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01
林蔻穿越了。
穿到一個名為央的架空朝代，成了一個年僅十七歲的小姑娘。
一個從小被當作瘦馬培養，偏生得珠圓玉潤的小姑娘。
林蔻卻很高興，因為她終於能吃飽了。
她端起一碗甜酒粑粑，米酒酒香氤氳，米粑甜糯可口，呼嚕嚕三兩口吃下肚，只覺得整個人都活過來了。又舀了一碗皮蛋瘦肉粥，熬出米油的大米與皮蛋獨特的香味混合在一起，香濃可口，吹涼後送進嘴裡，那味道……
「你是豬嗎？」旁邊少女恨鐵不成鋼，「明知自己喝水都發胖，怎麼還吃這麼多？這可是你最好的機會，若是不能抓住，下次可就不知道會被你舅舅送給誰了！」
「呼嚕嚕——」
林蔻吃得滿臉幸福，根本沒聽到她的話。
少女：「……」
忍了又忍，少女還是被氣跑了。
其他幾個旁觀的少女互相對視一眼，忙三兩下吃完，回去練習自己的才藝了。
等林蔻吃完抬起頭，才發現屋子裡只剩下了自己一個人。
她怔愣半晌，茫然地回了房間。
這身體的原主是為了瘦身而節食餓死的，已經損傷了底子，若不趁著還在長身體養回來，以後可就麻煩了。
想到這兒，林蔻打了個哈欠，溜溜達達地躺床上睡覺了。
-
時間如白駒過隙，一晃就過去了半個月。
在這半個月裡，林蔻如今所在的這戶人家的主人，終於找到了個將她們這群少女送到達官貴人面前的機會。
煙花三月，揚州城新來了一位巡鹽御史。
為了給這位御史大人接風洗塵，揚州城知府便決定在自家舉辦一場賞花接風宴。
而這些少女，便是為這位新來的巡鹽御史准備的。
只要與江南鹽政相關的官職，向來富得流油。唯有這巡鹽御史不同，這是負責監察江南鹽政，不受揚州本地官員管轄，隨時可以向遠在京城的皇上彙報情況的職位。
杭州本地官員若想繼續往日的舒坦日子，就必須在一開始就把人給籠絡住。
不然若被抓了把柄，全都討不了好。
只是這位新來的巡鹽御史姓林，不但祖上四代列侯，自己得中探花，娶的妻子也是聲名赫赫的榮國公賈代善的唯一嫡女。偏榮國府祖籍金陵，留在原籍的賈家分支也是四大家族之一，又與甄家有親，而林家祖籍姑蘇，更是清貴，很受文人追捧，是當地的名門望族。
錢、權、人脈，無一缺憾。
這也是皇上親自點他為巡鹽御史的重要原因，什麼都不缺，才可能在巡鹽御史這種隨手一撈就糊滿油水的職位上忍住不貪。
一群官員不甘心放棄油水，百般打聽後終於找到了突破點——
林御史尚無傳承香火的子嗣後代。
子嗣問題攸關香火傳承，林御史夫婦想來不會拒絕給後宅添人。
而若增添的是個美人，林御史想必也會高興。
由此，維揚地界的官員們在林御史抵達之前，便四處搜羅來了不少美人。
原主便是其中之一。
只是她年紀已經「很大」了，雖然從小被當做瘦馬培養，可喝水都胖的體質養出來的豐腴身材讓她在以瘦為美的江南地界並不受歡迎。
一般瘦馬十四五就要送人，原主眼瞧著都十八了卻還沒個著落。
再送不出去，她的「家人」就不知要把她送給誰了。
反正不會是好人家。
這也是原主會為了減肥，把自己活活餓死的原因：正如之前那位少女所言，這將是原主唯一的機會。
穿越而來的林蔻卻並未放在心上，仍舊滿腦子的食物。
如果被帶走能過上衣食不愁的日子，倒也不失為一個好去處。可若是不被帶走，她也能過上這樣的生活，似乎被帶走也就沒那麼有吸引力了。
林蔻乖乖排隊跟在一群人後面進入待客的花園，腦子卻在飛速權衡利弊。
只是一行人還未來到林御史跟前，便被他出言打發了：「諸位為我接風洗塵，我自不勝感激。只是男女有別，諸位還是不要讓一些閑雜人等入內了吧？」
一群人面面相覷，只得讓人退下。
林蔻身前就是之前好心提醒過她的少女，聞言當即臉色大變，回頭看向林蔻。
林蔻茫然抬頭：「……怎麼了？」
少女有些擔心，又有些恨鐵不成鋼：怎麼這麼笨，都到這地步了竟然還不知這次機會對她意味著什麼。
但很快她又慶幸起來，此刻懵懂無知，未必不是好事。
不發現自己錯過，也就不會後悔。
她嘆了口氣，不再言語。
好在峰回路轉，這戶人家的管家很快來到她們面前，與領頭的嬤嬤說道：「老爺說了，既然男女有別，便帶著這些個姑娘到夫人們面前獻藝。」
嬤嬤大驚：「哪有夫人主動讓以色侍人的瘦馬給夫君做姨娘的？就是要抬妾，府內多少丫鬟，外頭多少良家子……」
那管家煩躁道：「總是個機會，死馬當活馬醫吧。」
嬤嬤嘆氣，只能聽命。
管家走後，嬤嬤擔心這群少女得罪貴人，細心介紹對方身份：「咱們馬上要去見的，是新到揚州上任的巡鹽御史夫人。這巡鹽御史夫人身份了得，既是京城榮國府的嫡千金，嫁的又是四代列侯的書香之家。」
「你們到了她面前行事小心，千萬不要行差踏錯半步。沒被御史夫人看上倒罷了，若是貿貿然惹惱了她，我家夫人可不會為了你們這些輕賤東西開罪於她。」
這話一落，所有人愈發謹言慎行起來。
但……
林蔻前面的少女忍不住開口：「嬤嬤，我們這樣的人物只是出現在御史夫人面前，怕就是一種得罪吧？」
嬤嬤難道不知這個道理？
但老爺既然吩咐了，她也只能聽命行事。
見這少女落落大方，嬤嬤忍不住提點了一句：「你們倒也不是完全沒機會。」
所有人瞬間豎起了耳朵。
嬤嬤解釋：「這林御史家往上追尋十數代，均是一脈單傳，到了林御史這代，倒是意外的有了一子一女。可惜就在去歲，這獨子因病夭折，只剩下了一個五歲大的稚女，也是打從會吃飯開始就喝藥。世人對女子太過苛責，這無子的根源本出在林家，但最後備受冷眼的，卻成了這御史夫人。」
說罷，她視線再次落在她們身上，「你們若能討了御史夫人歡喜，進入林家也不是不可能。」
男人挑中她們多是為顏色，女人挑中她們，可就不是這個原因了。
在場眾人都不傻，很快明白了嬤嬤的提點。
林蔻並不在意，而是思考著嬤嬤剛才提及的巡鹽御史夫人。
總覺得這位夫人的家世身份與遭遇有些耳熟，好似在什麼地方聽過……
第2章 002
三月的揚州，柳絮飛揚，抬眼就能看到萌發繁盛的春意。
知府家中內縈繞著歡歌笑語，許多平日大門不出的貴婦人們互相調笑，眉眼間盈滿讓人心動的暢快之意。細細問過，方知此處今日是知府並其他官員為新到任的巡鹽御史及其夫人舉辦的賞花接風宴。
然而這場接風宴的主人卻顰眉蹙頞，眼底無半分歡喜之意。
幾位夫人互相對視一眼，眼神略有幾分焦急。
這時一位嬤嬤上前，來到知府夫人身側，俯身在她耳邊說了句什麼。
知府夫人皺眉，在看了賈敏一眼後，也只能笑著點頭。
嬤嬤退下，沒多久便帶著十來個身姿婀娜，纖腰拂柳的美人出現在所有人面前。
美人甫一出現，便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在場的都是正頭夫人，看到這些女人後眼神格外復雜，不由轉頭看向知府夫人。
知府夫人有口難言，心裡比他們更不痛快。但為了討好林夫人，也只能忍著膈應讓這群女人在自己面前搔首弄姿，寄希望於能有人入了林夫人的眼。
賈敏對這些瘦馬沒有半分興趣。
就算她要為老爺挑選妾室，也不會從這群瘦馬中挑人。
外面那麼多願意入府的良家子，再不濟還有許多知根知底的家生子，何至於從這些不知背後勢力是人是鬼的瘦馬中挑人？
她正要開口讓人將她們帶下去，就見其中一人將手臂舉了起來。
那姑娘手臂白嫩，在陽光下相當惹眼。
賈敏皺眉，只當沒看見。
她轉頭看向知府夫人：「既然這群女人會出現在這兒，想來幾位老爺對她們並不感興趣，夫人還是將人帶下去吧，讓諸位大人知道了不好。」
類似的場景她經歷過無數次，早已知道如何處理。
知府夫人面色尷尬，轉頭看向心腹。
林蔻眼瞧著再不開口，賈敏就要讓人將她們帶走了，干脆直接喊道：「賈夫人，我能幫你懷孕！」
話音剛落，四遭一片死寂。
知府夫人驚駭地看向賈敏，唯恐她因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遷怒自己。
賈敏卻面色淡淡。
成婚多年不孕，她與老爺為求子用盡辦法，十多年過去，她不說對子嗣問題釋然，類似林蔻這樣的話卻已經不會再刺傷她了。
相反，她真被這話引出了幾分興趣：「你說，你能幫我懷孕？」
林蔻從人群中站出來，處在所有人的目光注視下難免心慌，卻還是堅定地點了點頭：「我可以！如有半句謊言，天打雷劈！」
賈敏神色鄭重起來。
這時候的人信鬼神，越是讀書少的人越是相信，所以林蔻這話一出，不只是賈敏，就連其他人也有了幾分相信。
賈敏想了想，看向知府夫人：「不知夫人能否割愛？」
知府夫人生出幾分拒絕的想法，畢竟這姑娘若真能幫人懷孕，可就成了香餑餑：朝廷上下多少官員？有子嗣之憂的又不止林家一家，其中比林御史更值得討好的大有人在。
再者說，誰還嫌棄兒子多呢？
但，誰又能保證這瘦馬說的是真的？沒有實例在前，知府夫人也不好為了一個可能就出爾反爾，徹底得罪了御史夫人。
於是她笑了笑：「能得夫人看重，是她的榮幸。」
林蔻的去處，就這麼定下了。
-
回林府的路上，賈敏同林海說起林蔻。
林海有些煩悶：「你和母親之前也不是沒有給我安排妾室，努力這麼多年也沒見子嗣增多，我四十余歲只得了黛玉和延齡而已，延齡還在去年……」他長嘆一聲，「許是林家香火到我這代就該斷了，何必耽誤別人？」
他雖沒見過那小姑娘，但估摸著也就十來歲吧？
這年紀，都可以給他當女兒了！
賈敏如何不懂？
「我難道還願意給你添新人？」賈敏難受地捂住胸口，「只是那小姑娘在大庭廣眾下說有法子幫我懷孕，瞧著不似假話。」
「我想試試！」
賈敏早年為生子各種掙扎，廟宇道觀去了不知多少處，偏方土方也用了無數種，等到林如海終於兒女雙全，她才勉強放心。
可去年，老爺的獨子一病沒了。
那孩子雖不是她親生，卻從出生起就抱養到她屋內養育，與親生也沒什麼兩樣。
何況獨子去世，就代表著斷了林家香火。
哪怕只為了女兒黛玉，賈敏也希望能為老爺添一個兒子。
她與老爺年紀已年近半百，沒多少年可活了，若等他們都走了，黛玉沒個依靠還不知會被如何欺負。
賈敏怎可能甘心？
林蔻對賈敏來說，多少也是個希望。
林海聽得此話，也是心中一緊，勸說的話再也沒辦法說出口。
夫人不甘心，可他難道就甘心了？
只是……
「先探探那姑娘真假，若是真的，以後自有更好的去處。」林如海嘆氣，「若是假的，夫人另行安排便是，拿我們尋開心總要付出代價。但不管怎樣，我與那小姑娘都沒有見面的必要。」
賈敏嘴唇翕動，片刻後到底點了頭。
若那小姑阿娘真能幫自己懷孕，她總不會虧待了那個小姑娘。
-
等回到御史府，林如海徑直去了書房。
賈敏也想速戰速決，於是道：「嬤嬤你去找玉兒，就說我今日身體疲乏，叫她今日不必過來請安了。」
說完帶上其他人回了後院。
嬤嬤退開，等賈敏一行人走後抬腳去了大姑娘的院子。
她向林黛玉傳達了賈敏的話。
林黛玉將手中書冊放到一旁，忙拉著嬤嬤詢問：「可是今日出門受了風寒？母親可覺得難受？可叫了大夫？要不我還是過去瞧瞧吧，母親生病，我作為女兒卻不去探病，只怕一夜難安。」
說著，她便起身要去見賈敏。
嬤嬤趕緊將人攔下：「夫人並非感染風寒，只是略感疲乏，想要盡早休息。姑娘繼續讀書便是，夫人若起了必會叫您過去。」
林黛玉忖度自己現在過去，母親只怕也已經歇下，這才不再堅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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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敏直接帶著林蔻回了主院。
丫鬟白露端上茶水後，她抿了一口潤潤喉，問道：「你叫什麼名字？今年芳齡幾何？出自哪家？是否入了奴籍？」
林蔻回憶片刻後答道：「我叫林蔻，今年十七，是城東鹽商錢老爺的外甥女。」
既然是親戚關系，自然不會入奴籍。
賈敏微微皺眉，愈發確定不能將這姑娘留下來伺候老爺——
這種生得貌美如花、擅長討好男人，偏生沒有賣身契捏在手上，隨時可能反水背刺她的女人，向來是納妾的下下選。
林蔻敏銳地察覺到了賈敏態度的轉變。
即便有原主的記憶，她也沒辦法在短時間內吸收所有知識與生活經驗，與這個世界融為一體，所以林蔻很難對其他人的態度做出准確的反應。
她不懂，賈敏也不准備說。
說了，萬一這個小姑娘不滿意，不願意再幫她懷孕怎麼辦？
她甚至沒給林蔻太多思考時間，便直接問道：「你之前說可以幫我懷孕，到底是怎麼幫？是你有什麼獨門藥方，還是有什麼特別的法子？又或者，你知道什麼能人異士？」
說到最後一個，賈敏眼底閃過一絲嘲諷。
林蔻並未注意。
她之前還在為如何隱瞞自己的異能而苦惱，賈敏這話卻給了她靈感：「確實有一個藥方，只是不能告訴他人，只能由我配出丸藥後交給您。」
既然是秘方，自然不能宣之於口。
賈敏理解她的需求，點頭道：「有什麼需要的，只管找我身邊的陳嬤嬤或白露，她們會滿足你的一切要求。」
林蔻又道：「我會盡快配出來，但這段時間的衣食住行……」
賈敏笑了笑：「放心，你的一應待遇全按照黛玉來，都是府上最好的。希望寇姑娘能盡快給我帶來好消息。」
林蔻松了口氣：「夫人放心，您肯定能心想事成。」
畢竟讓賈敏懷孕對林蔻來說，並非難事。
她是從末世穿越到這個世界的，在末世來臨後覺醒了一個類似於「心想事成」的異能，理論上只要消耗足夠的人體能量，她的任何心願都能完成。
比如，她如果發自內心地希望找什麼東西，在消耗一定能量後，過不了多久她就會找到那樣東西，又或者那樣東西會直接出現在她面前；
比如，她如果發自內心地希望某人受傷，在消耗一定能量後，對方馬上就會因為意外受傷，又或者遇到仇家；
比如，她如果發自內心地希望某人死亡，在消耗一定能量後，對方就會因為意外死亡，或者干脆突然暴斃……
當然，她如果發自內心地想讓誰懷孕，在消耗一定能量後，對方只要在段時間內與人發生關系，就一定會懷上孩子。
唯一的弊端是，異能會依照願望難易程度消耗能量，而能量來自於林蔻身體。
比如脂肪、血液、肌肉等一切蘊含能量的人體組織。
願望越難達成，消耗的能量越多。
尋找丟失的某件東西也許只需要一兩斤脂肪就能達成，但像殺人這種理論上可以達成，需要的能量卻完全不是林蔻消耗得了的。
她前世試過，卻在許願到一半的時候因為強烈的窒息感而放棄。
別說殺人了，後來連找東西都要三思而行。
倒是這輩子……
林蔻摸了摸經過一個月的好吃好喝，已經長出了一層細嫩軟肉的手，忍不住露出一抹笑：她這輩子肯定有很多使用異能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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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露很快就帶著林蔻去了賈敏為她安排的住處，距離主院有相當長的一段距離，但地方頗大，院子的風景也還算不錯。
白露擔心她不滿意：「我們剛到維揚沒多久，府上許多地方還未整理。姑娘若是有什麼需要，只管讓人找我或者陳嬤嬤，我們一定會滿足你的所有要求。」
林蔻擺擺手：「我對穿住行沒太大要求。」
白露一頓，笑道：「奴婢明白了，等會兒就去吩咐廚房，讓他們大展身手，好好為您整治一桌宴席。」
林蔻嘴角顫動幾下，到底沒忍住，瞬間笑彎了眼。
白露頓時放心下來，只要知道喜好，想要討好這位寇姑娘就容易多了。
等逛完院子，林蔻拉著白露手：「夫人是不是有一個女兒？我可以去找她嗎？」
她一開始對進入林家沒什麼想法，還是在聽了知府家的嬤嬤介紹林家詳情後，才終於意識到自己並非穿進了一個陌生世界，而是穿越到了自己最喜歡的小說《紅樓夢》中。
也是出於對林黛玉的喜歡，她才會想辦法引起賈敏注意。
不然她就直接回錢家了。
有異能在，錢家那個不做人的舅舅可沒什麼值得擔心的。
白露愣住：「您是說大姑娘？」
林蔻點頭。
白露表情為難：「奴婢不能做主，需要請示夫人後才能告訴您答案。」
林蔻有些失望：「那算了，以後有機會總能見到。」
白露迅速低頭，藏住眼底的戒備，准備將她的話與表情刻在心裡，回去告訴夫人，讓她小心這位寇姑娘。
林蔻還不知自己引起了白露的懷疑：「我人生地不熟的，也沒其他事，不如立刻開始准備讓貴夫人懷孕的秘方？」
白露瞬間來了精神：「不知寇姑娘需要什麼？」
林蔻想了想：「先來一根百年人參、一顆百年靈芝、一支百年何首烏……五十斤馬鈴薯、五十斤紅薯、五十斤山藥……兩顆胡蘿蔔、兩顆菠菜、兩顆辣椒……五朵迎春花、五朵山茶花、一株三色堇……」
白露一開始還聽得認真，但越是往後聽，越是：「……？？？」
前面雖然聽著無釐頭，但總歸是名貴藥材，但後面的都是些什麼東西？不都是些蔬菜糧食和花朵嗎？甚至還有面粉？
什麼鬼？
她幾乎確定，眼前這位寇姑娘就是個騙子！
但她想，萬一呢？
很多人為了保護藥方，在購買藥材的時候確實會買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來掩蓋真正的配方。
也許，這位寇姑娘也是這樣？
白露抱著一線希望，滿腹疑慮地去為林蔻准備東西去了。
但等所有東西准備好，林蔻直接吩咐下人：「將馬鈴薯、紅薯、山藥……全部去皮切碎，倒入水中後將殘渣撈出，水放置沉澱……」
一段時間後，弄出了一堆白色粉末。
白露：「？？？」
然後，林蔻就帶著這些白色粉末進屋，獨自一人用那些白色粉末與其他奇奇怪怪的材料做出來了一瓶五顏六色的藥丸。
以及，一堆粉條？
白露：「？？？」
這果然是個騙子吧？！
殊不知林蔻也很苦惱，畢竟她真正讓賈敏懷孕的是異能，所謂的要藥方完全是障眼法。
但這畢竟是入嘴的東西，她總不好亂搞一通，把賈敏吃出問題啊。
於是，她就想到了澱粉。
雖然沒什麼用，但……吃不死！
如果不是一樣藥材都沒有會讓人懷疑，她甚至連人參這些補藥都不想要。
但事實是……
白露：「寇姑娘，您確定這東西能讓夫人懷孕？」
林蔻聽出了她的懷疑，頓時挺直脊背：「你要相信我。這裡面一共有六十顆藥丸，只要夫人每日服用兩顆，兩個月後保證懷上孩子！」
擔心林家把藥丸拿去給大夫檢查露餡，她趕緊打了個補丁。
「記住，一顆也不能少吃，否則兩個月後夫人查不出懷孕，可跟我沒關系！」
白露：「……」越聽越像騙子了！！！
第3章 003
白露滿腹吐槽，但對上林蔻亮晶晶的眼睛，卻下意識軟了脾氣：「這藥丸真的有用？你別瞧著夫人面善就糊弄人，夫人到底掌管著一家生計，再面善，也不是好惹的。」
察覺到她的好意，林蔻也多了幾分認真：「你放心，我真能讓夫人懷孕。你安心將藥丸交給夫人服用，若是順利，不到兩個月就能傳出喜訊！」
白露見她篤定，不由半信半疑起來。
看了眼裝著藥丸的瓷瓶，又看了眼比起閉門配藥前明顯瘦了一大圈兒的林蔻，白露到底還是將那瓶五顏六色的丸子帶去見賈敏了。
臨到頭，她忍不住多嘴了一句：「夫人，您真要吃這個藥丸嗎？」
賈敏抬頭，對上白露扭曲的表情不由失笑：「若是不吃，我當初又何必將人帶回來呢？用人不疑，總要試試的。」
「再說了，」她嘆氣，「更奇怪的東西，我當初也不是沒吃過。」
白露今年不過十五六的樣子，黛玉出生前並未在賈敏跟前伺候，是以並不知道賈敏在懷上黛玉前為了求子到底吃過多少苦，又吃了多少奇怪的東西。
她並不明白賈敏這句話背後的沉重，但賈敏既然這樣說了，她也不好再勸。
只是……
「夫人，這藥丸的配方真的太奇怪了，您最好還是讓人試試再說吧。」
「讓人試藥？」
賈敏有些意動，但很快就打消了這個想法。
「寇姑娘要的馬鈴薯、紅薯等物倒不難尋，可上了年頭的百年參、百年芝想要湊齊卻沒那麼容易。林家家底厚實，再加上我的嫁妝，也才將將湊齊了這麼一副藥。」
「寇姑娘不是說，這六十顆藥丸我必須全部吃下，一顆也不能少？錯過這次，我可不一定能再找齊配方了。」
白露知道賈敏說的是對的，卻還是忍不住擔憂。
賈敏不由笑道：「你這丫頭，年紀不大倒是比許多嬤嬤都要謹慎。你放心吧，我讓人問過維揚城有名的大夫了，寇姑娘向你們討要的那些東西於身體有益無害，配出來的藥丸可能無用，卻不太可能有毒。」
白露這才放心了。
賈敏將藥丸放在鼻尖嗅了嗅，直接倒出一粒和水吃進了肚子。
當天，林如海下衙後得知消息，立刻趕到了賈敏的院子，在看過藥丸後，臉上浮現出了與白露一般無二的擔憂表情：「要不，你還是別吃了吧？我們已有了黛玉，有沒有兒子也沒什麼要緊。」
尋常藥丸都是棕褐色的，黑白色都少見，哪兒見過五顏六色的藥丸？
看著真的太詭異了。
他當然不是不想要兒子，只是相較於沒影兒的兒子，他更在意賈敏的身體健康。
賈敏眼眶泛紅，笑道：「有你這句話就夠了。」
說完，她又將之前同白露說的話說了一遍，「你且放心，我還想多活幾年呢，不會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
夫妻二人又說了會兒話，便直接歇下了。
林蔻卻還在吃東西。
在藥丸做好的第一時間，她便用異能許願讓賈敏懷上兒子，也就那麼一眨眼，她身上的脂肪瞬間消失了十斤。
十斤可不是個小數目。
林蔻穿著之前的衣服，整個人看起來空蕩蕩，平白多了幾分飄飄仙氣。
因為她在穿來後整天吃吃睡睡，體重不止漲了十斤，所以這次許願只消耗了脂肪，倒沒有對影響身體的其他組織。
但突然暴瘦，身體還是發出了強烈的進食訊號，逼著林蔻補充能量。
咳咳……
當然，也可能只是林蔻嘴饞了。
但不管是什麼原因，她確實在晚上找廚房的大廚腌了一盆羊肉串。
燒烤架廚房就有，林家也不缺上等的無煙銀絲炭。
羊肉細嫩，雖有幾分腥膻味兒，卻在厚重的佐料腌制後徹底消失，這時放在炙熱的炭火上一烤，羊肉的香味兒與香辛料互相糾纏，瞬間飄滿了整個院子，並緩慢地向外蔓延。
若是配上一杯啤酒，那滋味兒……
吸溜——
林蔻正吃得滋滋有味，突然聽到有人咽口水，轉頭看去，發現是林家安排給自己的丫鬟。
這丫鬟叫白霜，原也是賈敏身邊伺候的，後被指派到了林蔻身邊。
一來白霜做事穩妥，可以很好地照顧林蔻；二來白霜忠於賈敏，一旦發現她有什麼不對可以馬上向賈敏彙報情況。
林蔻看了看盤子裡的羊肉。
她胃口大，在林家這段時間也沒藏著，所以廚房每次給她做東西都會多做一些。
這還是林蔻第一次在晚上點宵夜，廚房拿不准她食量，是直接按照白天的分量腌制的羊肉，串上竹簽後，一尺見方的盤子，足足裝了兩盤。
林蔻拿起一根羊肉串遞給白霜：「晚上不好吃太多味道刺激的食物，我一個人也吃不完，你要不要一起吃？」
白霜遲疑片刻，接過了羊肉串兒。
羊肉烤的外焦裡嫩，咬一口，油脂在嘴裡爆開，和著各種佐料瞬間侵占了味蕾，勾得口水迫不及待地漫上了口腔。
白霜吃得兩眼放光。
只是林家飲食清淡，幾乎從未見過這等重口味的食物，白霜只吃了一根羊肉串兒便開始「嘶哈嘶哈」地吸氣。
林蔻驚詫：「這羊肉串兒根本沒放多少辣椒，你怎麼辣成這樣？」
說完看了眼盤子裡的羊肉，「你還能吃嗎？」
這戰鬥力，也太弱了。
白霜眼饞地看著剩下的羊肉串兒，恨不得一口十根吃到飽。
但事實是，吃完羊肉串兒後嘴裡火辣辣的感覺委實嚇人，她已經不太敢再吃了。
白霜忍著嘴饞，搖了搖頭。
她正要說點兒什麼，卻聽「哢嚓」一聲，院門方向突然冒出一顆小女孩兒的腦袋：「那個，白霜姐姐不吃，我可以吃嗎？」
說完，小姑娘的視線落在羊肉串兒上，「咕嘟」一聲，咽了下口水。
林蔻茫然地看向白霜。
白霜驚了一下，趕緊過去將小姑娘拽了出來，而後往她身後看了一眼，確認沒其他人跟著，這才哭笑不得地揉了下小姑娘的腦袋，為林蔻介紹道：「這小姑娘叫雪雁，是大姑娘的伴讀丫鬟。」
雪雁？
林蔻的眼睛歘一下，亮了。
她笑著衝雪雁招手：「你能吃辣嗎？過來嘗嘗羊肉串兒的味道？」
雪雁本就是被羊肉串兒的香味吸引過來的，哪兒有不吃之理？幾乎是在林蔻話音剛落，雪雁便衝到她面前，接過了林蔻剛烤好的羊肉串兒。
一口擼進嘴裡：「嗷嗷嗷，好香好嫩好好吃！」
雪雁本就是長身體的時候，胃口那是相當不錯。
她吃相不錯，看著就讓人口水分泌，恨不能與她一起大快朵頤。
白霜到底沒忍住誘惑，趁著林蔻與雪雁吃得正高興的時候，又拿了一串兒羊肉慢慢吃。
她不太能吃辣，偏又喜歡，便吃一口肉，喝一口水或吃一口點心，慢慢地倒也吃了羊肉串兒進肚子。
林蔻與雪雁就沒顧忌了，一口接一口，一串兒接一串兒，跟大胃王比賽似的，很快就把兩盤羊肉串兒吃完了。
「嗝——」
雪雁不好意思地捂嘴。
吃飽喝足，林蔻開始打聽林妹妹的消息：「你家大姑娘今年幾歲了？叫什麼名字？哪一年開始讀書的？」
雪雁憨憨一笑，轉頭看向白霜。
她雖然瞧著稚嫩好騙，但能從一堆小丫頭中被賈敏相中，自然也不會是傻的。
白霜接到雪雁視線，認真思考後，覺得這也不是什麼說不得的消息，便衝著雪雁點了點頭。
雪雁這才一臉天真地開口：「我家姑娘幾年五歲，乳名兒黛玉，寇姑娘若遇上了，叫姑娘也可，叫大姑娘也可，府裡就姑娘一個孩子，沒什麼講究。至於讀書，我卻是不知道的，我前年到姑娘身邊的時候，姑娘已經認識不少字，讀了不少書了。」
林蔻沒注意二人的眉眼官司，聞言有些高興：「你家姑娘可真聰明。」
雪雁驕傲挺胸：「那是，我家姑娘天下第三聰明！」
「天下第三？」林蔻好奇，「第一和第二是誰？」
雪雁得意：「當然是老爺和夫人啊！姑娘說了，她的聰明不及老爺和夫人的千分之一，老爺和夫人當然最聰明的。」
林蔻並未當真，在她心裡，林妹妹才是最聰明的。
但她不想和小孩兒爭辯，便沒有接話，而是選擇了轉移話題：「你家姑娘這些天都在讀書嗎？怎麼沒見她出來玩啊？小孩子還是要多運動，身體才會更健康。」
雪雁皺了皺鼻子：「以前在京城，姑娘倒時不時到花園玩。但打從來了維揚，姑娘便不愛出來了，說是園子裡沒什麼景色可看，還不如多讀幾本書。」
她還要再說，卻聽白霜開口：「如今天色已晚，雪雁也該回去休息了，明天一早還要陪著姑娘讀書呢。」
雪雁下意識抬頭，見月亮升到頭頂，忙不迭告辭：「沒想到這麼晚了，寇姑娘、白霜姐姐，我先回去了！」
說完，轉身便走了。
她速度太快，林蔻攔都攔不及。
但也沒辦法，賈敏那邊還沒見到效果，府上其他人自然對她有所防備。
她倒也不傷心，反正賈敏懷孕就好了。
-
雪雁在那天後，偶爾也會到林蔻的院子竄門，只是基本都在晚上，似乎都是在黛玉洗漱休息後，才會過來。
林蔻很喜歡雪雁，每次和她一起吃東西，總能多吃一些。
沒多久，林蔻瘦下去的體重又慢慢漲回來了。
等林蔻的臉圓了一圈兒，賈敏那邊也終於傳出了好消息——
賈敏懷孕，已經一個半月了。
消息傳開，林家上下個個面帶笑容，高興地就像在過年。
等到胎兒滿了三月，確認這胎坐穩了，賈敏幾乎是迫不及待地讓人將林蔻請到了正院：「寇姑娘，沒想到您的藥丸真的有效，這才多久，我便已經懷上了，真不知該如何謝你。」
林蔻「啊」了一聲：「不需要謝，我們也是各取所需。你想要一個孩子，我想要一個包吃住的地方，彼此都沒有失約，交易就結束了。」
哈？
賈敏滿腔激動，就跟被潑了盆冷水一樣，一下就冷卻了：「交易結束了？」
林蔻疑惑：「對啊，你懷孕了，我這段時間也吃好喝好睡好，日子過得不錯……難道說，夫人有什麼不滿？」
她低頭，視線落在賈敏的肚子上，「夫人這胎，有什麼問題嗎？」
不應該啊？
這孩子可是她十斤脂肪換來的，消耗了這麼多能量，沒道理懷孕期間還有其他問題啊。
賈敏見林蔻誤會，趕緊解釋：「不是，我的意思是，你還有沒有其他要求？只是住在林家，你就滿足了嗎？」
頓了頓，她試探著開口，「你，想見老爺嗎？」
想到之前的決定，賈敏不知為何，只覺得嘴巴被黏上了一樣，實在沒辦法將自己與老爺之前商量的，為林蔻另找一個好人家的話說出口。
林蔻今年才多大啊，當初滿懷熱誠幫她懷孕，也只是希望可以借機入府伺候老爺而已，可她與老爺得了她的好處，真的懷了孩子，卻還想著將林蔻送到另一戶人家，不想讓她留在林家……
可是，老爺不想見林蔻，她自己其實也不願老爺身邊再添新人……
只是一瞬間，賈敏腦海中便閃過了無數想法。
但……
「我見老爺干嘛？」林蔻茫然，「如果可以的話，我比較希望見一見林妹妹。」
雖說很多讀者在看紅樓夢的時候會愛屋及烏，喜歡林妹妹的同時，也會對從未正式出場的賈敏與出場不到一回的林如海心生好感，但林蔻並非這樣的讀者。
她整本紅樓夢也就喜歡林妹妹一個人，其他人完全引不起她興趣。
一個糟老頭子，有什麼好看的？
賈敏：「？！！！」
「如果你真的很想謝謝我，不報答我覺得心裡難安的話，可以讓林妹妹和我住在一起啊，我很喜歡你女兒，如果可以……」
「不可以！！！」
賈敏趕緊拒絕：「玉兒還要讀書，每日卯時初起，戌時正睡，連身邊丫鬟都難與她保持一樣的作息，寇姑娘若與玉兒住在一起，只怕會被打擾。」
凌晨五點起，晚上八點睡？
林蔻打了個哆嗦：「算了，我還是自己住吧。」
這作息也太非人類了！
她可是早上十點起，晚上十一點才睡，確實沒辦法生活在一起。
賈敏跟著松了口氣：看來這位寇姑娘只是對玉兒熱情了些，並非那等奇怪之人。
等林蔻恢復了平靜，賈敏又問了一句：「你真的確定，不想見老爺嗎？」
林蔻一愣，不明白賈敏為什麼一直問這個問題。
但很快，她想到了自己的身份——
瘦馬。
林蔻一下就明白了：「夫人放心，我從未想過給人做妾，當初會主動提出幫您懷孕，只是因為我不想再回錢家而已。」
第4章 004
賈敏雖然是第一次來維揚，對維揚特產的瘦馬卻並非第一次耳聞。
這些瘦馬大多是一些富商與有錢人家從自己女兒，或者干脆從外面買回漂亮小女孩兒培養，琴棋書畫，詩酒茶花，察言觀色，撒嬌賣痴……
世人追捧喜歡的，他們多少都要會一點，最好還能練出一兩樣絕技。
這樣培養出來的姑娘，完美符合大部分文人的需求。
就是每樣才藝投資頗大，所以在這些瘦馬長成後，便會被他們的親人或主人送到官員家中，成為比金錢更有用卻更不容易被抓住把柄的賄賂利器。
明白瘦馬是怎樣一種存在後，賈敏也明白了林蔻不想回錢家的原因。
知道了林蔻的訴求，賈敏一下就放松了：「你既然不願給人當妾，我必會給你尋一個樣樣拔尖的夫婿，到時候嫁過去直接做正頭娘子。」
頓了頓，她略有些不好意思，「只是婚姻講究門當戶對，我們為你挑選的未來夫婿本人肯定是足夠優秀的，家世卻……」
林蔻茫然：「一定要出嫁嗎？」
她才剛到林家，連林妹妹都還沒見過呢，怎麼一下子就說起了她的婚事？
賈敏也蒙了：「你已經十七了啊。」
林蔻眨眨眼：「我才十七啊。」
都還沒成年呢。
一個覺得十七年紀已經過大了，要盡早考慮婚事；一個卻覺得自己還是未成年，別說婚事，談戀愛都算早戀。
兩人面面相覷，一時竟不知道該怎麼往下接話了。
-
婚事的話題就這麼擱置了。
一則林蔻真沒結婚的想法，更不覺得自己應該著急成婚；二來賈敏需要養胎，她好不容易懷上，十分擔心這胎出了紕漏。
當事人無意願，能主事的又操勞不得，自然沒人再管林蔻的婚事。
林家又不是養不起一個閑人。
林蔻就這麼在林家住下了。
-
雖然林家頗大，但林蔻每日除了吃喝睡覺，便只能在這一畝三分地閑逛，時間久了，林家的布局也弄清楚了。
她心心念念的林妹妹的住處，也已經知道了。
只是林蔻在林家這麼久，竟一次也沒遇到了林黛玉，反倒是林海的幾個妾室遇見了幾次，且每次都對林蔻態度親和，簡直跟看菩薩似的。
若非白霜每次都在第一時間將人攔住，林蔻怕是已經與這幾個妾室混熟了。
這日，林蔻又一次遇到了林如海的妾室之一。
據白霜所言，林如海一共有六個妾室，一個是成婚前的通房，一個是賈敏的陪嫁丫鬟，還有一個是賈敏三年不孕時，婆婆賜下的丫鬟。
這三個妾室年紀都三四十了，林如海此次外任，便沒有跟著出來。
剩下三個則是在林如海夫妻二人多年不孕後，陸陸續續從外面，或者家生子中買回來的妾室，年紀尚輕，尚不滿三十，便一起跟著出來了。
其中一個，還是林如海早夭那個兒子的生母。
林蔻這次遇見的，正是此人。
她叫梅嬰，是林家從外面買回來的丫頭提拔的姨娘，具體姓名已經無人知道。
「寇姑娘好，」梅嬰聲音細弱，眼神也如一潭死水，「妾不知寇姑娘今日要來賞花，唐突了貴客，這就離開，還望寇姑娘不要計較。」
說完，就帶著丫鬟離開了。
這是三個姨娘中，唯一一個見到林蔻不覺得驚喜，反倒迫不及待想要遠離的。
白霜看著梅嬰的背影，嘆了口氣：「寇姑娘不要和梅姨娘計較，她只是還未從延齡少爺離去的悲傷中走出來。」
延齡，便是林黛玉那個早夭的弟弟。
賈敏其實也沒走出來，只是她是林家主母，每日需要她做的事填滿了白天的空隙，如今又有了新的希望，精神狀態才恢復到了正常水平。
梅姨娘整日困在後宅，又沒什麼事情轉移注意力，自然更難從中走出來。
林蔻點點頭：「我不和她計較。」
說完就帶著白霜，跑去了林黛玉的院子附近。
林黛玉作為林家唯一的孩子，一應待遇自然是最好的。她的院子與賈敏的院子相距不遠，地方還格外大，景色也是整個林府最漂亮別致的。
不似瀟湘館的清幽，林黛玉的小院更精致，顏色也更符合小孩子的喜好。
色彩繽紛的花朵在她院子裡開得熱烈，小姑娘坐在其中，倒真如花仙子入了凡塵一般，讓人移不開眼。
林蔻猜測，這可能是因為林如海夫婦仍在世的緣故。
她的性子沒有被身不由己的寄居生活的影響，更不曾經歷父母雙亡的悲痛，自然更活潑。
性格影響喜好，院子裡會是這種風格也就不奇怪了。
林蔻初次見到林黛玉的花園，還挺高興。
這代表她如今生活的很好嘛。
只是……
白霜無奈地看著林蔻：「寇姑娘這次也只在外面轉轉，不進門拜訪嗎？」
打從賈敏坐穩胎後，便不再制止林蔻與大姑娘接觸。
只是每次林蔻過來，都遇上了大姑娘在讀書。
雖說其他人都不覺得有什麼——畢竟又不是正經讀書，只是翻閱典籍自學而已——林蔻卻總說不能打擾孩子讀書，每次都只是在院門外轉一轉，便直接帶著白霜離開。
林蔻登門幾次，兩人卻還沒正式見過面呢。
想來這次也一樣……
嗯？
白霜正要勸說，卻見林蔻「嗖」的一下就衝進了院子。
白霜轉頭看去，發現雪雁從大姑娘平日讀書的窗口冒出一顆腦袋，因正好卡到脖子的位置，活像是長在上面一樣。
別說，還有點兒驚悚。
緊跟著，大姑娘的頭也從窗口長了出來。
林黛玉生了一雙似蹙非蹙卷煙眉，單看是有兩分憂郁的，但因為她那雙含情目盛滿了好奇與雀躍，倒只讓人覺得天真不知世事，並無哀愁之感。
她見了林蔻，便細聲問道：「你就是幫我母親懷孕了的寇姑娘嗎？」
林蔻揚起笑臉：「對啊，我就是林蔻。姑娘馬上就有弟弟了，高不高興？」
她原本是沒必要管賈敏這胎到底是男是女的，只是許願前突然想起林黛玉在原著裡曾不止一次表達過對薛寶釵有哥哥的羨慕，又覺得賈敏若有兩個女兒，肯定會分薄林黛玉的資源與寵愛，於是最後額外附贈了一句，希望是兒子。
林黛玉一下就抓住了破綻：「你怎麼知道母親懷的是弟弟？」
林蔻愣了下，旋即笑道：「難道你不希望賈夫人這一胎懷的是弟弟嗎？」
林黛玉看了林蔻一眼，明白她這話的意思——
因為自己希望是弟弟，所以她才這樣說，並非她真的知道母親這一胎就是兒子。
簡而言之，就是好聽話而已。
但不知為何，林黛玉總覺得不太對。
「我當然希望母親懷的是弟弟，」林黛玉歪頭想了想，「但如果是妹妹，我也很高興。」
她知道父母很想要一個兒子，但因為弟弟在時不曾區別對待，黛玉還不太明白兩者的區別。
林蔻干脆轉移話題：「我前些日子過來找你，你都在讀書，怎麼今日沒在？」
說到這個話題，林黛玉一下就高興起來了：「我們還不曾來維揚前，家裡是有一位啟蒙先生的。只是先生年歲大了，不好奔波，這次便沒跟著我們一起來。為了不忘記以前所學，我自然要努力溫習。」
林蔻咋舌：「你才多大啊，也太努力了！」
林黛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孔夫子曾言，『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讀書是讓我很歡喜的一件事，談不上努力。」
「那你今日為何沒讀？」
「因為父親說，已經在當地為我找到了一位學識過人的夫子，不日便要入府教我讀書，讓我趁著夫子尚未入府放松幾日。」
「夫子？」
「對啊，」林黛玉眼含憧憬，「據父親說，夫子是為進士呢。」
古代科舉不易，許多人讀了一輩子書，連秀才都考不上，更不用說舉人進士了。能考上的，一般也四五十歲了，基本都選擇了入朝為官。
林如海能為女兒請來一位進士當老師，委實了不得。
如果這位老師，不是叫賈雨村就更好了。
第5章 005
賈雨村原本是因為被革職後，游歷到了維揚處花光了錢財，所以才想著給有錢人家的孩子做西席，賺點兒生活費與盤纏。
原本是在林家剛到維揚不久，他就進了林家，成了林黛玉的老師。
按理說，這輩子賈雨村不可能再進入林家。
因為林蔻這只蝴蝶翅膀的煽動，林家上下都對林蔻的懷孕法子格外關注，等賈敏懷孕後又是一陣忙亂，以至於竟忘了給林黛玉盡快找一個老師。
距離林蔻進入林家已經過去大半年，賈敏也已經懷孕快六個月了。
林家自然也和賈雨村錯過了。
但事情就是這麼奇妙。
賈雨村沒能進入林家給林黛玉當老師，自身的進士身份卻讓他並不缺少機會，沒多久進了維揚一個富商家做了西席。
那戶人家雖不清貴，給錢卻極大方。
但對賈雨村而言，再多的錢如何比得上人脈？他還想著再次回到官場呢。
於是在聽說了林家要為唯一的女公子聘請西席後，他便隨意尋了個借口，直接從那位富商家離開，來了林家應聘。
不管賈雨村人品如何，才學他是不缺的。
於是理所當然地，他被林如海相中，聘來給林黛玉當了老師。
林黛玉察覺到了林蔻情緒不對：「寇姑娘是有什麼……是覺得有什麼不對嗎？」
林蔻愣了下：「你不高興？」
林黛玉垂眸，臉頰的肉氣得嘟成一個球：「哼……」
