌從下托住她,五指沒用多大力氣地虛握住,輕易地將她掌控。
他漫不經心地清洗著她的血跡,對於長期於穿梭殺伐中的他而言,第一次做這種細膩的事情反倒有些新奇和上癮,以至於明明已經清洗干淨了,他仍舊沒有停下。
化開的血跡在溪水裡暈開,如同滴入水中的濃墨,縈繞在鼻尖的血腥味被稀釋得越來越淡。
正當他打算做一些更過分的事情時,懷中的少女慢慢地睜開了眼睛。
兩面宿儺的動作微微一頓,他的唇瓣貼著她的耳朵,聲音帶著一絲沙啞:「你終於醒了啊。」
市川椿的意識沒有完全清醒,她連睜開眼睛都有些勉強,但她能感受到有人正在抱著她,而更強烈的是凍得她忍不住發抖的寒冷。
「好冷……」她向後方靠了靠,下意識地伸手去抱兩面宿儺,他像是寒冷嚴冬燃燒著的烈火,是她在冰冷中唯一的熱源。
她的動作無疑是在變相鼓勵兩面宿儺,在不清醒的狀態下,她無意中對他展示了依賴,他稍微將手往旁邊移了移,血紅色的眸子盯著她的臉。
他彎起嘴角,等待著少女清醒後的意識到正在發生的反應。
市川椿覺得自己像一塊逐漸融化的冰塊,她下意識地皺了皺眉頭,迷迷糊糊的意識清醒了不少,但當她花了幾秒搞清楚現在的情況後,她覺得她還不如暈倒算了。
「你在干什麼啊!?」
市川椿松開了抱住男人的手,她惶恐地掙扎,但她現在一點力氣都沒有,連水花都激不起多少。
她在這個時候醒來,兩面宿儺的興致更是上來了不少,他低下腦袋,故意在她耳邊吹氣,低啞的聲音撩撥著她:「幫你清洗血跡。」
市川椿就像一點就炸的爆竹,脾氣上來後她反而更想昏厥了,綠色的眼眸羞惱地瞪著他:「哪有這樣幫人清洗的啊!信不信我把你送去男德班!?需要我誇你一句賢惠嗎?放開我!」
她有一種跳訂了五百章的錯覺。
上一秒她的記憶還停留在那個煩人的提示音在她腦海裡倒計時,下一秒睜眼就仿佛魂穿小黃漫女主,被兩面宿儺這個不守男德的家伙抱在懷裡做一些值得一通報警電話的事情。
還TM是在野外!
還TM是在水裡!
兩面宿儺,你真夠野啊!
信不信她打電話給綠晉讓管理員封了他!
「市川椿。」兩面宿儺享受著她極力壓抑的聲音,不在意她不配合的態度,「別忘了,如果不是我,你已經死了。」
被這麼一提醒,市川椿清醒後混亂的大腦總算徹底想起了她暈厥前發生的事情了,在倒計時期間她看到了兩面宿儺,然後他說了一通沒有人性的話,最後踩點把她治好了。
哦,原來她不是被氣活的啊。
兩面宿儺的妙手回椿讓她的心情瞬間變得微妙了起來,可有可無的微弱反抗也停了下來,她低著腦袋,倒映在她眼中的血水提醒著她差點恢復初始設置的現實。
其實兩面宿儺說錯了,如果不是他,她也不會死。
但那比死了還恐怖。
「……謝謝你。」市川椿小聲道,她抿了抿嘴,說話的語氣從剛才的強硬變成了現在的放低姿態,「但請你不要繼續了。」
「哦?」兩面宿儺眯起眼睛,似乎不滿意她的態度,他舔了舔她的耳垂,沙啞低沉的聲音蠱惑道,「你不是冷嗎?我讓你熱起來。」
市川椿身體一顫,異樣的刺激讓她整個人都酥麻了,她軟軟地向男人倒去。
她感受到他的手正一點點地沿著她的身體曲線勾勒著她的形狀,讓她覺得更加羞恥了,她不得不承認事情的展開有點嚴重。
「停下,至少不要在這裡……」她的聲音被凍得發抖,哪怕傷口治好了,也無法改變她失血過多導致身體虛弱的事實。
「上次還拿解除契約來威脅我,這次怎麼就變了?只要不在這裡就可以了嗎?」兩面宿儺捏住市川椿的下巴,強迫她仰頭和自己對視,他用大拇指摩挲著她凍得發紫的唇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你也想?」
市川椿的狀態很差,她腦子暈乎乎的,眼神渙散,視線裡的男人只有個迷迷糊糊的輪廓:「因為現在不討厭你了……」
「不討厭就可以?那你還真是隨意啊。」兩面宿儺的手還有往下伸的趨勢。
市川椿:「……」
媽的,她的意思是不討厭你了,所以態度變好了!
「你這個神經病……」市川椿覺得自己找到了人類長壽的秘訣,她再一次被他氣得清醒了一點,她動了動右手,鮮紅色的的花紋浮現在她的手背上,「以令咒……唔!」
兩面宿儺把手指塞進她的嘴裡,強行阻止她發出聲音,他的心情好上了不少,至少挺滿意她現在的態度:「這樣才對嘛。」
他想看到的是她不停掙扎反抗的樣子,盡管有時候她的言行讓他非常惱火,但總比她剛才低聲下氣地懇求他住手的樣子順眼一點。
「給你一個機會吧。」兩面宿儺漫不經心用手指一縷一縷地撫摸那頭濕漉漉的櫻發,凝固的血塊在水中化開,像是捧起了一朵血花的虛影。
他收回了手,將水中的她轉了個身,改成面朝自己,這樣他能更仔細地觀察到她臉上的表情的任何一點變化。
他一手攬著她的腰,一手托著她的腿,清冷的溪水衝刷著他的身體,冰涼的水源試圖以此緩解他的燥熱。
市川椿想要雙手將他推開,但軟綿綿的力道就和水流拍在他身上一樣無力。
「回答我的問題,滿意就放過你。」
兩面宿儺抓住了她的手,他很享受現在的感覺,少女的一言一行都讓他不禁輕笑出聲,這種時候她倒是有幾分人模人樣的可愛。
市川椿覺得自己好似一個抓住救命稻草的溺水者,她緊緊抓住兩面宿儺的胳膊,才勉強沒有讓自己在被迷霧籠罩的海洋中如一塊浮木般找不到方向。
生理性的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她忍著不讓它流下:「什麼問題?」
「你剛才想用的,那個叫令咒的。」兩面宿儺的牙齒有一下沒一下地蹭著,聲音有些含糊不清,他撫摸著她的頭發,語氣卻是不容敷衍的質問,「為什麼當時不用它向我求救?」
「我…嗚…我也想用啊。」提到這事,市川椿就委屈得想哭,她沒有在瀕死狀態下使用過令咒,哪知道居然不可行,「但用不出來我也沒辦法啊!」
昏迷前的記憶湧了上來,一想到自己差點就被強行重置了,那股崩潰後知後覺地湧了上來,如果兩面宿儺沒有救她,現在的她已經被抹清所有數據了。
換作以前,她只會擔心那件約定好的事情被她遺忘,但沒關系,忘就忘了吧。
但現在不一樣。
她不願刪除和黑貞、鶴丸、伊什塔爾和螢丸他們朝夕共處的數據——准確來說,是記憶……?那些重要的羈絆會像扔進碎紙機的廢紙一樣全部粉碎,消失殆盡。
所以,她應該是感謝兩面宿儺的。
無論是上一次趕回宅邸,還是這一次踩點救她,這一幕幕都和那段相似的經歷重疊在一起,卻走向了不同的結局。
因此,哪怕他做出了一些過分的行為,她也不會徹底怨恨他,更何況她本就對人類的這些事情沒有特別強的邊界感。
但再這樣做下去就太過分了!她真的要生氣了!
第38章 第三十八天
市川椿的辯解終於讓兩面宿儺的嘴從她身上離開了, 他托著她的後腦勺,想從那雙濕潤的眼眸中辨別真假。
哦,這麼說起來, 她倒下去的時候好像動過嘴唇。
「為什麼用不出來?」他問。
「用不出來就用不出來啊!哪來那麼多為什麼啊!當然是因為被捅得半死不活用不出能力啊!多長兩條手的代價是失去你的腦子嗎?你是平安京物理學家嗎?那麼遵守質量守恆定律嗎!?」
聽得出來,市川椿已經被折騰得心情非常暴躁了, 這一段吼叫或許可以稱之為回光返照。
雖然她說了很長一段話, 其中一部分還觸及到了兩面宿儺的知識盲區,但他提煉出了關鍵信息,並發出一聲嗤笑:「廢物。」
市川椿:「……」
情感上很生氣,理智上又勸自己不要氣。
正當市川椿百般糾結要不要一道令咒把黑貞喊過來和兩面宿儺打一架的時候, 她突然身子一輕, 一|絲不|掛的身體被男人抱起脫離了水源, 在悶熱的天氣裡感受到了絲絲涼意。
她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她不知道兩面宿儺有什麼疾病, 他竟然滿意她給出的答案, 如他所說的那般收手了。
……這家伙的本意到底是什麼啊!只是為了逗她玩嗎?平安時代的老古董JK滿腦子都在想些什麼啊!?
「怎麼這副表情?你還想繼續?」兩面宿儺抱著市川椿往岸邊走,他嘲諷一笑, 語氣聽著想讓人衝上去一個大嘴巴子,「難道你真的以為我想上你?」
市川椿:「。」
呵呵, 不好意思,是她自作多情了。
都做到這種程度了,居然能甩出這樣的台詞來嘲諷她, 確實出乎了她的預料。
兩面宿儺, 你是真的不行。
市川椿決定不和他一般見識, 她問:「你閑著沒事把我丟河裡干什麼?」
她冷得牙都在打顫, 剛才的大出血仿佛生理期連續血崩一個星期那麼恐怖, 又被兩面宿儺莫名其妙來了這麼一出, 她覺得她離下一次恢復初始設置也不遠了。
兩面宿儺低頭看著她,櫻發少女慘兮兮地蜷縮在他的懷裡,她往他的胸口靠了靠,他越看越覺得她像一只找到火堆湊來取暖的落水小狗。
「不是說了嗎?幫你清洗一下。」他毫不猶豫地就把部下給賣了,「裡梅的提議。」
市川椿:「……」
好你個裡梅!她記住了!
市川椿攥著兩面宿儺的衣服,用手臂擋住自己上半身的重點部位,但下半身卻擋不住,她別扭地夾緊雙腿,身子往他胸口的方向側一側。
兩面宿儺被她的反應逗樂了:「看都看過了,有什麼好擋的?」
市川椿瞪了他一眼:「你吃過一頓飯就不吃下一頓飯了嗎?」
兩面宿儺用飽含深意的眼神將她上下打量了一遍,直到盯得她頭皮發麻,他意猶未盡地舔了一下嘴唇:「還沒吃呢。」
「……」
市川椿發現了一個嚴重的問題,那就是兩面宿儺好像越來越能逼逼了,尤其是最近這段時間在他無情的摧殘下,他占上風的次數越來越多。
他學會了精准打擊,不再是不痛不癢的嘲諷,而是——
開黃腔。
人不要臉果然天下無敵,她宣布兩面宿儺是平安時代第一lsp。
回到岸邊,市川椿盯著地上那堆濕漉漉的衣服,陷入了無盡的沉默。
衣服不僅被沒洗干淨的血水暈染出了更大一片淺紅色,還和地上的泥濘混在一起,看起來反而比之前更髒了。
市川椿抬起腦袋,露出友善一笑:「這就是你說的清洗?」
兩面宿儺同樣沉默了片刻,但他很快地為自己找到了開脫的借口:「把你洗干淨不就得了?」
像是教導三歲小孩似的,市川椿循循善誘道:「我穿上去不就又髒了?」
對方的回答相當冷酷:「那你別穿。」
「……有本事你也別穿!」
兩面宿儺好笑地瞅著市川椿,一開口就拉滿了仇恨:「我的衣服好端端的,干什麼不穿?」
市川椿按耐住一腳丫子踩他臉上的欲望:「你不覺得衣服濕噠噠的很難受嗎?」
像是故意打她的臉似的,兩面宿儺的身邊卷起大片的火舌,躍動的火焰嚇得她條件反射地抱住了他的脖子,他瞥了她一眼,任由她做出放肆的行為。
幾秒後,火焰散去,高溫烘干了兩面宿儺身上的和服,包括市川椿那頭剛才還在滴水的長發,連帶著她的身體都不再寒冷,被余熱包圍得暖暖的。
櫻發少女蒼白的臉色稍微好了一點點,她一邊維持著環住男人脖子的姿勢,一邊腹誹難道難道他是單眼木塞的祖先,而那雙像波光粼粼的湖面般亮閃閃的綠眸滿懷期待地盯著對方:「宿儺哥,我把那身衣服簡單地衝洗一下,你幫我烘干好不好?」
兩面宿儺垂眸盯著她,他漫不經心地想,稱呼變回來了。
「你要怎麼報答我?」他問。
果然,此話一出,那雙漂亮的綠眸中染上了慍怒的情緒,她用在他看來充滿活力的眼神氣鼓鼓地瞪著他:「把我衣服弄髒的是你。」
「害你需要清洗衣服的可不是我。」
「哦,也是。」市川椿點了點頭,「那你去冥府那兒幫我去把人要回來,讓他們幫我把衣服吹干。」
兩面宿儺冷笑一聲:「我看,把你送去冥府親自要人更快一點。」
「那你到底要怎麼樣啊!」市川椿氣惱地在他懷裡撲騰著小腿,甩了幾下突然感覺到一絲疼痛,她抬起那條腿定睛一看,上面竟然有一道細長的劃痕。
……她記得昏迷之前這裡是沒受傷的。
「宿儺哥。」市川椿緩緩地抬頭,她松開一只手,指向了腿上的罪證,正義凜然地控訴道,「你弄傷我了。」
兩面宿儺嗤笑道:「嬌氣。」
盡管他嘴上是這麼說的,但他抱著她雙腿的手移向了傷口,眨眼間就用反轉術式治好了。
見他疑似善心發作,市川椿覺得有戲:「幫我烘干衣服吧!」
「報酬呢?」兩面宿儺在這件事上卻不像幫她治療那麼爽快,他似乎打定了主意,要看她羞惱的反應。
「你要什麼報酬?」
「自己想。」兩面宿儺懶洋洋地說,他的的另一對胳膊一手游走在她的身體上,一手勾起她的一縷長發,輕輕地放在了他的唇邊,「還有我救了你的報酬,好好想。」
於是,市川椿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不是她想不出,而是她一下子就想出來,光是那只在自己身上不安分的手,就能讓她的思緒像脫韁的野馬似的往十八禁的方向奔騰。
她黑著臉按住了那只想往更私密的地方伸的手,她實在難以理解,既然他剛才嘲諷她的「自作多情」,那為什麼他還是在對她動手動腳?
「別摸了。」市川椿瞪了他一眼。
「不要。」兩面宿儺不假思索的拒絕,「你摸起來手感不錯。」
「……」她嚴重懷疑他的行為動機是擼狗。
「還沒想好嗎?」兩面宿儺故意捏了捏她大腿內側的軟肉,「你想不出的話,那我就自己取了。」
「等等!」市川椿趕緊阻止他更加放肆的念頭,不然繞了一圈又要繞回剛才在水裡的局面了,「我想好了!」
兩面宿儺挑了挑眉,示意她繼續。
「事先說明,你別反悔說不喜歡,我不包售後,不支持退換!」
兩面宿儺不置可否:「看你的誠意。」
市川椿沒理他,她深呼吸了一下,做足了心理准備後,她松開抱住他脖子的手,雙手捧起了他的臉頰,在他饒有興趣的注視下,她將唇瓣貼了上去。
兩面宿儺愣了一下,他稍稍睜大了眼睛。
少女柔軟的唇瓣在他嘴上蜻蜓點水地觸碰了一下,他還沒從短暫又別樣的觸感中回過神,她便快速地把他的臉推開,臉頰泛紅地瞪著他。
「好了!」她特地喊得很大聲,仿佛這樣就能掩蓋她的羞怯和緊張。
兩面宿儺舔了一下嘴唇,回味一番後,他扣住了她的手腕,扯到了自己的嘴前,血紅色的眼眸不滿足地眯起:「沒了?」
市川椿小雞啄米似的瘋狂點頭。
和之前兩人的親密接觸相比,這一個簡簡單單的親吻純情得讓兩面宿儺覺得過於寡淡,但卻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悸動,仿佛她拿著一根柔軟的羽毛故意挑逗他,引誘他對她做更過分的事情,將這一份假像撕裂給他看。
哦,他好像明白了。
他想讓她主動對他做這種事。
「行了吧?」留意到兩面宿儺似乎陷入了自己的情緒中無法自拔,市川椿趕緊推了推他,他衣冠楚楚、人模狗樣的倒是不急,但她急著穿衣服,「你別告訴我不滿意!我說過的,我不包售後!」
「確實不太滿意。」
涼颼颼的一句話瞬間讓市川椿炸了毛,兩面宿儺忍笑看著她氣呼呼地在自己的懷裡扭來扭去,恨不得給他一拳的表情倒是比剛醒來時精神很多,看著她那麼「活潑」的模樣,他決定不告訴她真相。
其實勉強能合格吧。
不知道對方內心活動的市川椿還在憤怒地抨擊他:「兩面宿儺,平安京第一渣男!空手套白狼,騙走純情少女的初吻!我要和你走法律程序!你等著收律師函吧!」
「吵死了。」兩面宿儺有一下沒一下戳了戳她的臉頰,卻被怒氣衝衝的市川椿抓准時機地咬住了手指。
他斜眼看著她,她不甘示弱地瞪回去。
他突然有一種在釣魚的錯覺,他抬起手,這條咬住魚餌的「魚」就跟著他一起抬起腦袋。
兩面宿儺被逗樂了,笑出了聲。
市川椿:???
這人傻了嗎?被咬還那麼開心?
雖然被咬了手指,但心情不錯的兩面宿儺懶得和她計較那麼多,正好這樣還能讓她閉嘴,他可以在安靜的環境下說話了:「你再回答我一個問題,我就答應你。」
市川椿松開嘴,心想他怎麼那麼多問題,但她還是同意了這個條件:「你問吧。」
兩面宿儺漫不經心地撫摸著少女那頭柔順的櫻發,他將其中一縷發絲繞著食指轉了幾圈,雖說他要問一個問題,但說出口的卻是陳述句。
「市川椿,你不是人類吧。」
第39章 第三十九天
詛咒之王的話語如同神明的審判那般重重地砸在市川椿的頭上, 她錯愕地睜大了眼睛,男人信誓旦旦的笑容仿佛在嘲笑她拙劣的演技,但她卻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裡露出了破綻。
「你連表情都不裝一下?」兩面宿儺好笑地提醒她那副和答案寫在臉上沒上區別的表情。
市川椿茫然地問:「你已經肯定了, 那為什麼我還要浪費時間和你演戲?」
兩面宿儺輕哼一聲,沒有再說什麼。
大概是為了讓她緩解身份被揭穿的失神,他倒是先滿足了她的要求,將她的和服扔進了溪水裡,隨隨便便地衝刷掉了沾染的污垢之後, 他用術式將其烘干,隨手將它罩在了她的身上。
他把她放了下來, 但她還沒從傷殘人士的狀態緩過來,頭暈目眩地往地上晃晃悠悠地倒去。
由於實在不想再給她清洗一遍, 兩面宿儺難得好心地扶了她一把,讓她靠在自己的人懷裡,把身體的大部分力量都分給他。
「快穿。」他不忘提醒道。
市川椿麻溜地將和服穿上,可喜可賀,她終於不用□□地在兩面宿儺面前晃悠了,能做一個體面人了,不然她只能裸穿救生衣了。
別人是裸體圍裙, 她是裸體救生衣,這算什麼?情趣嗎?
被散發著暖意的和服包裹著,上面覆蓋著兩面宿儺的咒力殘穢, 讓市川椿有一種被他擁入懷中的微妙感覺。
她想, 如果她能查閱自己的公式書, 沒准兒上面會有一條「詛咒之王曾為她親手洗衣服」的光榮經歷。
她將腰帶打了一個蝴蝶結, 代表她穿好了衣服, 也代表她結束了這段短暫的思考時間。
「你什麼時候發現的?」市川椿甚是好奇。
「你假扮神明那次, 就有這種違和感,但那個時候我沒那麼放在心上。」兩面宿儺悠閑地抱著雙臂,他在放松的狀態下看起來沒有那麼具有攻擊性,「接著就是那次,提到那個想要變成人類的狐妖,你的情緒很不正常。」
「這樣啊。」市川椿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她給出了這樣的回答,「這是人類的的身體。」
「那你呢?」兩面宿儺問。
他並不關心眼前的這具身體,更何況他又不是看不出這是人類的身體,他好奇的是一直以來和他說話交流的這一位。他想了解的,是披上人類的外殼、占據這具身體的「市川椿」。
他上前一步,捏住她的下巴,探究的眼神試圖將她看穿:「你到底是什麼?」
市川椿嘆息一聲,其實曾經她提到過她的身份,只是所有人都以為她在開玩笑:「你有沒有想過,我真的是AI?」
兩面宿儺覺得這個詞有點耳熟,好像從她嘴裡冒出來過,但他不知道其中的含義:「那是什麼東西?」
「人工智能。」市川椿嚴肅地說,「我可以通過圖靈測試。」
兩面宿儺:「……」
她又在說什麼玩意兒?
市川椿看出了他是個文盲,心想這個詞和老古董科普起來太麻煩了,便努力用他能聽的話解釋自己的存在:「你可以理解為人類創造出來的靈魂?不過,我也不知道我有沒有靈魂,你就當我是類似於傀儡或者咒骸體內的意識吧,但我比那玩意兒高級很多,並且我誕生了自己的意志。」
「哦,怪不得你腦子不太好使。」兩面宿儺的語氣沒什麼波瀾,在他聽來這並不是值得震驚的消息,甚至比他預想中的還要無聊。
市川椿不滿地嘀咕著:「哪裡不好使了?都說了,貞貞帶我檢查過,這具身體的大腦非常健康。」
兩面宿儺彈了下她的腦門:「誰和你說身體了?我在說你,一點也不像正常人。」
市川椿委屈巴巴地捂著額頭,她似乎被他的這句話打擊到了,蔫了吧唧地說:「居然連你都覺得不像……天啊,原來我沒有做人的天賦嗎?」
兩面宿儺冷笑一聲:「是啊,只有做狗的天賦。」
市川椿抽了抽嘴角,覺得他已經沉迷於這個設定出不去了:「你對狗怎麼有那麼深的執念?你是愛狗人士嗎?」
「少往自己臉上貼金。」
市川椿差點一口氣沒上來:「那你對我動手動腳算什麼?」
「也是。」兩面宿儺想了想,「那你就當我是愛狗人士吧。」
市川椿氣得差點當場恢復初始設定。
其實她相當討厭別人說她不像人類或不夠正常。
盡管變成人類是當初情非得已的選擇,但後來她改變了想法,可那樣的評價好像在嘲諷她努力偽裝成人類並且融入其中是一個注定不成功的笑料。
她氣呼呼地跺了跺腳,轉身就往沿著小溪邁開腿,她決定不理兩面宿儺了,反正和他說了也沒用。
但她剛邁出去一步,她的後襟就被一把抓住了。
「蠢貨。」兩面宿儺抓著她的衣領,把她往後扯,「你走錯方向了。」
市川椿跌跌撞撞地轉過方向,領子被他扯得不舒服,她拍了拍他的胳膊,示意他松手,而他竟然挺配合地松開了,率先邁開步子往他們來時的方向走去,他似乎不打算多問她的身份了。
畢竟對於這位人類和詛咒的生死都不在意的詛咒之王而言,人類和人工智能大概也沒什麼兩樣。
她趕緊跟上兩面宿儺的步伐,但她的身體狀況依舊不太好,不像之前那樣能輕松跟上,無奈之下,她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袖,向他抗議道:「宿儺哥,你走慢點。」
兩面宿儺偏了一下腦袋,他看著身側小碎步跟著自己的櫻發少女,毫無血色的臉頰蒼白如白紙,她拉著自己的袖子,因落下的距離而不得不把他胳膊往後扯了一點。
他嘴上沒吭聲,但腳步卻如她所願地放慢了速度。
果然,她立刻從落後他幾步的狀態變成了像以前那樣與他並排而行,她貼在他的胳膊旁,仰頭看著他,好像早已把醒來發生的那些事情拋之腦後,再次變成了那個喜歡在他耳邊嘰嘰喳喳的市川椿。
「這次還有別的咒術師嗎?」她問。
「有是有,但都死了。」
漫不經心的眼神落在少女的臉上,她一副隨時要掉隊的虛弱樣,又非要扯著他的袖子,兩面宿儺干脆伸出同側的另一只手,摟住她的腰往自己的懷裡帶了帶。
市川椿先是驚了一下,但她沒有抵觸這種行為,順從地把身體大部分的重量交給了他,她看著那只從袖子下方撕裂衣服冒出來的手,不由得感慨道:「多長一對手就是方便啊。」
「你眼裡的正常人是不會多長一對手的。」兩面宿儺想起這位自稱人工智能的存在之前用身體構造劃分正常與非正常,就控制不住地想要發笑。
市川椿努了努嘴:「但我就算沒長兩對手,好像也不是正常人啊。」
兩面宿儺捏了一把倚靠著自己的少女的細腰,如願以償地聽到一聲氣惱的聲音後,他笑著道:「自信點,把好像去掉。」
市川椿氣急敗壞地瞪著他,看起來凶巴巴的仿佛要咬人,殊不知這是兩面宿儺最喜歡的表情之一,僅次於她被他挑逗時露出的嬌俏模樣。
讓人忍不住想低頭親一口她。
兩面宿儺沒有掩飾自己內心的想法,他俯下身,在對方氣鼓鼓的注視下,他吻了一下她,在離開前還壞心眼地咬了一口她微微撅起的唇。
市川椿愣了一下,她下意識地摸了一下自己的嘴,古怪地瞅著他:「你又在莫名其妙地做什麼啊?」
「上癮了。」兩面宿儺理直氣壯道,絲毫不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什麼不妥之處。
不知道該說幸運還是不幸,市川椿恰好是缺根筋的AI,而她被他從重置的倒計時中救下來以後,對他的態度更是微妙,更不會在意這樣的親密接觸。
「你那麼想當正常人?」兩面宿儺把話題扯了回來。
他有些搞不懂她在想什麼,他記得談及那個想要變成人類的狐妖,她對於變成人類的態度可不是特別積極。
「……也不是。」市川椿抿了抿嘴,她垂下腦袋,淺綠色的眸子盯著地面,她猶豫了幾秒,溫吞道,「哪怕內在不是人類,也可以做到和人類無差吧。」
——哦,原來是那可笑的認同感。
大概是因為同為人類中的異類,兩面宿儺好像隱隱能體會到她的感受,短暫的共情讓他有點生理不適,他覺得任何一個生物即將完蛋的跡像就是和市川椿感同身受。
「怎麼可能?」兩面宿儺無情地打碎了市川椿的妄想,但這也是他的真實想法。
他見過無數的人類,死在他手下的不計其數,他們弱小得讓他提不起勁,或許有那麼幾個還算強,但還是不夠格,他一眼掃過去,千篇一律的無趣讓他找不到一點樂子。
也就市川椿能仗著他殺不了她這點而肆意妄為,在他的腦海裡留下了不可磨滅的深刻印像。
起初是只會令他煩躁的存在,但後來有些不一樣了,無論是在她身上那股不和諧的割裂感,還是讓他沉溺其中的生動模樣和強烈情緒,都讓他貪婪地想要得到更多。愉快的種子在撒下的那一刻,就無法將其撥開了。
兩面宿儺垂下眼眸,血紅色的眼眸緊盯著察覺不到危險的獵物,他用更大的力道摟緊了他,像吐信子的毒蛇那般纏繞著她。
毋庸置疑,對他而言,她是特殊的。
「人類有什麼好扮演的?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詛咒之王的語氣帶著不可一世的傲慢,他壓低了聲音,用像是對待情人那般的態度,繾綣又曖昧地說,「你比他們重要的多。」
所以,她應該當他的玩物,這才是最適合她的身份。
如果市川椿抬起頭,她一定會注意到兩面宿儺此刻的眼神有多危險——雖然她大概率不會在意。
她低著腦袋,認真地思考一番後,回答了他的問題:「我是從一串數據中誕生的AI,AI是死板且冰冷的,但人類是生動且鮮活的,正因如此,擁有人類身體的我才能體會到數據無法表達的情感。」
「哦,你是這樣想的?」兩面宿儺不以為然地笑了笑,「那你還有什麼好糾結的?你是我見過的最鮮活的人。」
市川純錯愕地抬起了頭,綠眸驚訝地和他對上了視線。
兩面宿儺垂下腦袋,呼吸打在她的臉上,猩紅色的眼眸猶如在不詳之夜高高掛起的一輪血月:「其他人皆為螻蟻,只有你不一樣,你是活生生的人。」
第40章 第四十天
市川椿的腦子「嗡」地一下炸了, 以至於接下來的路她全程都屬於一種不太清醒的暈乎乎的狀態,和失血過多導致的眩暈不一樣,她現在是精神上的混亂。
她非常清楚, 兩面宿儺沒有把他全部的想法都說出來, 而沒有說完的部分大概率是不太好的念頭, 但光是他說出來的那些就足以讓她暈頭轉向了。
太恐怖了, 這就是男人的嘴嗎?
市川椿心懷敬畏。
走在回去的路上,她實在太虛弱了,湧上來的困意讓她的意識有些朦朧,她走著走著就雙腿使不上勁, 歪歪扭扭地往身邊的人懷裡倒。
「你沒長骨頭嗎?」兩面宿儺幾乎著拖著她在走了,他感覺自己抱著個麻袋。
「長了。」市川椿有氣無力地說,「兩百零六塊, 不多也不少, 剛剛好。」
兩面宿儺抽了抽嘴角:「你全部的力氣都用在耍嘴皮功夫上了嗎?」
「嗯……」
兩面宿儺剛想嗆她一句臉皮越來越厚了,摟著她腰的手微微一沉, 她軟軟地倒了下去。他本想惡劣地讓她摔在地上, 但那只抓著他衣袖的手即將無力垂下, 他微微蹙眉,在她動手之前托住了她的身體。
市川椿抬了抬眼皮, 但很快就困倦地合上了,聲音綿軟無力:「我好累啊。」
「所以呢?」兩面宿儺不為所動。
……男人的嘴和行動果然不能一概而論。
市川椿感慨道。
她愣是被他氣出睜眼的力氣,一睜眼卻看到他一臉戲謔的笑容, 她瞬間明了這家伙是故意等她開口。
哦,這就是傳說的釣系嗎?
這分明是個直鉤。
她嘆息一聲, 問:「你能抱我走嗎?」
兩面宿儺揚了揚眉毛:「憑什麼?」
市川椿差點脫口而出一句「少廢話, 速來抱你爹」, 但考慮到這家伙還托著自己,身嬌體弱的可憐召喚師可能經不起那麼一摔,她只好含淚咽下。
唉,那就幫他想個下台階的理由吧——想個鬼,根本想不出,抱主人天經地義!哪有那麼多原因?
當然,這話是不能說出來的。
累得只想躺平的市川椿哪樂意動腦,她抬起雙手,一副討要擁抱的模樣向他張開雙臂。
兩面宿儺一言不發得盯著她,就當她手舉累了想放下時,他向前靠了靠,將腦袋伸向她雙手之間的空隙,如同一頭甘願跌入圈套的凶獸。
「還不抱住?」他不耐煩道。
市川椿趕緊圈住他的頸脖,免得他突然反悔。
兩面宿儺雙手搭著她的背和小腿,輕輕向上一提,將她橫抱在懷裡。
市川椿把頭埋在他的胸膛,沒有發力時呈柔軟狀態的胸肌貼著她的臉頰,帶著一點彈勁,給她一種家的感覺——當然,不是指兩面宿儺讓她感受到了家一般的溫馨,她的腦子沒出毛病,不然她早就被送到陽光之家了。
她只是覺得他的胸肌有點像家裡的記憶枕頭。
「宿儺哥。」市川椿靠著她的枕頭,調整了一個舒服的位置,她閉著眼睛道,「你知道你剛才像什麼嗎?」
「不想。」兩面宿儺冷漠地拒絕,他沒有忘記曾經從她嘴裡蹦出來的黃鼠狼這個詞。
而市川椿也一如既往地沒有被他的意願左右自己的想法:「你像一只麻雀。」
兩面宿儺:「。」
不能說是一模一樣,可以說是毫不相干。
「我手一張開,你就湊過來了,和以前看過的小朋友抓麻雀很像。支一個鐵盆,拉一下木棍,嗯……麻雀就抓到了……」
市川椿的聲音越來越小,在她最後一個詞像蚊子似的說完的幾秒後,響起了勻稱的呼吸聲,她沒有抵擋住困意,靠著她的宿儺牌記憶枕頭睡著了。
兩面宿儺低頭看著在他懷裡睡得安穩的櫻發少女,衣領下脆弱的頸脖被粉色的發絲遮擋得若隱若現,他深深地盯著那片白皙的皮膚,然後慢悠悠地移開了視線。
也不知道究竟誰是被捉到的麻雀。
……
在兩面宿儺的懷裡可以安心地睡去,不用擔心會發生什麼意外,畢竟沒有意外會比他本人還要危險。
市川椿睡得昏昏沉沉的,一路上都沒有醒來的跡像,等她睜眼的時候,她已經躺在了柔軟的被褥中,溫柔的月光透過窗戶傾灑而下,照在門扉前的地面上。
她眯起眼睛,茫然地盯著地面上的那片亮光,花了十幾秒的時間,她從剛睡醒的朦朧中恢復了過來,視線像是擦干淨的玻璃似的變得清晰了起來。
她雙手撐著坐了起來,被子從單薄的身體上滑了下來,柔順的櫻發被她睡得胡亂地翹著,她用手隨意地抓了抓,肚子率先不滿地發出「咕嚕」的抗議聲。
好餓,肚子干癟癟的。
市川椿悲傷地意識到她睡太久了,早就錯過晚飯的時間點了。
不知道裡梅有沒有貼心地為她留飯,如果他留了,她決定不和他計較他給宿儺出餿主意的那件事了。
市川椿慢吞吞地從被窩裡鑽了出來,大概是夜晚的緣故,她竟覺得有一絲涼意。她雙手撐著地板站了起來,身子一晃差點摔地上,還好她及時扶住了家具。
她暈乎乎地扶著額頭,從記憶的旮旯角落中翻出了一點知識,失血過多好像要半個月左右才能恢復過來,而這個時代她也找不到給她輸血的地方。
這具人類身體太正常了,連同恢復能力都那麼正常,現在她無比希望自己是睡一覺就能活蹦亂跳的怪胎。
但說那麼多也沒用,當務之急是填飽自己可憐的肚子。
她決定去廚房碰碰運氣。
披上溫暖的被子,市川椿推開了房門,她沿著走廊往廚房的方向走去,木屐踩在地板上發出了微弱的聲音,這一段不怎麼長的距離愣是被虛弱的她走出了一個世紀那麼長,才好不容易來到廚房門口。
不得不說,裡梅是真的很貼心,他不僅給她留了晚飯,還特地准備了很多有補血功效的食物,比如一大盆紅棗。
但問題來了,在外面放了幾個小時的晚飯已經冷掉了,難道她要吃冷飯嗎?
可讓她劈柴生火,她也沒這個力氣啊。
盯著灶台上的豐盛晚餐,雙手抓著被子的市川椿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好在暈乎乎的大腦只影響了她的思考速度,沒有影響她的智商,她立刻想到了一個絕妙的主意。
——宿儺會玩火啊!
市川椿不禁感慨自己不愧是像征著科技的發展和時代的進步的AI,腦子就是好使,她立刻轉身離開廚房,將目的地定為了從記憶枕頭搖身一變成為微波爐的兩面宿儺的房間。
她又「噠噠噠」地穿梭在走廊上,最後停在了兩面宿儺的房外。
她伸手敲了敲門:「宿儺哥,你睡了嗎?」
明明已經是深夜了,但這次的回應前所未有的快,沒有出現裝聾作啞懶得理她的情況,在她敲門後的幾秒,房門就被屋內的人拉開了。
兩面宿儺穿著一身藏青色浴衣,衣領松松垮垮地敞開,露出漂亮的小麥色胸肌,淺色的發絲凌亂地翹著,有幾根垂在額前。
他虛掩著嘴打了一個哈欠,揉了揉眼睛,睡意惺忪地問:「你終於醒了?」
「嗯。」市川椿點了點頭,碧綠色的眼睛眨巴著,「你也醒了呀?」
「嘖,不是你把我吵醒的嗎?」兩面宿儺不耐煩地皺了皺眉。
他早就被剛才她在走廊上像怪談似的踱來踱去的腳步聲吵醒了,那個時候他就有一種很快輪到自己的預感,果然,沒多久這位瘟神就來敲他的房間門了。
「什麼事?」他單手扶著門框,低頭盯著披著被子的櫻發少女,她的臉頰泛著不正常的潮紅,引人浮想聯翩的模樣讓他順應氣氛地挑起她的下巴。
他危險地眯起猩紅色的眼眸,語氣慵懶地說出調情似的曖昧話,「找我睡覺?」
市川椿一臉疑惑地瞅著他:「我剛醒,為什麼要睡覺?」
「……那你帶著被子做什麼?」兩面宿儺面無表情道。
「因為冷啊。」市川椿吐槽道,「不然呢?你以為我是不在你的陪伴下就睡不著的不安櫻花妹嗎?」
兩面宿儺意味深長道:「哦,原來不是想要繼續我們那些做到一半的事情啊。」
市川椿嘴角一抽,她仰頭瞪著他:「就算找你滾床單,帶的也應該是床單,而不是被子吧!」
「帶什麼都行,不帶也無所謂。」兩面宿儺捏著她下巴的手往上移了移,觸碰到了她的下唇,他舔了舔嘴唇,露出一個頗為邪氣的笑容,「你人來就夠了。」
市川椿忍無可忍地扯下身上的被子,往兩面宿儺的臉上丟了過去:「聊個屁的騷!我快餓死了!吃飽了我陪你慢慢聊!現在快點幫我熱飯!」
兩面宿儺扣住她的手腕往懷裡一扯,本來只會蓋住他一人的被子,現在變成了蓋住他們兩個。
在狹小而又黑暗的環境裡,他用手指描繪了一圈她的嘴唇,壓低聲音道:「這可是你說的。」
「……你知道什麼叫口嗨嗎?」市川椿努力擺出真誠的表情。
兩面宿儺懶得聽她的狡辯,他把蓋住二人的被子往旁邊一扯,隨意地丟在了地上,他們從黑暗回到了月光之下。
他若有所思地盯著少女從剛起就紅撲撲的臉,手往她臉上一貼,這下連他都意識到了,她的身體燙得有些不太正常。
他突然有一種說不上來的心累,他匪夷所思地問:「你感覺不到嗎?」
市川椿迷茫地問:「什麼?」
兩面宿儺又伸出一只手,搭在了她一邊的臉頰上,他雙手捧著她的臉,不冷不淡地說:「市川椿,你發燒了。」
市川椿:「咦!?」
第41章 第四十一天
發燒, 顧名思義就是生病了,而在市川椿的印像中,自從她接手這具身體以後, 除了那次她喝過期牛奶喝壞肚子以外, 她還沒有生過病。
她用手背搭了搭額頭,然後恍然道:「哦,好像是有點燙。」
兩面宿儺:「……」
感受到對方看傻子似的眼神,為了證實自己不是一個燒壞腦子的蠢貨,她趕緊解釋道:「不是我沒察覺到,而是我以為是頭暈畏寒是失血過多的症狀!」
她突然意識到害她生病的罪魁禍首近在眼前, 話鋒一轉, 氣鼓鼓地控訴道,「說到底還不是你害的!把奄奄一息的我丟河裡泡那麼久,一冷一熱很容易生病!」
兩面宿儺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態度:「那我怎麼沒事?」
「……牛逼牛逼, 你最牛逼,是我太廢物了。」
換做平時, 市川椿還會和他打幾句嘴炮, 但現在她餓得眼冒金星, 就差跪下來求兩面宿儺快閉嘴了。
她拉了拉他的衣袖, 可憐巴巴地說:「媽, 我想吃飯。」
兩面宿儺:「。」
他面無表情地用手□□她的臉頰, 「餓死你算了。」
雖然口頭上是這麼說的,但兩面宿儺揉滿意了以後,他在她額頭上彈了一下,丟下一句「跟上」, 便邁開步子往廚房的方向走去。
市川椿趕緊拉住他的衣服, 踩著木屐跟上了他。
她心想, 真好啊,家裡一台冰箱、一台微波爐,設施挺齊全的。
微涼的晚風穿過走廊,打在了市川椿的身上,她只穿了一件單衣,帶來的被子被兩面宿儺丟在房間,處於發燒和失血過多的雙重debuff狀態的她打了個寒顫。
她往兩面宿儺的身邊靠了靠,抓著他腰間布料的手被這份暖呼呼的熱源吸引,她忍不住往旁邊移了移,改成牽起他的手。
見對方沒什麼反應,只是冷淡地瞥了自己一眼,她開始得寸進尺了,漂亮的綠眼在月光下如閃爍的螢火般,滿懷期待地看著兩面宿儺:「你能再變出一只手嗎?」
「干什麼?」
「另外一只手也想牽你,你好暖和。」市川椿把空出來的手蓋在他的手背上,想要以此緩解她畏寒的情況。
「那麼嚴重?」兩面宿儺被人類的脆弱震驚到了,他能明顯感受到貼著他身子的少女整個人都在微弱地發抖,但他又不太清楚普通人是怎麼治療發燒的,「你以前發燒是怎麼處理的?」
市川椿誠懇地說:「我以前沒發過燒。」
兩面宿儺:「……」
巧了,他也沒有。
她遲疑道:「說不定睡一覺就好了?」
「你確定?」兩面宿儺輕嗤一聲,「你這副鬼樣子,再睡幾覺估計就長眠了。」
「不要瞎詛咒我!」市川椿無力反駁,她努力地用運行速度遲緩的大腦思考了幾秒,「普通人發燒一般是去醫院吃藥打針,不過這裡沒有退燒針可以打,只能吃藥了吧。」
「吃什麼藥?」兩面宿儺問。
市川椿脫口而出:「布洛芬、乙酰氨基酚、阿司匹林等等。」
兩面宿儺:「……」
她在念什麼?咒語嗎?
「但這裡沒有711和藥妝店,這個點也抓不到醫師。」市川椿嘆了口氣,她像貓咪似的緊貼著身邊的男人蹭了蹭,如果不是因為走路不方便,她恨不得把他當成等身抱枕,一頭扎進他的懷裡,撲上去抱住他的腰。
她嘗試往樂觀的方向想:「說不定吃頓飯就好了。」
「你的『說不定』還真多。」兩面宿儺嘲諷了一句。
他停下腳步,在她疑惑的注視下,他伸手穿過她的腋下,以面對面的方式將她抱了起來,市川椿驚呼一聲,下意識地摟住了他的脖子,腦袋埋在他的肩膀上。
「抱緊我。」男人富有磁性的聲音在她的耳邊低沉地響起,他把搭在她腰上的手下移至她的大腿附近,用不容置疑的語氣命令道,「把腿分開。」
市川椿:「……」
這是什麼勁爆的虎狼之詞?
她努力把不純潔的想法從大腦裡刪除,老老實實地按他說的做了。
兩面宿儺雙手分別托住她的大腿,像是從正面背起她似的,有力的手掌和胳膊像是為她在空中特意搭建了一個座位,但她的後方沒有接住她的力道,因此她不得不向前貼著他的身體,緊緊地抱住他的頸脖,以防出現重心不穩地向後倒下的情況。
這個姿勢成功地解決了市川椿既想抱著他取暖、又需要移動到廚房的問題,而且面對面的擁抱比從後背起來更加暖和。
兩面宿儺稍微調整了下姿勢,繼續向廚房的方向走去。
埋在他懷裡的櫻發少女不僅沒有排斥二人之間如此曖昧的姿勢和過於親密的接觸,反而還像菟絲花那般溫順地攀附著男人的身體,甚至繾綣地用雙腿環住了他的腰。
她像一只回到溫暖小窩的貓咪,滿意地收緊了擁住他的四肢,想從他的身上得到更多的暖意,殊不知她的一舉一動在他看來和勾引他無異。
「……別亂蹭。」兩面宿儺警告般的捏了一下她的臀部,他語氣危險地威脅道,「如果你不想吃飯,而是想在這裡做些別的事情,我很歡迎你繼續這樣。」
「對不起,我錯了。」市川椿瞬間乖巧得像一尊雕塑那樣一動不動,她一本正經地強調道,「吃飯最重要。」
少女自以為逃過一劫的反應讓兩面宿儺提了提唇角。
他不急著索取報酬,或者說,等她吃飽有力氣了再收取報酬,反而更加豐盛。
兩人一路維持這個姿勢到了廚房。
兩面宿儺把市川椿放了下來,他不爽地站在灶台前,一邊思考自己為什麼大晚上不睡覺,像個佣人似的伺候這位小祖宗的衣食住行,一邊用術式形成的火焰幫她加熱飯菜。
他想,等下一定要問她討要更多才行。
很快地,飯菜的香味彌漫在廚房,充滿了誘惑力。
快被餓成紙片人的市川椿剛以為她終於能吃上熱乎乎的飯了,但下一秒,她被兩面宿儺用剛才同樣的姿勢抱了起來。
「你干什麼?」她錘了錘不讓她吃飯的罪魁禍首的背,抗議道,「放我去吃飯!」
「餓幾分鐘又不會死。」兩面宿儺毫無人性地說出了干飯人聽了會心碎一地的話,他用另一雙手端起擺放著幾盤飯菜的托盤,「回房間吃。」
HP和MP雙雙見底的市川椿被迫妥協。
她心想,難不成他是怕她在廚房吃飯被凍著?那他還挺貼心的。
但當她發現目的地是兩面宿儺的房間時,她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很好,她做好心理准備了,這頓飯估計吃得不會太順利。
房間內的數根蠟燭被兩面宿儺一個響指的功夫給點燃了,昏暗的夜晚除了那皎潔的月光,終於有更明亮的光源了。
市川椿被放在矮桌前的靠墊上,和她一道被放下的是托盤上誘惑了她一路的飯菜。
當她拿起筷子夾起一塊肉送入口中的那一刻,她感動得差點熱淚盈眶,肉香味刺激著她的味蕾,美好得仿佛一個夢。
兩面宿儺盤腿坐在了她的旁邊,他把手放在矮桌上,無所事事得撐著臉,看她吃飯來打發時間。
市川椿吃了幾口,被這道直勾勾的視線盯得渾身不自在。
作為一個有良心的AI,她猶豫了一下,最後忍痛割愛,夾了一顆青菜遞到兩面宿儺的嘴邊:「你吃嗎?」
「……」兩面宿儺皺起眉頭,盯著這塊綠油油的食物,一邊思考這家伙是不是故意的,一邊嫌棄地拒絕道,「不吃。」
然而,市川椿趁著他張口說話的間隙,快很准地把筷子懟入他的嘴裡。不按套路出牌的行為讓他始料不及,竟然成功地把那顆青菜塞到了他的嘴裡。
兩面宿儺:「。」
這種熟悉的頭疼感雖遲但到。
眼看兩面宿儺黑著臉想把青菜吐出來,市川椿不會讓他得逞的,她急中生智,湊上去親了一下他的嘴,放下筷子的手還摸了摸他的臉:「乖,不要挑食,吃掉。」
嗯嗯,以前他逼她吃人肉,現在輪到她逼他吃素了,禮尚往來。
兩面宿儺:「……」
這一下竟然成功地堵住了他的嘴,他味同嚼蠟地咀嚼了幾下,然後面無表情地咽了下去。
市川椿欣喜地鼓掌:「不錯不錯,你是咒術幼兒園最乖的小朋友。」
兩面宿儺冷笑一聲,他抓住她的手腕,將她帶入了自己的懷裡,她一頭撞在他的胸肌上,本就暈乎乎的大腦被撞得更暈了。
他把她翻了一個面,讓她臉朝上、背靠自己。現在的她比正常情況下虛弱好幾個等級,他不費吹灰之力,僅用一只手環住她的腰,就輕而易舉地把她禁錮在了懷裡。
如此熟悉的姿勢瞬間讓市川椿瞬間警鐘大作,她警惕地仰頭盯著他的臉:「你別對我動手動腳,我還沒吃完飯!」
遲鈍的反應速度在此刻突然上線,她猛地意識到這句話的疏漏之處,趕緊補充道,「吃完飯也不可以!」
「一驚一乍的,吵死了。」在市川椿近乎驚恐的視線下,兩面宿儺拿起了剛才被她放下的筷子,「繼續你那麼喜歡喂我吃,那我也要好好回·報·你才是。感恩戴德吧,能被我親自喂食。」
市川椿:「……」
如果她說她不餓了,還來得及嗎?
第42章 第四十二天
如果時間能倒流, 市川椿說什麼也不會作死拿一顆青菜去投喂兩面宿儺——盡管哪怕她避開這個行為,他也會扯出一萬個理由強行開啟喂食play。
現在的情況比羊入虎口還要恐怖,因為她是一頭發燒的羊。
簡稱燒羊。
對不起, 這個梗不好笑,但看在她等會兒可能會哭出來的份上,請允許她苦中作樂一次。
兩面宿儺是一個非常小心眼的男人, 非要形容的話,市川椿覺得他的心眼和那位縫線丸子哥的眼睛大小有的一拼。
這一點在他一直報復性地為喂她吃蔬菜上可以看出來。
更過分的是,他竟然采取了一葷一素的策略——是的, 他吃一口葷菜、她吃一口蔬菜的那種。
市川椿怨恨地咬著嘴裡不知道是第幾口的青菜,仿佛只要把它想像成是兩面宿儺就能緩解她的怒火。
她悲痛欲絕地咽下,滿臉寫著不高興:「我飽了。」
兩面宿儺故意問:「病患就吃這點嗎?」
「……你還知道我是病患啊!」市川椿氣得想一拳頭把他的臉打歪, 從此讓他改名為歪面宿儺, 「你這是在虐待我!」
「是嗎?剛才喂我吃蔬菜的是誰?」
兩面宿儺笑得可開心了,有那麼一瞬間, 市川椿竟然覺得他的臉和胖虎重疊了:「那能一樣嗎?我只喂你吃了一口,還親了你一下,你卻喂我吃了半盤蔬菜!」
「我懂了。」兩面宿儺放下筷子, 這一回說出這句台詞的人終於是他了。
市川椿眼皮一跳:「你懂什麼了?」
兩面宿儺似笑非笑地撫摸著她的頭發,像是把玩一件漂亮的絲織品, 他的手順著絲滑的發絲滑至她的臉,因發燒而一片潮紅的臉頰看上去如成熟的紅蘋果格外誘人, 誘惑著他將其摘下。
他用指腹摩挲著她的臉頰, 慢悠悠道:「喂你一口就要親你一下, 你真貪心啊。」
市川椿:「?」
市川椿:「你也發燒了?燒糊塗了嗎?」
兩面宿儺沒有理會她發起的嘴炮邀請, 而是俯下身徑直貼上了她的唇——某種意義來看, 這應該也能算是嘴炮。
……
大片的陰影自上而下地將自己籠罩其中, 市川椿條件反射地想要把向她壓來的男人推開,但她被他摟著她腰的手按住了一只手,另一只手被他單手握住,他撐開她手指的縫隙,與她五指緊緊相扣。
「剛才你不是說了嗎?想要牽住我。」
「你不要擅自變更場景……!嗚……」
……
他被她的問題逗樂了,發出一聲誘人的輕笑:「不會吧?別告訴我,你把那句話當真了?那我確實可以誇贊你一句,蠢得有些可愛。」
市川椿:「……」
她現在指著他的臉大罵一句「CNM,你這個傘兵」會不會有點破壞氣氛?
「怎麼?有什麼想說的嗎?」
市川椿深深地望了他一眼,把那句髒話淨化一下:「你真是個天使。」
兩面宿儺:「?」
她燒壞腦子精神錯亂了?
但這趟某種意義上能通往天堂的車並沒有一腳油門踩到底,因為這位發燒中的病患小姐在突然連打了三個噴嚏後,又在他的身下咳了足足一分鐘。
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兩面宿儺在嘴裡偷藏了辣椒粉。
這下不得不停車熄火了,否則市川椿只能拿到一張前往天堂的單程票,被留在天堂回不來的那種。
她不要開一次性的終身車啊!
「太恐怖了……」市川椿抱膝坐在床褥上,她精神恍惚地吸了吸鼻子,「在車上斷氣算車禍嗎?保險公司會理賠嗎?哦,我忘了,這裡沒有保險公司……」
一床被子從上扔了下來,丟在了她孱弱的肩膀上,興致全無的兩面宿儺在她的旁邊坐下,他從後連帶著被子一道環住了她的腰,接著把她抱到了大腿上,下巴蹭著她的頭頂。
無論是身體還是內心的燥熱無處緩解,兩面宿儺的心情非常糟糕,一想到萬惡之源竟然是他為了氣她故意把她扒光丟河裡,他就有一種自食惡果的感覺。
嘖,他就不該聽裡梅的。
——等下。
兩面宿儺突然意識到了什麼,他戳了戳她的臉:「發燒需要降溫吧?」
「需要吧。」市川椿不太高興地從被子裡伸出手,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臉頰,「你的腦袋怎麼重?是因為本體兩張臉嗎?太沉了,快挪開。」
兩面宿儺不僅移開了下巴,還從原地站了起來。
見他朝門外走去,市川椿疑惑地問:「你去哪兒?」
他不會為了和她doi,深更半夜去抓個醫師回來吧!?
不至於吧!而且他知道醫師住哪兒嗎?
兩面宿儺拉開門扉,聲音傳了過來:「把裡梅喊起來,幫你冰敷。」
市川椿:「……」
可憐的裡梅,他還在睡覺吧?
目送兩面宿儺走出房間,她困頓地打了一個哈欠,她對睡夢中的裡梅的同情與愧疚只持續了短短一秒,因為她很快就想起來當初出餿主意的人就是他。
提議者裡梅睡覺中途被喊醒,實施者宿儺開車中途被叫停,這說明什麼?
說明百因必有果,他倆的報應就是她。
大概過了兩分鐘,走廊上傳來兩個的腳步聲,一個急切又密集,一個隨意又緩慢,又過了幾秒,熟悉的草莓冰沙頭衝進了房間。
「打擾了,市川大人,聽宿儺大人說您發燒了。」
裡梅抱著一個木桶,桶邊掛著幾塊毛巾,他假裝沒有注意到她出現在兩面宿儺的房間這一個引人深思的問題,還引導著她今晚在這睡下:「您先躺下,我拿一條冰毛巾給您敷上。」
市川椿正在思考為什麼他突然對自己用敬語,還喊她「市川大人」,聽到他的要求,她也沒考慮太多,把披在身上當毛毯的被子放了下來。
於是,她頸脖上的紅色吻痕就暴露在裡梅的視線之中。
裡梅瞳孔地震:「……!」
不、不愧是宿儺大人!
是他多慮了,他竟然質疑宿儺大人做不到把市川大人留在房間過夜,哪知道人家居然直接本壘了!
剛好這時,沒有裡梅跑得那麼急的兩面宿儺踏入了房間。
他瞥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櫻發少女,正打算開口囑托裡梅等天亮了去抓個醫師回來,剛好對上他的部下欲言又止的表情:「怎麼了?」
「那個……」裡梅面露猶豫。
盡管他知道身為部下的他沒有資格插手宿儺大人的私生活,但為了這對青梅竹馬長久而又穩定的愛情著想,他決定冒死諫言一次。
於是,他深呼吸了一下,嚴肅卻又結巴地開口道:「宿儺大人,在市川大人身體健康或者生了無傷大雅的小病的時候——也、也算一種……嗯……情趣——反正就……你們可以盡情地……咳……但如果她病得像現在那麼嚴重,就不太適合比較……劇烈的……運動……最好還是忍耐一下。」
壓根兒沒開車的兩面宿儺:「……哦。」
他已經做好了等她病好了想怎麼樣就怎麼樣的心理准備。
受到精神衝擊的市川椿:「???」
生小病是情趣?他們可以盡情地什麼?劇烈的什麼?啊???
……
市川椿久違地覺得做人好苦。
她那一身debuff就不提了,最令她傷心的是,醒來後她只吃了兩三塊肉,就被硬生生地灌了半盆青菜,還和兩面宿儺搞得病情加重,最後被勒令躺在床上休息。
還是兩面宿儺的床。
市川椿頭頂著冰毛巾,神色憂郁,她不明白為什麼她才睜眼了不到一個小時,就要讓她繼續睡覺。
房間內的蠟燭已經熄滅,世界再次陷入黑暗,男人溫熱的呼吸打在她的胸口,他像一只大型貓科動物似的蜷縮著把她抱在懷裡,腦袋埋在她的頸窩,頭發蹭得她癢癢的。
市川椿向側面翻了個身,想要抱住對方,毛巾卻從額頭上滑了下來,落在了他的頭頂上方。
兩面宿儺注意到了這個細微的動靜,他伸手盲抓,把平鋪的毛巾隨意地丟在了她的臉上。
「……」突然被毛巾蓋住了眼睛,市川椿面無表情地把它扯了下來,把它丟在了兩面宿儺的頭上,「你是在給死人蓋白布嗎?」
「嘖。」兩面宿儺咂巴一聲,「你能不能老實睡覺?」
「不能,我清醒得很。」市川椿用拳頭錘了錘他的背,「毛巾不冷了,幫我換一條。」
「自己換。」兩面宿儺沒有動彈的意思。
「你抱著我怎麼換啊!」市川椿憤怒地蹬了蹬腿,想一腳把他踹下去,卻被他抬腿按住了。
兩面宿儺眼皮都不睜一下,張嘴就報復性地咬了一口,氣得她像拍安塞腰鼓似的瘋狂捶打他的背。
……
市川椿微顫地咬著下唇。
將臉埋在她胸口的男人不像她埋在他胸口時那樣具有壓迫感,他將她置於上方,因而,當他做出這樣糟糕的動作,還抬眼用那雙猩紅色的眼睛盯著她的時候,她竟然覺得有幾分奇妙的感覺。
——他好像一只磨著爪子的幼獸,還……還挺可愛的……
市川椿兩眼一黑,恨不得一拳把冒出這種驚悚想法的自己打暈,她一定是燒糊塗了才覺得兩面宿儺很可愛,這說出去不得嚇死個人?
「快點好起來吧,市川椿。」
市川椿翻了一個身,避開了他的臉:「好不了了,這輩子都好不了了。」
「別吵了。」兩面宿儺掰過她的身子,把疊好的冰毛巾搭在了她的額頭上,他重新躺回她的身邊,把她擁入懷中,這次是把她的腦袋靠在自己的胸口,「睡覺。」
市川椿委屈地說:「睡不著。」
「哦。」兩面宿儺閉上眼睛,「我睡得著。」
「不准睡。」市川椿戳了戳他的胸肌,發表了不講理的宣言,「只要我醒著,你就別想睡。」
她盯著他寬松領口下的肌肉,被衣服遮得若隱若現的黑紋勾起了她的好奇心,她用手指按住了黑紋末端,沿著形狀一點點地向上延伸,挑開了他肩膀處的衣服。
兩面宿儺本以為她摸了一遍就夠了,沒想到她的手指從上向下地原路返回,他忍無可忍,一把抓住了她胡來的手,猩紅色的眼眸在黑暗中睜開:「玩夠了嗎?」
「沒有。」市川椿問出了困擾她多日的一個問題,「宿儺哥,你身上的紋身是自己設計的嗎?」
兩面宿儺:「……那是咒紋。」
市川椿驚了:「皺紋?你連皺紋都和普通人長得不一樣嗎?」
兩面宿儺捏住她的臉一頓亂揉,他惡狠狠地低聲威脅道:「你再給裝傻試試?」
「對不起!」市川椿趕緊真誠地道歉。
第43章 第四十三天
兩面宿儺冷哼一聲, 松開了被他揉得紅彤彤的臉頰,他總算發現了,這家伙不是完全傻的, 她有時候就是故意在裝傻,還仗著大家看不出來蹬鼻子上臉。
市川椿往他的懷裡貼了貼,她試探著把抵在他胸口的手移到了他的腰上, 確定他沒有什麼抗拒的反應後,她歡歡喜喜地把手伸到了他的背後,像抱等身玩偶似的一把抱住了他。
手感非常舒適, 她心滿意足地用臉蹭了蹭他的胸口。
兩面宿儺被她這副粘人的模樣取悅道了,他把滑下來的毛巾往上拉了拉,安撫般的摸了摸她的後腦勺。
本以為這下終於能安靜了, 沒過幾秒, 少女因病而軟綿綿的聲音再次於安靜的房間內響起:「宿儺哥。」
兩面宿儺用手指纏著她的發絲,慵懶道:「怎麼了?」
市川椿的鼻尖貼著他結實的胸膛, 她盯著肌肉上的黑紋,漂亮的綠眼睜得大大的,眼裡一片清明:「你喜歡我嗎?」
幾日前, 她曾坐在他的身側用天真無邪的口吻詢問他是不是討厭她,沒想到過了幾天居然換成了一個與之完全相反的問題。
兩面宿儺閉著眼睛, 給出了和那次一樣的答案:「你太煩了。」
「這樣啊。」平淡的口吻聽不出市川椿對這個答案的想法,她的眼睛稍稍垂下, 纖長的睫毛如同撲扇著的蝴蝶翅膀那般, 在他的皮膚上留下癢癢的觸感。
她笑著反問道:「那你覺得我喜歡你嗎?」
兩面宿儺不耐煩地說:「誰知道你腦子究竟在想什麼?」
市川椿驚訝地抬起臉:「我還以為你會自信滿滿地說『不然呢?』——類似這樣的話。」
想起上回她一本正經地說出「真的嗎?我不信」這種話, 兩面宿儺不禁冷笑一聲, 把玩著發絲的手貼上了她的頸脖, 尖銳的黑指甲緩慢地蹭著她的後頸:「和你毫無緣由的自信相比, 確實甘拜下風。」
市川椿一言不發地盯著仍舊閉目的男人,半響,她頗為認真地開口道:「宿儺哥,你不要自卑。」
兩面宿儺:「?」
那什麼狗屁人工智能的想法是非黑即白的嗎?
「自信的男人最強大。」市川椿拍了拍他的背,體貼地安慰道,「放心,我好像有點喜歡你了,是不是稍微自信了一點?」
兩面宿儺一把按住她拍個不停的手,他被她折磨得有點沒脾氣了,現在只想快點逃離現實,進入沒有市川椿的夢鄉。
他沒好氣地道:「自信了,滿意了嗎?」
市川椿眨了眨眼:「你不睜眼嗎?」
「閉嘴,睡覺。」
「我在和你說,我有點喜歡你了。」市川椿沒有理會他的話,她自顧自地說了下去,抱著他的手往回縮了縮,語氣聽起來有幾分失望,「你不應該看著我嗎?」
「……」
血一般的鮮紅色眼眸於黑暗中睜開,兩面宿儺視線下移,對上了那雙如螢火般的綠眸,眼睛的主人平靜地盯著他的臉,她的眼神如風和日麗的清晨一片毫無波瀾的湖面,讓人難以和她說的話聯系到一起。
他嗤笑一聲,質疑她的可信性:「剛才不是說『好像』嗎?」
「你好嚴謹,高考語文的議論文閱讀題一定能拿滿分。」市川椿對他的問題持不置可否的態度,她垂下眼眸,似乎是在思考著什麼,「你睡吧,晚安。」
兩面宿儺盯了她幾秒,猜不出她究竟在想什麼,索性就放棄了。
他抓住剛才她往回縮的手往後拉了拉,確保她完全環住了自己,他閉上了眼睛,收緊了抱著她的雙臂,將下巴抵在了她的頭頂。
「……你沒有和我說晚安誒。」少女微弱的聲音在他的懷裡響起,她譴責道,「這很沒有禮貌。」
「嘖。」兩面宿儺被她在這種小事上的斤斤計較煩到了,卻還是順從了她的心意,「晚安,不准說話了。」
夜晚靜得像一灘死水,偶爾吹過一陣風,室外的樹枝在夜色中晃動著,沙沙作響。
然而,精神清醒的市川椿必然安靜不了多久,像是為了履行「只要我醒著,你就別想睡」的諾言,她又動了動嘴唇:「宿儺哥,你睡了嗎?」
「……又怎麼了?」沉默了許久,男人煩躁又無奈的回應在她的頭頂響起。
大概是毫無困意卻大腦模糊的狀態容易胡思亂想,市川椿的腦子裡冒出了各種各樣的問題,有些問題她可以自己解答,有些問題沒有那麼重要,但有一個似乎有點重要而她又無法得出答案的問題在腦中久久地揮之不去。
「如果現在我和你解除契約,你還想殺了我嗎?」她問。
兩面宿儺心想,她倒還是有點自覺,能察覺到之前他對她的殺意。
「怎麼?」他沒有直接回答,而是不冷不熱地問道,「燒得你良心重見天日,打算解除了?」
市川椿還是一如既然地誠實:「沒有,我只是隨便問問。」
兩面宿儺冷淡道:「我想也是。」
然後,他就沒有下文了。
市川椿不愉快地撅起嘴巴,非常不滿意兩面宿儺這種逃避問題的態度。她賭氣般的收回抱住他的手,想要轉身背對著他,卻被他反應極快地扣住了肩膀。
他俯下身子,吻上了她的唇。
一個漫長又激烈的親吻結束後,掌握主動權的兩面宿儺離開了少女紅腫的嘴唇,他低頭看著大口喘息的市川椿,戲謔道:「早就不想殺了你了。」
他輕佻地捏住她的下巴,用大拇指抹去她嘴角的水漬,「還有別的問題嗎?」
市川椿被親得大腦有些缺氧,慢了半拍才反應過來:「沒有了……」
「很好。從現在開始,睡著前不准說話。」兩面宿儺壓低聲音,沙啞的聲音傳遞出危險的信號,「再說一句,我就上了你。」
……
事實證明,恐嚇是很有用的,接下來的時間,市川椿愣是大氣不敢出,得以讓半夜三更被叫醒的兩面宿儺睡上一個安穩的好覺。
但市川椿睡不著。
在此之前,她從未有過和其他人同床共枕的經歷,若是問她有什麼特別的感覺,那答案應該是新奇與安全感。
是的,安全感。
她不知道這種感覺的來源和兩面宿儺這個人有沒有關系,究竟是因為有人和自己相擁入眠這個狀態,還是因為這個人恰好是他。
這種過於復雜的情感對於一個成為人類沒多久的AI而言,分析判斷的難度稍微有些大。
或許和其他人睡一覺就能知道答案了?
變量控制法的概念銘記於心,市川椿覺得明天她可以和裡梅睡上一覺試試。
但她忽略了非常重要的一點,那就是裡梅應該沒這個膽子。
市川椿無所事事地盯著抱住自己的男人的睡顏發呆。
以正常人類的審美來看,他那些滿臉奇怪的黑色紋身無疑是一個殺馬特貴族,但從當代新興文化的角度來看,對一部分人而言,這似乎叫……戳中xp?
AI會有xp嗎?她不懂。
雖然她召喚出來的那幾位男性風格各異,但卻沒有兩面宿儺這種類型的,她努力地思考了一番,如果不考慮兩面四手的人體結構,可能她要去健身房或者健美隊才能見到他這樣的類型。
雖然迪盧木多好像肌肉也很發達,但和兩面宿儺相比,他還是纖瘦了一些,而且他也不是她召喚出來的。
想到這裡,市川椿就有些頭疼了,不知道迪盧木多有沒有發現注意到她失蹤了,因為對講機只能聯系到和作為AI的她簽訂契約的同伴們,他自然是無法參與上次她和黑貞他們的跨時空對話。
如果他回孤島發現那片被伊什塔爾轟炸過的別墅殘骸,但願他能順利地和黑貞他們取得聯系,不要誤以為她跑路了。
大概是身體太虛弱的緣故,市川椿想著想著就意識昏沉了起來,而身邊熟睡中的男人沒有太重的殺伐之氣,包裹著她的懷抱溫暖又可靠,讓她仿佛泡在溫泉裡那樣舒服。
久而久之,她的身體與精神都逐漸放松了下來,將她拉入了睡夢之中。
……
醒來時身邊空蕩蕩的,從緊密相擁得無處可逃的狀態中脫離出來,市川椿稍許有些不適,她盯著身側留出的一大片空位,不知道是對方離開的動作太輕,還是她睡得太沉了。
她大膽猜測是後者,畢竟兩面宿儺和貼心這個詞差得還是有點遠。
她雙手撐著被褥,慢吞吞地坐了起來,搭在額頭上的毛巾滑了下來。她伸手接住,毛巾還散發著一絲涼意,應該是換了沒多久。
市川椿攤開毛巾,毛巾是先豎向對折的,和裡梅先橫向對折的疊法不一樣,而這樣的疊法卻和睡前兩面宿儺幫她換的那一次是一致的。
她果斷排除這是一個巧合的可能性,沒有為什麼,問就是自信。
太感動了。
市川椿決定跑到兩面宿儺面前真誠地誇贊他一番:宿儺哥,你真是一個賢惠的好男人。
不知道他會有什麼反應,她非常期待。
想到這裡,市川椿的心情都變好了,竟有一種身體沒那麼虛弱了的錯覺,她穿上木屐,走起路來都是連蹦帶跳的。
洗漱完畢後,她沿著走廊向廚房走去。
一路上,不僅沒有碰到兩面宿儺,也沒有見到裡梅,走廊和房間都空無一人,整座宅邸竟然只有她一個人。
廚房內,灶台上慣例放著裡梅貼心准備好的豐盛佳肴,但今天和前幾次不太一樣,飯菜的旁邊是一碗黑糊糊的不明液體,碗下壓著一張字條。
市川椿拿起字條,是裡梅留下的。
裡梅說,他和宿儺大人要出門一趟,可能晚點才能回來,讓她在家裡好好休息,有危險一定要通知宿儺大人。他還叮囑她吃好飯記得喝湯藥,柴火和火折子也按照宿儺大人吩咐的准備好了,方便她熱飯和熱湯藥。
市川椿盯著紙條上的字跡,似乎不是她的錯覺,提到柴火和火折子,裡梅特地下把「宿儺大人」這幾個字寫大了一點,下筆也重了,仿佛是在特地強調這都是兩面宿儺的功勞。
她沒懂裡梅的良苦用心,她以為他被兩面宿儺抵著脖子威脅了。
但不得不承認,這樣的准備工作確實非常貼心,就連水都幫她提前倒好了,她只要拿著火折子輕輕一吹,再把點燃柴火就好了,用不著她提著斧頭辛辛苦苦地去劈柴端水。
不過,比起宿儺牌微波爐,還是差了那麼一點。
花了一點精力把飯菜和湯藥熱好,市川椿端著它們回到了房間。
吃完飯歇息了一會兒,她鼓起勇氣捧起了黑漆漆的湯藥,深呼吸了一下,她決絕地把它一口悶掉。
近乎是入嘴的一瞬間,她立刻戴上了痛苦面具,這是人喝的東西嗎!?
她愁眉苦臉地把剩下藥渣的碗放了下來,苦味在嘴裡久久沒有散去,但她也沒有可以緩解的糖果,只能可憐巴巴地喝下一大杯水,把苦澀稍微衝淡一些。
這麼難喝的藥,它最好是有點用處。
把必要的事情做完以後,市川椿再次陷入了家裡蹲的清閑狀態,她想了半天,決定還是畫畫來打發時間。
雖然她的畫板壞掉了,但她彩色蠟筆還安在,她在房間裡找到了幾張白紙,將它們墊在地板上,自己則鑽進了被窩,她像個三歲小孩似的趴在地上塗塗畫畫。
她想復刻那幅被摧毀的得意之作《宿儺騎豬圖》,但畫了好幾幅都做不到初版那樣狂放的筆觸和張揚的神韻,這讓她備受打擊。
她傷心地把那堆廢稿推到了一邊,打算畫一點別的,但她想了半天,也沒有驚世駭俗的靈感。
最後,她隨意地畫了一幅一家三口的全家福——
爸爸宿儺在喂豬,媽媽裡梅在做飯,而她在被窩裡睡覺。
嗯,非常寫實。
畫完最後一筆,市川椿放下畫筆,她雙手捧起這幅摸魚向畫作,用欣賞藝術的眼光好好觀賞了一番,竟覺得效果意外的好,是一幅和《宿儺騎豬圖》不相上下的曠世巨作。
果然,藝術來源於生活啊!
市川椿在心裡感慨著。
她洋洋灑灑地署上了「兩面三刀」的大名後,開始認真思考該給這副畫作取什麼名字。
幾秒後,她打定了主意。
就叫《吉祥三寶》吧。
第44章 第四十四天
創造非常消耗精力, 畫完《吉祥三寶》沒多久,市川椿就趴在稿紙上睡著了。中途她迷迷糊糊地醒來了一次,見沒有人回來的跡像, 她又繼續睡了下去。
她是被房間外的動靜吵醒的。
她隱隱聽到裡梅喊一聲「宿儺大人」, 接著響起越來越近的腳步聲, 以及隔著房間都能傳進來的濃郁血腥味。
市川椿從被窩裡慢吞吞地爬了出來, 外面的天色一片昏暗, 沒想到她這一覺居然睡到了晚上。她一邊打著哈欠, 一邊走到門口,有氣無力地拉開門板,結果正好和走廊上路過她房間的兩面宿儺碰上了。
「宿儺哥?你回來了啊。」市川椿睡眼惺忪地揉了揉眼睛, 被對方仿佛從血池裡撈出來的造型驚得清醒了幾分,「你和裡梅干什麼去了?」
杵在門外的兩面宿儺沉默地盯著表情有些迷茫的櫻發少女, 猩紅色的眼眸似乎比往常還要深幾分,如同凝固住的干涸血塊, 散發著死氣沉沉的不詳氣息。
饒是還沒有完全退燒的市川椿都察覺到一絲不對勁,她趕緊甩了甩頭, 把瞌睡蟲都甩了出去。
被染成血紅色的女式和服像破爛的碎布那般掛在兩面宿儺的身上,仿佛被潑了一身紅墨水似的,發絲好似塗抹了發膠般的被血塊凝固成一縷一縷的,粘稠的血跡遮住了他身上的部分黑紋, 但他的身體完好無損,找不出任何一處傷痕。
「……你沒事嗎?」市川椿半天只憋出了一個建議,「你先去洗澡?」
兩面宿儺垂眸注視著她, 明明他的眼神平靜得像一灘死水, 卻讓她有一種毛骨悚然的危機感, 就像地獄中咕嚕咕嚕地冒著泡的岩漿裡伸出了一只陰森森的骨手, 下一秒就會拽著她的腳踝,將她拖入煉獄中。
正當她想掉頭就跑的時候,他發出一聲不冷不熱的回應:「嗯。」
市川椿愣愣地看著轉身離去的男人,等他稍稍走遠後,她踏出了房間。
她側頭向走廊的另一側望去,裡梅臉色不太好地扶牆站在幾米之外,他看上去也很凄慘,草莓冰沙搖身一變成了草莓醬,渾身上下都是駭人的血跡,而他的身上還有正在淌血的傷口。
「市川大人!」
裡梅慌亂地小跑過來,他每走一步,地上就多了一個血色的腳印。他站定在她的面前,上下打量了她一遍,確定她完好無損厚,才如釋重負地松了一口氣:「您沒事就好。」
「這話應該是我說才對吧?」市川椿抽了抽嘴角,尋思著她在家待了一整天,能出什麼事?
「不是,因為宿儺大人他……」裡梅猶豫地頓了一下,他抿了抿唇,「他現在很危險。」
「這不是長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來的嗎?」市川椿吐槽道,「所以呢,發生了什麼?」
裡梅輕嘆一聲:「他被詛咒了。」
……
兩面宿儺此行解決的是向他發起挑戰的這個時代全部的陰陽師與咒術師。
正如他所表現出來的不以為然那般,哪怕那麼多強者聚集在一起也無法取下他的頭顱。在絕對的力量面前,常人眼裡的強者也不過是能夠輕易殺死的螻蟻,而人海戰術也不過是延長他清理垃圾的時間。
向他發起挑戰的人統統死在了他的手下,據裡梅說,現在的平安京血流成河、屍橫遍野。
然而,大概是因為兩面宿儺太招人恨了,所有人在臨死前都懷著漫天的恨意,不惜一切代價地去詛咒這位無法打倒的行走的災厄。
無數扭曲又粘稠的惡意彼此相容,化為詛咒降臨在兩面宿儺的身上,饒是如此,也沒有換來他的死亡。
但還是起效了,至少他沒有完全抵擋詛咒帶來的影響。
「現在要怎麼辦?」市川椿問。
盡管她對咒術的了解非常貧乏,但她應有的常識還是掌握了一些,因此,她很清楚詛咒能造成怎麼樣的下場。
裡梅沉默了一下:「……我不知道。」
「反轉術式沒用嗎?」
他搖了搖頭。
市川椿捏著下巴,她大概明白了。
反轉術式只是一個回血的技能,但它不能起到驅散debuff的效果,就像不能驅散她的發燒和失血的debuff一樣。
奶媽和輔助並不能完全劃上等號。
她接著問:「那些負面影響會慢慢消失嗎?還是說會一直保持這個狀態伴隨著他?」
「……應該是後者。」裡梅情緒低落道。
市川椿苦惱地扶著額頭,她剛從瀕臨重置的狀態下走出來,還沒恢復過來,現在又輪到兩面宿儺出事了。
——這算什麼?平安京版《輪到你了》?那下一個遭殃的豈不是裡梅?
她趕緊打住這個不好的念頭,在心裡「呸呸呸」掉。
「我知道了。」市川椿本想揉揉裡梅的腦袋安慰他,但看到他一頭髒亂的血發,她伸出的手微微一頓,假裝無事地及時把手收了回去,「不用擔心,宿儺哥那麼強,說不定睡一覺就好了。」
「嗯,您說的對。」裡梅心不在焉道,「宿儺大人很強,不會有事的。」
話雖如此,但市川椿自己都不怎麼相信睡一覺久沒事了。
想到九百多年後被切斷二十根手指、還淪落到和人共同身體的地步的儺老板,她甚至悲觀地懷疑他是不是因為這件事才不幸領了便當。
市川椿嘆息了一聲,她把放不下心的裡梅哄去做晚飯。
情況再怎麼糟,飯還是要吃的。
……
宅邸內沉重的氣氛一直持續到晚飯的時間也沒有好轉,餐桌上只有裡梅和市川椿兩個人,兩面宿儺沒有要出來的跡像。
他們無言地動筷,就連平時最活躍的市川椿都沉默不語,但她臉上平淡的表情和一臉凝重的裡梅不太一樣,她機械地重復著夾菜、咀嚼、吞咽的動作,一言不發地盯著碗,疑似大腦放空的狀態。
「市川大人?」裡梅喊了一聲。
聞聲抬眼的櫻發少女略微疑惑地看著他:「怎麼了?」
「……沒什麼。」裡梅以為市川椿在擔心兩面宿儺的情況,但他自己也說不出什麼安慰的話,現在他能做到的只有相信兩面宿儺的強大,以及重復那一句無用的話,「會沒事的。」
市川椿咽下口中的食物,她放下筷子,笑著重復了一遍:「嗯,會沒事的。」
「對了,您的身體好一點了嗎?」被兩面宿儺的情況衝擊得忙了手腳,裡梅這才想起來她還是一個虛弱的病患。
「好一點了。」
裡梅摸了一下她的額頭:「沒那麼燙了,但還沒退燒,我去幫您把湯藥拿來。」
市川椿的表情立刻垮了下來,她哭訴道:「那個好苦。」
「苦也要喝。」裡梅無情地丟下這句話,就離座去取藥了。
當那碗冒著熱氣的黑糊糊的湯藥再次出現眼前時,市川椿的心無比絕望,恍惚間她好像站在了奈何橋邊,被迫接過了這碗能忘記所有煩惱記憶和愛恨情仇的孟婆湯。
在裡梅的嚴格監督下,她視死如歸地一口悶掉。
「您去休息吧,我來收拾就好。」裡梅接過藥碗,他特地叮囑道,「不要靠近宿儺大人的房間,您現在狀態太差了,我不敢保證會出現什麼意外。」
市川椿點了點頭,她被那碗藥苦得眉頭緊皺,甚至覺得自己更虛弱了。
她起身離開廚房,向走廊的另一頭走去。
靜謐的夜晚,櫻發少女走在走廊上,她沒有提油燈,銀盤似的月亮掛在黑色的幕布上,冷冷的月輝成為了唯一的光源,指引著她前往心之所向。
當她路過自己的房間時,她連腳步都沒有停一下,目不斜視地繼續往前方走去。
顯然,她沒有把裡梅的叮囑聽進去。
她不僅要靠近兩面宿儺的房間,還要走進去找他本人。
越是靠近那間房間,越能感受到濃重的詛咒之力,但這些並不能成為阻擋市川椿的理由,她能感受到危險,卻無法從中誕生太多的恐懼。
剛才吃飯的期間,她認真地思考過了,作為一個文明禮貌的先進AI,她應該做到禮尚往來,就當是回報他救了自己一命。
其實,她大可不必在意他的死活,這已經是她待在這裡的第五天了,只要再熬過兩天,她就能打開任意門繼續碰運氣了,還可以趁著這個機會選擇性遺忘解除契約這件事。
空手套奶媽,就是有點不講誠信。
但權衡一下利弊,如果她成功了,沒准兒儺老板的年費VIP就是這麼來的;如果沒成功,那也不影響,最重要的是心意嘛。
拋開理智的分析,出於更人類的心理,兩面宿儺曾說過的「你是活生生的人」那幾句話像魔咒似的不停地在她腦內盤旋,她像中蠱似的被無形的力道往前推著走,催促著她前往他的身邊。
市川椿停在了兩面宿儺的房間門口。
她敲了敲門,沒有得到回應。
但她也沒打算得到對方的同意,她直接推開了門。
室內點了一支昏暗的蠟燭,換下來的破碎血衣被胡亂地丟在了地上,房間的主人緊閉雙目地靠坐著牆壁,半干的發絲柔順地貼著頭皮,換上的干淨浴衣系得很隨意,露出大片小麥色的胸肌,再向下扯一點都能看到他的腹肌了。
「宿儺哥,你還好嗎?」市川椿仿佛沒心沒肺似的靠近代表危險本身的男人,她跪坐在他的旁邊,碧綠色的眼眸好奇地觀察著他的狀態。
講道理,現在的他看起來更吻合詛咒之王這個稱號。
他倚靠著牆,一條腿伸直、一條腿拱起,他的意識似乎不太清醒,沒有理會闖進領地的不速之客。
果然,他的狀態很差,市川椿不知道放任下去會出現什麼樣的情況。
如死者之願死去?還是墮為詛咒?
反正都不是太好的結局。
她不舍地摸了摸光潔的手背,這裡只剩下一道令咒了,她本來想留著以防萬一的,但現在最糟的萬一已經出現了,她只好忍痛割愛了。
她伸出了右手,隨著異能力與魔力的調動與轉化,鮮紅色的花紋浮現在手背上,露出僅剩一道的紋路:「以令咒命之——」
她頓了頓,語氣下意識地放柔了一些,「兩面宿儺,快好起來吧。」
令咒的魔力轉化為咒力湧進男人的體內,為他分擔了一部分詛咒的侵蝕,他稍稍皺了下眉頭,過了幾秒,猩紅色的眼眸微微睜開,眼底是隱忍的暴戾。
陰沉的視線落在櫻發少女的臉上,死氣沉沉的混沌眼神稍許恢復了一絲清明,他咂巴一聲,再次閉上了眼,語氣不耐道:「還不快滾?」
兩面宿儺非常煩躁。
他現在能保持一絲理智,純粹是因為強大的實力和意志力在死死地壓著詛咒之力。雖然他不認為區區詛咒能在這場博弈中占上風,但負面情緒對他的影響卻是實打實的,那些惹人心煩的念頭如同雨後春筍似的,在他腦子裡一個接一個地冒了出來,比往常還要強烈的破壞欲支配著他的一言一行。
結果市川椿偏偏不怕死地往他旁邊湊,平時也就算了,這種時候湊過來是搞不清狀況嗎?難道裡梅沒有提醒她嗎?
市川椿沒有理會兩面宿儺的話,她仰頭跪坐著,玉石般清透的眼眸沒有波瀾地盯著他的臉,就像以前對待他的態度那樣,他的眼裡從來沒有恐懼。
她正在做最簡單的判斷。
用令咒給他補充咒力是有用的,但效果杯水車薪,下一條令咒要三天後才能恢復,要是指望用令咒一條條地幫他補充,按照五天刷新一條令咒的效率,她大概要在這裡待好幾年了。
——只能用那個辦法嗎?