她似乎想要發脾氣，卻又想到林蔻是林家恩人，於是話到嘴邊改了個口，「寇姑娘是覺得進士教我讀書，浪費了夫子本事？或者覺得我一個姑娘家，沒必要專門請一位老師教導四書五經這些正經書籍？」
林黛玉前一個老師只是舉人，但許多父親友長輩知道後，就總愛當著她的面兒說這些讓人不高興的話，活似老師教導她，是玷辱了自己的舉人身份一樣。
就連老師，偶爾也會流露出一絲惋惜。
她小心覷了林蔻一眼，暗暗撇嘴：就算是她家的恩人，也絕不能抱有這種想法。
哼，她可是有脾氣的！
林蔻一下就想到了原著中林黛玉被接到榮國府後，兩次被問及讀書進度，卻因為賈母一句「不做睜眼瞎子」就將「讀完四書」改成了「略讀了幾本書」的事。
她忙解釋道：「我絕對沒有這樣的想法。我只是好奇你這位先生考中進士後為何不去做官，反倒跑來教你讀書。」
林黛玉到底年紀小，聞言天真地開口：「可能老師就喜歡育人子弟呢？」
林蔻微笑：「就算他好為人師，開一間書院，應該會有更多孩子上門求學吧？我總覺得無論為名為利，到林家當夫子好像都不是一個很好的選擇。」
畢竟是三年才兩百來個的進士，金貴著呢。
林黛玉也有些懵了：「我、我也不知道。」
但賈雨村可是父親給她找的老師，林黛玉雖然還未與之見面，對其還是很有好感的。
她想到了前一位老師：「也可能是因為，老師家中出了什麼變故，讓他厭倦了官場，只想找一戶人家養老，順便教教學生？」
林蔻愣了下：「這位先生年紀很大嗎？」
林黛玉不太清楚，直接看向白霜。
白霜從白露等人口中，已經知道了這位夫子的基本訊息，聞言搖搖頭：「這位夫子不過三十余歲，還不到養老的年紀。」
即便是古代，三十來歲也是壯年。
林黛玉情緒有些萎靡，心裡已經隱隱有了不好的預感。
不單是她，一直旁聽的白霜也對這位尚未入門的夫子生了幾分懷疑與防備，並打算等寇姑娘回去休息後，便去給夫人提個醒。
賈敏極少管外面的事，何況她如今還懷著孕。
之前聽說林如海為女兒聘請的西席是進士，出於對林如海與進士這個身份濾鏡，她便不曾多問。
但在白霜提醒之後，她心裡也難免生了幾分疑問。
晚上林如海回來，她便直接問了出來：「你為玉兒聘請的這位西席真是進士？進士怎麼沒有入朝為官？」
林如海官至二品，又不傻，自然問過賈雨村基本情況：「這位夫子姓賈，前些年剛考中進士後確實做了官，只是與同僚上司處不好，受了排擠，最後被隨意尋了個錯處革了職。」
若非如此，他也不會把人聘請回來教女兒。
賈敏放心了些，只是事關女兒，她又多問了一句：「這些都是他自己說的？老爺可曾派人去調查一番？」
林如海一愣：「因這位賈先生曾在金陵甄家任職，我便派人去問過。甄家那位甄應嘉對這位賈先生頗為推崇，我料想應不是作假，便沒有再派人去打聽此事真假。」頓了頓，他補充道，「甄應嘉與政內兄性情十分相似，都是清高耿直之人。」
言下之意，甄應嘉絕不會說謊。
然而林如海不曾想到，他若是不補充最後一句，賈敏許是就信了，也不會再讓他去調查賈雨村。
但誰讓，他偏偏提到賈政？
賈敏不了解甄應嘉，難道還不了解賈政？
她當即表情嚴肅起來：「我知道你與二哥關系不錯，對他十分信任，但甄應嘉若真的與二哥一般性情，我反倒覺得你不能完全相信他的話，應當派人徹底調查清楚賈雨村當年到底時因為什麼被革職。」
林如海愣住：「為什麼？」
賈敏有些頭痛。
她兩位兄長是什麼性情，她這個做妹妹的再清楚不過。只是相較於完全沒救的大哥，二哥雖然有些偽善，但到底沒壞到底。
而且二哥對讀書人極為追捧，對林如海只會親近討好，又有她這個了解二哥真正性情的人在旁邊看著，倒也不用擔心兩人相交有什麼不妥——
或者說，她更希望二人交好。
畢竟林如海對賈赦看不上眼，若再與賈政起了嫌隙，與她娘家的關系就生份了。
但涉及到唯一的女兒，賈敏可不願再裝聾作啞：「我那二哥面兒上倒是樣樣好，只是對讀書人有種天然的好感，而且性格清高，很有幾分矜貴自傲、也愛人雲亦雲。若甄應嘉真與我二哥一個性子，那他對賈夫子的評價必然不實。」
林如海：「？？？」
這與他了解的賈政，真的是同一個人？
但賈敏作為賈政的親妹妹，完全沒有在他這個丈夫面前，撒謊詆毀娘家兄弟的必要。
林如海一時有些接受不了。
但他很快調整過來：「若真是這樣，我明日就讓人再去核實一番。只是聘書已經送到了賈兄手上，即便有假，我也只能再等一段時間才能想法子將人解雇了。」
賈敏點點頭：「我知你難處，不必太過擔心。」
賈雨村之前任職的地方在如州，是甄士隱岳父所在之處，就在姑蘇附近，距離維揚並不遠。
也就半個月，林如海便得到了具體消息。
原來賈雨村一開始只是個知州，沒多久卻升到了知府。他在做官一道上倒也有幾分本事，只是性情貪婪，審案用刑也過於嚴苛，雖還算公平，卻惹得當地百姓怨聲載道。
偏他還恃才傲物，不但與同僚摩擦頻頻，還出言頂撞了上司，於是沒多久，他便被其上司參了一本，惹怒了皇上，就此被革職。
還有一件讓林如海介意的事——
原來那賈雨村在到林家應聘之前，從甄家離開之後，還曾在維揚一個富商家教書。但他在得知林家想要為獨女聘請一位夫子後，竟直接從富商家離開，甚至沒等那富商為兒子尋到另一位夫子接手。
讓這樣一個人來教女兒，林如海心裡著實別扭。
萬一他把玉兒的性情教左了怎麼辦？
玉兒年紀小，正是培養性情的關鍵時候，可不能被帶偏了。
只是賈雨村已經教了玉兒好幾天，林如海實在不知該以什麼理由將人解雇。
賈敏得知此事後，笑答：「賈夫子之前不顧身份入了富商家教書，想必是為了錢財；後來卻選擇離開，入了我們家教導玉兒，老爺覺得是為了什麼？那富商給他的束脩定然比我們多吧？」
肯定不會是為了名聲。
玉兒就算天資聰穎，也沒辦法揚名，更不可能參加科考，就算賈雨村教導得再好，外人也不可能知道。
那就是……
林如海皺眉：「他看中了我們與京城的聯系，想要回到京城？」
回京城做什麼？自然是做官啊！
林如海瞬間惱怒：「他將玉兒當成了什麼？抱著這樣的心思，怎可能好好教導玉兒？只怕滿腦子想著與我交好，好同京城搭關系官復原位！」
賈敏也生氣，只是礙於肚子裡的孩子，不得不逼著自己平復心情。
她眼珠一轉，有了主意：「既然賈夫子在得知我家找夫子的時候，能毫不猶豫地從哪富商家離開，想必他有了更好的機會，也會毫不猶豫從我家離開。」
林如海眼睛一亮：「夫人言之有理！」
他略一細想，便知道該如何操作了。
沒多久，維揚乃至姑蘇、金陵一帶的官場，便知道了賈雨村這麼一號人的存在，連帶也知道了他以前遭遇與如今現狀。
林家介意夫子的品行，其他人可沒那麼介意——
只要能給自家孩子請一個進士當先生，只要先生是有真材實料，可以把孩子培養出來，誰會在意這先生是否品行有礙呢？
說句不好聽的，他們的品行還不一定比得上賈雨村呢。
而這其中，與京城權貴的聯系比林家更緊密的，也不是少數——
江南富庶，許多權貴都將這地兒當做鍍金之地，官場之中藏龍臥虎，其勢力繁雜也就比京城那一塊匾掉下來都能砸到官的地方好點兒。
沒多久林如海便得到消息，已經有好幾個人在偷偷與賈雨村接觸。
這速度可真夠快的。
但就和林如海不好直接把人解雇一樣，賈雨村也不敢直接向林如海請辭——
若是得罪了他，以後在官場可就多了一個敵人。
想要離開，還要徐徐圖之。
-
林蔻見賈雨村還是進了林府，還以為林家沒將自己的提醒當回事呢，於是只能自己上陣，想辦法讓林黛玉不要太過相信賈雨村。
二人經常見面，感情自然突飛猛進。
林黛玉也願意對她吐露心聲：「我這位夫子才學倒是不錯，性子也比我前一個老師更開明，不但不覺得女子學四書五經有什麼不對，反倒誇我比他以往教過的學生都聰慧。只是也不知這位先生心裡是否裝了旁的事，上課總是走神，有時還會重復之前的內容，總讓我覺得沒上心。」
這些話她不好同父母說，但林蔻是個很不錯的傾訴對像。
林蔻認真給她出主意：「你找個機會和你父親說啊，讓他盡快換一個老師。」
林黛玉皺了皺鼻子：「可是父親打從來了維揚便忙得緊，每天幾乎都是天黑透了才會回府，我不想拿這點兒小事去打擾他。」
林蔻想了想：「告訴你母親？」
林黛玉搖頭：「母親懷著孕，我不想讓她擔心。」
她雙手托著下巴，故作老成地嘆氣，「而且他是我老師呢，不好非議長輩。」
林蔻趴在桌上：「他算什麼老師，還不如我呢。」
林黛玉咯咯直笑：「你連三字經都背不出呢，怎麼可能當我老師？」
林蔻羞窘，嘴硬道：「誰說背不了三字經就不能當你老師了？又不是只有教導四書五經的才是老師，我可以教你其他的嘛。」她看了黛玉一眼，嘀咕道，「你不想當我學生，我還不願當你老師呢。」
當姐姐還差不多！
她腦海突然飄過這個想法，卻被她直接忽視了過去。
林黛玉笑嘻嘻地湊過來，抱著林蔻的手搖了搖：「我錯了，小老師。」
林蔻噗呲一樂，沒繃住表情。
兩人和好如初。
卻不料次日林蔻醒來，竟發現自己的衣服突然就不合身了。
白霜也奇怪：「姑娘怎麼突然瘦了一圈兒？」
林蔻懵逼：「我也不知道啊。」
睡覺還能減肥的？
還是說，她無意間許了什麼願望？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1-06-05 21:00:15~2021-06-06 23:18:4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藍眼睛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6章 006
林蔻認真回想許久，愣是沒想起自己許了什麼願望。
她倒也不糾結，畢竟以她如今的喝水就胖的體質，十斤以下的體重要不了半個月就能漲回來，瘦了也是好事。
她將這點兒疑惑拋之腦後，洗漱完畢，立刻讓人將今日早膳端上來享用。
為了養生，大部分人的早膳都比較清淡。
林蔻剛穿來的時候，沒什麼自主權，跟著廚房的安排吃得也挺高興。
但她其實是重口味。
畢竟末世走了一遭，也只有在吃那些充滿了各種末世已經找不到的香辛料的刺激重口味食物時，她才能更清晰地感覺到自己是脫離了末世的環境，是真切地在生活，而不只是活著。
所以一旦有話語權了，她就沒想委屈自己。
白霜雖然不贊同林蔻的飲食習慣，卻也並未自作主張地改變她的決定。
於是今天，林蔻的早膳就是一大碗酸菜粉。
酸菜粉的味道其實不刺激，靈魂就是蓋在上面的老壇酸菜與肉沫臊子，吃起來酸香勁道，回味無窮。
林蔻舀了一大勺油辣子在裡面拌勻，原本清亮的湯底瞬間變得通紅。
吃一口，麻辣酸香，別有一番風味。
白霜在旁邊看著，又是嘴饞，又是害怕：大早上這麼吃，胃真的受得了嗎？
林蔻吃得汗水直冒，卻毫無異狀。
白霜只能將這點兒疑惑埋在心裡，打算把林蔻照顧得更仔細一些。
想到這兒，白霜讓人將溫好的羊奶端上來。
林蔻正好吃完，端起羊奶就「咕嘟咕嘟」幾口，全灌進了肚子。
吃完早膳，就該出門消食兒了。
按照林蔻以往習慣，她必然是要一路散步到林黛玉的院子附近，與正好去上課的林黛玉寒暄幾句，然後才分開回返的。
但今天，白露先一步來了林蔻的院子：「寇姑娘，夫人有請，勞煩寇姑娘跟著奴婢一起過去。」
林蔻這段時間過得自由，幾乎沒和賈敏夫婦見過面。
乍一聽說見有事找她，林蔻還有些恍惚。
但她很快調整過來：「夫人身體可好？可知道夫人找我是為了什麼事？若有什麼忌諱還請白露姐姐提醒一下，免得我冒犯了夫人。」
白露失笑：「寇姑娘放心，是好事。」
更多的，她便不願再說了。
等到了主院，林蔻才發現不止是賈敏要見她，一直沒露過面的林如海竟然也在。
林如海是一個看起來非常儒雅的中年人，五官看著溫潤儒雅，又因學富五車，自有一身風流氣度。可他那把一寸長的胡須實在不符合林蔻的審美，她只掃了一眼，便移開了視線。
賈敏與林如海成婚之初，最愛的便是林如海的相貌，相處一段時間後，她才漸漸為林如海才華、思想所吸引，慢慢交心。
她一向以林如海相貌為傲。
之前說起要與林如海一起見林蔻的時候，她還擔心過林蔻在見到林如海後為色所迷，改變原來的想法，如今看來……
賈敏掩唇失笑，揶揄地看了林如海一眼。
林如海只覺莫名，但許是被感染，眼裡竟也漫上了幾分笑意。
兩人之前情意融融，總讓人覺得插不進去。
林蔻咳嗽一聲：「夫人叫我過來，是有什麼事嗎？」
賈敏回頭：「倒也不是什麼大事，只是事關寇姑娘，總不好不經過你同意。」
林如海坐在旁邊，笑著頷首。
林蔻奇怪：「與我有關？是我舅舅家出什麼事了嗎？還是舅舅找上門來，想要請林大人做什麼？若是如此，你們不必顧慮我，我與舅舅家關系並不好。」
豈止不好，簡直要成仇人了。
賈敏愣了下：「寇姑娘誤會了，與你舅舅並無關系。」
她也擔心林蔻再發散思維，直言道：「是關於寇姑娘在林家的身份問題。按照我以前的想法，等我懷孕後，就會想法子在交好的人家中為你尋一個人品才華都過關，還不介意你出身的兒郎做夫婿。」
「但你不是不願意嗎？」賈敏失笑，「你既是我林家的恩人，我們就算想要報答你也不會以你不願意的方式。」
林蔻點頭：「多謝夫人。」
賈敏擺手：「這是我應做的，不然我可就成恩將仇報了。」
「只是這樣一來，你的身份就有問題了。」一直安靜不做聲的林如海開口，「你是瘦馬，還是夫人從知府家帶回來的。縱然你我二人清清白白，但在外人看來，你我二人的關系難免染上幾分曖昧桃色。」
「我是男子，這點兒無端猜測即便不澄清，於我而言也不過一樁風流逸事，不會對我造成任何不好影響。但你被牽扯其中，只怕以後再想找個好人家就難了。」
若是按照原本的安排，賈敏懷胎不久就送林蔻出嫁，她在林家待的時間不長，賈敏又正好懷孕，消息傳開了，大家也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自然不會胡亂猜測林蔻與林如海的關系。
可林蔻目前並不打算嫁人。
林家自然是不願意逼著她出嫁的，一來如賈敏所言，林蔻是林家恩人，用她不願意的方式去報恩，完全是恩將仇報；二來林如海夫婦其實也挺歡迎她在林家多住一段時間的。
畢竟賈敏肚子裡的孩子性別還無法確定。
有林蔻這個確實可以讓人懷孕的人在，對林家而言也是個保障！
但還是那句話，他們以林蔻意願為主。
「你如果反悔了，我們立馬就可以著手為你尋找合適的成婚人選。」賈敏認真開口，「但如果你確定短時間內不成婚，我們就必須為你解決掉身份問題了。」
他們原本是沒注意到這點的，還是昨天林如海與賈雨村閑談時，賈雨村羨慕地打趣了林如海一句「賢妻嬌妾在懷」，才讓他意識到林蔻長時間留在林家的不妥。
想要消彌影響，只能從林蔻的身份著手。
她是以瘦馬的身份入府，若再想讓林蔻留在林家，就必須將瘦馬的身份從林蔻身上剝離開來。
林如海與賈敏商量後，提出了三種可能——
對外說林蔻被林如海代母收作了義女，說林蔻是賈敏的遠房表妹或林如海的堂族堂妹、堂侄女，亦或者是他們夫妻二人好友的女兒。
但這三種關系太遠，並不能杜絕其他人不懷好意的揣測。
本來他們還沒往收林蔻做養女的方向想——
林蔻入府，是以林如海附庸的身份，即便她年紀不大，其他人也當她是林如海夫婦的同輩。
他們被這個印像困住了，沒想過其他可能。
直到白露昨晚向賈敏彙報林蔻和玉兒的對話，才打開了賈敏夫妻二人的思路。
白露並不會天天打小報告，只是覺得玉兒昨日對賈雨村的吐槽需要重視，卻沒想到關於賈雨村授課不專心的話沒引賈敏夫妻的注意，反倒一句「他算什麼老師，還不如我呢」的話，給二人打開了思路。
對啊，林蔻不僅僅可以是他們夫妻的妹妹、表妹、堂妹，還可以是玉兒的老師、表姐、堂姐、姐姐啊！
二人分析利弊後，一致認為給林蔻安一個玉兒姐姐的身份最好。
他們決定將林蔻收作養女。
記入族譜的那種。
這時候的血緣關系沒有後世想像的那麼重要，許多記入族譜的非親生孩子，遠比沒記入族譜的親生孩子更受重視。
不是親生，勝似親生。
當然，這種情況一般發生在男丁身上，但林如海這樣做無疑擺明了自己的態度，也撇清了自己與林蔻的關系，維護了林蔻的名聲。
林如海與賈敏對視一眼，鄭重地看向林蔻：「我們想將你收作養女，不知你是否同意？」
林蔻愣了下，心中暗道：原來如此！
她就說早上起來，怎麼自己瘦了那麼多？竟然是因為這個突閃而過的念頭。
林蔻異能的觸發有兩種辦法，主動許願，或是她潛意識很想達成某件事，因想法過於強烈被動觸發了異能。
林蔻昨天話都沒說出口，自然不可能是因為前一個。
但……
我這麼想當林妹妹的姐姐嗎？
林蔻捫心自問，很快確認：我確實很想要一個林黛玉這樣的妹妹啊！
這個念頭不只是這輩子見到了林黛玉才有的，她上輩子才接觸紅樓夢就有了，等到末世來臨，她只能靠一本紅樓夢「畫餅充飢」，滿足自己身體與精神的雙重欲望時，這樣的願望就更強烈了。
沒想到穿越後，她竟然達成所願了。
林蔻驚喜地點頭：「我很願意給黛玉當姐姐。」
賈敏先是一愣，旋即失笑：「謝謝你這麼喜歡玉兒，也謝謝你這段時間給玉兒的陪伴。」
林蔻笑著搖頭：「黛玉很可愛。」
賈敏年紀大了，又懷著孩子，說完正事便沒什麼精力了，林如海與林蔻也沒什麼可說的，於是林蔻很快就告辭離開了。
把林蔻記入族譜是大事，要回林家祖籍姑蘇祭祖後進行。
林如海這一支除了他們已經沒人了，倒有一支以前分了宗的堂族還留在姑蘇。
因為兩支林家氏族有一個祖宗，又都子嗣不豐，所以兩支林家人的關系不錯。林如海一家得了爵位搬入京城後，一般都將老宅、宗祠交給堂族維護。
所以等到年節，林如海趁著休沐回老家祭祖時，老宅雖顯現出了幾分人氣不足的荒涼，卻並不破敗。
等將林蔻的名字記入族譜，又拜見了堂族長輩後，林如海就准備回維揚了。
賈敏即將生產，他可不敢離開太久。
林家堂族的族長帶人上門：「老夫也知這要求有些唐突，只是……聽聞海哥兒你新養的這個女兒有法子幫人懷孕？你也知道，林家向來子嗣不豐，為了香火傳承，我也只能厚著臉皮求你幫一幫了。」
說著退開，將背後兩個青年暴露在林如海面前。
堂族族長面色羞慚：「這是林河、林溪，成婚十來年，什麼法子都用盡了也沒得一兒半女。」
夫妻成婚多年也沒孩子，不但女人會被人指指點點，男人也會被人戳脊梁骨。
與林如海這一支情況不同，林家堂族一直扎根在姑蘇，當地百姓都知道林家是什麼情況，所以為了不影響家中後代婚配，一旦出現夫妻多年不孕的情況，即便外面有傳言說是女方問題，林家也會幫家中女人解釋。
而且林家男丁對老婆好，也是姑蘇一帶出了名的。
因這做派，誰不贊一聲林家厚道？其他人在考慮兒女婚事的時候，自然不會對林家避之不及，有那疼女兒的，反倒挺希望將女兒嫁進林家。
只是後代婚事雖然沒受影響，林家男丁的壓力就大了。
一旦遇到林河林溪這樣的情況，受到的指責與閑言碎語也會比尋常男人更多。
這兩人年齡雖然只有二三十歲，但面色晦暗，彎腰駝背，眼神閃躲，瞧著比林如海的年紀都要大。
林如海對此感同身受。
但……
林如海看著族長，嘆道：「我自然是願意幫你們的，只是我們收養蔲丫頭是為了報恩，是萬萬不會逼迫她的。我會去征詢她的意見，但她到底答不答應，我就無法保證了。」
族長連連點頭：「你能幫忙問問就已經很好了，就是不成，我們也不會怪你。」
他回頭看了眼兩個小輩，若被拒絕了，也是他們的命！
林如海想了想，提醒道：「內人當初是服用的藥丸，配置藥丸的藥方十分奇怪，其中不乏珍貴藥材，不論最後結果如何，族長記得多屯點兒年份高又常用的藥材。」
族長驚喜不已，忙不迭答應了。
林如海制止了他道謝的動作：「我也沒辦法保證一定能說服蔲丫頭幫忙。」
族長仍是一臉感激。
突然，一直跟鵪鶉一樣縮在角落的林河林溪二人，噗通兩聲跪到了林如海面前。
林如海登時面色鐵青：「你們這是做什麼？」
族長了解他性格，當即嚇了個半死，立刻伸手去扯林河林溪。
林河林溪卻閃身避開了他的手，跪著就往林如海的面前走。
林如海冷笑：「不中聽的話最好別說出口，不然我連問都不會問蔻丫頭一句，只當族長今日這話沒說過。」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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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007
這話一出，林河林溪兩人還沒反應過來，族長便直接上前「啪啪」兩聲，給了兩兄弟一人一巴掌：「我來之前是怎麼和你們說的？海哥兒幫你們是情分，不幫才是本本分。你們這是做什麼？當我死了嗎？」
這話可太嚴重了。
林河林溪二人頓時面色慘白，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林如海看著二人惶然後悔的樣子，半晌長嘆一聲：「族長，罷了。我也不是不動他們的感受，只是蔲丫頭第一次把藥丸配出來的時候，不過半天時間，整個人就瘦了一大圈，讓我們很是擔心。我還想多要幾個孩子呢，不也沒讓蔲丫頭再幫忙配藥丸？以後不要再做多余的事就行了。」
若他眼前跪著的是其他人，林如海早把人趕走了。
但偏偏是林家人。
在賈敏懷上黛玉之前，他同樣也是近二十年沒有一個孩子出生，他當時所受的流言困擾與林河林溪也差不了多少，所以他很能理解他們的想法。
林如海這一支林家人只剩他這一戶了，堂族好點兒也才三戶。兩支同姓宗族雖說分了宗，可這些年相處下來和同宗也沒啥差別。
再者，堂族這邊生育有問題絕對不止林河林溪，只是其他人至少有孩子，族長便干脆沒帶人來。
林如海總不好不給族長面子，眼睜睜看著二人絕後卻連問一問林蔻都不願意。
族長還能說什麼呢？
他什麼都說不出來，只能一邊「唉唉」地應聲，一邊羞慚地低頭拽著兩兄弟往外走。
本來好好拜托求情根本沒問題，偏這兩兄弟多此一舉。
族長的背影都佝僂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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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蔻倒是不介意幫人懷孕，畢竟她如今這個體質吧，對身材實在不夠友好。
明明每天都在運動，但因為她不願意節食，幾個月下來，林蔻的體重仍舊蹭蹭蹭地漲到了一百二三的樣子。
如今的林蔻已經超脫了珠圓玉潤，整個人看起來就圓溜溜的。
雙下巴都長出來了。
她自己倒是不介意，其他人卻有些擔心。
一則如今是「以瘦為美」，二來太胖了對健康也有影響。
但只是運動根本減不下來啊！
若非林蔻時不時還會用異能幫人找些弄丟的東西，她如今的體重只怕更誇張。
林如海的請求，也算瞌睡來了送枕頭。
但……
林蔻想起了之前撒的謊：「那個，我是沒什麼問題啦，但他們拿得出藥材嗎？」
她當時為了遮掩異能，完全是隨口禿嚕的自己聽說過的藥材，又為了顯示藥丸難得，在藥材的年份上在提了要求。當時是怕麻煩，如今不怕了，卻又不能自打嘴巴。
賈敏松了口氣：「藥材他們自己能找，只要你能答應就行。」
即便是林家堂族，以前也不是沒闊過。林家的人口又是越來越少的，財產不曾分流，這麼多年積累下來可是一筆常人難以想像的資產。
那些藥材年份雖高，卻並不罕見，湊一湊，兩份藥材還是可以拿出來的。
大不了從庫房拿一些珍藏出去與人交換就是了。
兩支林家人都是書香門第，別的可能缺，外人趨之若鶩的孤本古籍、名人字畫、珍奇古董之類的東西卻絕不可能缺。
林蔻聞言直接點頭：「讓需要藥丸的人帶著藥材來找我，我立刻就能配置。」
此事進展順利，賈雨村那邊也來了消息。
經過一番你來我往地試探後，賈雨村終於找到了一個有可能讓他重回官場的人選。
並非林如海猜測的維揚知府等官員，而是金陵那邊的一個商戶之家。
賈雨村即將接手的這個學生叫薛蟠，家中是皇商，如今正為父親守孝，家中寡母與叔伯本來想讓他守制讀書，卻不想他厭惡讀書不說，還慣愛惹是生非，如今連老師都氣走了好幾個。
而賈雨村會相中他的原因也簡單：薛家在金陵與賈史王三家並稱四大家族，除薛家外，其他三家留在金陵的都不過是旁系庶支，主家以前跟著太、祖打江山，在開國後便定居在了京城。
這四家同氣連枝，互為姻親。
說來林家與這薛家也有關系：如今的林夫人賈敏出身的榮國府，正是金陵賈家在京城定居的主家。
但賈雨村看中的並非榮國府，而是薛蟠寡母的娘家，王家王子騰。
王子騰靠著榮國府與京城的四王八公搭上了關系，又因為四王八公與四大家族這一代實在不成器，竟讓他一人獨得幾家資源，如今官途暢通，無論在皇上還是太上皇面前都相當得臉。
若能得到王子騰賞識，別說重入官場了，就是官復原職也指日可待。
於是沒多久，賈雨村就找林如海請辭來了。
他的借口也合理：「當年我上京趕考，曾得姑蘇甄兄資助。只是造化弄人，在下前些日子才知道甄兄獨女在某年元宵節被拐了，後家中又走了水，一連串打擊下，女兒沒找回來，甄兄卻出了家。其他倒還罷了，只他回到娘家寡居的妻子生活不算太好。近日我從友人處得知，甄兄發妻病亡，在下總該過去吊唁一下，若可能，也想幫忙尋找一番甄兄獨女的下落，以告慰嫂嫂在天之靈。」
理由正當，即便林如海不知賈雨村真面目，也是要放人的。
何況，他還巴不得賈雨村趕緊走呢？
於是林如海結算了這段時日的束脩，又附贈了百兩紋銀，便親自送走了賈雨村。
等人走後，林如海問賈敏：「賈雨村品行有礙，只怕誤人子弟，榮國府若與薛家真有姻親關系，我們是否要去信一封提醒一二？」
賈敏思索後搖搖頭：「薛夫人與我那二嫂是同胞姐妹，必不會聽我的，若真寫信去提醒了，她只怕還擔心我挑撥。」
林如海不曾與王夫人接觸，聞言便沒再提及此事。
不過他很快就沒工夫再去關注賈雨村與薛家了，因為腹中胎兒已經滿月的賈敏，就在次日晚上發動了。
黛玉心慌地不行，拉著林蔻一起去了產房外等候。
林蔻這段時間在林家生活得挺滋潤，並不希望賈敏出事，於是又使用異能許了個「母子平安」的願望。
但即便如此，賈敏還是折騰了足足兩個時辰，才生下了一個略有些瘦弱的兒子。
中途還差點難產。
但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畢竟賈敏身體並不算好，如今又已經是四十歲高齡，能平安生下孩子已經很難得了。
林如海直接請了假。
明明晚上溫度很低，他卻聽著賈敏的哀嚎流了一身的汗水，甚至兩眼發直地呢喃：「以後再也不讓夫人生孩子了……」
等孩子的啼哭聲響起，他更是便迫不及待地衝進了產房。
林蔻與林黛玉在產房外守了許久，早已困得眼皮打架，得知「母子平安」的消息後便再也忍不住困意，牽著手就要往外走。
到了門口，二人卻見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梅姨娘在院門口，正用一種復雜到讓人在帶的心神不安的眼神看著產房的方向，在昏暗月色籠罩下，平添了幾分詭異氣息。
黛玉嚇了一跳，下意識攥住了林蔻的袖擺。
梅姨娘卻只是淡淡看了黛玉一眼便移開視線，和林蔻點了點頭，就一言不發地離開了賈敏生產的院子。
黛玉的瞌睡蟲被嚇跑了。
她心思敏銳，自然發現了梅姨娘的異常，便拉著林蔻的手折返回產房門外，等林如海出來後將自己的發現告訴了他。
也沒其他意思，只希望父母能小心。
林如海卻在聽到梅姨娘後，整個人沉默下來，剛得麒麟子的喜悅也淡了。
他想到了那個早夭的孩子。
林如海並未多言，笑著安撫黛玉：「玉兒不用擔心，我會讓人小心看著的。」
黛玉乖乖點頭，眼皮再次耷拉下來。
林蔻見狀，干脆告辭，拉著黛玉就往外走。
林如海笑著目送二人離開，直到背影都看不見了，臉色瞬間沉了下來：「管家，這段時間讓人多注意著梅姨娘。」
管家應聲，立刻安排人去盯梢了。
賈敏聽到外面動靜，強撐著疲憊問白露：「外面發生了什麼事？我怎麼聽到老爺在發怒？」
白露正要出門去打聽情況，就聽一陣腳步聲傳來，林如海又進了產房。
他走到床前，先看了眼孩子，看著他熟睡的模樣不禁會心一笑。
看夠了，他看著賈敏道：「你生孩子這麼辛苦，就不要再管其他事了，府中一切事務全交給管家就是。正好最近不太平，我們趁機閉門謝客。」
賈敏眼神一閃：「可是發生了什麼事？」
林如海下意識就想敷衍過去，但對上賈敏堅定的眼神，他只能道：「我們到維揚也快一年了，按照常理，朝廷馬上就要任命下一任巡鹽御史了。」
維揚的官員正想辦法，讓京城的人脈幫忙打聽具體情況呢。
而且不只是新任巡鹽御史的人選問題，林如海這個即將成為前任的巡鹽御史的各種動態，同樣是維揚官員們關注的重點。
畢竟林如海若想要做什麼，這段時間就是最好的機會。
「不過此事與我們沒太大關系，」林如海笑道，「當初被任命為巡鹽御史時我倒想過要在維揚大干一場，但你懷孕，我實在分不出精力，就干脆當了個甩手掌櫃。維揚的官員即便要查，也萬萬查不到我頭上。」
賈敏先是松了口氣，緊跟著生出幾分歉意：「是我耽誤了老爺前程。」
林如海失笑：「一時的前程哪兒比得上你們母子？即便這次辜負了皇上的期待，我總能找到其他的機會，夫人委實不必擔心。」
賈敏安心下來，很快就睡著了。
林如海碰了碰兒子臉頰，笑了笑，讓人一直看著賈敏母子，這才離開去了梅姨娘的院子。
梅嬰就坐在院門口，見到他來一臉淡定，甚至不曾起來行禮。
林如海直接問道：「你去產房做什麼？」
梅嬰抬頭，冷著臉開口：「能干什麼？自然是憑吊追憶我早逝的孩兒。」
林如海頭痛：「我與你說過很多次，延齡的死是個意外，絕非夫人做了手腳。若非遇到林蔻，夫人未必能懷孕，她根本沒理由去害延齡，咱們闔府上下，就沒一個人希望延齡出事。」
但那孩子剛出生就病怏怏的，若非賈敏拿出嫁妝中的珍貴藥材花樣做藥膳給奶娘吃，間接為延齡補身體，延齡都不一定能撐到三歲。
林如海完全無法理解，梅嬰仇視賈敏的原因。
梅嬰冷笑：「我可從說過賈敏害人。」
「那你……」
「若沒本事照顧好孩子，當初做什麼把延齡從我身邊抱走？」
是了，這才是梅嬰的心結。
任誰在孩子剛出生就與之分離，只能眼睜睜看著孩子在其他人身邊長大，甚至還是最後一個知道孩子的死訊，都沒辦法冷靜。
梅嬰知道自己是遷怒，可那又怎麼樣呢？
誰讓她當初把延齡抱走的？！
如今賈敏倒是有了自己的親生兒子，她的延齡卻還沒來得及長大，就沒了。
林如海嘆氣：「這是我主意。」
不論是為了林家，還是孩子未來的前程，延齡都必須是賈敏的孩子。
梅嬰沉默下來。
林如海揉了揉眉心，類似的話他與梅嬰說了好幾次，可梅嬰已經鑽了牛角尖，根本就聽不進去。
想到這兒，林如海叫來小廝：「好好看著梅姨娘，這段時間別讓她出來。」
說完，就要離開。
梅嬰突然開口：「我要一個孩子。」
林如海腳步一頓。
梅嬰又道，「你給我一個孩子，我告訴你一個消息，和江南鹽政有關的。」
林如海猛地回頭。
梅嬰哼笑：「我本來是想要報仇的，但最後放棄了。我覺得比起殺了賈敏泄憤，還是過好我自己的日子比較好。」
她原本一心報仇，卻不知為何在看到那位寇姑娘時突然想通了。
梅嬰想，有個孩子也不錯。
與此同時，剛脫完衣服准備睡覺的林蔻突然發現，自己的腰瘦了一大圈，吸氣後兩手掐腰甚至能指尖相觸……
這起碼瘦了四十斤吧？
？？？
賈敏這胎這麼危險？
作者有話要說：
130-40=90
120-40=80
是我做夢都到不了的體重惹_(:з)∠)_感謝在2021-06-07 21:37:59~2021-06-08 23:44:1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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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008
雖然瘦了更好看，也能穿更多漂亮衣服，身體還更健康，但突然瘦這麼多，可就有些奇怪了，讓人看到難免多想。
於是從第二天開始，林蔻就開始「生病」了。
她早上干脆就躺在床上沒起來，等白霜進來伺候她梳洗的時候，便故作虛弱地說自己腦袋暈想睡覺。
白霜因為太擔心，倒是沒注意到林蔻瘦了。
不過轉頭，她就把府上請來坐館的大夫請來為林蔻看病了。
林蔻：「……」
這還怎麼搞？
她本來想糊弄過去，但對上白霜因為之前跑著去請大夫而掛滿了汗水的臉，最後只能乖乖放棄其他想法，把手伸出去給大夫把脈。
林蔻其實想過使用異能。
但這樣的想法只是在她腦海轉了一圈兒，便被果斷放棄了——
她如今已經夠瘦了，衣服薄一點兒都能摸到排骨，可不能再瘦了。
太胖影響健康，太瘦同樣對健康不好啊。
於是林蔻裝病的事兒就瞞不住了。
白霜氣得想打人：「寇姑娘，您在府上又沒人逼你做什麼，為何裝病？看著奴婢為您擔心很好玩兒嗎？」
林蔻急了：「我不是騙你玩兒，我、我裝病是有原因的！」
白霜氣鼓鼓地看著她：「什麼原因？」
林蔻半邊臉都縮進了被子裡，坦率卻氣人地說：「不能告訴你。」
白霜噎住：「……」
也就是這大半年的相處，讓白霜知道了林蔻的為人，不然她這樣說只怕能把白霜氣個半死，指不定還能生出誤會。
但因為知道林蔻為人，明白她不是會拿這種話敷衍她的人，這才很快冷靜下來。
白霜想了想：「夫人正在坐月子，需要靜養，您生病的消息奴婢就沒讓人告訴她。但您生病是大事兒，也不能瞞著，奴婢便自作主張告訴了二姑娘。」她看著林蔻，「您既然沒生病，奴婢總是要去知會二姑娘一聲的。」
打從林如海夫婦決定收養林蔻後，便下令讓府中下人改了口，都稱林蔻為大姑娘，黛玉為二姑娘。
林蔻有些別扭，仍叫白霜等人稱她寇姑娘；黛玉卻極高興，早早便讓人改了口。
也是因此，白霜才會寇姑娘、二姑娘地混叫。
林蔻後悔，早知道她就用別的理由了。
但沒辦法。
她為了不讓人看出異樣，總是要宅在屋子裡好些天的，身邊又有白霜等人伺候，委實找不到其他更好的法子。
林蔻擔心影響黛玉讀書，干脆點頭：「你快去吧，不要讓黛玉擔心。」
白霜無奈地看了她一眼，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只能搖頭退下，去找二姑娘回話。
熟料還沒離開房門呢，就在門口見到二姑娘帶著雪雁與另一個伴讀丫鬟雪音急匆匆地進了門，見到她在門口，忙問：「寇姐姐如何了？可讓大夫過來瞧過？大夫怎麼說？」
白霜趕緊將人請進屋：「寇姑娘正躺在床上呢，姑娘您自己去問她吧。」
黛玉腳步一頓，繃著小臉：「白霜，你怎麼這麼說姐姐？」
白霜嘆氣：「您去問問寇姑娘就知道了。」
黛玉眼珠轉了轉：「我倒要進去瞧瞧你們到底在搞什麼鬼。」
她還以為兩人惡作劇呢，完全沒往林蔻裝病得方向想，所以在沒見到林蔻前，仍有些擔心。
但等見到林蔻後……
「寇姐姐你怎麼了？怎麼瘦了這麼多？」黛玉的心一下就提起來了，眼眶也開始泛紅，「你到底生了什麼病？」
白霜：「……嗯？？？」
她本就比黛玉高，抬起頭就能看到床上的林蔻。
她的半張臉藏在被子裡，但若仔細觀察，仍可以看出林蔻的臉瘦了不止一圈兒。
之前為林蔻病情擔憂還沒注意到，如今冷靜下來，又有黛玉提醒，她再發現不了還不如戳瞎了自己的眼睛！
白霜原本平復下來的心髒，猛地縮緊：「那大夫是怎麼回事？寇姑娘這麼大的變化，怎可能沒生病？也就一夜的功夫而已！」
都被發現了，林蔻也沒隱瞞的必要了。
她干脆從床上坐了起來。
對上兩人關切的眼神，林蔻只能「解釋」：「我這是老毛病了。隔段時間就會突然變瘦，但身體沒什麼問題，你們不要擔心。」
不擔心？
只要稍微對林蔻關心的人，看著她突然暴瘦後的樣子，就沒辦法不擔心吧？
她這樣說後，白霜與黛玉反倒更擔心了。
別說他們兩個，就連雪雁、雪音兩個小姑娘，看向林蔻的眼睛都變得微紅，活像是林蔻生了什麼不治之症，馬上就要死了一樣。
白霜又急又氣：「寇姑娘！您能別這麼口無遮攔嗎？」
本來大家就急，她還說什麼「不治之症」，「馬上就要死了」的話，這不是往他們心裡戳刀子嗎？
林蔻深吸一口氣，認真道：「因為我這真的不是什麼大問題啊，不相信的話，你們大可以去把大夫請過來，保管結果還是和之前一樣。若你們不相信，大不了到外面再去請幾個大夫嘛！」
看著兩個淚眼汪汪的小姑娘，林蔻只覺得頭痛。
但在心底深處，也隱隱生出一絲的暖意。
末世來臨後，她孤身一人經歷過、也親眼見到過無數黑暗與惡意，即便發現自己穿越，她心裡也一直沒放下過警惕，卻沒想到即使是這樣，還能收獲別人的善意。
她幾乎想要將自己的異能說出來。
不過很快，她就壓制住了這樣的想法——
前世吃過的虧夠多了，她可不想再重蹈覆轍。
畢竟「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黛玉與白霜並未注意到林蔻短暫的情緒波動，聽了她的「胡謅」後，深覺有理，竟是直接開始商量該到什麼地方去請那些大夫了。
而且二人商量著決定請回來的人數越來越多，眼瞧著就要超過十位了。
林蔻滿頭黑線：「我真的沒生病，你們不要搞出太大陣仗，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怎麼了呢。你們別忘了，老爺之前可說了，最近要低調。」
白霜著急：「奴婢會悄悄把人請回來，不會讓外人知道的。」
黛玉是個聰慧的，早就從林如海閉門謝客的舉動中猜到了些許情況。雖不知具體，卻也知道這段時間定然是有許多人盯著林家，父親才會閉門謝客。
她有些難受地抿唇：「不行的，肯定會被發現。」
林蔻摸了摸她的頭：「咱們府上有一位大夫，再去外面請一位大夫就夠了。我真的沒病，你們就算請再多大夫來也是一樣的結果，沒必要折騰。」
礙於如今情況，黛玉二人也只能妥協了。
沒多久，白霜就把人請了回來。