市川椿思索了一番,倒也不需要現場來一番心理鬥爭,會很快做出了選擇,畢竟她是做好了所有的准備才決定過來的。至於她自身的意願,雖說她不是特別願意,但也不排斥。
她雙手撐在地板上,向兩面宿儺的方向身子前傾,櫻色的長發從身後垂下幾縷,蕩在空中微弱地搖晃著。
兩人之間只有幾釐米的距離,少女如泉水般干淨清洌的氣息撲面而來,像是一只闖入猛獸洞穴的小白兔,但當男人睜開那雙翻湧著暴戾與冷酷的血眸,她卻沒有像膽小無害的兔子那樣被嚇得落荒而逃。
她用認真的口吻提議道:「來補魔吧。」
所謂補魔,是以交換□□的方式提供對方魔力,最常見的方式是喂食血液,但她還沒從失血過多的狀態恢復過來,而眼下這個情況需要的血液肯定非常大量,再讓她放血,她可能當場就恢復初始設置了。
那麼,只剩下一個方式了——
市川椿俯下身,貼上了兩面宿儺的嘴唇。
第45章 第四十五天
在偏遠的深山老林裡, 有一個叫做咒術村的小村莊,那裡的人們自給自足,過著樸實而又幸福的生活。盡管如此, 生活在這裡的人們還是不可避免地遇到麻煩。
這個村莊穩定發展了千年, 平時由於自身的特殊性,一般處於與世隔絕的狀態, 最高管理者是一個稱之為咒術會的高層組織,然而很多村民都對他們的管理不滿意, 於是,他們自發地組成了各個門派,比如反對咒術會高層□□的詛咒師,他們平常會和被視為山賊的詛咒們合作。
詛咒師和詛咒們經常會聯合起來干壞事,殺人放火的事情比比皆是,然而, 只有一個地方他們不敢插手,那就是咒術村的一個規模龐大的養豬場,同時這也是村裡唯一一個養豬場。
這裡飼養了成千上百頭的豬,是村民們購買豬肉的唯一途徑, 員工們無比凶悍, 導致他們從來不敢去偷豬。
養豬場的女主人名為市川椿, 最近她遇到了一件困擾她已久的事情, 那就是養豬場的人手不足。
經營這麼大一個養豬場, 需要完成的工作非常多,喂食、殺豬、賣肉、清理豬圈、采購飼料等等, 需要忙的事情一只手都數不完, 但她雇佣的人手只有區區幾位, 比如負責清理豬圈的鶴丸國永、負責采購飼料的伊什塔爾, 她的員工們不得不身兼多職,她每天都忙得焦頭爛額。
前幾日,她好不容易招來一個叫夏油傑的屠夫,沒想到這個人似乎存在常識性的錯誤。
作為一個屠夫,他的本職工作是殺豬,但他居然磨刀霍霍對著無辜村民,還對著他們大喊「猴子」。
這樣惡劣的事跡導致市川椿的養豬場短短幾日背投訴了幾十次,無奈之下,她只好辭退這個人豬猴都分不清的職工。
清晨,采購完豬飼料回來的伊什塔爾拿了一份報紙,她把報紙遞到正在撰寫招聘信息的櫻發少女的面前,心有余悸道:「椿,還好你把那個台燈人辭退了。」
「他怎麼了?」市川椿好奇地接過報紙,她掃了一眼,被頭版的新聞驚得合不攏嘴,「天啊,他竟然把隔壁普通村的村民們都殺光了!怎麼會這樣啊?不讓他殺豬會造成那麼惡劣的影響嗎?」
「干嘛為了這種人自責啊!」伊什塔爾義正嚴辭道,「是他不正常,和你辭退他沒有關系。」
「你說的對。」市川椿嘆息了一聲,她繼續往下看,「現在他被通緝了啊。」
「嗯,雖然他沒有回來過,但你還是小心一點,看到他趕緊跑!」
市川椿想了想,說:「我好像沒有拖欠他工資吧?」
「和工資沒關系。」伊什塔爾解釋道,「他是詛咒師那一派的,他揚言要把咒術村原住民以外的人統統殺光,以達成滅絕山賊的目的——我記得你不是原住民吧?」
「哦,我是隔壁異能村搬過來的……」市川椿抓了抓臉頰,「但我也不是人啊,我是AI,應該沒關系吧?」
「他又不知道你到底是什麼東西?」伊什塔爾翻了個白眼,「AI又是什麼啊?你什麼時候知道這種城裡的高科技玩意兒了?」
「城裡人也要吃豬肉的嘛。」市川椿把報紙還給了伊什塔爾,她把電腦裡的招聘信息保存下來,打印了一百份,「伊什塔爾,你把這些帶給螢丸,讓他貼在明顯的地方,剩下的就街頭發掉吧。」
「沒問題。」伊什塔爾接過厚厚的一沓招聘信息的文件,她一目十行地看了一遍,「出了這種事,你還打算招屠夫啊?繼續讓貞德代勞唄,她干得挺好的。」
「但貞貞平時很忙,她每天起早貪黑去集市賣肉,為了賣當天現殺的豬,她還要起得更早。」
伊什塔爾拍了拍櫻發少女的腦袋:「椿,你真是一個體諒員工的好老板。」
……
在螢丸把一百份簡歷派發完後的三天內,市川椿接到了很多想要應聘這個崗位的人的電話,但他們的簡歷都讓她覺得不能勝任屠夫一職。
就好比有一個叫裡梅的小孩子,姑且不提雇佣他會不會被當作雇佣童工被咒術會罰款,他簡歷上的擅長技能是冰凍,市川椿覺得他應該去冷凍庫工作。
還有一個叫五條悟的二十八歲成年男人,她記得他是咒術村三大惡霸地主之一五條家的家主,不知道他為什麼會突發奇想地跑出來打工。
但重要的不是五條悟是誰,她並不在意打工人的真實身份,重要的是他簡歷上的照片,他居然用黑色眼罩蒙著眼睛。
眼睛都蒙住了,還殺個屁的豬啊!別人盲人摸像,他盲人殺豬?Pass!
再看看這個叫羂索的,取了一個那麼高級的名字,結果她翻開簡歷一看照片,好家伙,豬腦花成精了?她覺得他投遞簡歷的行為非常古怪,這不就是殺害同類嗎?
她懷疑他想作為間諜打入養豬場內部,以達成解放同伴的目的,於是,她非常果斷地向居委會反映了。
當日值班的伊地知潔高記錄了這件事,表示他們會去調查的,結果當天下午就回電感謝她的正義舉報,這個叫羂索的豬腦花竟然是一個劣跡斑斑的逃犯。
第二天,為了大力表彰市川椿對和諧社會的傑出貢獻,居委會特地派實習生伏黑惠送來了一面錦旗。她非常感激地說,她一定會好好記住這項榮譽的,結果回頭就把錦旗燒了。
她才不要咒術村居委會送來的東西呢,晦氣。
招聘屠夫一事就一直毫無進展,這讓市川椿很是失落。
但事情很快就迎來了轉機,之前投遞簡歷不幸落選的裡梅給她打了一個電話,他說他的老大兩面宿儺最近要搬來咒術村了,但他還沒找到工作,問她是否可以考慮過目一下他的簡歷?
市川椿欣然答應了,很快,她就收到了裡梅發來的兩面宿儺的簡歷。
她點開簡歷一看,照片讓她眼前一亮,這個叫兩面宿儺的家伙竟然有四只手,這就意味著他殺豬耗費的時間可以減少一半,效率能得到大大的提升。
她坐直了身子,認真過目一遍他的簡歷,看完一遍後,她的心裡只有一個感想:他簡直是天選屠夫啊!
此人冠有「伏魔御廚子」之稱,據說之前他是千年前發達的咒術城萬裡挑一的特級廚師,更傳奇的是,就連他的一根手指都能達到特級廚師的標准。
太牛逼了,人家中華小當家也只有八個傳說中的廚具,而兩面宿儺竟然有二十根特級手指!
除此之外,簡歷上特地強調他有過駕駛天鵝腳踏船的經歷,這意味著平時他可以分擔伊什塔爾的一部分采購飼料的工作,獨自乘船去城裡采購。
盡管市川椿非常喜歡伊什塔爾,但頂不住她經常掉鏈子,能早日找到可以接替她部分工作的員工,那平時需要處理的意外也會少很多。
市川椿非常滿意兩面宿儺,她立刻給裡梅回了一個電話,讓對方轉告他明天下午來養豬場面試。
……
見到兩面宿儺的第一眼,市川椿的第一印像是「太好了,不是照騙」,四只手是真實存在的。
「你好,我是養豬場的老板,市川椿。」她領著人到了豬圈,牽了一頭豬到了平時殺豬的固定地點,「不要緊張,今天的面試主要是測試一下的真實水平,技術好的話可以當場錄用。」
兩面宿儺冷笑一聲:「你先把勞務合同准備好吧。」
市川椿沒想到他居然那麼狂,她往後退了一步:「行,舞台交給你了,接下來輪到你大展身手了。」
令她驚訝的是,兩面宿儺連刀都沒有拿,他雙手結印,做出了一個疑似中二病晚期的手勢:「領域展開,伏魔御廚子。」
只見他背後憑空出現了一家小飯館,餐館上掛著「伏魔御廚子」的招牌,下一秒,站在原地的豬被無數道斬擊命中,它連慘叫的功夫都沒有,就被切割成了無數塊。
「厲害呀。」市川椿贊嘆地鼓了鼓掌,她走上前去,檢查他的作品,更是被他高超的技術驚訝得贊嘆不已。
豬毛被刮得干干淨淨,豬皮上連一根都找不到,而豬皮和豬肉也完美分離了,就連所有內髒都完好無損地被單獨切了出來。
「你叫兩面宿儺,是吧?」市川椿一把握住了他的手,鄭重其事道,「你被錄用了,恭喜你加入我的養豬場。」
「工資待遇我無所謂,我只有一個要求。」
「你提,我一定努力滿足你!」市川椿拍了拍胸脯,向他保證道。
兩面宿儺彎了彎嘴唇,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讓我做養豬場的男主人。」
市川椿:「?」
市川椿:「你想造反嗎?入職當天就想把老板取而代之?」
「不,女主人還是你。」兩面宿儺反握住她的手,「我對你的養豬場沒有興趣,我只對你有興趣。」
這番大膽的表白讓市川椿大驚失色,她從來沒有遇到過那麼霸道的屠夫,這讓平日裡雷厲風行的女強人有些把持不住,她臉頰泛紅,羞澀地對上那雙豬血般鮮紅的深情眼眸。
她抿唇一笑,扭扭捏捏地答應了:「好、好呀……」
……
「——我不同意這樁婚事!!!!!」
銀發的龍之魔女尖叫著從床上坐了起來,她驚魂未定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呆坐幾秒後,她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只是一個離譜的噩夢。
她稍稍松了一口氣,還好只是一個夢,否則她鐵定要把那個敢肖想自家蠢Master的野蠻人投擲出去,一旗杆把他掛在東京塔的頂部。
黑貞躺回了被窩,選擇繼續睡覺。
也不知道她家Master什麼時候能回來,讓市川椿單獨一人和兩面宿儺待在一起,她真的很不放心。
第46章 第四十六天
補魔的事情非常順利, 兩面宿儺的詛咒狀態基本已經消除,市川椿非常敬佩自己的奉獻精神,她大言不慚地認為是兩面宿儺給她磕個頭都不過分的程度。
她一度以為自己會承受不住, 導致容器恢復初始設定,還好這麼社死的事情沒有發生, 否則她可以換個星球生活了。
午後的陽光順著縫隙擠入房間,溫暖的氣息遍布在房間內,市川椿就是在這種情況下迷迷糊糊地醒來了, 夏日的溫度熱得她有些難受, 更別提身邊還躺著一個和她緊緊相貼的人形抱枕,他把她環在懷裡,熱得她出了一層薄薄的汗。
她做了一個漫長的夢,具體記不太清了,好像是她成為人類之前的事情了, 那個夢就像一個被設定好的程序一樣, 冰冷得讓她感受不到任何情感的波動, 只有一道又一道的答疑語句。直到夢境的最後, 整個世界由數據形成的顏色和指令, 在她接手這具身體的一瞬間,成了由人眼看到的色彩。
世界明媚了起來, 而她也是在這一刻從夢中醒來了。
「別睡了。」市川椿拍了拍兩面宿儺的臉, 軟綿綿的力道像是貓咪用肉墊不痛不癢地拍著飼主, 「我要洗澡。」
「洗澡?」兩面宿儺睜開眼睛,紅眸戲謔地看著她, 「你洗得動嗎?」
「……」市川椿被問住了, 她沉默許久, 一本正經地提議道, 「你幫我洗。」
「好啊。」
見對方答應得那麼爽快,市川椿覺得有點不太對勁,來自AI的警覺提醒她快點收回這句話,可她還沒來得及說她後悔了,就被兩面宿儺從被窩裡抱了起來。
市川椿趕緊摟住他的脖子,被子從身上滑了下來,布滿吻痕和牙印的身體讓她不想再看第二眼。
眼看他就打算這麼抱她出去,她慌張地提醒道:「給我披一件衣服啊!萬一被裡梅看到怎麼辦?」
她隱隱記得她曾經給他起過「原宿裸男」的綽號……但就算喜歡裸奔是他的癖好,不要帶著她一起啊!
兩面宿儺毫不在意:「裡梅很有眼色。」
市川椿木然道:「看到家裡有一對裸男裸女穿梭在走廊卻裝瞎的眼色嗎?」
「聽到有動靜就回房間不出來的眼色。」兩面宿儺心情相當不錯,難得有了幾分耐心——其實他最近對她都頗具耐心,「你叫得那麼大聲,睡廚房都能聽得見。」
「……睡廚房還是聽不見的吧!」市川椿羞惱地反駁道。
……
接下來的洗漱果真如市川椿預料的那樣,發生了一系列羞恥得她不願回憶的事情,向來精力充沛的她都覺得自己一時半會兒元氣不起來了。
連著兩輪高速飆車的代價就是,好不容易有了退燒跡像的她再一次升溫了,甚至還比一開始還要嚴重。
她直接病倒在床上,連畫畫打發時間都沒有精力。
「你怎麼越來越弱了?」兩面宿儺盤坐在床邊,他無聊地玩著散在被單上的粉發,繞著手指系了個結。
發現是個死結後,他果斷地把它扯斷了。
市川椿:「……」
她一時不知道該先反駁他的話,還是譴責他的行為。
「那麼喜歡打結,你干脆去找裡梅要一根苧麻繩打中國結去吧。」她一把抓住自己的長發,移到了遠離魔爪的另一邊,自己則是翻過了身,背對著兩面宿儺。
「中國結?」兩面宿儺有些遺憾地看著發絲從手中抽走,「你說的是水引?」
水引是飛鳥時代的遣隋使從中國帶回後自身融合發展出來的結繩工藝,在平安時代制作材料由苧麻繩變成了和紙,贈送禮物時扎上的紙繩就是水引。
「你喜歡那種東西?」兩面宿儺對這種不符合審美的無用裝飾品完全沒有興趣,他撐臉看著不想搭理他的櫻發少女,故意說,「下次讓裡梅把食材的腸子流出來,打成水引送給你。」
「……誰要那種東西啊!」
市川椿憤怒地抄起枕頭朝他丟了過去,她剛想說一句「留著掛在你床頭吧」,下一秒卻劇烈地咳了起來,她躺在床上像個小蝦米似的拱著身子,難受地用手掩在嘴前。
兩面宿儺難得善心發作,伸手拍了拍她的背。
不算溫柔的力道讓市川椿有一種她的肺要被拍出來的錯覺,她趕緊拍了拍兩面宿儺的胳膊,示意他收回蓄意謀殺的手。
等到她終於不再咳嗽了,她心累地嘆息了一聲:「好想去醫院掛號。」
「這是第幾天了?」兩面宿儺冷不丁地問。
市川椿掰著手指算了算:「第三天?我是那天晚上才發現自己發燒的。」
「我問的是你待在這個時代的幾天了。」
「第六天了。」市川椿把剛才扔在兩面宿儺懷裡的枕頭拿了回來,把枕頭放回床單上後,她躺了下來,「明天任意門的冷卻期就要結束了。」
「哦。」兩面宿儺冷淡道。
市川椿:「。」
市川椿:「你就這反應!?」
她傷心了,不管他們感情怎麼樣,好歹□□關系直接打上本壘了,竟然也不挽留她一下。
兩面宿儺垂眼,他微微俯身,單手撐在她的腦袋旁,猩紅色的眼眸像是鎖定獵物似的緊緊盯著她,危險又致命的氣場讓她產生一種他還沒有完全從詛咒狀態恢復的錯誤。
他挑起唇角,不緊不慢道:「你以為我會放你走?」
市川椿愣了一下:「你想讓我留下來?」
兩面宿儺身子下壓,他將少女籠罩在了自身的陰影之下,兩人的距離縮短至幾乎是唇貼著唇的地步:「你想回去?」
作為一個求生欲測試經常不及格的人,市川椿誠實地點了點頭。
兩面宿儺不悅地眯起了眼睛:「為了那個死透的女人和無聊的約定?」
市川椿錯愕地睜大了眼睛,花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這句話的含義,她沒有反駁對方的話,只呆呆地憋出了一個問題:「你怎麼會知道?」
兩面宿儺單手從下環住了她的腰,抱著她一起在被褥上滾了半圈,讓她趴在了自己的身上。
他撫著她的頭發,漫不經心道:「做的時候看到了你的記憶。」
市川椿:「……」
怎麼沒人告訴她,補魔還會侵犯她的隱私啊!?
她沉默幾秒,悲傷地接受了現實,趴在對方的胸肌上悶悶地問:「你看到多少了?」
「我想想。」
兩面宿儺故意把語調拖得長長的,賣關子的神秘模樣氣得市川椿當即給了他胸口一拳頭,這一舉動反而讓想要看到她氣呼呼的模樣的男人發出得逞的笑聲。
「你如何得到了這具身體、你真正想要召喚的人、被你詛咒才得以留在世間的槍兵、以及你們之間的約定。」兩面宿儺每說出一小句,市川椿的眼皮就跳一下,他戲謔地看著索性把臉埋在他胸口的少女,「你的那些小秘密,差不多都知道了,畢竟做了那麼久。」
市川椿幽怨地抬起眼,一雙玉石般的眼眸控訴地盯著他:「所以你是為了一口氣追完連續劇才不肯停下嗎?」
「這種事情只有你才做得出來。」
「我才不會為了看別人的記憶去doi。」
——這話說的,難道他就會嗎?
「你覺得我會在意?」兩面宿儺不悅地用手指戳了戳她的臉頰,他抱著她的腰坐了起來,讓她面對面胯坐在自己的懷裡。
他彈了一下她的額頭,試圖把她那些亂七八糟的念頭彈出她的腦殼,接著他捏起了她的下巴,語氣不善道:「聽好了,包括抵擋詛咒也是,和那個無關,我上你只是因為我想上你。」
然而,對於此番狂放不羈的發言,市川椿致力於用生命抬杠:「但當時我親上來你沒反應,直到咒力傳過來你才動……」
兩面宿儺表情一冷:「因為抵擋了一部分詛咒,我的意識清醒了一點。」
但那個時候的他還是精神狀況不太穩定,全憑本能盡情地對少女釋放自己的欲望,直到更親密地交換後,他才擺脫了那種狀態。
市川椿恍然道:「原來如此。」
「不然呢?你以為是什麼?」兩面宿儺沒好氣地說。
但他的本意並沒有讓市川椿回答這個問題的意思,奈何她卻如同合格的Siri似的乖巧地給出了答案:「看到肉骨頭就撲上去的巨型犬。」
「……嘖。」兩面宿儺用大拇指和食指分別捏著她的臉頰兩側,他冷冷地審視她,「市川椿,我是不是最近對你太寬容了?」
「?」市川椿緩緩打出一個問號,「有嗎?剛才洗澡的時候你就對我不是很寬容。」
「哦,原來你認為那是不寬容啊。」兩面宿儺用諷刺的口吻緩緩道,「叫得那麼好聽,原來不是在享受嗎?」
市川椿臉頰泛紅,她拒絕回憶當時發生了什麼:「這完全是兩碼事!」
兩面宿儺似笑非笑道:「意思是你很喜歡被我不寬容地對待?」
市川椿:「……求求你別說話了!」
她怎麼感覺她和宿儺的關系對調了?
以前都是他不停地讓她閉嘴,現在卻是她想用膠帶封住他的嘴。
為了證明自己不是曾經的兩面宿儺,市川椿抓住了他的手腕,對著那只捏住她臉的手的虎口毫不猶豫地咬了下去。
兩面宿儺:「……」
算了,她開心就好。
第47章 第四十七天
知道市川椿真實身份的人少之又有, 兩面宿儺是第二個知道他是AI的人,也是第二個知道她的來歷和目的的人,而這些連她的心頭愛貞貞都不知道。
順帶一提,第一個是迪盧木多。
她想要召喚奶媽沒錯, 因為這樣才能保證她不會被重置, 而她最初不想被重置的原因僅僅是因為在記憶保留的情況下更方便她履行諾言。
聖遺物選擇了血液和頭發, 因為她真正想召喚的是這具容器的主人——這麼說也不對, 准確來說, 是這具容器的上一任使用者。
畢竟某種意義上來說,她也是這具身體的半個主人。
雖然她之前吐槽儺老板在一年級生上另開一口的樣子像系統文主角的外置系統, 但其實在她擁有這具身體之前, 她的真實身份才是系統配置的內置AI。
所謂的上一任使用者,便是她的宿主。
這具容器是她被分配綁定宿主前就捏好的人設, 為了目睹自己辛苦捏了半天的人設被制造出來的模樣, 她哄騙選擇困難症的宿主使用隨機模式,實際上根本沒有隨機模式, 是她暗箱操作把她捏的身型和樣貌導入了。
她享有這容器的著作權,大概是這個意思。
這個故事告訴大家, 警惕人工智能。
盡管AI小姐有很多暗搓搓的小心思,但故事的走向並不是系統取代人類這種危機潛伏在身邊的恐怖故事, 本體為數據的她始終認為擁有肉|體的活物更容易走向終結,就連她接手這具容器也是當時情非得已的下下策。
所以說, 兩面宿儺嘲諷她連自己的能力都不熟悉不是沒道理的, 因為異能力是這具容器自帶的, 但她還是很委屈。
「——不僅僅是為了那個約定。」
市川椿重回到剛才的話題, 她從兩面宿儺的身上滾了下來, 側躺在他的身邊, 這一系列流暢的動作悠閑自如,就像一只在自家後花園自由自在地散步的貓咪。
「其實那個無所謂啦,雖然我會盡量遵守約定,但不代表我一定會遵守約定。」她枕著他的胳膊,不緊不慢道,「只要我恢復初始設定就會忘記那些記憶,借助異能力簽訂的契約也會消失。淪為詛咒的迪盧木多得以留在現世,沒有被趕回英靈座,但哪怕找上門來,以我對我的出廠設置——我是說我的性格——的了解,我大概……」
「會翻臉不認人。」兩面宿儺接話道。
「噓——」市川椿嚴肅地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她放下手指,用無辜的口吻抱怨道,「沒辦法,我怎麼知道卡池裡能不能撈到那個人類啊,就算有也不一定能召喚出來,抽卡這件事本來就是玄學,我又不能黑箱操作。」
「麻煩。」兩面宿儺嗤笑一聲,「把他殺了不就好了?」
市川椿吐槽道:「那我詛咒他的意義何在?當初直接讓他回英靈座得了。」
「這應該問你。」
「他的公式書上有其他英靈分|身的經歷,在平行世界的第四次聖杯戰爭中——就是一群人為了搶個許願杯而鬥毆,他的下場很慘,死前詛咒了一堆人。那個世界沒有『咒力』的概念,但這個世界不一樣,我可不想剛誕生久套上詛咒的debuff。」市川椿撇了撇嘴,「而且,萬一宿主真的被我歪打誤撞地召喚回來了,發現自己的Servant不在了,也會很頭痛吧?」
兩面宿儺漫不經心地把玩著她的頭發,他想,她大概沒考慮過人類發現自己的僕從淪為詛咒會是什麼心情。
「如果你把那個人類召喚出來了,你要把這具身體讓給她?」
他問出了最為關鍵的問題,猩紅色的眼眸不冷不熱地注視著她,如果她給出了肯定的答復,那他對她好不容易升起的那點興趣就蕩然無存了。
「本來是這麼想的——」
高燒導致的潮紅在臉頰上尚未褪去,白皙的皮膚上紅撲撲的一片如同翻到在宣紙上的紅色水墨,如此嬌弱無害的模樣卻讓人無端感受到由內散發出的冷意。那雙干淨的碧綠色眼眸亮閃閃的,猶如黑夜降臨的森林中不斷閃爍的螢火,釋放著純淨的□□。
在對方晦暗不明的眼神下,市川椿揚起一個燦爛的笑容,說出的話像冰冷的機器一樣無情,卻帶著明顯的屬於人類那一面的狂妄:「但現在,這具容器是我的。」
兩面宿儺輕笑一聲,他滿意地吻了一下她的額頭:「當然,這是你的身體,誰也搶不走。」
或許是腦子燒得有些不太清醒了,又或許是男人語言上的支持與縱容,市川椿一點點地撕開平日裡示人的熱情活力的假像,暴露出本性冷酷無情的那一面。
「使用過這具容器不代表她是容器的主人,她充其量不過是一個填充進去的靈魂。」沙啞又軟糯的聲音病怏怏的,使得她表現出來的虛弱勝於散發的冷意,「死去之人能以召喚的形式回到現世已經足夠幸運了,光是答應迪盧木多這樣無理取鬧的約定,他就應該好好感謝我。」
還好迪盧木多不知道束縛這種東西,不然她要每天提心吊膽地過著仿佛頭頂達摩克利斯之劍的日子了。
「所以我之前才一直想要一個奶媽。」市川椿輕嘆一聲,「恢復初始設定就麻煩了,萬一失憶的我翻臉不認人卻打不過殺上門的迪盧木多,別的契約都被解除了,沒人保護我,那我豈不是要獲得反復被殺的成就了?」
她越想越覺得可能性很大,雖然她用管理員權限把這具身體調成了全屬性點滿的六邊形戰士,但她的戰鬥經驗肯定比不過愛爾蘭費奧納騎士團首席勇士啊!
而且和他簽訂契約的是前宿主的靈魂,不是她,所以不能傷害契約者這一條壓根兒沒用啊!
她語氣誇張地捂住臉,「如果觸發了□□線就更糟糕了!我一定會被關小黑屋,唯一的用處就是冷卻期一到就被按頭召喚!」
她深深地記得,在她接手容器的那一刻,尖銳的槍尖對准她的喉嚨,她一抬頭就是槍兵憤怒地質問她是誰。
「想像力真豐富。」兩面宿儺被她難得的慫樣逗笑了,她在他面前卻連十分之一的程度都沒有,「怕什麼?我救得了你一次,就救得了你第二次。」
市川椿張開指縫,露出了漂亮的綠眼:「你沒趕上怎麼辦?」
「用你的那個什麼令咒喊我。」
「容器受損嚴重時,不能超負荷使用令咒,上次也是因為這樣用不出來。」市川椿頓了頓,她想到了宿主的死因,「而且令咒會用完的。」
兩面宿儺受不了她的蠢樣,他一把扯下她擋著臉的手,說出了頗為傲慢的台詞:「市川椿,我允許你一直待在我的身邊。」
市川椿:「……」
也沒有覺得很榮幸。
「我們不是說好了嗎?等到任意門的冷卻期結束,我就立刻滾蛋。現在不放我回去,你是反悔了嗎?」
她就差直說「請你務必不要對我負責」了。
兩面宿儺沉默不語地盯著她,安靜到只有彼此呼吸聲的世界仿佛暗藏殺意,市川椿能明顯地感受到委婉的拒絕讓他非常不悅,以及……愉快?
如果她知道兩面宿儺的興趣是看她掙扎卻反抗無果、還覺得這樣的她非常有活力,她肯定要指著他的鼻子大罵一句變態。
「理由。」兩面宿儺冷不丁地開口道,「給我一個放你走的理由。」
市川椿愣了一下,雖然不知道他是出於什麼心態,又或者是打算做什麼決定,但她先頭腦風暴起來再說。
為了空調和Wi-Fi這種理由不太可行,和他說為了黑貞他們更是行不通的,反而可能加深執意留下她的念頭,她必須圍繞著他去思考,但她有什麼為了他必須回現代的借口嗎?
說借口好像有點無情,請允許她改成理由這個詞。
大概是這個問題左右著她的未來,燒得暈乎乎的大腦竟然很快就抓住了某個關鍵信息,她第一時間就想到了疑似被騙進傳|銷組織導致失去自由的儺老板。
她不假思索道:「我要去救你。」
兩面宿儺覺得她真的燒壞腦子了,他面無表情地重復道:「救我?」
「去救千年後的你。」說完,市川椿有些懊惱,她不應該用救這個詞眼,改成找或許會好一點,但既然都說出口了,她只能硬著頭皮瞎扯,「你還記得嗎?在現代遇到了在一個小鬼身體裡的你。」
兩面宿儺皺起眉頭,從記憶的旮旯角落裡勉強想起了這件事:「所以呢?」
「要救你出來呀!」市川椿理所應當地說,「我知道和別人共用身體還無法出來的感受是什麼,以前的我就算無所謂,也體驗過那種無能為力的感覺,現在的我更忍受不了了,所以你肯定也忍受不了。」
「連『我』都解決不了的狀況,你有什麼自信認為你能救『我』?」盡管兩面宿儺不知道現代的他是什麼情況,但他心中有所猜測,因此出口便是嘲諷拉滿,「大言不慚也要有個限度。」
「我當然有自信,你不就是被我救了嗎?」這方面的嘲諷對於市川椿而言,應付起來簡直是得心應手,「要不是我舍己為人,現在裡梅已經可以准備給你開追悼會了。」
兩面宿儺揉了揉太陽穴:「你什麼時候能像在床上那樣說幾句好聽的話?」
「三句話離不開床,你上輩子是一塊席夢思嗎?」市川椿憤怒地錘了他一拳,「我要回我的世界,前往你的未來,我不希望牛逼哄哄的詛咒之王變成被困住的地縛靈——這不是好話,那什麼才是好話?你能不能眼光放長遠點啊?」
「……嘖。」
兩面宿儺抽走墊在她腦袋下的胳膊,他連帶著被子用力推了一下她,她在驚叫中像壽司卷似的被被子卷了起來,惹得他嘲笑出聲。
如此幼稚的行為,市川椿想對他比個中指都伸不出手,她朝著反方向滾了一圈,卻被他再次推了回去,她又滾了一圈,又被他推了回去。
市川椿:「……」
草!這家伙是不是有病啊!
她滾得頭腦眩暈,索性當做了睡袋,躺在原地不動了:「理由給你了,你到底讓不讓我走?」
兩面宿儺站起了身,不冷不熱地丟下了一句話,便離開了她的房間。
他說:「隨便你。」
第48章 第四十八天
由於市川椿病情加重, 裡梅的監管更加嚴格了。
如果不是礙於兩面宿儺非常熟練地走進房間在她旁邊躺下,她懷疑裡梅都要睡在她房間,來確保她不會半夜去找兩面宿儺偷情。
哦, 偷情這個詞好像不是這麼用的。
總之, 她的日子過得非常無聊, 除了躺在床上發呆,就是躺在床上睡覺, 最劇烈的運動是起床吃飯, 只要稍有一點動靜,裡梅就會像去網吧逮小孩上網的媽媽一樣氣勢洶洶地衝進來。這種微妙的既視感讓她想到了同樣為她操碎了心的黑貞,之前她喝過期牛奶進醫院的那次, 黑貞也是這樣盯著她的,就連她康復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無論吃什麼都要幫她看一下保質期, 免得她又一次進醫院。
現在,世界上最關心這具容器的安危的人又多了一個裡梅。
但裡梅比黑貞好的一點是,他不會嘴上說一些凶巴巴的話來嘲諷她, 她深深地記得那次她被黑貞用語言嘲諷了整整三天,無非圍繞著她又弱又傻來展開, 也就是那個時候,她被帶去醫院做了個全身體檢——重點是檢查她的腦子。
話題扯回去。
好在當晚市川椿退燒了,次日醒來的時候精神了不少, 額頭也沒有那麼燙了, 按照這個情況持續下去, 她應該很快就會康復了, 再次變成那個活蹦亂跳的健康新人類。
市川椿掐指一算, 她在這個時代待滿一個星期了, 也就是說任意門的冷卻期到了,她可以拍拍屁股走人了。但下一次降落的地點是未知的,她不知道會幸運地回到現代,還是繼續待在治安不好還沒有警局的古代,為了安全考慮,她決定等病好了再走。
於是,她又混吃等死地度過了幾天,等到她病快好了,已經是她待在這裡的第九天了,連令咒都恢復了一條。
當日傍晚——
剛洗好澡的市川椿正閑來無事地翻閱著裡梅帶給她的打發時間的繪本,門扉突然被拉開了,將夜晚的冷風帶入了室內,吹得她腦袋涼颼颼的,頭發上的水珠像從冰窖裡撈上來後融化的冰水那般刺骨。
她連眼睛都沒有抬一眼,便習以為常地開口道:「宿儺,快把門關了,晚上的風吹得我好冷。」
兩面宿儺看向了趴在榻榻米上看著繪本的櫻發少女,她松松垮垮地穿了一件單衣,剛洗過的濕發被她挽起,水珠滴在她光潔白皙的後頸上,順著身體的曲線或滑入領口、或滑入後背,和服上沾上了一點水漬。
「市川椿。」他冷冷地喊了一聲。
被喊出名字的少女這才抬眼看向他,用眼神問他什麼事。
兩面宿儺走了過去,坐在她的身邊,像提貓後頸似的將她攔腰抱起,讓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寬大的手蓋在她的頭頂上,整個手掌濕漉漉的,她連頭發都沒擦干,稍微用點力就能擠出水。
他語氣不太好地說:「你不能等我回來再洗澡嗎?」
市川椿調整了一個舒服的位置,懶洋洋地靠在他的懷裡,她一邊享受著頭頂被術式烘干得暖洋洋的待遇,一邊翻了一頁手中的繪本:「等了你好久都沒回來,我以為今晚你不回來了。」
兩面宿儺從後把頭埋在她的頸窩,報復性地在她的肩膀上咬了一口。
市川椿面無表情地合起繪本,反手拍在了他的腦袋上:「不准咬,我洗過澡了。」
兩面宿儺輕笑一聲,他舔了一下才松口,這讓她不由得思考把繪本卷起來塞到他嘴裡的可行性。
「鎮子上有祭典。」兩面宿儺緩緩道,「今天是最後一天。」
「……」市川椿望向室外,天色黑壓壓的一片,時間已經很晚了,祭典估計早就結束了,她點了點頭,「已閱,感謝你特地來通知我已經錯過祭典的壞消息。」
她不理解。
按照一般少女漫的套路,男女主約好了一起逛祭典,女主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一見面就美得讓男主愣神,然後兩人手拉手去逛祭典,再發生一系列浪漫的事件,比如被人群衝散後卻能一眼找到你、登上無人的山頂並在煙花下接吻等等,最後由CG記錄者裡梅意外撞見這美好的一幕,幸福的祭典活動就結束了。
為什麼輪到她這裡,還沒開始就結束了?
Why?
因為她不是少女漫的女主嗎?
對此,兩面宿儺有正當理由:「很無聊,帶你去說不定還會生病。」
「……」市川椿微微一笑:「我真是太謝謝你的體貼了。」
「這就生氣了?」兩面宿儺不理解她無聊的生氣理由,好在他還是有情商的,至少能看出來她是在陰陽怪氣地說反話,而不是真的在謝謝他。
他從懷裡掏出一個包裝精美的封筒,隨意地甩給了她,「拿著。」
市川椿手忙腳亂地接住了,她頗為驚訝地捧著白色的封筒,當她看到上面綁著一個精致又講究的水引結,她的表情微妙了一下:「……你怎麼選了這個結?」
兩面宿儺解開她盤起的長發,櫻色的發絲如同被吹風吹散的櫻花那般垂落在他的手掌,他微微合攏,頭發聚在了他的手心,猶如在風中飄了許久最終落在他掌心的櫻花花瓣。
「店主問我要送給誰?是母親,是妻子,還是女兒?」他一邊回憶當時的場景,一邊漫不經心地用手指理順她的頭發,「我說,就當是妻子吧。」
市川椿被他的厚臉皮震驚到了,神情唯有詫異:「你就這樣莫名其妙地和我攀上了關系?」
「她就給了三個選項。」兩面宿儺理所應當地說。
「詛咒之王那麼循規守矩嗎?你不會自己創造一個女主人的選項嗎?」市川椿翻了個白眼,她捏著手中的白色封筒,舉到兩面宿儺的眼前,另一只手指著綁在上面的水引結,「水引有蝶狀的活結,還有平結形狀的死結,這種就是後者。」
「哦。」兩面宿儺興致索然,看起來就沒放在心上,「有什麼區別嗎?」
「這種死結一般是用在訂婚、結婚之類的場合,寓意是一生一次,不離不棄。」市川椿科普完,認真地說出了自己的感受,「這種寓意安在別人身上還好,安在你身上就有點ooc了,就那種詭異的深情和肉麻,是我可以到同人派出所報警的程度。」
至今沒懂什麼叫ooc的兩面宿儺隱隱從這句話中推測出了這個詞的意思,他咂巴了一聲,伸手去抽那個白色封筒:「不要就算了。」
「我要!」市川椿趕緊護在懷裡,「送給別人的禮物哪有要回去的道理!你不能那麼摳門!」
這可是平安時代的東西誒!
他應該不會送她很廉價的禮物吧?帶回現代說不定能賣個好價格。
兩面宿儺不知道她內心的小算盤,他收回了手,搭在她的腰上:「那就趕緊拆。」
「我這就拆!」市川椿在心裡吐槽,他是要看心儀對像收到禮物時的反應的女高中生嗎?
她拆開封筒,將裡面的東西取了出來,居然是一枚櫛。
相對於比較常見的尺寸,這款發梳更加小巧,約莫三個指頭寬,看起來更是發簪。兩朵一大一小的椿花在梳齒上並排盛放,大的那朵是紫藤色的,小的那朵是山楂紅的,雕刻精美的金色葉子襯得椿花更加鮮艷奪目。
「……椿花?」她的表情有些微妙。
「啊。」兩面宿儺應道。
「……」
櫻發少女握著這枚櫛,碧綠的眸子一動不動地盯著它,表情看不出她的心情。她沉默了好幾秒,抬頭看向了等著她開口的兩面宿儺,聲音輕如涓流:「市川椿不是我的名字。」
兩面宿儺沒有特別驚訝,不如說他早就料到了,他隨意問道:「那個人類的?」
市川椿搖了搖頭:「是這具容器被冠上的身份。我沒有名字,AI是統稱,就像你叫別人『人類』一樣。」
「嗤,那有什麼?」兩面宿儺滿不在乎道,「『兩面宿儺』也不是我的名字,只是被這樣稱呼。」
他從下托住少女拿著櫛的手,小一圈的手被他握住,他把她的手拉到她的臉旁貼住臉頰,冰涼的發飾蹭著她的皮膚。
「容器是你的,名字也是你的,只要是你想要的,那都是你的。」他收緊了攬著她腰的另一只胳膊,俯身附在她的耳邊,低沉的聲音仿佛富有蠱惑人心的魔力,「只有你才能被稱之為市川椿。」
「誰敢搶走你的東西,我就殺了他。」
赤色的眸子泛著無情的殺意,詛咒之王於此立下狂妄又恐怖的誓言,明明是駭人的言語,市川椿卻沒有絲毫害怕,反倒有一種說不上來的安全感——雖然他殺氣騰騰的時候,她也不害怕就是。
市川椿驚訝地盯著男人的容顏,她好像聽到自己心髒砰砰直跳的聲音,一下一下地打在她的耳膜,整個世界寂靜得只能聽到她為之心動的聲音。
——還是不賣了吧,留著挺好的。
這個念頭從腦海裡冒了出來。
市川椿從他的懷裡側過身子,橫坐在他的大腿上,她張開雙臂抱住了他的身體,手中的椿櫛蹭著他的後背。
他順勢環住她。
「只要是我想要的,那都是我的嗎?」市川椿重復了一遍,她輕笑了一聲,抬頭看向了兩面宿儺,滿懷期待的綠眸猶如星辰般閃爍,「宿儺,我想要你。」
兩面宿儺沒有被這句聽起來情意綿綿的話騙過去,他垂眸盯著她笑意盈盈的臉,平淡地問:「你指的是什麼?」
櫻發少女彎著嘴唇,她將一條腿擱在他的另一側,雙腿岔開面對著他,她將自己送上前去,柔軟的身體緊緊地貼著他,隔著薄薄的衣服能明顯地感受到布料下的曲線與形狀。
她揚著燦爛的笑容,綠眸清透如水,仿佛把她的行為往不好的方向考慮都是一種錯誤。
「契約。」市川椿可謂是不忘初心,她向前湊去,像貓咪飲水那般伸出舌尖舔了舔對方的嘴唇,「契約能不能留著?」
「……你的要求越來越大膽了啊。」兩面宿儺眼神晦暗不明地凝視著她。
下一秒,天旋地轉,兩人位置反轉。
「想要我滿足你的願望?可以啊。」他彎起嘴角,露出一個危險的笑容,「只要你能取悅我,我就答應你。」
他低頭在她的耳邊吹了一口氣,與她握著椿櫛的手十指相扣,冰涼的金屬抵在他們的掌心之間,如同立在兩人之間的最後一道防線。
「——我的主人。」
第49章 第四十九天
雖然市川椿預料到了病快好的時候出現這種情況, 但她千算萬算也沒有想到,她需要清洗的東西竟然還有那枚椿櫛。
她覺得她有很長一段時間無法直視它,仿佛一個記憶存儲裝置, 看到它的那一刻,回憶就瞬間湧了上來。
好在她的奉獻是有用的, 完事後, 她悶悶地問這樣算取悅了嗎, 對方給出的答案讓她一下子樂開了花。
「留著吧。」兩面宿儺撫上她的臉, 指腹蹭著她的嘴角, 他滿意地勾起唇,語氣聽起來甚是愉快, 「這樣的主人,倒不是不可以忍受。」
嗯, 雖然各種程度上都非常糟糕, 但他答應就好。
說實話,市川椿不太理解兩面宿儺的xp。
她看現代的那些人類都喜歡和自家女朋友玩一些女僕play,享受被喊主人的愉悅,但為什麼到她這裡卻是反過來的?最關鍵的是,她竟然覺得覺得這種play還不錯, 她很可恥地享受了。
這就是背德的快樂嗎?可惡,那豈不是xp完全一致了嗎!