但就如林蔻說的那樣，兩位大夫的診斷結果都一樣：別說生病了，她的身體比林家這四個瞧著弱不勝衣的可健康太多了。
醫者仁心，那大夫還拉著黛玉的手把了把脈：「這位姑娘可是胎裡帶出來的弱症？這病雖沒辦法短時間根除，卻能經過慢慢調養恢復到常人水平。姑娘可需要老夫為您開個方子？」
黛玉懵了：「給我開方子？」
那大夫笑呵呵地開口：「別不相信啊，老夫的醫術其實算不得多精湛，但這一手調養人的本事在江南還是有幾分名聲的。」
他帶來的藥童在旁邊幫腔：「我師父祖上可是宮裡太醫，還是專門給宮裡的小公主小皇子治病調養身體的！」
兒科專家啊這是！
林蔻一把抓住大夫的衣袖：「這位神醫，您仔細給我這妹妹瞧瞧，有什麼藥方也記得開一副。您若真能將我妹妹治好，我……老爺必有重謝！」
那大夫的了准信，問了黛玉幾個問題，然後便樂呵呵地寫藥方去了。
黛玉：「？？？」
不是給寇姐姐看病嗎？怎麼突然變成我看病了？還要給我開藥？
黛玉表情懵懵的，看得林蔻直樂。
不過她很快就反應過來，啪嗒啪嗒走到大夫身邊，睜著圓溜溜的眼睛抬頭看著對方：「神醫爺爺，我父親也有些體弱，您能幫著調養一下嗎？還有我母親，她剛生了弟弟，也需要好好調養。弟弟小小一只，也要調養。」
這下輪到大夫發懵了：「你們一家除了今日『生病』的這位，全都有弱症？」
他不敢置信地回頭看了林蔻一眼，這真的是一家人？
黛玉軟軟地撒嬌：「神醫爺爺，您幫幫我們吧？我會給您銀子的。」
說著，從腰間掛著的荷包裡抓出一把金瓜子，小手「啪」一下拍在了大夫寫藥方的桌上，「爺爺夠不夠？不夠我還有！」
說著，又要掏荷包。
財大氣粗！
大夫嚇了一跳：「夠了夠了小姑娘，我先寫你的藥方，你家人的藥方還需要老夫見過他們後才能確定。」
中醫就是這樣，哪怕是同樣的藥方也不能直接使用，必須根據不同的體質增減藥材，否則失之毫釐謬以千裡。
效果大打折扣不說，還極可能治死人。
所以中醫行醫開藥需要很豐富的經驗，想要學成出師極難。
黛玉立刻就高興了：「謝謝神醫爺爺，等我父親回來立刻請您去看病！」
老大夫一樂：「小姑娘心眼兒還挺多！」
等將藥方開好，黛玉忍不住又問了句：「神醫爺爺，我姐姐的身體真的沒問題嗎？」
大夫看也不看林蔻一眼：「放心，她身體壯得跟牛似的，健康著呢！」
林·狀如牛·蔻：「……」
-
林如海回來後，黛玉立刻帶著人去找他。
但可惜的是，大夫在經過一番診治後，對著林如海搖了搖頭：「大人這弱症與令愛同出一源，應都是祖上傳下來的。若是早些年遇上老夫，也許還有辦法，可大人如今年歲已大，即便是老夫，也只能為您調養一下身體，以後少生病，但想要根治是萬萬不能了。」
他擅長的到底是調養小孩兒身體，大人的並不算特別擅長。
林如海已經非常高興了：「能調養一番，少生些病便已經極好了。在下夫人的身體也有些問題，還有剛出生的孩子，瞧著也有些虛弱，若老先生……」
大夫擺擺手：「令愛已經同老夫說過了，你這就帶我過去吧。」
一番診治過後，大夫很快有了結果。
「尊夫人應是這些年吃了太多亂七八糟的藥，傷了底子，兩次生產又都不太順利，所以才變得體弱。可以調養，但同大人一樣，沒辦法恢復到最健康的時候。」
「倒是小公子剛出生，可以從現在就開始調養。」大夫笑了笑，「他身體比令愛還要健康些，小心養著，估計十歲左右就能根治了。」
林如海喜形於色：「真是太感謝大夫了！」
大夫連連擺手：「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不過有一個問題。」大夫表情嚴肅，「老夫聽聞大人馬上就要到任，過不久就要回京了？這調養身體的方子必須根據你們每個人的變化更換，差不多兩三個月就要換一個方子，若你們回了京城，沒有後續藥方，調養的效果就斷了。」
林如海怔愣當場。
半晌，他看向老大夫，眼神懇切：「不知老先生是否願意入京？您放心，入京後的衣食住行均由在下負責。若您擔心家人，也可將家人一起帶走，入京後的一應開銷都由我林家負責。」
老先生擺擺手：「老夫就一孤寡老頭，哪兒來的親人？」
林如海視線瞟到旁邊小藥童，「若是老先生入京，在下也可親自為令徒啟蒙。」
老先生怔住，眼神有些動容。
這年頭的大夫並不如何受尊重，想要學成也難，若有其他機會……
小藥童緊緊抓住大夫袖子：「師父，我要學醫！」
大夫樂呵呵地摸了摸他的頭，眼裡卻帶了幾分猶豫。
林如海決定給對方留出足夠的思考時間，沒再多說，讓人將師徒二人帶去了客房休息。
然後，他將黛玉叫到了面前：「玉兒，家裡可是誰生病了？嚴不嚴重？你又是從什麼地方將老先生請回來的？」
黛玉眨巴眨巴眼睛，抓住林如海的褲子，順勢爬到了他大腿上坐下：「是寇姐姐，她今早起來瘦了好多。我和白霜姐姐嚇壞了，偏偏府裡的大夫說寇姐姐沒生病，我就讓白霜姐姐到外面請其他大夫回來了。」
說著她回頭，兩眼亮晶晶地看著林如海，「神醫爺爺是不是超厲害？他說可以幫玉兒治病，讓玉兒以後和其他孩子一樣健康呢。」
林如海一愣，憐愛地摸了摸黛玉的頭發。
是他們這對父母對不起玉兒，沒能給她一副健康的身體。
許久，林如海平復好心情：「那你的神醫爺爺怎麼說？蔲丫頭有沒有生病？」
黛玉小臉皺成一團兒 ：「孫大夫說沒問題，寇姐姐說沒問題，神醫爺爺也說沒問題。可是怎麼會呢？寇姐姐瘦了一大圈兒，」她在自己臉上比了個圓，「這麼多，瞧著都和母親一般瘦了。」
她本能地覺得不對，卻又找不到原因，出於擔心，只能找林如海問個究竟。
「白霜姐姐說，應當瘦了四十斤！」
「四十斤？」
林如海抱著黛玉，騰一下站起身。
他想去找大夫，卻又想起黛玉剛才的話：「大夫真的說沒問題？」
「寇姐姐也說沒問題。」
「蔲丫頭也說沒問題？」
林如海沉默，不知怎地突然想到上次林蔻為夫人配出藥丸後，也是暴瘦了十來斤。
這兩次中間，會不會有什麼聯系？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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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009
林蔻在發現自己裝病沒能瞞過白霜與黛玉時，心裡就清楚肯定會有人將自己兩次暴瘦聯系起來——
瘦一兩斤並不容易發現，但瘦十斤、幾十斤，那種突然暴瘦後形銷骨立的形像，即使給出了理由，也會給人留下非常深刻的印像。
只要稍一聯想，不說猜到林蔻有異能，但她之前撒的謊就瞞不住了。
或者說，早在林蔻許願賈敏母子平安，卻發現自己這次消耗的能量遠遠大於預想的時候，她就已經做好了被人發現的准備。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她這個異能弊端太大，稍微許一個困難點兒的願望就容易暴露，除非永遠不使用異能，否則被發現也是遲早的事。
但對林蔻來說，這也不算什麼大問題。
就像她前世，不同樣在使用異能救人後被發現了？對方還恩將仇報用她的消息換了更好的待遇，導致她被人軟禁起來。
可那又怎麼樣呢？
她異能的使用辦法限制太大，大多數她能用異能做的事，其他人靠自己都能做到。
就比如，懷孕。
就算異能被發現了，就算對方因此動了邪念，最後還不是只能把她當做只會浪費糧食的廢物趕走？
當然，若是可以，她當然不希望被人軟禁起來。
畢竟如今的環境與末世並不一樣。
林蔻腦海中瘋狂思考該如何撒謊，順便大吃特吃積攢能量，為即將到來的逃跑做准備。
然而，一天過去了，林家沒動靜；
三天過去了，林家沒動靜；
五天過去了，林家還是沒有一點兒動靜。
根本沒人找她問話。
林蔻幾乎都要懷疑，林家上下是不是全是蠢貨，這麼大的破綻都沒發現。
但想到黛玉，她立刻打消了這個想法。
即便其他人都是傻的，黛玉這聰明仔也絕對發現了她的不對之處。
畢竟是官方蓋章的五六歲大就熟讀四書五經的聰明人，不可能這麼明顯的破綻都沒發現。
那既然不是沒發現，就是已經發現了，但不准備追究？
事實上，她還真猜對了。
林黛玉作為第一個發現所有林蔻異常的人，自然也是第一個猜到林蔻之前所說的「讓人懷孕的藥方」，以及向林家討來的藥材等等都是在撒謊。
她年紀小，卻被教得很好。
即便知道撒謊不對，但林黛玉清楚地知道，林蔻撒謊並未傷害她的家人，反倒為林家解除了困境，是林家的恩人。
只要記住這一點，林黛玉便很難對林蔻生出惡感。
所以她才會選擇提醒林如海，而非直接找林蔻對峙，拆穿她的謊言。
她是這樣想的，林如海夫婦自然也差不多。
林如海夫婦甚至比林黛玉想得更深——
既然林蔻說的藥方是假，那她必然是用其他辦法讓賈敏懷孕的，而且大概率與林蔻的兩次暴瘦有關。
第一次暴瘦還能說是正常交易，兩方誰也不欠誰。
可林蔻的第二次暴瘦就是她純粹的幫助了。
若是沒猜錯，賈敏平安生產應該就是因為林蔻——
除此外，他們找不到林蔻暴瘦的原因。
賈敏還只是猜測，林如海卻從之前與梅嬰的談話中，確定了這個想法。
梅嬰是准備趁著賈敏生產害人的，後來卻不知為何，突然放棄了。
在獨子去世後，梅嬰的想法有多偏執，對賈敏的態度有多差，不只是他，賈敏與府上其他人也都一清二楚。
所以她會放棄，真的很奇怪。
林如海之前想不通，如今全明了了。
林蔻幫了他們。
但這種容易引來旁人覬覦，使用起來有極大被發現可能的特殊能力，一般人即便不藏起來，也不絕不會輕易為了外人使用。
夫妻二人對林蔻的感激，比林黛玉這小姑娘更甚。
既然是恩人，他們自然不會去拆穿她自保的謊言。
不但不會拆穿，他們甚至決定幫著隱瞞。
於是在林蔻不知道時候，林家上下全都知道了，林蔻生了重病的消息。
等林蔻終於放心，並決定出來打探情況，順便放放風的時候，就發現自己遇到的每一個人都面帶關切地問候：「寇姑娘/大姑娘這是身體大好了？怎麼瘦了這麼多？可得讓廚房多做些好吃的，多補補！」
林蔻：「？？？」
有點兒詭異。
自己突然就「生病」了，暴瘦也沒人覺得奇怪。
等她問清楚緣由後，即便還無法完全放下對林家人的防備，她心裡也不禁湧出了一絲絲暖甜。
不枉她瘦了幾十斤啊！
林蔻果斷放棄追究答案，很快就恢復了以往每天就只是吃吃喝喝逛花園，順便偶遇林妹妹的生活。
人生啊，難得糊塗！
-
林蔻可以稀裡糊塗的過，林如海卻不能稀裡糊塗回京述職。
巡鹽御史這個職位與維揚本地的官員，尤其是鹽政相關的官員，在職能方面其實是有些對立的，因為主管鹽政的所有官員，都要受到巡鹽御史的監察和檢舉。
若非巡鹽御史這個職位是一年一任，死在這個職位上的官員估計不計其數。
雖說皇帝一開始這樣安排，只是擔心在這個職位上的官員被觸手可及的好處腐蝕，最後成為那些貪污官員的幫凶。
林如海剛到維揚時，是很被當地官員警惕的。
那些官員雖未明言，卻也從未向他傳遞過善意，更多還是排擠與防備——
送錢送美人這類手段不算。
是一直到林蔻入府，當地官員對林如海的態度才好了些，等之後賈敏懷孕，林如海的大部分精力都放在賈敏身上後，其他官員才真正松懈下來。
但在最近一段時間，這種松懈的態度打破了。
因為林如海即將回京述職。
他如果不想空手而歸，必然要趁著最後一段時間的清點賬目，搜羅證據。
林如海原本是不在意的。
能在江南遇到林蔻，能為林家留個後，林如海覺得已經不虛此行了。沒功勞就沒功勞唄，他根本就不在意。
以後總有機會。
若不然，他也不會選擇直接閉門謝客。
但梅嬰之前的話，讓林如海動了怒，他意識到即便自己不想管事，其他人也不一定會放過他。
誰讓，他是皇帝欽點的巡鹽御史？
順著梅嬰那條線，林如海很快查到了收買梅嬰，想要對賈敏，或者說對他出手的那個人——
金陵甄家。
他原本以為是維揚官場裡的某個人，完全沒想到想在賈敏生產時對她出手的，竟然會是金陵的人，那人還是與賈家有姻親關系的甄家人。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去打了疫苗後，一整天狀態都不對，太難受了，我明天盡量多寫點_(:з)∠)_
第10章 010
林家來到維揚後，雖然沒與甄家多接觸，但因為賈家與甄家的關系，也沒斷了與金陵甄家的年節往來。
所以在發現出手的人竟然是甄家時，林如海非常不理解。
賈敏也不理解，她忍不住懷疑：「這其中是否有什麼誤會？或者，你在調查過程中是否存在被人誤導的可能？」
賈敏這樣一說，林如海也不禁懷疑起來：「那我再讓人仔細查查。」
畢竟有點兒姻親關系，在沒百分百確定之前，還是不要貿然出手，以免傷了情分，最後即便後悔了也沒辦法再修復兩家關系。
-
林蔻正陪著黛玉看她的弟弟，剛出生不久的孩子小小一只，小臉甚至比人手還小，看著又可憐又可愛。
黛玉沉迷於吸弟弟，連往日最喜歡的書都沒怎麼看了。
林蔻卻有些無聊。
因為小時候的經歷，她對小孩子實在喜歡不起來。而賈敏這個孩子又是男孩兒，更是讓她避之不及。
若可以的話，她並不想要和這個孩子打交道。
黛玉許是察覺到了她的態度，除了剛開始幾天，後面就沒再專門帶著林蔻去看她弟弟了。
今天她會和黛玉一起來，是因為梅姨娘。
老實說，打從猜到死因為林蔻的幫助，梅嬰才在最後關頭停手，沒對賈敏下手後，林如海與賈敏二人對梅嬰的觀感就變得格外復雜。
夫妻二人原本對梅嬰充滿了愧疚。
不只是因為那個早夭的孩子，還因為這些妾室入門後，並未過上足夠好的生活。
許多妾室根本不奢求丈夫的寵愛，只想要一個孩子。因為只有孩子才能讓她們地位穩固，可以讓她們在失寵後、在年老色衰老去後，能有一個安穩的歸宿。
不然，難道他們還能寄希望於嫡妻的孩子對他們好？
可這些，林家給不了她們。
就像姑蘇林家那樣，因為讓妻子懷上孩子很困難，所以他們對妻子反倒會比其他人家更好。
林家也是如此。
林家男人甚至不只是對妻子好，對妾室也極好。
就像是這次，林如海夫妻為了讓梅嬰散心，維揚的短短一年任期，他們都沒忘把人一起帶來。
不然以她對賈敏的態度，誰會把這麼個□□放在身邊？
可誰能想到，梅嬰竟然真的要對賈敏動手？
即便她最後收手了，她在其他人心裡的形像也再回不到過去，讓人難以找到合適的態度對她。
梅嬰全不在意，只說想要一個屬於自己的孩子。
如果是以前，當然沒問題。
賈敏年紀已經很大了，高齡產婦的每一次生產都比尋常婦人危險更大，若說尋常產婦生產是在鬼門關晃了一圈兒的話，高齡產婦那完全就是半條腿都伸進了鬼門關，每一次都是拼命。
林家又一直子嗣稀薄，無論是林如海還是賈敏，自然都希望林家開枝散葉，能有更多孩子。
他們原本想過，好好求一求林蔻，等時機合適就讓其他妾室懷孕。
第一個被他們選中的，就是梅嬰。
但在推測出梅嬰曾試圖對賈敏下手後，他們就再也沒有這樣的想法了。
他們又不傻。
梅嬰似乎也察覺到了他們的態度，雖然懊惱於自己聰明反被聰明誤，卻並不後悔，反倒又拋出了一個「誘餌」——
「我不過是無根浮萍，沒有家人，從小在林家長大，就算有心傷害賈敏為延齡報仇，也萬萬找不到真的可以傷害賈敏的藥物。」
「藥是甄家給的，可甄家背後還有人。」
「你們應該很奇怪甄家為何要對賈敏出手吧？我知道啊，只要我懷孕，我就可以告訴你們。」
「提醒一句，和賈家有關哦。」
和賈家有關？
只是甄家就足夠讓人想不通了，更何況賈家？
賈敏這月子真是越坐，身體越不好——
全是被氣的！
她一方面覺得梅嬰是在挑撥離間，一反面卻又擔心……
萬一呢？
萬一梅嬰說的都是真的呢？
牽涉到了賈家，賈敏沒辦法再保持冷靜。
她直接對梅嬰說：「只要你能求得蔲丫頭同意，我們自會為你准備好藥材。」
於是，有了今天的見面。
黛玉與林蔻是半路偶遇，黛玉來看弟弟，林蔻來見梅嬰。
但直到黛玉都把弟弟哄睡著了，這位梅姨娘才姍姍來遲，且進了屋子後，根本沒有向賈敏行禮的打算，而是直接看向了林蔻。
林蔻知道梅嬰來意，干脆點頭：「既然老爺太太都同意讓你懷孕，我也沒什麼可拒絕的。不過我大病初愈，需要一段時間休養，而且之前還答應了要為姑蘇林家的兩位叔伯配藥，所以你得等一段時間。」
梅嬰沒想到她這麼輕松就答應了，張了張嘴，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林蔻好奇地看著她：「我有一個問題，非常想問你，你可以告訴我嗎？」
梅嬰想到林蔻答應的那麼爽快，於是也干脆點了頭。
林蔻見狀，問道：「夫人說，你之前很仇恨她，所以才想要出手害她，只是後來想通了才在最後關頭住了手？」
她的肉，估計大部分都是消耗在了「想通了」這三個字上。
梅嬰點頭。
林蔻又問：「然後，你才生出了要一個孩子相依為命的想法？」
梅嬰又點頭。
林蔻嘆氣：「可是，你如果只是想要一個屬於自己的孩子，完全沒必要留在林家啊？你之前的想法已經被老爺夫人知道了，難道你覺得，留著你血脈的孩子會得到他們的看重與優待嗎？你覺得老爺會喜歡這個被迫生下的孩子嗎？」
梅嬰怔住，半晌開口：「我有一個孩子就夠了。」
進林家這麼多年，林家上下對孩子的渴求似乎也影響到了她，讓她對孩子也變得格外在意。
況且，林如海肯定會對孩子好的。
梅嬰萬分確定。
林蔻不知梅嬰想法，道：「然後讓孩子看著父親對其他孩子好，卻對自己不聞不問？而且，你難道不怕夫人對你和你的孩子不利嗎？」
賈敏聽到聲音，往客廳的方向看了一眼。
不過沉默半晌，還是衝著白露搖了搖頭，沒有拆林蔻的台。
——雖然不知道林蔻想做什麼，但只要不是想對林家、對林家不利，就沒必要約束她的言行。
畢竟，就是賈敏自己，也無法保證自己一定會對梅嬰的孩子好。
黛玉卻聽不得這話，忍不住伸手拽了拽林蔻的袖擺：「寇姐姐，母親不會對弟弟妹妹不好的。」
林蔻看了她一眼，還未說話，梅嬰便輕哼一聲，顯然對黛玉的說辭並不相信。
不過……
「她可不敢在老爺眼皮底下傷害我的孩子。」
「可對一個孩子不好的手段有很多，又不是每一個都會傷害孩子。」
比如捧殺。
「可是……」
「你為什麼不離開林家呢？找一個真心對你好的人嫁了，和他一起孕育一個屬於你們兩個人的孩子，不比留在林家好？」
林蔻是真的不理解，梅嬰幾乎都和賈敏撕破臉了，怎麼還敢繼續留在林家啊？
賈敏看起來，也不像聖母啊！
梅嬰愣住：「還能離開林家？」
她從有記憶開始，就生活在林家，與林家人一起長大，一起生活，一起吃喝玩樂……她從未想過，自己還能離開林家。
頓了頓，梅嬰嗤笑，「我賣身契還在賈敏手上呢。」
賈敏幽幽開口：「你只要把知道的消息告訴我，我不但免費還你賣身契，還會額外附贈你一筆足以在外面生活的銀子。」
梅嬰倏地轉頭，看了屏風一眼又飛快轉了回來：「你是不想我懷孕吧？」
賈敏嘆氣：「我只是不知道你繼續留在林家，該以什麼態度面對你。殺了你吧，好像有些過分，畢竟你雖然起了害人的念頭，最後卻並未真的下手；可不殺你吧，我又過不了心裡那關。等你孩子長大後，不優秀還好，若是優秀，你覺得我又該用什麼態度對你的孩子呢？」
「你既然能威脅我，應該是想好以後怎麼面對我的吧？是知道了真相的我。」
梅嬰瞳孔一縮。
良久，她開口問道：「你真能還我賣身契，給我一筆安家銀子，還能讓我懷孕？」
林蔻率先開口：「我已經答應了會讓你懷孕。」
賈敏抓住機會：「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梅嬰深吸一口氣，看向黛玉：「接下來的話，最好還是不要讓大姑娘聽到。」
賈敏一愣，看向白露。
白露從屏風後出去，帶著有些不甘願的黛玉離開。
等人走後，梅嬰才開口：「甄家會對你出手，是早有預謀，具體時間應該是在老爺被任命為巡鹽御史後，啟程前往維揚前。但甄家的目的並非你，而是林家在姑蘇的祖產。」
「甄家這些年在金陵跟土皇帝似的，仗著宮裡的老太妃與皇子妃，行事無法無天，生活奢靡無度，赫赫揚揚讓人向往。但少有人知道，甄家為了供養老太妃與皇子妃，為了供養自家奢靡無度的生活，內囊早就空了，前些年就到了入不敷出的地步。」
說到這兒，梅嬰幸災樂禍地看了賈敏方向一眼，突兀地轉了話題，「就在前幾年，有位甄家姑奶奶一病沒了。這位甄家姑奶奶只留下了一個女兒，甄老太君擔心外孫女受了欺負，便把人接到了甄家教養。」
「許是好心有好報，沒兩年那位姑奶奶的丈夫也沒了。那位甄家姑爺倒是有幾個庶子，誰知為了爭家產手段頻出，最後搞得灰頭土臉，這家產反倒落到了甄老太太的外孫女手上。」
「就在前兩年，老太太給外孫女與自己的寶貝孫子訂了親，那外孫女手上的財產就全成了嫁妝，幾位甄家老爺們兒運作一番，悄悄補了甄家的虧空。於是甄家頹勢暫緩，有了喘息之機。」
「可惜甄家上下實在不善經營，也就兩年時間，那位表姑娘帶來的數百萬家產竟被花用一空，甄家又開始捉襟見肘起來。」
「可體會過吃絕戶的好處，甄家上下誰又忍得住不動歪心思呢？」
賈敏意識到了什麼，聲音嘶啞地喝道：「這又與賈家有什麼關系？」
梅嬰失笑：「賈夫人，您難道就沒覺得，那位甄家表姑娘的身世有什麼地方耳熟嗎？」
第11章 011
賈敏根本沒反應過來。
梅嬰但笑不語，竟也沒有開口打岔。
她一向知道，他們這位夫人是個聰明人，自己都這樣暗示了，料定賈敏必不會想不到。只是背後真相可能太荒誕，又涉及到了她的娘家人，所以她腦子突然懵了，下意識抵觸大腦去挖掘她話裡的真相而已。
給她點兒時間，讓賈敏從冷靜下來，她總會想通的。
旁邊的林蔻卻沒給賈敏想通的時間，她有些好奇：「你在林家長大，與甄家賈家都沒什麼聯系，又沒機會外出，這種絕不可能讓外人知道的隱秘，你怎麼可能知道？」
她實在太好奇了。
當然，對梅嬰說的話，林蔻還是很相信的。
不就是賈家想要通過吃林家絕戶，來填補自家的虧空嘛，這幾乎已經是紅樓夢原著點明了的事，她甚至比梅嬰本人都要更確信這個答案。
梅嬰看向林蔻。
對可以幫她懷孕的人，梅嬰的態度還是很不錯的：「我也好奇啊。我雖然很仇視賈敏，但以前最多想著靠延齡的死博取老爺愧疚，借此爭寵，然後奪了賈敏的權而已，殺人這種事，我也很怕的。」
即便嘴上說得再狠，她心裡也從未真的想過要殺人。
林家關系簡單，且上下一心延續林家血脈，基本上不存在宅鬥的可能。
梅嬰在這種環境下長大，真不太可能一下子就有了將殺人的想法付諸行動的行動力。但有人找上她，提點了她，並為她創造了行動的條件……
「一開始找上我的，就是賈家人。」
梅嬰又看了眼屏風，那個模糊的人影似乎晃了晃：「維揚巡鹽御史的任命剛下來，眼瞧著林家越來越好，仇人的娘家人卻在這時候找我，說要幫我對付賈敏……我不相信他們的話也正常啊對吧？」
「要知道，賈敏嫁入林家二十多年，可一次娘家人的壞話都沒說過，反倒時常在大姑娘與我們面前說起榮國府對她的好，榮國府的富貴，榮國府的規矩……在賈敏口中，榮國府似乎無一不好。」
她是瘋了，才會在賈家找她的時候答應下來呢。
「找你的人是誰？」
「我可不能告訴你，」梅嬰笑著與林蔻對視，「等我拿到賣身契，嫁人懷孕了，我才會說和我接觸的人、以及賈家想要害賈敏的人都有誰。」
她又不傻，總得為自己留一個底牌。
賈敏突然出聲：「我現在就可以把你的賣身契給你！白露，去把我箱子裡的木匣拿來。」
屏風後一陣響動，不久，白露便從屏風後出現，拿著一份米黃色的紙張出現在梅嬰身前，將其遞給她後便退回了臥室。
梅嬰仔細看了一遍，有些高興地但異常珍惜地疊好放進了荷包中。
放好後，她咳嗽兩聲：「你做事痛快，我也給你透個底。想對你出手的並非你的母親，主謀是你的二嫂。」
主謀？也就是，還有從犯？
但賈母沒參與其中，賈敏仍是狠狠地松了口氣。
還好，還好！
林蔻聽著賈敏長舒一口氣的聲音，挑了挑眉，繼續問道：「找你的人生活在林家？」
梅嬰沒承認，卻也沒否認。
林蔻換了個問題：「賈家出師不利，就換了甄家的人找你？可是甄家遠在金陵，怎麼可能去京城，更何況進入林家？」
梅嬰笑了笑：「你可能不知道，如今的北靜郡王妃，可是甄家當家人的嫡親妹妹。北靜郡王府又與榮國府同屬四王八公陣營，關系比甄賈兩家更親近。」
甄家、北靜郡王府、賈家、林家……
京城勢力盤根錯節，只要找對了人，想要給誰傳遞消息還不容易？
賈家還有人在幫忙呢。
林蔻有些擔心賈敏，決定自己問個明白，也免得此時根本無法冷靜的賈敏開口，卻問不到點子上：「你接受了甄家的橄欖枝？」
「哪兒能呢？他們說的我一個字也不信。」
梅嬰整理一番思緒：「甄家、賈家、北靜郡王府……這麼多我以前根本接觸不到的人家全找上了我，我為什麼不相信？我也沒什麼值得他們算計的啊？」
在京城與這些人達成了合作後，林家才啟程前往維揚。
「不對！」
林蔻皺眉，「按你之前說的，應當是甄家先找上你才對。」
梅嬰掩唇輕笑：「如果你們認為，只是一個二夫人就能代表賈家的話，那我之前的話確實錯了。」
林蔻看向臥室方向。
賈敏苦笑：「蔲丫頭不必擔心，我、我沒事。」
梅嬰眼底閃過一絲快意，看著賈敏難受，她可真高興啊。
賈敏催促：「所以你直接答應與甄家合作了？」
梅嬰眼珠轉了轉，否認道：「並沒有，我還托留在京城的，與我相熟的小姐妹去打聽榮國府的情況。抵達維揚後，又花去一半積蓄讓人打聽甄家情況。找到他們想要對你出手的原因後，我才下定決心對你出手。」
甄家與賈家行事高調，府中管理寬松，什麼消息都能往外傳。
想要打聽這兩家的消息，並不難。
而甄家與賈家入不敷出的窘境，還真不是什麼秘密。
原著中，冷子興演說榮國府的時候，冷子興便提到過「寧榮兩門，也都蕭疏了，不比先時光景」，也說過寧榮兩府「外面的架子雖未倒，內囊卻也盡上來了」的話，可見寧榮兩府的內部情況早已人盡皆知。
賈家的情況不是秘密，甄家的情況更是無人不知。
尤其吃絕戶這事兒本就不光彩，甄家這些年的名聲可受了不少影響，被不少文人墨客抨擊，甚至還有看不過眼的官員上疏彈劾過。
只是甄老太太的外孫女已經與甄家子訂了親，已是甄家半個孫媳，就是皇帝也沒法多管。
再者，這甄老太太曾是太上皇保母，很受太上皇尊敬，此事方才不了了之。
但這事兒，到底瞞不住。
梅嬰知道後，對賈敏連最後一絲顧忌都沒了——
這樣一個被娘家人嫌棄，甚至恨不得她立刻死了的女人，梅嬰並不覺得自己還有忌憚她的必要。
可惜，一直沒找到機會。
「一開始他們並不急著讓我下手，似乎是覺得林家就一個女兒，注定絕後，林家除了老爺外也沒其他族人，所以從未催過我，只是給了我藥，讓我等一個你生病的機會，趁機下手，也不會引起懷疑。」
「但後來，你不是懷孕了嗎？」
「所以他們急了。賈家似乎也是在這個時候，參與進這個計劃的，因為他們承諾，等林家出事，榮國府願意給我錢財，並將我接到榮國府榮養。」
接妹夫的妾室到榮國府榮養，這絕不是王夫人一個人可以決定的。
「兩家人似乎達成了一致，沒多久就給我傳話，讓我趁著你生產的時候下藥，最好讓你一屍兩命。最不濟，也要把你的孩子害死。」
「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
「信不信隨你們，」梅嬰撇撇嘴，「別忘了之前答應我的事就好。」
說完，直接起身離開了。
臥室內久久沒有聲音，就在林蔻快忍不住衝進去的時候，裡面響起了一聲低泣。
林蔻頓了頓，選擇了告辭離開。
賈敏也許需要靜一靜。
林如海很快知道了幾人的談話，他本來是想生氣的，畢竟賈敏不經過他同意，就直接答應了與梅嬰的交易。
但看著一臉絕望失神的賈敏，想著自己知道的消息，他竟完全忘了生氣。
可看著這樣的賈敏，他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
半晌，林如海干巴巴地說了句：「也許，梅嬰只是騙你的呢？」
賈敏的眼睛一亮，但很快又熄滅了：「這種事並不難查，若不然，梅嬰也不會這麼輕易就告訴我。賈、賈家應該確實……」
她說不出話了。
林如海心疼地拉著她的手：「你先別著急，我先讓人去調查。」
賈敏沒有說話，許久才點了點頭。
可梅嬰確實沒撒謊。
林如海甚至還查到了一個比較隱秘，但更能佐證甄家確實相對林家出手的消息。
甄家在吃了女婿家的絕戶後，之後一段時間確實風光了不少，但也就一年左右的時間，這筆錢就花得差不多了。
不僅如此，甄家還突然開始典當金銀古董，甚至在悄悄變賣祖產。
外人只當甄家要打腫臉充胖子，林如海卻想到了皇上。
當今皇帝在登基後的極短時間內，就展現出了對政務的熱衷以及貪腐的厭惡。
又因為國庫空虛，林如海在京城的時候甚至隱隱聽說過，當今近兩年會有一次徹底查賬，那些個貪污了的，或是曾在國庫借銀的人只怕要被清算。
據林如海所知，賈家欠了國庫不少銀子，而甄家因為曾接駕過幾次太上皇南巡，不但自家銀子填補了進去，還在太上皇的默許下撈了不少銀子填補虧空。
但這撈的度，很難把握。
誰也不知道甄家有沒有過線，有沒有額外多撈。
而當今會不會承認甄家「貪污」的合法性，也是個未知數。
但想來是不會承認的，誰讓甄賈兩家以前都是忠義親王的忠實擁躉，在當今還是皇子的時候，給他使過不少絆子。
這兩家，怕不是想要用林家的錢補他們的洞呢。
第12章 012
林如海的人脈與能力到底不是梅嬰可比，他很快就查到了比梅嬰知道的還要多的消息。再經過一番推理論證，很快就把整件事的來龍去脈給弄清楚了。
顯然，一開始盯上林家的是金陵甄家。
因為他們當初為了接駕，掏空了庫存，讓太上皇覺得愧疚，於是特地將甄家人安排到了一個不那麼重要，卻油水多的職位上，默許他們借此撈錢。
但甄家人撈過頭了，以前又和如今的皇上結了仇，於是不得不想辦法填補虧空。
以甄家豪富，原本是不成問題的。
可甄家上下奢靡無度，沒個懂經營庶務的就算了，這兩代人還都不成器，這直接導致甄家雖還有豪富的名聲，內裡其實已經空了，根本拿不出填補虧空的銀子。
正巧甄家之前吃外孫女的絕戶得了一大筆錢，所以他們在發現自己拿不出錢的時候，就忍不住動了歪腦筋。
林如海倒霉，就在這檔口兒被欽點為巡鹽御史，進入了甄家視線。
於是甄家找了賈家二夫人合作。
賈家的財政也不好，也就比甄家好上那麼一丟丟，但繼續發展下去，賈家肯定會步上甄家後塵。
賈二夫人向來與賈敏不睦，兩人也沒什麼情誼，能得一一大筆錢財周轉，如今在榮國府管家、聽說填進去了不少嫁妝的賈二夫人自然沒有不答應的道理。
兩方人馬一商量，決定通過梅嬰之手暗害了賈敏，然後讓賈老太太將他們的獨女黛玉接到京城，養上兩三年，處出感情了，再想辦法害了林如海，沒有族人接手的林家財產自然就入了賈家。
背後再一番操作，林家的錢自然就成了賈家的。
至於之後到底是讓賈家子弟娶了黛玉，還是等風波過去把黛玉也害了，以及兩家人到底打算如何分贓，林如海都不得而知。
但有賈二夫人在，黛玉的結果多半不好。
而分贓……
約摸是賈家低價賣出一部分不動產給甄家，再帶著真金白銀回京吧。
不過賈敏突然懷孕，破壞了兩家人的計劃。
於是賈家二夫人便不得不提前對賈敏動手，想要趁著賈敏生產讓她一屍兩命，結果沒想到碰到蔲丫頭，梅嬰就那麼放棄了，陰謀也暴露在了他們眼前。
吃絕戶這種事常有，林家也不是第一次遇到了。
雖然從現在看，林家每一代都有一個兒子，但在兒子出生前，林家無論是多年沒孩子亦或者多年只有一個女兒的情況並不少，這種情況下，自然引得不少人動了歪心思。
林如海從小聽著這些事例長大，乍聽此事雖有些難受，卻很快就冷靜下來。
他心裡的憤怒，完全壓過了傷心。
但此事對賈敏而言，就有些過於殘忍了。
畢竟想要對她出手的，是她的娘家人，是從小一起長大的親人。
是的，賈敏已經猜到想對她出手的人，她的兩位兄長絕對有份，只是不知道是只有一個兄長參與還是兩個兄長都參與了。
她甚至不敢寫信給賈母告狀，因為她很清楚告狀的結果是什麼。
而且，她也懷疑，自己的母親是否真的不知情……
賈敏根本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她生產後恢復得其實不錯，原本一個月左右就能出月子了，但經過這事兒一鬧，兩個月的月子都不一定能養好身體。
也就是那位老大夫在，才沒讓賈敏的身體在月子期間出問題。
所以為了賈敏的健康，林如海之後便再沒有將外界的消息告訴她了，甚至下令讓府中所有人都不許將外面的消息告訴賈敏。
林如海想要報復回去。
沒道理這兩家人都想把他家滅門了，還不讓他反擊對吧？
但這種事不好告訴賈敏。
至少，也要等賈敏身體恢復了，他也想好反擊的計劃了再說。
這其實很難，因為甄家雖然敗落了，還得罪了如今的皇帝，但有甄家老太太照顧太上皇的情分在，他就很難把甄家扳倒。
賈家比甄家的局面更好，想要扳倒更難。
但其實又沒那麼難。
因為如今的皇帝對這兩家不滿，所以只要他能找到足以扳倒兩家的證據，即便太上皇要保這兩家人，皇帝也一定會力排眾議對這兩家出手。
而這證據，甚至是現成的。
江南鹽政。
無論是賈家還是甄家，根就在金陵，而只要是江南這邊的世家大族，就少有沒把手伸進鹽政的。
那兩家都膽大包天到通過害人來吃絕戶了，對鹽政伸手又有什麼奇怪？
關鍵是證據。
林如海想起，梅嬰之前曾提過，有一條關於江南鹽政的消息要告訴他。
梅嬰當初說的是要個孩子，他當時雖然拒絕了，卻把這個消息記在了心裡。而梅嬰如今又已經與賈敏、林蔻達成了合作，林蔻也承諾以後會讓她懷孕，那麼這個交易，應當也算完成了。
林如海讓人去問，梅嬰也確實沒為難他派去的人。
「我知道的也不多，只知道有人將近五十年的每一份鹽引交易的錢財與對像都記錄了下來。」
梅嬰身份不夠，能接觸到人和事有限，她能知道這個消息已經很讓人意外了。
林如海曾想過是否有賬冊，後來卻打消了這個想法——
賬冊這東西簡直是催命符，即便有人寫了，估計也不會泄露出來，畢竟一旦被人知道，就可能給自己引來殺身之禍。
他心裡不太敢相信，於是讓人去調查。
然後錯愕地發現，這消息在維揚官場，幾乎人盡皆知。
他甚至打聽到，那賬冊一開始是某位維揚知府讓人記錄，但並非在某位官員手中，而是被他藏到了一個除知情人外，其他人絕對不知道的地方。
絕對想不到？
林如海不信邪，立刻讓人去找，但除了遭遇幾次危險，並險些被當地官員發現外，連這個地方的影子都沒找到。
-
整天胡吃海喝，甜品管飽，宵夜不斷，林蔻很快就胖了七八斤。
這體重健康偏瘦，林蔻暫時沒有減肥的想法——
這點兒體重，可沒辦法許願讓人懷孕。
她之前可答應了要為姑蘇林家那兩兄弟許願懷孕，馬上要離開維揚了，她必須多攢一攢脂肪。
林蔻摸了摸小腹，忍不住凡爾賽：你說她怎麼就這麼瘦呢？
剛這麼想完，白霜進來傳話，說是黛玉來了。
賈雨村離開後，林如海很快就又為黛玉找了位老師，雖不是進士，卻也考中過舉人，而且此人剛見到林如海就坦白了自己願意到林家教導一個小女兒的原因——
他希望林如海能在閑暇時，指點一下自己的學業，再不濟能借一些林家私藏的書給他看也行。
簡而言之，對方看中了林如海前科探花的才學與林家私藏，想要交換。
他甚至不要束脩。
林如海在調查後，確定這位老師樂善好施，在當地名聲不錯，人品絕對沒問題後，便答應了下來。
但因為這位老師自己也要學習，所以一般是給黛玉上半天課就放學，剩下半天安排一些作業給黛玉完成。
此時已是下午，黛玉過來並不奇怪。
但她一臉哀愁，就有些奇怪了。
父母雙全，家庭美滿的黛玉就是個嘴巴略犀利的文靜小姑娘，如今年紀又小，讀書還不夠，可沒那麼多時間傷春悲秋。
黛玉不高興地嘟嘟嘴：「我這是擔心父親母親呢。母親一直不見人，父親又整日在外忙碌，難得陪我用膳也一直愁眉苦臉，實在讓人擔心。」
林蔻知道內情，卻不好告訴黛玉，只能勸慰一句：「老爺應該是忙著回京事宜，這事兒繁瑣容易傷神，但大問題肯定是沒有的。你小孩兒一個，照顧好自己就行，不要去擔心其他人了。」
黛玉有些懷疑，但還是點了點頭：「希望母親病趕緊好，父親就不用這麼苦惱了。這事兒母親更擅長，父親怕還是第一次做呢。」
林蔻笑了笑：「夫人肯定很快就好了。」
兩人都沒把這事兒放在心上，很快就聊起其他事來。
恰在這時，白霜進門通報：「寇姑娘，門外有一位姑娘找您，說是錢家四姑娘，是您的表妹。」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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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013
林蔻入府大半年，錢家一次也沒來探望過她。
但從賈敏與白霜等丫鬟口中，她知道了錢家並非沒人來過林家，只是來的人是原主的舅舅。他來也不是為了探望林蔻，而是為了找林如海要「好處」。
賈敏當然不會說後面那句話，那是林蔻自己分析出來的。
但這並不奇怪。
林蔻猜到這個事實後甚至連一點多余的情緒波動也沒有，在問過林家只是隨便敷衍了一下原主的舅舅，並未給對方實際的好處後，她更是立刻將此事拋在了腦後。
林家上下也不覺得她的態度有問題——
畢竟只要是長了腦子的人都清楚，能把自己外甥女培養成瘦馬的，絕不會是什麼好人家。
更何況錢家極少上門，就算一開始有人腦子不清醒覺得林蔻的做法有問題，慢慢地也回過味兒來了，對林蔻自然再無異議。
只是，錢家從未有人探望林蔻，怎就在這種時候突然來人了？
有人難免陰謀論。
白霜便是其中之一：「之前曾聽姑娘提起，錢家與您是仇人？既如此，您還是想法子拒了這位錢四姑娘吧，免得發生意外。」
「若這次來的是其他人，拒了也就拒了，」林蔻笑笑，「但錢四姑娘是錢家唯一對我好的人，我不能讓她難做。」
不只是原主，林蔻本人也曾受過她的照顧。
因為前世餓肚子的經歷，以及原主被餓死後殘留在身體裡的強烈飢餓感，林蔻剛穿越過來的時候吃東西完全沒有自制力，因為吃太多差點兒把自己撐死。
還是這位錢四姑娘及時發現，並給她催了吐，她才被救了回來。