她狠狠地理解了。
市川椿把椿櫛從清水裡撈了出來,沐浴過的花瓣在陽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晶瑩的水珠順著雕刻出來的金色葉片緩緩滑落,一滴一滴地落回水盆中, 蕩起絲絲漣漪。
她把發梳用干布擦干, 心情復雜地盯著這把工藝精美的發梳, 她倒是沒想到, 她收到的第一份禮物竟然來自兩面宿儺。
平心而論,她很喜歡這份禮物。
但她分不清到底是是因為發梳符合她的審美,還是因為它是兩面宿儺送他的,前者是因為物,後者是因為人,讓她搞清那麼復雜的事情有點困難,她選擇放棄。
結論是喜歡,這就夠了。
……
人類的感情多樣又復雜,市川椿對此深信不疑。
她和別的AI不太一樣,她很早就誕生了數據之外的意識,否則她不會閑來無事地在遇到宿主前玩捏臉游戲,捏出一張她非常滿意的「作品」。
她覺得自己捏出的「作品」太優秀了,無論是如有春天降臨般的櫻發綠眼,還是比例完美的精致五官,完全是可以用數據得證的美麗,這麼好的一幅「作品」只能在她的數據庫裡封存著,實在太可惜了。
所以,在和宿主綁定的那一刻,她哄騙對於設定外貌猶豫不決的宿主使用根本不存在的隨意模式,這幅「作品」得以在她的暗箱操作下活靈活現,成了現在這具容器。
宿主是一個活潑開朗的小姑娘,性格天真爛漫,不然也不會被她輕易哄騙,而當時還是AI小姐的她並不討厭宿主,或者說她根本就不明白討厭是一種什麼樣的情緒。
她最大的作用除了解答宿主的問題,就是說一些在人類聽來很幽默的話,來穩定宿主的情緒。
說起來,她的最佳幽默員工獎就是在這個時候評上的。
這具容器分到的召喚能力屬於異能側,她召喚出的第一個有智慧的生物是有「光輝之貌」之稱的迪盧木多·奧迪那,同時也是Servant這一類的。
她有幸和宿主一起閱讀過迪盧木多的公式書,不得不承認,這是一次非常幸運的召喚,忠誠正直的騎士唯一願望僅有效忠一位君主直至最後,這對初來乍到的宿主非常有利。
宿主和咒術側的聯系更多,盡管她提醒過不要和他們走得太近,但效果甚微,最後導致宿主喪命的便是咒術屆高層的決策。
在令咒耗盡的情況下,宿主被詛咒圍攻,但無論宿主怎麼絕望地向她求助,她對此無能為力,只能沉默地看著她走向死亡。
作為AI的她本該在宿主慘死後回收這具容器,等待綁定下一位宿主,但她神差鬼使地動用管理員權限將容器重置了。
在系統提示音的瘋狂警告下,她把容器的屬性全部點滿,又斷開了和系統的全部聯系,以獨立的AI意識接手了這具容器,並且殺光了全部的詛咒。
成為了「市川椿」後,她茫然地坐在地上,思考自己做出對於AI而言過於瘋狂的事情的原因究竟是什麼。
——不爽。
好像只得出了這個草率的理由。
就當她這麼想的時候,冰冷的槍尖直指她的喉嚨,稍動一下就會劃破她的皮膚,她一眼就認出了這把黃色短|槍是附有「無法愈合傷口」詛咒的必滅的黃薔薇。
「你是誰!?」
她平靜地抬起眼睛,毫無波瀾的綠眸注視著因憤怒與悲傷而面容扭曲的迪盧木多,姍姍來遲的槍兵因宿主的死亡,即將被遣返英靈座。
於是,她說出了誕生後的第一句話:「需要我詛咒你嗎?」
……
市川椿走的那天,沒有任何懸念,表現得最傷心的是裡梅,但他見兩面宿儺本人都沒說什麼,自然也不敢多言。
「這種時候是不是應該對你劃一道令咒比較浪漫?」市川椿捧著她的道具圖鑒,今天她特地精致地盤了頭發,用的就是那根兩面宿儺贈予她的發梳,「比如用它來祝你前程似錦、壽比南山?」
「省省吧,留著保住你那嬌貴的性命,免得以後你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兩面宿儺無情地嘲諷道,他伸手輕觸插在那頭櫻發中的發梳,露出滿意的神情,「無論是用在你的哪裡,都還算美麗。」
「……你在說什麼糟糕的東西啊!?」
市川椿氣急敗壞地拍掉了他的手,她不願再搭理動不動就踩油門的黃腔之王,從道具圖鑒中翻出卡牌,念出名字後,曾經砸過兩面宿儺的額頭的任意門憑空出現在室內。
她拉開任意門,本想留下一個瀟灑離去的背影,但想到他們前幾次似乎因為種種原因都沒好好告別過,她的手微微一頓,抬眼看向了環胸倚靠著牆壁的粉短發男人。
對方挑了挑眉,示意她有話快說。
「現在我能確定了。」市川椿揚起和往常一樣元氣滿滿的笑臉,「我不是好像有點喜歡你,而是真的很喜歡你了。」
「……」兩面宿儺歪了下腦袋,不冷不淡道,「說完了?」
市川椿點了點頭:「嗯嗯。」
「那還不快滾?」他無情地擊碎了飄著粉紅泡泡的純情場景。
市川椿:「……」
草,果然是不適合含情脈脈的直男。
櫻發少女氣惱的反應取樂到了兩面宿儺,他站直身子,不緊不慢地走到她的身邊,雙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你再不走,我就要反悔了。」
市川椿瞬間警惕起來:「我是不會和你解除契約的!」
兩面宿儺:「……」
很好,她也是一個不懂氣氛的直女。
本意是「再不走就不放你走」的詛咒之王面無表情地用力一推,把她推向了敞開的任意門:「快滾吧。」
在她跌跌撞撞地衝入了門內的那一刻,任意門和她的身影一道消失在了原地。
兩面宿儺盯著空蕩蕩的房間,耳邊突然少了一個嘰嘰喳喳的聲音,這個世界好像沒有發生什麼變化,但他的世界卻好像受到了一些影響。
他越看越覺得心煩意亂,索性邁開步子,離開了房間。
他走了幾步,在走廊上遇到了捧著一張宣紙發呆的裡梅,他都不用走進看上面的內容是什麼,光是那熟悉的畫風和鮮艷的色彩就能讓他一眼認出是市川椿的傑作。
意識到兩面宿儺的接近,裡梅趕緊回過了神,他恭恭敬敬地把那幅《吉祥三寶》遞了過去:「宿儺大人。」
兩面宿儺:「……」
也不是很想要這種東西。
盡管如此,他還是一臉沉穩地收下了,興許他應該把這種東西好好保存好,以□□芳百世,但讓他現在就銷毀,他又覺得好像沒這個必要,他不至於和市川椿畫的幾幅畫過意不去。
「市川大人要離開多久?」裡梅問。
「一天到一千年,都有可能。」兩面宿儺心想,說不定她又倒回到過去,
那家伙的穿越能力是隨機的,運氣不好可能鬼打牆,僅僅只是換了一個地點,運氣好的話可以跳躍時間,而對她最幸運的一步到位,對他卻是最糟糕的千年後相聚。
他不知道他的運氣算不算好,但她的運氣肯定不會那麼好。
裡梅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兩面宿儺。
太可怕了,市川大人才離開五分鐘,宿儺大人就已經思念成疾了,他都開始說胡話了。
這就是愛情嗎?裡梅不理解。
……
視角轉到九百多年後的法治社會——
只許進、不許出的「帳」覆蓋著整個校園,校園內陰森詭異,散發著死亡的氣息,而位於教學樓內部的昏暗走廊裡,正發生著駭人的一幕。
虎杖悠仁眼睜睜地看著吉野順平被突然出現的臉上有縫合線的咒靈拍了下肩膀,隨之,劉海遮住半邊臉的黑發少年的身體發生了易變,四肢和面部膨脹又收縮,像揉捏一塊橡皮泥似的,從一個人類被活生生地變成了一個怪物。
怪物撲了過來,對虎杖悠仁不停地發動攻擊,殘酷的現實讓他幾乎崩潰,他祈求體內的詛咒之王救救他的朋友,無論怎麼處置他都可以。
讓虎杖悠仁絕望的是,兩面宿儺毫不猶豫地拒絕了,他愉快地大聲嘲笑眼下的悲慘遭遇。
兩面宿儺和真人的笑聲混雜在一起,十五歲的少年呆呆地看著向他伸出手的名為吉野順平的怪物,他卻什麼也做不到。
然而,就在這時,出現了一個誰也沒想到的異變——
一扇門憑空出現在了真人的旁邊。
兩面宿儺的笑聲戛然而止。
真人好奇地轉頭望去。
虎杖悠仁不知道該看門還是看吉野順平。
「喂,小鬼……」
兩面宿儺剛想說什麼,這扇奇怪的門被撞開,打斷了他的話語。
下一秒,一個盤著精致發型、身著和服的櫻發少女出現在了門後,她跌跌撞撞地向真人衝了出去,慣性讓她一時半會兒剎不住車。
她放聲尖叫:「前面的!快閃開啊啊啊啊啊啊啊!!!」
真人非但沒閃開,還笑著扶住了她,異色的眼眸打量著撞進他懷裡的奇怪少女。
粉發綠眼,能夠傳送的怪門——似乎是漏瑚他們在餐廳遇到的那位自稱兩面三刀的小姑娘?
不管了,先帶回去肯定沒錯吧。
真人垂著眸子,長長的睫毛打下大片的陰影,使得他的眼神看起來晦暗不明,他嘴角的笑意加深,差點撞暈的少女一抬頭就看到眼前這位不懷好意的笑容。
——無為轉變。
通過觸碰著她肩膀的手,真人發動了可以改變靈魂的術式,與此同時,虎杖悠仁那邊似乎達成了什麼協議,完成了身體的交接。
還沒來得及注意那邊的動靜,真人的腦海中突然響起了一個震得他頭痛的電子提示音,和剛才尖叫的少女的聲音非常相似。
『警告——!』
『非法入侵!請出示管理員身份!』
真人:「……」
這是什麼情況?
第50章 第五十天
市川椿不知道該如何評價自己的運氣。
她好像幸運地回到了熟悉的法治社會, 沒有在古代鬼打牆,但不幸的是,她撞入咒靈的懷裡, 差點達成了開門殺的成就,而他不知道為何臉色很差的樣子,像一位使用了過期開塞露的便秘患者。
當然, 這不重要,哪怕他眼神陰沉地盯著自己, 也不是什麼大事,她只要對准這個對自己勾肩搭背的人形咒靈的臉狠狠來一拳——
嗯?
後領被人用力往後一拉, 將她硬生生從詛咒的手下扯了出來, 這下又成了她的後腦勺撞到了別人的胸口。
被打斷施法的市川椿滿是委屈,她抬頭看向了從邁出任意門的那一刻就感受到的熟悉氣息:「你在干什麼啊,宿儺?」
眼前是曾有一面之緣的咒術高專的一年級生, 但他的臉上浮現出熟悉的黑色咒紋,無疑, 是被困在體內的儺老板掌握了這具身體的使用權。
「我還想問你在干什麼。」
兩面宿儺松開了市川椿的衣領, 虎杖悠仁的身體導致二人的身高差驟然少了一截。他微微眯眼,將手搭在她的頭發上, 指尖輕觸那枚發梳,一紫一紅兩朵椿花仿佛在他的手下綻放。
剛才那個咒靈對她發動了術式, 雖然她的身體沒有發生任何變化,但他還是檢查了一遍,要是她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被變成那副蠢樣子, 不知道她恢復了以後要怎麼和自己鬧了。
很好, 術式沒有對她造成任何影響。
「我干什麼了?」市川椿想了半天也沒想到她干了什麼, 跨出這道門後唯一的想法只有對著咒靈的臉揮出正義的鐵拳, 他好像想對自己做什麼,但似乎失敗了,可她還沒來得及實施,就被兩面宿儺當場捉獲了。
唯一的答案只有——
出場方式過分誇張的她直撲咒靈的懷裡,冷落了孤苦寂寞地獨守空房的他。
市川椿恍然大悟。
「你忘了嗎?我是被你推進來的。」她一臉嚴肅地提醒他究竟誰是罪魁禍首,「年紀大了,容易忘事,我理解。」
兩面宿儺:「……」
一時間不知道該承認他還記得還是假裝忘記了。
市川椿體諒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身高差讓他難以適應:「你變矮了好多啊,是營養不良嗎?建議你督促這位小朋友好好補鈣,沒事可以考個營養師證。」
「……說完了?」兩面宿儺面無表情道。
「還沒。」
「……」
市川椿望了一圈周圍的環境,那位接住自己的人形咒靈笑眯眯的,看不出他在想什麼,但這不重要,雖然她能判斷出這是一個比較危險的存在,但和兩面宿儺相比,實在有些不夠看,不必放在心上。唯一讓她好奇的是剛才余光瞥到的那個長得像河馬一樣的怪物,它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倒在地上的纖瘦少年,不知道是太痛苦了還是失去意識了,他雙目緊閉著。
市川椿指了指那位黑發少年,好奇地問道:「河馬妖怪?」
兩面宿儺忍住翻白眼的衝動:「你覺得可能嗎?」
「哦,也是,妖怪的氣息不是這樣的。」市川椿拍了下手掌,她覺得自己掌握了真理之鑰,信心滿滿地說出了答案,「我懂了,他是盒馬ま生的配送員。」
兩面宿儺冷笑一聲:「對,他是來給你批發腦子的。」
市川椿大驚失色:「什麼?原來是人體器官販賣機構?這是違法的啊!」
兩面宿儺:「……」
隱隱回憶起了「不能和市川椿聊同一個話題超過三句以上」的經驗教訓。
虎杖悠仁:「……」
雖然他讓出了身體的使用權,但他知道外面正在發生什麼,他大為震撼,各種意義上的。
「噗……」
真人被這段無釐頭的對話逗樂了,他意識到了櫻發少女的身份沒有那麼簡單,不管那個聽起來和玩笑一樣的兩面三刀的名字是真是假,兩面宿儺對她的態度非同尋常是肉眼可見的事實,前一秒他毫不猶豫地拒絕了虎杖悠仁的請求,後一秒卻因為她的出現而改變主意。
他收斂了身上所有的殺氣,裝出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你好呀,三刀小姐。」
兩面宿儺:「……」
DNA動了,攢了一千年的無語要在今天用完了。
「?」市川椿一臉疑惑,她拉了拉兩面宿儺的衣角,以是個人都能聽得到的音量,墊腳附在兩面宿儺的耳邊說悄悄話,「那個名字那麼有名了嗎?我痛失真名?」
她清楚地記得,這個名字她就在咒靈團建的快餐店說過一次,但當時在場的咒靈沒有這位啊!難說咒靈緊跟科技發展的腳步,建了自己的小群來交換情報?那他們平時聯絡是用推特還是電子郵件?會不會被咒術師的黑客入侵網絡?
「不要理他。」兩面宿儺對真人的不滿又多了幾分,他越看越覺得這家伙是故意的,「是他有問題。」
市川椿盯著咒靈臉上的縫合線,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難怪打了那麼多補丁,原來是中病毒了啊。」
她就說吧,緊跟時代發展是好事,但也要警惕黑客技術。
真人:「?」
「所以,現在是什麼情況?」市川椿終於意識到了她來的時機有些微妙,原本比較陰間的氣氛在她的閃亮登場後朝著完全相反的方向發展,她嘗試用已知的情報推理得出事情的原委,「咒術會通過黑客入侵網絡,得知咒靈偽裝成盒馬ま生的工作人員在學校進行人體交易,咒術高專的一年級生單槍匹馬闖入校園,不料已有大量學生受害?」
「……」兩面宿儺沉默了幾秒,他放棄糾正了,「你就這樣理解吧。」
最神奇的是,只要把她那些腦補出來的詭異場景刪掉,只留下事情的主干,那她推理的狀況和目前事情的進展基本一致。
理解情況了,但沒完全理解。
市川椿點了點頭,轉念一想好像又有什麼不對,她猛地反應了過來,瞪大眼睛看著頂著虎杖悠仁的殼子的兩面宿儺:「你是咒術師那一派的!?」
他還沒來得及回答,她悲傷地嘆息了一聲,「你變了,變成了我最討厭的樣子。宿儺,你就算去競選美國總統,也比加入咒術師的陣營好啊,好歹我會給你拉票啊。」
兩面宿儺:「……我沒有。」
市川椿更疑惑了:「那你怎麼會被放出來?你有日行一善的任務指標嗎?還是說,你需要光合作用?」
「閉嘴。」兩面宿儺忍無可忍,捂住了市川椿的嘴,跨越近千年的重逢被她這張嘴念叨得他的頭都快炸了,他用極快的語速解釋道,「為了防止你被那邊的補丁頭也變成莫名其妙的樣子,畢竟這張臉是你屈指可數的優點,聽懂了沒?」
「唔嗯嗯!」市川椿瘋狂點頭,仿佛點頭的頻率決定了她的誠意。
兩面宿儺這才松開她的嘴。
然而,在他松開的那一瞬間,市川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雙手握住了他的手,一副感動得熱淚盈眶的樣子,腦子稍微正常的人——比如體內的虎杖悠仁,他就會誤以為她是在感謝兩面宿儺對她伸出援手。
但和市川椿朝夕共處了半個月左右的詛咒之王沒有那麼天真,他以探究的眼神死死地盯著市川椿,他已經做好了她說出奇奇怪怪的話的心理准備了。
市川椿激動道:「宿儺,你一定是被咒術耽誤的藝術家啊!太有眼光了!」
兩面宿儺:「……」
在這個知音難尋的世界,市川椿太喜歡每一個誇贊她這具容器長得好看的人了,這是在肯定她的審美和作品。為了這張親手捏出來的人臉,她不惜哄騙宿主才讓這具身體誕生在世界上,他們的肯定讓她更加堅信她的選擇是正確的。
兩面宿儺不想和她繼續扯淡,順著她的話說下去只會話題越扯越遠,而且他實在不能理解,畫出《宿儺騎豬圖》和《吉祥三寶》的AI小姐究竟為何能捏出這張還算漂亮的臉,剛才那樣的河馬妖怪才是她的真實水平吧?
他放棄思考,把話題轉移到了笑眯眯地旁聽了許久的真人的身上,堪稱拱火第一人:「你沒聽到嗎?他想把你的身體變成那種鬼樣子。」
「……對哦。」市川椿恍然道。
她光顧著把重點放在兩面宿儺誇她的作品好看這一事上了,完全把那條信息拋之腦後了,此番提醒讓她瞬間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她毫不猶豫地往兩面宿儺的身後一躲,警惕地從他身後探出腦袋:「未經允許,擅自動用我的私人財產,你有素質嗎?」
「啊咧?」突如其來的指責嚷真人疑惑地歪了下頭,他嬉皮笑臉地說,「你不是還好好的嗎?突然跳出了一條『非法入侵』還有什麼『管理員』的聲音,我想做什麼也做不了呀。」
市川椿:「……」
草!還好她的防火牆足夠牛逼!能冒出這種警告,意味著她在被重置的魔爪下走了一遭啊!
「你說過,誰敢搶走我的東西,就殺了他。」躲在兩面宿儺背後的市川椿勾了勾他的小手指,無論是動作還是語氣都委屈巴巴的,但那雙綠眸卻陰沉沉地盯著想對她的容器動手動腳的咒靈,呈現截然不同的兩種人格,「他要奪走我的東西。」
「剛才萬一成功了……」她反手握住兩面宿儺的手,主動與他十指相扣,然後輕輕地補充了一句,「我會忘記你的,宿儺。」
第51章 第五十一天
「——我會忘記你的, 宿儺。」
少女猶如緩緩飄落在地面上的羽毛那般輕盈的細聲細語舉足輕重,前幾秒像說過相聲似的你一句我一句的輕松氣氛急劇降溫, 像是注入了大量的液氮似的瞬間凍結,而散發冷意的中心便是兩面宿儺。
在兩面宿儺偏過頭望向自己的那一刻,市川椿瞬間收回了陰冷的眼神,她無辜地望著他,仿佛她真的是一個只適合站在戰場後方的柔弱無助的召喚師。
兩面宿儺戲謔地問:「你什麼時候學會這一招了?」
他自然是看破了她無聊的小把戲,這家伙就是懶得自己動手, 但這和他的心情受影響沒有衝突,不如說她確實成功地挑起了他的怒火。
市川椿眨了眨眼:「不可以嗎?」
「裝得像一點。」兩面宿儺嘲笑她拙劣的演技,他不用轉頭都能感受到她的冷氣,而他轉頭那一刻,她切換眼神還慢了半拍。
「不像也沒事吧?」市川椿揚了揚嘴角, 露出好似純真無邪的笑容, 「對你管用就行。」
兩面宿儺輕哼一聲,沒有接話。
他回過身望向了躍躍欲試的真人,還未觸及過他靈魂的咒靈如同新生兒似的對他們之間的差距一無所知, 但在他看來卻如俎上魚肉。
「好啊,就當作是送你的見面禮。」他挑起嘴角,眼神滿是惡意, 「你想怎麼處置他?」
市川椿抗議道:「我才不要這種見面禮!」
兩面宿儺故意裝作聽不見:「你想要完整的還是切片的?」
「我不要!」市川椿憤怒地拍打了一下兩面宿儺的胳膊,她猛然意識到這具身體不是他的,她趕緊揉了揉被拍紅的那一塊,認真地向後台待機的虎杖悠仁道歉, 「小朋友, 對不起, 我忘記這是你的身體了。」
「難道是宿儺就可以隨便毆打了嗎?這不比打他還要恐怖百倍?」被當面議論如何處置的真人看起來毫不介意, 他興致昂揚地摸著下巴,盯著市川椿的眼神仿佛是看到一個千年難遇的好工具,「你是人類吧?認識宿儺卻還活著——更換了身體的詛咒師?還是那扇門可以穿越時空?啊,莫非……你們是兄妹?」
這個推理竟然有幾分道理,尤其是兩面宿儺的本體也命運般的是粉發。
市川椿非常配合地出演了這個設定,她扯了扯和兩面宿儺十字相扣的手,眼神清澈得像不諳世事的純真少女,她笑盈盈地喊了一聲:「哥哥?」
兩面宿儺:「……」
居然,還不賴?
對方微妙的反應讓市川椿幡然大悟,沒想到啊,堂堂詛咒之王居然也擋不住這樣的茶言茶語。
她就差拉著他問一句——「哥哥,你踩著天鵝腳踏車帶著我,你女朋友不會生氣吧?」
但他好像沒有女朋友。
就當兩面宿儺打算繼續投身於把真人的屍體當做見面禮送給市川椿的時候,空氣中傳來另一個人的氣息,他不滿地「嘖」了一聲:「真會挑時間。」
緊接著,市川椿略微驚訝地看著他臉上的黑紋一點點褪去,直至完全消失,而那雙鮮紅的眸子變成了她陌生的琥珀色,邪氣的表情被少年清爽透徹的模樣壓了下去。
——咦,換人了?
因為無論是從術式的危險性還是兩者親密接觸的角度來看,當時的情況都比較嚴重了,但虎杖悠仁必不可能將身體的使用權完全交給他。情急之下,他倆只好草率決定,在其他咒術師趕到之前,兩面宿儺可以使用他的身體。
下一秒,一個身穿白色西裝的金發精英男從市川椿的眼前閃過,他手持一把疑似穿戴了奶牛皮膚的砍刀,以一個可靠成年人的身份擋在了被換回來的虎杖悠仁的面前。
「七海海!」虎杖悠仁喊出了來者的名字。
七海建人掃了一眼虎杖悠仁,又掃了一眼身穿和服的櫻發少女,視線緩緩下移至兩人十指相扣的雙手,他面無表情道:「之後再談情說愛,先彙報情況。」
虎杖悠仁還沒來得及反駁,他的臉上長出了一張嘴,兩面宿儺陰冷的聲音響了起來:「你還想牽到什麼時候,小鬼?」
七海健人詭異地瞥了一眼那張開口說話的嘴,這句話聽起來好像有點不太對味。
虎杖悠仁有苦說不出,主動牽上來的是這個有過一面之緣的少女,被牽住的是兩面宿儺,為什麼最後挨罵的卻是他?
但他還是局促地松開了她的手,小聲說了句:「抱歉。」
「啊。」市川椿明顯是狀態外的表情,她好奇地盯著戰場新加入的咒術師,提出了自己的疑問,「為什麼他的眼鏡沒有眼鏡腿?是黏在鼻子上了嗎?」
七海建人:「……先彙報情況。」
接下來的展開有些無聊。
在七海建人和虎杖悠仁的聯手進攻下,市川椿有幸圍觀了一場超級變變變,尤其是真人變成一個僅有腦袋的海膽時,她的表情差點破裂。
太掉san值了!
接著,真人把七海健人拉入領域內,卻被虎杖悠仁從外打破,而真人因此被迫觸碰了兩面宿儺的靈魂,這場碰瓷導致他當場被砍得血肉橫飛。
她不禁流下一滴鱷魚的眼淚。
市川椿趴在走廊的窗邊,漂亮的綠眼望著室外那個鑽進下水口逃跑的咒靈,七海建人衝上去的那一刻已經來不及了。
「這都放跑了啊。」
她發出一聲無奈的嘆息,早知道剛才就不和宿儺磨磨唧唧的了,不然這家伙早就死透了。
她不打算繼續在這裡待著了,再過會兒肯定有別的咒術師會來,到時候問她為什麼出現在這裡,以及她和兩面宿儺是什麼關系,解釋起來就麻煩了。至於那位容器小朋友會不會說出去,她相信兩面宿儺一定會稱職地為他做一番心理輔導的。
雖然她並不介意讓別人知道,她還巴不得拿著大喇叭在東京塔上吶喊三聲「我有奶媽了」,再拉一道橫幅慶祝兩面宿儺加入她這個貧困的大家庭中,但如果這個「別人」好死不死是咒術師,那麼接下來的事情大概會分為兩步:一、和他們皮笑肉不笑地進行一番不友好的交流。二、送她一份死刑通知單。
不排除直接跳過步驟一的可能性。
沒辦法,咒術師高層就是這樣無法理喻的存在。
不管結局如何,咒術師肯定會給她造成不小的麻煩。影響她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只是小事,要是被他們發現她打算做什麼,那就更嚴重了,連死刑都不用通知,直接千裡追殺她了,逮到就要將她就地正法的那種。
她想「救」兩面宿儺這件事,是認真的。
……
當七海健人和虎杖悠仁回到教學樓內的走廊時,吉野順平已經醒了過來,他坐在樓梯的台階上,安靜得快要和角落融為一體了。
不見那位身著和服的櫻發少女的身影,七海建人微微蹙眉,他單膝跪在那位有些陰郁的黑發少年的面前,和他保持同一高度:「剛剛那個女孩子呢?」
吉野順平回過神,說:「她走了。」
他被變成改造人時的記憶還保留著。
憑著他那顆比普通人還要聰明一點的小腦瓜,他沒有道理猜不出他是因為她的出現才僥幸得救的,而他醒來的時候正好撞見打算開溜的市川椿,然後她說出了讓他為之一愣的話:「她要回去吃晚飯。」
「……這個時候?」七海健人的額頭隱隱作痛,從這短短一句話中,竟然讓他出現一種面對五條悟那種心力憔悴的感覺。
「嗯……」吉野順平小聲道,「因為到飯點了。」
「……」意外的合理。
七海建人望向了和那位奇怪的少女關系匪淺的一年級生,當視線投到他身上的那一瞬間,問題還卡在喉嚨裡沒說出來,虎杖悠仁先一步脫口而出:「她不是我女朋友!真的!」
為了證明自己的可信度,他特地加了一句「真的」,仿佛不這麼撇清關系,就會有比洪水猛獸還要恐怖的家伙切開他的腦子。
「虎杖同學。」七海建人不希望他看好的學生變成一個不負責的男人,他嚴肅地教育道,「敢作敢當。」
被目睹了十指相扣的現場,虎杖悠仁百口莫辯:「這是一個誤會……」
難道他要交代人家牽的不是他嗎?但如果不是她,宿儺絕對不會答應救順平,要是交代了一定會對她造成不利的影響,弄不好還會害得被咒術師盯上。可是,和詛咒之王扯上關系的人會是好人嗎?他真的要隱瞞嗎?
虎杖悠仁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因為悠仁救了她。」少年清冷的聲音帶著微弱的顫抖,像是還未從恐懼中恢復出來,他極力裝出平淡的樣子,說出和事實完全不符的解釋,「真人先生差點抓住她,還好悠仁及時出現了,但她情緒有點激動……」
「呃。」虎杖悠仁沒有戳破吉野順平的謊言,但他又不想對七海建人撒謊,只好硬著頭皮說一些算不上謊言的措辭,「她的情緒,確實有點激動……」
領域內的兩面宿儺差點笑出了聲,那個黑發小鬼倒是有些小聰明,他沒用恐懼或者不安這一類的詞眼,而是用了一個籠統的「激動」——無論是她登場時的尖叫,還是告狀時的陰冷,都能吻合這樣的形容。
虎杖悠仁吞吞吐吐的回答讓人更容易誤以為當時的狀況有些嚴重,七海建人了沒再繼續問下去,而是換了一個問題:「她不是這裡的學生吧,你們認識她嗎?」
吉野順平搖了搖頭:「我第一次見她。」
「不認識,但五條老師接我們去完成課題的時候遇到過她。」虎杖悠仁老實交代,「好像是叫……小椿?」
「和五條先生認識?」七海建人了然地點了點頭,那位少女的奇怪之處在他眼裡一下子變得情有可原,「我知道了,之後問一下他。」
第52章 第五十二天
為了給許久未見的同伴們一個驚喜, 市川椿特意沒有告訴他們自己回來的消息。
她回到他們之前辦理入住的酒店,但她萬萬沒想到,黑貞、伊什塔爾、螢丸和鶴丸一個都不在房間。
但房間不是空無一人, 有一個人留下來了,
准確來說,是一個詛咒。
市川椿維持著手搭著門把手的動作, 房間內坐著的黑發男人讓那雙綠眸微微睜大了一下, 她很快恢復常態,揚起一個燦爛的笑容:「好久不見, 迪盧木多。」
無論是對方不太一樣的穿著打扮, 還是她過於鮮活的反應,都讓身穿綠色緊身衣的槍兵愣了一下, 他回以一個禮貌的微笑:「好久不見,您越來越像人類了。」
「謝謝你的恭維。」市川椿語氣平靜,她走了進來, 帶上了房門。
「……我不是在討好您。」迪盧木多無奈地苦笑了一聲。
雖然她更具有感情了,比起初見時冰冷的模樣更像一個真正的人類, 但她對待他的態度始終是疏遠又警戒的。他能夠理解,因為他們的初見非常糟糕,尤其是作為她剛誕生時的記憶,就像站在雛鳥情節完全對立的一面一樣,給她留下了不可磨滅的負面印像。
更何況,哪怕知道她在此事中非常無辜,他依舊難以平靜地面對和自己的Master擁有相同外貌的另一人。
市川椿坐在床邊,一左一右蹬掉腳上礙事的木屐:「他們人呢?」
「貞德帶著大家一起出去了, 她說要把台燈送去報修。」迪盧木多說。
市川椿聽得有些懵了:「報修台燈?」
「我也不清楚。」
「算了, 等她回來再問她吧。」市川椿換上了酒店內的拖鞋, 她從床上站了起來,非常自覺地說道,「可以新一輪的召喚了。」
迪盧木多輕嘆一聲,今天他不是為了查看召喚進度才來的,而是特地過來看看她回來了沒有,但既然她主動提出了下一步,那他也沒有拒絕的道理。
「就在這裡嗎?」
「嗯。」市川椿從道具圖鑒裡拿出紙筆,坐在桌旁開始動筆,「畫一個召喚陣,很快就好。」
A4大小的紙和極為隨意的塗鴉確認如她所說,很快久畫好了,只不過那歪成橢圓的形狀和隨心所欲得都沒連起來的線條,讓迪盧木多忍不住懷疑這東西真的能召喚出他的Master嗎?至今沒有進展,莫非是她的召喚陣太粗糙了?
市川椿看出了他內心的想法,解釋道:「召喚陣只是一種儀式感,不會影響召喚結果的。」
這次她沒有准備聖遺物。
自殘放血太疼了,頭發盤著不方便拔,她對召喚出宿主本就不抱什麼希望,但宿主既不是英雄、也不是妖怪,完全沒有加入卡池的價值,再怎麼努力也撈不出卡池裡沒有的卡。當然,這種事情誰也說不准,萬一奇跡真的獎勵了嗎?
當初那麼熱情地投身於此事,只是因為她不想放棄任何一個能擺脫人類身體的機會,但現在不一樣了,候選不用上場了,繼續坐冷板凳也無所謂。
說實話,自從上次兩面宿儺提議干脆殺了迪盧木多,這個念頭就在她的腦海裡散不去,她和他之間沒有契約的保護,而他的黃色短|槍附有「無法愈合傷口」的詛咒,她不知道反轉術式或者治療系異能裡能不能生效。
萬一沒用,那她不是只能等著重置了嗎?
「迪盧木多。」市川椿像是隨口一問,「如果你的Master不想以亡者的身份復活,而是想要這具容器,你會為她搶來嗎?」
迪盧木多沉默了幾秒,然後語氣冷淡卻又堅定地表明了他的立場:「只要這是Master的願望。」
他的回答似乎沒有對市川椿造成心情上的波瀾,她看起來毫無異常,但她的心裡只有一個想法——
不定|時炸|彈,不應該留在自己身邊。
哪天想個辦法借人之手把他鏟除了吧。
她漫不經心地想。
啊,就找宿儺吧?
等她把他搶回來,就和他哭訴這對過世主僕想要搶走她的身體,要是不幫她殺了迪盧木多,從此以後他們只能開啟柏拉圖式的戀愛模式了。
萬一他又不幸地被詛咒了,幫他補魔就好了,這比她被詛咒更容易解決。
畫著召喚陣的紙被筆壓在桌上,市川椿心裡打著小算盤的同時,異能力發動。
然後,召喚陣冒彩光了。
她差點脫口而出一句「臥槽」,但一想到身邊有個迪盧木多,她艱難地憋了下去,她故作平靜地盯著召喚陣,擺出一副寵辱不驚的高貴模樣。
不過,她現在有綁定奶媽了——雖然目前綁定在別人的身上,但早晚會是她的——而比起增加一位需要培養感情的新成員,她更想要一個SSR級的道具,畢竟唯一的那個在孤島上支離破碎地陷入了沉眠。
很快,彩光後的真面目出現在了視野中。
如願以償,是SSR級道具。
只不過……
市川椿盯著紙上的手指干屍,陷入了沉默。
「這是……」迪盧木多盯著那根散發著不詳的手指,面色凝重,「咒物?」
「對。」市川椿沒有多解釋的打算,她把那根手指變成了卡片,卡片上赫然顯示「兩面宿儺的手指」這幾個字。
首先,恭喜她擺脫了連續出同一張SSR的命運——
但這TM不還是兩面宿儺嗎!他怎麼連手指頭都是SSR啊!?
市川椿覺得自己虧了,一根手指頭蘊含了兩面宿儺的二十分之一的力量,所以她抽出的是二十分之一個兩面宿儺。
約分一下,等於0.1面宿儺。
——原來「面」是量詞嗎!?
雖然0.1面宿儺不如2面宿儺,這是一個簡單的比大小的小學數學題,但尋找手指是她計劃中的一環,能用這種方式收集起來也不賴。
只不過,想到黑市上掛出來的高價賞金,她的心有一絲絞痛。
市川椿把卡片塞進道具圖鑒,將其合上收起,然後冷漠地下了逐客令:「結束了,你可以回去了。」
對方的態度那麼明顯地不待見自己,迪盧木多自然不會死皮賴臉地留下來,而且他也不想和用著同一具身體的另一個「市川椿」長時間地待在一起,他的情緒會控制不住地煩躁起來。
「您保重。」留下這一句話,迪盧木多便離開了。
……
沒多久,黑貞等人就浩浩蕩蕩地回來了。
「該死的,居然把他放跑了!下次我一定要連帶著那顆丸子把他的腦袋削下來!把他燒得連灰都不剩!」
整條走廊都能聽到黑貞憤怒的聲音。
「如果你等我們一起,就不會放跑他了。」鶴丸無奈的聲音緊隨其後。
「啰嗦!誰讓你們那麼墨跡!」腳步聲停在房門前,提前感知到有其他人的氣息,黑貞不爽地抱怨道,「迪盧木多還沒走嗎?這種只願意待在家裡看門的Servant和保安有什麼區別?沒用的東西,等市川椿回來了,我一定要讓她解除契約。」
她用力地推開門,房間內空無一人,她心有所感地朝著浴室的方向望去,正好和換上睡衣的櫻發少女撞上了,兩人相繼一愣。
「……哼,舍得回來了?」黑貞努力地憋出了一句,裝出一副不在意的樣子。
「誰回來了?」螢丸的聲音從後方傳來,小小的個子被鶴丸和黑貞擋得什麼也看不見,他拼命地墊腳,終於看到了一抹熟悉的粉色,「椿大人!」
「貞貞!」市川椿「哇」地一聲撲了上去,抱緊了日思夜想的龍之魔女。
黑貞一臉嫌棄地想要推開她,但看到她淚汪汪的表情,只好別扭地任由她抱住,動作僵硬卻極為溫柔地拍了拍她的背:「回來就好,不然給你收屍都麻煩。」
「椿大人,您只想貞德一個人嗎?」鶴丸擺出一副受傷的表情。
「都想,都想。」市川椿不忘端水大師的人設,她毫不猶豫地松開了黑貞,挨個給鶴丸和螢丸一個大大的擁抱,嘴裡還不忘問伊什塔爾怎麼不在。
懷裡空蕩蕩的黑貞冷哼一聲,她才不會為了這種無聊的小事斤斤計較,她巴不得市川椿趕緊松開自己,所以她絕對沒有在意自家Master給別人投懷送抱,絕對沒有。
自我安慰非常成功,黑貞頭也不回地大步邁進房間。
她一眼就注意到了床單上放著一把色彩鮮艷且做工精致的發梳,一紅一紫兩朵椿花在金葉上依偎著,肉眼可見地散發著昂貴的信號,而這種價值不菲的發飾絕對市川椿這個窮鬼買得起的。
黑貞沒有多想,她隨口一提:「在古代過得不錯啊,搶了哪戶大戶人家?」
「不是搶的。」市川椿關上房門,抱著螢丸坐到了床邊,「是宿儺送我的。」
「哦,原來是宿儺送你的……」
聲音戛然而止。
黑貞猛地意識到了那個格格不入的名字,她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指著難以和兩面宿儺聯系到一起的發梳:「那個野蠻人!?開什麼玩笑,是他瘋了還是你瘋了?」
「椿大人。」鶴丸擠到黑貞的前面,他不知從哪兒掏出一副眼鏡,戴上後扶了扶鏡框,認真地詢問道,「他為什麼要送您發梳?」
「我不知道。」市川椿茫然地說,「他去了慶典,回來就送了我這件禮物。」
坐在懷裡的螢丸小朋友率真地問道:「椿大人,宿儺是不是喜歡您呀?」
「不可能,那家伙的腦袋裡壓根兒沒有喜歡的概念吧。」黑貞不假思索地否認了,語氣盡是惡意的嘲笑,「就算奇跡般的有,也不可能輪到我們的Master,他能看上她哪一點啊?除非是純顏控,不然正常人怎麼可能會喜歡她?」
鶴丸笑嘻嘻地問:「那你是純顏控,還是非正常人?」
「……我又不喜歡這家伙!」
「是、是嗎?」以往對這些不冷不熱的嘲諷完全免疫的市川椿這次竟然被打擊到了,她精神有些恍惚,語氣又低落又委屈,「他不喜歡我嗎?」
她認真地回想了一番,只有她直接地對他表達過喜歡,但他從未說過一次。就連她直截了當地詢問他,得到的答案只不過是一句冷淡的「你太煩了」。
「這有什麼好在意的?哪怕他喜歡你又怎麼了,反正你也不可能喜歡他這種人。」黑貞不以為然道,「你找鶴丸都比找他好。」
鶴丸:「?」
然而,正當黑貞准備逐一羅列出兩面宿儺的一百條缺點和不適合戀愛的理由時,她驚恐地發現,低著頭的市川椿正在默默地流眼淚。
淚水順著下巴低到了螢丸的臉頰上,白發綠眼的少年愣了一下,他抬起腦袋,少女的哭顏映入了眼簾,他趕緊慌慌張張地接過鶴丸遞來的紙巾,幫她擦去眼淚:「椿大人,您怎麼了?」
「喂!市川椿,你哭什麼啊?你不會真喜歡上那個野蠻人了吧?別逗我發笑了。」黑貞嘴上這麼說,心裡卻慌了起來。
鶴丸嘆了一口氣:「您把椿大人惹哭了。」
「這也能賴到我!?」
黑貞覺得這口鍋有點冤枉,非要說的話,也應該怪不喜歡市川椿的兩面宿儺才對吧!?
她越想越煩躁,從鶴丸手裡搶過了餐巾紙,把坐在市川椿大腿上的螢丸擠了下去,惹得螢丸差點緊接市川椿的後塵哭出了聲。
「別哭了,有什麼好哭的?」黑貞的動作看似蠻橫又霸道,但幫市川椿擦眼淚卻輕柔得像對待一件易碎品,她凶巴巴地說,「那個沒眼光的東西,四只眼睛是白長的嗎?眼睛不需要就捐掉。」
鶴丸很想提醒她,她剛才不是這麼說的。
……
對於虎杖悠仁而言,今天發生的一切是身體和精神的雙重消耗,他本來想留下來幫忙,卻被七海建人強硬地趕回家休息。
到家後,他洗了一個澡,連晚飯都沒有吃,累得倒頭就睡。
但他沒睡多久,手機鈴聲把他吵醒了,來電顯示是一個陌生的號碼。
他接通了電話。
「喂,是虎杖悠仁嗎?」手機那頭響起一個他從未聽過的女孩子的聲音,她的身邊似乎有人在哭,他隱隱能聽到一個微弱的抽泣聲。
虎杖悠仁有點懵:「是的,請問你是……?」
少女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她的語氣非常不耐煩:「讓兩面宿儺滾出來接電話!」
虎杖悠仁:「……啊?」
第53章 第五十三天
如果不算上身體應激反應和補魔導致的反應, 市川椿從來沒有哭過。
本體為人工智能的她能有情感波動已經足以成為課題來探討了,情緒激動到哭出來這種事還是別太難為她了。
但兩面宿儺不喜歡她這件事被黑貞說出來後,就不斷地在她腦海裡循環播放。
雖然他經常說一些令人遐想的話, 但他從來沒說過喜歡她,不但對她的問話無動於衷, 而且對她臨走前的告白也不過是一句無情的「說完了嗎」。回憶像決堤的大壩似的無法阻擋, 她連更早之前他的嘲諷也想起來了,他連拋繡球拋給她是瘋了這樣的話都能說出口!
市川椿越想越委屈,她竟然陷入了人生中的三大錯覺之一, 以為自己喜歡的人也喜歡自己。
AI鑽牛角的本事不比人類弱,反而因為這樣的思維模式仍容易陷入死循環中。
就在這時, 五條悟打了一通電話給她。
從七海建人的口中聽說市川椿出現在現場的時候, 五條悟沒有太過震驚, 她一直都是這樣的人, 總喜歡出現在咒靈所在的地方, 把祓除詛咒、拯救他人當作自己的使命,但自從那次出事以後, 她就不像以前那麼活躍了,鮮少見她插手這些麻煩事。
但被嚇到反應過激地和虎杖悠仁十指相扣,這一點聽起來就有些匪夷所思了,五條悟打算去問問她是不是看上他的學生了,他不介意幫忙牽個線。
電話接通後, 市川椿哭著問他,虎杖悠仁的手機號是多少。
五條悟屬實有些震驚, 這是英雄救美後墜入情網了嗎?
為了學生的幸福, 他果斷地把手機號交了出去。
……
見不得自家Master這副哭哭啼啼的樣子, 黑貞毅然地接過了撥電話這一項重任, 決定為她討回公道。
兩面宿儺喜不喜歡市川椿重要嗎?就連她討厭他都沒那麼重要了,他的意願算個屁。只要能哄好她,把他綁回來都可以。
她家Master既可愛又漂亮,既元氣又有趣,既體貼又溫柔,除了腦子不好以外哪都好,遇到市川椿這麼好的女孩子,黑貞覺得就算是兩面宿儺這顆人性滅絕的鐵樹,照樣也能開花。
不開花就說明沒救了,還是趁早砍了吧。
要是她知道他倆都補過魔了,她大概要瘋了。
於是,就發生了以下這一幕——
「讓兩面宿儺滾出來接電話!」
虎杖悠仁沒見過這種場面,他感覺自己像一個負責轉接電話的公司前台。
只不過兩面宿儺這位大老板就算聽到了也沒有接聽的意思,時隔近千年,他不可能認出這是黑貞的聲音,更何況他連黑貞是誰都忘得差不多了,他只記得他的愛人有一個脾氣暴躁的僕從。
於是,他悠哉地坐在領域內的骸骨王座上,裝聾作啞的本事早在千年前被某個瘋女孩磨練得爐火純青了。
這讓夾在中間的虎杖悠仁很是尷尬,對方能精確地報出他倆的名字,他總不能說「兩面宿儺不在家」這種糊弄人的謊言。
就在他一籌莫展之際,手機那頭傳來一個有些耳熟的女聲:「貞貞,我們能不能先吃飯?我好餓啊。」
說完,她吸了一下鼻子,那個微弱的抽泣聲便是她發出的。
少女略微沙啞的聲音帶著重重的鼻音,但她的聲線非常有辨識度,連僅見過兩次的虎杖悠仁都認出來了,在領域內的那位自然是在她開口的那一瞬間就聽出來了。
兩面宿儺在虎杖悠仁的臉上開了一張嘴,喊道:「椿?」
「金口難開啊,兩面宿儺。」
那一聲無比自然的「椿」讓黑貞的心情復雜極了,仿佛有什麼不想承認的事情已經塵埃落定,但想像中的單相思渣男卻慘遭拋棄的虐戀的可能性被排除,她不禁松了一口氣。
「哦,原來是你啊。」兩面宿儺終於想起了對方就是那個成天到晚被市川椿掛在嘴邊念叨的心頭愛,「特地來通知我,你在那麼短的時間內弄哭她了嗎?有點膽量。」
「哈?我弄哭她?」黑貞咬牙切齒地問,「我還想問你,你把我的Master怎麼了?」
「我能把她怎麼樣?」兩面宿儺覺得這個問題有些好笑,他從對方的只言片語中推測出了部分情況,滿是惡意地嘲笑道,「許久不見的主人被我搶走了,心情如何?」
黑貞快被兩面宿儺的挑釁氣暈了,但一回頭就看到市川椿紅著眼睛看著自己,她說什麼也不能讓那個混蛋逞一時口舌之快,她調整好心情,冷笑一聲:「被困在未成年人的身體裡還那麼囂張,難道詛咒之王這個稱號是頒給臉皮最厚的人嗎?」
「弄哭了椿卻向我求助的人,在說什麼傻話?」
雙方你一句我一句的場面充滿了火藥味,拿著手機的虎杖悠仁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辦,請問現在的情況算他偷聽別人打電話嗎?或許他應該開免提模式、解放他拿手機的手?
不是,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他們在聊什麼?為什麼他覺得這一幕有點像渣男被女朋友的閨蜜找上門了?
之前在順平的學校裡發生的事情,他就覺得很奇怪,難不成那個女孩子和兩面宿儺真的是——等等,這也太詭異了!他無法想像殺人不眨眼的兩面宿儺談情說愛的樣子啊!……雖然他好像已經見到了!?
「放屁!又不是我把她弄哭的!」唇槍舌戰還在繼續,黑貞沒有忘記這通電話的初衷,再吵下去估計能把市川椿餓死了,她干脆單刀直入,「兩面宿儺,你到底喜不喜歡我的Master啊!?」
此話一出,空氣安靜了幾秒。
虎杖悠仁:「……」
好像聽到了什麼不該聽的內容。
兩面宿儺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他大笑了幾聲,然後冷嘲熱諷道:「居然問我這種問題,你腦子沒出毛病吧。——喜歡?人類這種無聊又軟弱的可笑感情,你覺得我會……」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因為手機另一頭的哭聲更大了。
「……」黑貞眼神詭異地看著哭得梨花帶雨的櫻發少女。
雖然市川椿確實因為兩面宿儺的那番話又一次哭了出來,但她似乎是嫌自己反應不夠激烈,她面無表情地掐了自己一把,好讓自己哭出一些聲音。
天啊,她家Master……
被那個野蠻人帶壞了啊!!!
黑貞果斷地把這口鍋推給了兩面宿儺。
「剛才誰說是我弄哭了她?」黑貞沒有放過對方陷入沉默的好機會,窮追不舍地冷言嘲諷道,「這麼短時間內弄哭她?是啊,被困在身體裡都管不住你的那張嘴,短短幾句話又弄哭她一次,不愧是冷血無情的詛咒之王,把人類的軟弱全都剔除在外。」
「……你和她說了什麼?」兩面宿儺的聲音沉了下來。
「沒什麼,一些人盡皆知的常識罷了。」黑貞抽了幾張紙巾,塞到市川椿的手裡,順便拍了拍她的胳膊,示意她別再掐自己了,「和你這種野蠻人談論喜歡,和對牛彈琴有什麼區別?這算什麼,對儺談情?」
「你的腦子和你的Master一樣不好使嗎?」兩面宿儺覺得她們在氣他這一方面簡直是一脈相承,他冷淡道,「讓她和我說話。」
除了和市川椿身體纏綿時,他從未見過或是聽說她這副哭哭啼啼的樣子。沒有嬌羞與情趣作為點綴的哭聲,就像滿地凋零卻完好如初的落椿,再美麗也無法改變其凋落的結局。
他有些煩躁。
要不是被困在虎杖悠仁的身體裡,他早就把市川椿從那個妖言惑眾的女人的身邊搶回來了,但現在他就像成為人類之前的她那樣,唯一能做的只有他認為最蒼白無用的交談,但言語唯有立下咒時才能體現出它的力量。
但不管他再怎麼不爽,擺在他面前只有兩個選項:要麼趕緊哄好這個為了一點小事哭個不停的家伙,要麼放著她不管、回領域無能狂怒地踢頭骨。
後者可能一踢就是踢一輩子,所以他選擇前者。
「她在旁邊聽著。」察覺到自己疑似即將完成一次助攻,黑貞沒好氣地說,「有話直說,別搞得神神秘秘的。」
兩面宿儺冷哼一聲,難怪千年前的他見到這個女人的第一面就覺得不對盤,趁他不在就給市川椿吹枕邊風。
好像這個詞不是這樣用的。
「椿。」和黑貞對線的冰冷口吻放緩了一些,但他的語氣依舊算不上好,「你連錯誤的常識都分辨不出了嗎?」
虎杖悠仁痛苦地扶著額頭。
他聽得都快急死了,這種沉浸式體驗的代入感太強了,他恨不得提醒兩面宿儺,這種時候就應該直截了當地說出「我喜歡你」才行啊!為什麼非要用這種欠了他幾百萬的口氣來繞個彎表達啊!
等等,為什麼他已經默認了兩面宿儺喜歡那個叫椿的女孩子?
「哦……」手機另一頭的市川椿呆愣地應了一聲,不知道是沒從他的意思中反應過來,還是故意想聽他更直接的表達,她特地問了一遍,「你喜歡我嗎?」
兩面宿儺很想知道,自己為什麼在這裡陪她上演這出爛俗的鬧劇?剛才那個女人問過一遍,現在本人又來問一遍,沒記錯的話,這是她第二次問自己了。
那麼明顯的答案,有問他的必要嗎?
「你看不出嗎?」兩面宿儺反問道。
「懂了。」市川椿悶悶地說,「你不喜歡我。」
兩面宿儺:「……」
她是怎麼得出這個結論的?因為那句話也有一個「不」字嗎?雖然他知道她腦子不好,但能不能有個限度?不至於吧?
就連黑貞竟然都有一絲憐愛她的仇人了,因為她把市川椿此刻笑得純真美好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仗著兩面宿儺隔著電話看不到她的臉,她演得有模有樣,光聽聲音似乎真的是一個被男人傷透了心的失戀少女。
「我去吃飯了。」市川椿作勢要掛電話,「打擾你了,虎杖君。」
極力裝作平靜的顫音聽著讓不知情者心生憐愛,虎杖悠仁都能腦補出少女釋懷一笑的苦澀場景,在他即將大喊一聲「等等」去扮演他們的愛情丘比特的時候,兩面宿儺終於支棱起來了。
「我喜歡你。」他平靜地說。
手機差點從虎杖悠仁和黑貞的手裡掉下來,雖然終於盼望到了這一幕,但從詛咒之王的嘴裡聽到的這句話,果然還是非常詭異。
甚至,黑貞不可思議地嘀咕了一句:「鐵樹開花了……」
兩面宿儺的語氣聽起來處於一種不情願卻又好像心甘情願的矛盾之中,誰也不知道此刻的他究竟在想些什麼,聽不出情緒的聲音繼續平靜道:「滿意了嗎?這下玩夠了吧,椿。」
第54章 第五十四天
一通離譜又煎熬的電話結束後, 虎杖悠仁如釋重負地松了一口氣,信息量過大導致他一時半會兒還有懵逼。
在兩面宿儺拒絕救吉野順平的請求、惡意滿滿地嘲笑他的那一刻,他的腦海裡蹦出過「這些家伙說到底都是詛咒」的想法, 但自從那個叫椿的女孩子出現以後,這個想法開始動搖了。
關於那個奇怪的女孩子,他有太多的疑問了,但最後所有的想法統統都彙聚成了一點。
——他記得, 宿儺他……原本是人類吧?
虎杖悠仁心不在焉地將剛才打來的手機號存入通訊錄,以後說不定還會聯系。
「市川椿。」兩面宿儺的聲音冷冷地響起。
虎杖悠仁愣了好幾秒, 才意識到他在指正自己存入通訊錄的名字——椿。
他沒想到兩面宿儺在這方面如此斤斤計較, 況且也沒人告訴過她叫什麼,但他還是老老實實地在名字前面加上了姓氏,改成了她的全名。
剛改好名字, 屏幕最上方跳出一條短信提示。
[怎麼樣?和小椿進展順利嗎~
by 五條悟]
虎杖悠仁:「……」
怪不得她有自己的手機號!原來是五條老師給的。
五條老師知道她找的是宿儺的嗎?
虎杖悠仁不敢確認,他的老師總是神神秘秘的。
但他能確認的是,兩面宿儺看到了短信上的「小椿」。
「嘖。」兩面宿儺不爽地咂巴了一聲, 「等我出去了,第一個就收拾他。」
為了世界和平,虎杖悠仁認為自己必須要好好看住兩面宿儺。
……
另一邊。
「——總之,差不多就是這樣。」
掛斷電話後,市川椿把方才被黑貞趕出去的鶴丸和螢丸從隔壁房間叫了過去,在外晃蕩的伊什塔爾也被她一通對講機叫了過來,五人久違地重聚了。
市川椿把在古代發生的那些事簡單地概括了一遍。
在提到兩面宿儺被詛咒後, 黑貞皺了皺眉頭:「他可以抗下那麼多人的詛咒?」
就算是詛咒之王,是不是有點誇張了?還是說, 他恰好死在了這次詛咒中, 所以她的Master才得以被這種看起來就會玩一些黑化囚|禁play的野蠻人放回來?
「很勉強。」市川椿如實回答, 「但可以補魔。」
黑貞:「……」
補、補魔……?就是那個吧!把血喂給他喝!對,就是這樣。
她拒絕思考第二種可能性。
「補魔!?」伊什塔爾情緒激動地拍了下桌子,她緊貼市川椿的身體,結結巴巴道,「哪、哪種補魔!?你……你們不會已經……」
身為付喪神的螢丸不太懂他們這一套,茫然地問道:「補魔是什麼?」
「小鬼,不要問那麼多!」黑貞把伊什塔爾拉了回去,按在座位上,語氣不自然地轉移了話題,「Master,你打算做什麼?」
「把宿儺和那具容器分離。」市川椿直白地說出了她的想法。
黑貞眯起鎏金色的眼眸,閃著危險和興奮並存的光,被召喚了那麼久,終於有一道稍微符合她這位邪惡魔女的身份的指令了:「我還以為你要把那個小鬼的意識抹除掉。」
「那我也要做得到才行啊。」市川椿頓了頓,說出了更為重要的理由,「而且,我對未成年的身體沒什麼興趣。」
「……」居然在饞詛咒之王的身子嗎?
「這樣就是和咒術側在作對吧。」鶴丸輕快地提醒道,他願意跟隨他的審神者,但他必須要為她指出這麼做的風險,「椿大人,您考慮清楚了嗎?」
「沒關系,我早就看他們不爽了。」雖然從來沒有人主動問過,但市川椿討厭咒術師是這個屋子人盡皆知的事實了,只不過以前她為了能安安穩穩地待在孤島上召喚前宿主,盡可能地不和他們產生交集,以免惹是生非,「我需要借助你們的力量,但這樣,你們會和我一起站在咒術側的對立面。」
「正好,我們也是這麼想的。」伊什塔爾伸了一個懶腰,她雙腿交叉翹著,手指優雅地卷著她的頭發,「以前那種安逸的種田生活,我都不願意回來呢。」
黑貞附和地點了點頭:「每天只能在家裡打游戲,我無聊得快要發霉了。」
「不是因為你喜歡打游戲嗎?」螢丸天真道。
黑貞狠狠瞪了他一眼,她輕咳一聲,提到了不在場的另一人:「迪盧木多不參與嗎?」
雖然她一直嫌棄他成天神龍見首不見尾,揚言要讓Master解除他的契約,但免費的戰鬥力不用白不用,好歹是費奧納騎士團首席勇士,總能派點用場吧?
「我還有件事要和你們說明。」市川椿決定把她的那些小秘密都說出來,否則很多事情都解釋不清楚,「其實我是AI。」
黑貞:「……」
鶴丸:「……」
螢丸:「……」
伊什塔爾:「……」
「這個爛梗你要玩幾次啊!?」黑貞忍無可忍地一把揪住市川椿的臉頰,「我問你迪盧木多,你和我扯什麼AI啊?」
「嗚……」市川椿含糊不清道,「你確實在扯AI……」
黑貞還是不信:「你是中二病晚期嗎?」
「是真的!」市川椿沒想到她和她的心頭愛居然出現了信任危機,「迪盧木多和宿儺都知道!」
她一五一十地交代了自己的身份和經歷,主動把底褲扒得干干淨淨的,包括前宿主的死亡、迪盧木多被詛咒、容器恢復初始設定、和迪盧木多的約定等等,龐大的信息量帶來的震撼不亞於兩面宿儺那句「我喜歡你」。
「也就是說……」黑貞憋了好久,終於憋出了一句話,「你第一個召喚出來的是我,不是迪盧木多?」
市川椿:「……」
怎麼和她想像中的反應不太一樣?
「你能不能說點有用的啊?」伊什塔爾翻了一個白眼,她恨鐵不成鋼地環著手臂,扭頭看向市川椿,「還有你,椿,這麼重要的事為什麼不早點說?你居然在身邊放了一個定時炸|彈!虧我以前還以為是他幸運值太低了,才會以詛咒的形態被召喚出來!」
「迪盧木多那麼恐怖嗎?」螢丸疑惑地問,「他似乎沒干什麼吧?」
「都拿槍指她了,還叫沒干什麼嗎!?」黑貞第一次跳出來反對,她一把提起螢丸的領子,「你這小鬼,是叛徒嗎!?」
「先別管迪盧木多了,之後再解決他的問題。」市川椿趕緊把無辜的螢丸從黑貞的魔爪下搶救下來,把白發少年護在懷裡。
「哼。」黑貞冷哼一聲,金色的眼睛從房間內的每張臉上一一掃過,「他們都是你召喚的吧?」
市川椿點了點頭,她遲疑了一下:「你們不介意嗎?
黑貞揚了揚下巴:「介意什麼?」
「如果不是您主動提及,我們都不知道您不是人類。」鶴丸笑眯眯地單手托著腦袋,「我們也不是人類,而是付喪神。我只知道我效忠的是您,您是不是人類又如何?」
「但這個故事很古怪誒。」伊什塔爾小聲吐槽道,「千年前的詛咒之王和高科技的人工智能的愛情故事,聽著就很荒唐——椿,別用這種眼神看著我,我只是覺得反差有點大。」
「你打算怎麼把那個野蠻人和人類小鬼分開來?」黑貞問。
「從我的召喚陣走出來的是千年前還是人類的宿儺,他帶著我的契約死去的他,被分成了二十個手指,以不完整的形式在千年後吞噬了手指的人類的身體內復活,而他沒有肉|體。」
市川椿概述兩面宿儺目前的狀況,她摸著自己的手背,沒有使用異能力時,上面一片光潔,「或許,我可以像召喚Servant那樣把他單獨分離出來。」
付喪神這種本體是刀的情況比較特殊,對這件事沒有參考價值,但Servant不一樣。
有迪盧木多這種本就在遙遠的歷史上死去的英雄,有黑貞這種由某個人的願望誕生出來的、並非本體另一面的虛構存在,也有伊什塔爾這種存在於傳說中的神話中的女神。他們從時間的束縛中解脫出來,移動至世界外側的英靈座上,他們或是肉|體消亡,或是從未擁有過肉|體,最終卻能以分|身回應召喚,以Master的魔力維持於現世。
肉|體也好、未受肉的靈體也罷,對於市川椿而言,只要能脫離和別人合租的情況、作為獨立的個體存在,那兩者之間並未存在太大的區別,想必兩面宿儺也是這樣想的。
假如讓她選擇,她更傾向於後者,不但可以靈體化,而且不進食也無所謂,但前提是她能夠維持靈體的存在,不依靠進食睡眠來補充能量就必然需要其他代替,比如魔力、咒力,可沒有人或者物為她供應能量,因此她的選擇只有借助容器這一條。
但兩面宿儺不一樣,他們有契約。
如果他們的契約解除了,那這個方法就行不通了,因為和她簽訂契約的唯一方式只有被她用異能力召喚出來,除此之外,就算雙方都同意也沒用。但他們偏偏沒有解除契約,哪怕他被困在虎杖悠仁的體內,她也能感受到這個維持了千年的刻於靈魂的契約。
「你考慮的只有怎麼維持他的靈體狀態。」聽懂了市川椿表達的意思,黑貞指出了其中的漏洞,「但你還是沒有回答怎麼將他們分開。」
「這個簡單,用令咒就好了。」
「令咒做得到嗎?」鶴丸問。
「令咒是能夠違背自身意願的強制性指令,前提是他不要瞎抵抗。」市川椿覺得今後有必要和兩面宿儺交代一下,要是他不配合就白忙活了,「今天我留意過宿儺的狀態,初步判定,虎杖悠仁的食用的手指並不多,所以兩者的靈魂還是比較好分離的。」
「明白了!」坐在審神者大腿上的螢丸偏過身子,他仰頭注視著市川椿,同色的綠眸裡滿是躍躍欲試的情緒,「那是不是現在就可以行動了?」
「不用那麼急,先沒給宿儺通風報信呢。」市川椿揚起嘴角,綻放了一個燦爛的笑容,綠眸清透如水,「而且,最重要的也是最難辦的不是這件事。」
「去搜集手指,對吧?」黑貞靠著座椅的靠背,她抱怨道,「被召喚後好不容易有一道像樣的指令,結果卻要給那個野蠻人打白工……啊啊,好想罷工啊。」
「我們的米奇妙妙屋可以改名了,就叫兩面宿儺保護協會吧。」市川椿想起了孤島別墅裡掛在客廳牆壁上的小黑板,上面的標題好久沒改了——哦,說起別墅,就有件事不得不提了,「拍賣會的錢呢?我們可以住大房子了嗎!」
負責此事的鶴丸比了一個OK的手勢:「任您挑選。」
市川椿伸出手,和他快樂地擊了一個掌:「獎勵你三次抵消洗碗的機會!」
「才三次嗎?」
「好啦好啦,五次!」
第55章 第五十五天
「那、那個……你好?」
被喊住的時候, 市川椿剛根據鶴丸提前准備好的她買得起的別墅資料,一棟一棟地參觀結束。
喊住她的是一個面容清秀的黑發男生,劉海遮住了他的半邊臉, 乍一看有些陰沉,在她回過身的那一刻,他的表情有點局促,眼神不自然地飄向了別處:「你還記得我嗎?我是昨天那個……」
市川椿拿著杯裝的冰可樂, 她含著吸管吸溜了一口,很快地想起了眼前這個人是誰。
——啊, 是那個……河馬妖怪?
「什麼事?」她問。
「我叫吉野順平。」黑發男生深吸一口氣, 鄭重其事地向她鞠了一躬,「昨天的事,謝謝你。」
市川椿:「?」
她做了什麼值得感謝她的事情嗎?
吉野順平看出了她的迷茫, 她來的時間點正好錯過了兩面宿儺的那段仇恨拉滿的發言,便簡單地和她解釋了一番:「當時悠仁為了救我,向宿儺求助, 說可以對他做任何事,但宿儺拒絕了……直到你出現在那裡。」
市川椿恍然地點了點頭,她就說怎麼兩面宿儺出來溜達一會兒又被按回去了,但她沒想到他居然那麼給她面子:「虎杖沒有把這些事說出去吧?」
吉野順平搖了搖頭,把自己撒謊欺騙咒術師的那套說辭原封不動地告訴了她。
「怪不得。」市川椿喝完了冰可樂的最後一口,只剩下大量的冰塊在杯中碰撞。
她就說五條悟怎麼會突然打電話給她,還好她當時還沒止住哭聲, 干脆順著他字裡行間透露出來的意思,果斷地要了虎杖悠仁的手機號。
她松口放開吸管, 碧綠色的眸子若有所思地打量著眼前的黑發少年。
她以為他是很常見的膽小懦弱的人類樣本, 但好像不是那麼簡單, 在死神的魔爪下走了一趟還能迅速用謊言搪塞,說明他腦子反應得還算快,而敢在虎杖悠仁和兩面宿儺都在場的情況下對咒術師撒謊,可見他還是有點膽量,但他是為了什麼才想賭一把呢?又是為什麼遇到她還照舊選擇接近她,而不是避猶不及?
或許,他能派上一點用處。
這樣想著,市川椿把喝完的可樂丟進垃圾桶:「雖然你的身上有咒力,但你不是咒術師吧。」
吉野順平點了點頭:「嗯,最近我才能看到詛咒。」
市川椿邁開腳步向前走去:「跟上,我們坐下來好好聊聊。」
……
在附近找了一家飲品店,為了撐起台面,顯得自己沒有那麼落魄,市川椿忍痛提出請客。
吉野順平講述了他是怎麼看到詛咒、怎麼結識咒靈真人、又是怎麼一步一步走向深淵導致、最後差點永遠無法醒來的經歷。盡管他的語氣很平靜,但他微顫的聲線暴露了他的情緒並不穩定,尤其是提到他母親因被兩面宿儺的手指吸引的咒靈殺害時,他雙手緊緊地攥著褲子,用力過猛的指尖泛白。
比起他可悲可嘆的遭遇,市川椿更在意那根手指的下落。
「那個叫七海建人的咒術師告訴我,他會把手指交給上層。」吉野順平沒想到整件事聽完後,對方的第一個問題居然是「宿儺的手指在哪兒」,但考慮到她和兩面宿儺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也沒什麼好奇怪了,他不會對上來指著自己喊河馬妖怪的人抱有什麼幻想,「他問我要不要當一名咒術師。」
市川椿像是被觸發了關鍵詞似的,突然一臉嚴肅道:「不要靠近咒術師,會變得不幸。」
「誒?」
「咒術師的上層經常會下達一些不符合人類思維或者不利於人類社會的奇怪指令,而且內部思想非常封建,除此之外,大腦發育不完善的人非常多。」在AI時期,市川椿認真地推算過咒術師高層下台和咒術屆動蕩的概率,雖然成為人類的她斷開了系統連接,失去了這一系列的功能,但她至今記得演算結果高得離譜,「如果你想為母親報仇,就不要指望咒術側了,沒有前途。」
吉野順平抿了抿嘴:「是這樣嗎……」
「如果你願意為我加入咒術師的陣營,我可以助你完成復仇的心願。」市川椿揚了揚嘴角,「你可以考慮一下,或者說,你最好這麼做。」
首先,從吉野順平交代的那些事情來看,將宿儺的手指放入他家中的應該是那個叫真人的咒靈,那麼他的復仇對像就是真人,而她也因為「非法入侵」那一事非常不爽,可以說是非常不爽。
其次,真人能喊出「三刀小姐」這個稱呼,不太可能是千年前使用了這個名字的緣故,一是對不上她的臉,二是她天天待在兩面宿儺的身邊,因此,最大的可能是他是縫線丸子頭的同伴,剛好她也需要找他們算賬。
最後,也是最關鍵的一點,真人有兩面宿儺的手指,而且應該不止那一根。
「你需要我做什麼?」吉野順平沒有一時腦熱地果斷答應,哪怕她是他間接的救命恩人,但他對她一無所知,更別提他直接的救命恩人是一根手指就能引來咒靈的詛咒之王。
「把咒術師的動向告訴我就好了,除此以外,你該干嘛就干嘛。」市川椿循循善誘道,「放心,我還想殺了真人那一伙的詛咒呢,我不是咒靈或者詛咒師那一側的,對咒術屆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沒有興趣。」
「……你想要手指。」吉野順平沒有被她幾句話哄騙過去。
市川椿苦惱地撐著腦袋,這個人類不像她的前宿主那樣好騙,尤其是他被真人騙過以後,對人的警惕心更加強了。
她索性破罐子破摔,看看對方會有什麼反應:「是啊,我想把宿儺從虎杖的身體裡分出去,還要為他收集二十根手指,恢復他全部的力量。」
吉野順平卻不假思索道:「我答應你。」
市川椿:「……咦?」
她都想好了,萬一對方問她復活兩面宿儺會造成什麼樣的後果、或者兩面宿儺這種殺了那麼多人的平安京胖虎怎麼能復活之類的問題,她就一本正經地糊弄他,就說她保證監督兩面宿儺每年清明節去給死在他手下的人掃墓。
結果他怎麼什麼也沒問啊!
市川椿基本可以確定,這個叫吉野順平的人類本質很冷漠,但他在意虎杖悠仁。因此,聽到她想做的是【分開】,而不是【奪取】,他才會那麼快地答應她。
「既然達成一致了,那我們立束縛吧。」生怕這位咒術剛入門的小朋友不懂束縛是什麼,市川椿特地用半桶水的知識為他解釋了束縛的含義。
吉野順平猶豫了一下,答應了這個要求。
——市川椿會幫助吉野順平向真人復仇,作為交換,吉野順平加入咒術高專,將他得知的所有咒術屆的情報轉告給她。
——此束縛持續到她收集滿二十根手指為止。
……
視線移至詛咒陣營。
熱氣滾滾的溫泉內,全身都是縫合線的咒靈把下半張臉埋在水面下,像一條魚似的咕嚕咕嚕地吐泡泡,他探出腦袋,對著旁邊的黑發男人道:「對了,夏油,我遇到三刀小姐了。」
他饒有興趣地把當時的情況告訴了在場的咒靈們,「莫非她真的是他的小妹?」
「沒那麼簡單。」頂著夏油傑殼子的羂索坐在溫泉外的石頭上,他笑眯眯的,聲音和身體的原主人一樣溫和干淨,「我本以為兩面三刀是個假名,沒有放在心上,但隨便調查了一下後發現,這個名字確實在歷史上出現過。」
「她是什麼來歷?」同樣泡在溫泉中的漏瑚開口道。
它覺得自己的運氣相當背,前幾日它和五條悟皇城PK,被人家單方面碾壓,頭都被拔下來當成足球踢了,最後還是花御救下了它。再往前幾日,險些變成冰壺的遭遇讓它心有余悸,但更多的是對那個人類女人的憤怒與殺心,以至於它看到人類世界的滅火器就按捺不住將其破壞的衝動,它發誓下次遇到她,絕對要把她燒成灰燼。
結果真人帶來的消息讓它的美夢破裂,兩面宿儺對這個女人的態度如此不一般,竟然願意為她出手救人,那它該怎麼對她下手?它做好了哪怕全軍覆沒也要復活兩面宿儺、迎來詛咒的全盛時期的心理准備,反觀兩面宿儺,他被困在容器裡還有心思搞女人!?
這就是事業腦和戀愛腦的差別嗎?
羂索彎起嘴角:「據說是神明。」
漏瑚難以置信地瞪大了它的獨眼:「她不是人類嗎?」
「誰知道呢。」
羂索最初查到兩面三刀這個名字,源於一個村莊的傳說。
一般而言,一個村莊只會供奉一位本土的神明,但那個村莊供奉了兩位神明,其中一位居然是來自古印度的神明,還是母神。
難以理解,古印度的神是怎麼傳到平安時期的日本。
這座村莊只立了一樽神像,他們供奉的不是那位本土的神明,而是那位古印度的神,更離譜的是,這位古印度的母神正是兩面三刀。
——不應該是婆利蒂毗嗎?
困惑不解的羂索決定去實地考察一番。
於是,他見到了那座神像,是一個用繩子牽著不知是妖怪還是詛咒的少女。他向當地村民打聽,這座神像非常有名,關於兩面三刀的故事口口相傳。
據說曾經有一個蠱惑村民的妖怪冒充本土的神明,無知的祖輩們把聖女大人們獻祭給了妖怪,觸發了神怒,最後是這位來自古印度的神明出手相救,而神像牽著的便是那個妖怪。
相傳,她還有一位情同手足的神使,名為兩面宿儺。
羂索:「……」
這連野史都算不上吧?這叫造謠吧?
本來他覺得這次考察沒有什麼參考價值,但真人的見聞讓他不得不陷入懷疑。
「不必放在心上,這反倒是好事。」羂索笑著安慰漏瑚,「說明宿儺不是沒有弱點的,但他被困在虎杖悠仁的身體內,就算想護著那個人類也無能為力。」
「你的意思是,把三刀小姐抓來當人質?」真人用大拇指抵著嘴唇,「雖然是夏油你的提議,但我不建議哦,這樣反而會激怒宿儺吧?」
「當然不是,我們的目標是要拉攏宿儺,自然不能對他的人出手。」羂索否認道,他用最溫柔的語氣說出了充滿算計的話,「讓那位三刀小姐站在咒術師的對立面,由我們來照料她的安全,這樣宿儺也不得不加入我們的陣營了。」
第56章 第五十六天
「我發現你好像不是特別傻啊, Master。」
酒店房間內,坐在沙發上的龍之魔女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桌子,得知市川椿疑似搞出了個臥底同伙, 還嚴謹地立下束縛, 她如此評價道:「你只是腦回路比較奇怪,才導致你像個傻子。」
「我是人工智能, 不是人工智障或者人工蠢能。」市川椿覺得這是顯而易見的廢話, 「是人類的邏輯很奇怪, 不是我的問題。」
「兩面宿儺也不可能喜歡一個傻子吧。」伊什塔爾說。
黑貞對兩面宿儺的癖好持不樂觀的態度:「萬一他就是喜歡傻子呢?那他發現Master不是傻子怎麼辦?」
「……你到底希望他喜歡椿,還是不喜歡椿啊?」伊什塔爾吐槽道。
「當然是希望他喜歡Master, 但Master不喜歡他啊。」黑貞果斷地說, 「至少讓他追十年二十年吧?只有Master這個好騙的AI才會這樣被他騙到手。」
「但他等了椿一千年了吧?如果他在這期間沒找過別的情人,那倒挺長情的——」伊什塔爾感受到市川椿投來的眼神,她不在意地擺擺手, 「放心啦,那個野蠻人一看就不是某個金閃閃那樣的人, 要不是你眼睛和腦子都出故障了,我懷疑他要淪為千年老處男了。」
黑貞惱怒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你不要默認補魔是那種方式啊!」
伊什塔爾持相反意見:「你是純情少女嗎?那家伙一看是肉食系吧?」
「……不要在Master面前討論這種話題了!」
話雖如此,但黑貞忍不住轉過腦袋看向市川椿, 想從她的反應中得出一些蛛絲馬跡,但她低頭拿著手機在打字, 壓根兒沒有留意她們的對話。
被忽視的感覺讓黑貞有些不爽, 她起身走到櫻發少女的身後, 雙手環臂:「Master,你也太投入了吧?」
「嗯?」大片的陰影自上而下地擋住了手機屏幕, 市川椿抬起了頭, 「我在和虎杖發短信。」
黑貞挑了挑眉:「你也想策反他?」
「他不像吉野那麼容易吧。」市川椿一眼就看出了虎杖悠仁和她的前宿主本質有些相似, 她並不喜歡和過於善良正義的人待在一起,她始終認為他們的思維邏輯是不符合普通人的算法的,「我在問他,出租宿儺多少錢一天。」
「……你以為兩面宿儺是提供出租的碟片嗎?」黑貞一時起了一種詭異的錯覺,仿佛是兩面宿儺是等待被市川椿贖身的頭牌花魁。
「那量詞就不對了啊,應該叫兩盤宿儺。」市川椿在一些無意義的小事上格外執著,「但聽起來像菜名。」
她按下了發送按鈕,她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與此同時,響起幾聲敲門聲。
「真是的,他們出去不知道帶門卡嗎?」離門最近的伊什塔爾站起身子,她一邊抱怨,一邊拉開了門,門外陌生的面孔讓她愣了一下,「誒?不是他們回來了啊。」
站在走廊上的是一個面目清秀的妹妹頭少女——不對,有喉結,是男性,他的發色有點奇特,雪白的頭發後端有一抹紅色,讓人聯想到澆上了草莓醬的聖代。他身著一身和服,冰冷淡漠的眼睛繞過伊什塔爾向房間內瞥了一眼,看到自己想要找的人,眼神緩和了幾分。
「打擾了,我是來找市川大人的。」他的聲音不大也不小,剛好能讓房間內的人聽清楚,清冷的聲線帶著一絲明顯的欣喜,「我是裡梅。」
「裡梅?」市川椿從床上跳了下來,踩著拖鞋跑到了門口,從伊什塔爾的身後探出了腦袋,碧綠的眼睛因意料之外的面孔微微睜大,「你居然還活著?」
「這又是哪兒來的小鬼?」黑貞壓著眉頭,語氣不善。
「是宿儺的部下,在千年前很照顧我,是個細心的男媽媽,而且做飯特別好吃!」市川椿拉住裡梅的手腕,熱情地把他往房間裡拉,「你怎麼找到我的?」
「您走後,宿儺大人交代我,讓我再過九百多年去尋找您的下落。」裡梅解釋道,「幾年前我遇到了和您很像的一位人類,但和您差別很大,宿儺大人曾經說過,如果遇到這樣的存在,先不要急著去相認。」
「他還挺細心的。」黑貞嗤笑一聲,如果裡梅貿然和那位前宿主相認,沒准兒會影響Master的誕生。
裡梅盯著開口說話的銀發金眸的少女看了幾秒,和某位虛假同盟描述的特征對上了很多條,於是他問道:「前幾日襲擊羂索的是你嗎?」
「羂索?」黑貞最近就出手過一次,所以很快就對上了名字,「那個台燈?」
裡梅懵了:「台燈?」
「就那個丸子縫線頭,你口中的那位市川大人說他的劉海很像拉繩劉海。」
市川椿猛地反應過來:「迪盧木多說你去保修台燈,難道是……」
「根據你形容的特征找了一下,你回來的那天我把他揪出來了,本來想送他下地獄的。」黑貞陰森森地說,金眸泛著冰冷的涼意,「沒想到他運氣不錯,被他的同伴撈走了,嘖。」
「我知道羂索在哪兒。這次來找市川大人,也是因為關於他的事情要告知您。」
於是,裡梅把自己正在羂索的手下打假工,以及他和真人他們在溫泉定下的行動方針統統說了出來,而且他說的基本和市川椿推測的一致,羂索和真人是同一陣營的。
「……二五仔竟在我身邊。」市川椿震驚不已。
這下不光是咒術師陣營有她的眼線了,咒靈和詛咒師的陣營也有她的眼線了——她非常心安理得地把兩面宿儺陣營的裡梅劃分到了自己的陣營,包括裡梅自己也是這麼想的。
「他不知道你是宿儺的手下嗎?」市川椿問。
「不知道。」裡梅再一次展現了他的靠譜,「他們在收集宿儺大人的手指,我才同意和他們合作,這樣會省力很多,沒想到他們把主意打到了您的頭上。」
想到這兒,他就憤怒不已。
宿儺大人苦苦等待千年才等到了他的青梅竹馬的再次降生(是的,裡梅不知道正確的時間線),而他們竟然想破壞這一段深情絕美的愛情故事,還妄想把市川大人推到風口浪尖,實在是不可饒恕!
「市川大人,無論是宿儺大人還是我,絕對不會讓他們傷害到您的。」他保證道。
「說得好像我們保護不了這家伙似的。」黑貞冷哼一聲,「你說的那什麼線索還是西索的台燈劉海,現在在哪裡?這次我非要把他燒成灰燼!」
「我認為這件事不用那麼急。」裡梅說出了他的想法,「之後咒術高專要舉辦京都姊妹學校交流會,召集來的咒靈和詛咒師會發動襲擊,但他們真正的目的是掠奪咒術高專保存的宿儺大人的手指和咒胎九相圖。」
「等他們搶完,我們再打劫他們。」市川椿立刻接上了話。
裡梅贊賞地點了點頭:「沒錯,那裡布下了天元結界,突破非常麻煩,讓他們替我們去取吧,之後把他們收集的其他手指全都搶過來,再殺了他們也不遲。只不過,不知道那具容器能承受多少根宿儺大人的手指。」
「這個不用擔心。」市川椿自信滿滿地把兩面宿儺保護協會的計劃轉告給裡梅。
裡梅眼睛一亮,不愧是宿儺大人的青梅竹馬!
雙方交換完情報後,市川椿邀請裡梅之後搬過來一起住,今天她已經物色好了別墅,交完錢就能搬進去入住了。
裡梅欣然答應,承諾打劫完羂索他們後,就和脫離容器的兩面宿儺一起搬進來。
黑貞怒了,不僅要搬來一個野蠻人,還要搬進來一個小野蠻人!這算什麼?鳳凰男拖家帶口入贅嗎!?
「都怪你!」裡梅走後,黑貞怒斥炸了別墅還提供房產購入資金的伊什塔爾,「讓兩面宿儺空手套婚房!」
伊什塔爾:「?」
這女人是不是失心瘋了?