之後她每頓幾乎都要吃下食量兩倍的食物，也是錢四姑娘在跑前跑後地找大夫開了助消化的藥，林蔻這才沒讓當時已經很糟糕的身體陷入更壞的境地。
林蔻是很感激她的。
白霜雖然懷疑這位錢四姑娘的用心，但聽了林蔻的話，也明白今日是非見不可了，於是立刻親自出門去把人接了進來。
錢四姑娘是個極漂亮的姑娘。
林蔻當然也是美的，但她的美因為圓乎乎的臉和圓乎乎的眼睛帶了幾分幼態，再加上大半時候都顯得豐腴的身材，直接導致許多人忽視了她瘦馬的身份。
但錢四姑娘的美，就完全是標准瘦馬的美了。
五官精致柔美，身材婀娜纖纖，但氣質清雅中還帶了幾分書香氣與兩分嬌媚。她從門外走來，完美符合了所有人對瘦馬的想像。
白霜有些咋舌，心裡的警惕都削弱了幾分。
林蔻親自到屋門口迎接，見到來人直接上前把人迎進了屋內：「棽棽你今天怎麼想起來找我了？」
棽棽是錢四姑娘的小名。
她其實並非錢家女兒，而是林蔻舅舅從外面買回來的小姑娘，如林蔻一般，也是從小就被當做瘦馬培養。至於她錢家女兒的身份，則是錢家為了抬高她的身價，特意把她收作養女記在了錢夫人名下。
從某種程度上而言，她與父母雙亡的林蔻同病相憐。
這應該也是棽棽會照顧她的原因之一。
棽棽將林蔻端詳片刻，著重看了眼她的頭發，半晌嘆道：「大半年不見，你竟然已經脫胎換骨，再無原本孤寂怯弱之氣了。想來林家是真拿你當女兒的？」
林蔻點頭：「老爺與太太都對我不錯，但我最喜歡的還是他們的女兒。」
棽棽愣了下，輕笑：「我竟不知你喜歡孩子。」
林蔻嚴肅解釋：「我不喜歡孩子，我只是喜歡他們的女兒。」
小孩子可太煩了，她可喜歡不起來。
棽棽掩唇，只覺得好笑得緊。
兩人寒暄片刻，很快切入正題。
棽棽深吸一口氣：「你應當清楚，我會上門的拜訪的原因？老爺沒在林家手裡討得了好，很是生氣，這才讓我過來探探情況，若你並非林家養女，他們就准備讓你幫忙吹吹枕頭風。」
林蔻皺眉：「我名字已經上了林家族譜！」
棽棽失笑：「我剛見著你就知道，你定然是真被林家收作了養女，不然你早就換了婦人發髻。」
林蔻不懂發型區別，聞言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頭發。
棽棽看著她懵懂好奇的樣子，不禁失笑道：「你每日對鏡梳妝，難道沒注意過自己的發型？」
笑完，她正色道，「我回去會此事告訴老爺和太太，但他們不一定會放棄。畢竟，你以前那般逆來順受，也是為了從他們口中知道父母的消息，只要你一日不放棄打聽和父母有關的消息，老爺怕是一日也不會放了你。」
林蔻（原主）一個正經人家的姑娘，會願意學習瘦馬的技能，甚至被當做為貨物一般供人挑選，正是因為她一直想要打聽父母的消息。
如今已知的，只有她父母雙亡，但他們到底是怎麼死的，錢家夫婦卻含糊其辭。
原主懷疑父母死亡另有內情，這才執迷尋求「真相」。
但要棽棽來看，無論這所謂的真相是否存在，為了這個真相讓自己陷入萬劫不復之地都是很愚蠢的做法。
只是這到底是林蔻自己的決定，她還是為了自己的父母，棽棽自然不好勸她。
林蔻有些茫然：「父母的消息？」
原主不是父母雙亡嗎？
棽棽以為她在追問，回道：「老爺說了，若你能讓林大人幫錢家拿下額外的鹽引，他就告訴你你父母的消息。但我這段時間仔細讓人打聽過，知道一些你母親的情況……」她深深地看了林蔻一眼，「我覺得你最好不要知道。」
林蔻認真地看著她：「到底是什麼消息？」
棽棽暗罵自己一句，不願回答。
林蔻再次追問：「到底是什麼消息？」
棽棽不言，眼瞧著林蔻又要重復剛才的問題，仿佛不達目的不罷休，她只得妥協道：「你母親、她似乎是因為未婚先孕被趕出家，之後窮困潦倒病死的。我問過許多府中老人，其中並無其他內情。」
未婚先孕在古代是要被沉塘的，錢家只是將人趕走而非……已經很疼女兒了。
林蔻追問：「那我父親呢？」
棽棽小心看了林蔻一眼，見她並未因自己身世而自卑或難堪，當即松了口氣：「府中老人對此諱莫如深，提到時全都面露戒備和厭惡，除了知道你父親確實已經……我無法再讓他們透露其他消息。」
她覷了林蔻一眼，「我覺得你父親的身份許是有問題，你還是過好自己的日子，不要再去追尋比較好。」
然而……
林蔻以前根本不知道原主的執念，自然可以當做此事不存在。但棽棽雖是好心提到此事，卻同樣讓她知道了原主的執念。
到底用了她的身體，其他事無能為力，但至少可以完成原主心願吧？
原主的父親……
林蔻深吸一口氣：「天，好麻煩啊！」
要是對方還活著就好了，她只要許願找人就行，調查以前的真相牽涉到了更多的人，可沒那麼容易。
從棽棽的話中可知，知情人全都對此諱莫如深。想要撬開這些人的嘴，她異能需要消耗的能量可不是個小數目。
林蔻應該再養養身體的，但她沒忍不住，悄悄在心裡許了下願。
然而直到天黑，她都沒瘦。
只有一種可能——
這次實現林蔻願望所需要消耗的能量已經超出了她的體重，異能使用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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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014
原主的身世真的有問題？
林蔻嘆氣，原主不就是個普通小姑娘嗎？怎麼身世還有問題了？
她想了想，雖然覺得可能是在做無用功，卻還是拜托林如海幫忙調查了一下原主父母的事情。
聊勝於無嘛。
畢竟，她暫時也找不到其他辦法，總不能無頭蒼蠅似的亂轉。
但林如海忙著調查賬冊去向，暫時沒辦法分出更多人手幫著林蔻調查她父母的事。
林蔻想了想，覺得這也不急，就沒多管。
沒想到幾日後，棽棽再一次上門了。
這一次，她還帶了個人。
原主的舅媽。
她可能知道自己上門不可能見到林蔻，於是特意讓棽棽隱瞞了自己的存在，以至於林蔻在見到她之前，根本不知道她來了。
帶路的丫鬟似乎想要提前過來報信，卻被錢夫人纏住，根本脫不開手。
錢夫人一路小跑，見到林蔻的時候額頭上還掛著幾滴汗珠，一見到林蔻便熱情地上前抓住了她的手，一口一個「蔲丫頭」叫得比誰都親熱。
天知道，原主還在錢家的時候，錢夫人都是叫她「賤種」、「禍頭」、「瘟神」的。
林蔻看向棽棽，卻見她一臉恭順麻木，全然沒有上次的靈動。
錢夫人插入兩人之間，一把抓住林蔻的手：「蔲丫頭，舅媽一大把年紀了還不辭辛苦地過來看你，難道你就不請我進去坐坐？」
林蔻想著原主的執念，頓了下，覺得錢夫人或許是個送上門的機會，到底還是把人請進了屋。
棽棽全程不言不語，活像是錢夫人的跟寵。
林蔻還想著原主父母的消息既然被瞞得那麼緊，今天想要從錢夫人口中掏出真相只怕困難，卻完全沒想到，兩人剛坐下，錢夫人便直接開口問到：「上次棽棽回來，說是你一直想知道父母的消息？這又不是什麼隱秘，早知道你直接問我啊，我難道還不會告訴你？」
林蔻斜睨著錢夫人，眼神漠然。
原主難道沒問過？只是錢家上下所有人都被封了口，根本沒人搭理她。
雖然原主沒問過錢夫人，但問過錢舅舅啊。
可真相沒得到，反倒被破口大罵一頓，他還直接扣了原主幾個諸如「白眼狼」、「野種」……的稱號，讓她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被府中下人語言暴力。
錢夫人表情訕訕，似乎也想到了這事兒。
她咳嗽兩聲，似乎意識到自己與錢舅舅二人的惡行罄竹難書，於是也不想著裝慈愛了，反倒直入正題：「我可以告訴你，你父親是誰，也可以告訴你當年的真相，但你必須請林大人幫錢家多拿幾張鹽引。」
林蔻嗤笑一聲：「你當我是天上的仙女人見人愛呢？」
錢夫人一雙細縫眼瞪大，裡面滿是惡意：「你都上了林家的族譜，顯然林家很重視你……」
「你忘了我怎麼進林家的了？」林蔻反問，「這才過去多久，你就忘了？」
錢夫人一頓，狐疑地看著她：「你出生不久就孤身一人進了林家，一草一飯都是用的我錢家的東西，這麼多年看著，你到底會些什麼我還能不知道？撒謊也不看看對像，當我跟林家這些蠢……貴人一樣容易輕信呢？」
林蔻挑眉：「林夫人的孩子都生了。」
錢夫人冷笑：「不過巧合而已，若不然……」
「母親，是真的。」棽棽冷不丁開口，打斷了錢夫人的話。
錢夫人對棽棽可就沒那麼好的耐心與態度了，當即回頭，伸手擰了棽棽的手臂一把：「老娘說話，你插什麼嘴呢？信不信我直接把你送給城西周大商人？」
棽棽下意識瑟縮了一下。
那周大商人也是個鹽商，但因為舍得出錢也放得下身段拍馬屁，順利與維揚本地的當部分官員稱兄道弟，受他們的庇護。
但可能是有恃無恐，或者年紀大了畏懼死亡想要發泄，這些年雖養了不少瘦馬，卻完全沒往外送，反倒從其他人那兒拿好處換了不少回家。但，全都被玩死了。據周家下人說，那些瘦馬的屍體渾身是傷，就沒一處好的。
瘦馬又做不得自己的主，大部分還簽了賣身契，她們的命根本就不值錢。
林蔻頓時明白了今天這一出的緣由。
但棽棽堅持開口：「林夫人與林大人成婚十多年不孕，三十多歲才有了孩子，若無外力影響，不可能這麼快就懷孕。」
錢夫人愣住：「林夫人十多年不孕？你打哪兒知道的？」
棽棽鼓起勇氣：「之前到知府家備選，知府夫人身邊的嬤嬤告訴我們的。」
官商有別，許多官員之間不是秘密的消息，卻根本不會告訴商人，而且錢舅舅不過是維揚最不起眼的鹽商，甚至和大部分官員的面兒都見不到。
當初會把棽棽與原主送到知府家，也只是聽說知府家准備對新任巡鹽御史用美人計，根本不知內情。
錢夫人僵在原地。
在林夫人懷孕後，她家曾迎來過不少打聽消息的客人，他們也曾問起「藥方」、「秘方」、「偏方」，但錢舅舅二人只當是巧合，根本就沒往林蔻真的擁有可以讓人懷孕的手段上想。
——多虧錢家極力否認，不然僅憑林家，可擋不住江南那些有懷孕需求的人。
錢夫人卻毀得腸子都青了：早知道、早知道……
他們都錯過了多少好處啊！
然而對上林蔻冰冷的視線，她也只能囁嚅地問上一句：「你真有法子讓人懷孕，怎麼不告訴我們啊……」
若知道林蔻有這能耐，他們怎可能把人培養成瘦馬，單這一手就能讓錢家賺得盆滿缽滿，遠超一個瘦馬能帶來的好處啊！
看在錢的份上，別說是對林蔻好了，他們就是把人供起來都行！
林蔻對此的反應是，冷笑一聲。
錢夫人渾身僵住，心裡的懊悔幾乎要把她淹沒。
但她常與外人打交道，很快就冷靜下來，意識到林蔻的本事不可能再為她所用，如今最要緊地還是拿下眼前的交易。
她深吸一口氣：「既是你讓林家有了後，你就是林家的大恩人，只是一個小小的要求，他們難道還不願意？傳出去，別人難道不會說他們忘恩負義？」
「你可真是健忘，怎麼又忘了我是怎麼進林家的？」
「怎麼進的林家？還不是……」
錢夫人傻眼了：「你是說，你幫林夫人懷了孕，只換來了林如海養女的身份？」
林蔻好笑，又覺得這麼誤會更好，就沒解釋。
她順勢反問：「難道還不夠？」
夠，當然夠，夠夠的！
若是可以，她甚至想把林蔻換成自己的女兒。
林家養女，多好的身份，以後可是能嫁入高門過好日子的！
但林蔻的恩情若換了身份，他們的要求又該怎麼辦？
錢夫人不甘心：「林家就一根獨苗，難道不怕出意外？林夫人難道就不想再懷一個孩子？多個兄弟，彼此還能互相扶持，豈不更好？」
第15章 015
林蔻斷然否決：「你這般詛咒林大人的孩子，真不怕他找你麻煩？」
錢夫人嚇了一跳，忙不迭自拍了兩下嘴。
棽棽在旁勸說：「母親，林家之前幾乎算是斷了後，寇姐姐幫助林夫人懷孕自然是大恩，可如今他們已是兒女雙全，這第二個孩子又不知男女，等出生的時候孩子人都已經回京城了，怎可能願意給鹽引？」
錢夫人反手就打了棽棽一下，啪一聲，把棽棽的手直接拍紅了。
棽棽忍痛，對面有怒氣的林蔻搖搖頭。
林蔻皺眉，思索著該如何把棽棽從錢家給弄出來。就錢夫人這動則打罵的性子，棽棽以後在錢家可不好過。
錢夫人卻根本注意不到兩人的眉眼官司，如今滿心的沮喪失落，不知如何是好。
她倒是不甘心，卻一時想不到主意。
林蔻眼珠一轉，有了主意：「我雖然無法讓林大人幫你，卻可以幫你懷孕。當然，你若認識什麼子嗣艱難的達官貴人，也可以將這個名額讓給對方，至於你能拿這個名額交換什麼，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錢夫人眼睛歘一下，亮了：「你所言為真？」
林蔻掃了她一眼：「只要你告訴我父母的消息，且經過查證並未撒謊，我也不會吝惜給你一副幫助懷孕的藥。」
錢夫人有一子三女，一直希望能再生一個兒子，聞言喜不自禁。
但要林蔻說，她的算盤只怕打不響——
她只有一個兒子，錢舅舅可不止一個兒子，相較於多出一個無關緊要的嫡子，錢舅舅怕是更希望能用這服藥與權貴交換利益。
不過，她為什麼要提醒錢夫人？
錢夫人高興不已，卻也擔心林蔻耍賴，於是想要一個保障。
林蔻想了想，回房間後從櫃子裡拿出一瓶藥丸：「這裡面一共有三十枚藥丸，統共要吃六十枚藥丸才能保證一定懷孕。你可以先拿回去吃，後面的等我查證消息的准確性後再給你。」
她將藥丸遞給錢夫人，「若你運氣好，許是吃完三十粒藥丸就懷上了。」
錢夫人死死攥住藥瓶，興奮地臉頰抽搐：「好好好，我這就告訴你你父母的消息。」
說完，她深吸一口氣，舒緩了自己激動的情緒後，給林蔻講了一個不得雙方父母祝福，所以為愛私奔的夫妻抵不過現實的毒打，最後只能雙雙回家認錯，卻還是不得原諒，最後好好一個大小姐只能以妾室身份進入男方家，並眼睜睜看著男方娶妻生子的「悲慘」愛情故事。
這段愛情故事前半段狗血庸俗，完全激不起林蔻興趣。
因為這並不能解釋錢家上下為何可以隨意指點嘲諷原主母親，卻對原主父親諱莫如深。
但緊跟著，錢夫人就把答案告訴了她：「你那父親林冠文倒不是個負心薄情的，雖與正妻成婚生子，卻仍舊待你母親極好，這才有了你的出生。但就在你出生不久，你父親因為摻和進了義忠親王逼宮謀反一事，被處死了。」
林蔻：「？？？」
認真的？
敢情她還是罪犯之女？
總覺得情況不對。
但追問錢夫人，卻只得到幾個搖頭：「這就是全部真相，我絕對沒撒謊，更不曾隱瞞半分。」說完，她輕哼一聲，「你若不相信，只管去問林大人，他必然知道此事。」
錢夫人很快帶著棽棽走了。
林蔻卻越想越不對勁，總覺得自己被驢了。
若真相這麼容易得到，她當初許願希望找到真相怎可能失敗？
但林蔻還是讓人去問了林如海。
許是林蔻父母當年鬧出的事兒挺大，幾乎是林蔻剛提起林冠文這個名字，林如海就反應過來了。
他有些錯愕：「你的父親是林冠文？這可就麻煩了！」
若被人知道她罪犯之女的身份，以後想要找一個好人家可就太難了。
林蔻皺眉：「林冠文真的參與了逼宮？」
林如海看了林蔻一眼，嘆道：「也不知他哪根筋搭錯了，明明嫡兄是最安全的保皇黨，完全可以坐看風雨，他卻偏偏背著家人與義忠親王聯合，最後事敗，他自然也被砍了頭。」
「有林將軍在，倒不至於被抄家滅族，但他兒女的未來也斷送了。」
說完，他有些心疼地看向林蔻。
林蔻不以為然：「也就是說，我還有一位大伯、一個哥哥和嫡母？」
林如海回憶片刻，搖頭：「你父親被抓的消息傳開，其妻便為不牽連娘家懸梁自盡了。」
林蔻松了口氣，但很快反應過來。
原主在錢家這麼遭罪，那家人也不曾把原主接走，顯見對原主並不在意。
再者，她又不打算認親，何必在意原主是否還有親人在世？
她只要查清真相就好了。
這個應該就是原主追尋的真相把？林蔻放下心中大石，又回到了以往吃喝玩樂、無所事事的鹹魚日子。
這日，她吃著廚房特意做的烤羊腿，吃得正香呢，白霜拿著一封信走了進來。
林蔻接過，發現是棽棽寄來，立刻拆開了信封。
上次錢夫人離開前，林蔻想法子與棽棽說了句話，讓她幫忙盯著錢家夫婦，關注他們最近到底與哪一家人來往頻繁。
如今，棽棽的來信給出了答案。
錢家借機會攀上了知府。
知府倒不缺子嗣，但拿到藥丸後，他們還可以轉贈。
林蔻將這個消息告訴了林如海。
林如海很快就意識到，這是個機會：只要能抓住這次機會，他說不定就能順著這條線摸出那些人藏賬本的地方。
林如海絕不是草包，手下更是訓練有素，所以當他把所有手下都分派到知府家附近，緊盯著每一個出入的主人、僕人、客人在近半個月內停留的地方，並命其將他們經過的每個地方都認真搜查一遍後，原以為一定能找到那些人藏賬本的地方。
再不濟，也能找到一些線索。
然而等錢家都拿著額外的鹽引開始制鹽賣錢了，林如海還是一無所獲。
就好像，賬本只是梅嬰憑空捏造，實際根本就不存在一樣。
或者，賬本就藏在知府家中？
就在林如海一頭霧水的時候，林蔻又一次把自己的臉吃出了一圈肉肉，惹得黛玉每次見了，都忍不住伸手戳她臉上的肉。
別說，林蔻自己捏過，又軟又嫩，手感絕佳。
而此時，距離林家啟程回京只有不到一個月了。
林如海夫婦不願橫生波折，即便是獨子洗三、滿月都不曾大擺筵席，可在孩子百日前，當地官員有不少人都在問他何日舉辦百日宴。
既為慶祝孩子百日，大家也借機為你踐行。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林如海總不好再說沒打算舉辦百日宴，於是只能讓剛出月子的賈敏操持起來。
姑蘇林家知道消息，帶著藥材提前住進了林家。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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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016
林蔻在待客大廳見到姑蘇林家來人。
因為林蔻之前曾說，讓林河林溪二人親自帶著藥材過來，這二人自己也放心不下，所以這次林如海獨子百日宴，族長便帶著林河林溪兄弟二人及其妻子一起來了維揚。
女眷由賈敏招待，林蔻則被林如海叫來談事。
許是有了期盼，此時的林河林溪臉上已不見麻木絕望，多了幾分亮光。
二人見到林蔻，興奮又克制地上前幾步，若非他們族長及時拉住了他們的手，他們在激動之下，幾乎想給林蔻跪下。
林如海暗自皺眉。
族長也覺得丟人，暗中掐了二人皮肉一把。
林河林溪在疼痛中恢復冷靜，面色訕訕，眼底卻盛滿了完全藏不住的急切與期盼。
林蔻對上這樣的眼睛，微微有些發懵。
末世之中，除了安全的基地外幾乎無人生育，就算懷上了也會想辦法打掉。而即便在相對安全的基地內，不能懷孕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
再加上她在末世前的一些遭遇，林蔻完全無法理解二人的激動。
但她還是衝著二人點了點頭：「只要藥材准備妥當，至多十天後，我就能給你們每人一副藥。」
仗著有異能，林蔻在吃喝上從不忌口，所以體重已經慢慢上百了。
若是許願讓林河林溪二人懷上兒子，那她身體如今儲存的脂肪也只能許一個願而已，可她完全沒必要啊。
只要讓這兩人的妻子懷孕就好，是男是女無所謂。
所以她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下來。
至於梅嬰，因為她家人在京城，自然要等回京後從林家離開，並不著急懷孕。
族長正要答話，林河便迫不及待開口：「寇姑娘放心，我們已經按照您給出的藥方將藥材准備好了，無論年份還是種類都嚴格按照您的要求來，絕無一絲錯漏。若是寇姑娘最近有空，不如嗷……」
族長一把掐住林河腰間軟肉，他勁兒大，又是突然襲擊，疼得林河面色慘白、慘叫出生。
族長上前，不好意思地描補：「林河車旅勞頓意識不清，讓寇姑娘見笑了，還望寇姑娘不要將他胡言亂語放在心上。您最近應當忙於幫助海哥兒媳婦籌備……」
他轉頭看向林如海，眼帶詢問。
林如海會意，道：「我兒尚不曾起大名，只取了個小名兒混叫著。因想著聽人說賤名兒好養活，故稱作山哥兒。」
他原本想為孩子取一些諸如鶴齡、龜齡之類既文雅又寓意好的名字，但這些名字與延齡類似，而延齡……
總之，賈敏聽完極力反對，最後干脆叫了山哥兒。
族長點點頭，又看向林蔻：「蔲丫頭應當忙著籌備山哥兒的百日宴吧？我們的事兒不著急，等這事兒過去了，你再配藥便是。」
林河林溪著急，卻不敢忤逆族長，更不敢得罪林如海，只能低頭不語。
但林蔻並未參與籌備百日宴。
不是她不想，而是根本用不上她——
林家難得有弄璋之喜，府中上上下下全都卯足了勁兒想要把這場百日宴辦好，並不願發生半點兒錯漏。別說是林蔻這個根本不懂宴會細節的小白了，就連跟著賈敏學過不少的黛玉都被身邊丫鬟「軟禁」在了房中，並不允許他們插手。
黛玉為此還發了小脾氣呢。
即便被賈敏安撫住了，仍舊死死黏在賈敏身邊，想要為弟弟出一份力。
林蔻自己倒是無所謂，但最近也覺得閑得慌。
她想了想，看向林如海：「老爺不如讓人將藥材送到我小院兒？您知道的，我最近沒事兒干，正好為兩位叔伯配藥。」
林如海有些擔心：「你之前剛生了場重病，不需要好好養養嗎？」
林蔻心中一暖，笑答：「老爺放心，我身體已經大好了，最近體重都漲了不少，白霜還說我變胖了要減減呢。」
林如海這才放心：「還是要注意些。」
林蔻點頭：「老爺放心，我會以自身健康為重。」
族長愣住：「蔲丫頭前段時間生病了？你還是好好養養身體才是，所謂病去如抽絲，想要將身體養好可不是一時半會兒就可以的。你也不必著急為這兩個不成器的配藥，他們這麼多年都過來了，也不急這一時半會兒。即便你回到京城後，再把藥丸給我們寄來也是可以的。」
就連林河林溪也跟著開口，希望林蔻再修養一段時間。
林如海看向林蔻。
林蔻愣了下，笑道：「你們放心，我不會拿自己的健康開玩笑的。」
死了一次，她比誰都珍惜這來之不易的第二次生命。
見完人，林蔻很快退下了。
當天晚上，林家三口並林蔻與姑蘇林家三人一起用膳，順便讓黛玉見了下人，這才各自散去。
次日，林蔻將藥材全部拿回房間，將白霜趕出了屋子。
除了一日三餐，林蔻基本不出門——
演戲嘛，總要做全套。
山哥兒百日宴前，她終於帶著每瓶三十粒藥丸，共四個瓷瓶從屋子出來了。
瘦了十斤，身體再次恢復苗條。
白霜心疼不已，百日宴前的這兩三天直接放棄管束，任由林蔻大吃大喝。
林家人拿到藥丸，心中激動自不必提。
聽聞當初吃藥的賈敏，為了以防萬一，兄弟二人同樣將藥丸交給了夫人服用。
這二位夫人拿到藥丸，對林蔻的感激那是蹭蹭蹭地往上漲。
江南一帶交通還算便利，各府之間互有通婚，而這林河的妻子劉氏，正是來自維揚。
她聽聞林蔻在打聽親生父母的消息，竟給出了一個有用消息——
「我當初未嫁人前，與蔲丫頭的母親是手帕交，雖然後來因為她……斷了往來，但她回到維揚後並未被家人接納，只能求上昔日姐妹。我瞧蔲丫頭可憐，便讓她住進了我的嫁妝院子。但有次去探望她時，她說漏了嘴，我才知道她是自己一意孤行，非要帶著蔲丫頭從京城離開的。」
非要從京城離開？
林蔻之前就覺得原主父母的信息獲取得太容易，如今想來，確實有問題。
不過眼下最要緊的，還是山哥兒的百日宴。
不日，林家獨子的百日宴在眾人期待下，正式開始了。
但在宴會開始前，這段時間跟個隱形人一樣的梅嬰，卻從自己的院子裡出來，並來到了黛玉的院子，將黛玉並其屋內所有人都堵在了屋內。
「好姑娘，你先帶著雪雁、雪音走，我在你院子裡歇會兒腳。」
第17章 017
黛玉對梅嬰的觀感並不好。
孩子敏感，黛玉又是其中佼佼者，即便不知梅嬰與賈敏、林蔻的交易，也早就從梅嬰身上察覺到了她對賈敏的惡意，是以聽了這話不但沒走，反倒留了下來。
一大一小面對面坐著，竟生出了幾分兩軍對峙那味兒。
梅嬰慢悠悠端起一杯茶水時不時抿上一口，再吃吃茶點，似乎並不在意黛玉是走是留，而是如她之前所言，只想在這屋子歇一歇而已。
黛玉小臉崩成了面團，眼睛圓溜溜地瞪著梅嬰，一刻也不敢放松。
-
今日來了太多客人，賈敏忙得昏頭暗地，並未發現黛玉沒來。
但林蔻發現了。
今日她本就是個閑人，尤其是在林河林溪兩兄弟的妻子用了藥後，幾乎是卯足了勁兒想要幫賈敏把今日的百日宴操持地漂漂亮亮，於是林蔻愈發閑得慌。
她又不好在這種日子亂吃東西，但便只能自己找樂子了。
與林妹妹聊聊天就不錯。
但在花園找了一圈兒，她連黛玉的影子都沒看見。
於是，林蔻直奔黛玉住處而來。
梅嬰笑著和林蔻打了打招呼：「寇姑娘怎麼沒去參加山哥兒的百日宴？」
林蔻看向黛玉。
黛玉嘟了嘟嘴，直接撲到她懷裡：「梅姨娘突然過來，說要在我的院子裡歇一歇，讓我自己去參加宴會。」
林蔻愣了下，很快反應過來。
她環視一周，發現周圍全是自己熟悉的人，比如雪雁、雪音兩個陪讀丫鬟，比如四個經常跟著黛玉出現的大丫鬟，比如幾個嬤嬤，比如黛玉的奶娘等人。
這屋子裡的，可以說都是黛玉的心腹。
林蔻嘆道：「不成想，夫人終日打雁還是被啄了眼。」
黛玉不知梅嬰當日與賈敏、自己之間的談話，自然對梅嬰的來意一頭霧水，只是下意識覺得梅嬰今日過來的舉動不對勁兒，想要守著她。
但林蔻從梅嬰的突兀舉動中，卻明白了她做法背後的緣由。
她之前說的，賈家與她的接頭人，就在黛玉院中。
王夫人的內應竟不是安插在賈敏身邊，而是安插在黛玉身邊，這誰能想到呢？
這簡直不像王夫人的腦子能做出來的事兒。
可梅嬰的舉動卻證明，王夫人的內應還真就藏在黛玉房中，只怕還是黛玉的心腹之一。
這可就有點兒難辦了。
黛玉茫然抬頭：「寇姐姐，你在說什麼啊？母親身上發生什麼事了嗎？」
林蔻笑著揉了揉黛玉的頭：「暫且無事發生。」
梅嬰還想要回京城，還想離開林家嫁人生子，過上幸福生活呢，怎可能在交易達成前讓那名內應再次出手？
她如今到黛玉院子裡，就是為了盯梢。
梅嬰無奈地笑了笑：「寇姑娘一如既往地聰慧，真是讓人有喜又怕。」頓了頓，「既然寇姑娘已經知道我的來意，想必不會再讓不好的事發生？那我這個無關之人就暫且退下了。」
說完起身，徑直離開了黛玉的院子。
黛玉敏銳地意識到，兩人這幾句話的功夫，已經發生了自己不知道的事。
只是她知道的訊息太少，根本無法推測出全貌。
但……
黛玉環視一周，想著梅嬰之前和她說的話：「雪雁、雪音，你們二人守著院子，不得讓任何人離開。若有人違逆，直接把人抓住押到母親面前！」
她不知內情，直接把有嫌疑的人交給知道內情的人就好啦！
黛玉得意地翹起嘴角。
林蔻失笑：「既然我們的林妹妹做好了安排，我們就先走吧？夫人忙於招待客人，目前還未發現你沒過去，但等她空閑下來發現你沒去，只怕是要擔心的。」
「嗯！」黛玉點頭，抓住林蔻的手指，「我們一起走吧。」
林蔻便牽著黛玉，直接去了舉辦宴會的花園處。
白霜留了下來。
雪雁、雪音年紀太小，只怕壓不住自恃身份與年紀的老人，還是得她這個太太身邊的舊人坐鎮，才能杜絕一切意外的發生。
人群後，一雙眼睛盛滿了焦躁，卻在觸及白霜冷漠視線時，下意識選擇了避開。
-
這樣的場合，錢家是沒資格入內的。
林蔻卻在剛步入花園不久，就見到了跟在知府夫人身邊的錢夫人，笑容諂媚，身形佝僂，如同一只垂涎肉骨頭的哈巴狗。
林蔻移開視線，帶著黛玉走到賈敏身邊。
賈敏正和甄家人說話。
甄家並不知林家已經知道他們與賈家的謀算，還一臉親熱地拉著賈敏敘舊說話，似乎是想拉進與林家的感情。
賈敏卻只覺得虛偽。
可她又何嘗不是呢？
賈敏臉上掛著不露破綻的笑容，心裡暗嘲自己。
真想一巴掌拍到甄夫人臉上啊！
可惜，不能。
林蔻姐妹過來正好解了她的圍，賈敏見到兩姐妹，當即笑著把人叫到面前，向一眾夫人們介紹兩姐妹的身份：「這兩個就是我家不成器的女兒了，一個孤僻，一個書呆，整日待在屋子裡不出門，著實讓人頭疼。」
知府夫人等人面面相覷，從賈敏這段話裡提取到了重要信息。
她既然將兩個女兒並列介紹，正是想要告訴其他人，這兩個女兒在他們心裡的地位是一樣的。
其他人嘖嘖稱奇，也不知這個小瘦馬到底是怎麼得到林家夫婦看重的。
已經得到兩瓶藥丸的知府夫人卻心如明鏡——
林家這是想要用身份，把林蔻死死綁在林家的船上，讓她為林家效力，攫取利益，換得人脈呢。
一想到林蔻曾進入過她家，卻被自己眼睜睜放過……
知府夫人的腸子都悔青了。
但林家背後勢力強勁，輕易得罪不起，即便她夫君是維揚知府也不敢對他們如何，也只能眼睜睜看著這麼好的機會從自己眼皮子底下溜走。
想到這兒，知府夫人看向林蔻的眼神滿是熱切。
即便不能把人留下，能求一副藥也好啊！
賈敏向林蔻、黛玉姐妹介紹了在座夫人的身份與稱呼，便讓兩姐妹坐到一旁。
甄夫人笑著誇道：「兩位令愛相貌出眾，氣質脫俗，可見都是人中龍鳳，鐘靈毓秀彙聚之人，只是不知以後會便宜了哪家。」
知府夫人雙眸一亮，正想接話，就聽賈敏開口：「她們兩姐妹才在我膝下盡孝多久？我可舍不得這麼早就把人嫁了，怕還要等上幾年呢。」
知府夫人嘆氣：也是，賈敏又不傻，怎可能這麼快就把一座寶山嫁出去？
要她說，當初把人收養成女兒就做錯了——
直接把人許配給自家子侄，林蔻豈不是一輩子都是林家人了？林蔻手裡攥著的那個藥方，不也間接成了林家的財產？等她生了孩子一病沒了，那藥方豈不是徹底成了林家之物？
女兒就不行了，總歸是要嫁人，擁有再多好處也只會便宜了外人。
甄夫人面色微僵，須臾笑道：「這倒是可惜，我之前還念著大姑娘年歲與我侄兒相近，性格互補，又都是相貌出眾之人，還想著撮合二人呢。可惜了……對了，我那侄兒這次還一同過來了，不若夫人讓兩個小輩見上一見，再做決定？」
賈敏下意識看向林蔻。
按照她的想法，自然是想讓林蔻趕緊嫁人的。
不為其他，只因林蔻年歲大了，若不趁著近兩年的定下好人選，等上一兩年，好兒郎都被人挑走了，剩下的盡是些歪瓜裂棗，配蔲丫頭實在委屈了她。
當然，甄家的兒郎還是算了。
林家與甄家也算結下了死仇，還是不要讓蔲丫頭嫁入甄家……
突然，賈敏想到一個人，神色恍惚了一瞬。
若是那孩子，讓蔲丫頭嫁過去似乎也不是不行。
林蔻眨眨眼，相親？
「還是不了，」林蔻拿出老學究的款，「男女授受不親，不好讓人笑話。」
不少人想到林蔻身份，暗中嗤笑。
但她這話說得「在理」，旁人也確實無法反駁。
甄夫人扯了扯嘴角，又道了一句「可惜」。
林蔻完全不覺得可惜，古代和現代可不一樣，古代的兒媳婦是要被婆婆立規矩的，如王夫人，都一把年紀了還要在吃飯的時候站在賈母身邊伺候她用膳，只有等她吃完了才能坐下進食。
當人兒媳規矩多，伺候婆婆用膳只是冰山一角，她可不想進入婚姻的墳墓。
真墳墓，不摻假！
賈敏卻已經開始盤算林蔻的婚事：就算現在不想嫁，總要先把好人選給定下來！
不久，宴會正式開始。
百日宴一般是要孩子的外祖家的舅舅過來參加的，但榮國府遠在京城，賈赦賈政身上都有官職在身，也不可能為了一個小孩放下公務千裡迢迢跑到江南參加百日宴。
所以代替賈赦賈政的，是金陵賈家文字輩的賈敏同族兄弟。
林如海親自抱著孩子走到賈家人面前，讓他認了舅舅，賈家人也拿出了提前准備好的禮物。
之後就是命名禮。
林如海名為林海，從水，下一輩從火，故而起名林煥。
許是因為林家做足了准備，一直到宴會結束，都沒有發生任何變故。
但不等賈敏松口氣，知府等人便想拉著林如海到酒樓，去吃踐行宴。林如海百般推拒，最後雙方妥協，決定將這一場踐行宴改在林家。
賈敏趕緊讓人又整治了一桌酒菜，送到了前院供他們吃喝。
甄家與賈家遠道而來，留在林家暫歇一晚。
賈敏擔心林如海，回房後並未洗漱，而是坐在孩子身邊，一邊逗孩子一邊等人。
這時，白露進來傳話：「夫人，甄五爺過來拜訪。」
「甄五爺？」
賈敏晃了下神，才想起這人身份，忙開口道：「這可是我嫡親的侄兒，還不快快將人請進來！」
她萬萬沒想到，甄家這次帶來的孩子，竟然是姐姐的獨子。
那孩子母親早逝，從未去過京城，她只聽說了一些關於他的傳聞，還從未見過那孩子。可不能怠慢了，叫那孩子以為自己不歡迎他過來拜訪！
白露很快把人迎進門。
賈敏已在中堂坐下，一抬眼便見到一個俊秀風流的少年郎從門口踏光而來，月光在他臉上鍍了層銀色光暈，令他活似貶下凡的翩翩謫仙人。
作者有話要說：
PS:人物所思所想絕不代表作者思想，請大家千萬不要混為一談，拜謝＾3＾
第18章 018
少年走到賈敏面前行禮：「侄兒甄賦，拜見敏姑姑！」
賈敏看著他的面容，陷入了回憶當中，好一會兒才醒過神來，親自將人扶起來：「你就是姐姐那個孩子賦兒吧？」
少年起身，溫柔點頭。
賈敏一時又喜又悲，好一會兒才調整好了情緒：「若是我沒記錯，你如今已十□□了吧？可曾讀書，去參加科舉？」
甄家與賈家不同，既無爵位保底，又無軍隊勢力做退路，後輩想要入朝為官只能參加科舉。
少年原本滿臉溫柔，聽得此話卻露出了幾分尷尬：「侄兒打小讀書，只是天賦奇差，每每上了考場就心慌氣短難以考完全場，是以至今也不過只是個秀才而已。比之林姑父實在差遠了。」
賈敏一愣，笑道：「能在如此年紀考中秀才，已經是極優秀之人，足以越過天下大半讀書人了。」
甄賦愈發尷尬：「可侄兒的秀才功名，是、是十歲那年考中的。」
距今已過去□□年，他卻毫無寸進。
這麼久？
賈敏有些訝異：能在十歲左右就考中秀才，說句神童也不為過。這樣的孩子，腦子肯定是沒問題的，讀書天賦更不可能差得了。
就算是林如海，當年考中秀才的時候也十五六了呢。
——不過他很快就一鼓作氣，將舉人、貢生與進士的功名全都考了回來。
這樣的孩子，不可能這麼多年毫無寸進。
想到甄賦之前所言，賈敏不禁皺眉：「你若真有一上考場就緊張的毛病，那秀才的功名又是怎麼考回來的？」
甄賦低頭：「秀才只考三場，一場一天，侄兒尚能勉強支撐。」
但無論是考舉人還是考貢生，都是要考九天的，九天考三場，一場三天，別說他有上考場就心慌氣短的毛病了，即便沒有，只是身體差了些都不一定能堅持下來。
賈敏上次聽說甄賦的消息，還是好幾年前，那時他這個侄兒還是備受所有人喜歡與看重的未來棟梁，是甄家寄予厚望的以後可以支撐整個甄家的希望，所以她在聽甄夫人說起這次帶了個侄兒過來時，才會想著他也許是個可以與蔲丫頭相配的人選。
可若是……
賈敏皺眉：甄賦的生母是她庶姐，嫁的也並非甄家如今掌權的甄應嘉，而是甄應嘉的廢物兄長，並且還只是個填房。甄賦上頭也還有一個原配留下的嫡長子，以後分家他可分不到多少財產。
若甄賦在科舉一途上還注定無所建樹，他對蔲丫頭來說可不是良人。
並非其他原因，只是這段時間相處下來，她已經很了解蔲丫頭的喜好，那就是個萬事不掛心，一心只想吃吃喝喝享受日子的姑娘。
操持家務、幫扶夫君等尋常婦人會做的事，她可不一定願意、也不一定會去做。
將這樣兩個人湊到一起，只怕會成一對怨侶。
賈敏很快打消了撮合二人的念頭。
甄賦並不知賈敏心中想法，仍舊面色羞窘，似乎在為自己的怪毛病感到羞愧。
賈敏回神，安撫道：「這也不是什麼大毛病，只要不影響生活就行了。」頓了頓，她問，「可曾請過大夫查過原因？」
甄賦的頭都快垂到胸口了：「看過好幾個大夫，都查不出病因，只說是心病。」
遲疑片刻，他聲若蚊蠅地開口，「老太太說，是我天生膽小不經事，一見到大場面就腿軟心慌，娘胎裡帶來的，改不了。」
賈敏眉頭緊蹙：「老太太真這麼說？」
甄賦點頭，自暴自棄地開口：「到底是我不成器，怨不得……」
賈敏好生將人安撫一頓，才終於讓甄賦恢復到了剛見面時的表情。
這時林如海回來，引薦二人彼此認識後，甄賦便很有眼色地選擇了告辭，將空間留給了林如海夫妻。
賈敏也不再多想，而是看向林如海。
林如海嘆氣：「我之前動作太大，被發現了，那些人是來警告我的。只是可能他們對自己藏賬本的地方確實自信，倒並沒有因此對我做什麼。」
畢竟他一開始，確實對賬本兒毫無興趣。
後來突然開始搜查，其實很突兀。
「好些人還問我，是不是遇到了什麼難事，若有用得著他們只管和他們提。」說著，林如海嗤笑一聲。
但很快，他又頹喪地嘆了口氣。
既然被發現，怕也只能將布置在外的人手全收回來，不然只怕那些人就不會再眼睜睜看著他繼續調查下去了。
反正還有不到一個月，他就要帶著家小離開了，這時候還是不要橫生波折為好。
至於甄家……
林如海眼底閃過一絲暗芒，他親自在維揚調查，其實還不如交給姑蘇林家的人暗中幫忙更隱秘也更讓那些人防不勝防。
姑蘇林家畢竟扎根在江南，即便多在姑蘇活動，維揚城內卻也並非沒有產業。
此事實在掃興，二人很快便岔開話頭去睡覺了。
他們卻不知道，屋外有個人影一直等到他們屋子裡的燭火熄滅了，才悄無聲息地離開了院子。
-
次日，黛玉將昨日之事告訴了賈敏。
賈敏很聰慧，一下就想明白了梅嬰詭異行為與林蔻反應背後的原因。她笑著抱了抱黛玉：「我家玉兒怎麼就這麼聰明呢！」
黛玉仰頭，好奇地看向賈敏：「母親，你們的秘密不能告訴玉兒嗎？」
賈敏一愣，笑道：「玉兒年紀還小，等你長大了就知道了。」
黛玉很不高興：「可是，您和父親以前商量大事，也沒避著女兒啊，怎麼這次的事情非要瞞著女兒？」
當然是因為，這次陰謀算計的背後，充滿了對黛玉的惡意。
賈敏作為母親，並不希望黛玉受到傷害。
但這話不能和黛玉說。
黛玉太聰明，若她說得太明白，她肯定很快就能猜到背後真相——
雖然他們嚴防死守，但仍有不少關於黛玉是女兒，林家要絕後之類的話傳入黛玉耳中，這些話給黛玉帶去了很大的傷害，也讓她對這方面的事情尤為敏感。
賈敏想了想，道：「因為這次涉及你外祖家，我不想讓你對外祖家徹底失望。」
黛玉呆住：「外祖家？」
不等賈敏反應，黛玉立馬不高興地哼道，「梅姨娘昨天過來，是不是懷疑王嬤嬤？我院子裡只有王嬤嬤是外祖家的人。」
賈敏一下傻眼了。
王嬤嬤？
她怎麼就沒想到呢！
林家從林如海考中探花後，雖仍能得到勛貴的認同，本質卻已經轉型成了清流文官，再加上她與老爺常年為了求子奔波，黛玉出生後更是體弱多病……
林家與賈家的往來其實並不如外人想像的多。