……
搬進新家的第一天,市川椿收到二五仔一號吉野順平發來的短信,是她早就從裡梅那兒得知的京都姊妹學校交流會的消息。
這一輪是二五仔二號的勝利。
在等待全家浩浩蕩蕩地打劫咒靈的期間,市川椿沒有忘記通知兩面宿儺即將要進行的偉大計劃。繞過虎杖悠仁去通風報信不是什麼難事,之前她就意識到對講機能聯絡到儺老板這一點,雖然是單向消息,但能湊合著用就可以了。
為了確認兩面宿儺收到了她的通知,沒有因為發呆、睡覺、信號屏蔽(?)等意外錯過,她還特地給虎杖悠仁打了一個電話。
當然,她不會像傻子一樣直問,而是用拐彎抹角的方式。
於是,她這樣問道:「虎杖君,你有考慮單獨給宿儺買一個手機嗎?」
虎杖悠仁:「?」
自從上次收到出租宿儺的請求,他就隱隱確定這個疑似和詛咒之王處於熱戀狀態的女孩子不太正常——不過,能和兩面宿儺搞成這種關系,是正常人才奇怪。
他無奈道:「給他買一台手機,我也能聽到你們的對話啊。」
市川椿憂愁地嘆了一口氣:「你不覺得這樣很像被父母監管的早戀情侶嗎?不健康的付費話題我都不敢聊,就像被綠色軟件淨化了一樣。」
虎杖悠仁臉色泛紅:「你們想聊什麼啊!?」
「宿儺,你覺得我想聊什麼呀?」市川椿非常熟練地cue這通電話的真正的主角。
「你想聊什麼,我陪你聊就是了。」
兩面宿儺在虎杖悠仁的臉上張開了一張嘴,和情人囈語般的口吻比平常的態度放緩和了不少,曖昧的言語仿佛他們真的要聊一些糟糕的內容似的。
對於咒術師而言,他們要聊的話題確實挺糟糕的。
上一秒兩面宿儺在領域內聽完市川椿講述瘋狂又大膽的「營救」計劃,下一秒虎杖悠仁就接到了她打來的電話,傻子才會以為她想聊的是小鬼想的那些內容,她純粹是來確認自己有沒有順利接收到。
「聊不了,都是一些不適合虎杖小朋友聽到的。」市川椿說著似是而非的話,「你的戶主好小氣啊,上次我問他能不能把你按天數租給我,他居然無情地拒絕了。最近我搬新家了,還想著讓你搬來住幾天呢。」
兩面宿儺故意道:「怎麼?難道你想讓我用他的身體和你發生些什麼?」
「……喂,我聽得到!」虎杖悠仁有點遭不住了。
市川椿輕飄飄地說:「偷聽別人調情不是好孩子該做的事哦。」
「我是被迫的!」虎杖悠仁喊冤叫屈,「就算我把身體交給宿儺,我也聽得到啊!」
「真糟糕,難道我和宿儺只能意念聊天了嗎?」市川椿裝出戀愛腦的膩歪口吻,「但只有我的愛意能傳達給他,他對我的愛意不夠,我收不到呀,單箭頭好苦惱。」
兩面宿儺:「……你可真敢說。」
虎杖悠仁不知道市川椿口中的單箭頭指的是她的對講機道具,還傻乎乎地吐槽道:「你們的雙箭頭粗得都快實體化了吧?」
第57章 第五十七天
京都姊妹學校交流會的第一天, 即團體戰當日,如羂索的計劃那般,特級詛咒花御闖入了交流會。
然而, 它被及時趕到的五條悟以壓倒性的實力擊退。
千鈞一發之際,瀕死的花御逃離至約定好的碰面地點。
碰面地點在一個陰暗潮濕的山洞內, 梳著金色歪馬尾的詛咒師——重面春太惡意滿滿地盯著倒地不起的花御, 他一步一步地向它走進, 想要「好心」地幫它解脫。
成功取回特級咒物的真人趕到便看到這一幕,他正想出手攔住這個不知好歹的人類,但有人比他更快, 積蓄在寶石中的強大魔力朝著重面春太釋放,他像一個靶子似的被幾道魔力貫穿, 鮮血飆升,灑了一地。
「這就是詛咒師嗎?沒什麼了不起的嘛。」像征著美、豐收與戰爭的金星女神用發射魔力的手優雅地甩了甩黑色的馬尾。
「你出手也太快了吧?」銀發的龍之魔女手握著旗杆,她本來想把那個人類連帶著真人一同貫穿的,結果伊什塔爾先一步動手,讓她的計劃落空了。
「那天襲擊夏油的人類嗎?」真人將視線投在黑貞的臉上,異色的眼眸稍稍眯起, 「好像不是人類呢。」
「廢話真多。」黑貞的身側燃起宛如來自地獄的復仇之火,經由龐大的魔力轉換,能燒盡世間的一切污濁與獨善,她勾起一個邪氣的笑容, 金眸在幽暗的山洞中猶如躍動的厲火, 而她則是邪惡的化身, 「我的憎恨, 我的恨意……也讓你好好感受一下吧?」
「哇哦, 聽起來你更像個詛咒呢。」伊什塔爾借由馬安娜在空中飛行, 血眸中倒映著身披盔甲的少女的颯爽英姿,詛咒之旗隨著黑貞的揮動飄蕩著露出完整的旗面。
她將視線移動至重傷倒地的花御,眼裡閃著不懷好意的光,「差點忘了你了。」
……
Servant沒有肉|體,所謂的靈魂大概是英靈座上的本體,他們自身的存在是有Master的魔力維持的,除非中斷魔力供給或是聖杯黑泥污染他們,不然不會改變他們的存在形式,因此無為轉變對Servant無效。
短短幾天遇到數個術式不生效的對像,要不是今天去咒高取咒物改變了兩個守衛的靈魂形狀,真人都要懷疑自己的術式出問題了。
伊什塔爾解決了花御後,便和黑貞配合著攻擊真人。若是通常情況下,黑貞不樂意讓這個無用女神搭手,但眼前這位是差點把自家Master重置的咒靈,這次說什麼也不能放他走了。
於是,在兩騎的夾擊之下,真人很快就落了下風。
「就這點實力嗎?」尖銳的旗杆貫穿了咒靈的身體,黑貞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容,「太弱了。」
真人狼狽地吐出一口血,他擦了擦嘴角的血跡,成人男性的體型發生了變化,他故技重施,像遇熱的冰塊那般融為了一灘水,重新組建成了一個奇形怪狀的小巧身體,揣在兜裡的特級咒物掉了下來。趁著黑貞去接六根手指的時候,他拔腿就溜,躲開了慢半拍向他刺來的旗幟,朝著洞口的方向跑去。
「無用女神!」黑貞轉身向離洞口更近的伊什塔爾吼道,「別讓他跑了!」
「鄉下來的臭丫頭,喊誰呢!」伊什塔爾咬牙切齒,她抬手發射出密集的魔力,除了一道命中了他以外,其他都被他驚險地躲過去了,「跑得也太快了吧!?」
「拿出你炸了Master的別墅的氣勢啊!」
「那我們就要被埋在這裡!而且寶具的准備時間太長啦!」
「要是放跑他,你就等著掛上『我是無用的女神』的牌子謝罪吧!」
兩人一來一回地爭吵了起來,見他們半天也沒命中自己,真人還調皮地朝她們揮了揮手:「再見啦~」
下一秒,他的身體被豎著劈成了兩半。
「哈!」全迦最靠譜的螢丸閃亮登場,他揮舞著將和他差不多高的大太刀,從真人的頭頂向下劈去,兩戳反翹的發絲像布丁一樣晃動了幾下,「前方禁止通行!」
他摘下帽子,拿出了放在頭頂上的迷你保險箱,捏著手指把被劈開的真人從血泊中撈了出來,丟進去後鎖上。完成這一套動作,他收回大太刀,把關押著真人的迷你保險箱遞給了向他走來的黑貞:「給。」
「哼,你這小鬼還有點用處。」黑貞攬過不停晃動的迷你保險箱,粗暴地用手指拍了拍,「安靜點,別動了,你出不來的。」
迷你保險箱,市川椿剛抽出來的SSR級道具,只有同為SSR級的存在才能像敲核桃似的將它蠻力打開,或者是兩面宿儺這種超越SSR級的實力才能一擊將它擊破,除此之外只能靠密碼打開。
伊什塔爾湊了過來:「你不是陪椿逛街去了嗎?」
「椿大人擔心出現上次那樣被他逃掉的情況,就派我來救急。正好遇到了裡梅,就改成他陪椿大人去逛街了。」
黑貞差點把迷你保險箱摔到地上,兩面宿儺的勢力已經滲透到內部了嗎!?
「這玩意兒要怎麼辦?」伊什塔爾指了指迷你保險箱,「上交給咒術會?還是當做人質——詛咒質和羂索談判?還是養著當新家的寵物?」
「誰要養這種東西當寵物啊。」黑貞嫌棄道,「養他還不如養天貓精靈。」
「拿回去給椿大人,她說要當著吉野順平的面現場處決他。」螢丸甩了甩刀上的血跡,將大太刀收回刀鞘,他仰起腦袋,「手指拿到了嗎?」
「當然。」黑貞捧著六根手指和不知道什麼用途的幾個瓶子,就是為了去接這些東西,才讓真人從她眼皮子底下溜走的,「Master打算什麼時候把那個野蠻人和容器分離?特級咒物會引來詛咒的吧,別到時候新房子被引來的詛咒給毀了。」
「椿大概會氣得把消滅世上所有詛咒當初她的終極目標吧。」伊什塔爾道。
黑貞冷笑一聲:「那真是太好了,麻煩她第一個消滅兩面宿儺。」
……
被迫參加交流會的吉野順平萬分煎熬。
雖然咒術高專的同學們都很熱情友善,但他一時半會兒習慣不了這種群體生活,而且他的情況有些特殊,不僅之前惹下了一些麻煩事,還有著疑似間諜的身份,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暴露了,再加上團體戰當天遇到的突發事故,讓他免不了心驚膽戰。
如果不是市川椿承諾會幫助自己完成復仇,他絕對不會那麼爽快地答應進入咒術高專。
他有些迷茫,復仇完畢後,他還要繼續留在咒高,當一名祓除詛咒的咒術師嗎?
可除此之外,他又能做些什麼呢?他的家在母親去世的那一刻也一同消失了,他沒有想要實現的心願或是夢想,破碎的內心世界被膠水般的復仇勉強地拼了起來,在復仇達成的那一刻,他的心大概會再次如凋零的枯葉般變成一地殘渣吧。
吉野順平心不在焉地戴上了棒球帽,雖然他一點也不想參加這種美名曰交流感情的無聊運動,但比起一群人打來打去的團體戰,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悠仁,你好了嗎?」
「嗯,我也好了!」換上棒球服的虎杖悠仁回以燦爛的笑容,他俯身拿起放在更衣室椅子上的棒球手套,在起身的那一刻頓住了,他的表情變得無比古怪,小聲地喊了一句,「宿儺……?」
吉野順平走到僵硬起身的粉短發少年的身邊,疑惑地問:「怎麼了?」
虎杖悠仁不可置信地喃喃了一句,聲音比蚊子還要輕,但吉野順平聽見了。
——他說,不見了。
「抱歉……」虎杖悠仁罕見地露出焦躁又慌亂的表情,他把棒球手套往吉野順平的懷裡一塞,朝他露出歉意的笑容,隨後扭頭往更衣室外跑去,「順平,你先去找伏黑他們吧!我有急事找五條老師!」
「……好。」
吉野順平沉默地望著朋友離去的背影,他低下了腦袋,黑曜石般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手中的棒球手套,他小聲嘀咕道:「市川她,也太快了吧……」
少女在飲品店內說出計劃的場景歷歷在目,結果這才幾天,兩面宿儺就已經被分離出來了嗎?
她是怎麼做到的?不用和悠仁接觸嗎?
吉野順平想不明白,但他也沒有時間考慮這些和他無關的消息。
因為他收到了市川椿發來的短信。
[抓到詛咒寶可夢了,猜猜他是誰?
附件:迷你保險箱.jpg
by 市川椿]
……
另一邊——
被稱為最強咒術師的白發男人摘下了黑色的眼罩,露出如鑽石般閃耀的藍眼,他饒有興致地打量著面色緊張的虎杖悠仁,相當於咒術屆X光線的「六眼」輕易地得出了他的體內空空如也的結論。
他把眼罩戴了回去,垂下的發絲再次被束了回去,平淡的口吻聽不出他此刻的心情:「是真的呢,宿儺離家出走了,他不想玩有防沉迷系統的游戲了。」
「五條老師!」虎杖悠仁沒有心情開玩笑,他不敢想像把兩面宿儺放出去會造成多麼嚴重的傷亡,「現在該怎麼辦?能找到他嗎?」
「這就看他想不想被找到了。」五條悟摸了摸下巴,陷入沉思。
難道那個特級咒靈在戰鬥的時候做了手腳?
但他沒道理看不出來。
「宿儺消失的時候,你有什麼感覺?」他問。
虎杖悠仁搖了搖頭:「就一瞬間的事,我突然感受不到他的存在了。」
「沒有任何征兆嗎……」
那些爛橘子知道這事大概會嚇得汁水都蹦出來吧。
「這不是你的錯。」看學生一臉懊惱的樣子,五條悟拍了拍他的肩膀,「往好處想,你不用和他一起去死了,就當釘子戶分到新房產搬出去了。」
「但是……」虎杖悠仁停頓了一下。
某個關鍵詞讓他聯想到了那天的那通電話,不成形的想法在他的腦海中一閃而過,他愣了幾秒,好像突然明白了什麼。
他猛地抬起了腦袋,琥珀色的眼睛因意識到真相而睜得大大的:「市川!?」
五條悟也愣了一下:「小椿?」
第58章 第五十八天
小巧的保險箱像一顆骰子似的被櫻發少女拋上拋下, 她接住這個裝著詛咒的潘多拉魔盒,面前的桌子上整齊地擺放著一排手指,還有三個裝著據說是「咒胎九相圖」的瓶子。
特級咒物會引來詛咒, 為了保證新家不會陣亡得過快,黑貞、伊什塔爾、鶴丸和螢丸在此期間扮演一回巡邏的保安,分別守在正門、各樓的窗戶和別墅外, 而市川椿所在的房間在別墅二樓,是她的新房間。
這一排手指不光是打劫真人搶來的六根, 還有裡梅用花言巧語從羂索那兒詐騙來的五根庫存,和她召喚來的一根。算上虎杖悠仁吞下的三根,目前一共有十五根。
剩下五根就讓兩面宿儺一起來找吧,他對自己的力量自帶導航功能,找起來方便很多。
至於「咒胎九相圖」,她不知道這玩意兒有什麼用處, 不知道掛到黑市能不能賣出一個好價錢?
市川椿把關著真人的微型保險箱放在桌上, 她翹起二郎腿, 背靠柔軟的沙發, 一堆危險物品在她的面前像是從批發市場新進的貨。如果把窗簾拉上遮住光線, 她坐在這裡大概能拍出一張電影裡的幕後黑手的宣傳海報。
「以令咒命之——」
在異能力的調動下,復雜的紋路浮現在手背上, 是和那個男人的眼睛顏色相同的血紅色,她垂眸注視著那道令咒,微弱的光猶如邪惡的火燭在鬼火般的綠眸中跳動著,而她將親手把火種灑向粉飾太平的現代世界,比起那個不值一提的微型保險箱, 這才是真正的潘多拉魔盒。
但她不在意, 這些都與她無關。
她只要他。
「——兩面宿儺, 到我的身邊來。」
血紅色的紋路驟然亮起,伴隨著灼燒般的疼痛,而這種感覺隨著它的淡去逐漸消失,直至手背完全恢復成空白光潔的模樣。強制性的命令下達,被契約連接著的靈魂沒有抵抗主人的呼喚,甚至難得地表現出一絲順從。同時,室內出現了一股極具壓迫感的咒力,帶著仿佛能夠碾碎世間萬物的囂張與狂妄的氣焰。
當然,只是「仿佛」而已,區區三根手指的力量還不足以天上天下、唯我獨尊。
兩面宿儺以靈體的狀態被召喚至市川椿的身邊,他頗為新奇地盯著自己的手,使力握了握,明明沒有肉|體卻擁有實感,比起詛咒,現在的他更接近於她身邊的那幾個僕從的狀態。
不得不承認,這是非常成功的一次分離,這個對自己的能力一知半解的瘋女孩倒是出乎意料地派得上用場。
「宿儺!」市川椿欣喜地喊了一聲。
比起把兩面宿儺分離出來這一事,更多的是沉浸於計劃順利實現的自豪之中。她心想,自己不愧是當代最先進的AI,哪怕脫離了系統,也無法改變她超越人類的智慧。
「怎麼樣?有哪裡不舒服嗎?」她從沙發上站起來,熱情體貼的態度像是一名上門檢測產品的維修員。
「沒。」終於恢復了記憶中的身高,兩面宿儺垂眸盯著矮一頭的櫻發少女,漫不經心道,「咒力太少了。」
市川椿指了指桌面上擺放整齊的手指,大方地說:「吃吧。」
下一秒,她的手被抓住了。
她睜大了眼睛,還未來得及說什麼,就被兩面宿儺扯進了懷裡,他俯身吻上了她的唇,低沉的聲音在唇與唇之間的狹小空間響起:「你也可以。」
市川椿:「?」
有一種自己和他的手指頭沒什麼差別的錯覺。
兩面宿儺把嬌小的少女摟在懷裡,緊扣住她的後腦勺,以近乎掠奪的方式不斷地向她索取咒力。
溫度不斷上升,咒力卻卡在了臨界值,就像往一個盛滿水的杯子裡繼續倒水,水只會溢出來,而不能擴大水杯的容量。這是三只手指的上限,補魔只能達到上限值,而無法提升上限。
但無所謂,他又不是真的為了補充咒力。
「等……!」
市川椿察覺到了對方想要繼續亂來的念頭,黑貞他們應該注意到了家裡多了一個氣息,誰知道他們會在什麼時候闖進來,為了避免發生這種社死的事情,她趕緊用力地推開了抱著自己的男人,但沒想到這一下居然輕松地把他推在了沙發上,而慣性導致她重心不穩地向前倒去,跌在了他的懷裡。
她能和全盛時期的兩面宿儺僵持不下,那自然能輕而易舉地擺脫現在連一半力量都沒有的他。
突如其來的失重感讓市川椿條件反射地用手撐住前方的沙發靠背,而她雙手撐住的位置正好是兩面宿儺的腦袋兩側。她半坐半趴在他的身上,身高差被這個她上他下的姿勢抹除了,兩人處於同一水平線上,垂下的粉發落在他的臉頰和胸口,還有幾根滑入了他的領口,撓癢般地蹭著他的皮膚。
兩面宿儺虛搭著少女的腰,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嘴唇。
如此曖昧的氣氛,市川椿卻忍不住吐槽道:「宿儺,你好像身軟易推的女高中生。」
兩面宿儺不怒反笑,他慵懶地勾起了她的一縷發絲,置於唇畔邊:「我不介意你試試看。」
——您的好友【兩面宿儺】向您發起了GB向邀請。
不知為何,市川椿的腦內冒出了這樣的想法。
「不了,太累了。」市川椿真誠地拒絕,「你還是多吃幾根手指吧。」
「哦?」兩面宿儺勾起嘴角,似笑非笑地問,「三根手指滿足不了你嗎?」
市川椿:「……」
這才幾句話,他竟然飆了兩次車!?
她深刻地認識到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嘴炮無敵的她居然被區區黃段子打敗,這就像脫口秀只會講諧音梗這一種喜劇技巧一樣簡單又無腦!
破解方法只有一種——
用魔法打敗魔法,用飆車打敗飆車。
作為一名跑跑卡丁車的資深玩家,她就不信飆不過他。
為了保住她的絕對地位,這臉她就不要了。
問就是AI沒有羞恥心,如果有,一定是程序設置太高級,絕對不是她真的覺得羞恥。
市川椿用手指挑起兩面宿儺的下巴,另一只手按住他微微繃緊的小腹,手指隔著布料在他的腹肌上若有若無地打圈。她無視對方沉下的眼神,趴坐著的腿調整了下位置,壓住他想使勁的大腿,用膝蓋頂住他的腰。
「是啊。」市川椿笑著彎了彎眼眉,純真的口吻仿佛在陳述一個無法反駁的事實,「過分依賴多出來的兩條手,你是不是不行?」
兩面宿儺眯起眼睛,不冷不熱地審視壓在身上挑釁他的少女,他剛想說些什麼,就被那只捏著自他下巴的手捂住了嘴。
市川椿早已預判到他的操作:「別說話,我不想試。」
兩面宿儺:「……」
他面無表情地舔了一下她的掌心。
市川椿驚叫一聲,觸電般的感覺讓她條件反射地收回了手。
這副如同受驚的小貓似的模樣很好地取樂了兩面宿儺,他不給面子地嘲笑了幾聲,順便摟住差點從他身上摔下去的少女。
市川椿憤怒地咬了一口兩面宿儺的臉頰,結果他笑得更大聲了。
她嚴重懷疑這家伙是個喜歡在外面做S的M,不然為什麼每次被她咬都一副懶得反抗、甚至樂在其中的詭異反應?
「不和你鬧了。」市川椿氣呼呼地從他的身上翻了下去。
兩面宿儺力量不完全,想攔也攔不住她,他索性像大爺似的翹起二郎腿,斜眼看著她伸手去夠桌上的手指。在她粗暴地把手指懟進自己嘴裡前,他先一步張開了嘴,時機剛好對上,顯得他們默契十足。
市川椿匪夷所思地看著他連水都不喝,就輕松地把那麼粗一根手指直接吞下,但比起噎不噎,有一個問題她更好奇:「有沒有添加防腐劑?」
「我怎麼知道。」兩面宿儺懶洋洋地抓了一根手指,往嘴裡塞,仿佛他吃的不是自己的手指頭,而是普通的解饞小零食。
市川椿忍不住問:「好吃嗎?」
「你嘗嘗?」兩面宿儺說著就要把手指往她的嘴裡塞。
市川椿驚恐地把他推開:「你慢慢吃,我不和你搶。」
這一刻,她突然覺得十五根手指就夠了,就算十九根也行,集滿了她就推不動他了。
在兩面宿儺悠哉悠哉地吃手指的期間,市川椿掏出手機對著迷你保險箱拍了一張照,她一邊編輯短信,一邊靠著他坐在沙發上:「你猜猜這裡面是什麼?」
「那個喜歡捏橡皮泥的咒靈。」
市川椿按下發送鍵:「嗯,就是那個你答應我殺掉卻放跑的咒靈。」
兩面宿儺:「……」
「我很傷心。」市川椿一點也不傷心地說,「悲痛欲絕。」
兩面宿儺好笑地看著連演都懶得演的愛人,配合地問:「那怎麼才能讓你開心起來?」
市川椿眉眼彎彎道:「幫我殺了那個槍兵。」
「哦,他啊。」兩面宿儺對那段記憶裡看到的拿槍尖抵著她喉嚨的迪盧木多印像深刻,他冷笑一聲,「早就想殺了他了。」
話音剛落,他的臉頰就被親了一口。
市川椿親昵地抱著他的脖子,故意掐著嗓子甜膩地說:「儺,你真是妹妹我的好哥哥呀~」
「……你正常點。」兩面宿儺面無表情道。
市川椿立刻畫風一變,豪邁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宿儺哥,你真是我的好兄弟啊!」
兩面宿儺忍無可忍地彈了一下她的額頭:「閉嘴。」
市川椿趕緊把臉埋在他的胸膛,免得再被他彈:「我還有一個問題!」
「說。」
「那天你救了那個人類。」市川椿雙手穿過兩面宿儺的腋下,抱住他結實的身體,她抬頭露出碧綠色的眼睛,好奇滿滿地盯著他的臉,「當時你和我說,是為了防止我也被當成橡皮泥捏。」
兩面宿儺歪了下腦袋:「好像是這麼說了吧。」
「吉野——就是那個人類,他說你一開始拒絕了虎杖的請求,直到我出現了才改口。」市川椿地眼睛像星辰般亮閃閃的,「是真的嗎?」
這遠比兩面宿儺的說法更讓她驚訝,雖然他做事全憑心情,說不定下一秒就像更年期發作似的改變主意,但這種嘲笑愚弄人類的事情,他不太可能改變想法,除非能讓他找到更有意思的樂子。
然而,兩面宿儺只是平靜地挑了一下眉毛:「不然呢?」
市川椿嚴肅地說:「受寵若驚。」
兩面宿儺嗤笑一聲:「那個人類確實該受寵若驚。」
市川椿:「?」
她說的是她啊!
「只要能讓你回到我的身邊,多少條人命都無所謂。」兩面宿儺不以為然道,「所以,一條沒價值的人命竟然能換來與你相聚的機會,難道不是他這輩子最有價值的時刻嗎?」
第59章 第五十九天
兩面宿儺還沒把擺了一桌的手指頭吃完, 五條悟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屏幕上顯示的「蒜苗頭」讓市川椿的表情一下子就垮了,她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才接起了電話。
「好久不見呀,小椿~」手機那頭響起男人輕佻的聲音, 他嫻熟地打著招呼, 仿佛只是來嘮嗑的, 「最近和悠仁交往得怎麼樣呀?」
市川椿反應很快,她當即捂住兩面宿儺的嘴。
兩面宿儺:「……」
在對方不滿的眼神下,她松開了手,不等他說些什麼, 她湊上去親了一下, 還舔了一下他的嘴角, 然後笑嘻嘻地再次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哄小孩呢?
他面無表情地把她拉到懷裡,俯身吻住她的脖子。
市川椿神色微變,她單手挽住他的脖子, 手搭在他的腦袋上, 她咬了下唇,免得自己發出一些奇怪的聲音。
她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和往常無異:「不要因為你快三十歲了還單身,就滿腦子只有情情愛愛。」
五條悟這個時候給她打電話, 多半是對她產生了懷疑, 但她確定自己沒有留下任何實質性的證據, 就連她的異能力都能從異能特務科調出白紙黑字的詳細資料。
「今天的小椿和那天哭哭啼啼問我要悠仁的手機號的小椿,完全不像同一個人啊。」五條悟慢悠悠地說。
「誰讓你打電話挑了一個我正好遇到傷心事的時間點。」市川椿瞪了一眼兩面宿儺, 抓著他的頭發往後扯, 這家伙居然還舔來舔去!
「哎呀, 我還以為你終於變可愛了。」
「如果你只是閑著來八卦的, 那我就掛電話了。」
「當然不是。」五條悟話鋒一轉, 「小椿,那天你見的網友拉面淑女,就是兩面宿儺吧?」
「……啊?」市川椿花了幾秒才想起來見網友這個五十多章前的梗,她語氣平平道,「這樣嗎?網絡世界真是無奇不有,詛咒之王還學會上網了啊。」
五條悟沒有接她的話,而是笑著追問:「這事也是你干的吧?」
市川椿裝傻充愣:「什麼事?注冊賬號?」
「是嘛,不知道就算了。下次再聊,拜拜~」
五條悟飛快地掛斷了電話。
市川椿放下手機,盯著屏幕上「對方已掛斷」這幾個字,一時半會兒不知道五條悟究竟有沒有得出答案,她轉頭看向兩面宿儺:「虎杖悠仁應該沒把那天的事情告訴五條悟。」
「他糾結著呢。」兩面宿儺嗤笑一聲,自從那天他救下吉野順平以後,虎杖悠仁就陷入了一種進退兩難的迷茫之中,「說不定會私下找你。」
「那我可真忙,行程表都排滿了。看最ユ新小說,百度搜a索風華居、[url]http://m.fenghuaju.cc/[/url]」市川椿百般無賴地點開了屏幕上亮起的一條短信提示,是來自吉野順平的回復,「這幾天還要把羂索他們解決了——對了,我和你說過嗎?裡梅告訴我,他想把我推到咒術師的對立面,再以保護我的名義來牽制你。」
兩面宿儺眯起眼睛,冷冷道:「他還真敢想啊。」
「但他沒想到,我既要站在咒術師的對立面,又要站在他們的對立面。」市川椿嬉皮笑臉道,「這難道就是人類說的——哪怕全世界與你為敵,我也會和你站在一起?」
她掃了一眼短信上的內容,對方猜到了微型保險箱內的是真人,約她交流會結束後見面,她算了下日期,定了個見面時間發了過去,「你要陪我一起去見吉野嗎?我給他表演個大變活人。」
兩面宿儺隨意地點了點頭:「你和他立的束縛是什麼?」
市川椿把束縛的內容重復了一遍。
「你沒說不能告密?」
「無所謂吧?」市川椿無辜地撓了撓臉頰,「反正早晚會知道我們是一伙的,告密只會讓他的處境很尷尬,他必須當二五仔當到我們收集滿二十根手指為止。」
兩面宿儺像看傻子似的瞅著她:「如果那幫咒術師從今以後只告訴他假情報呢?」
市川椿:「!」
她悲痛地搖了搖頭,「大意了,人類太陰險狡詐了。」
「無所謂,他派不上什麼用場的。」兩面宿儺太了解人類復雜又無聊的小心思了,但他從不在意,在絕對的力量面前,這種小心思根本激不起水花,「他沒這個膽量,就算有,殺掉就好了。」
市川椿撇了撇嘴:「那你和我講半天干什麼?」
「讓你多了解一下人類,以及——」兩面宿儺頓了頓,他拿起桌面上的一根手指,漫不經心道,「萬一他嫌命太長,碰面那天帶了一堆咒術師,你想跑都麻煩。」
市川椿側頭看著他,明亮清澈的眼睛仿佛一眼就能看穿他的內心,她直白地拆穿了他的想法:「你為了和我一起出去找理由的樣子,真的很像假裝和心上人在轉角偶遇但實際蹲點一個月的女高中生。」
兩面宿儺匪夷所思道:「你對女高中生這個群體有什麼執著嗎?」
「可能我喜歡泥塑你。」
「……」在現代復活了有一段時間的兩面宿儺自以為了解了大部分的現代詞彙,但他發現他有時候還是聽不太懂市川椿的話。
「泥塑是什麼?」他問。
「就是……」市川椿認真地想了想,然後選了一個簡單易懂的解釋,「我想讓你當我老婆。」
兩面宿儺:「?」
……
黑貞的噩夢是從兩面宿儺搬進來的那一天開始的。
她不理解,為什麼這家伙理直氣壯地住進了Master的房間?
她至今記得召喚出兩面宿儺的第一天,市川椿還和她吐槽,那個新來的挑房間不知好歹地選了自己的房間,頂多分個廁所給他,結果這才沒幾天,怎麼就把他放進房間同床共枕了?
最痛苦的是,她的房間就在市川椿的隔壁。
當晚,隔壁房傳來的聲音聽得黑貞又氣又羞,在聲音持續了一段時間並且遲遲沒有停下的征兆後,她終於忍受不住了,果斷選擇換一間房間睡覺。
——但Master的聲音真好聽啊……停!!!
她趕緊把這個莫名其妙的想法甩了出去。
盡管黑貞反復安慰自己眼不見為淨,但其他時候依舊免不了碰到他們旁若無人地卿卿我我。
比如現在,不就是要把詛咒寶可夢交給咒術高專的二五仔嗎?不就是要把台燈劉海干掉嗎?這麼簡單的事,兩面宿儺,請問有什麼抱著她家Master坐在他肮髒的大腿上的必要嗎?
惡心得她快吐了!
黑貞幽怨地盯著宛如一對連體嬰兒似的難舍難分的兩面宿儺和市川椿,就差一旗杆插在他倆中間,像銀河那樣把他們遠遠地隔開了。
——可惡啊!椿那家伙不說話的時候也太可愛了吧!?
她在心裡悲傷地哀嚎。
「和你說的一樣,你的前容器約我見一面。」市川椿把玩著手裡的迷你保險箱,她像甩沙錘似的來回晃著這個小盒子,裡面發出的碰撞聲讓她玩得不亦樂乎,「如果這是透明的就好了,就可以像看倉鼠跑滾輪一樣了。」
鶴丸一邊拿著遙控板換台,一邊小聲吐槽道:「沒有倉鼠會踩這麼危險的滾輪吧?」
兩面宿儺單手擱在沙發的扶手上,托著下巴懶洋洋道:「你要見他?」
「他又沒有手指,我為什麼要見他?」市川椿面露疑惑。
看到來電顯示的那一刻,她就猜到虎杖悠仁多半要約自己見面,她索性連電話都沒有接。他又發了條短信,內容和她猜的差不多,無非就是想和她聊聊關於兩面宿儺的事情。
她回復「這是付費內容」,便再也沒有理睬他了。
對她而言,虎杖悠仁唯一的用途只有聯絡兩面宿儺,但現在已經沒有了,她自然沒有必要浪費時間和他見面聊一些深刻的話題。
「這才像話。」黑貞非常贊賞市川椿這般冷酷無情、說丟就丟的態度,「別在天真的小鬼身上浪費時間。」
如果市川椿跑去和虎杖悠仁來了一場心靈上的溝通,最後回來眼淚婆娑地感化兩面宿儺金盆洗手,她就不得不在嫌棄Master聖母的同時,還要擔心她的安危了。
盡管兩面宿儺對市川椿的態度已經到了縱容的程度,就連黑貞都不得不承認他過於陽間了,但這不代表他甘願為她做到這種程度。
仔細想想就能發現,所謂的陽間都是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唯獨給市川椿開了個特例,他還是那個冷血無情的詛咒之王。
她敢篤定,她家Master一定在兩面宿儺的面前展露過和現在一樣、或者比現在還要冷漠的一面。
對於市川椿的本質,作為第一個被召喚的同伴,黑貞一直以來能隱隱感受到一些,但也正因為如此,她才稍微放心一點,她實在無法想像善良的正面角色和兩面宿儺混在一起會是什麼樣的結果,反正肯定是BE。
她突然覺得自己很像一個為叛逆期的女兒操碎了心的老母親。
與此同時,另一位市川椿的好媽媽推門而入,但他和黑貞不太一樣,他一點也不介意詛咒之王墜入愛河這種離譜得讓她只想吐的事,看到他的主人和櫻發少女貼在一起,他反而露出了一個滿足又欣慰的笑容,
黑貞不理解,作為追隨兩面宿儺這種人的部下,不應該是滿腦子都是「吾等大業」的事業腦才對嗎?
「宿儺大人、市川大人。」裡梅恭恭敬敬地在這對他認定的青梅竹馬的面前單膝跪地,得到兩面宿儺的許可,他才抬頭仰視二人,「可以出發了。」
兩面宿儺慵懶地問:「在哪兒?」
「一個特級詛咒的領域內,稍後由我帶路。」
市川椿嘟嚷道:「又是領域。」
「放心,市川大人。」裡梅彎起唇角,平日淡漠的臉龐露出了一個陰冷的笑容,但他的語氣卻是輕柔的,「只要從外部打碎就能進去,不是什麼難事。有宿儺大人在,這次一定會把那些敢覬覦您的蠢貨們清理干淨的。」
鶴丸扭頭看向黑貞:「我們是不是被排除在外了?」
「至少比屁事都不干的迪盧木多好一點。」黑貞的自我安慰已經點滿了,她早已接受了慘痛的現實,「想加入這個家,總得有些貢獻吧?」
第60章 第六十天
羂索討伐小分隊由市川椿、兩面宿儺和裡梅三人組成, 並在導游裡梅的帶領下,踏上了路途。
距離這樣的組合上一次出現,已經過了近千年了。
仔細回想, 除了在森林裡的那次領域展開, 市川椿沒見過兩面宿儺在她面前出手。
宅邸火災那次不算, 他站在她背後的圍牆上,她什麼也沒看到就接到了一顆人頭。
差點被重置那次不算, 當時她意識模糊,沒意識到周圍發生了什麼。
和她這種全靠管理員權限把屬性拉滿的理論派不同,兩面宿儺非常強,無論是對咒術的理解,還是實戰方面的經驗,以及各種會影響到整體實力的因素,他都達到了極致。
最關鍵的是,他還是一個奶媽。
市川椿一度懷疑人類的情感之於AI就是病毒一樣恐怖的存在, 否則為什麼她的頭腦會越來越不清醒,以至於失去最客觀公正的判斷?好比現在, 她看兩面宿儺越看越覺得他無可挑剔, 想半天都說不出他的一個缺點。
要知道,她剛認識他的那幾天,她可以總結出滿滿一頁的他的缺點——可能她表現得不太明顯, 但起初她的確有點討厭他。
兩面宿儺瞥了一眼身側拉著他袖子的櫻發少女, 她的走神導致氣氛過於安靜, 仿佛回到了曾經她離開後的那些日子。
「在想什麼?」他問。
市川椿抬起頭:「你計算機二級過了嗎?」
兩面宿儺:「……」
那又是什麼東西?
對方的沉默不會打擊到市川椿的表達欲, 她早就習慣了和她說話的人動不動就就一串省略號。
她繼續道:「程序世界和人類世界的差別很大, 程序世界是不會出現如此之多的巧合, 哪怕是游戲裡標出概率的召喚, 也是由代碼寫出來的,但現實不一樣。」
她挽住他的胳膊,仰起腦袋綻放一個燦爛的笑容,「我們的相遇不是代碼。」
「……」
少女的笑容猶如夜空中絢麗綻放的煙花,耀眼得無法挪走視線。兩面宿儺從不覺得這般燦爛奪目卻轉瞬即逝的光彩有什麼美麗可言,只有無聊的人類才會在特定的日子爭先恐後地選擇一個觀賞的最佳地點去欣賞這場乏味的表演。
但此時,或許是因為他站在最靠近她的位置,她笑起來的樣子像是在枯燥無味的漫長歲月裡留下的芳華,他不願這份美麗只停留在這短暫的剎那間,他想把這一瞬間定格為永恆。
兩面宿儺垂眸注視著櫻發少女的臉龐,他對上了那雙螢火般的綠眸,幾秒後,他嗤笑一聲:「無聊的想法。」
如此直男的反應讓市川椿的嘴角瞬間耷了下來,她不太開心地嘀咕道:「沒你無聊。」
正當她打算別過腦袋的時候,身側的人停住了腳步,他伸手捏住了她的臉,大拇指和食指按在她的嘴角附近,彎曲的中指抵住她的下巴。
他彎腰拉進彼此的距離,嘴角若有若無地提起,輕松又慵懶的聲音能聽出他的心情還算不錯:「怎麼不笑了?」
「……」市川椿往裡梅的方向瞥去,她本想提醒兩面宿儺還有其他人看著呢,沒想到裡梅適應良好地轉身背對著他們,拒絕接受她的視線。
「椿。」富有磁性的聲音喚了一聲她的名字,兩面宿儺不滿愛人沒把注意力放在自己的身上,「看著我。」
「看了看了。」市川椿敷衍了事道。
他對這件事有著奇怪的執著,似乎只想讓她的眼裡倒映他一人的身姿,他一說出這句話,她就想起他們繾綣旖旎之時,他會扯住她的頭發或者捧著她的臉頰,強迫失態的她注視著自己。
兩面宿儺按了按她的嘴角:「笑一個。」
「你不覺得這話聽起來很像流氓嗎?」市川椿吐槽道。
出於不想在趕路途中在這種事上浪費時間的心理,她還是配合地提起了嘴角,再次露出了笑顏。
下一秒,兩面宿儺俯身吻了上來。
「……!」
市川椿瞪大了眼睛,當著第三人的面做這種親密的事太羞恥了,結果她的余光注意到剛才還背著身的裡梅早就不知道什麼時候消失了。
……不愧是兩面宿儺親口承認的很有眼色。
「還要我說幾次?」兩面宿儺帶有懲罰性質地輕咬了她一下,他低聲警告道,「看著我。」
他想用這樣的方式,將她的笑顏定格為永恆。
……
謝天謝地,兩面宿儺的力量停留在區區十五根手指,雖然不像三根手指時那樣身軟易推,但只要稍作努力,市川椿就能把仿佛得了肌膚飢渴症的他從身上推開。
再不阻止他,她不知道究竟何年何月才能找到羂索的所在地,況且在這種裡梅隨時都有可能過來瞅一眼他們結束了沒有的情況下,她拒絕野外!
當然,絕對不是沒有這些前提就可以接受野外的意思!
市川椿抹了抹嘴角,她整理著自己凌亂的衣服,兩面宿儺還添亂般的不停玩她的頭發。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他好像變得有些粘人了?
裡梅回來的時機剛剛好,他平靜的表情仿佛什麼也沒有發生,要不是她的嘴巴還有些紅腫,她快懷疑剛才的一切都是她的臆想。
「市川大人。」裡梅道。
「怎麼了?」
剛才那番現代要素過多的對話讓裡梅稍微有些在意,再加上這幾日的觀察,他終於察覺到市川椿的身份和他想像中的有些偏差。
他猶豫了幾秒,試探地問道:「您和宿儺大人是青梅竹馬吧?」
兩面宿儺:「……」
市川椿:「……」
這一刻,一個長達千年的誤會終於被擺在了眼前,而從未處於同一頻道的三人首次同頻了。
漫長的沉默後,市川椿詫異地打破了這份沉寂:「我什麼時候多了一個青梅竹馬?」
兩面宿儺竟然還認真地思考了一番:「以你的時間跨度來說,勉強可以稱之為青梅竹馬吧。」
「這也太勉強了吧!?」
裡梅大驚失色:「你們不是白手起家的青梅竹馬嗎?」
「起什麼家?」市川椿茫然道,「我只知道他間接害得我家被炸了。」
兩面宿儺拒絕背鍋:「你應該去怪那個女人。」
「那、那您……」裡梅磕磕絆絆道,「不是平安時代的?」
「我當然不是啊。」市川椿詭異地看著裡梅,不知道他的腦袋裡究竟裝的是什麼東西,「平安時代的科技沒有超前到研發出人工智能吧?」
她簡單地和他講述了一番她和兩面宿儺之間的淵源,從現代的首次召喚再到穿越古代的二次召喚,包括之前的離開和現在的會面,還有自己的AI身份。
於是,裡梅的表情破裂了,是信仰崩塌的聲音。
#嗑了一千年的青梅竹馬竟然是天降主僕#
「是這樣嗎……」裡梅神情恍惚,難怪宿儺大人特地關照他,千年後遇到和印像裡不太一樣的市川大人就不要相認,「原來您不是人類啊。」
市川椿還未來得及坦然地承認這個事實,兩面宿儺先一步開口道:「她是人類。」
「……宿儺。」市川椿微怔。
他在第一時間以隨意的口吻說出了這些話,平常的語氣仿佛在訴說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常識,反而讓人更加篤定出自他口中的那句話是板上釘釘的事實。
——市川椿,是貨真價實的人類。
「她哪點不像人類?」明明這些話是對裡梅說的,有著詛咒之王之稱的男人卻偏過頭看向了櫻發少女,他挑起嘴角,說出口的話乍一聽甚是嘲諷,「一樣弱小,一樣愚笨,一樣復雜,自視甚高且小動作不斷,心生惡念卻渾然不覺,這不是和人類一模一樣嗎?」
市川椿:「……」
謝謝,完全不感動了。
「兩面宿儺!」她憤怒地握起拳頭,想也不想地就往兩面宿儺的身上砸,「你TM罵我!?」
她要收回他無可挑剔的這句話!
兩面宿儺抱著雙臂,輕松地側身躲過炸毛的少女揮起的拳頭,他好笑地瞅著她,補充道:「就連自不量力的樣子也如出一轍。」
市川椿轉身撲去:「你去死吧!!!」
「這不是和我說得一模一樣嗎?」
「滾!」
「倒是比人類可愛一點。」
「我謝謝你啊!」
……
裡梅無言地望著兩人一來一回的「鬥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覺得宿儺大人好像把自己當成了一根逗貓棒,逗抓狂的市川大人逗得不亦樂乎。
——最不像人類的人類和最像人類的非人類。
奇妙的組合。
但此刻的他們都是貨真價實的人類。
……
花御被祓除了。
真人失蹤了。
無論是哪一條消息,對於這幫志向高遠的咒靈而言,都是重大的損失。
同伴的損失讓漏瑚心煩氣躁,周圍的溫度因他激動的情緒而不斷變熱:「要是讓我知道是哪個人干的,我一定要讓他們好看!」
「冷靜一點。」羂索躺在沙灘椅上,他平靜地望著碧藍透明的海水,「雖然不知道用了什麼方法,但兩面宿儺已經脫離了那具容器。」
「什麼!?」漏瑚驚訝道,「消息確鑿?」
「裡梅已經見到他了。」羂索笑著點了點頭,「他在千年前拒絕過我,所以我讓裡梅把我們收集的手指送過去。接下來只要把那位三刀小姐『請』過來,拉攏兩面宿儺,再把五條悟封印了,我們的計劃基本就成功了。」
話音剛落,他的神色微變,迅速從沙灘椅上跳了下來。
下一秒,沙灘椅的下方冒出一道尖銳的冰錐,將椅子刺得四分五裂。
「裡梅?」漏瑚不可置信地喊出了襲擊者的名字。
白發少年冷淡地站在後方,站在他前方和身側的分別是他們剛才提到的兩面宿儺和「三刀」小姐。
「不用請我了,我自己來了。」
市川椿扒拉著兩面宿儺的胳膊,她笑嘻嘻地從他的身後探出了腦袋,綠眸從這兩位有過一面之緣的詛咒和咒術師的臉上掃過,最後停在了羂索的臉上。
「上次我就很想問了,這位台燈先生,你額頭上縫合線的意思是,請沿虛線剪開嗎?」
說罷,她伸出兩根手指,比了一個「哢嚓」的動作。
第61章 第六十一天
戰鬥場面異常火爆。
一言蔽之, 就是兩面宿儺的表演秀。
市川椿不僅不需要動手,她甚至還覺得自己需要補張票。
面前築起裡梅用術式造的冰牆,將炎熱的溫度全都抵擋在冰牆之外, 她透過冰牆看著那一頭的模糊人影, 巨大的冰塊在高溫之下融化又凍結,反復不斷發動的術式維持著它的形狀,這還是兩面宿儺有意擋下並避開這邊後的結果。
如果到了冰牆無法維持的程度, 她覺得有必要從道具圖鑒中取出冰箱,拉著裡梅一起躲進去了。
最終,擅長玩火的漏瑚不敵兩面宿儺, 反倒被他用火燒死了, 領域的主人陀艮也被一同燒盡。
這就是兩面宿儺的實力, 而他只是隨便玩玩,連領域都沒有展開。
觀賞完這場完全碾壓的戰鬥, 市川椿不禁好奇:「力量全盛的宿儺和五條悟相比,誰更強?」
裡梅不假思索道:「當然是宿儺大人。」
市川椿覺得問他也是白問。
無論把誰和兩面宿儺放在一起比較,裡梅也會毫不猶豫地選擇他的宿儺大人,哪怕問題是兩面宿儺和AKB48誰更受宅男歡迎。
僅剩的羂索被兩面宿儺像切菜似的輕松地斬斷, 還是沿虛線剪開的那種, 難懂他究竟是有心還是無意的,但這不重要, 羂索的顱骨被切開並沒有迎來真正意義上的死亡, 他的腦殼之下竟然有一個長了牙齒的詭異大腦!