賈敏這時才恍然發覺，打從懷上黛玉後，自己回榮國府的頻率已經降到了最低，幾乎只有重大節日與母親生日時才會回去一趟。
而黛玉，更是從未見過榮國府的人。
——她與榮國府竟已經生疏至此！
而既然生疏到了這種地步，林家乃至她身邊自然極少再存在能與賈家聯系，甚至被她二嫂信任，用來算計林家的人。
因為被算計的是自己，所以賈敏一開始根本就沒懷疑過黛玉身邊的人。
當然，也有黛玉身邊除了王嬤嬤外全是林家家生子，而王嬤嬤本人也是賈敏專門放在黛玉身邊照顧的心腹之一的緣故。
王嬤嬤是從小將賈敏奶到大的奶娘，她其實算賈敏的半個長輩。
但……
既然賈敏身邊的其他人都不可信，為何王嬤嬤就一定可信呢？
認真回想後，賈敏更是從腦海深處的犄角旮旯裡面扒拉出來了一條有用信息——
這王嬤嬤，並非榮國府的人。
賈母當年生下賈敏時發生了一些意外，早產了半個多月，雖然身體還算健康，卻導致原本找好的奶娘沒法哺育賈敏。
王嬤嬤是從與榮國府交好的人家裡找來的。
最可能的，就是王家。
而賈敏的二嫂，正是王家嫡女。
即便賈母當將王嬤嬤接到榮國府的時候，連同她的丈夫與孩子都接到了榮國府，可王嬤嬤若真是王家人，她在王家必然還有其他親朋好友。
就算沒有證據，賈敏心底也已經認定了這是事實。
賈敏不由暗恨，一時疏忽大意之下，她竟然將這麼個安全隱患放到了黛玉身邊！
黛玉小手摸向賈敏的眉頭：「母親不要擔心，直接把王嬤嬤抓起來就好了。」
賈敏失笑：「玉兒說得對，把王嬤嬤抓起來就好了。」
即便王嬤嬤尚未釀成大錯，她也在心裡給王嬤嬤判了死刑！
-
賈敏將梅嬰請到房間：「你之前說的那個，賈家安插在林家的內應是王嬤嬤吧？」
梅嬰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賈敏深吸一口氣：「我既然答應了你，就絕不會反悔。但你怎能保證，將這麼大一個隱患留著，我們不會被算計？只有千日做賊的，沒有千日防賊的！」
梅嬰笑道：「我不信你。你們這些貴人，心髒都是黑的，為了滿足自己私欲，任何無辜之人都可能被你們犧牲，何況我還不是無辜之人。」
她很有自知之明，很清楚自己與賈敏結了仇。
賈敏有些心煩。
馬上就要回京了，她很想在上船之前將那個內應除去，但又擔心除錯了人。
賈敏早已決定想個借口把王嬤嬤留在維揚，或者送去金陵。
但一日沒有從梅嬰這兒得到答案，她就一日無法確定那個與榮國府聯系的內應就是王嬤嬤。
萬一不是，真正的內應豈不是還在船上？
她到時候連想盯梢，都不知道該盯誰。
梅嬰看了賈敏一眼：「你知道的，相較於你們的平安，我更在意自己的安全。」
她早已沒把自己當林家人了。
而這個內應，正是梅嬰保證自己在林家的安全、讓賈敏履行約定的底牌之一。
見賈敏不放心，梅嬰笑了笑：「你只管放心，我不會再讓她出手的。」
賈敏沉下臉，心情不虞。
梅嬰卻並不在意，確定賈敏沒有其他事後，便大搖大擺地離開了正院。
能讓賈敏吃癟，她心情自然極好。
但這點兒好心情，在看到自己床上突然出現的一封信和一塊令牌後，瞬間消失無蹤。
「血滴子？」
作者有話要說：
在錦衣衛和粘杆處之間猶豫，最後選了不那麼出名的粘杆處。【大家只要知道是個情報組織就好了:-D】
第19章 019
梅嬰沒有進入林家前的記憶，而在林家的生活也很封閉，能接觸到的就是林家那幾個人而已，根本就沒聽說過血滴子是什麼東西。
但她認得令牌。
尤其是令牌上的四爪金龍。
這東西可不是誰都能使用的，非皇室宗親與皇上親信使用了，指不定怎麼死呢。
梅嬰差點兒沒嚇死。
她也就在林家這一畝三分地逞逞英雄了，那還是仗著林如海與賈敏有求於自己，有愧於自己的緣故，不然她在這兩人面前都不敢大小聲。
如今一塊令牌從天而降，直接牽扯到了皇室……
梅嬰恨不能從未見過這兩樣東西。
可這兩樣東西既然存在，她就絕對不可能當做自己沒看見。
美好的未來馬上就要到來，梅嬰可不希望自己在回到京城之前，就丟了性命。若如此，她之前又何必在暗害賈敏時臨時收手？
梅嬰顫抖著，打開了那封信。
「還好……」
梅嬰跌坐在床上。
她原以為有人大費周章地將這封信悄無聲息地送到自己房間，是為了讓她去干什麼殺人放火的事，卻沒想到……
「讓我打聽賬本兒的消息？」
如果是其他人見到這封信，也許會為自己有機會為朝廷或貴人辦事而高興，甚至將其當做一個絕妙的攀附到貴人的機會。
但梅嬰只是有些懵。
這種國家大事，這個所謂的血滴子不去找林如海，不去找賈敏，跑來找她？
她怎麼可能知道？
這不是難為人嗎？
因為太生氣，梅嬰連之前的害怕都忘記了：說不得，這就是別人的一個惡作劇？或者，這個找上門來的人根本就不是血滴子？
反正她覺得不靠譜。
梅嬰將東西隨手丟到一旁，准備直接躺下睡覺。
但剛躺到床上，她又忍不住生出些許心虛，猶豫後，到底還是起來將令牌與信件都放到了自己的枕頭底下。
然後……
梅嬰閉上眼，立刻睡死過去。
放令牌與信件的人：「……」
她早就說了吧，梅姨娘根本就不是合適的人選！
之前上司說要將梅嬰發展成血滴子，讓她調查維揚鹽政，這人就覺得不行。但她上司卻覺得整個林家都有與鹽商等人交易的嫌疑，必須找個沒嫌疑的人在林家調查。
想要在不暴露身份的情況下從林如海口中套出消息，就只能從林家與林如海夫婦關系不睦的人身上著手。
但林家人少紛爭也少，下人對林如海夫妻很是信服。
她上司問遍林家所有人，才確認了只有梅嬰這一個合乎要求的人選——
林蔻都不行。
她雖然進入林家不久，卻與林家利益牽扯頗深，不可能背叛林家。
但梅嬰的表現，實在讓人火大。
可她想要將信件與令牌取走，也已經不可能了：她又不是絕世高手，更不是妙手空空的神偷，怎可能在不驚動梅嬰的前提下將東西從她枕頭下取出？
這人很快將梅嬰的表現告訴上司。
上司也是：「……」
許久，他發出下一步指令：「你先觀察一日，若梅嬰還是沒反應，直接殺了。」
-
許是察覺到危險，梅嬰很快有了動作。
她認真想過，以自己的身份想要調查鹽政、甚至是找到賬本確實是天方夜譚，但她完全可以從其他人口中打聽消息。
比如，林蔻。
是的，不是林如海和賈敏。
梅嬰又不傻，當然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從那對夫婦口中知道這等國家大事。
但林蔻可以。
她將令牌放進信封，直接大搖大擺地帶著信件就去了林蔻的院子。
梅嬰到的時候，林蔻正在吃麻辣燙。
透白的霧氣從火紅的碗裡升騰而起，模糊了林蔻的五官，卻顯得她的嘴唇愈發紅艷，她正張嘴想要將筷子上那片顫巍巍的牛肉吃進嘴裡，可帶來的視覺效果卻頗似傳說中的血盆大口。
梅嬰不禁倒退一步。
每次過來，林蔻不是在玩就是在吃東西，而且大多是紅油幾乎要將所有食材都遮蓋過去的麻辣食物，看得梅嬰明明什麼也沒吃，卻跟著滿頭大汗。
她有些嘴饞。
但想到上一次讓丫鬟到廚房點了和林蔻一樣的食物，卻吃得渾身冒汗不說，半夜還因為肚子疼叫了大夫的事兒就忍住了開口的動作。
梅嬰特意坐到離門口最近的地方，風一吹過來，什麼味兒都沒了。
過了許久，林蔻才終於吃完了。
梅嬰見她伸著筷子在碗裡撈東西，卻撈了個空，心裡不禁松了口氣，起身准備過去。
熟料，林蔻竟直接端著大海碗咕嘟咕嘟地喝了幾口湯。
梅嬰：「？？？」
梅嬰驚呆了：「寇姑娘，你不覺得辣嗎？」
林蔻放下碗，裡面的湯已經喝得只剩一點兒殘渣湯底：「不辣啊，廚房從四川那邊買來的辣椒已經用完了，這是從當地買的，看著嚇人，實際就一點點辣味兒。」
說著，白霜端著托盤上來。
林蔻拿起帕子抹干淨嘴，又拿起茶水漱口，這才起身拉著梅嬰到中堂坐下。
看了梅嬰一眼，林蔻好奇：「都說無事不登三寶殿，梅姨娘今日到我這兒所為何事？」
梅嬰笑了下，直接把信封拍到了林蔻面前。
令牌是金屬打造，拍到桌面上的聲音與人手拍在上面完全不同，一下就吸引住了林蔻的視線：「這裡面裝的什麼？」
梅嬰挑眉：「你打開看看。」
林蔻見她表情淡定，只當裡面是什麼尋常物件，拿起就要打開。
但當手心抓住信件後，她頓了下，於是轉換方向，直接在信封上將令牌的形狀給壓了出來。
她抬眸：「玉佩？還是令牌？」
梅嬰嘆氣：「昨晚我回房休息，發現一封信和一個令牌突兀地放在了我的梳妝台上，將我嚇了一大跳。令牌上的花紋有些不妥，我也不敢驚動了其他人。」
林蔻奇怪：「我難道不是其他人？」
梅嬰失笑：「你與我，都是林家的外人，自然與其他人不同。」
何況，林蔻還欠她一份藥呢。
林蔻想了想，讓白霜帶著屋內其他下人全退下後，這才打開信封，從裡面倒出了信紙和令牌。
她倒是沒注意令牌的花紋，而是注意到了「血滴子」三個字。
即便紅樓是架空，血滴子的情報人員屬性應該也是不會變的吧？那麼，這個令牌所有者的頂頭上司就……
她打開信紙，很快明白了梅嬰為何找她。
但是……
「老爺與夫人查了這麼久都沒查到賬本兒，」林蔻失笑，「我又怎麼可能知道？你就直接這樣說，讓他們自己去查。」
先不說根本就沒找到所謂的賬本兒，即便找到了，難道林如海還敢到處說？好好藏起來，悄無聲息地帶回京城才是最好的解決方式。
梅嬰也跟著笑：「我就問問，也好有個交代。」
兩人又說了會兒話，梅嬰便告辭離開了。
等回了房間，梅嬰寫好紙條兒，將其與信件、令牌一起放到梳妝台上，便獨自一人離開房間去了花園。
等她再回來，東西已經全不見了。
梅嬰松了口氣。
但等她一屁股坐到床上，卻感覺的床單下似乎放著什麼東西。
她起身揭開一看，白天那塊令牌出現在她眼前。
梅嬰：「……」
與此同時，林蔻房中也發生了變故。
如同梅嬰昨晚遭遇的那樣，一塊令牌與一封信出現在了林蔻的梳妝台上。
林蔻拿起令牌，笑了下：「這東西給我又有什麼用？直接給老爺啊，再不濟給夫人也行，給我也不過是浪費。」
她又不可能去調查賬本兒去向。
那東西，跟她又有什麼關系？
但等拆開信封，林蔻卻發現信件的內容變了，上面措辭溫和了許多，雖然威脅她一定要查清藏賬本兒的地方，卻也說了可以用她身世的真相作交換。
身世？
林蔻為難起來。
她能猜到原主的身世有問題，不然絕不可能出現許願失敗的情況。
但用身世交換賬本兒……
這人為什麼就確定，她肯定可以查到藏賬本兒地方？只是瞎貓碰到死耗子，還是真的察覺到了什麼？
如果是前者倒還罷了，若是後者，她可就麻煩了。
畢竟她對這人又沒恩，對方可不會幫她隱瞞。
不如試試？
林蔻放下令牌，躺到了床上。
次日醒來，她本以為可能會瘦幾十斤，最不濟也會瘦十斤吧？但，瘦是瘦了，但好像瘦得不是特別明顯。
最多也就三四斤的樣子。
林蔻一頭霧水，都快要忍不住懷疑自己的異能出問題了，不然怎麼可能這麼多年這麼多人都沒找到賬本兒，卻只消耗了這麼點兒能量？
再一想起之前關於身世的許願……
嗯……
果然，她的異能有bug了吧？
白霜上前：「寇姑娘，今日河老爺、溪老爺並兩位夫人准備啟程回姑蘇，您是否要過去送上一程？」
林蔻本想拒絕，但想起林河妻子劉氏告訴她的消息，又點了點頭。
用完早膳，收拾妥當後，林蔻帶著白霜去了正院，與賈敏、黛玉等人一起，乘上馬車前往碼頭。
因林劉氏認識林蔻母親，賈敏便貼心地把她與林劉氏安排到一個馬車上。
只是二人到底沒怎麼相處，聊了幾句便沒話聊了。
林劉氏擔心林蔻尷尬，干脆撩起車窗上的簾子同林蔻說起維揚城街邊小攤上的商品，以及路邊的景色、值得多次上門的老店等等。
一直到路過知府大門的時候，見到一老頭兒倚在大門上打瞌睡，林劉氏頗為感嘆地提了一句：「說起來，維揚的知府都換了不知多少任了，獨獨這個瘸了腿的門房幾十年如一日地守著知府府的小門，倒也忠誠。」
第20章 020
林蔻一開始完全沒反應過來。
一直到林家收拾好行李，沒兩日就要啟程前往京城，棽棽上門辭別，卻被她強硬地留下來，說要帶去京城的時候，棽棽說了句話點醒了她。
「你知道的，因為我賣身契在老爺手裡，而且我當年被賣是因為家鄉發大水導致我與家人走散了，我還想留在維揚找親人。」
「可你被賣的時候才多大？連親人的相貌名字，甚至家鄉的名字都忘了吧？」
「沒有，我記性很好的。雖說家鄉的名字忘了，但我父母的相貌名字，甚至是家裡每年的收成我都記得一清二楚。」
林蔻瞬間就想明白，那個一直沒被人找到的賬本兒究竟藏在什麼地方了。
藏在某個人的腦子裡。
而且極大可能就藏在林劉氏無意間提起的那位瘸了腿的門房，的腦子裡。
她就說，那麼多人都找不到的賬本兒，自己一個常年生活在後宅的女子想要找到，哪怕是經過無數意外的巧合，導致賬本兒突然「出現」在自己眼前呢，也不可能只消耗那麼點兒能量。
林蔻許願的時候，可是抱著絕對不可能許願成功的想法。
現在一切都明白了。
因為那個賬本兒根本就沒人藏，不但沒藏，甚至就放在所有人的面前，別說是林如海這種經常進入知府府的官員，就連尋常百姓都有機會見到賬本兒的真面目。
林蔻將棽棽送走後，立刻就想去找林如海。
但林如海今日一大早就出門拜訪好友去了，如今根本不在家，林蔻只能打道回府，等著林如海回來。
一直到晚上林如海回來，林蔻才終於把自己的猜測說出口。
此時夜已深，馬上就要宵禁，大部分人都休息了。
加上林蔻拿不出證據，導致林如海對她的猜測半信半疑，便決定明早再去抓人。
但等次日林如海帶著人想要去抓那個門房的時候，卻發現整個維揚城已經鬧翻了天，知府家的下人更是進進出出、喧鬧得不成樣子。
有人見到林如海帶人過來，不等他分辨，立刻就一哄而上把人全圍了起來。
同時，還有人去通知知府。
知府很快趕來，看到林如海身後的人，眼神變得極其危險：「御史大人，您帶這麼多人過來做什麼？難道是想要過來抓人？」
林如海已經意識到情況不妙，好在反應迅速，很快找好了理由：「這不是昨晚突然有人在我桌案上放了一張紙條兒，說是知府家的門房可能知道一些貪污官員的名單與具體數額，我想著寧可殺錯不可放過，便帶人來了。」
知府面色大變，看向林如海的眼神仿佛淬了毒。
林如海笑著解釋：「但我這不是沒看到證據，不太確定嗎？想著也許是誤會，便沒有去調遣官兵，而是帶了家丁過來抓人。」
知府一頓，看向林如海身後。
他身後那些人雖然身形壯碩，身板挺直，但確實沒有士兵身上那股凶煞之氣，這才信了林如海的話。
林如海看了眼喧鬧的知府家，有些好奇：「貴府這是怎麼了？瞧著好像有些忙亂。我也不好耽誤了知府的時間，不如知府將門房交於在下，在下立刻離開？」
知府又氣又恨：「府中忙亂，正是因為早上出門時發現門房失蹤了。」
林如海眼神一閃，主動開口：「不知貴府門房姓甚名誰？家住何處？可有其他親朋好友？知府若不嫌棄，在下這許多家丁大人盡可以隨意調用……
「這就不麻煩御史大人了。」知府扯了扯嘴角，「門房因瘸腿被父母拋棄，後又因瘸腿無人願嫁，是以並無親人。至於好友，他一輩子都住在知府府，好友多是府中下人，在下還是更希望自己調查。再者，林大人沒兩日就要乘船離開維揚了，這幾日想必異常忙碌，在下就不勞煩林大人了。」
說完退回門內，直接讓人將大門關了起來。
林如海的表情瞬間陰沉起來：「那個門房，果然就是所謂的賬本兒。」
昨晚林蔻過來找他說明自己的猜測，他還不怎麼相信，但方才親眼見到知府家只是因為一個門房的失蹤就變得秩序混亂，全無往日半點兒嚴明……之前的半信半疑，立刻就變成了百分百信任。
早知道，他昨晚剛得到消息的時候，哪怕違反宵禁也要把人抓起來了。
林如海一邊嘆氣，一邊回府。
賈敏正在收尾，在林如海一進門就嘆氣，忍不住問道：「這是怎麼了？之前還好好的，怎麼一回來就垂頭喪氣的。」
林如海將事情告訴她，臨了嘆氣：「也不知那門房到底是真失蹤，還是我們林家走漏了風聲，導致那群人把人藏起來又做戲給我們看。」
「唉，我昨天得到消息就該直接去抓人的！」
短短一炷香的功夫，林如海就將這句話重復了不止三遍。
賈敏聽得無奈又好笑，只得勸道：「要我說，你沒抓住人才好呢。也就是我不知道你一大早帶人是去干什麼了，若不然，我必罵得你狗血淋頭。你也不想想，你一點兒偽裝不做，就那麼大搖大擺地帶人去抓門房，一旦被你抓住，那知府還能讓我們平安離開維揚？」
「不只是知府，只怕整個維揚城的官員與鹽商都會一擁而上，將我們林家所有人給拆吃入腹。」
林如海一頓：「我這不是一開始沒完全相信，想著試探一下知府的態度？」
但與賈敏聊過後，心情確實好了許多。
賈敏又道：「不管成沒成，蔲丫頭告訴你的都是真消息，你是不是該將結果告訴蔲丫頭？人指不定還等著你的結果呢。」
林如海點頭，忙讓人去將林蔻請到書房。
林蔻聽完結果，忍不住皺眉：「女兒還是從棽……錢四姑娘的話中得到靈感，想到這世上確實存在一部分記憶力特別好，堪稱過目不忘的奇人，所以才有所猜測。但女兒並無證據，也並未告訴除父親外的第二個人。」
林如海一頓，立刻明白了林蔻的言下之意。
既然這事兒完全是林蔻私下的猜測，她手中既無證據，也沒告訴除了林如海之外的第二個人，那這消息又是如何走漏的呢？
總不能林蔻剛有所猜測，就有人查到了門房就是賬本兒的證據吧？
這證據若這麼好查，怎可能讓那麼多過來調查的欽差、暗探無功而返，甚至命喪維揚？
必然是林如海這兒走漏了消息。
但林如海認真回想過後，卻完全找不到頭緒：「我從你口中得到消息後，並未告訴第二個人。夫人都不知道此事。」
他有什麼話想說，第一個告訴的必然是賈敏。
但賈敏並不知道此事。
也就是說，門房就是活賬本兒的消息絕對不是從他口中知道的。
林蔻補充：「未經證實的猜測，我不可能亂說。」
兩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開口——
「書房！」
若是二人都沒說錯，那麼這消息便只可能是在書房，在消息剛出口的時候就走漏了出去。
也正是因為對方昨晚就知道了門房是活賬本兒的消息，才可能在林如海之前去將門房擄走，造成門房失蹤的假像！
林如海可是天剛亮，就帶人去了知府家！
林蔻眼珠一轉，有了答案：「血滴子！」
林如海大驚失色：「你從哪兒知道的血滴子？」
林蔻默默從懷裡，掏出了一塊令牌：「前些天突然出現在我梳妝台上的，同時出現的還有一封信。對方讓我調查賬本兒去向，作為交換，可以幫我調查身世。」
林如海：「……血滴子這麼好心？」
林蔻眨眨眼：「大概是因為，他們已經找過其他人，但沒能做到他們的要求，所以覺得我已經是唯一選擇？」
林如海愣住：「誰？」
「梅姨娘。」
「梅嬰？」
林蔻點頭：「其實我覺得，透露消息的不一定是梅姨娘。」她將梅姨娘拿著信件與令牌直接找到她的事情說了，「她並不希望林家在離開維揚前出事兒。而且，梅姨娘就是普通人，又是林家人，您身邊的人必然能在第一時間認出她來，她根本沒辦法悄無聲息地接近您的書房。」
府中應該還有第三個，甚至第四個血滴子，至少是得到了令牌的人。
林如海從林蔻眼神中接收到了她想傳遞的訊息。
但……
他表情略顯詭異：「你們知道，每一個血滴子的身份都需要嚴格保密，連父母妻兒都不能告訴的嗎？」
林蔻一頓：「不知道，他又沒說。」
林如海：「……」
他也管不得什麼賬本兒不賬本兒的了，反正人已經消失了，在沒有任何有效訊息的情況下去找人無異於大海撈針。
何況這個把門房帶走的人，還可能是直接接受皇帝差遣的血滴子！
林如海趕緊開口：「也不知道那位給你們令牌的人發現此事後，會是什麼反應，你這段時間吃東西的時候千萬消息，以及，絕對不要落單！」
說完，趕緊吩咐人去叫梅嬰。
「可千萬不能在最後關頭出了事兒！」
第21章 021
好在梅嬰沒出事兒。
從小廝口中得知林如海要見她的消息時，梅嬰還有些奇怪，畢竟在得知自己產生過害死賈敏的想法，甚至只差一點就將其付出實踐的事後，林如海別說是到她房中休息了，就是見面都沒有過。
一開始她還有些難過傷心，畢竟一日夫妻百日恩，她成為林如海的妾室也好幾年了，就這麼被當做瘟疫一般避之不及自然難以接受。
但好在有新生活的憧憬在，梅嬰很快就調整了情緒。
所以她在奇怪後，心裡也隱隱泛起了一絲期待。
然後，就從林如海口中知道了可能有人會對自己不利的消息。梅嬰腦子裡的桃色畫面一鍵清空，只剩對自己性命的擔心。
畢竟兩條腿兒的男人到處都是，自己一條命沒了可就全沒了。
她更信任林蔻，抓著她的手不放：「那封信上根本就沒提起讓我們保密身份的話對不對？他自己疏忽了，難道還好意思要我們的命？」
梅嬰不等林蔻開口，想到那塊「失而復得」的令牌，眼神閃爍不定。
林蔻看出來了：「難道還發生了其他事？」
梅嬰遲疑著，不知道能不能說。
林蔻想了想，道：「你我手上有血滴子令牌的消息彼此都知道了，老爺也已經一清二楚，只要不告訴除我們外的其他人，對方應該不至於因此動手。」
即便動手，也是因為一開始的泄露身份。
梅嬰松了口氣：「那天我回去後便將信件與令牌放到梳妝台，然後離開了屋子，等再回去，東西已經不見了。我以為這事兒就結束了，誰曾想他又把令牌放到了我床上。」
「……」林蔻吃驚，「所以你手上還有一塊令牌？」
與錦衣衛不同，血滴子因為存活時間太短，留下的歷史資料並不多，林蔻無法從自己了解的知識中推測對方這樣做的緣由。
但林如海知道：「給你們令牌，應該是想把你們發展成正式的探子。」
至於為什麼選擇兩個身份已經暴露的，林如海就不知道了。
但這並不重要。
林如海給二人每人安排了十幾號人時時刻刻都跟著，就連更衣都不允許那些丫鬟婆子離開一米遠，可以說將安保做到了極致。
但一直到林家全員上船，梅嬰與林蔻二人都沒有發生一點兒意外。
這事實搞得林如海一頭霧水，反倒比之前更擔心了。
血滴子沒人對林蔻、梅嬰出手，維揚的官員與鹽商們也因為「活賬本兒」的失蹤而無暇他顧，在派了幾個人過來，名為送行實則確認林家並未帶走活賬本兒後，那幾個人都等不及林家的船只起航，便迫不及待地離開了。
看來那位門房的失蹤，確實給維揚城帶來了極大的動蕩。
船只即將起航，眼瞧著林如海真打算什麼也不做，就這麼准時離開維揚城，賈敏有些坐不住了：「我們難道不留下來找一找賬本兒嗎？你之前不是說，一旦找到賬本兒，甄家也會……」
在不堪的真相暴露後，賈敏雖然對榮國府又氣又恨，卻一時間不知道該用什麼態度面對娘家人，對甄家這等狼子野心的人卻沒有一絲同情。
她簡直恨不得立刻天降正義，將甄家抄家滅族！
尤其他們馬上就要回京城面對榮國府的人，賈敏心情起伏劇烈，對甄家更是恨之入骨。
林如海知道她的心結，安撫道：「維揚城現在必然是外松內緊，我們作為維揚城的外來人，必然是他們防備的重中之重，留下不但幫不了忙，反倒可能給人拖了後腿。」
賈敏抿唇：「那就這麼放過甄家了？」
即便甄家的悲慘未來肉眼可見，可這一份悲慘中沒有林家的手筆，她仍舊心有不甘。
林如海解釋：「等到了濟寧，我們能做的就多了。」
賈敏：「？？？」
船只從維揚前行，沒兩日便到了淮安，但林家的船只只是休整了半日，補充了一下物資，便再次揚帆起航，之後路過宿遷、徐州也如這次般，並未駐留太久。
船只一路疾行，很快抵達了濟寧。
林如海下令靠岸：「這次將在濟寧城停留至少半個月，采買完物資後，夫人記得約束好船上眾人，不要輕易離開船艙。」
賈敏急了：「老爺這話何意？你難道想要去什麼地方？」
林如海壓低聲線：「我去濟寧府搬救兵！」
賈敏瞬間反應過來，林如海早就想到要離開維揚到其他地方搬救兵，只是對江蘇的淮安、宿遷、徐州等地官員並不信任，所以才一路疾行，想要盡快來到山東的濟寧府搬救兵。
因為濟寧與維揚分屬不同的省份，包庇維揚一眾官員的可能性極小。
賈敏騰一下起身：「不行，這太危險了！」
她至多想著讓老爺暗中幫助那位擄走門房的不知名人士，絕對不願看到他親自涉險，甚至重返維揚。
林如海卻堅持如此：「你們不過是央朝的普通百姓，理當受到朝廷庇佑，不該為了朝中大事涉險。但為夫是朝廷命官，調查貪污案是我不容推卸的職責。」
他笑了笑，「我之前一年為了妻兒怠於工作，如今妻兒安穩，自然不能再推卸屬於自己的責任。」
林如海被皇帝任命為巡鹽御史，本就是為了調查清楚當地的鹽政情況。
只是他剛到不久，就因子嗣問題動搖了心神，又為了保證妻兒平安生產而只能放棄皇上的期盼，只當自己是個睜眼瞎子。
可如今，他再不能如此了。
賈敏眼眶泛紅，卻只能強行忍住：「既如此，我也不好耽誤老爺時間。只希望老爺在維揚行事時，一定記得濟寧還有一家妻兒老小在等你歸來。」
林如海頷首，當即轉身離去。
他一走，賈敏眼眶裡的淚珠便再控制不住，如珍珠般滾落下來。
林如海一走，賈敏便讓人將黛玉、山哥兒並林蔻、梅嬰等人全叫到了自己房間，同時傳令下去，讓除了需要下船采買東西的下人外，其他人全部留守在自己房中，不得輕易外出。
「等將東西采買回來，收回樓梯，再不許下船！」
-
林如海帶著令牌直奔濟寧府知府府邸，面對知府詢問，林如海忙不迭將自己所知告知對方：「以在下了解到的情況，那心裡記著賬本兒的門房應當是被血滴子先一步帶走了。只是光有人證不行，還得有物證。我猜那位血滴子大人在將人帶走後，應當很快就會把人送回京城，但他自己應當會到鹽場，實地調查鹽場產量的同時，順便等著朝廷派兵過去。」
但從京城派兵實在太遠了。
到時候，還是得從維揚，甚至維揚周邊的幾個城市抽調兵力。
但維揚周邊幾個城市的官員多半是與維揚有所勾結的，他們倒不一定有膽子殺人，卻一定會拖延出兵的時間。
而一旦耽誤了時間，維揚的血滴子乃至少數幾個沒有同流合污的官員可就危險了。
這才是林如海迫不及待到濟寧府搬救兵的緣由。
濟寧知府卻有些遲疑：「維揚隸屬江蘇，濟寧則是山東轄下城市，若沒有皇上調令，我們貿然向維揚派兵，只怕會被御史參奏一個『心懷不軌』呢。」
救人當然沒問題，但把自己搭進去就很沒必要了。
林如海也知許多官員尿性，於是親口承諾：「我身為二品蘭台寺大夫，約束一下御史還是可以做到的。再者，這事兒雖然有風險，卻也並非不是個好機會。」
「那個門房已經被擄走好幾日了，我林家如今都到了濟寧，那門房如今所在的位置只會比我更接近京城，甚至已經抵達了京城也說不准。」
畢竟人少腳程快，那些探子還有特殊的傳遞消息與送人送物的渠道。
「你若實在擔心，大可以在派兵的同時給皇上遞一份奏折，將此事推到在下身上。甚至說是在下威逼也不無不可。」林如海眼神坦誠，「但在下不建議知府這樣做，因為你若真能及時把人救下，那可是大功一件。」
當官兒嘛，誰不想要往上升呢？
林如海說得不錯，此事雖然隱患極大，一旦成功，收獲也同樣巨大。
濟寧知府一咬牙，干了！
於是直接找到濟寧府的駐軍首領，一番商量後，三人一起帶兵火速趕往維揚。
-
林如海那邊還算順利，林蔻這邊卻遇到了一個小小的麻煩——
一群人在賈敏房中用餐的時候，林蔻在進來送餐的一個小丫鬟的腰間，隱約看到了半塊血滴子令牌。
她轉頭看向梅嬰，發現她面色大變，意識到自己沒有看錯。
二人打了個眼色，林蔻很快便想法子從賈敏房中離開，成功在船尾與那個小丫鬟接上了頭。
小丫頭不過十三四歲的樣子，卻眼神沉冷，瞧著有些危險。
見到林蔻，確認周圍沒有其他人後，小丫頭直接開口：「寇姑娘，大人托我告訴您一聲，您之前送給錢家的藥物被賣給了喂養知府，維揚知府又在前些日子將其送到了京城，並在轉了多道手後送進了宮。」
林蔻：「……送進宮了？」
對方沒回答她的問題：「時間尚短，我們無法確認藥丸最後落到了誰的手上，但可以確定其中一位經手的人是薛家薛王氏。」
薛王氏？
林蔻愣了會兒才反應過來，這個薛王氏就是薛姨媽啊！
如果薛姨媽經手了，那她之前送給錢家的藥丸便只可能有兩個去處，王家王子騰或賈元春。
鑒於小丫鬟說在東西進了宮，那最後東西落到誰手裡了還用猜？
她萬萬沒想到，兜兜轉轉，自己竟然和賈元春扯上了關系。
但……
林蔻有些奇怪：「你們大人特意將這個消息告訴我，是為了什麼？」
小丫鬟眼神有些奇怪，似好奇似敬重似羨慕似憐憫：「大人說，朝廷二十多年前就知道了賬本兒的存在，卻幾乎將整個維揚掘地三尺也沒找到，最後還是從您這兒得到了消息，他既感慚愧，又有些惜才，不願你在後宮爭鬥中沒了性命。」
林蔻：？？？
她干什麼了，就要在後宮爭鬥中丟命了？
小丫鬟眼裡的憐憫更甚：「總有一些人，是不可以懷孕的……」
不可以懷孕？
如今的賈元春還只是皇後宮裡一個小小的女史，難道就已經招了別人的眼？
但無所謂，反正真正有效的是她的異能，而不是所謂的藥丸。
她可沒許願，讓服用了藥丸的人百分百懷孕。
小丫鬟見她沒放在心上，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要說什麼，但顧慮到彼此身份，最後還是什麼也沒說就准備告辭離開了。
林蔻把人叫住，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當初那個給血滴子的人，說的是讓她幫忙調查賬本兒的去向，他則幫林蔻調查她真實的身世。
如今「賬本兒」已經被他帶走了，可她的身世呢？
不會不認賬吧？
對上林蔻懷疑的眼神，小丫鬟表情憤憤：「寇姑娘放心，我們血滴子言而有信，只要是答應了你的事，絕對不會忘記。」
林蔻挑眉：「萬一你上司不認賬呢？」
對上小丫鬟的眼睛，她信口胡謅道，「我父母的情況我已經調查得差不多了，是你上司說要幫我調查身世，讓我起了疑心。但誰知道，你上司是不是胡說八道來騙我？」
小丫鬟不經激，當即把眼睛瞪得溜圓：「你若不信，我立刻去幫你調查！」
林蔻「啊」了一聲：「不用等船只抵達京城嗎？那行吧，我會到夫人面前給你打掩護的，你如果查到消息一定第一時間告訴我啊！」
小丫鬟正要點頭，突然：「……？」
但話都說出口了，她就算意識到自己被坑了，也只能按「約定」去調查。
林蔻記住了小丫鬟的臉。
次日，有人一大早就發現小丫鬟突然失蹤不見了。
其他人嚇傻了：他們正在船上，這人突然不見，到底是去了哪兒？不會是落水了吧？還是遇到了其他危險？
所有人都變得躁動起來，有些人甚至開始想辦法讓賈敏趕緊開船。
好在賈敏鎮得住，又從林蔻處得知對方另有身份的消息，於是在第一時間就給出了「那丫鬟聽命下船買東西去了」的理由，將其他人安撫下來。
-
林如海一行人沒多久便抵達了維揚，但因為不知城內情況，所有士兵暫時駐扎在碼頭，只派了兩個人喬裝打扮後到城裡調查情況。
沒多久，兩個士兵探聽消息回來。
「維揚城內已經恢復了平靜，只是街上稍顯空曠，似乎少了許多人。」
「我們去城郊兵營駐扎之地轉了轉，發現裡面的士兵少了大半，據說去了鹽場，卑職二人不敢耽誤，便立刻趕了回來。」
事情果然朝著最不好的方向發展了。
林如海等人不敢耽誤，立刻命所有士兵下船，直奔鹽場而去。
-
大半個月後，林如海帶著一身傷回來。
賈敏嚇了個半死，差點兒沒當場暈厥過去，但好在最後定住心神，及時將老大夫師徒請了過來。
林如海的傷口早已處理妥當，如今就差養傷。
而養傷，最重要的就是調養。
這正是那位決定跟著林家一起上京的老大夫比較擅長的事，於是林如海被看診後，直接被賈敏送回了房間休息。
臨走前，林如海提了一句：「你記得給客人安排一下住處，不要怠慢了他。」
賈敏這才將注意力放在了林如海帶回來的人身上。
還是個熟人。
她庶姐嫁入甄家後，生下的那個叫甄賦的孩子。
甄賦的外表是相當不錯的，不但五官好看，一身超凡脫俗的氣質更是讓人難忘。
正常而言，甄賦與任何人一起出現，旁人第一眼都只會注意到他，第二眼才能注意到他身邊的其他人。
也就是林如海本身也是氣度非凡，賈敏又與之夫妻恩愛，所以才會第一時間發現林如海受了傷。
但林如海都被送進屋子休息了，她才注意到甄賦，就有些失禮了。
賈敏表情尷尬：「方才見到老爺受傷，一時情急，竟沒注意到賦兒也在，還望賦兒不要介意。」
甄賦連連擺手：「不妨事，不妨事，侄兒也希望姨夫能盡快去休息。」
賈敏松了口氣。
想了想，她看向林蔻：「我記得蔲丫頭……」
？
賈敏咳嗽一聲，林蔻才將視線從甄賦身上移開：「夫人，何事？」
見她坦然的樣子，賈敏一時竟有些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好在她很快找回自己的聲音：「我是想確定一下，你斜對門的那個房間，是否是空著的。」
頓了頓，賈敏有些遲疑。
若房間真是空著的，將甄賦安排過去住是不是不太好？
事急從權，在船上空間有限的時候，一般不會有人對男女大防看得太重，何況那兩個房間又不是緊挨著，而只是斜對門。
但林蔻方才直勾勾看著甄賦的樣子，讓她有些懷疑自己的決定。
她正想問其他房間，就聽林蔻直接開口：「我斜對門的那個房間？確實是空著的。夫人是想將這位公子安置到那個房間嗎？正好白霜知道被褥等物放在什麼地方，不如由我為這位公子帶路？」
賈敏：「……」
甄賦也有些吃驚：「姑娘，這不妥吧……」
「有什麼不妥？」林蔻奇怪，「你我房間就在對門，我本也要回房，順便帶你過去認認路難道有問題？」
坐在她旁邊的黛玉扯了扯她的袖擺：「姐姐，你今天怎麼這般主動？」
林蔻理所當然：「因為他好看啊。」
所有人：「……」
甄賦面色尷尬：「這、這……姑娘謬贊了。」
賈敏愈發懷疑自己的安排：「若賦兒覺得不妥，也可為你另行收拾出一個房間……」
「既然有現成的房間，為何要另外收拾呢？」
林蔻看向甄賦，「難道公子還怕我吃了你不成？」
甄賦瞬間面色爆紅，雙手擺出了殘影：「不不不，在下只是擔心唐突了姑娘。」
林蔻起身：「不唐突。每天出門就能看到美人，可以保持一整天的好心情。這是好事兒。若公子不介意，這便跟我來吧。」
說著人便抬腳走向自己的房間。
甄賦：「……」
他不知該如何拒絕，只能求助地看向賈敏。
賈敏的視線在二人之間打了個轉兒，也不知想到了什麼，最後竟搖了搖頭：「既然蔲丫頭不介意，你便跟著一起去吧。」
甄賦無奈，只得起身跟在林蔻身後離開。
白霜先一步帶人去庫房取被褥，除路過的下人外，一路上便只有林蔻與甄賦同行了。
甄賦落後林蔻半步，一路眼神飄忽，就是不敢往林蔻身上落。
出了門後，林蔻卻一反之前主動態度，變得沉默寡言起來，完全沒有和甄賦搭話的想法。
直到抵達目的地，林蔻才站在自己門口指了指斜對面的一扇門：「這便是在船上的住處了。等白霜帶人將床鋪好，你就可以休息了。」
甄賦愣了愣，茫然地點了點頭。
這位林表妹的語氣，怎麼感覺冷淡了許多？
但因為二人只是初見面，而且林蔻之前的熱情主動的表現更反常，所以他便只當自己想岔了，沒有當回事。
他衝著林蔻拱手行禮：「多謝姑娘帶路。」
林蔻擺擺手，直接推門進了自己房間，然後「啪」一聲，關上了房門。
甄賦；「……」
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尖，有些尷尬地扯了下嘴角。
白霜很快回來，發現甄賦獨自一人站在房門口還有些奇怪：「甄五爺，您怎麼不進房間呢？姑娘呢？其他丫頭也忒沒眼色，都不知道將茶水點心端上來。」
她一邊埋怨，一邊將將房門推開，引著甄賦進門。
等人進去，白霜身後的丫鬟魚貫而入，很快就將床鋪好，屋子也打掃得一干二淨，各個角落也擺上了相應的物件兒，瞬間就有了一股子生活氣息。
甄賦看著這樣的房間，愣了下，這才笑著和白霜道謝。
白霜笑著搖頭：「這可使不得，五爺是主子，我只是個奴僕，萬萬沒有主子向下人道謝的理兒。再者，這也是我應做的。五爺舟車勞頓，應已經累了吧？且先休息，養好精神才是正理兒。」
說著指向旁邊兩個丫鬟，「這是玉書玉墨，五爺若有什麼需求只管吩咐他們二人，他們必然給您辦得妥妥當當。」
甄賦應下，又道了聲謝。
白霜又囑咐了玉書玉墨幾句，這才告辭離開了。
-
黛玉有些好奇：「母親方才不是想將賦表哥安排到其他房間，賦表哥自己也不願住在姐姐對面吧？母親怎麼突然又改了主意？」
賈敏愣了下，笑道：「我就是覺得，你姐姐對賦兒的態度有些奇怪，不如順了她的意，看看她想做什麼。」
林蔻並非無的放矢之人，她非要讓甄賦住在她對面，許是另有原因。
相較於甄賦這個剛見面沒多久的親戚，賈敏自然更相信林蔻。
黛玉若有所思。
-
次日一早，林如海與甄賦休息妥當，決定大家一起用膳，順便認認人。
林蔻這才知道甄賦的身份，竟然是賈敏早逝姐姐的獨子。
據說他在甄家生活得不怎麼如意，但因為賈家，倒也不至於受了欺負，只是在府中的存在感極低，並不如何受重視。
這點在他考上秀才，卻好些年都沒再進一步後，變得愈發嚴重。
只是甄家家大業大，甄賦即便在家中再不受寵，基本的衣食住行還是有保障的，甚至還算不錯。
但……
就在前些天，甄家卷入維揚鹽政貪污大案，除了女眷與極少數未曾參與進去的甄家人，幾個主事人全被抓進了大牢。
甄賦整日讀書，其兄長平日也只能接觸庶務，倒是沒被牽扯進去。
只是兩兄弟過往的一切都來自於甄家，如今甄家轟然倒塌，兩兄弟的生活驟然變得困難起來。
甄賦的兄長還好，還有生母與妻子的嫁妝養活。
甄賦就沒什麼銀錢了，於是向來與他關系不睦的兄長就想與他分家。
消息傳開後，甄賦的夫子怕牽連到自己，也因為他多年未進一步，所以將人趕了出來；甄賦未婚妻的家人也覺得兩家門不當戶不對，干脆退了婚。
甄賦一下就成了孤家寡人。
林如海還是到甄家辦案的時候發現了他，問明情況後決定帶他一起回京城。
甄賦有些不好意思：「我如今無處可去，便想著到京城投奔榮國府。我年歲也大了，身上也有一些變賣母親嫁妝得來的銀子，不會在榮國府久住，等找到落腳處後就會搬出去。」
賈敏眼神黯了黯：「這倒不急。」
林蔻卻看向林如海：「我記得甄五爺並未放棄科舉吧？老爺將人帶回京城，以後參加鄉試豈不麻煩？」
林如海臉上的笑容僵住。
作者有話要說：
和編輯商量了一下，決定明天入V昂，希望大家繼續支持，愛你們(*￣з￣)
第22章 022
好在林蔻只問了這一句, 之後便沒有再多說什麼。
賈敏卻將這句話記在了心裡，准備回房後問問林如海。她之前被林如海受傷的事實打擊到，能再見甄賦也是好事兒, 她便沒有多想。
但……
她此時終於反應過來，甄賦並非那等生活不能自主, 還需要長輩照料的小孩兒，他如今已經十八九歲了, 成年了, 若是成婚早這時候都有孩子了。
這樣的年紀，難道還不能自己生活？
再者說，甄賦之前不也說了, 他手上還有母親留下的嫁妝？
榮國府如今是敗落了，但賈敏出嫁的時候正是最鼎盛的時期, 她出嫁時候的嫁妝光是銀票都是二十萬, 其他金銀田產等物更是數不勝數。
她那三個姐姐即便是庶女，嫁妝不如賈敏豐厚，也絕對少不了。
有錢有人還有秀才功名，甄賦留在金陵難道不必去京城投親更好？榮國府對甄賦而言又不是什麼好去處。
就賈敏所知, 她三個姐姐的孩子幾乎可以算是與榮國府斷了親。
再者, 賈敏對林如海了解至深，清楚他對晚輩求學科舉的在意，以甄賦如今的年紀，他正是要埋首苦讀爭取功名的時候，林如海在這麼關鍵的時候把人弄到京城，是准備做什麼？
這完全不符合林如海的性格！
以前他也不是沒遇到過貪圖享受而忽視了學業的晚輩，但每一次，他不僅會當著晚輩的家長將人教訓一同, 還會抓住機會就督促對方上進——
每次遇到這樣的晚輩，他還會回家和賈敏吐槽他們的家長不負責任。
這樣的林如海，怎可能枉顧甄賦學業將人帶到京城？
只是賈敏沒往陰謀論的方向想，只當其中還有自己不知道的隱情，決定等會兒找林如海詢問，若有需要自己幫助的，她定當伸出援手。
林蔻卻已然猜到了甄賦的身份。
畢竟，他身上那股從骨子裡散發出來的血腥煞氣實在太過熟悉，根本就逃不過林蔻的感知——
這東西，她前世聞過太多了。
甄賦絕對在前幾天剛殺過人，不然身上的血腥氣不會這麼重。
似乎察覺到有人在看自己，甄賦猛地回頭，正好與林蔻仿佛看破一切的眼神對上。
甄賦：「……」
他靦腆地笑了笑，像是害羞一般轉回了頭。
林蔻暗嗤一聲：「裝模作樣！」
黛玉聽到，好奇問她：「姐姐你是在說誰？」
林蔻看了黛玉一眼，想了想，笑道：「沒誰，只是我家妹妹太過可愛，總讓人擔心你被人騙了。所以……以後記得離陌生人遠一點。」
陌生人？
黛玉一頓，立刻明白了林蔻的意思。
甄賦身形一僵，臉上的笑容幾乎維持不住，很快化作苦澀，連夾菜的動作都變得拘謹起來。
林如海的表情有些尷尬。
賈敏的視線不住地在三人間來回打轉，也不知想到了什麼，也沒有說話的興致。
-
一頓飯吃得食不下咽，林如海猶豫許久，到底還是決定告訴林蔻真相。
她到底與賈敏等人不同。
她手上是有血滴子令牌的，某種程度上，也算是甄賦的同僚了。
林如海去征求甄賦意見。
站在林如海面前的甄賦仍舊一副光風霽月的模樣，且在面對林如海時仍舊恭敬謙卑，讓人完全想不到他的身份。
直到……
「姨父想將我的身份告訴林蔻？」甄賦皺眉，「為什麼？」
「她應也算是血滴子……」
「血滴子與血滴子也是不同的，林蔻即便是血滴子，應該也是最底層也最不受重視的血滴子，除非有重大貢獻，否則一輩子都不可能知道我的身份。」
一個組織想要發展壯大，必然需要分層，不論是身份待遇還是其他，不同階層都會有一定差別。
因為只有這樣，才能讓人更加努力地工作。
甄賦與林蔻雖然同為血滴子，但顯然，甄賦的層級比林蔻高。
林如海欲言又止。
甄賦皺眉：「姨父有何指教？」
林如海笑容尷尬：「但我覺得，蔲丫頭可能已經猜出你的身份了。」
「……」
沉默，席卷了整個房間。
許久，甄賦開口：「您怎麼確定她是真發現了，而不是您誤會了？」
「我記得甄五爺並未放棄科舉吧？老爺將人帶回京城，以後參加鄉試豈不麻煩？」
林如海將林蔻的話重復一遍，道，「我覺得她這句話並不是隨便說說的。」
甄賦再次沉默。
事實上，他也並非對此毫無所覺。
不論是昨天林蔻在人前人後對自己完全迥異的態度，還是剛才看向自己的眼神，他都有種林蔻已經看穿了自己身份的感覺。
但不可能啊？
他自認在林家人面前偽裝得極好，根本沒有露出破綻。
林蔻若真看穿了自己的身份，又是從什麼地方知道的呢？總不能是第一眼吧？
-
如果林蔻知道他的想法，必然會回答：是的，就是第一眼！
畢竟甄賦太過出眾，讓人完全忽視他的存在。
而相較於甄賦的外表，林蔻其實更喜歡他身上那股出塵脫俗，仿若謫仙的氣質。畢竟末世到處亂糟糟的，如甄賦這般氣質的美人已經難得一見。
所以在剛看到甄賦的時候，林蔻的視線便忍不住往他身上落。
這一看，林蔻腦子裡的危險雷達便瘋狂作響。
然後，她就發現了他身上那股與他氣質完全是兩個極端的血腥煞氣，反差太大，實在讓人想不在意都難。
畢竟真正的謫仙，怎可能會有這種氣味？
明顯有鬼啊！
林蔻只是無法確定林如海是否知情，也不知道他是否對林家人心懷惡意，所以才暫時沒有動作，而只是出宴試探了一下林如海，不然……
-
甄賦並非那等優柔寡斷之人，一番思索後，還是點頭應了下來。
哪怕只是為了讓林蔻別在冷不丁蹦出一兩句嚇人之語，他也覺得有必要探探林蔻的虛實。
他還想著等會兒要怎麼措辭，才能在一開始的時候不露餡。
誰知林蔻一進門，見到他後便直接問道：「你是血滴子？我與梅姨娘的令牌是你指使人放的？」
林如海猛地看向甄賦。
甄賦：「……」
林如海眉頭緊皺，再看向甄賦的眼神就多了幾分不善。
林蔻抬眼：「即便不是你吩咐，你也應當是知情者吧？畢竟那麼巧，你剛到，梅姨娘和我就相繼收到了血滴子令牌，實在讓人想不多想都難。」
甄賦試圖搶救一波：「……我不是血滴子。」
「不是？那你是江洋大盜還是殺人不眨眼的罪犯？」林蔻扯了扯嘴角，「你身上的血腥味兒都快把人熏吐了，總不可能你只是趁著甄家被抄，弄死了幾個往日欺負了你的人吧？」
甄賦忍不住思考：江洋大盜、殺人狂魔和弒親狂徒三個身份，哪個罪名更輕。
但他懷疑，不管自己承認哪一個，眼前這個女人都會把他送官坐牢。
是個狠人！
林如海被林蔻的話嚇了一跳，好在他是知情者，趕緊為甄賦解釋：「蔲丫頭別瞎說話，賦兒雖然殺了人，但絕對不是江洋大盜、也沒有殺人不眨眼，更沒有對自己的親人下手。」
這三個罪名不管哪一個扣在了甄賦身上，可都是凌遲的下場。
絕對不能讓林蔻誤會！
甄賦也確定了林蔻確實知道自己身份，不禁失笑：「寇姑娘聰慧至極，只是不知，在下是何處漏了破綻，讓你發現了端倪？」
林蔻看了他一眼：「不是說了嗎？你身上的血腥氣都快把人熏吐了。」
甄賦：「？？？」
他忍不住抬起胳膊聞了聞，半天後一臉懷疑人生。
他身上不說香氣宜人，也絕對清爽干淨，哪兒來的血腥味兒？
但他也沒懷疑林蔻撒謊。
畢竟，甄賦前幾天確實殺了不少狗急跳牆的人。
應當是林蔻的嗅覺比尋常人更敏銳吧？
甄賦暗自嘆氣，沒想到自己竟然在這種地方跌了跟頭，早知道殺人後就學那些女人用花瓣花露泡澡，用香水兒除味兒了。
以後可不能忘了！
林蔻看了眼甄賦，見他沒有開口的想法，又轉向了林如海。
林如海解釋：「我也是帶兵去鹽場的時候遇到了賦兒，才知道他血滴子的身份。」
他當時也被嚇到了，但當時的情況不容林如海多想，所以他也一直沒往甄賦就是給了梅嬰與林蔻二人令牌的幕後之人身上想。
後來也是甄賦說要回京將維揚之事親自稟告皇上，需要有一個光明正大入京的機會，所以才幫著他打掩護，把人帶上了船。
但實際上，林如海對甄賦的了解並不多。
甄賦聞言笑了笑，解釋道：「我當初也是迫不得已。雖然我如今不到及冠之齡，但成為血滴子卻已有好些年了，這些年除了幫皇上暗中調查一些事情外，最大的任務便是尋找賬本兒。」
「我本來毫無頭緒，但在山哥兒百日宴前，我突然得知大姑娘手上有讓人懷孕的方子，想著這或許是個突破口，所以便想法子去了維揚。」
「但到了林家，卻發現大姑娘與姨父一家關系和睦，擔心找她只是做無用功，這才換了對像。」
「一來梅嬰與姨父姨媽生了嫌隙，二來聽聞梅嬰對大姑娘的態度熱切，三來……」甄賦看了眼林如海，「我從手下處得知，姨父知道維揚官員手中有賬本兒的消息還是梅嬰告訴您的。」
所以，他便找上了梅嬰。
甄賦是真的覺得，梅嬰是個搞情報的好苗子——
她一個被困在後宅、行動受限的妾室，卻能打聽到那麼多消息，這可是許多行動不受限的男子都做不到的事。
但沒想到，梅嬰連努力一下都沒有，便直接找上了林蔻。
甄賦：「……」
但好在，最後的結果是好的。
說完，他退後一步，衝著林如海與林蔻二人躬身賠罪：「但請姨父、大姑娘相信，在下對林家絕無歹意。」
林蔻看了眼甄賦，沒說話。
林如海思及這段時間的相處，以及林蔻、梅嬰二人將身份告知自己，卻並未遇害的事兒，立刻信了他的話。
只是……
「蔲丫頭與梅嬰不過是手無寸鐵的女子，能力也有限，你以後盡量不要吩咐他們做事吧？」
至於林家還有沒有其他探子？
林如海不傻，根本就沒打算開口問他。
甄賦遲疑片刻：「這……我恐怕做不得主。當令牌送到梅嬰與大姑娘手上後，他們的名字便記錄在了血滴子內部的名單上，以後有什麼任務我也做不得主。不過姨父放心，如大姑娘這樣的血滴子多只是探聽消息而已，並不會遇到危險。」
林如海這才放心下來。
林蔻卻道：「若上面讓我查一件事，我卻沒查到，會有懲罰嗎？」
甄賦看了她一眼，答道：「大姑娘這種等級的血滴子數量眾多，且多數本事平庸，行動受限，能探聽到的消息也有限，所以並無強制要求。」
林蔻點點頭，勾唇：「我懂了。」
甄賦：「……」不是，你懂什麼了？
但林蔻不再開口，似乎已經問清楚了自己最想知道的。
-
誤會解除，林蔻對甄賦的態度好了不少。
以往見到甄賦基本無視，偶爾還會開口懟上一懟，可如今見到他，林蔻不但會和他打招呼，有時還會用欣賞的眼光看他。
據林蔻所言，是因為他足夠好看。
甄賦：「……」
-
「可是姐姐，」黛玉好奇，「你之前不是說，不要和賦表哥說話嗎？」
林蔻眨眨眼，果斷否認：「有嗎？我說過這話？」
黛玉驚呆了：「姐姐你怎麼不認賬？」
林蔻無辜臉：「我沒說過的話，為什麼要認賬？」
黛玉眯了眯眼，意識到了什麼：「好哇，你在和我玩文字游戲對不對？你是沒直說，不要和賦表哥說話，但你難道沒說『不要和陌生人說話』？」
「這我倒確實說了。」林蔻反問三連，「但甄賦現在是陌生人嗎？我說過我不和他說話嗎？關鍵是，你看到我和他說話了嗎？」
黛玉：「……？」
黛玉回憶片刻，好像，姐姐確實沒有和賦表哥說話哈？
她哼了一聲：「你不和賦表哥說話，一直看他做什麼？」
林蔻笑著湊到黛玉耳邊：「難道你賦表哥不好看嗎？美人是天下人的共有財產，看一眼都是賺啊。」
黛玉瞪大眼睛：「姐姐，你怎能、怎能……」
「黛玉也是美人啊，」林蔻揶揄，「你沒發現姐姐也經常看你嗎？」
黛玉臉蛋瞬間爆紅，騰一下起身，噠噠噠跑到賈敏面前，一把撲進了她懷裡：「母親，您管管姐姐，再不管她就嫁不出去了！」
賈敏：「？？？」
轉頭發現林蔻笑得開心，頓時無奈笑了：「玉兒，你姐姐只是和你開玩笑。」
「才不是！」黛玉甕聲甕氣地開口，「姐姐是個色胚！」
賈敏：「？？？」
她問剛才發生了什麼，黛玉卻又面色通紅不願說。
林蔻見狀笑得更開心了。
黛玉：「……」
-
林家船只很快抵達京城。
船只靠岸，下人先將林家行李搬下船，等行李在碼頭上堆出一座小山後，林如海與甄賦才帶著男丁開路，女眷落在最後。
林蔻與黛玉乘坐一頂軟轎，賈敏則帶著出生不久的兒子山哥兒一起。
上轎前，林蔻將碼頭掃視了一遍。
榮國府沒來人？
賈敏也發現了此事，本就陰郁的心情愈發難受。
山哥兒懵懂無知，卻敏感地察覺到了母親的心情轉換，下意識抓住了賈敏的手，咿咿呀呀地說著大人聽不懂的話。
賈敏一愣，低頭親了親山哥兒的額頭：「還是我的山哥兒好……」
-
早在啟程回京的前兩個月，林如海便讓人寫信會京城老宅，讓留守在老宅的下人把宅子收拾出來。
所以當一家人回家的時候，立刻便能住進屋子。
林家宅子是個五進四合院，因為人口不多將後兩進直接改成了花園。賈敏與林如海住正房，山哥兒跟著他們住。
黛玉住在正房後的一個小院子，賈敏想著姐妹兩關系好，便讓林蔻住到了相鄰的小院兒。
甄賦並不打算在林家停留，在客房小住兩日後便去了榮國府投奔。
林家行李頗多，收拾妥當已是半月之後。
林如海剛回京城便去了吏部報道，如今關於他回京後的官職也已經有了結果。
因為在維揚立下大功，皇上對其歡喜非常，所以得知林如海回京後便當即決定給他升職，升的還是從一品的戶部尚書。
他原就是二品蘭台寺大夫，只是這個職位是虛職，並不如受重視。
但林如海在維揚不但找到了賬本兒（問過林如海與林蔻後，甄賦將林蔻的功勞安在了林如海身上，只是在寫給皇上的密折上寫明了林蔻的作用），及時從濟寧府帶兵救下了甄賦等人，將維揚知府等膽大包天的官員及時抓了起來……
江南鹽政這個毒瘤直接拔除，他居功至偉。
鹽政本也是戶部管轄，於是皇帝大筆一揮，給了林如海戶部尚書的職位。
只是戶部尚書一職干系重大，不少人和勢力都盯著這個職位，即便皇上下定決心也有不少口水仗要打，有不少利益要拉扯，所以一直到現在，林如海升官兒的聖旨才正式下達。
林如海升官兒消息剛傳開，榮國府便來人了。
來的是榮國府大房賈赦的嫡子賈璉。
他是個俊秀風流的少年郎，生得一雙桃花眼，又愛笑愛玩會說話，是以很容易得到旁人好感。
但這次，賈璉卻吃了個閉門羹。
門房嘆氣：「老爺夫人不久前剛回家，行李都還沒歸置妥當。老爺今兒又得了升官兒的聖旨，府中上下一片忙亂，只怕招待不周。不知璉二爺今日上門所為何事？您只管同奴才說，奴才定會轉告老爺夫人。」
賈璉皺眉，但門房態度堅決，他也不好再堅持。
頓了頓，他道：「也沒什麼大事，只是老祖宗聽說姑姑已經回了京城，想著母女二人許久不見，心裡想念得緊，便讓我來傳個話兒。你記得和姑姑說，讓她得了空兒，記得帶著上表弟表妹一起過去讓老祖宗見見。」
門房連連應是。
賈璉又皺了下眉，看了眼林家大門，這才轉身離開。
等親眼看著賈璉坐上馬車走遠了，門房才哼了一聲，吱呀一聲關了門，進府去和夫人彙報去了。
賈敏正和林蔻說著話兒，得了賈璉上門的消息，心情瞬間陰沉下來。
她深吸一口氣：「你去打聽打聽，榮國府最近可是發生了什麼大事？」
林蔻抬頭看向賈敏，不明白她為何突然這樣做。
賈敏扯了扯嘴角，卻沒解釋。
能怎麼解釋？
她能和自己的女兒說，自己一直記著榮國府沒派人到碼頭接她？
並非要把她接到榮國府，只是這種舉家搬遷的行為向來忙亂缺人手，一般關系不錯的人家知道他們要回來，都會派人到碼頭幫忙。
林家船只靠岸的時候，除了林家下人，也有不少林如海好友家的下人。
但榮國府這門姻親，卻一個人都沒派過來。
雖然早就因為榮國府算計自己的事兒對娘家失望，但發現他們連最基本的面子都不想維持了，她還是有些難受。
這些日子賭著一口氣沒去打聽榮國府的消息，已經是賈敏忍耐極限，如今老爺升官兒的聖旨剛下，榮國府就派人過來……
賈敏自然忍不了了。
林蔻不懂賈敏做法，也不懂她的感情，但她尊重賈敏。
她沒再多問。
-
榮國府的消息並不難打聽，甚至可以說非常容易打聽。
不到半個時辰，下人便回來傳話。
這段時間，榮國府風平浪靜，並無大事發生。
硬要說的話，也只有榮國府二房賈政夫人王氏的娘家妹妹，薛王氏帶著兩個兒女投奔榮國府了。
兩家抵達京城的時間也巧，一前一後，就差了兩天。
薛家在前，林家在後。
據說榮國府之前也是日日派人到碼頭等人的，只是林家遲遲不到，薛家又突然上京，榮國府便干脆把人撤了回來。
賈敏得知消息，都快氣笑了。
但賈璉上門，傳的是賈母的話，賈敏作為女兒總不好推拒。
再者，甄賦也去了榮國府好幾日，她也想知道甄賦在榮國府到底生活得如何，若是生活得不如意，她便直接把人接回林家住。
所以她仍決定次日回榮國府一趟。
只是賈敏並不准如賈母傳話那般，把幾個孩子帶過去。
於是次日一早，賈敏用過早膳後便穿戴一新，乘上馬車去了榮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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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如海與賈敏這段時間都忙，黛玉也在讀書，林蔻閑著無事，便去了花園。
也是巧合，她剛到花園，便遇到了賞花歸來的梅嬰。
見到林蔻，梅嬰笑了笑：「回京多日，沒想到我們今日才見面。寇姑娘是想賞花？我對這花園倒還算熟悉，不如帶你四處逛逛。」
林蔻想了想，點頭。
此時已是深冬，百花凋零，這花園其實真不算多漂亮。
但花園本身的布置足夠精巧，若仔細觀察，倒也別有一番趣味。
梅嬰環視一周：「這院子當初建好是花了大力氣的，之後夫人進門又添了一些東西，不論春夏秋冬都有不錯的景色可看。只是冬天草木凋零，到處都死枯敗之景，一般人可欣賞不了。」
她笑了下，「落雪之後就好，四處白茫茫一片，銀裝素裹的倒也素淨。」
林蔻看了眼，有些可惜：「這幾日沒下雪。」
梅嬰點點頭，抬腳往前走：「是呢，剛入京的時候還下了幾場雪，這幾日反倒不下了，你也沒瞧著。不過也不急，你還能在林家住幾年呢，遲早能看到。倒是我，今年看不到雪景，明年只怕就看不到了。」
說到這兒，梅嬰的眼神有些迷茫。
之前在維揚的時候還能滿心朝著新生活奔，可回到熟悉的環境後，她反倒生出了幾分不舍與膽怯。
她在林家生活幾十年，真要離開？
林蔻看出了她的想法，卻並未勸說的打算，而是看著角落處一抹妃色倩影問到：「那是誰？也是老爺的妾室之一？」
梅嬰從自己的情緒中掙脫，順著林蔻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點頭：「你不記得了？她之前也跟著老爺去了維揚，你還與她見過面呢。不過她膽小，輕易不會出門，不像我似的，膽子都大得包了天了！」
林蔻回憶片刻，終於從記憶深處扒拉出了對方的性命。
陳羽，秀才之女，是賈敏從外面聘回來的貴妾。
梅嬰看著她：「你要和她打招呼嗎？」
林蔻搖搖頭：「還是算了，人家好好在那兒賞景，我還是不要過去打擾她了。」
說完，便先一步抬腳朝另一個方向走了。
梅嬰落在後面，又回頭看了陳羽一眼，眼裡閃過一絲嘲諷。不過很快，這絲情緒就消散無蹤，她眼裡也只剩下冰冷的自嘲。
-
賈敏抵達榮國府後，從側門進入，繞過垂花門直接朝著榮慶堂去了。
賈母並邢夫人、王夫人、李紈、王熙鳳等人都在，聽說賈敏進門，賈母還帶著人到門口迎了迎。
但在發現賈敏身邊一個孩子都沒有後，賈母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起來。
只是想著初見面，不好起了爭執，賈母到底沒說什麼，不等賈敏近前便轉身回了榮慶堂在自己的位置坐下。
王夫人眼神閃了閃，嘴角微微上翹。
賈敏冷冷地掃了她一眼，把人看得頭皮發麻、笑容僵硬後，這才抬腳往榮慶堂裡面走。
邢夫人見王夫人吃癟，心情相當不錯。
她走到賈敏身側，似乎想要搭話，卻見賈敏三步並作兩步走到了賈母面前。
王夫人嗤笑一聲。
她都在賈敏面前討不了好，邢夫人一個破落戶還能入了賈敏的眼？
王熙鳳原本還想到賈敏面前去奉承，看見王夫人與邢夫人兩位的遭遇，心裡也不由打起了鼓，一時竟踟躕起來。
李紈低頭，只當自己不存在。
一行人剛進屋，便聽賈母開口埋怨：「我自己嫡親的外孫外孫女，山哥兒剛出生不久就不說了，可黛玉都六七歲了，我卻一次也沒見過，誰聽說過這等奇聞？」
第23章 023
賈敏也知道這有些荒唐, 卻又不得不如此：「母親您也知道的，玉兒胎裡不足，生下來就跟幼貓似的, 我與老爺是日日看，夜夜守, 就擔心玉兒生了病。好不容易立住了，玉兒還是三天兩頭生病。女兒也是沒法子, 只能把人關在家裡少出門。」
賈母哼了一聲：「這麼多年, 總不會一次沒生病的時間都找不到。」
賈敏苦笑：「這自然是有的，只是每次玉兒身體大好的時候，她也要上學讀書。老爺把玉兒當兒子養呢, 專門為玉兒請了個先生，人家是舉人老爺, 我們總不好讓玉兒總是請假。」
實際情況當然不止如此。
賈敏至今還記得, 當初有一個癩頭和尚翩然而至，非要化了玉兒去修行，幸好她與老爺百般拒絕打消了他的念頭，才免除了骨肉分離之苦。
但那一僧一道離開之前, 又特意提點了一句, 「既舍不得她，只怕她的病一生也不能好的了。若要好時，除非從此以後總不許見哭聲；除父母外，凡有外姓親友之人，一概不見，方可平安了此一生。」
雖這話聽著荒誕離奇，但神鬼之事總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那癩頭和尚瞧著也確實是個得道高人, 不論所言真假，難免忌憚三分。
再者，她與老爺求子多年就這一個孩子，自然百般小心。
不只是精心養著黛玉，絕不讓她生活中有半點兒不如意，平日也盡量不讓她見外姓親友。
如甄賦，從船上下來後就再沒有與黛玉見過面。
賈母自然知道林如海給黛玉請了個舉人當老師的事兒，只是：「那舉人不是因為不想跟著你們去維揚，從你家辭了館？」
賈敏笑了笑：「在維揚又請了一個。」
「他也願意跟著來京城？」
「自然是願意的。」賈敏解釋，「那先生也是個舉人，今年不過三十五。他入我家教黛玉，本也是為了能看我家藏書，順便讓老爺有空時指點一二，好為以後科舉蓄力准備。他既已經鄉試得中，就只剩下會試與殿試，隨著我們來京城不但省下盤纏，還有落腳處，免得日後獨自過來又是一番波折。」
古代交通不便，獨自一人趕路可不安全。
而且考試也要有個好狀態，能提前幾年到京城適應環境，於那位先生也是好事。
賈敏那病秧子女兒竟然又得了一位舉人做老師？
王夫人一下就酸了：「你們怎麼只為黛玉請了個舉人當老師？江南文風興盛，讀書人也多，料想舉人也是隨處可見。我那妹妹才是了不得，竟請了一位進士給蟠兒當老師呢。」
說完又解釋了「蟠兒」的身份，正是她妹妹薛姨媽的獨子。
賈敏神情錯愕，轉頭看向賈母：「母親，這話可不好傳出去讓其他人知道。」
她這二嫂能耐了啊，連舉人都瞧不上眼了。
舉人可是能直接做官的！
雖不見舉人官至高品的，可四五品的官職上，舉人可不少。
寧榮兩府官職最高是賈政，如今也不過五品。
賈母自然明白，看向王夫人的眼神極其不善：「我記得太醫上次為你診脈，說你虛火旺盛，需要靜養？如今也見了敏兒，我也不耽誤你了，你且先回去養病吧。」
王夫人面色一僵，她不過是不願被賈敏給比了下去才一時失言，何至於此？
榮國府聲名赫赫，難道還怕了幾個四五品官員不成？
但賈母既開了口，她即便心中不願，也只得起身告辭。
邢夫人竊笑不已。
賈母冷冷看了她一眼，直把人看得臉上的笑容都掛不住了，才移開了視線。
她心裡正不高興呢，老大家這憨貨竟還敢在她面前瞎蹦跶。
但把邢夫人壓服了，賈母的心裡仍舊不得勁兒——
薛家也就罷了，雖然找了個進士給薛蟠那不成器的當先生，但賈雨村不過教了一年，便順著薛家的線搭上了王子騰，如今早已走馬上任去了。這進士說是給薛蟠當老師，指不定一開始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但林家找來的，可是個還能教導黛玉好幾年的老師。
黛玉不過一個女兒家，學些詩書也就罷了，何至於大材小用請一個舉人教導？還不如將那先生請來教導寶玉呢！
她家寶玉，那可是個有大造化的！
以後必然得中狀元，封侯拜相！
但她並未開口。
賈母又不是金魚腦子，還記得女兒之前說了，那舉人願意教導一個小丫頭片子，是因為相中了林家的藏書與林如海的本事。
可不論是藏書還是探花的教導，她榮國府一樣都沒有！
賈母對兩個兒子愈發不滿。
剛見面就讓王夫人被「養病」了，賈敏心裡不是不高興，但也知道這算不得什麼好事，若傳出去，也會影響自己的名聲。
她想了想，勸道：「嫂嫂只是一時失言，心裡應沒有惡意，虛火旺盛冷靜半日也就夠了，若養病太久，偌大一個榮國府又該讓誰操持？」
賈母對四五品官雖然在意，卻並不覺得他們真能拿榮國府如何，想了想，便干脆順著賈敏的話下了台階：「既如此，等她冷靜下來就算了。」
鬧了這一遭，屋裡人聊天的興致都減淡了。
王熙鳳見狀，爽朗地笑了笑：「林姑父家書香傳家，祖祖輩輩這麼多代積攢下來的藏書應是常人難以想像的龐大吧？難怪連舉人都看著眼饞呢。也不知我們榮國府再攢上幾代，能不能攢到讓進士都眼饞的藏書呢。」
賈母心情瞬間好轉。
也是，林家能有那麼多藏書，也是一代代攢下來的。榮國府雖然現在比不上，以後卻未必比不上。
畢竟榮國府權勢正盛，林家卻連爵位都沒了。
「藏書沒辦法在短時間內找到太多，但舉人還是能培養培養的。」王熙鳳又道，「要我說，寶玉那小子腦子靈光，若是精心培養，考上舉人還不是板上釘釘？正巧姑媽家有現成的老師，不如讓寶玉去姑媽家上學？老祖宗您也別舍不得，咱們家族學雖然好，上學的人也多，可以與寶玉作伴，但到底老師差了一些。」
賈家族學唯一的老師，也不過是個秀才而已，還是個滿口之乎者也的酸儒。
王熙鳳是不怎麼看得上的。
榮國府兩房同氣連枝，寶玉好了，他們大房也能好。
寶玉可是銜玉而生的大人物，以後好了，皇上指不定能看在他的面兒上將大房的爵位也升一升呢。
王熙鳳自然想讓寶玉跟著舉人上學。
李紈眼珠一轉，也有了想法——
若是寶玉能去林家讀書，她再努力一把，是不是能把蘭兒也送去林家？
無論是舉人老師還是林家的藏書，可都是再好不過讀書的資源，李紈也想讓蘭兒跟著寶玉享受一二。
但寶玉若不去，蘭兒是必然去不了的。
想到這兒，李紈也跟著開口：「老祖宗，寶玉天資再好也需要名師教導。姑媽家既有現成的老師，還有無數藏書，這可是個難得的機會，何不讓寶玉跟著黛玉一起學習？指不定寶玉明年就能考回一個童生秀才呢？」
賈敏看了眼賈母，發現她似乎已經動了心。
但賈敏願意嗎？當然不願意！
雖然不知道榮國府到底都有誰參與了算計林家家產，算計自己與山哥兒性命的事，但王夫人是百分百參與了的。
她不但參與，還是主謀呢。
賈敏怎可能讓黛玉的老師幫王夫人教兒子？
賈敏笑了笑：「倒也不是不行。只是有一點必須提前說好，那先生教書頗嚴厲，雖然每天只上半天課，給玉兒布置的作業卻能占滿她剩下半天的時間。若是作業沒做完或做不好，可是要打手板的。不過先生確實教得好，玉兒如今已可以通讀背誦四書五經，甚至開始涉獵律法與算術了。」
賈母卻被嚇了一跳：「那先生還打人？」
賈敏坦然點頭：「玉不琢不成器。只要能讓玉兒真的學到東西，莫說是打手板，就是更嚴重的懲罰我與老爺也是同意的。」
「對了，」她突然想起一件事，「寶玉若真要去，這段時間可要好好掰一掰他的性子。那先生最是尊崇聖人先賢，聽不得有人說他們半句壞話，若聽得有人污蔑先賢，只怕就不是打手板能善了的了。」
賈母瞬間變了臉色：「倒不是怕寶玉被打，只是寶玉在族學已經上了幾年學，與族學的學生都相處得不錯，讓他離開朋友去林家求學，怕是短時間內難以習慣，還是留在族學好。」
王熙鳳張嘴想要爭取，卻見賈母輕飄飄看了她一眼，語氣中帶了幾分警告：「寶玉連童生都還不是呢，有秀才教導也足夠了。」
王熙鳳嘴唇翕動，半晌垂下了肩。
李紈咬緊牙關，仍不想放棄為蘭兒爭取：寶玉受不得苦，蘭兒可不怕！
只是剛抬頭，就對上了賈母冷冽通透的眼神，好似將她所有的小心思都看得一清二楚。李紈心中一顫，頓時滿腔勇氣泄了個干淨。
賈敏只當沒看見。
賈母笑了笑：「我記得黛玉和早前那個孩子剛出生的時候身子骨都弱，山哥兒呢？他身體如何？」
賈敏嘆氣：「我生山哥兒時難產，也帶累了他。好在江南人傑地靈，我們在維揚遇到了一位擅長調養的老大夫，如今時日尚短還看不出什麼，但兩個孩子生病的次數確實比往年少了些。」
賈母滿眼慈愛：「老天保佑，這可真是件好事。」
賈敏看了她一眼，失笑。
不多久，便到了中午。
王熙鳳起身去准備，很快就整治出了一桌好飯好菜。
賈敏跟著上桌，看了眼桌上的大魚大肉，心裡略有些不適，但想著自己難得回來一趟，便沒有多嘴，只是用得少了些。
用完膳，賈敏想起了甄賦：「我難得過來，怎麼也不見幾個孩子？」
王熙鳳笑著解釋：「三個妹妹正跟著先生讀書，寶玉和蘭兒也在族學讀書，賦表哥想在寧榮街附近買一棟宅子，卻不熟悉周圍環境，一大早便和二爺一起出門了。原定是中午回來，也不知是否遇到什麼耽誤了，還沒聽到回來的信兒。」
說完又道，「已提前和三個妹妹的老師，並族學的先生說了，今日會提前下學，想來過不久就要過來了。」
賈敏點點頭：「確實不好耽誤了孩子上學。」
正說著話呢，便聽門外傳來一陣嘈雜說話聲。
眾人轉頭，就見三個與黛玉年齡相差仿佛的小姑娘出現在門口，她們進來後接連給賈母、邢夫人等人見禮，而後便站到賈母身邊，好奇地看著賈敏。
探春膽子大，眼珠一轉，便上前行禮：「探春給敏姑媽請安。」
迎春與惜春對視一眼，見賈母樂呵呵地並未制止，便也跟著探春一起行禮。
賈敏忙讓白露給三姐妹一人拿了個荷包，裡面包著三個玉鐲：「我家玉兒同你們一般大，以後有機會可以到我家和她一起玩。」
三春連連點頭。
她正要說話，又聽一陣喧嘩。
轉頭看去，發現一名穿著紅設錦袍的男童出現在了門口，其後還跟了三個年齡更小的男童，但無論臉上神采還是穿著打扮、周身氣度都完全比不得紅衣男童，不知情的，只怕還以為後面的小童是紅衣男童的小廝。
但這種場合，小廝是不可能專門出現在賈敏面前的。
賈敏略一思索，便猜到了幾人身份。
打頭的必然是榮國府金尊玉貴的寶貝鳳凰蛋賈寶玉，後面三個，略大一些的應該是二房的庶子賈環，李紈的獨子賈蘭，還有大房的庶子賈琮。
賈敏仍是笑著給了每人一個荷包，只是裡面裝的是上好的墨錠。
林家別的東西沒有，但旁人難得一見的藏書，古董和千金難求的文房四寶，卻庫存豐富，拿來送禮既合適也符合林家定位。
幾個孩子都挺高興。
賈敏又陪著賈母等人說了會兒話，賈璉與甄賦二人卻仍未回來，她想了想，便以自己要回家整理行李為由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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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如海正拿著一份資料在看，聽到腳步聲後抬頭，一見是賈敏，立刻便笑了。
賈敏也跟著笑了起來：「你這是在看什麼？」
林如海起身，親自給賈敏端了把椅子放在自己身邊，這才坐下，將資料直接遞給了賈敏：「這不是我的任命已經下來了？我想著之後很長一段時間內，我怕是脫不開身，馬上要過年了，你也要開始和親朋好友往來交際，也免不了參加各種宴會。我就想著，不如趕緊把梅嬰的婚事定下來。」
賈敏一頓：「梅嬰的婚事？」
她低頭開始翻閱資料，發現上面都是一些看著還算不錯的人家。
這年頭富人想要娶妻納妾再容易不過，但尋常男子，即便家中小有余財的男子想要娶一個合心意的妻子都不算容易。
這一點在原著中也有體現。
比如賈雨村在考中進士前，已經是和甄士隱稱兄道弟的關系了，年紀即便沒有甄士隱大，想必也有二三十歲，卻一直不曾娶妻。
再有尤二姐的親媽尤老娘，她也是在嫁過一次人後又嫁給了官員，成了官夫人。
以梅嬰的相貌，想要嫁一個不錯的對像還是很容易的。
只是賈敏還想著等事情安定下來後再慢慢挑，卻不想林如海已經將人都找好了。
這麼一想，賈敏心裡便有些不是滋味。
林如海不懂賈敏的小心思，說起了自己急著把人嫁出去的緣由：「我見你一直對榮國府……心有芥蒂，也擔心與賈王氏接頭的那人不是王嬤嬤，便想著盡快把事情弄清楚，也免得拖太久了，又鬧出了別的事兒。」
賈敏先是一喜，很快又沉默下來。
林如海不解：「是我挑的這些人有問題嗎？」
賈敏扯了扯嘴角，搖頭：「並非如此，只是想到了今天去榮國府的所見所聞。我竟從來不知，榮國府竟已變成了如今的樣子。」
雖還是富麗堂皇的樣子，府上的規矩卻已經壞得徹底。
她粗略一掃，竟發現小輩中只有那個叫探春的小姑娘還算成器，其他小輩，即便是被母親捧在手心賈寶玉，也是一副天真不知世事的輕浮模樣。
再想起榮國府的各種裝潢擺設，也都是自己還未出嫁時的舊物。
榮國府，確實是敗落了。
也就難怪會將主意打到林家身上，甚至不惜害死她這個外嫁女了。
賈敏又氣又恨，心裡卻又忍不住生出一絲唏噓之感——
當初她還在時，榮國府是何等盛景？不過小二十年，竟已經開始入不敷出了。
林如海以前秉承著君子作風，從未想過調查榮國府。但從維揚回來後，他便立刻讓人去將寧榮兩府全調查了一遍，最後的結果也……
只能說，不堪入目。
他搖搖頭，提醒道：「以後少去榮國府，以免遭了算計。」
賈敏一頓，苦笑：「我明白的。」
說完二人不約而同地岔開了這個讓人不愉快的話題，開始認真商量林如海給出的幾個人選的優劣。
但最後，賈敏全給否了：「都不合適，不是齊大非偶就是有不良嗜好，有的甚至還有打老婆的傳聞，這樣的人選若真送到梅嬰手上，我就要擔心她覺得我不安好心了。」
說完笑了一句，「這事兒你還是交給我吧，你一個大男人，到底不了解女子心中的好夫婿到底是何種樣子。」
林如海失笑：「我選的時候就顧著看家世才學了，對其他的還真沒過問。」
於是將此事全權交給了賈敏。
賈敏也是真的將此事放在了心上，就在林如海正式上值的第五日，她便搜羅到了五個合適人選。
她直接將梅嬰叫來，將五個人選的優劣告訴了她，讓她自己選擇。
「這五個都是人品過關，也有意娶你的。」賈敏解釋，「只要你選中了，對方馬上就能上門提親。你也不要覺得我挑的家世不好，很多時候齊大非偶，並非夫家有錢你就能過上好日子。」
頓了頓，「當然，你若就想要嫁給十全十美的夫君，我也不是不能幫你去找，只是以你身份，怕就無法以八抬大轎入門了。」
梅嬰點了點頭：「就這五個吧，我回去想想。」
她不是個多精明的人，卻也知道以自己的身份到底能嫁給什麼樣的人。她看了幾人身份，確實已經是自己能嫁的最好人選了。
賈敏自不會阻攔，直接讓梅嬰把資料拿走了。
然後，梅嬰拿著資料找到了林蔻。
林蔻：「……」
她有些奇怪：「你未來的丈夫人選，挑你自己喜歡的不就好了？找我做什麼？」
梅嬰解釋：「寇姑娘一向聰慧，想必比我更清楚哪一個更合適自己。」
她看向梅嬰，梅嬰也坦然回視。
林蔻：「？？？」
罷了，不就是給梅嬰選一個合適的丈夫？她選就是了！
她接過資料，將五個人選的信息全看了一遍。
簡單歸納就是，一個原配病亡、但沒有留下孩子的鰥夫，是個六品小官，但沒什麼錢；一個年輕力壯有前途的小將，但父母雙亡；一個文弱書生，年紀輕輕已考中了秀才，性格也溫柔，但府中已有兩個通房，還有一個庶長女；一個地主，家中頗有幾分田產，在京中也有兩個鋪面，但家中一脈單傳，生子壓力會比較大；還有一個富商，有錢，有一個通房但不受寵，家中四角俱全，嫁過去就是享受，唯一的問題是，他長得比較富態。
這幾個人賈敏都是讓人私底下去打聽過的，人品都沒得說。
但也確實，各有優劣。
梅嬰自己先一步把富商的名字給劃掉了：「我可受不了日日和一個肥頭大耳的商人相處。」
又劃掉了書生，「我不願給人當後娘。」
又花掉了官員，「我自己性子自己知道，一般日子還能過，太拮據可不行。」
只剩下兩個，小將與地主。
能看出來，梅嬰自己是更偏向地主的，畢竟她有林蔻承諾，肯定能有一個孩子。
林蔻卻一眼就挑中小將：「年輕力壯還有前途，關鍵是父母雙亡，嫁過去就可當家做主，頭頂也沒婆婆壓著。」
梅嬰愣住：「當家做主？」
她將小將留著，其實只是舍不得他能帶來的誥命，但對其父母雙亡的身世還是有些芥蒂的。但聽了林蔻這話，梅嬰一下就心動了。
對啊，雖然沒有婆婆幫著照顧孩子，卻也沒婆婆管束啊！
以她曾給人做過妾的身份，即便這幾個男人自己不介意，願意上門求娶，難道他們的家人也不介意？
對她來說，這個小將才是最好的人選！
梅嬰高興地一把抱住林蔻：「謝謝你寇姑娘，你可幫了我大忙了！」
若不然，她就選了那個地主了。
不等林蔻反應，梅嬰拿著資料就去了正院，對上賈敏眼睛不由視線亂飄，臉上也是紅彤彤一片：「這個叫高鋒的合適，夫人差人過去，叫他挑個日子上門提親吧！」
賈敏：「……」
第24章 024
賈敏有些奇怪：「我以為你會選趙群。如果你是擔心我的話, 沒必要，你馬上要離開林家了，害你對我沒好處, 反倒可能引來禍患。」
趙群，就是那個條件樣樣都好, 卻如林家一般為子嗣所困的地主。這樣條件的成婚對像其實是很難找的，賈敏能把人說服, 也是因為告訴了趙群, 梅嬰機緣巧合得到了一份生子藥。
雖然不一定能生兒子，但懷孕絕對沒問題。
幾個人選當中，趙群才是賈敏心中最好的人選。
梅嬰原本也是這樣想的：「我也覺得他不錯, 他幾乎是按照我的條件能找到的最好對像。也是因為他，我才覺得夫人是真心在為我挑選未來夫婿。」
賈敏更好奇了。
既然不是因為覺得她埋了坑, 梅嬰為什麼沒有選趙群？
梅嬰將林蔻的話解釋了一遍：「我也是聽了寇姑娘的一席話, 才意識到那種四角俱全，乃至家中人口眾多的人家並不適合我。畢竟人口越多，是非與說閑話的人也就越多。」
暗地裡，乃至當面嫌棄她的人自然也會很多。
她離開林家是為了新生活, 可不是受苦的：「高鋒就很好, 家中人口簡單，我嫁過去就能當家做主，等懷孕後我們就能一心一意過自己的小日子了。」
知道了未來丈夫的性格人品和基本資料，也對未來有了確切的想像，原本對離開林家後的惆悵與惶恐，甚至對林如海殘留的一絲絲情誼也都瞬間消失不見，只剩下滿滿地對未來的期望。
雖然梅嬰的選擇出乎意料，但賈敏仍覺得高興。
不管怎樣, 他們與梅嬰的交易都成了。
她道了聲恭喜，而後道：「你且放心，我馬上讓人給高鋒遞個信兒，想必要不了幾日他就請媒婆上門提親。只是……」
梅嬰：「只是什麼？」