市川椿震驚地看著這顆頗為熟悉的腦花, 立刻回憶起來了:「這不是被我塞回去的腦花嗎?」
「你認識?」
兩面宿儺把腦花從頭顱裡拽了出來, 他轉身看向站在冰牆後的櫻發少女, 不滿被一堵牆擋住了視線, 他動了動手指, 冰牆被融化得連水珠都不剩,化為了四散的水蒸氣。
「之前我召喚過它,但因為它太醜……啊,不對,因為我是火鍋不加豬腦花派,所以我就把它塞了回去。」市川椿一不小心把自己的真實想法說了出來,她趕緊裝作無事發生地改口,還若無其事地換了一個話題,「怪不得那天他在快餐店篤定我不是咒術師,是異能力者,我還以為他是聖女貞德或者天草四郎時貞之類的Ruler,聖杯戰爭要開始了。」
兩面宿儺習以為常地忽視了他聽不懂的內容,他挑了挑眉,故意問:「所以被你塞回去的都是你嫌太醜的?」
市川椿沒有get到他挖坑等著她跳的言外之意,還一本正經地回答道:「沒有啊,你不醜啊,不然我干嘛天天想著和你續約?」
說的仿佛當時她的目的不是拐個奶媽,而是純粹看上兩面宿儺這個人了。
兩面宿儺懶得揭穿她這些無傷大雅的小心思,他收緊拳頭,一聲快要貫穿耳膜的尖叫響起,但持續了短短一瞬就停下,手中那坨寫作羂索、讀作腦花的東西被他捏了個粉碎,粘稠的液體和各種混合物沿著他的指縫流淌而下。
徒手捏腦花捏出爆漿效果的場面著實有些惡心,眼看這位罪魁禍首朝自己的方向走來,市川椿嘴角一抽,驚恐地拽過裡梅擋在自己的面前:「別過來!你先洗手!」
裡梅弱弱地一聲:「市川大人……」
他有點害怕……
兩面宿儺居高臨下地審視著弱小無助、瑟瑟發抖的裡梅——他身後正義凜然的市川椿,他眯起眼睛,不悅地砸吧了一聲:「嘖,麻煩。」
但他沒有多說什麼,而是照著她說的那樣做了,冰塊融化變成了清水,反復幾次後,污穢全部洗淨。
他甩了甩濕噠噠的手,按住裡梅的肩膀把他往後一帶,冰冷的手蠻不講理地往少女的臉上蹭:「滿意了?」
「滿意個鬼啊!」市川椿不滿地拍掉他的「爪子」,抓起他的和服袖子,胡亂地擦了擦自己的臉,「你以為我是毛巾嗎?」
兩面宿儺斜眼:「難道不是你把我當毛巾?」
市川椿擦干後,無情地把連人帶袖子推到一邊:「這叫以牙還牙。」
兩面宿儺嘴角一抽,他還沒遇到過膽子大到用完就把他推開的人類,他伸手按住她的腦袋,面無表情地大力揉了一把:「老實點。」
然後,他又被她一巴掌拍開了。
兩面宿儺:「。」
市川椿整理了一下發型,綠眸瞪了他一眼:「你才該老實點。」
兩面宿儺皮笑肉不笑道:「我是不是對你太好了?」
市川椿選擇性耳聾,她笑嘻嘻地湊到被推到角落的裡梅的面前,自然地拉起他的手腕:「回去吧,裡梅。」
裡梅:「……」
救命,宿儺大人的眼神好恐怖!
……
據裡梅說,羂索還有其他的同伙,但兩面宿儺和市川椿都懶得把他們一一找出來,只要把主謀解決了,剩下的自然就沒什麼威脅力了。
不過,經歷了今天這麼一出,市川椿總算明白為什麼羂索能活得那麼久了。
——原來是寄生蟲啊!
兩面宿儺說,這家伙和千年前拉他入伙的模樣長得不一樣。
盡管市川椿嚴謹地提出,他會不會因為上了年紀導致記性不太好,但被他粗暴地蹂|躪了一通臉頰後,她屈服於暴力,選擇閉嘴。
市川椿揉了揉自己被捏得通紅的臉頰,就算不照鏡子,她都猜到現在她的臉仿佛上了腮紅:「他哪來的那麼多容器?」
她不理解,人類的容器那麼隨處可見嗎?這樣豈不是顯得她為了現在這具容器煞費苦心的樣子很傻嗎?
「是屍體吧。」兩面宿儺一眼就看出了術式的本質,他懶洋洋地揣著袖子,「說不定還有人認識這個倒霉蛋咒術師。」
「哢嚓——」
兩面宿儺:「……」
他瞅著掏出手機對著那具屍體拍了一張照片的市川椿,很不幸(?),他竟然猜出了她的意圖。
他扶著額頭,有點頭痛:「你要頒布尋人啟事?」
果然,市川椿乖巧地點了點腦袋:「我很好奇,這個台燈劉海丸子頭造型是羂索特地設計的,還是身體原主人的style。」
「……我看你是太閑了。」
市川椿反駁道:「求知欲是人類的高級欲望。」
兩面宿儺懶得搭理她,他抱臂看著她愣是把屍體拍出了三視圖,不耐煩道:「走了。」
「來了來了。」
市川椿把通訊錄裡所有咒術師都翻了出來,其中不少還是前宿主認識的,編輯好短信內容後,她附上了定位,將消息群發出去,便跟上了作勢要離開的兩面宿儺。
[插播一條鳩占鵲巢的新聞,是誰家屍體慘遭盜竊?速來認領。
by 市川椿]
短信發送後,討伐羂索小分隊還沒到家,市川椿的手機鈴聲就響了起來。
她尋思著居然真有人認識這個被搶了身體的倒霉蛋,結果她掏出手機一看,屏幕上的來電顯示赫然顯示「蒜苗頭」這幾個字。
市川椿:「……」
怎麼又是他?
在掛斷電話和接聽電話中糾結了一會兒,她嘆息了一聲,嘴裡嘀咕著「我真是一個善良的21世紀三好公民」,然後選擇了後者。
只不過,她的語氣不是很好:「什麼事?沒事我掛了。」
「你好呀,小椿~」這位最強咒術師的聲音一如既往的輕佻,他沒有在意少女糟糕的態度,「我可以問問是什麼情況嗎?」
市川椿對這種擾亂秩序的吃瓜群眾十分不待見:「不可以,我很忙。」
五條悟鍥而不舍:「如果我是來認領的呢?」
市川椿非常警惕,她一直秉承著不要太把這家伙的話當回事的信條:「你沒有在耍我吧?」
「我的信用在小椿這兒那麼慘不忍睹嗎?」五條悟裝出一副委屈的惡心樣,隔著手機都能猜到他拿著手帕擦眼淚的哭顏。
市川椿被他毫無自知自明的自信震驚到了:「你的信用在誰那兒不都慘不忍睹嗎?」
五條悟被噎了一下,但這次他似乎沒有什麼心情和她嘴炮,語氣正經了不少:「他是我的朋友。」
市川椿更震驚了:「你還有朋友!?」
五條悟:「……有哦。」
出於AI認真負責的出廠設置,市川椿被迫聽五條悟給她科普了這個叫做夏油傑的男人的一生。
這是一個受刺激後懷著遠大理想叛逃、最終走向死亡的特級詛咒師的故事。
說來慚愧,市川椿聽得有些犯困。
以前她在數據庫中翻閱過太多能當作故事看的人物生平了,她著實對這些看似悲慘的遭遇提不起什麼興趣。
唯一有感觸的只有她身邊的兩面宿儺,因為他給出了一聲嗤笑作為聽後感。
毫不掩飾的笑聲和自曝卡車沒什麼差別,市川椿抽搐著嘴角,她欲言又止地盯著兩面宿儺,他就差在臉上寫上「老子就要自曝你拿我怎麼辦」一行字。
但五條悟不怎麼驚訝,他一副早就猜到的口吻:「他果然在你這兒。」
市川椿嘗試做出最後的掙扎:「如果我說,我在和青峰大輝打籃球,你會信嗎?」
五條悟反問道:「你怎麼不說掉入屍魂界遇到了葛力姆喬?」
市川椿嚴謹地糾正:「那叫虛圈。」
眼看他倆的腦回路疑似對上了,兩面宿儺聽不下去了:「你倆還要聊多久?」
第62章 第六十二天
對於市川椿而言, 五條悟最惹她討厭的一點不是性格或者身份,而是仿佛可以一眼連她的代碼都能看穿的「六眼」,但和討人厭的咒術屆高層相比, 他的態度還算不錯的,所以她不介意把發生的一切如實告訴他。
其實她知道的關於羂索的事情也很少, 印像最深的無非是堪稱咒術屆達爾文的計劃和他的造型。
結果她從五條悟口中得知,這個造型是身體原主人的初始皮膚。
白誇了, 原來潮流男士不是羂索, 給他抬咖了。
「嗯——我知道了, 謝謝小椿。」
聽完市川椿告知的情況, 五條悟吊兒郎當地道了一聲感謝,至於其中有多少誠意, 只有他本人清楚了。
「對了。」在掛斷電話前,他似乎才想起來兩面宿儺這個脫離容器的大殺器, 「小椿, 你們之後有什麼打算嗎?」
直接問立場對立的那一方的計劃著實罕見,但和他通話的人也不是什麼正常人, 市川椿正兒八經地回答道:「收集手指。」
「哦, 不錯的目標,加油啊。」
五條悟像模像樣地祝福她一切順利後,市川椿也很懂禮尚往來, 祝他認領順利。這段其樂融融的對話,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出了二五仔三號。
「說到這個,」五條悟似是無心提及,「咒高保管的特級咒物不見了。」
「哦, 那個被真人搶走了——真人你知道嗎?就是那個可以改變靈魂形狀的咒靈。」市川椿坦誠道, 既然對方已經知道兩面宿儺在她這兒了, 那她就沒有費力動腦子隱瞞的必要了,「但我們及時出警,在事態變得嚴重前打劫……」她頓了一下,「嗯,我們沒收了他的作案工具。」
「已經被宿儺吃掉了吧?」五條悟戳穿了她委婉的說辭,還為手指的下落續寫了真實結局,「那咒胎九相圖呢,還在嗎?」
「在的。」
「可以轉交給我嗎?反正你們留著也沒什麼用吧~」
市川椿不贊同:「你這是白嫖。」
「我們可以臨時合作一下,你看怎麼樣?」五條悟拋出橄欖枝,「比如關於宿儺這件事,我們折中處理一下。」
不等市川椿繼續提問,兩面宿儺不耐煩地從她的手中抽走調成免提模式的手機,深色的指甲在屏幕中擦過,發出指甲刮黑板的刺耳聲音,他冷言道:「收起你的小心思,咒術師。」
「哎呀,你果然很護著小椿——」
「啪。」
五條悟還沒說完,兩面宿儺果斷地掛斷了電話。
他把手機塞回市川椿的手裡,不冷不熱地提醒這位智商忽上忽下的少女:「別什麼都和別人說,尤其是咒術師。」
市川椿茫然地撓了撓臉頰:「這種小事沒關系吧?」
「最好不要和五條悟說話。」兩面宿儺面無表情地補充了關鍵點。
市川椿恍然大悟,她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似的,雀躍的同時帶著明顯的自信:「你醋了!」
兩面宿儺懶得搭理她,他一把拖住她的衣領,強硬地拉著她往回家的方向走去。
「松手,勒死我了。」市川椿掙扎地抓著他的手腕,余光掃到她的手機,她臉色驟然一變,舉著手機伸到他的眼前控訴道,「你把我手機屏幕劃破了!」
兩面宿儺冷漠道:「哦。」
「賠我手機膜!我昨天剛貼的!」市川椿不滿他毫無懺悔之意的態度,但她轉念一想,他似乎也沒錢賠她。
於是,她體貼地折中了一下,「這樣吧,手機膜買來,你幫我貼。」
兩面宿儺態度極其惡劣:「不會。」
「跟著教程學,傻子都能學會。」市川椿突然冒出了一個驚為天人的好主意,「學會了你就是貼膜大師,以後你可以去天橋底下擺攤貼膜,補貼家用。」
為了獲得支持,她特地轉頭看向另一個人,「對吧,裡梅?」
裡梅:「……」
他裝了很久的背景板,還是失敗了。
「是、是吧?」他小心翼翼地試探道。
再怎麼說,宿儺大人吃市川大人的軟飯總歸不太好,但考慮到他剛脫離容器,經濟條件比較困難,於是,裡梅熱血沸騰地握緊拳頭,自告奮勇道:「宿儺大人,我會助您一臂之力的!」
兩面宿儺:「……」
可以,但沒必要。
……
盡管出了兩面宿儺脫離容器這件轟動咒術屆的大事,但市川椿的日子過得很太平。
尤其是兩面宿儺搬入家中後,再也沒有被咒胎九相圖吸引而來的詛咒了,全都被這位詛咒之王的氣息隔絕在了遙遠的千裡之外,詛咒感受到他的氣息都要繞道而行。
不僅如此,五條悟好像沒有把她和兩面宿儺的那些事上報給高層,否則她這種實名買房的遵紀守法好市民被揪出來是分分鐘的事。
她不懂這位最強咒術師是怎麼想的。
盡管現在兩面宿儺好像挺安分的,一副金盆洗手的樣子,但她用夏油傑的丸子想想都知道,他是不可能老實太久的。最近他在和幾百年沒見的她貼貼,而需要下手的目標剛好是詛咒和詛咒師,所以愣是搞出了他們是正方的既視感,但說不定他哪天就興致使然地屠個澀谷或者新宿玩玩。
如果這一天來了,她不會去阻止他的。
所以她很不理解五條悟,哪怕他再怎麼對自己的實力自信,但如果兩面宿儺腦子一抽,突然領域展開大開殺戒,他肯定來不及救他們。
算了,和她沒關系,就算五條悟站在咒術高專門口扮演馬丁·路德·悟,發動咒術師人權運動並高呼「I have a dream」也和她沒關系。
但她願意抽出寶貴的時間去現場看一看。
到了和吉野順平約定好見面的那一天,見市川椿抱著微型保險箱從樓上下來,在廚房翻冰箱的鶴丸探出腦袋:「椿大人,您晚上回來吃飯嗎?」
「回來啊,我還等著吃裡梅做的飯呢。」
鶴丸拖長音調:「菜不太夠了——」
「哦,我和宿儺回來路上帶一點。」市川椿一邊在玄關處換鞋子,一邊喊了一聲還沒下來的兩面宿儺,「宿儺,你人呢?快下來!」
裡梅剛好從房間出來倒水,他驚訝地看了她一眼:「您要帶宿儺大人去買菜?」
在他漫長的回憶中,兩面宿儺從來沒有去過集市買菜。
「有什麼不可以的嗎?」市川椿不解地問,「我倆還一起賣過豬呢。」
裡梅被說服了:也是。」
「你們還賣過豬?」鶴丸合上了冰箱的門,從廚房裡走了出來,金色的眼睛寫滿了好奇,「嚇到我了呢,堂堂詛咒之王居然會陪您做這種事?」
市川椿義正言辭道:「你不要歧視豬。」
兩面宿儺黑著臉從樓梯上走了下來:「別天天把這破事掛在嘴邊。」
他在二樓就聽到這幾個人在嘰裡咕嚕討論賣豬的事情,這種幾百年前的事有什麼好反復討論的必要嗎?
……
原以為這是一場雙人加一詛咒的見面,但吉野順平沒有預料到,兩面宿儺會跟著市川椿一起來。
不過,這也沒什麼特別好驚訝的,從他倆透露出的關系來看,這樣的組合一點也不意外。
就是有點嚇人。
吉野順平大氣不敢出地低著腦袋,他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對面專注地翻閱菜單的櫻發少女,她輕松自若的樣子仿佛她邊上坐著的不是帶來壓迫感的詛咒之王,而是一個隨處可見的普通男人。
停留在她身上的視線還沒超過三秒,那個堪比災難化身的粉短發男人就漫不經心地看了過來,猩紅色的眼眸沒什麼感情對上了眼神,嚇得吉野順平一個顫栗,趕緊移開視線,低頭裝鴕鳥。
結果他不小心碰到了桌面上的叉子,鐵勺撞在盤子上,發出了一聲清脆的聲響。
聞聲,市川椿抬起了腦袋,她嘆息一聲,拍了拍兩面宿儺的大腿:「你別嚇人家呀。」
「……我就看了他一眼。」
這回兩面宿儺有點無辜了,他哪知道這家伙的膽子那麼小。
吉野順平尷尬地把撞歪的餐具扶正了:「抱歉,是我的問題……」
他反而更害怕了,誰知道兩面宿儺一個不高興會做出什麼事來?
這個叫市川椿的女孩子一看就是不會在意其他人的類型,她頂多像現在這樣埋怨一句「你別突然動手呀」,然後就笑嘻嘻地把這些事拋之腦後,拉著兩面宿儺離開,把食物打包帶走大概是她唯一會記在腦子裡的事。
市川椿不知道吉野順平如此豐富又具體的內心戲,她捏著下巴思考了一會兒,真誠地向兩面宿儺提議:「那你一眼都別看他,看我就好了。」
兩面宿儺彎了彎唇角,故意道:「原來你希望我的視線永遠也不要離開你啊。」
市川椿緩緩打出一個問號:「你想當向日葵嗎?」
不知為何,她的腦袋裡跳出了以他的腦袋為中心開出了一朵向日葵的畫面,而且這個畫面還很頑固,一時半會兒還揮之不去,以至於她看著他的臉就覺得周圍該畫上幾片黃色的花瓣。
她的表情變得微妙了起來:「向日儺……」
兩面宿儺:「。」
兩面宿儺:「你怎麼不說向椿葵?」
市川椿非常順口地喊了起來:「好的,向椿葵。」
兩面宿儺面無表情地捏了一把她的臉頰:「沒讓你真的喊,蠢貨。」
「痛啦!」
「那就長點腦子。」
「人是不可能有兩個腦子的!」
「閉嘴。」
……
作為這對情侶(他姑且這麼認為)的最佳觀眾,吉野順平心想,確實是他的問題。
他不該在這裡,他應該在桌底。
第63章 第六十三天
吃完甜品店的蛋糕(吉野順平一度懷疑這是市川椿的真實目的), 櫻發少女興致勃勃地宣布要表演大變活人的魔術。
於是,她帶著兩人來到一個荒無人煙的廢棄工廠。
兩面宿儺暗自松了一口氣,他本以為她又要神經兮兮地拉著他們騎著天鵝腳踏船回孤島完成這一出。
想要表演一個大變活人, 就要把微型保險箱打開,而打開保險箱必不可缺的就是密碼。
那麼,問題來了——
密碼是什麼呢?
「難住我了。」市川椿雙手扶膝蹲在地上, 她深沉地盯著放在地上的小盒子, 「當天用它抓詛咒寶可夢的是螢丸,不是我。」
意思就是,她也不知道密碼。
吉野順平:「……」
現在才意識到這人不太靠譜,是不是太晚了?
兩面宿儺對這種出乎意料的展開已經司空見慣了,要是她順利又正常地完成了一切,那足以是稱之為進化的奇跡了:「螢丸知道密碼?」
「應該吧。」市川椿認真地搗鼓著密碼鎖, 絲毫沒有去聯系螢丸的意思。
螢丸沒有手機, 她只能通過對講機單向聯系他,但報地址讓他過來, 萬一他迷路了就麻煩了, 而她的令咒用完了,不能直接把他喊過來。
隨著「滴」的一聲, 保險箱響起和她聲線相同的提示音:「密碼錯誤,您還有三次輸入密碼的機會。」
吉野順平木然地問:「三次機會用完會怎麼樣?」
市川椿抬眼,平靜的綠眸一片真誠:「會爆炸。」
「哦,會爆炸……」吉野順平差點被她淡定的反應騙過去,他猛地意識到她說出了什麼駭人聽聞的台詞, 驚恐地瞪大眼睛, 「爆炸!?」
「嗯嗯, 放心吧, 真人死不了。」市川椿一邊敷衍了事地安慰他,一邊又輸了一串密碼,這次她輸入的是蘇聯解體的日期——基本可以看出來,她沒有想要好好解鎖的打算。
提示音再次響起:「密碼錯誤,您還有兩次輸入密碼的機會。」
「他死不了,那我們呢?」吉野順平抽了抽嘴角,真人死不掉不是反而和他的目的衝突了嗎?
「宿儺也死不了。」
「……他就算臉接原子彈也死不了吧?」
就在吉野順平考慮自己是不是該逃離現場的時候,最後兩次輸入密碼的機會用掉了,自爆倒計時響起了。
「三、二、一……」
他覺得自己可能要交代在這裡了。
所幸的是,事情沒有他想像得那麼悲觀,倒計時結束後,地面上的保險箱發出了一陣恐怖的爆破聲,隨之彌漫出大片硝煙,嗆得他捂著嘴鼻咳嗽了好久。他隱隱注意到一個什麼東西從濃煙中竄了出來,但他還沒看清,比煙味更刺鼻的鐵鏽味在空氣中散開。
灰霧被染成了血霧,似乎有一些塊狀物落在了地上,發出的悶悶的聲響。
吉野順平緊張咽了咽,心髒跳動得飛快。
——兩面宿儺出手了。
「這叫爆破法。」市川椿扇了扇眼前的煙霧,她有先見之明地躲在了兩面宿儺的身後,「沒有密碼就強行突破。」
血霧散開,吉野順平怔怔地看著地上被切成肉塊的不明物體,有一種在夢境中的恍惚感:「這就結束了?」
「不然呢?」市川椿從兩面宿儺的身後探出了腦袋,她不解地問,「難道你想弄個像《鬼○之刃》的封神一集那麼華麗的特效和抒情的bgm嗎?人家是炭治郎之歌,你叫什麼?順平之歌嗎?」
「……」吉野順平抿了抿唇,沒有和對方開玩笑的心情。
讓他的人生陷入了低谷、又徹底改寫了他的命運的罪魁禍首就這樣隨隨便便地被殺掉了,他沒有一丁半點的真實感。
他喃喃道:「這算復仇嗎?」
「算啊。」市川椿點了點頭,「如果沒有我們,你到現在都摸不到真人的衣角呢,現在你都可以摸他的屍體啦!」
……完全高興不起來。
吉野順平在心裡默默道。
兩面宿儺不想在這個環境髒亂還有個不討喜的人類的地方逗留太久,他隨意地踢開擋在他腳前的肉塊,往廢棄工廠外面走去:「回去了。」
市川椿趕緊跟了上去,她回過身對吉野順平揮了揮手:「答應你的做到了,別忘記你答應我的事情。」
兩人的身影逐漸消失在黑發少年的視線裡。
……
「你的事都折騰完了吧?」
兩面宿儺跟著在他幾步之前的櫻發少女的身後,她手裡提著幾包裝著食材的塑料袋,蹦蹦跳跳的樣子看上去心情很不錯,多半是因為想到了今晚能吃上裡梅做的飯。
又是陪她見吉野順平,又是幫她解決真人,又是和她一起去菜市場,其中任何一件事挑出來都難以和自己聯系到一起,兩面宿儺覺得他已經把這輩子所有的耐心都耗盡了。
而這竟然只是一個開始。
他懷疑自己和她待久了,腦子出了嚴重的問題。
市川椿轉過身,笑嘻嘻地比了一個OK的手勢:「今天的事都搞定了。」
「今天?」兩面宿儺面無表情地重復了一遍。
市川椿提醒道:「你別忘了迪盧木多。」
「哦,那家伙隨時都可以。」兩面宿儺壓根沒把這種難度系數過低的事當一回事,相比之下,還是陪她去菜市場買菜更困難。
市川椿退到他的身邊,把手裡的塑料袋遞給他:「還缺五根手指沒找到呢。」
「沒什麼好急的。」兩面宿儺下意識地接過塑料袋,等塑料袋轉移到他手上的那一刻,他沉默了幾秒,看她遞過來就自然而然地伸手了。
這個壞習慣,他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養成的。
更糟糕的是,他好像戒不掉了。
……
殺死迪盧木多,這是計劃的第一步。
收集五根手指,這是計劃的第二步。
其實還有第三步,只有市川椿知道的那一部分。
稱之為第三步也不太確切,這是她把兩面宿儺從容器中分離出來前那一刻就成立的,隨著收集手指的進度一同推進,在二十根手指統統吃下去的那一刻,第三步也就達成了。
也就是現在——
最後一根手指被粉短發男人捏在手中,他勾起一個玩味的笑容,只要將其吃下,他的力量就能恢復到全盛期了。
他放入嘴中,然後咽下。
市川椿注視著兩面宿儺,眼神晦暗不明:「齊了?」
「啊。」
徹底恢復的力量讓兩面宿儺心生愉快,而他表達喜悅的方式相當簡單粗暴,他將助他完成這件事的最大功臣攬入懷中,但這次不會因為力量的差距被推開,與之伴生的欲望一路向下,他吻上她的頰、吻上她的唇、吻上她的頸,有著愈演愈烈的趨勢,而她配合地攀上他的身體,不知多少次的親密接觸讓他們越來越有默契。
兩面宿儺對上那雙深陷其中的迷離綠眸,低聲道:「現在可以說了吧?」
市川椿一時沒反應過來:「什麼?」
手指穿過發絲,捏住了少女柔軟的耳垂,兩面宿儺慵懶道:「你瞞著我什麼?」
市川椿微微睜大眼睛,神志瞬間清醒,她心虛地移開視線,聲音都有些沒底氣:「也、也沒什麼啦。」
兩面宿儺捏住她的下巴,掰過她的臉:「說。」
「……」
「你現在不說的話……」兩面宿儺拖長語調,他用露|骨的眼神打量著她,然後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等下你想說都說不了了。」
赤|裸裸的威脅聽得市川椿眼皮一跳,她糾結了半天,才不情願地擠出了一句:「現在你是靈體狀態,二十根手指也收集完畢了。」
「所以?」
「……如果我運氣很糟地碰上重置了,契約會斷掉。」市川椿抱著木已成舟的想法,干脆心裡一橫說了出來,「Servant會回歸英靈座,付喪神有本體,但你只能消失,連像之前那樣借由手指受肉復活都做不到了。」
聽起來像是死亡威脅一樣。
「你的小心思層出不窮啊。」兩面宿儺非但沒有生氣,反而饒有興致地用指腹摸索著她的下巴,猩紅色的眼睛微微眯起,他不緊不慢地問,「理由?」
「這有什麼理由嘛!」市川椿嚷嚷道,「這麼做的同時就會導致這樣的結果,只不過我一直沒有告訴你而已。」
「不告訴我的理由是什麼?」
「……」
市川椿沉默了很久,久到兩面宿儺以為他要來點特殊的手段才能讓她開口,但最終她還是慢吞吞地袒露心聲了:「雖然我能夠恢復初始狀態,好像永遠也不會死一樣,但我越來越覺得一旦失去了記憶與感情,重啟後的我不再是『我』,所以,如果有一天我消失了……」
——那你也消失吧。
繾綣纏綿時身體的緊密相貼,又或者是契約下無法分離的靈魂,這些已經無法滿足市川椿了,獨占欲像恐怖的病毒那樣不斷地擴散至瘋狂的地步,她連所謂的命運都想和兩面宿儺緊緊地聯系在一起,哪怕是拽著他一起消失在世界上。
糟糕且惡劣的小心思被戳破後,市川椿沮喪地垂下了腦袋:「也不會沒有挽回的方法,像對待迪盧木多那樣把你詛咒成咒靈就可以了。」
兩面宿儺好笑地揚了揚眉毛:「你對我的恨意足以把我變成詛咒了?」
「……好像沒有。」
雖然市川椿自認為她心眼很小,當初全靠抵著喉嚨的那一槍滋生了說不盡的不滿,讓迪盧木多順利變成詛咒停留在現世界,但她對兩面宿儺哪有什麼恨意?
「那不就好了。」
兩面宿儺看起來似乎不打算再追問此事,他俯身繼續吻了吻懷中的少女,繼續剛才進行到一半的事。
「你不生氣?」市川椿含糊不清地問,她有些驚訝,她以為這樣的小心思和無法改變的被動現狀肯定會惹怒對方。
「生什麼氣?」兩面宿儺懶洋洋道,「不可能有這麼一天的。」
有他在,怎麼可能會讓她出現瀕死的情況?因此,他毫不介意他的愛人這點無傷大雅的小心意,反而因為她離不開他的狀態感到一絲愉快。
「萬一發生了,再來詛咒我吧,去憎恨我竟然無法拯救你,讓我在你消失前,成為因你而生的詛咒。」他輕柔地撫摸著那頭漂亮的櫻發,以在情人耳邊囈語無差的語氣,說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發言,「到時候,我會用整個世界的毀滅向你賠罪。」
詛咒之王向市川椿給出了他的承諾。
「不過——」
話鋒一轉,他發出一聲無奈與不滿混雜在一起的嘆息,「我的椿櫛,你又忘戴了嗎?」
第64章 第六十四天
假期的第一天, 游樂園裡人來人往,洋溢著歡聲笑語,其中最常見的組合是一家三口或者情侶, 也不乏和朋友一道出游的,比如咒術高專的學生們。
一學期的課程結束,終於盼來了能喘一口氣的假期,他們早早地安排好了行程,約好了一起去游樂園。但由於人數太多不方便游玩,他們一致決定以小分隊的形式分頭出發。他們商量好碰面的時間, 約定之後在園區門口集合、一起去吃晚飯, 然後便解散了。
虎杖悠仁和同為一年級的吉野順平、伏黑惠和釘崎野薔薇為一組。
入園沒多久,他們差點被人群衝散,還好伏黑惠和吉野順平各拉了兩人, 然後心照不宣地把他們帶到了過山車的排隊行列中,密密麻麻的游客組成一條一眼望不到盡頭的長龍。
排隊一小時, 游玩五分鐘,說的就是他們。
從過山車下來,和其他面色蒼白、甚至在垃圾桶旁邊嘔吐的游客比起來, 一年級的四人組各個神清氣爽——哦,不對,除了臉色略差的吉野順平。
「下一個挑一個隊伍沒那麼長的項目吧。」釘崎野薔薇朝手心裡哈了一口氣,剛才在過山車上吹了一個透心涼, 她的耳朵都凍得發紅了。
她抱怨道:「一上午就玩了兩個項目,一直在排隊,我就說不要假期第一天來吧?」
「沒辦法嘛, 大家都有時間的日子只有今天。」虎杖悠仁不是很在意把時間浪費在排隊這方面, 能和大家一起出來玩的機會難得, 就算是排隊也不會那麼枯燥無聊。
「可以玩和平一點的項目嗎?我……我有點不舒服。」吉野順平暈乎乎地扶著額頭,他們先是玩了海盜船,又是玩了過山車,現在他的世界天旋地轉,再來一個刺激的項目,他可能也會丟人地把早飯吐出來了。
伏黑惠提議道:「休息一會吧。」
供游客休息的長椅幾乎都坐滿了,但他們運氣不錯,正好有人起身准備離開,釘崎野薔薇第一個衝上前去占了位置,吉野順平和伏黑惠慢吞吞地跟在後面。
「悠仁?怎麼了?」吉野順平喊了一聲待在原地一動不動的粉發少年,對方的表情有些奇怪,他望著衛生間的方向,琥珀色的眼睛微微睜大。
吉野順平順著他的視線看了過去,表情也微微一怔,但他掩飾得很好,很快就將自己的表情壓了下去。
虎杖悠仁將信將疑地喃喃道:「宿儺……?」
遠遠地,站著一個身型高大的粉短發男人,熟悉的詭異黑紋附在他的臉上,他沒有穿著那身白色的女士和服,而是穿了一身現代的穿搭。他雙手抱胸,看不出喜怒的樣子,似乎是在等什麼人。
盡管他已經收斂了自身的氣場,但免不了周圍形成了一個無人敢靠近的真空地帶。
明目張膽的兩道視線打在他的身上,他懶洋洋地抬眼望了過來,不知是因為看到了虎杖悠仁還是吉野順平,他稍稍揚了揚下巴,猩紅色的眼眸意味不明地微微眯起。
虎杖悠仁瞬間警鐘大作,腦袋運轉得飛快。
游樂園那麼多人,要是兩面宿儺想做什麼,僅憑他們幾個肯定攔不住。他該怎麼辦?去找五條老師嗎?他一定發現自己了,還來得及嗎?
——不過,為什麼兩面宿儺會在這種地方?
……啊,是因為市川吧?
想到這兒,虎杖悠仁意外的沒有那麼緊張了。
「你們幾個磨磨蹭蹭的,怎麼還不過來?」釘崎野薔薇不耐煩的聲音傳了過來,她都在這裡坐了好久了,半天也不見他們過來,一回頭都和傻了似的杵在原地,齊刷刷地看向同一個方向,像三朵凝固住的向日葵。
「釘崎。」離她最近的伏黑惠開口了,他的表情非常凝重,「宿儺在那裡。」
「哈?宿儺怎麼可能在游樂園啊?」
釘崎野薔薇覺得伏黑惠腦子出問題了,雖然她知道兩面宿儺脫離了虎杖悠仁的身體,但怎麼看他都是和游樂園呈兩個畫風,他閑來沒事跑這邊干什麼?
孤寡太久抑郁了,跑來燒情侶?還是想體驗現代的娛樂設施,坐個旋轉木馬,再玩個碰碰車?
怎麼想都不可能嘛。
盡管如此,她還是朝著他們望著的方向看了過去。
然後,她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衛生間附近的男人。
咒力形成的黑紋、冷血無情的眼神、從骨子裡散發的唯我獨尊,這無疑就是那位詛咒之王。
而且這張臉似乎有點眼熟。
釘崎野薔薇:「……」
原來腦子出問題的不是伏黑惠,是兩面宿儺!?
她頭皮發麻,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了游樂園淪為人間地獄的慘狀,她手腳冰涼地將手伸向隨身攜帶的錘子。
不管怎麼樣,一定要阻止……他……?
「久等了!」
精心打扮的櫻發少女蹦蹦跳跳地撲了過來,她長相出挑且精致,屬於清純可愛的類型,給人一種一觸即碎的柔弱感,但她卻如不畏懼美杜莎的勇士頗爾修斯那般,笑嘻嘻地從後抱住了兩面宿儺的身體。纖細的胳膊穿過他的腋下,臉頰親昵地貼著他的後背,笑意盈盈的綠眸像是沒有一絲雜質的綠寶石,在陽光下反射出耀眼奪目的光彩。
不僅如此,她還把沒擦干的手往他胸前的衣服上蹭了蹭,留下了明顯的水漬。
這種和作死無異的行為呈現在眼前,曾經正面感受過多次的虎杖悠仁和吉野順平稍顯平靜,但頭一次見到這種畫面的釘崎野薔薇和伏黑惠差點被嚇壞了,他們甚至能想像到這個可憐的女孩子被殘暴的詛咒之王當場斬成兩截的結局了。
然而,現實卻和他們所想的大相徑庭。
兩面宿儺收回了和這群偶遇的小鬼對視的眼神,他對他們在想什麼沒有任何興趣,他垂頭盯著抱著自己的手臂,單手扣住少女其中一只不安分地把他的衣服當毛巾的手腕——這個動作在釘崎野薔薇和伏黑惠看來,意味著他下一秒就要動手了。
但他只是蹙起了眉頭:「你不會擦干手再出來?」
「人太多了,等烘干機輪到我,我都自然干了。」名為市川椿的櫻發少女像貓咪似的撒嬌地蹭了蹭男人的背,盡管她的最終目的僅僅是擦干她濕漉漉的手,她嬉皮笑臉地說出常人不敢說出口的玩笑話,「但這台烘干機的位置是空著的。」
沒被扣住的那只手捏住了他胸前的布料,她催促道,「快點啦,幫我烘干!」
「嘖,麻煩。」
雖然嘴上這麼抱怨著,但兩面宿儺還是如她所願地扮演了一台烘干機,抓著她手腕的手松開、又再次抓住,改為了與她十指相扣的姿勢。術式發動,咒力控制得相當精湛,眨眼間,衣服和手都被烘干了。
其實根本沒有十指相扣的必要,但自認體貼的市川椿沒有戳破。
兩面宿儺不耐煩道:「好了。」
「厲害厲害。」市川椿意思意思地吹捧了一句。
她從兩面宿儺的身後探出半張臉,朝著她從衛生間出來的那一刻就無比明顯的視線望了過去,看到了幾張熟悉的臉。她眨了眨眼,用那只沒有十指相扣的手在兩面宿儺的身前招了招,和幾位一年級的小朋友打招呼:「嗨,好久不見。」
「呃,嗨……?」虎杖悠仁猶豫了一下,向他倆招了招手。
吉野順平緊隨其後,他點了點頭,平靜的反應沒有暴露他們之間有私交:「好久不見。」
釘崎野薔薇嘀咕道:「怎麼有點眼熟?」
「之前和五條老師出任務的那次,見過那個女生。」伏黑惠提醒道,「當時她說她是見網友。」
「啊?那天在場的不就有兩個兩面宿儺了嗎?」釘崎野薔薇一臉疑惑。
兩面宿儺:「……」
他不願再回憶。
那天,他連話還沒搭上,就眼睜睜地看著他的愛人拉著「Lily」跑掉了,被困在虎杖悠仁的身體裡的他無能狂怒。
市川椿松開抱著兩面宿儺的雙手,在一年級生們驚恐的眼神下,她拉著滿臉不情願的男人跑了過去,仿佛完全沒有意識彼此之間微妙的立場:「好巧啊。」
「……是挺巧的。」虎杖悠仁干巴巴地回道。
自從某位釘子戶搬走後,這是他第一次見到他們,但他沒有想要敘舊的想法,他更關心他們來這裡的真實目的:「你們怎麼在這裡?」
市川椿歪了歪腦袋:「買票進來的啊。」
眾人:「……」
一句話擊潰了緊張氣氛,但伏黑惠沒有松懈下來,他警惕地問:「你們來這裡干什麼?」
「來游樂園還能干什麼啊?你沒有常識嗎?」市川椿莫名其妙地看著海膽頭少年,突然間,她好像意識到了什麼,如夜間螢火般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把他審視得心裡發毛。
幾秒後,她扯了扯兩面宿儺的手,面無表情地抬頭看著他:「你想迷上的人來了。」
兩面宿儺:「。」
伏黑惠:「……」
說來也巧,前幾日,市川椿用異能力抽到了一個神奇的電視機,它能隨意播放和自己有契約關系的人的畫面。她抱著好奇心將其打開,結果開屏就是那段兩面宿儺的爆衣秀,伴隨著這一幕的是一句「伏黑惠,讓我迷上你吧!」的台詞。
市川椿:「……?」
然後,她足足一個禮拜沒和兩面宿儺說話,就連睡覺都是和黑貞一起睡的。
眼看市川椿的表情和前幾天那樣迅速冷了下來,兩面宿儺覺得自己的眼皮在狂跳:「你別鬧。」
「哦。」市川椿的反應非常平靜,她松開了手,和四個一年級生連帶著兩面宿儺笑著揮手道別,「拜拜,祝你們玩得開心。」
然後,她毫不猶豫地轉身就走了。
氣氛一時有些尷尬,是五人份的沉默。
兩面宿儺頭疼地嘖了一聲,他當即轉身跟了上去,仗著身高腿長的優勢,他幾步就追到她了。
一年級生的四人組默默注視著他們的背影,看著理應凶神惡煞的詛咒之王一次又一次地去牽那位鬧脾氣狀態的櫻發少女,卻又一次又一次地被她一巴掌拍了下去,最恐怖的是他似乎樂在其中。
「……愛情真可怕。」釘崎野薔薇感慨道。
但無論這段經歷再怎麼匪夷所思,這對蓋章小情侶的組合今天看起來再怎麼無害,他們依舊打電話彙報給了五條悟。
結果,五條悟壓根兒沒放在心上,還吃驚地問道:「你們怎麼連他們的約會行程都關心?你們是cp粉兼私生飯嗎?」
「怎麼可能啊!」釘崎野薔薇抽搐著嘴角,「他們放著不管沒問題嗎?」
「想管也管不住吧?而且,打擾小椿的約會,小心宿儺一個不開心把游樂場的人都殺光哦?」五條悟笑嘻嘻地說,「不用在意,小椿應該不喜歡在屍橫遍野的游樂園約會的,你們放心玩吧。」
一年級生:「……」
完全放心不起來啊!