「你是准備直接從林家出嫁，還是從其他宅子出嫁？」賈敏解釋，「留在林家出嫁以後可以借幾分林家的威勢，但以後難免被人拿你身份說嘴；到其他宅子出嫁，知情人不多，但……」
梅嬰打斷她的話：「我可以從其他宅子出嫁？ 」
賈敏點點頭：「就當我們給你的嫁妝。」
梅嬰立刻做好了選擇：「那就從其他宅子出嫁。」既然已經決定離開林家，從林家出嫁就沒那麼必要了。
賈敏點了點頭：「那行，你就等著好消息吧。」
-
賈敏在林家附近買了個小院，確定婚事後便讓梅嬰帶著兩個丫鬟搬了過去。
人選和出嫁地方都敲定後，梅嬰的婚事很快就開始籌備起來。
那高鋒雖然是個武夫，但對梅嬰的求娶之心很是誠懇，說是八抬大轎娶進門，旁人成婚有的三書六禮他就一個步驟也沒省，給梅嬰做足了臉面。
梅嬰聽了也愈發高興，也愈發想要和林家撕扯開。
所以她也沒等到出嫁後，而是在出嫁前就找到賈敏，將自己知道的所有消息都告訴了賈敏：「之前一直給我傳遞消息的人確實是王嬤嬤，但除了黛玉身邊的王嬤嬤，府中還有另一個人與王家有所牽扯，只是這次她沒跟著去維揚。」
賈敏面色大變：「是誰？」
梅嬰眼神憐憫：「您從陪嫁丫鬟中提起來的姨娘，周姨娘。她具體是什麼情況我也不知道，但她確實給我傳過一次話。」
賈敏心神大震，卻不得不將情緒強行壓下。
梅嬰又道：「至於榮國府有哪些人參與了，或者說對其他人害你的事知情……女眷除了王夫人可能都不知情，男丁則全部知情並參與到了其中。」
啪嚓——
賈敏手邊茶杯滑落，碎了一地。
梅嬰見狀，遲疑片刻後到底將心頭猜疑咽了回去：「這些都是我查到的事實，如果你還想知道其他的，就只能你自己調查了。」
賈敏面色恍惚地點了點頭。
梅嬰看了賈敏一眼，干脆選擇了告辭。
不久，梅嬰在小院兒內高高興興地出嫁，林府上下卻因為賈敏的情緒而變得愁雲慘淡起來。
林如海也從賈敏口中知道了整件事，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
不知道的時候還能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但如今什麼事情都明明白白地知道了，賈敏連最後一絲的僥幸都沒了。
他還能怎麼勸呢？
想了想，林如海道：「至少不是最壞的結果。」
至少，榮國府並非所有人都參與了謀害賈敏、算計林家財產的事。
賈敏閉上眼睛，許久才哽咽著開口：「可我真正在意的親人，大多對我不懷好意。就連母親，我也……」
林如海伸手抱住她。
-
這日，甄賦帶著禮物上門：「我原打算在寧榮街附近買一棟宅子，卻不知為何找了好些天，那些宅子不是突然找到了買家，就是出了變故沒辦法看房，有些甚至遇到了麻煩，暫時沒辦法出租……
甄賦出塵的臉上添了幾縷愁思，「我倒是不急，只是又要麻煩外祖母了。」
這世上哪兒了這麼巧的事？
賈敏本就為榮國府的所作所為氣惱，如今聽了甄賦的遭遇更是惱恨：「我看你也別回榮國府了，直接在我們林家住下。要不了半個月，我就能幫你找到一處可以居住的宅子！」
甄賦一頓，再開口時滿眼天真：「之前在船上已經叨擾了姑媽許久，如今外祖母既然不嫌棄，侄兒還是住到外祖家更妥當。」
賈敏皺眉：「只怕你之前遇到的都不是偶然，榮國府對你未必抱有善意。」
甄賦手上可還有一大筆母親留下的嫁妝呢。
認真算起來，排除掉藏書、房產田產與古董字畫等物，林家所擁有的金銀財寶等物還真就不一定比得上甄賦手裡的現銀。
而且侵吞林家的財產還會擔心旁人說嘴，算計甄賦手上的銀錢可沒這個擔憂。
誰讓他是獨身一人上京的呢？
誰讓他親人都與他斷了往來，讓榮國府有了更多操作余地呢？
誰讓，他在京城人生地不熟，沒幾個認識的人呢？
這事兒吧，還真就經不起細想。
甄賦卻一派天真，似乎已經沉浸在了榮國府給他的虛假溫情中：「姑媽，我知道您擔心我，但您也是外祖母的女兒，怎能因為擔心一個侄兒就對自己的母親惡意揣測呢？」
賈敏愣住：「我說的並非母親……」
「但大舅舅與二舅舅難道就不是您的兄長了嗎？」甄賦表情失望，「我被至親趕出家門，好不容易又遇到了疼我愛我的家人，不願從任何人口中聽到他們的壞話。他們再壞，也是我的親人，絕不可能害我的。」
賈敏突然覺得頭痛：「難道我與老爺就不是你的親人嗎？」
甄賦篤定地點頭：「自然是的，只是姑父姑媽每日繁忙，兩位表妹也與我說話說不到一起去，我還是更願意住在榮國府。姑媽，您與兩位舅舅肯定有什麼誤會，若是可以的話，我可以為你們牽線，說開了還是和睦關愛的一家人。」
賈敏表情一言難盡：「不用了，你若喜歡兩個舅舅，以後便住在那邊吧。」
甄賦笑著點點頭。
明明還是那副表情，但落在此時的賈敏眼裡，卻平白多了幾分傻氣。
個大傻子！
殊不知，甄賦心裡正道「好險」呢。
只差一點兒，自己就弄巧成拙了。
但賈敏的話是什麼意思？怎麼聽起來，好似賈敏被榮國府的賈赦賈政兩兄弟算計過一樣？他們不是兄妹嗎？
甄賦將這一點記在心上，准備找個機會去問林如海。
然後，他就知道了賈家聯合甄家算計林家財產，意圖吃林家絕戶的事情。
他有些奇怪：「我在榮國府生活這段時間，可以看出榮國府一應裝潢用度都遠超林家，也被賈璉、賈蓉二人帶著去了不少玩樂的地方，他們出手同樣大手大腳，不見一點猶豫。若榮國府的財政已經吃緊到需要打親戚家財產的主意了，應當不是這般表現吧？」
甄賦雖是個探子，卻主要負責打探消息、調查案件，對經濟方面並不熟悉，是以在榮國府生活了這麼久也沒看出他們的財政情況。
不像賈敏，回一趟家就發現了被掩蓋的事實。
林如海嗤笑：「無非是拆了東牆補西牆，放不下老牌勛貴的面子，一定要維持住面上的光鮮，不願被人看了笑話。若不然，光是將榮國府那一屋子的下人裁撤掉一半，賣來的銀子與節省下的開支就足以讓他們維持富足生活了。」
但榮國府願意裁撤下人嗎？當然不願意。
原著王熙鳳就曾說過，他們這樣的人家，只有進人沒有往外賣的，她認為那是只有破落人家才會發生的事。
但在林如海看來，這其實是很可笑的一件事。
甄賦點點頭：「我原還奇怪賈璉為何對我這般熱情，如今可算找到緣由了。看來我以後可要小心，不然稍不注意就會踩溝裡。」
他留在榮國府本是為了調查其他事，但林家的事兒也未必不是突破口。
甄賦認真思索片刻，心裡有了主意。
說完正事，甄賦又留在林家一起用了午膳，而後便准備告辭離開了。
誰知還未走到門口，就見林蔻身邊的白霜過來問話：「姑娘讓奴婢問您一句話，關於之前的交易，你可記得？」
交易？
甄賦恍然，是調查林蔻身世的事兒。
他點點頭：「請她放心，已經在查了。」
雖然被他拜托給了同僚，但確實已經開始在查了。
盡管，至今也沒好消息傳來。
甄賦其實懷疑，林蔻的身世會不會就是表面那樣，一個摻和進了謀反案的罪臣，一個和外男私奔的商女。
但既然林蔻態度篤定，他也只能讓人繼續查。
可讓人沒想到的是，甄賦專門調查林蔻身世的同僚一直沒得到消息，反倒是他這個另有任務的人從寧國府那邊查到了些許苗頭。
但因事情牽涉太廣，涉及到的人也大多位高權重，他竟一時沒辦法告訴林蔻。
而林蔻這邊，同樣找到了些許線索。
事情還要從賈敏憂心林蔻婚事，決定帶她一起出門交際，結識更多好友也能順便讓有心之人見見林蔻。
也是巧了，就在賈敏帶著林蔻去參加的第三場宴會上，她認識了一位夫人。
一位相貌與林蔻足有五分相似的夫人。
賈敏帶著林蔻走到對方面前，為雙方做介紹：「這位是鎮國將軍林武的夫人，記得叫她伯母。」
說完又為林夫人介紹，「這是我在江南認的干女兒，從小被舅舅養大，卻過得不太好，我有些心疼，又覺得投緣，便把人討到身邊當女兒了。」
林夫人看了林蔻一眼，笑道：「這姑娘倒是面善。」
第25章 025
賈敏不由笑了起來：「這是緣分。」
這位林夫人的五官粗看倒是與林蔻有五分相似, 但林夫人一身溫婉氣質，一顰一笑都仿佛自帶柔光，與林蔻的可愛外表完全不是一回事。
看久了, 反倒不覺得像了。
不過賈敏也沒在意，她特意為林蔻與林夫人二人互相介紹, 只是因為知道林蔻身世，想要為二人以後相認搭個線。
但此時並非相認的好時機, 她也不知道林蔻具體想法, 便沒有戳破二人關系。
林夫人說林蔻面善的話，卻讓她很是高興。
林蔻一聽這位林夫人丈夫的名字，便知道了對方身份, 以及和自己的關系。但她並不急著和對方相認，畢竟她的身世並非表面那般, 背後估計還有一些隱秘, 這時候和鎮國將軍府相認不一定是好事。
賈敏見狀，便也不再多話。
幾人閑聊後，賈敏便帶著林蔻與林夫人告辭，而後便一起走到一處空位坐下。
林蔻有些好奇：「這位林夫人就是我伯母？」
賈敏點頭：「這位林夫人本名蘭蘊, 母親是位縣主, 雖不得寵，卻也與皇室沾親帶故，早年還有些嬌縱跋扈。但在一次宴會上見了鎮國將軍，對其一見鐘情後，聽聞對方喜歡柔弱多才的女子，便一改之前囂張作風，變得溫婉起來。」
「她與鎮國將軍當初能走到一起還生了不少波折，但如今也算苦盡甘來了, 不但那鎮國將軍膝下兩兒一女都是林夫人所出，府中也只有一個妾室，在京城可是不少夫人姑娘們艷羨的對像。 」
林蔻挑了下眉：「聽起來鎮國將軍倒是對這位夫人極喜歡。」
賈敏笑了笑：「我也不知，但應當是吧，不然鎮國將軍怎可能這麼多年只守著她一個，府中孩子也都是林夫人所出？就是聽聞林夫人有些偏心眼，因此與鎮國將軍多次吵嘴。」
「偏心眼？」林蔻好奇，「偏心誰？」
賈敏正要答話，便見林夫人起身走向一位年輕婦人，她當即笑著指向對方：「你瞧，那便是最得林夫人喜愛的獨女了。」
林蔻抬眼望去，發現林夫人與對方彙合後，便一起坐到了角落。
中途母女二人似乎因為什麼事起了爭執，但林夫人很快就拉著女兒說了什麼，然後她那女兒便喜笑顏開了。
類似的小細節有很多，而每一次爭執也都是林夫人先低頭。
顯見，這位林夫人將女兒疼進了骨子裡。
賈敏見狀也不由感嘆：「說來也怪，當今世上偏心者多，但多為偏心兒子，少見偏心女兒的。若非黛玉先於山哥兒陪了我們夫妻好些年，即便是我都無法保證自己不會更偏心兒子，倒是這位林夫人與常人不太一般。」
賈敏說起此事，也是一臉慚愧。
林蔻頓了頓，笑道：「您何必為了沒有發生的事感到羞愧？您如今對黛玉，難道不比對山哥兒更疼寵在意？」
賈敏一愣，不由笑了起來：「也是，我如今便很好了，可不能如林夫人一般。」
林蔻奇怪，但賈敏已經轉移了注意力，她也不好再問。
但沒多久，林蔻便再次見到了林夫人。
那已經是距離宴會過去好幾個月後的事了，那日林蔻正跟著賈敏學刺繡，因為她說以林蔻如今的年紀，最遲兩年後就要嫁人了，如今也可以開始准備嫁衣了。
而嫁衣這東西，即便可以將大部分工序交給繡娘，只在最後隨便繡上幾針顯示自己動了手，但基本的縫補還是得會，不然在補上最後幾針的時候刺外了，或者挑了線之類的，那可就成了笑話。
原主倒是會刺繡，但因為要學其他才藝，手藝實在不咋地。
於是林蔻就不得不跟著賈敏學起來了。
就在林蔻第八次將針尖戳進自己指腹，險些把血弄到布上的時候，小丫頭進門通傳，說是鎮國將軍夫人求見，還送上了拜帖。
一般拜帖這東西，是前一天送，第二天人來。
這位林夫人卻是人和拜帖一起到了。
賈敏還以為對方有什麼急事，趕緊讓人將林夫人請了進來。
誰知，林夫人進門後，卻和賈敏說起了宮裡的消息：「聽聞夫人入宮的那位娘家侄女，前些日子得了陛下青眼，眼瞧著就要起來了。正巧她前些日子又從江南那邊得了一份幫助生育的藥，說不得不久就能為陛下誕育龍嗣了，我在這兒先恭喜夫人了。」
賈敏怔住，愣是沒想起來自己哪位侄女入了宮。
好一會兒後，她才終於從記憶深處扒拉出了一個人：王夫人那個小選入宮，如今正在皇後的鳳藻宮當女官的女兒，賈元春。
賈敏沉默下來，半晌笑著開口：「夫人可不要瞎說，我那不成器的侄女只是個小小的女官，說難聽點兒，就是個宮女，可談不上什麼得了陛下青眼。她能伺候好宮裡的貴人不出錯，我們就阿彌陀佛了。」
林夫人愣了下，完全沒想到賈敏是這個反應。
她思及自己今日來意，一時竟覺得不好開口了，總覺得在這種情況下將自己的請求說出口，不但不能達成目的，還會讓影響賈敏對自己的觀感。
林夫人嘆了口氣，只得扯開了話題。
她與賈敏漫無目的聊了許久，覺得實在沒意思得緊，便干脆帶著人告辭離開了。
林夫人來去匆匆，直接給林家砸了個大雷。
林蔻恍然一瞬後便恢復過來，畢竟她早就知道會有這麼一件事發生，所以對此接受良好。
賈敏卻有些恍惚：「林夫人的意思是，元春成皇上後妃了？」
林蔻頓了下，點頭。
賈敏仍有些不敢置信：「元春十四入宮，如今都過去□□年了，之前那麼多年皇上都沒看上她，如今年歲大了，皇上反倒看上她了？」
若說元春以前沒見過皇上倒還罷了，可她就在皇後的鳳藻宮當值，帝後關系也好，皇上還不是隔三差五就能見到她？
宮裡年年進新人，哪個不是嫩得能掐出水？皇上誰都沒看中，偏偏看中了一個在宮裡多年的老人？
這是什麼道理？
總覺得其中有鬼。
林蔻前世看紅樓夢，看到這一情節的時候，心裡其實也奇怪。
不只是元春突然被封妃奇怪，她的雙字封號「賢德」也奇怪，還有和封妃一起寫在聖旨上的，加封為鳳藻宮尚書的旨意更奇怪。
雙字封號多用於謚號就不提了，一個後妃竟然同時兼任皇後宮裡的女官，難道不奇怪？
哦，不對，她把先後順序弄反了。
給賈元春的封妃聖旨中，她是先晉封鳳藻宮尚書，再加封賢德妃。
鳳藻宮尚書的職位是在賢德妃之前的。
即便是兼任，也該是皇後身邊的鳳藻宮尚書兼任了皇帝的賢德妃。
林蔻：「……」
雖然元春封妃的時間，似乎比原著提前了幾年，但故事情節應不會有太大改變？
原著中，元春封妃的情節是在秦可卿「淫喪天香樓」與「林如海捐館揚州城」之後，那時候林如海都在巡鹽御史的職位上待了好些年，黛玉都十一歲了。
如今……
林蔻看了眼黛玉，她才七歲呢。
但此時元春封妃的旨意還沒下，她也不好將這些東西告訴賈敏。
可賈敏還是覺得奇怪。
而且很突然。
等晚上用膳的時候，賈敏將這事兒告訴了林如海，林如海瞬間就皺緊了眉頭。
黛玉蹙了蹙眉：「原來我還有一個表姐嗎？」
賈敏頓了頓，解釋道：「你這個表姐叫元春，因是大年初一出生，你外祖母與舅媽都覺得她未來有大造化，便給她取了這麼個名字，你外祖家其他三個表姐妹的名字也都是按照她來的。」
「可是，」黛玉奇怪，「您不是說外祖家很富貴？那為何他家的表姐還要入宮做宮女，去伺候人？」
賈敏面色一紅，心裡覺得羞臊：「你外祖家的男丁不成器，便只能將主意打到女孩兒身上，想要將女孩兒送進宮搏富貴。她十四就入了宮，如今都過去好些年了，也不知在宮裡吃了多少苦。」
黛玉點點頭：「原來是這樣啊。」
心裡一下就對外祖家的男性成員充失去了興趣，甚至生出了幾分鄙夷嫌棄。
她似乎天生就對榮華富貴不感興趣，所以完全無法理解外祖家將女兒送進宮博富貴的行為，畢竟……外祖家也不窮？
自己的娘家是這樣的人，著實讓賈敏覺得難以見人。
以前有濾鏡的時候她就自動忽視這些問題了，還能在黛玉面前說娘家的好話，但如今，她不說娘家的壞話就很不錯了。
林如海嘆了口氣，伸手抓住了賈敏的手腕。
次日，林如海便想托關系打聽一下事情的真假，以及其中是否有什麼誤會。
但……
就在當天，太監到榮國府召賈政入宮，當眾宣讀了賈元春的封妃聖旨。
林如海：「……」
能讓宮裡派人到娘家接人入宮聽旨的，元春這位分至少也是嬪了。
但既然是嬪位以上的主位妃嬪，晉封自然是大事，難道不應該讓欽天監挑一個黃道吉日？怎麼這麼急？
林如海揣著滿肚子的疑慮去當值，很快就從同僚口中得知了聖旨的具體內容。
然後，他迎來了同僚們的無數恭喜。
林如海：「……」
他實在高興不起來，甚至忍不住猜測這事兒背後有什麼陰謀。
因為整件事真的處處詭異，讓他不得不多想。
_
與林家的憂慮不同，榮國府貿然接到元春封妃的聖旨，雖然詫異了一瞬，卻很快就調整好態度，歡天喜地地迎接了聖旨。
整個榮國府，不，應該說是整個賈家全都因為這道聖旨興奮起來了。
賈母帶著王夫人、邢夫人、尤氏等人入宮謝恩，賈赦賈政賈珍也都換了朝服，賈蓉賈薔也以伺候賈母的名義跟著入了宮。
整條寧榮街就跟過了年似的，人人歡欣雀躍，興奮得不能自已。
林如海得知後：「……」
這麼多人進宮，至於嗎？
更讓林如海無語的是，等賈家一群人從宮裡出來後，當即決定大擺筵席，並毫不見外地給林家送來了請帖。
林家人：「……」
就，真不是很想去。
但，又真的是不得不去。
人家打著慶祝賢德妃封妃的名義，給你遞了拜帖你卻不去，人家能說你對賢德妃不敬。
林如海突然頭痛。
他能預料到，類似的事情以後只怕還有不少。
-
榮國府為慶祝元春封妃的宴會，千裡迢迢趕赴京城的甄家人也來參加了。
看在甄家老太太曾擔任過太上皇保母（不是保姆）的情分上，皇上在拿到鹽政的貪污名單後，雖然將甄家涉事的人全抓了，該死刑的也判了死刑，該流放的也都判了流放，但沒涉事的男丁與女眷則全部無罪釋放。
其中一部分符合條件的女眷，甚至完好無損地保下了自己的嫁妝。
但這並不代表甄家剩下的人，生活就好過了。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甄家人早已習慣了奢侈的生活，等生活質量大幅度下降，哪怕仍能維持溫飽，甚至還算富裕，這些人也忍受不了。
何況如今掌握經濟大權的成了女人，甄家那些男丁的生活可謂是「苦不堪言」。
比如，這些廢物男人再想去會狐朋狗友，再想去喝花酒，那必然是不能了；比如他們身邊那些妖嬈貌美的小妾，自然也不可能留了；比如他們再想大魚大肉、再想花錢大手大腳，那肯定也是不可能的……
不僅如此，他們哪怕只是想買一些小玩意兒，也必須給妻子陪臉色才能拿到錢。
即便如此，若是妻子不高興了，仍舊免不了被指責一頓。
這日子，甄家男人沒過多久就受不了了。
再加上甄家以前囂張跋扈，欺男霸女，在當地名聲極差。以前礙於甄家權勢不敢反抗，如今甄家落難，大家自然有仇報仇有怨抱怨，很快就將甄家人逼得不敢再上街了。
沒幾個月，甄家便攜家帶口地來了京城，想要投奔京城的姻親——
北靜郡王妃是甄家姑娘，甄賦大哥的妻子是京中權貴的獨女，甄賦母親出身榮國府，甄寶玉的母親出身世家大族……
到底只是甄家倒了，還有其他人可以依靠。
他們主要的投靠對像，是北靜郡王府——
一來老太太還在，女兒奉養母親不會有人說閑話；二來甄家貪來的錢，也有部分進了北靜郡王府的口袋；三來，北靜郡王權勢正盛。
北靜郡王府也確實接待了他們。
但甄家一大家子人顯然不可能住進北靜郡王府，所以他們為甄家另找了個宅子，將人安置了進去。
甄家也算在京城安頓了下來。
如今乍聞榮國府有如此喜事，甄家人自然喜不自勝，定是要上門道賀的。
王夫人又氣又恨地接待了他們。
-
林如海與賈敏乘車去了榮國府，並未帶著三個孩子過去。
寧榮兩府烏糟糟的不是什麼好地方，夫妻二人都不願幾個孩子與賈家人結交。
黛玉照顧弟弟，倒是沒什麼想法。
林蔻卻有些失望，畢竟她穿到紅樓夢這麼久也才見了黛玉一個人，其他十二金釵她可一個也沒見到。
不過……
算了，不急。
山哥兒已經學會爬了，每天清醒的時候便鬧著要人把他放到床上，然後跟小狗似的滿床繞圈爬。
只要有人在旁邊看著，他能一直爬到體力耗盡都不鬧。
賈敏是個心疼孩子的，總覺得這樣會讓孩子累著，每每孩子爬了一會兒，便要將人抱在懷裡。
孩子總是依戀母親的，被賈敏抱住後山哥兒也不會鬧。
但這事兒被老大夫知道後，當即毫不客氣地把賈敏批了個劈頭蓋臉，直把一個外人面前向來喜怒不形於色的世家夫人罵得面紅耳赤、頭頂冒煙才罷休。
在那之後，賈敏知道孩子多動對身體更好，這才沒有「心疼」孩子了。
黛玉當時也在場，得知此事後照顧弟弟也向來隨他。
林蔻果斷借機拐帶黛玉出門走走，但黛玉是真的喜靜不愛動，身體也確實有些差，每每跟著她出門走上一圈兒就累得氣喘吁吁要休息。
不過時間久了，加上老大夫的藥物加食療雙管齊下的調養，黛玉鍛煉的時間也開始慢慢增加了。
至少現在，她已經可以跟著林蔻在花園裡逛上三圈兒才開始大喘氣了。
山哥兒爬了大約五六分鐘，有些累了，直接啪嘰一下，趴在床上眯眼歇息了，聽到聲音還會轉頭看過來，如果發現是熟悉的人，還會嘎嘎直樂。
林蔻在旁邊看著，一邊吃著小零食，一邊跟著嘎嘎樂。
黛玉突然開口：「姐姐，你知道母親和父親為什麼不願意讓我去外祖家嗎？」
她是個很敏感的小姑娘，早就察覺到了父母的態度。
只是黛玉習慣了不說。
一直到今天，父母都去榮國府參加宴會了，她才終於忍不住和更像自己朋友的姐姐問出了這個在她心裡藏了許久的問題。
林蔻嘴裡的紅棗糕咬了一半，頓住，聽清楚問題後三兩下將紅棗糕吃進肚子。
她想了想，道：「因為榮國府是林家的仇人，將沒有自保能力的孩子帶去仇人家中，是非常愚蠢的一件事。」
與林如海與賈敏的遮遮掩掩，生怕傷害了黛玉脆弱的心髒不同，林蔻清楚地明白黛玉的聰慧敏感，以及外柔內強的性格，她不是那麼容易被傷害到的人。
黛玉愣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他們做了什麼？」
林蔻一個詞總結：「吃絕戶！他們想吃林家絕戶，沒條件創造條件也要吃。」
黛玉懵了。
等她將近兩年的記憶梳理了一遍後，她很快知道了所謂的算計是怎麼一回事。
許是從未接觸過外祖家的人，許是如今父母安在，還有姐姐和弟弟陪在身邊，她發現真相後只是惆悵了一會兒，便徹底將此事拋開了，並沒有太過傷心。
林蔻眨眨眼：「我以為你會哭。」
雖然黛玉不怎麼愛哭，但她以為黛玉在知道這種事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時候，總是會難受落淚的。
黛玉搖搖頭，嘆氣：「他們不值得。」
林蔻點點頭，安心了。
-
林如海與賈敏很快從宴會回來，去時風平浪靜，回時憂心忡忡。
林蔻一問，才知道是賈家放出了信，說是皇上奏請太上皇與皇太後，讓宮妃的家人可以在每月逢二、六之日入宮覲見，太上皇與皇太後大喜，又准許了宮妃出宮省親，只要有意之人便可上報，再於家中蓋一所省親別院就行了。
據說周貴人的家裡已經開始動工了，吳貴妃的父親也已經開始選址。
賈家向來不甘落於人後，自然也是想要蓋上一所省親別墅的。
但林如海二人很清楚，賈家沒錢。
或者說有錢，只是沒有蓋省親別墅的錢。
黛玉很冷靜：「可是，這和我們林家又有什麼關系呢？」
林如海一頓：「只怕他們借錢。」
黛玉哼了哼：「我們林家只有書，沒有錢。」
林蔻噗呲一聲笑了出來，她一向是知道黛玉心眼兒小的，只是她的小心眼兒向來只用在賈寶玉身上，她倒還是第一次見到黛玉將小心眼兒用在榮國府上。
別說，還挺可樂的。
黛玉轉頭，白了林蔻一眼：「難道我說得不對？有人願意打腫臉充胖子，咱們只管看樂子就好，難道真要聽話給他們一巴掌，把他們的臉打得更腫些？他們臉不疼，我還覺得手疼呢！」
賈敏哭笑不得地點了下黛玉的鼻尖：「你呀你，這張嘴也不知是隨了誰！」
但經過黛玉這麼一說，夫妻二人還真就沒了憂慮。
等賈家上門借錢，夫妻二人就一句話——
林家沒錢。
賈家有多生氣可想而知，賈母都讓人將賈敏請過去了好幾次，賈敏卻愣是頂住了壓力沒松口。
她還火上澆油：「若府上真沒錢了，便辭了這省親。娘娘最多只待半日，榮國府卻要大興土木花去數百萬銀錢，委實沒必要這麼鋪張浪費。」
然後，賈敏被罵了回來。
她不但沒不高興，反倒松了口氣：「這事兒可再也牽扯不到我們了。」
不過這幾次去榮國府，賈敏也有其他發現：「我記得之前和你們說過，寧國府的蓉兒就在我們前往維揚那年娶了親？我這幾次過去，竟一次也沒見到蓉兒媳婦。後來還是下人說漏了嘴，我才知道蓉兒媳婦竟然在元春封妃前被送去廟裡了。」
「送去廟裡？」林如海皺眉，「可知道原因？」
賈敏搖頭：「據說送得很急，下人無人知曉內情。但我忖度著，蓉兒媳婦被送進庵堂與元春封妃兩件事發生的時間是否相隔太近了些？」
第26章 026
這種事放在往常, 還真沒辦法問。
但這不是，榮國府正住著一個探子嗎？
趁著甄賦腊月來給林家拜早年的時候，林如海抓住機會問了這個問題。
別說, 甄賦還真知道。
這件事甚至可以說，就是他促成的。
但面對林如海, 他卻搖了搖頭：「此事事關重大，暫時不能告訴任何人。只能說, 榮國府大姑娘的封妃與寧國府孫媳秦氏的出家這兩件事之間, 確實有聯系。」
林如海了然，不再追問。
而關於林蔻的身世問題，甄賦也第一次給林蔻透了底。
他先提醒了林蔻一遍：「你不要再私底下調查身世了, 你的身世秦業的養女有所牽連，與皇家也搭了點邊, 皇上已經將京城所有的血滴子都派出去調查此事, 遲早能查到真相，反到你在其中插手，可能會引來皇上注意。」
林蔻遲疑，完全沒想到自己的身世竟然與秦可卿扯上了關系。
後世紅學家早有猜測, 說秦可卿不是義忠親王的女兒, 就是義忠親王女兒的替身，而不管是哪一種，她也確實與皇家有所牽連。
若林蔻的身世真與秦可卿有關，也確實與皇家搭了點邊。
她自認是個普通人，也只想舒舒服服地過自己的小日子，並不想引起皇家注意。
林蔻果斷點了頭。
甄賦松了口氣，給林蔻透了底：「你應當不是鎮國將軍林武的弟弟林文的女兒，但你的父母具體是誰, 我們雖有猜測，卻還無法確定。你不用著急，最遲明年就能有結果。」
林蔻對此早有預料，倒也不覺得奇怪。
甚至關於自己父母的身份，她也已經有了猜測。只是想到自己之前那個失敗的許願，林蔻一時無法確定自己的猜測而已。
因為太簡單了。
但得了甄賦的准話，林蔻心裡才有了答案。
她將之前的許願細想了一遍，很快就知道了問題出在什麼地方——
她之前許願的是想要知道自己身世的真相，而不是尋找原主的父母。若只是尋找原主的父母，也許並不算難，難的是找到自己為何流落在外，還以林文女兒的身份被錢氏從鎮國將軍府帶走了。
是的，林蔻猜測，原主的親生父母應該就是鎮國將軍林武與林夫人蘭蘊。
因為除了蘭蘊與錢氏是姐妹這一種可能外，林蔻這個侄女的長相是絕對不可能和蘭蘊這個伯母那麼相似的。
她們之間又沒有血緣關系。
但也說不准，萬一……林蔻是蘭蘊某個親人的孩子呢？
林蔻想了想，決定從找到原主的親生父母身上入手，以他們為突破點尋找身世真相。
正好她這段時間大魚大肉，又長胖了不少。
於是林蔻晚上洗漱完，躺在床上後，在心裡悄悄許了個願。
次日起來，幾乎沒怎麼瘦。
和上次找到賬本兒一樣，這次她想要找的人，應當就是自己能經常遇到的。
最符合條件的，就是蘭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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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宮宴上，林蔻見到了那位一直只聞其名不見其人的鎮國將軍林武。
那是個劍眉星目，氣勢驚人，一看就知道是武將出身的男人。
似乎察覺到有人看他，林武倏地轉頭，直接對上了林蔻的眼睛。見只是個小姑娘，他頓了下，衝著林蔻頷首笑了笑。
只是他的笑看起來有點凶，若非林蔻並非尋常閨閣女子，只怕要被嚇到。
他自己似乎也知道自己嚇人，很快就收斂了臉上的表情，並很快轉移了視線，轉頭和身邊的同僚說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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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是現代還是末世，過年都已經與尋常節日、乃至於日常生活都沒了太大差別，用現代網友的話來說，就是沒什麼年味兒。
但古代過年，最不缺的就是年味兒。
而且每年過年也不是只過一天，而是從去年的腊月初八開始，要一直到來年元宵才會結束，一個多月，每隔幾天就有新花樣，看得林蔻眼界大開，心情都雀躍起來。
林府早已掛滿了紅燈籠，四處也都貼滿了春聯。
昨天半夜，鞭炮與煙花在這四四方方的城內接二連三地響起，帶著說不明的莊重與喜慶，仿佛真的驅散了些什麼。
鞭炮與煙花一直響到星子消失，才漸漸停下，興奮的人們才抓住機會躺下安眠。
但那短短時間顯然是沒辦法睡飽的。
所以林蔻早上起來和黛玉等人用完早膳，便直接帶著白霜回到自己的院子睡回籠覺了，一直到太陽升到正當中，她才從床上起來。
收拾妥當後，林蔻去了黛玉的院子。
哪怕是這種舉國歡慶的好日子，黛玉也沒什麼興趣，仍舊抱著一本書躺在院子裡的椅子上閱讀。
這幾日大雪沒斷過，地上的積雪雖然掃除一空，屋頂和草木上雪卻累了一堆，一堆疊一堆，遙遙看去，竟仿佛一朵朵雪白花朵搖曳枝頭，別有一番滋味。
聽到腳步聲，黛玉抬頭看了過來。
見是林蔻，立刻起身迎了過來：「姐姐你可算醒了，我去你院子好幾次，你一直在睡。」
林蔻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昨晚實在太吵，天亮才睡，我也沒辦法。」
她也沒想到古代過年竟然這麼吵。
警戒心太強，就算躺床上睡著了也會被驚醒，她最後干脆起來和白霜等人一起守歲，基本是等聲音全消失了才回房睡下。
黛玉掩唇失笑：「那你完了，元宵之前你怕是只能夜夜晚睡了。」
雖不至於和除夕一般鞭炮煙花放整晚，但半夜總會有人放煙花鞭炮，而且正因為放的人不算很多，極可能造成響一陣兒歇一陣兒再響一陣兒的情況，這種情況比鞭炮一直響更影響睡眠。
林蔻頓時面露苦色。
黛玉怔住：「你真聽不得一點兒聲響？」
林蔻想了想，搖頭：「倒也不至於，但聲音太大肯定不行。」
畢竟如今是和平年代，她的警戒心已經比在末世的時候好太多了，不至於因為一點兒響動就驚醒。
黛玉皺眉，一臉的若有所思。
林蔻沒放在心上。
也就半個月睡不好而已，她還忍得住，何況白天又不是不能補眠。
她卻不知道，黛玉將此事記在了心裡。
午膳時，黛玉突然開口：「晚上鞭炮和煙花的聲音太吵鬧，姐姐昨晚幾乎一夜未睡。若是接下來的半個月也一直這樣，姐姐這半個月怕是都只能白天補眠了。」
但問題是，除了春節當天，剩下的時間他們有一半的時間都要走親戚。
其中難免有那麼一兩家，是不得不去的。
賈敏表情嚴肅起來。
她仔細問過林蔻，確認了這一情況後道：「你們放心，我會解決這個問題。」
林蔻不太明白，但見賈敏態度篤定，便沒有開口。
當天晚上，前半夜吵鬧聲與昨晚沒有太大差別，接二連三升起的煙花更是將天空照得恍如白日，但過了子時，林府周遭這一片竟然徹底安靜下來。
林蔻原本做好了今晚無法入眠的准備，卻不料好長一段時間都只能聽到遠處響起的鞭炮與煙花綻放的聲音。
抱著滿腹狐疑，林蔻睡了個好覺。
次日用早膳的時候，林蔻才從賈敏口中找到了答案。
「也不是什麼大事，我昨日拜托了周圍的人家，請他們在前半夜就將煙花鞭炮都放了，好讓大家在後半夜睡個好覺。」
賈敏說得輕松，林蔻卻知道其中困難。
她頓了頓，認真道謝。
賈敏笑著擺手：「這有什麼？你既是我的女兒，我總該護著你。」
林蔻低頭，小聲應了是。
-
一家人剛用完早膳，賈敏正要說起自己今日安排，卻突然見管家進來：「老爺太太，榮國府的馬車停在府外，說是來接老爺太太並三位小主子。」
賈敏頓住：「榮國府誰來了？」
管家小聲道：「大房的璉二爺與二房的寶二爺都來了。」
賈敏眉頭緊蹙，心情相當不妙。
管家又道：「璉二爺讓奴才傳話，說是寇姑娘既然已被記在了夫人名下，便是老太太嫡親的外孫女，合該讓老太太見上一見的。」
賈敏轉頭看向林如海，二人眉眼藏滿了憂慮。
顯然，賈家這是衝著林蔻來的。
但之前他們也知道林蔻，似乎並未將林蔻看在眼裡，甚至從未提起過她，遲遲特意讓賈敏將林蔻帶娶榮國府究竟所謂何事？
林蔻想了想，道：「可能是因為藥丸？」
林如海看過來。
林蔻解釋：「我之前不是給了錢家一份藥丸？據說後來經了不少人的手後，落入了薛王氏手中，後又入了宮。我想著，薛王氏應當是交給了王夫人，王夫人又想法子送給了賢德妃。」
但藥丸本身根本沒用，讓人懷孕的一直是她的異能。
目前的情況應該是……
「賢德妃可能已經用了藥，但一直沒懷上。」林蔻猜測，「但也可能是賢德妃將藥丸送給誰，但對方用完了藥卻仍未懷孕？」
林家在宮裡也沒人脈，到底是怎麼回事根本無法確定。
但林蔻到京城後一直很低調，能讓榮國府注意到她的，應該也只有這一件事了。
林如海皺眉：「若真是因為這事，今日蔲丫頭不出現，賈璉怕是不會離開。」
賈敏提議：「不然，讓蔲丫頭裝病？」
林如海搖頭：「不妥，萬一賈璉說要探病？」
「男女授受不親，賈璉與蔲丫頭年齡相仿，二人又沒有血緣關系，讓他入內探病算是怎麼回事？」
「那不是還有個賈寶玉？」
賈敏一頓：「我就說過來接人為何還要帶個小孩兒，原來是防著蔲丫頭裝病？」
想清楚後，賈敏對外面那兩個侄兒的觀感愈發差了。
這都什麼人啊！
第27章 027
人都堵在門口了, 林蔻也不得不露面了。
林如海夫妻一臉不高興地帶著三個孩子出現在門口，即便賈璉與賈寶玉兩兄弟態度恭敬，他們也沒給兩人好臉色。
賈璉倒還好, 他約摸知道此行目的，所以面對二人冷臉也只是訕訕地笑了笑。
賈寶玉在榮國府向來過的是眾星捧月的生活, 哪一個不是將他當做摔不得的瓷娃娃捧在手心，別說是無緣無故甩臉色了, 即便有人對他不滿也只能憋在心裡。
所以發現自己不受待見後, 他難免覺得委屈。
賈璉嚇了一跳，忙將人拉到一旁：「我的好弟弟，你這是什麼表情？太太竟沒告訴你今日前來所謂何事？你聽我的, 這事兒確實是我們賈家做得不地道，姑父姑媽生氣也是應該的。」
賈寶玉要細問, 賈璉卻不肯明說。
但賈寶玉也知道, 賈璉並非那等胡言亂語之人，他既然這般說，必然確有其事。
他有些不高興：「璉二哥既然知道事情不對，為何還非要去做？既討了別人的嫌, 自己也不高興, 何至於此？」
賈璉暗中翻了個白眼，也不解釋，只一味地推著賈寶玉上馬車：「我也是聽命行事，哪兒做得了主？事情辦妥了也就成了，我們還是不要浪費時間了，趕緊上車回府吧。」
賈寶玉還想再說，視線卻落在了賈敏身旁的黛玉身上，登時兩眼發直, 渾身上下都透著股讓人發笑的傻氣。
賈璉一瞧，就知他又犯了痴病，一把將人抱起來就塞進了馬車。
而後就堵在車門前，等親眼看著林家所有人都上了馬車，這才回到打頭的馬車上：「車夫，趕緊走。」
賈寶玉還想出來看，被賈璉直接推進了車廂：「寶玉你安分些，有什麼事等回府再說！」
賈寶玉這才安靜下來。
他沉浸在方才的驚鴻一瞥中，心頭總有一股想要分享的衝動：「璉二哥，你方才可瞧見了那位與我年齡相當的妹妹？我總覺著那妹妹我好似在什麼地方見過。」
賈璉嗤笑：「可拉倒吧，你曾見過的姐姐妹妹多了去的，卻絕不包括林家表妹。林家妹妹從出生起便體弱多病，可從未來過榮國府，你也從未去過林家，你倒說說，除了這兩個地方，你還能在哪兒見到她？」
賈寶玉有些不高興：「我就是覺得面善！」
賈璉隨口懟了回去：「只要是好看的姑娘，你都覺得面善！」
說完意識到不妙，轉頭看去，果然見賈寶玉滿眼怒火，顯見是生氣了。賈璉立刻伏低做小，好言好語地哄了一路，才終於在進府前將人哄高興了。
賈璉：……可真是麻煩！
他以後再也不要和賈寶玉這混世魔王一起出門了，稍有不注意就生氣，這也太難伺候了。
-
一行人剛到榮國府，便直接被迎了進去。
到了榮慶堂，賈家所有人都在。
眾人先是在賈母的主持下互相認人見禮，而後才坐到各自的位置上，林如海也跟著賈璉准備離開。
他走到門口，突然意識到什麼：「寶玉不和我們一起離開？」
賈母一愣，笑道：「寶玉就是個孩子，留在這兒又有什麼妨礙？你且放心，這麼多人在……
「老太太，寶玉都八九歲了吧？」林如海皺眉，「都說男女七歲不同席，他這都這麼大了，也該學會避嫌了。再者，您這兒都是女眷，他一個男孩兒留在這兒又能做什麼？總和女孩兒玩在一起，難免移了性情。」
賈母面色微沉：「既如此，便勞你將他一起帶走吧。」
林如海果斷轉身：「寶玉，老太太與諸位女眷有不少私房話要講，我們合該避嫌走開了。聽聞你在族學讀了幾年書，你且隨我去你父親書房，我好考較考較你。」
賈寶玉本就不願離開，聽聞林如海還要考較他功課，更是滿心不願。
他趕緊撲到老太太懷裡撒嬌弄痴。
林如海就在門口站著，看到這一幕，當即皺緊了眉頭。
賈母本想安慰，卻注意到林如海表情，想到自己心裡的打算，為了不讓林如海對寶玉的觀感降到最低，也只能將人推開：「寶玉，你姑父可是前科探花，學識非比尋常，你若能得他一句指點遠勝在族學讀一個月的書。你不要任性，快跟著你姑父去找你父親。」
賈寶玉都傻眼了，完全沒想到老太太竟會這樣說。
他本就討厭讀書人，更討厭做官的人，林如海全占了，賈寶玉對林如海的觀感簡直不能更壞。
就這，老太太還要讓他接受林如海的指點？
賈寶玉委屈大發了：「老祖宗，我剛與林姐姐、林妹妹見了一面，還未說上話呢，不想……」
林如海當即呵止了賈寶玉未出口的話：「寶玉，你在胡沁些什麼？」
賈寶玉嚇了一跳，茫然地看向林如海。
賈母有些心疼，卻聽賈敏突然開口：「寶玉原來是這麼個性子嗎？」
她也沒說什麼，賈母卻一下就明白，自己女兒這是將寶玉給嫌棄上了。
雖然覺得女兒女婿不辨好壞，不知寶玉真正的好處，但寶玉若真讓女兒女婿都討厭了，自己的謀算必然也不成了。
她只能狠下心將寶玉趕走。
王夫人在一旁看著，又是高興，又是不滿。
但她之前才在賈敏手裡吃了大虧，如今可不敢貿然開口，只能在心裡將林如海夫妻狠罵了一通。
賈寶玉離開後，一群人又寒暄片刻，等將幾個小丫頭打發出去後，很快便進入了正題。
賈母將視線放在林蔻身上：「這丫頭生得可真好，只是不知道是否有了婆家？若是沒有，咱榮國府親友家可有不少適齡兒郎，倒是可以撮合一下。」