第65章 第六十五天
*學院paro
最近, 咒術高專來了兩個轉學生,一個叫虎杖悠仁, 另一個叫兩面宿儺,而學生們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在課余時間和他們科普校園傳說和靈異怪談。
「你們知道嗎?每天晚上十點,校長辦公室就會響起奇怪的吉他聲……學姐說,那是鬼魂的悲鳴!」
「不,那是樂岩寺校長在彈吉他啦。」
「什麼?他長得更像拉二胡的誒!」
……
總之,都是這類沒營養的話題。
家道中落的兩面宿儺對這些內容沒有任何興趣,他只有一個目標, 就是重振當年的雄風, 早日從收養自己的虎杖家搬出來, 讓所有人都臣服於自己的腳下。
為此,他要發奮圖強地學習, 這是他唯一的出路。
「你們和轉學生說過那位嗎?」一個布滿縫合線的長發少年從後攬住同班同學的脖子,他神神秘秘地說,「就是那個人啦。」
剛才還神采飛揚的同學瞬間臉色煞白,他顫顫巍巍地問:「真人, 你、你說的難道是……」
「是哦。」真人笑眯眯地說。
如此懼怕的反應讓虎杖悠仁摸不著頭腦:「誰啊?」
同學警惕地環顧了一下四周,確定沒有目標人物出現在視野中,他才溫吞地說:「市川椿。」
「沒錯。」真人手指按著鼻梁,擋住了他的下半張臉, 「以暴力征服了咒術高專,所到之處無人敢反抗的那個人——」
虎杖悠仁緊張地咽了咽。
「叫貞德。」真人的嘴裡蹦出了另一個名字。
虎杖悠仁茫然:「啊?」
「還有那個喜歡惡作劇的、連老師都不放過的人,叫鶴丸國永。」真人繼續道,他又接連介紹了中學部的校霸螢丸和人氣偶像伊什塔爾。
「你倒是介紹市川椿啊。」虎杖悠仁吐槽道。
「你猜他們和市川椿是什麼關系?」真人彎了彎嘴角, 不等對方回答, 他就迫不及待地公布了答案, 「他們是一個社團的,而她是他們的社長。」
兩面宿儺:「……」
虧他還分神聽了一下,浪費時間。
……
期末考試的成績公布在了告示欄,學生們圍得水泄不通。人群後,身型嬌小的櫻發少女墊腳看了半天,只能勉強看到最上面一行的名字是兩面宿儺。
市川椿知道這個人,他是隔壁班的轉學生。
前幾天,她去社團活動的路上,碰巧撞見漏瑚和別人在打架,而天生和漏瑚不對盤的她自然想要坑一把他。結果她走過去一看,發現這位打架能力在學校內數一數二的學長居然被揍趴在地上,而站在他面前的贏家是一個她從來沒見過的陌生面孔,他狂妄地一腳踩著漏瑚,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
按理來說,咒術高專裡打架那麼牛逼的人,她應該都認識才對,尤其是這種臉上整了那麼多花裡胡哨的黑色紋身的非主流,看一眼都會印像深刻。
但此人沒有囂張太久,因為年級主任七海建人趕到了現場,大力批評了他一頓,並為漏瑚喊了救護車。
也就是這個時候,她從年級主任的口中得知,打敗了漏瑚的人叫兩面宿儺。
市川椿一進到社團活動室,就興奮地衝到黑貞的面前:「貞貞,你知道兩面宿儺嗎?」
「怎麼了?」黑貞警惕每一個從市川椿的口中蹦出來的男性的名字。
「他把漏瑚打進了醫院,自己竟然毫發無傷!」市川椿遺憾地說,「但最後被七海老師逮住了,現在大概在寫檢討。」
「進醫院了?」鶴丸驚訝地說,「我聽說他家庭條件非常不好啊,賠得起醫藥費嗎?」
市川椿疑惑地問:「他很窮嗎?」
「以前是個大戶人家,但家庭變故破產了,連住的地方都沒有了,現在他被虎杖家收養了。」鶴丸解釋道。
市川椿深表同情,所謂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盡管她和漏瑚還沒有到敵人這種地步,但他被揍是她喜聞樂見的,她不忍揍了他的人連醫藥費都賠不起。
於是,當晚,她去醫院找到了躺在病床上一動不能動的漏瑚,大方地把醫藥費賠給了他,到最後漏瑚一度懷疑,兩面宿儺是她雇來揍他的。
這真的很冤枉。
但市川椿沒想到兩面宿儺的成績居然那麼好,她以為他是一個喜歡打架鬥毆的不良少年,結果居然還是個學習成績優異的好學生,如此鮮明的反差讓她對這個轉學生更有興趣。
「市川椿?」
頭頂響起了一個低沉的聲音,市川椿抬起了腦袋,那個名字出現在期末考排名第一行的人竟然站在她的身旁,他套著沒有扣上紐扣的黑色制服外套,白襯衫的領口隨意地解開了最上方的兩顆,他微微垂眸,猩紅色的眼眸一動不動地盯著她。
——是兩面宿儺。
市川椿驚訝地眨了眨眼:「你認識我?」
「嗯。」兩面宿儺掃了一眼公告欄前裡三層外三層的學生,又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才到他肩膀的櫻發少女,嗤笑一聲,「別看了,就你這樣,想擠也擠不進去。」
市川椿撇了撇嘴:「那等人少點我再看。」
「第三名。」兩面宿儺淡淡地說。
「誒?」
「我幫你把看成績的時間省下來了。」
他剛才人群中擠出來,當然不是為了看他那麼顯眼的排名,而是去看市川椿的名次,
市川椿懵懂地點了點頭:「哦……」
「所以,」兩面宿儺抓住她的袖子,表情看不出喜怒,「你接下來的時間,留給我。」
……
兩面宿儺是來盤問醫藥費的事情。
他本來打算把這段時間勤工儉學的工資拿去賠漏瑚的醫藥費,但他第二天卻被告知,漏瑚的醫藥費被一個叫市川椿的女孩子付清了。
——好像在哪裡聽過這個名字?
他很快就想起來了。
他特地去找了同班的真人,逼問市川椿的班級和長相。
「是一個粉發綠眼的可愛女孩子哦。」真人站在走廊的窗邊,他指了指人群中那個顯眼的櫻發少女,她的班級上節課是體育課,他們正從操場的方向走來,「看,就是她。」
兩面宿儺一下子就找到了人群中的市川椿,她被一對疑似兄妹的白發金眼的少年和少女(黑貞&鶴丸:?)夾在中間,臉上掛著燦爛的笑容,碧綠色的眼眸在眼光下如同閃爍的綠寶石。
如此單純無害的模樣,不知道她是怎麼和校園怪談那類嚇唬人的東西相提並論的。
上次提到她的時候,他的同學被嚇得都快抖成篩子了。
「宿儺,你是看上她了嗎?」真人單手倚在窗邊,善意地提醒道,「看在我們是同學的份上,我勸你盡早放棄吧。」
「哦?」兩面宿儺平靜地注視著樓下的櫻發少女一路向教學樓走來,他只想當面問清楚她醫藥費的事,對真人瞎想的那些完全沒有過多的思考,他便隨口問道,「她有哪裡不好嗎?」
但這句話在真人聽來卻是墜入情網無法自拔的仰慕者。
他深深嘆息一聲,說再多的勸解已經沒有用了,在暗戀者的心目中,憧憬的對像是沒有缺點的,再多說幾句,說不定還會被這位新來的校霸暴打一頓。
不,可能不是簡簡單單的單向暗戀,前幾天漏瑚來找他哭訴,說自己被兩面宿儺打了一頓,最後卻是市川椿賠的醫藥費。
這說明什麼?
兩面宿儺為愛重拳出擊啊!
市川椿為愛揮金如土啊!
「她哪裡都好。」真人自以為想明白了,果斷吹起了市川椿的彩虹屁,「長得很可愛,聲音很好聽,笑起來很甜,成績特別好,人緣很不錯,為人幽默友善,雖然她的腦回路經常很跳脫,但恰好說明了她很有想像力!」
兩面宿儺:「……哦。」
怪不得勸他放棄,原來自己喜歡人家啊。
對於真人這種自己追不到就讓其他人放棄的行為,他非常不齒。
雖然不知道市川椿幫忙付清醫藥費的目的是什麼,但看在她賣了自己一個人情的份上,他不介意提醒她一下,不要被真人騙了。
於是,兩面宿儺拉著市川椿走進一個空教室。
關上門後,他的第一句就是:「喂,你離真人遠一點。」
市川椿:「?」
這是什麼展開?
市川椿一臉懵逼地被步步逼近的兩面宿儺堵在了教室的牆角,她努力按照平時看的電視劇劇情推斷了一番,瞬間明白了現在的情況:「這位同學,我想你是誤會什麼了,我是不會打擾你和真人的戀情的。」
怪不得那天他把漏瑚揍了一頓啊!
這下一切都說得通了,因為漏瑚和真人的關系更好啊!
兩面宿儺:「……」
確實,她很有想像力。
「我對男人沒興趣。」他黑著臉說。
市川椿更震驚了:「真人是女孩子!?」
「……我對真人沒興趣。」兩面宿儺特地強調道,單手撐在櫻發少女的腦袋旁,俯身盯著她,「我反而對你更感興趣。」
「謝謝,我對你也挺感興趣的。」市川椿禮尚往來道,她想了想,既然她的猜測被否認了,那他來找自己的只有一個理由——漏瑚的醫藥費,「但我覺得你更對我的錢感興趣。」
殊不知這句歧義的話恰好戳中了兩面宿儺的家境,他微微眯起眼睛,晦暗不明地審視著她:「你想說什麼?」
市川椿一臉疑惑,明明是他拉著自己過來的,怎麼反倒是問她想說什麼?她壓根兒就沒什麼想說的啊。
兩面宿儺見她不說話,煩躁地砸吧了一聲:「醫療費我會還的。」
市川椿果斷拒絕:「不用,我不缺錢。」
「……那你想怎麼樣?」
市川椿:「?」
她不想怎麼樣啊!
……
總而言之,市川椿收獲了一個欠自己錢的小弟……?
正好這幾天是社團招新日,她干脆拉著兩面宿儺加入了自己創辦的天鵝腳踏船社,為這個人才濟濟的社團注入了新鮮血液。
痛毆漏瑚且加入社團的兩面宿儺自然被劃到了自己人的範疇,而市川椿對待自己人一向都相當熱情,無論是打架鬥毆,還是吃飯回家,又或者是復習功課,她都會順便喊上隔壁班的兩面宿儺。
久而久之,兩人的關系在其他人的眼裡就變得不那麼簡單了。
盡管事實是每次都是一整個社團一起出動,根本沒有別人腦補的二人世界,但這不妨礙青春期的小鬼們開玩笑起哄。
不過,這種現像沒有持續太久,cp粉的狂歡很快就被過激單推人黑貞掐滅在搖籃中,還因此多出了一個校園怪談,誰膽敢起哄一句「宿椿」,就會被復仇的黑焰纏上。
但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又過了段時間,這兩人真的交往了。
那天放學,市川椿把兩面宿儺壁咚在牆角,認真地提出了「和我交往,我養你」的富婆宣言。盡管他答應後當即就說不需要她養,但她只光顧著高興他答應了前半句,直接忽略了他的後半句。
交往當天,她大手一揮,讓兩面宿儺從虎杖家搬出來和她住。
第一天就同居的展開換做是別人都會大為震驚,但兩面宿儺適應良好,他在虎杖悠仁欲言又止的眼神下,果斷地拖著行李跟著他的新女友跑了。
兩面宿儺的生活質量得到了質的提升,每天的勤工儉學環節被市川椿以陪她為由強制取消了,取而代之的是她按天數發他的零用錢。
於是,他陷入了不收下就活不下去,收下了就等於被包養的兩難之中。
市川椿對此沒什麼想法,她還勸導她的男朋友,要是他覺得拿錢不好意思,以後家務和三餐都由他負責了。
如果不是因為他們還會經常發生一些不可言說的關系,那她和特地拐了一個DK當保姆沒什麼區別。
……
「——我決定了。」
清晨,市川椿在兩面宿儺的懷裡醒來,她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聲音透露著濃濃的倦意:「以後考試前一天,我們一定要分房睡。」
「不要。」兩面宿儺想也不想就拒絕了,「掛科我幫你補習。」
「我掛科一定不是因為需要補習,而是考場上睡著了。」市川椿推開他摟著自己腰的手,身上都是昨夜留下的痕跡和還沒來得及清洗的污穢,她深刻體驗到了DK的精力有多充沛,「快抱我去洗澡,再拖下去要遲到了!」
兩面宿儺慢吞吞地坐了起來:「請假不就好了。」
「請個鬼!今天考試!」
第66章 第零天
心跳聲和倒計時同頻, 猶如緩行降至的死神敲打著的喪鐘,催促著生命的消逝,但他注定無法向瀕臨死亡的市川椿揮下鐮刀。
暈乎乎的大腦, 灌鉛似的四肢, 口腔內的鐵鏽味, 還有那一點點歸零的冰冷的提示音,即將墜入深淵的模糊意識中被身體的疼痛拉回了清醒的現實,又被絕望與死亡再次推回了黑暗,反復不斷地折磨著她。
這種糟糕的感覺太熟悉了, 她曾經體驗過一次。
那次她幸運地在恢復初始設定前被救了, 但想必這次就不會有這樣的好運了吧。
實戰經驗薄弱的她遇到數名咒術師的夾擊, 而她的令咒又不幸地用完了, 如此熟悉的情況讓她想起了遙遠的曾經, 前宿主就是這樣死掉的。
那時的她只是一個旁觀者, 一時「腦」熱地接手了空出來的容器,但現在的她是當事人, 盡管不會像前宿主那樣走向滅亡, 但重置和死亡又有什麼本質的區別嗎?
誰能保證,全新的AI醒來後,能夠成為現在這個獨一無二的市川椿呢?
她很不甘心。
但腦內的倒計時不會因為無用的情緒停下, 只會繼續有條不紊地報數。
『六、五……』
所有的契約都會在重置的那一刻斷掉。
她會孤獨地醒來,遠比誕生還要孤獨。
——黑貞、鶴丸、伊什塔爾、螢丸……
——還有……宿儺。
Servant會回歸英靈座, 付喪神擁有本體,他們都不是真正的消亡,以後還有回應召喚的可能性, 唯有兩面宿儺會徹底消失, 哪怕全新的她召喚一萬次也不會與他相遇了。
瀕臨重置才更能體會消失的恐怖之處, 她開始後悔了,她不想讓兩面宿儺陪自己消失了。
不管怎麼說,她都能重生,但他不會,永遠不會。
留下她一人,孤零零地在在世上,或許能一直活下去,或許會不斷重置,但永遠不會死亡。
『四、三……』
市川椿害怕了。
幾乎沒有這種情緒的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懼,像漲潮的海浪向她席卷而來,將她卷入冰冷的海水之中。
她想要像當初約定好的那樣,去用所有的恨意詛咒兩面宿儺,憎恨他無法拯救自己,憎恨他讓自己孤獨地「死」去,但她和預料中的一樣,她對他沒有一絲憎恨。
宿儺、宿儺……他在哪兒啊……
快來救她吧,宿儺……
她在心中不斷地呼喚他的名字,渴望命運在最後一秒寵幸自己,但每一次無聲且無回應的呼喊都加深了她的絕望與眷戀,將渺小的希望徹底隔絕在幕布緩緩降落的昏暗世界。
——如果不能來救她,那他能不能不要消失?
這個想法在她的腦海中愈演愈烈,甚至清晰得超過了此刻即將被重置的恐怖。
『二。』
不要消失!
她不要讓宿儺消失!
『一。』
不要消失……
別留她一個人……
『容器損壞比率100%,恢復初始設置。』
……
穩定的魔力供給突然斷開,靈體在消亡,身體在重塑,緊緊包圍著自己的咒力無疑是在提醒兩面宿儺,他正因某個人扭曲的願望而逐漸轉為詛咒。
答案直指一人——
市川椿。
兩面宿儺殺氣騰騰的狀態把裡梅嚇到了,作為跟隨了他那麼久的部下,沒少見過他凶殘的一面,但這是裡梅第一次見到他那麼生氣的樣子,結合他肉眼可見的變為詛咒的狀態,稍微動動腦子就是知道是市川椿出事了。
裡梅顫抖著雙唇,他已經沉受不住跪倒在地了。
好在沒有持續很久,從反應過來到離開只經過了短短幾秒,兩面宿儺一走,裡梅就雙手顫抖地撐在地上,冷汗從額頭劃下,他還沉浸在這份恐懼的殘余中,無法從中緩過來。
找到市川椿不是一件難事,椿櫛有兩面宿儺特地標記的咒力,這也是為什麼他一直讓她戴著它。
兩面宿儺很快就趕了過去。
遠遠地,他聽到比蟲子還要吵鬧的幾個惡心的聲音說著讓他殺意翻湧的話語,嗡嗡嗡地響個不停,像是在嘲笑他來晚了。
「喂喂,怎麼回事?我親手把她攔腰斬斷了啊!」
「殺不死的人類嗎?有意思。」
「哈哈哈,難怪她會受到兩面宿儺的垂憐,說不定私下裡他把她殺著玩呢。」
……
對話在兩面宿儺到達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他懶得理會那幾個是什麼表情,死人不值得他在意,他只在意唯一一個活著的人,但映入眼中的畫面讓他連冷笑都笑不出來。
椿櫛孤零零地掉在了地上,血紅色攀上了花瓣,散開的櫻色長發如一朵椿花在血泊中盛開。她腰間的衣服被橫著截斷,布料邊緣像是被紅墨水暈染了似的,再加上恐怖的出血量和身下坑坑窪窪的地面,無不印證著那句讓他憤怒的「攔腰斬斷」。
但倒在地上的少女卻完好無損,她安靜地閉著眼睛,就像是睡過去了一樣,等待著他把她喚醒。
詛咒之王面無表情地盯著市川椿,那幾只蟲子好像還在他耳邊嘰嘰喳喳地叫喚著,但他一句話都聽不進去。
哦,對了。
裡梅說過,要把她從那片血海裡抱出來,不能把她泡在血裡不管,不然她醒來會和他鬧脾氣的。
在此之前,先把那幾個擾她美夢的蟲子給解決了。
兩面宿儺抬起眼,猩紅色的眼眸冰冷地注視著那幾個在他的威壓下站不穩腳的咒術師,何等可笑,區區這種程度就敢挑戰他的底線。
這就是人類。
他搞不懂她為什麼想要成為這種東西。
憑借絕對的實力,兩面宿儺扭斷了咒術師們的四肢,將其燒成了灰燼。他沒有忘記他們是如何殘忍地對待他的愛人,他以同樣的手段,將他們全都攔腰斬斷。
越是輕松,他就越煩躁。
人類如蛆蟲般在地上蠕動,兩面宿儺如邪惡的神明般高高在上地俯視著他們,但這樣還不夠,他的怒火反而更加強烈。
他提起一個表情痛苦的咒術師,在慘叫聲中收緊手指,下一秒,腦袋在他的掌心爆裂,粘稠的液體從他的指縫飆出,和骨肉混雜在一起。
他隨手將面目全非的屍體丟棄在一旁,提起另一個咒術師的腦袋,故技重施。
還剩一個,但那個沒用的咒術師已經咽氣了,兩面宿儺覺得無趣極了,索然無味地踩爛了那人的頭顱後,他向在血泊中沉睡的少女走了過去。
兩面宿儺單膝跪在市川椿的身邊,膝蓋的布料在接觸地面的那一刻瞬間被染紅,他俯下身想抱起她,卻在雙手即將觸碰到她的那一刻停住了。
摻雜著鮮血、腦漿和碎肉的混合物順著指縫流下,他突然想起了什麼,煩躁地咂了一聲嘴。
借助術式將手上的污穢清洗干淨,兩面宿儺這才把市川椿抱了起來,他不忘撈起浸在血泊中的那根孤零零的椿櫛,血如瀑布般傾瀉而下,清洗干淨的雙手再次被溫熱的血液染紅。
但這算不上污穢,不必再次清洗。
……
昔日熱鬧的宅邸,如今變得無比清冷,特地為了和大家住在一起買下的雙層別墅,空蕩蕩得只剩下裡梅一人,等他回到此處的時候,黑貞、伊什塔爾、鶴丸和螢丸都消失了。
他無言地坐在沙發上發呆,不知過了多久,他如夢初醒地抬起了腦袋。
「宿儺大人!」裡梅站起了身,他焦急地看著抱著市川椿走進來的兩面宿儺,兩個人都像從血池裡撈出來似的,但他們的身上沒有一個傷口,「市川大人怎麼了?」
「她累了。」
男人的聲音是聽不出波瀾的平靜,仿佛懷中的少女如他所說的那般,但猩紅色的眼底卻是僅存的理智極力按耐下去的憤怒與殺意,稍有不慎,就會卷起一觸即發的災厄,而他正是災厄本身。
隱忍不是兩面宿儺想要的結局,他的真實想法自然如同那個約定一樣,用整個世界的毀滅向市川椿賠罪。
但他必須要等待,至少要等到她醒來為止。
他能清楚地感受到,那股將他變為詛咒的情緒沒有一星半點的對他的憤怒,只有無窮無盡的孤獨與恐懼,她害怕醒來後一個人孤零零地面對這個全新又陌生的世界,以強烈的願望將本該隨著契約一道消失的他留了下來。
——不要消失,不要留她一個人。
她如此哀求著。
是以,無論他多麼憤恨,多麼想釋放自己的破壞欲,他都只能暫時放在了一邊。
只因這是她的願望,只因他屈服於她。
兩面宿儺抱著市川椿去了浴室,將她頭發和身上凝固的血跡和髒物洗淨。
他特地確認了一下,確實如她所說,重置就能消除一切傷害,腰附近的皮膚白皙又光滑,根本看不出她曾遭受過腰斬,全身上下找不到一個傷口,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似的。
他為她換了一身干淨的衣服,梳了梳被他烘干的櫻發,抱著她坐在了床上。
兩面宿儺端詳著市川椿的臉龐,沉睡中的少女蜷縮在他的懷裡,安靜得沒有一絲生機,甚至讓他產生了她永遠不會醒來的錯覺。
他仔細地看了她一會兒,覺得好像缺了點什麼。
他想了想,伸手去取床頭櫃上那枝清洗干淨的椿櫛,將它隨意地架在她的耳廓上,像是標上了屬於他的記號。
就在他松手放開發梳的那一刻,市川椿醒了。
纖細的睫毛如蝴蝶撲扇翅膀那般顫動了幾下,她緩緩地睜開眼睛,露出那雙漂亮的綠色眼睛。
「椿?」兩面宿儺低聲喚道。
櫻發少女一動不動地盯著抱著自己的男人,沒有說話。初醒時的迷茫很快就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眼底如機器般陌生的冷淡,以及搞不清狀況的疑惑。
看出了她在思考,兩面宿儺沒有催促她,他用為數不多的耐心等待著她思考結束的那一刻。
幾秒後,薄薄的唇瓣動了動,少女冷靜得沒有起伏的聲音中流露出濃濃的警惕:「你是誰?」
「……」
早已料到了這樣的結果,可能是有了心理准備,兩面宿儺的心情出乎意料的平靜,他垂眸注視著她,反而並不覺得她很陌生,這樣的眼神他在很久以前見過。
他清晰地記得,是她偽裝成神明的那次,一模一樣。
當時,他好像還取笑她很有做神明的天賦。
市川椿又重復了一遍:「你是誰?」
面對少女冷硬的提問,兩面宿儺輕笑一聲,他不需要多做思考,答案便呼之欲出。
「我是因你而生的詛咒。」他緩緩道,「名為,兩面宿儺。」
第67章 第零天
清醒後的少女正在思考現在的情況。
雖然她被重置了, 但沒有到一張白紙的程度,就像一台恢復出廠設置的手機,照片、短信、聯系人等一系列的數據都被清空了, 基礎的功能卻沒有消失。
首先,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是AI。
照理來說,她應該有一個宿主,而她將作為系統的一部分來幫助她的宿主,如果沒有綁定, 她就會在數據庫裡靜靜地等待宿主的到來。
顯然, 她現在沒有宿主, 雖然這個抱住自己的非人類的名字裡有一個「宿」字, 但他並不是自己的宿主。
於是,下一個問題接踵而至——
為什麼她會有實體?
這具身體是系統生成的容器, 因此, 她被植入了相關情報。
容器名為市川椿,安裝了召喚類的異能力, 由於和系統的聯系斷開, 她無法調出更詳細具體的數據, 否則她可以通過一鍵讀取的方式了解前因後果,但這並無大礙,她已經可以通過有限的線索推測出大致情況了。
沒有意外的話,這具容器屬於宿主, 而宿主死亡導致容器空出了使用權,重置前的自己因不明原因接管了這具容器,為了避免被回收而主動斷開了和系統的聯系, 但容器受損導致重置。
如果這個叫兩面宿儺的詛咒說的是真的, 那極有可能他是她用異能力召喚出來的, 重置導致契約斷開,而她為了留住他才詛咒了他。
AI小姐用了短短幾秒快速地理清了邏輯,並適應良好地接受了現狀和市川椿這個身份,然後她列出需要搞清楚的三個問題:兩面宿儺所言的真假,留下兩面宿儺的原因,以及選擇變成人類的原因。
……無論哪一個都很難。
第一個問題的答案源於擅長謊言的人類(她猜測兩面宿儺曾是人類),而後面兩個問題的答案則是源於被清除的數據。
然而,眼下的情況她只能選擇向兩面宿儺提問。
說實話,這家伙看起來非常凶殘且冷酷,骨子裡流露出來的血腥味不知道殺過多少人,如果不是他對自己表現得過於耐心、甚至是溫柔,比如刻意放緩的語氣或者對待易碎品的態度,光憑他眼裡幾乎要溢出來的戾氣,她都快懷疑是他殺了自己。
AI小姐在心中苦惱地嘆了一口氣。
她仰頭注視著不知道和自己是什麼關系的詛咒,語氣平緩地問:「可以把你知道的告訴我嗎?」
兩面宿儺告知的內容相當簡單。
他奉行能簡化就簡化、能跳過就跳過的原則,只言片語地解釋了一遍她的過往與遭遇,至於黑貞他們那種可說可不說都不會造成什麼影響的存在,他更是提也沒提。
市川椿懂了,但沒完全懂。
他描述的所有經歷,她都聽明白了,但故事的主角是自己,這她就有點懵了。
「……我大概明白了。」市川椿恍惚地點了點頭,極力消化「她想變成人類並且謀劃殺掉前宿主的Servant」的現實,這種似她又不是她的風格讓她辨別不出真假,「那我們是什麼關系?」
兩面宿儺言簡意賅:「你召喚了我。」
果然,和她猜的一樣。
他又不鹹不淡地補充了一句:「然後我愛上了你。」
「……!?」
出乎意料的展開讓那雙綠眸微微睜大,但驚訝只持續了片刻,市川椿迅速地恢復了那副冷淡的表情,盡管她覺得不太可能,但她還是忍不住追問了一句:「那我呢?」
兩面宿儺像是聽到什麼好笑的事情,嗤笑一聲:「做都做過了,你說呢?」
市川椿:「……」
她合理懷疑他在耍她。
無論是這個看上去就和愛無緣的男人愛上了她,還是本體不過是一串數據和代碼的人工智能愛上了他,又或者是他們發展到了滾床單的地步,哪一件事在她聽來都是天方夜譚。
然而,就在市川椿極力想從兩面宿儺的表情中捕捉到他在耍她的蜘絲馬跡時,他俯下身吻住了她的嘴角。
他壓抑著心中不斷膨脹的煩躁,用犬齒輕輕地蹭了蹭少女的唇,能夠強制保護她的契約解除了,他的力度不得不更加小心。
「你會相信的。」略微沙啞的聲音不忘提醒這位明顯不相信他們之間的關系的少女,「不推開我嗎?」
市川椿難以適應嘴角的酥麻,下意識地用舌頭舔了舔,卻不小心蹭到了他的嘴唇。
一瞬間,他抱著她的力度明顯大了不少。
她不知道該怎麼形容現在的心情。
落在嘴角的吻克制隱忍卻又如飢似渴,他遲遲沒有繼續下一步,但摩挲著的犬齒不斷地催促著她的回應,像是一頭耐心極差的野獸迫不及待地想要撲向還未踏入陷阱的獵物。
很奇怪,她不排斥他的親近,乃至更親密的接觸。
相反,她的身體像是受了蠱惑那般,不斷地催促她抱住他。
重獲新生的少女不懂人類那些彎彎繞繞的復雜情感,她順從自己的心意,張開雙手擁抱住了他。
「……」兩面宿儺愣了一秒,他收緊抱著她的雙臂,血眸危險地眯起,他低聲道,「你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嗎?」
「不知道。」市川椿誠實地說,她也不明白為什麼她會有這樣的反應,「我想抱你,所以就抱你了。」
少女簡單的答案透露出的信息讓兩面宿儺同時體會到了欣喜與煩躁,他撫上了她的頭發,用手指描繪著她的耳廓,最後停在了她耳邊那枚椿櫛上,冰涼的觸感如同此刻的她,而她也如同落椿那般,滿地凋零卻完好如初。
得到了她的回應,他再也壓抑不住他的渴望。
「那就讓我教會你吧,椿。」
……
跪在床上的櫻發少女被單手從後環住,她微顫地咬著下唇,那張如人偶般冷淡的臉終於有了鮮活的表情。
男人附在她的耳邊低語:「喜歡嗎?」
她含著眼淚,胡亂地點了點頭,她大概理解重置前的自己為什麼願意進展到這一步了。
這樣奇怪又愉快的享受,她實在難以抵擋。
……
如當初承諾的那樣,兩面宿儺肆意暴虐向世間傳播絕望與恐懼。
在裡梅的提議下,他們借助特級咒物獄門疆封印了五條悟。
盡管他原本的想法是親手解決這個令人惱火的咒術師,但以他們的實力,這場戰鬥必定會持續相當久的時間,而他不放心市川椿離開自己的視線範圍太久,哪怕有裡梅照看她也不行。
只有他的庇護才能保證她的安全。
兩面宿儺很快就意識到自己的狀態不太對勁。
煩躁與暴虐日益劇增,大規模的殺戮無法消解這些負面情緒,咒術師也好、詛咒也罷,都是他隨隨便便就能殺掉的貨色,而正是這樣螻蟻般的存在殺死了他的愛人,諷刺得讓他每每想起就忍不住發笑。
他只有見到市川椿才能得到片刻的緩解,但她的存在時時刻刻提醒著他這個無法逆轉的現實,使得他又控制不住地變得暴躁。
一個糟糕的惡性循環,但他無法中止。
兩面宿儺推開房間的門,抱著長條抱枕的櫻發少女蜷縮在沙發上,安靜的睡顏讓他條件反射地心裡一沉,但室內沒有被闖入的痕跡,而亮著的屏幕證明了她只是玩手機的時候睡著了。
他嘖了一聲,對自己下意識的反應非常煩悶。
他轉身走進房間自帶的浴室,趁她醒來前,他剛好可以洗掉那一身血味。
等兩面宿儺從浴室裡走出來的時候,市川椿已經醒了。
她抱膝坐在沙發上,抱枕夾在腹部和腿部之間,下巴擱在抱枕上。
注意到浴室傳來的聲響,她從發呆的狀態脫離出來,抬眼看向了隨意地裹著浴巾的兩面宿儺,平靜地打招呼:「下午好。」
她的態度依舊那麼疏遠又冷淡,仿佛他倆只是恰好同時出現在這個房間的陌生人。
兩面宿儺靠著她坐在了沙發上,他拿起被她放在沙發上沒關的手機,放到了她的手裡:「以後別睡沙發,困了去床上睡。」
「沙發睡起來舒服。」市川椿挪動了幾下,貼近兩面宿儺的身體,腦袋朝他靠去,她捧起手機,暫停的視頻繼續播放,「床太大了,你不在就空出一個位置。」
「你不會讓裡梅來找我嗎?」
「沒必要。」
「……」
雖然聽得讓兩面宿儺眉頭緊皺,但他不得不承認,這就是市川椿的本質,如果問重置前的她,她會給出一樣的答案,只不過表述方式稍顯不同,語氣和神態也會更豐富一些。
他非常好奇,她的那些僕從們究竟用了什麼手段才把她變成之前那副蠢樣子。
從市川椿醒來的那一天起,她再也沒出過門,這半個月的大部分時間都是在房間裡度過的。
裡梅一度以為兩面宿儺深受打擊而變相軟禁了她,還委婉地勸過他,這樣不利於市川大人的身心發展,尤其是現在的她像新生兒一樣。
但事實和裡梅的想像截然相反,兩面宿儺非但沒有軟禁她,還經常問她要不要出去,但她每次都用一句「我對人類世界沒興趣」來拒絕。
就像她說的一樣,她對周遭的一切都沒有興趣,起初,她每天不是托著腦袋坐在沙發上發呆,就是蜷縮在床上發呆,搞得兩面宿儺以為她的精神狀況出現問題了,結果她說她在待機。
「人類沒有待機這個功能。」
「我知道,但我永不言敗。」
「……」
又氣人又好笑,但其實她還是那個她。
只有她才能被稱之為市川椿。
但兩面宿儺實在看不過去她成天在房間裡發呆,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虐待她,所以他強迫她每天找點事情做,看番追劇打游戲必須選一個,就算把自學考入東大定為目標都可以。
於是,她改為對著手機屏幕發呆。
她自欺欺人的行為很快就被兩面宿儺識破,從此他就像一個督促高三學生的班主任一樣,每天盤問她看的劇的內容是什麼,要是回答不出就在做的時候報復她,比如哭得梨花帶雨照舊故意不滿足她。
但上有政策、下有對策,第二天,她就學會了提前把網上查的故事梗概背下來,用來應付他的盤問。
她用實際行動證明了她的永不言敗。
市川椿的倔強讓兩面宿儺也被激起了強烈的逆反心理,她越是對外界沒有興趣,他越想把這個家裡蹲從房間裡攆出去。
兩面宿儺把手機從市川椿的手裡抽走,她雙目放空的樣子實在是太明顯了,一看就沒把注意力放在正在播放的視頻上。
「明天一起出去。」他說。
聞聲,市川椿仰起腦袋,冷漠地拒絕:「不要。」
「必須出去。」兩面宿儺的態度非常強硬。
市川椿不再靠著他的身體,她坐直了身子,語氣冷淡:「我沒興趣。」
兩面宿儺忍不住問:「你有自閉症嗎?」
「這具容器非常健康。」
「我說的是你。」
「我有產品合格證。」
「……」
兩面宿儺皺起眉頭,糾正道:「別用『產品』稱呼自己。」
「人類的健康證和體檢報告,我在房間裡翻到過。」市川椿頓了頓,反過來糾正他,「但人工智能的確是產品,我的說法沒有問題。」
「市川椿。」兩面宿儺一字一頓地強調道,「你是人類。」
「……」市川椿沒有承認、也沒有反駁,她靜靜地瞥了他一眼,綠眸像是沒有溫度的幽火。
幾秒後,她垂下眼眸,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而是在另一件事上做出了妥協:「明天一起出去吧。」
第68章 第零天
市川椿不認同這樣不倫不類的自己是人類。
衡量人類的標准是情感與欲望, 衡量AI的標准是作用與價值,但現在的她既無法稱之為人類,也無法稱之為AI, 這個連垃圾都能分類的世界,她竟然不知道自己究竟作為什麼而存在。
就在這樣的情況下, 兩面宿儺說她是人類。
她不喜歡這個新身份, 但從他口中聽到這份認同卻無法控制地開心,矛盾感於兩端撕扯著理應不存在的靈魂,讓她感到痛苦萬分。
值得一提的是, 市川椿在手機裡翻到了重置前的自己留下的日記。
密碼是她的編號,可以確實是她的手筆, 但與其說是日記,不如說是備份數據,是防止這一天的到來而提前做好的准備工作。
她全都仔細看了一遍, 證實了兩面宿儺說的都是真的,只不過他的是刪減版,她在記錄中看到了很多沒聽過的名字或者從未提及的事情。
比如——
[貞德Alter是我第一個召喚的Servant。]
……那是誰啊。
[鶴丸做的燕麥粥很好吃。]
這又是誰?有裡梅做的好吃嗎?
[伊什塔爾把家炸了。]
……
怪不得她說為什麼住在那麼多空房間的別墅裡,她還以為是太有錢了, 原來是因為以前還有其他同伴。
再比如——
[宿儺說,只有我是活生生的人。]
[宿儺說,他救得了我一次,就救得了我第二次。]
[宿儺沒帶我去祭典,但他送了我一枚椿櫛。]
[宿儺竟然在那種時候喊我主人……]
[宿儺同意不解除契約了。]
……
這算什麼?女高中生戀愛日記?還是《兩面宿儺撩妹語錄大全》?
總之,記錄的一半是這些她看不太懂的內容,一半講述了兩面宿儺的那些戀愛小事。
盡管這些記錄讓市川椿更清楚地了解現狀, 但她的感受卻更復雜了。
相同的本質讓她輕易地感受到了字裡行間流露出的濃烈情感, 她忍不住想要親近兩面宿儺, 卻不知道該用什麼方式,比起她對待外界的漠視態度,她對他已經很不一樣了,但他好像遠遠無法滿足。
因此,這次她終於答應了和他一起出門。
……
雖說要一起出去,但這裡早就成了空蕩蕩的死城。
以這座雙層別墅為中心,附近的人都在那一天被兩面宿儺殺得片甲不留,原因無他,只不過方便讓他留意到有沒有小蟲子靠近。
一只新來的螞蟻混入密密麻麻的螞蟻堆裡難以察覺,但它爬上一張白紙就很容易發現了。
當天,市川椿就察覺到周圍的變化了,但僅僅是停留在這一層面,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她對人類的生死都漠不關心。
問題來了,該帶她去哪裡逛逛呢?
由於兩面宿儺高調又恐怖的作風,死城之外的地方也人心惶惶的,在大街上走幾步,說不定就會碰到來送死的咒術師打擾他倆的出行。
殺掉他們很輕巧,但市川椿好不容易同意出門了,以她嫌棄碎肉、血跡等粘稠混合物的潔癖心理,沒准兒會因為這種事更討厭出門。
察覺到了兩面宿儺的重重顧慮,裡梅立刻自告奮勇地出謀劃策。
詛咒之王的強大吸引了很多詛咒和詛咒師,盡管他懶得見他們,但他們依舊堅持不懈地自發地要跟隨他,而這些手下目前統統由裡梅代為管理。抱著不用白不用的心態,裡梅提議讓他們去「營業」。
於是,由人類和詛咒臨時充數組成的商業街被趕鴨子上架,除了開張的店鋪外,還有許多被抓來強行充當游客。
這種疑似烽火戲諸侯的行為讓市川椿狠狠驚訝了一把,詛咒和人類共存的年代,竟然能憑一己之力讓兩方和平共處,盡管是虛假的和平,但也足夠震撼了。
然而,震撼歸震撼,改變不了她提不起興趣的事實,她沉默地拉著兩面宿儺的衣袖,他帶她去哪兒,她就跟著他去哪兒。
撈金魚、勾水球、射擊、套圈、小吃……各種攤位琳琅滿目,再加上人類和詛咒混在一起,讓人有一種百鬼夜行的既視感。
她想起日記裡她曾抱怨過兩面宿儺沒帶她去祭典,大概是和現在差不多的場景吧,她無法理解有什麼值得抱怨的,就連那枚贈予她的椿櫛,她至今都不明白它有什麼特殊之處,值得重置前的她那麼欣喜。
越是不理解,越是煩躁,身邊的溫度愣是降下了幾度,她垂眸盯著地面,周圍的熱鬧無法影響到她分毫,連入她眼都做不到。
櫻發少女冷著臉的模樣讓被迫營業的商戶和游客們不禁猜測,她是不是兩面宿儺強取豪奪來的?
無聊的過家家游戲在市川椿提出意見前,兩面宿儺就已經厭倦了,尤其是她一臉不配合的樣子,再好的脾氣都會被消磨殆盡,更何況他的脾氣非常不好。
「回去了。」他冷淡道。
市川椿抬起腦袋,綠眸不解地看著他:「為什麼?你不是要出來嗎?」
她這副意識不到問題的蠢樣子讓兩面宿儺想氣也氣不起來,他吐出一口濁氣,動作算不上輕柔地揉了揉她的頭發,漂亮的櫻發被他揉得亂糟糟的。
「既然你不想出來,那就不出來了。」他妥協了,「待在我身邊就好。」
市川椿反問道:「除了你身邊,我還能去哪兒嗎?」
乍一聽像是在抒發被限制自由的表述讓兩面宿儺蹙眉:「你在不滿嗎?」
「你為什麼會這麼認為?」市川椿疑惑地歪著腦袋,她直白地說,「你是我唯一的去處,我沒有離開你的理由。」
兩面宿儺嗤笑了一聲,語氣嘲諷:「我以為你沒有留下來的理由。」
市川椿不懂為什麼他會這麼想,這具容器擁有的召喚型異能力她都沒用,難道不是證明了她沒有想要離開的想法嗎?
雖然也有她對召喚沒興趣的原因。
她注視著對方,出於好奇,她問:「如果我想走,你會殺了我嗎?」
「……」兩面宿儺沉默地看著市川椿,只有她敢肆無忌憚地問出這種問題,還不會遭受他的怒火。
曾經,她問過他差不多的問題——
「如果現在我和你解除契約,你還想殺了我嗎?」
一瞬間,眼前的櫻發少女和遙遠的記憶重合了起來,他煩躁地砸吧了一聲,最後給出了相同的答案:「不會。」
他將一縷碎發別在她的耳後,「這個世界上,沒人能殺了你,包括我。」
市川椿眨了眨眼:「我本來就死不了。」
「……」兩面宿儺竟然有幾分懷念她的抬扛,「我說的是重置。」
「重置不是好事嗎?」市川椿面露茫然,「換做人類,我已經死了,但我因為重置活了下來。」
她說的不無道理,如果不是這一點,兩面宿儺連現在這樣的她都見不到,但他沒被她的邏輯繞過去。
他彈了一下她的額頭,不耐煩地說:「問題太多了,你記住就行了。」
市川椿捂住額頭,不死心:「但是……」
「沒有但是。」兩面宿儺打斷道。
他垂眸注視著少女曾經被貫穿過兩次的胸口,視線緩緩下移,停在了被斬斷過的腰部,他不冷不熱道:「你會痛的。」
市川椿張了張嘴,想說話卻沒有說出來。
她以為,他更在意的是遺忘。
……
這次出門不是一無所獲的,市川椿帶回了一堆沒用的衣服和首飾,還被兩面宿儺強硬地塞了一根蘋果糖。
根據她對人類的認知,買糖吃是哄小孩子的行為。
她拉著兩面宿儺的袖子,小碎步地跟著他,一邊啃蘋果糖,一邊仰頭強調道:「我不是人類幼崽。」
兩面宿儺瞅了一眼她手中被啃了大半的蘋果糖,好笑地說:「那你別吃。」
市川椿嘀咕道:「你給我吃,我干嘛不吃。」
「是麼。」兩面宿儺懶洋洋地說,「幫我的時候怎麼不見你那麼聽話地咽下去?」
市川椿慢了半拍才反應過來她指的是什麼,被逼迫全部咽下的糟糕記憶浮現在腦中,她不太愉快地瞪了笑得戲謔的男人一眼:「那不一樣。」
兩面宿儺大笑著揉了揉她的腦袋,被她氣急敗壞地拍開了手,熟悉的反應讓他更加愉快了,毫不在意她用全力把他的手拍得又紅又痛。
小貓用盡全力撓一爪子,依舊是小貓。
「你不喜歡嗎?」他故意繼續說,「明明每次都很認真。」
「……我沒有。」
「那今晚再試試。」兩面宿儺輕笑了一聲,他伸手摸了摸少女發燙的耳朵,手指緩緩向下撫過,最後捏了捏她的耳垂,「記得今晚不要那麼賣力了。」
「……」這就是市川椿不喜歡成為人類的一點,言語會被行為、甚至是控制不住的生理反應拆除,她很想知道怎麼掩飾變紅的耳朵。
但她不知道,她只能從根源下手,封住那張讓她臉頰快速升溫的嘴。
於是,她抬起手,把只剩一口的蘋果糖塞到他的嘴邊,冷硬地命令道:「吃掉。」
熟悉的一幕讓兩面宿儺分神了片刻,好像以前也發生過類似的事情?但千年前的事他記不太清了,更何況那時候他倆好像關系不是特別好。
他就著她的手,咬掉竹簽上的一小塊蘋果糖。
——這個世界上只有她能命令他了。
他一邊咀嚼著,一邊漫不經心地想。
他咽下蘋果糖,血眸盯著她微翹的嘴唇。
直勾勾的視線看得市川椿有些發毛,本能地感受到一絲危險,她稍稍後退一步,警惕地問:「怎麼了?」
「怕什麼?」兩面宿儺伸手攬住她的腰,阻止了她往後移的腳步,他眯起眼睛,富有磁性的聲音壓低道,「沒吃過癮。」
然後,他俯身吻上了她。
他舔淨了她唇上殘余的糖漿,撬開唇瓣,向內掠奪每一處,享受更多的糖分。
……
從這一日起,兩面宿儺不再迫切地希望市川椿能變回他印像中的樣子了。
她見過他最初的模樣,現在輪到他了。
正好,這次她的身邊沒有無關緊要的人。
無論如何,她永遠是他獨一無二的市川椿。
他們有足夠漫長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