賈敏婉拒：「蔲丫頭的婚事已有了眉目，勞母親擔心了。」
好在賈母也不是真的想為林蔻介紹婚事，只是想將話題帶到她身上而已，聞言點點頭，直接道：「這倒也是，蔲丫頭不但品貌不俗，又有壓箱底的本事，自是不必擔心婚事的。」
王夫人跟著開口：「確實如此，若是妹妹經常帶這丫頭出門交際，不要隱瞞她的本事，這婚事還不是手到擒來？指不定還能入了某位貴人的眼，到時自有一番大造化。」
林蔻看了王夫人一眼，沒將她的話放在心上。
王夫人見她不上勾，只是笑了笑。
旁邊的邢夫人卻有些坐不住了，她可沒賈母、王夫人的顧忌，說話也向來沒什麼拐彎抹角的心思：「蔲丫頭啊，我聽人說你手上有一個可以幫人懷孕的藥方？不知道是真是假？若是真的，能否幫大舅媽配上一劑藥？你且放心，舅媽必不會讓你吃了虧，藥方都需要哪些藥材，你只管告訴我，我全都准備雙份，除了給我配的那一份外，剩下的你自己留著賣錢。」
偌大一個榮國府，誰不知道這邢夫人早就鑽進了錢眼兒裡？如今為了一副藥，這只吃不吐的貔貅竟也願意往外掏錢了。
這可真是樁奇聞！
賈敏看了邢夫人一眼：「不知大嫂是從哪兒聽來的消息？」
邢夫人吃驚道：「難道這是個假消息嗎？但我是從二弟妹那兒知道的，聽說宮裡的娘娘就得了一副藥啊？」
所有人：「……」
賈母滿臉嫌棄：「老大家的，不會說話就閉嘴！」
邢夫人一頓，委委屈屈地閉了嘴。
可話題打開了，就容不得幾人再試探來試探去了。
賈敏笑道：「母親今日一定讓我將蔲丫頭帶來，是想確認這傳聞的真假，還是有什麼其他問題？」
賈母又瞪了邢夫人一眼：「說來也巧，你二嫂之前從她妹妹手裡得了一瓶藥，說是可以幫人懷孕的。她也沒知會我這老婆子一聲，便將藥送進了宮裡，索性老太妃庇佑，不曾讓此事被其他人知曉。等到賢德妃成了宮裡的娘娘，那藥也算錦上添花了。」
「只是……」
「只是娘娘都將所有藥丸吃完了，卻仍未懷上龍種。」王夫人迫不及待地開口。
林蔻卻意識到了不對：「我記得娘娘封妃不久？」
元春的賢德妃封得突然，基本可以確定，她在封妃前就只是宮裡一個再尋常不過的女官而已，與皇帝絕無關系。
而從她封妃當天算起，到今日，絕對沒有兩個月吧？
王夫人有些不爽：「有什麼問題？」
林蔻挑眉：「因為我那藥一共六十粒，每天一粒，至少應該吃兩個月才會吃完。吃完後，才能保證懷孕。」
元春手上那藥，要嘛不全，要嘛就根本不是她送出的藥丸。
想著甄賦確實說過藥丸送進了宮，那多半藥丸確實是她之前送給錢家那副，只是數量少了。
許是中途被人劫走了部分，也可能是傳話的沒說全，讓人以為只要吃了就能懷孕，所以將一副藥拆成了兩份或更多？
不過……
她頓了頓，轉頭看向王夫人，「你們莫不是被人騙了？」
王夫人瞬間變了臉：「你沒騙我，真是六十粒？」
賈敏接過話茬：「二嫂連藥丸出自蔲丫頭之手都能打聽到，怎麼連藥丸一共有六十粒這麼重要的消息卻不知道？這藥可不能亂吃。如果藥是對的，只是數量不對，對健康倒也沒什麼妨礙；可若那藥不是……」
王夫人騰一下起身，一向溫和慈愛的臉上布滿陰雲，看起來猙獰可怖：「我去找薛……」
「坐下！」賈母大聲喝止，「有什麼事等以後再說！」
藥都吃完了才發現問題，這時候再後悔又有什麼用？
第28章 028
是啊, 藥都吃完了，這時候就是有再多的後悔也沒用了。
即便，王夫人的腸子都快要悔青了。
打從元春降生在大年初一開始, 王夫人對這個女兒就生出了妄念，一開始還勉強可以壓制住, 但等甄家那位大姑娘嫁給了北靜郡王，成了北靜郡王妃後, 她就再也抑制不住了。
畢竟她女兒無論是家世還是自身品貌, 都遠遠超過了那位甄大姑娘。
她的元春還是大年初一出生，注定有大造化的。
所以她將元春送入宮中，即便只是從一個小小的女官做起, 為此，她甚至不惜與一心效仿賈敏, 想要將元春嫁給清流讀書人的賈政大吵一架。
也是因為那次吵架, 夫妻二人的關系徹底降至冰點。
但王夫人從未後悔，因為她無比篤定，自己的女兒一定可以打動皇上，成為真正的貴人。
而為了達成這個目的, 王夫人願意在元春身上投入所有資源。
所以當她得知薛姨媽手上有一份讓人懷孕的藥後, 立刻便找到薛姨媽，從她手上拿到了這份藥。
只要一個機會，元春必然可以懷上龍種。
——原本，她是這麼想的。
而因為擔心賈母阻攔，她在拿到藥後甚至沒和賈母提上一句，就直接托關系讓人將藥送進了宮。
如今……
林蔻挑了下眉，原本被逼著來榮國府的心情瞬間轉好。
她是很希望看看十二釵的其他人，卻不代表她希望被人逼著過來, 如今看到王夫人吃癟，林蔻心情自然轉好了。
賈母一臉的恨鐵不成鋼。
但元春如今已經是賢德妃，她也擔心元春身體出問題，於是趕緊讓人去將薛姨媽一家請了過來。
因為王子騰外任，王子勝又回了金陵，王夫人與薛姨媽姐妹今日並未回娘家。
只是這種家宴場合，薛家屬於外人，不好出現。
但主人家請他們過去，就是另一回事了。
林蔻也第一次見到了，紅樓夢中唯一可以與黛玉相提並論的薛寶釵。
薛寶釵姿容出眾，身材豐腴，確實有幾分楊貴妃的感覺，但她無論表情還是走路步態又極合規矩，於是又衝淡了這種感覺，反倒讓人覺得端莊大方。
長大後必然是個大美人。
但林蔻還是更喜歡黛玉。
相較於林蔻的欣賞，賈母在看到薛寶釵的時候，表情就有那麼一絲絲的不妙了。
倒不是對她這個人有多不滿，只是大過年的，薛寶釵一個小姑娘卻仍舊衣服素淨打扮，只是多戴了兩支釵，衣服的顏色略深一點，其他的與平常竟沒太大的差別。
賈母喜歡晚輩熱熱鬧鬧的，性子熱鬧，穿著打扮也熱鬧。
薛寶釵確實不太符合她的喜好。
但大過年的，賈母也不至於給人臉色看，她當即樂呵呵地為賈敏與薛姨媽二人介紹起來。
二人見禮後，王夫人迫不及待地開口：「我之前從你那兒拿的藥，你是從誰那兒得來的？可知道真假？是否數過藥丸的數目？」
薛姨媽愣住，下意識看向女兒薛寶釵。
薛寶釵含笑答道：「那藥說來也不是我們得到的，是有人想要和舅舅搭上關系，所以托我們帶到京城。」
送藥的官員原本是想靠著王子騰更進一步，卻不想卷入前不久被查的江南鹽政大案，如今已經沒了，這藥自然也就沒了來處。
她笑了笑，「藥剛到手時，我特意數過，一共六十粒，但裡面約摸有一半左右的藥丸氣味不大對，我特意請人看了，發現一半多是滋補藥物與部分不知名藥物，另一半卻藥性猛烈，很像是街頭小攤上拿來哄人的東西，我覺得後一種不大對，便讓人大分了出來。分出來的那一半，如今正放在母親的梳妝匣內，若舅媽需要，我立刻讓鶯兒去取來。」
說著看向身後丫鬟。
鶯兒也不多話，立刻離開榮慶堂去取藥了。
其他人面面相覷，此事事關賢德妃，其他人也不好再開口，只能端起茶杯喝茶。
林蔻轉頭看向黛玉，發現她正滿眼好奇地盯著薛寶釵。
她有些好奇：「你在看什麼？」
黛玉湊到她耳邊小聲道：「這位寶姐姐瞧著和藹可親，卻不料竟已可以做她母親的主，著實是個厲害人物。若她不是住在榮國府，我倒想要和她結識一番了。」
林蔻失笑：「你若想和她認識，只管打招呼就是，何必想太多？」
黛玉認真搖頭：「她住在榮國府，我若與之相交，萬一出了什麼事兒，難免給家裡帶來麻煩。」
林蔻並不覺得兩個小姑娘的交往能給林家帶去什麼麻煩，但想到二人在原著中不算融洽的關系，也不好多勸，只當二人注定無緣就是了。
說話間，鶯兒拿著一個小瓷瓶回來。
榮國府養了兩個太醫，查一查瓷瓶裡面的藥丸是什麼成分還是可以的。
而最後的結果，也果如薛寶釵所言。
王夫人又是一陣後怕。
但同時，她心裡也不由生出了幾分埋怨——
既然一開始就發現了這藥不對，為何不直接告訴她？若她知道這藥出了問題，怎可能將藥丸直接送進宮，交給元春？
薛寶釵看出了王夫人的心態，也不著急，仍不卑不亢地回答：「我問過大夫，他們說另外三十粒藥丸即便不起效，也對身體無害，不然我是萬萬不敢讓母親將藥丸拿出來的。」
王夫人一頓，這才想起薛家一開始根本就沒透露藥丸的存在，還是在梨香院伺候的下人聽薛蟠那大嘴巴說起了藥丸，她親自找薛姨媽討來的。
薛家一開始，根本就沒打算將藥丸交給她。
王夫人愈發後悔起來。
連帶著，對薛寶釵這個外甥女也更添了幾分喜歡。
若不是寶釵做事謹慎，提前將有問題的藥丸剔除，她若直接將所有藥丸送進宮，娘娘只怕……
賈母卻比王夫人多長了個心眼：「蔲丫頭，你那藥丸究竟是什麼樣的？」
薛寶釵一頓，轉頭看向林蔻。
林蔻衝她點點頭，攤手解釋：「薛姑娘送給二舅媽的那三十粒藥丸，應當是正品，雖然吃了無用，卻也無害。至於另外三十粒藥丸……我也不知道從何而來。」
王夫人對薛寶釵愈發感激。
就連賈母，也因此對薛寶釵生了幾分好感。
確認元春吃掉的三十粒藥丸無害後，賈家所有人都松了口氣。
但與此同時，他們也不由生出了其他想法。
薛寶釵早從其他人的三言兩語中分辨出了來龍去脈，如今又發現舅媽王夫人看向林蔻的眼神十分熱切，就連一向不怎麼對他們薛家上心的老太太，看向林蔻的眼神都染了幾分渴望，略一思索，便明白了他們的想法。
她看了王夫人一眼，笑著開口：「寇姐姐，不知那藥丸的配置可有什麼限制？我兄長已到了定親的年歲，他又是薛家獨子，若是可以，不知能否請姐姐幫忙配置一份藥？」
林蔻看了薛寶釵一眼，很快有了主意：「那藥的藥材倒是不難尋，只需要上了年份的人參靈芝等常見藥材就行，藥引卻只有五份，如今已全用了。再想配置，便只能等找到其他藥引了。」
薛寶釵一頓，覺得有些耳熟：「不知是什麼藥引？」
林蔻促狹地笑了笑：「是個癩頭和尚送的一包藥末子，異香異氣的，不知裡面是些什麼東西。所以再想配置這藥，也只能找那癩頭和尚。」
薛寶釵愣住，許久才道：「原來如此。」
薛姨媽似乎有話要說，卻在開口前，發現女兒遞來一個眼神，於是原本溜到嘴邊的話就這麼咽了回去。
這時，周瑞家的想起了薛寶釵當初和她說過的海上方：「說來，寶姑娘好似也曾遇到過的癩頭和尚，也從他手上得了包藥末子做引子，還得了個海上方？」
薛寶釵笑著點了點頭：「我那藥末子也快吃完了，卻一直沒找到那和尚。想來那等得到高人，必然行蹤不定，輕易找不到人。」
「確實如此，」賈敏失笑，「我家黛玉年幼時，家裡也來了個癩頭和尚，還說要將黛玉化去出家呢。當時被我們老爺大罵一通，這才走了。我家老爺懷疑他是拐子，還曾想抓住這人，尋摸許久，也沒得到半點兒消息。」
賈家上下見確有此人，還是薛寶釵與賈敏蓋章的「行蹤不定」，不由面露失望。
元春的安全，確定了，可他們想要的藥卻沒了辦法。
一時間，所有人都變得興致缺缺起來。
林蔻不以為意，視線一直在三春與薛寶釵、王熙鳳、李紈身上打轉兒。
用過午膳，林如海與賈敏便以孩子要午睡為由，直接帶著三個孩子告辭離開了，並不想在賈家久留。
路上，林如海問起賈敏發生了什麼。
賈敏將老太太等人目的說了，半晌嘆道：「元春如今年紀尚輕，又是高位，也不知為何這般急著懷孕。」
畢竟，元春封妃也才一個月出頭。
即便是再急著要孩子的人家，也不可能在新娘剛成婚一個月的時候，就催著她懷孕吧？這也太不近人情了。
顯見，元春當初封妃確實另有隱情，所以她才會急著懷孕來鞏固地位。
林如海則說起了另一件事：「我與賈赦等人用膳時曾旁敲側擊過他們對賈蓉妻子的態度，發現他們對秦氏態度尋常。也許，秦氏的出家與賢德妃晉位並無關系？」
賈敏笑了笑：「誰知道呢？反正與我們沒什麼關系。」
林如海點點頭，也是，甄賦就住在榮國府，若真有異常，他總會知道的。
第29章 029
但沒多久, 林家就得到消息，榮國府來了一位嬌客。
據聞這位嬌客自姑蘇來，是姑蘇蟠香寺內一位帶發修行的俗家弟子, 俗名暫且無人知曉，榮國府眾人俱稱呼其為妙玉。
聽說一起上京的還有一位蟠香寺的神尼, 只是住在牟尼院，並未入住榮國府。
而就在妙玉入住榮國府後不久, 甄賦便上門告知了林蔻身世：「我們已然查到你的親生父母, 正是鎮國將軍夫妻。但因此事涉及到四個姑娘，你們彼此身份錯位，雖然已經基本知道你們各自的親生父母是誰, 卻因暫時無法查到當年真相，而不能將你們的身份公之於眾, 也希望寇姑娘暫時不要與親生父母相認。」
頓了頓, 他語氣真誠，「還望見諒！」
林蔻被甄賦的話震驚到，此時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了。
她原本以為原主約摸也就是個真假千金的故事，雖然狗血, 但她又不是原主, 對親生父母完全沒有期盼也沒有感情，並不覺得這樣的狗血故事成真會影響到自己的人生。
但……
四個姑娘？
這數字可大大超出林蔻的想像。
她沉默許久，才終於給出了反應：「我倒是對認親沒什麼執念，但……你說的四個姑娘都是誰？我，已經成婚的鎮國將軍獨女，還有呢？」
甄賦看了一眼，見她表情已經恢復如常，似乎真的對認親沒什麼緊迫性, 這才松了口氣回答她的問題：「還有寧國府賈蓉的妻子秦氏，榮國府剛到的嬌客妙玉。你與秦氏的身份已經確定，你是鎮國將軍的獨女，而秦氏是你堂妹，也即是林文與錢氏的女兒。」
林蔻頓了頓：「那另兩位呢？」
甄賦表情有些尷尬：「另兩位應都均為皇室子女，兩位也都是王爺之女，是堂姐妹。是以面容相似，讓人無法確定身份，只能等真相查清後才能……」
原來問題出在這兒。
但是，兩位王爺之女？
林蔻眼神奇怪：「皇家守衛森嚴，有一個滄海遺珠就算了，竟然出現了兩位？」
甄賦：「……」
雖然他不是負責皇家安全守衛的侍衛，但也莫名覺得被嘲諷到了呢。
他哭笑不得地解釋：「當時正直多事之秋，發生了不少意外。」似乎覺得這事兒林蔻問一下林如海就能知道，沒有隱瞞的必要，所以甄賦干脆挑明了，「當時恰逢義忠親王逼宮，所有兵力都調到了皇宮，宮外幾位王爺家的守備正是最虛弱的時候。」
他頓了頓，解釋，「其他兩位姑娘，一位是義忠親王流落在外的私生女，另一位則是忠順王爺不受寵妾室的庶女，身份都不算尊貴，自然也不怎麼受重視。」
還有一點他沒說——
當年選擇逼宮的義忠親王，與丟了女兒的忠順親王可是政敵，忠順親王女兒的丟失，應當就是義忠親王的屬下做的。
但其中細節到底是怎麼回事，又是怎麼將林家兩個女兒牽連進去的……
甄賦暫時不知，也只能閉嘴不言。
林蔻沉默：「沒想到……」
都到這時候了，她竟還是不知道真相。
但對原主而言，也許父母健在的消息，比當年的事情真相更值得在意吧？
可轉念一想，原主都沒了，她父母是否還在世又與她有什麼關系呢？到底還是要找到當年真相，好知道原主到底為何會流落到江南。
若她不是換了身份，在家中有父母疼寵，如今只怕也如林家大姑娘一般嫁人生子了，何至於白白丟了性命，臨死前還惦記著要為一對根本不是自己父母，甚至可能是導致她後來凄慘遭遇的凶手調查真相？
林蔻嘆氣：「雖然我的身份已經查清了，但你們調查的時候也不要忽略了我，畢竟我即便被換了身份，原本也該是鎮國將軍的侄女，我不相信偌大一個鎮國將軍府，會容不下一對無辜的母女。」
甄賦立刻來了精神：「你知道什麼？」
林蔻道：「我曾從母……養母……不對，我從錢氏當年的手帕交口中得知，錢氏當初是主動回江南的，並非被鎮國將軍府趕走。而她當年是與林文私奔，嫁人覺得她傷風敗俗，即便她帶著孩子回到江南，錢家也根本沒接納她。」
她不信錢氏不了解家人的性子，帶著孩子回江南會是什麼結局她也未必不知道。
「不管怎樣，留在京城都要比回到江南後的生活更好，」林蔻嗤笑，「但錢氏還是回了江南，你覺得這其中會沒什麼隱秘？」
甄賦當即抱拳道謝：「多謝寇姑娘提醒，在下這就回去告訴其他人，讓他們到江南去一趟。」
畢竟牽扯到兩位皇家女兒，盡早將真相調查清楚，也能更早交差。
是以，他們一丁點兒線索都不能放過。
-
錢氏是一個突破點，妙玉的師父同樣是一個突破點。
因為妙玉的師父，是一位在姑蘇以擅長精演先天神數而出名的神尼，這次突然上京，也是這位神尼在推演之後的選擇。
-
甄賦仍在為調查當年真相而奔忙，林蔻卻在家中，與原主的親生母親見了面。
上次不歡而散，林夫人許久不曾上門。
但她也許真有急事，所以林夫人在元宵結束後沒多久，便帶著自己的女兒登上了林家的大門。
林蔻也終於知道了這位夫人兩次上門的來意：「我女兒嫁人三年，與女婿關系極好，公婆也都是明事理的好人，即便我女婿身邊只有兩個通房而無妾室，他們也都沒有說什麼。可我女兒不爭氣，嫁人三年肚子裡還沒消息，我……」
她那女兒面色微白，笑容慘淡：「公婆已經對我有了不滿，若是我再不能有孕，婆婆就要做主為夫君納妾了。」
林蔻奇怪：「讓你夫君出面拒絕不就好了？」
若是夫妻感情真融洽，只是三年而已，不至於就等不及了吧？
像是林如海與賈敏二人，同樣是多年未有孕，但除了林如海原本的通房，以及賈敏從賈家帶來的陪嫁外，林如海納的第一個妾可是在賈敏嫁入林家七年後。
林母雖然也在第三年賜了個丫鬟，林如海可是一直到四年後才碰的。
林家還一直被子嗣問題困擾呢。
總不能，林瑩所嫁之人也如林如海一般，有子嗣方面的困擾吧？
林夫人輕嘆一聲：「這中事怎可讓我女婿出面？他除了是我女兒的丈夫，同樣也是他父母的兒子，何至於讓他夾在父母與妻子中間為難？」
林蔻看了林瑩一眼：「所以，就要讓你女兒為難嗎？」
林瑩的面色更難看了。
林夫人卻不以為然：「她有什麼為難的？既已嫁人，自是要生育的。」
林蔻斂下眼瞼：「夫人有所不知，那藥的藥方易得，只要略富貴一些的人家都能拿得出，也不難配，只是藥引難尋。我在江南的時候，已經將藥引用完了，如今即便有藥方也無用。」
「那藥引……」
「須得從一個癩頭和尚手中獲取，但對方行蹤飄忽不定，我尋找許久也不曾聽到對方消息。」林蔻歉意一笑，「你們若能找到那癩頭和尚我還能為你們配藥，若找不到，我也無法。」
林夫人面有狐疑，似乎並不相信林蔻的話。
賈敏幫腔：「林夫人可以到榮國府去打聽一下，之前我母親也有此意，卻同樣因為沒有藥引而放棄。」
林夫人面色難看。
旁邊的林瑩卻反倒松了口氣一般，衝著林蔻笑了笑。
-
蘭蘊與林瑩很快離開。
而就在她們離開不久後，林蔻突然衝著賈敏開口：「太太，您那兒可有什麼好的成婚人選？我突然想成婚了。」
賈敏：「？？？」
她有些不敢置信：「你剛才說，想成婚？為什麼？」
林蔻低頭：「就是突然有了這個念頭。」
「但你之前不是一直說，暫時不想成婚嗎？」賈敏奇怪，「因為你一直說不著急，我也一直沒著急，如今還真沒什麼好的成婚人選。」
頓了頓，她問，「總不能是因為聽了林瑩的事兒，你才動心了吧？」
林瑩與其丈夫的感情，還比不得她與老爺的好呢。
林蔻天天看著她與老爺相處，聽著他們二人的經歷都沒生出成婚的想法，怎麼聽了林瑩的故事就動了心？
這也太荒唐了。
為了打消她的想法，賈敏還告訴了林蔻一個隱秘：「那林夫人說她女兒與女婿關系極好，指不定是假的。你之前不住在京城不知道，那林大姑娘成婚不久，她丈夫的通房就傳出了懷孕的消息。然後，林夫人上門逼著林大姑娘的丈夫親自將通房落了胎，據說還是個兒子，林大姑娘的丈夫發了好大的火。」
林蔻一怔，愈發堅持自己的想法：「我並未覺得林大姑娘婚後幸福，想要成婚也不是因為林大姑娘，而是因為林夫人。」
賈敏不解：「因為她？」
林蔻解釋：「她是我的長輩，若不能在認親前成婚，我的婚事就不能由您做主了。」
讓林夫人做主？瘋了嗎？
甄賦他們已經查出當年的事情涉及到四個嬰兒，距離查清真相應該也要不了多少時間了，為了自己的婚事不被那位不太靠譜的林夫人拿捏，她自然只能在真相查清，每個人各歸各位之前把自己嫁出去。
畢竟古代以孝治天下。
這個孝還更偏向愚孝，反正父母不管做什麼都是對的，即便打死了孩子也不用坐牢。婚事就更離譜了，只有父母認可的婚姻才會得到官府的認可，不然就只是私奔。
奔者為妾。
當然，林夫人也許為林蔻挑的丈夫可能是好的，但她有必要去賭一個可能嗎？
她明明有更好的選擇。
賈敏瞬間反應過來：「對對對，那林夫人可是你的長輩！」
若認了親，林蔻的婚事還真就只能聽這位林夫人的了。
賈敏也跟著著急起來。
但怎麼說呢，林蔻如今的身份著實有些尷尬，即便刨除掉曾經瘦馬的經歷，從小被商人養大經歷就足以讓人看輕，而沒有認親，她的身份就只是林家養女，即便記了族譜，旁人也難免輕視。
畢竟不是從小養大的。
若是林蔻能認回鎮國將軍府，她的身份也許不是問題。
但……
賈敏想到林夫人，果斷打消了這個想法。
-
林蔻這邊未雨綢繆，決定在認親之前先把自己給嫁出去，甄賦那邊沒有這中隱患，婚事卻成了旁人眼裡的算計工具。
原因還是出在賢德妃的省親別墅上。
因為林家毫不猶豫拒絕了出資或借錢給榮國府建造省親別墅，賈家只能將主意打到其他親朋好友的身上。
四大家族、四王八公，只要是關系好的，就沒一個沒被借過錢。
但四王八公裡面的四位異姓郡王還好，如今雖不是全是最鼎盛的時期，在皇上面前卻還算得臉，南安郡王甚至還帶兵在外打仗，手握兵權。
可四王八公裡面的另外六個國公府，比之寧榮兩府還要差上一籌呢。
畢竟寧榮兩府因為賈代善，還續了一波命，其他幾個國公府除了最開始的那位國公爺外，可再沒有出現過一位有本事的人。
六個國公府拿不出多少錢，四大家族裡面的史家也夠嗆。
於是就只剩下薛家與王家。
這兩家倒是願意拿錢，但他們的想法與四個郡王府一樣，都不願意出太多錢——
畢竟這賢德妃又不是他家，這省親別墅賢德妃也只會住一天，出太多錢建一個省親別墅做什麼？不過是花錢給賈家蓋房子。
雖然每家都拿了十萬兩銀票出來，薛家更是出了二十萬，但仍舊杯水車薪。
這時候，王夫人提到了甄賦：「大妹妹（甄賦母親）當年出嫁，帶走的嫁妝雖不比四妹妹多，各中金銀物件加起來也有好幾十萬呢。就算這些年消耗了，可甄家豪富，他難道一點兒家產都沒分到？」
榮國府本就在打甄賦母親嫁妝的主意，只是他一直藏的好，也一直沒讓榮國府找到由頭，所以才兩方人馬才能相安無事。
可如今，顯然是不可能了。
但直接搶錢必然是不行的，不但可能遭遇甄賦的反抗，傳出去榮國府的名聲也不好聽。
所以只能迂回著來。
怎麼迂回呢？他們想到了拿捏甄賦的婚事。
甄賦的父親已經被流放了，家中雖有長輩，也有兄長，但他基本算得上是被甄家趕出來的，甄家必不會再管他。
即便要管，榮國府差人去說一聲，也只會毫不猶豫放棄。
畢竟甄家想要在京城立足，除了老太妃與北靜郡王妃，榮國府這門姻親關系他們也不願放棄。
靠山誰還覺得多呢？
於是王夫人等人便找上了賈母，想要讓賈母開口，將迎春配給甄賦。
雖然迎春還不到及笄之齡，但寧榮兩府的適齡姑娘也就只有她一個了，賈家其他幾房雖然也有適齡姑娘，身份卻匹配不上。
而且……
他們也擔心肥水流了外人田。
畢竟甄賦不但有錢，本身的品貌也極為出眾，雖然這麼多年沒有更進一步，卻也早早就有了秀才功名。
這樣的人，配迎春還是綽綽有余的。
但甄賦是誰？他自己就是打探情報的，他又住在榮國府，幾乎是榮國府的人剛商量好此事，甄賦便得到了消息。
說實話，甄賦對成婚不成婚沒什麼感覺。
但他進入賈家的最初目的，是要查找賈家違法犯罪的證據，最好能順著賈家把四大家族和四王八公這兩個勢力一舉拔除。
而他，接受的是皇帝的命令。
很明顯，榮國府遲早要倒，而他就是扳倒榮國府的關鍵之一。
簡而言之，他未來將是榮國府的仇人。
提前把仇人娶回家？
甄賦瘋了嗎？
第30章 030
甄賦原本並無成婚的打算, 所以特意回了甄家一趟。
但甄家對此事的反應是——
「你既然已經另立門戶，你的婚事便由你自己做主，與我甄家無關。」
倒不至於失望, 畢竟早有預料。
只是，難免覺得麻煩。
甄賦想了想, 發現如今竟只能去找林如海了。
畢竟除了甄家與賈家老太太，甄賦在這京城也就只有林如海這一門親戚了。
可林如海又能做什麼呢？
「若老太太不在, 我倒是能與賈赦、賈政說和一二, 可老太太尚在，她才是能名正言順為你婚事做主的長輩，我只是你的姑父, 若老太太鐵了心讓你娶迎春，你……」
林如海搖搖頭, 「你除非能離開京城, 不然還真就只能聽話。」
甄賦面色沉冷，心裡恨不得立刻將榮國府扳倒。
他手上已經收集了不少證據，其中甚至連王夫人在外放印子錢的證據都搜羅到了，如今卻因為兩位皇家女兒的身份問題而不能輕舉妄動。
偏他還必須繼續留在榮國府, 不能貿然離開, 委實有些憋屈。
林如海見他確實不想成婚，於是提議道：「天地君親師，你若想要拒絕老太太為你安排的這門婚事，如今也只剩一個法子了。」他頓了頓，「你不如試著去問問皇上。」
甄賦既然是為皇上效力，這婚事也是因此而來，找皇上解決問題也屬正常。
甄賦一頓：「找皇上？」
林如海失笑：「皇上仁善，對自己的心腹手下還是很護短的。你若真不想取榮國府的女兒, 皇上應該會為你解決問題。」
甄賦想了想，如今似乎也只有這個辦法了。
於是想法子托了自己的上司，說是要入宮求見皇上。
因為甄賦這段時間立了好幾次大功，上司對甄賦也頗為看重，早就有心將甄賦帶到皇上面前，只是一直沒找到機會。
如今甄賦上門，他立刻意識到這也是個機會，於是立刻答應下來。
送走甄賦，上司直接入了宮。
也不知他是如何與皇上說的，總之當天下午，甄賦便得知皇上召見他的消息。
如今的皇帝是個看起來很溫和的人，只是眉眼間藏不住的冷漠讓人無法放肆，面對他的時候也回下意識變得恭敬起來。
甄賦行禮後，被皇帝叫了起來：「你便是甄賦？我記得維揚的賬本兒與義忠親王女兒的消息都是你查出來的？快同朕說說，你到底是怎麼想到所謂的賬本兒是人，而不是寫在紙上的賬冊的？」
說實話，甄賦現如今非常需要功勞，也需要皇帝對他的另眼相待。
在這種時候，他將兩件事的功勞全攬在自己身上才是最好的選擇。
但……
甄賦沉默片刻，搖了搖頭：「回皇上，那賬本兒是人非物的消息，是戶部尚書林大人的養女最先想到的，微臣只不過是派人一直盯著林大人，才能在對方通知林大人的時候搶先一步將人帶走，不然找到賬本兒的功勞就是林大人的了。」
皇帝愣了下，失笑：「原來是林海的女兒最先想到？」
甄賦點頭：「林大人的養女是位非常聰慧的女子，而且她是此次滄海遺珠一案的受害人之一，她是鎮國將軍的獨女，原本應該在鎮國將軍府錦衣玉食、無憂無慮地長大。」
皇帝看了甄賦一眼：「聽起來，你很欣賞林大姑娘？」
甄賦低頭，不答。
皇帝也不在意，轉而問道：「那你又是如何發現，寧國府的秦氏身份有問題？」
甄賦於是將自己是如何在調查寧榮兩府違法證據的時候，發現了寧榮兩府的主子對秦氏的態度異常，又是如何從這份異常中順藤摸瓜，從營繕郎秦業處發現了秦氏身份有異，又如何聯想到了義忠親王等等，全都告訴了皇帝。
皇帝聽得津津有味，很是喜歡甄賦的敏銳：「你這般本事，只當一個探子可惜了。我記得你身上有秀才功名？為何沒有繼續參加科舉？」
相較於一個可以為他探查消息的探子，皇帝還是更喜歡能在明面兒上為他做事，為老百姓謀福祉的正經官員。
畢竟一個占據重要職位的心腹官員，能為他做的事情遠比一個探子多得多。
再者，甄賦生得這般好，即便只是放在朝堂上站著，日日看著心情也比看著那群滿臉褶子的老頭兒好啊。
甄賦卻面有苦色：「回皇上，微臣幼時發生了一些事，自此一上考場就心慌氣短，手腳冰涼，根本拿不動筆。雖有心科考，卻有心無力。」
皇帝一愣：「發生了何事？」
甄賦含糊其辭：「只是一些尋常的內宅爭鬥，陛下還是不要知道為好，免得污了您的耳朵。」
皇帝皺眉：「內宅爭鬥？」
甄賦隱晦道：「甄家家大業大，人員構成復雜，自然避免不了爭鬥。」
皇帝自己就是從奪嫡中廝殺出來的，當年還只是王爺的時候，自家後宅也發生了不少事，當上皇帝後，後宮同樣免不了明爭暗鬥，所以他從不會小覷甄賦這話背後的殺機。
此時的皇帝只是覺得甄賦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雖然對他生了惜才之心，但到底有限，所以聽了這話便沒再追問。
甄賦也沒多說，畢竟自己被人算計得斷了光明前途，並不是什麼值得誇耀的事。
皇帝又問：「聽說是你主動提出見朕？有什麼事？」
甄賦忙將榮國府想要通過婚事算計他母親的嫁妝，並已經選定了人選一事說了出來：「微臣一心報國，暫無成婚打算，但暫時又無法離開榮國府，只能懇求陛下設法讓榮國府打消這般想法。」
皇帝皺眉：「榮國府的奢靡在京城都是有名的，為何還會惦記上你亡母的嫁妝？」
甄賦抬頭看了皇帝一眼，一時欲言又止。
皇帝眉心一跳：「說說看，到底怎麼回事？」
甄賦道：「寧榮兩府為了迎接賢德妃回家省親，故而決定建造一座大觀園。只是這兩家生活奢靡無度，雖面上仍舊光鮮，內裡其實早已有了虧空。」
皇帝：「……榮國府沒錢了？」
甄賦搖頭：「並非沒錢，只是沒錢造一座讓人稱羨的大觀園。若一定要造，只怕要掏空家底，以後再不能維持如今的生活水平了。」
皇帝舒展眉頭，他就說，這些個勛貴怎可能沒錢。
太上皇與他商量後，提出省親這個主意，本就是為了探探這些個後妃娘家的底，聰明的，沒錢的，有自知之明的根本不會接這茬兒。
這榮國府……
皇帝皺眉，他沒再多想。
他看了甄賦一眼，心裡竟難得生出了幾分歉意——
因為甄賦如今遭遇的一切，全都是因為他。若不然，甄賦在金陵待得好好的，何至於遭這無妄之災？
皇帝想了想，道：「你且放心，此事我會盡快為你解決。」
甄賦松了口氣。
-
晚上用餐的時候，林如海一臉感嘆地提起了甄賦被算計的事：「榮國府現在做事是越來越不講究了，連用自家女兒的婚事去算計外孫的錢財這種事都做得出來。」
頓了頓，他視線落在旁邊吃飯的黛玉身上，眉頭皺了皺。
若是榮國府算計成功，他與夫人都沒了，黛玉必然只能住進榮國府，那到時……
林如海對榮國府的觀感降到了谷底。
賈敏比林如海更懂婚事對一個女子的重要性，是以她很早便清楚榮國府想要吃絕戶，必然只能通過拿捏黛玉的婚事來達到目的。
她對榮國府的感情早就消磨得所剩無幾，若非賈母還在，她甚至都想直接與榮國府決裂。
但即便是賈母……
賈敏想到賈母對寶玉的溺愛，以及她看向黛玉時那審視的眼神，對賈母的感情也不免沾上了幾分晦暗。
即便賈母沒有算計林家，但事情發展下去，她也必然會成為其他人的幫凶。
兩人心情受到影響，也沒了說話的興趣。
旁邊的林蔻卻一臉的若有所思：「老爺您是說，甄賦被賈老太太逼婚？」
林如海一頓：「確有此事，怎麼了？」
林蔻想到與甄賦的幾次見面，不由笑道：「沒什麼，只是覺得他若也有結婚的想法，於我而言倒是個不錯的選擇。」
嘭——
林如海手一松，手裡的碗直接掉在桌上。
「你剛才說什麼？」他錯愕地看著林蔻，懷疑自己剛才聽錯了。
林蔻笑了笑：「我這不是想成婚嗎？但母親那兒沒有什麼好的人選。若是甄賦也有成婚的打算，我倒覺得他不錯。」頓了頓，她道，「畢竟長得好看。」
林如海失語。
賈敏也是一臉震驚：「可是，可是甄賦……」
可是甄賦如今孤家寡人一個，可是甄賦前程未蔔，可是你怎麼能就在飯桌上直接說出這樣的話？
她有太多話想說了，等開口的時候，卻反倒不知道該說哪一句才好。
林蔻失笑：「林家養女和賈家外孫，從身份上還是很相配的嘛。再者，他生得好，我也生得不差，他有錢，我也有藥方，他前程未蔔，我性格乖張……」她聳聳肩，「就是可惜了，他暫時沒有成婚的想法。」
而且已經入宮找皇帝解決問題去了。
嘖，有些可惜。
黛玉抿唇失笑，眼神揶揄：「姐姐，你喜歡甄表哥？」
林蔻笑著搖搖頭：「談不上喜歡，只是覺得他應該是個不錯的成婚對像。」
林如海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你是認真的，還是隨便說說而已？」
林蔻一頓：「自然是認真的。不過，他不是進宮找皇上了嗎？皇上若能為他解決這樁婚事，他應該暫時沒有成婚的想法吧？」
畢竟他職業特殊，在明面上還沒有正式職業之前，應當不會想成婚才對。
林如海咳嗽兩聲：「他也到了該成婚的年紀。」
試著問一問還是可以的。
只是……
「你知道的，賦兒雖然十歲就中了秀才，但這麼多年過去也一直未能更進一步，雖不知緣由，但從他的選擇中便可得知，他在科舉一途大約是沒辦法再有一個好結果了。」林如海提醒，「而甄家也垮了，他更是直接被分了出來，想來也沒辦法通過其他法子入朝為官。若嫁給他，想來是會吃些苦頭的。」
林蔻卻並不在意：「這世上又不是只有科舉出仕這一條路，想要養活家人，總有其他的法子。」
林如海與賈敏對視一眼，這才開口：「若如此，我便試著問問賦兒。」
林蔻點點頭，卻沒抱太大希望。
若是有選擇，誰會放著好好的單身生活不選，非要走進婚姻的墳墓？
－
皇帝為甄賦解決榮國府算計的辦法，很快就出來了——
他直接找了忠順王爺偶遇甄賦，讓二人做出「相談甚歡」的假像，並讓忠順王爺做出對甄賦非常欣賞，透露出想要將女兒嫁給他的想法。
忠順王爺與四王八公這一勢力算是政敵，自己看中的冤大頭與政敵相談甚歡，即便因為賢德妃的存在而氣勢如虹的榮國府，也得在心裡掂量一下甄賦與忠順王爺之間的關系。
果然，在甄賦與忠順王爺偶遇之後，榮國府就暫時消停下來了。
而在甄賦接到忠順王爺的邀請，去過忠順王府幾次後，榮國府就再也沒人拿那種讓人心情不爽的眼神往甄賦身上看了。
於是事情就這麼解決了。
甄賦松了口氣，卻並未放松警惕，而是准備盡快將當年真相查出來，直接讓榮國府從京城抹除。
卻不料，他這日從外面回榮國府，門房竟提起林家有人來找。
甄賦想了想，覺得自己能這麼快地解決榮國府的麻煩，還多虧了林如海給他出的主意，於是次日便直接去了林家。
「你目前有成婚的打算嗎？」寒暄過後，林如海直接問到。
甄賦愣了下，表情狐疑：「您怎麼突然問我這個問題？」
林如海還是第一次干紅娘的事兒，表情相當不自然：「這不是我們最近正在為蔲丫頭尋摸婚事，想來想去，覺得蔲丫頭與你條件也算相配，而且你們二人知根知底，若是成婚，也沒什麼需要避諱的。」
甄賦一頓：「寇姑娘願意成婚？」
林如海咳嗽兩聲，道：「她也到了成婚的年紀，總要慢慢尋摸起來了。若遇到合適的人選，許是今年就能成婚也說不准。」
「這麼急？」甄賦驚詫，「我記得之前你們……
林如海笑道：「此一時彼一時嘛，你也知道的，蔲丫頭的身世有些問題。她之前見了鎮國將軍夫人幾次，對她觀感嗯……總之，她不想將自己婚事的主動權放到鎮國將軍夫人手上，所以決定在你們把真相調查出來之前先成婚。」
頓了頓，「即便不成婚，也得把婚事定下來。」
甄賦干的就是打探情報的工作，比林如海夫婦更清楚鎮國將軍府的事，聞言也不覺得林蔻杞人憂天，反倒覺得她嗅覺敏銳，做了對自己有利的選擇。
只是……
甄賦難免有些為林蔻感到可惜。
一旦成了婚，女子就不比在娘家的時候自由了，再想做點兒什麼也處處受限，想來他之前送給林蔻的那塊令牌，也只能放在家裡落灰了。
但林蔻的年齡，也確實有些偏大。
甄賦想了想，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林如海見他神情如常，只是眼底有幾分惋惜，便明白甄賦對林蔻即將成婚之事並無想法，雨勢也只能嘆息。
他笑了笑：「我就是問問你的想法，你若無意，只當我從未與你提過此事便可，不必將此事放在心上。我與你姑媽會盡快為蔲丫頭挑選一個合適的成婚對像。」
甄賦神情一動：「你們可有合適的人選？」
林如海愣了下，點頭：「你姑媽打探了幾個人選，據說還不錯，只是……」
他看了甄賦一眼，只是林蔻覺得你好看，所以主動提起了你。
林蔻到底是個姑娘家，她能主動提起甄賦，想來是對甄賦很有好感的，所以他與夫人才會想著先來問問甄賦的想法。
可惜……
甄賦聽了這話卻道：「不知您二位看好的都是哪幾位？您也知道，我就是負責打探消息的，您將幾位看好的人選告訴侄兒，侄兒讓人幫忙打探一下，也免得你們被人蒙蔽了去。」
「……啊？」林如海茫然，「有這個必要嗎？」
甄賦一臉正色：「當然有必要，萬一你們看中的人選表面謙謙君子，暗地卻有對女子動手的習慣呢？萬一你們看中的人選明面兒有本事，實則是個草包呢？萬一你們看中的人選面上潔身自好，實則癖好特殊呢？總是要仔細查一查才能放心的。」
林如海都被說蒙了，只能順著他的話拜托甄賦幫忙調查。
但……
等人走後，林如海意識到了不對勁兒——
這些東西，他們也能查啊？
第31章 031
林如海將此事當做笑談告訴了家人：「賦兒也是糊塗了, 其他隱秘大事我們沒辦法查出來，難道這種小事還查不出來？」
賈敏跟著笑：「許是習慣了吧？他畢竟天天接觸這些。」
黛玉卻敏銳地察覺到了什麼，忍不住轉頭, 用哪種揶揄的眼神看著林蔻。
林蔻挑了挑眉，嘴角帶笑：「父親說的可是真的？」
林如海愣了下, 點頭：「自然是真的，我也沒必要拿這種事來哄你們不是？」
林蔻笑了笑：「如果真是這樣, 之後甄賦拿到調查資料來找您, 能否告訴他，我的婚事人選都是自己挑，讓他將資料直接交給我？」
林如海有些不解, 但這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便也點頭答應下來。
賈敏欲言又止, 半晌開口道：「甄賦到底是外男, 若你們有正事交談倒也罷了，若是為了婚事人選……你們見面是不是不太好？」
林蔻失笑：「夫人放心，我心中有數。」
林如海不曾多言，賈敏卻從林蔻的態度中察覺到了什麼。
等到晚膳用完, 賈敏特意來到林蔻的院子, 問起了她的打算：「賦兒既然已經拒絕，你之前的想法便放棄了吧？」
她有些遲疑，「畢竟世人對女子的要求總逃不過一個矜持，而主動追求……幸福的女子，也少有下場好的。我這麼些年知道的，也就鎮國將軍夫人一個而已。」
林蔻一頓：「鎮國將軍夫人？」
賈敏想了想，覺得林蔻遲早會和鎮國將軍夫人相認，相認前多知道點兒關於鎮江將軍夫婦的事也沒壞處, 於是將這對夫妻當初走到一起前的「波折」說了出來。
原來一開始的時候，鎮國將軍林武並不喜歡其如今的夫人蘭蘊。
因為林武算是鐵杆的保皇黨，而蘭蘊的父親卻在當年摻和到了諸子奪嫡之中，關鍵他還利用蘭蘊母親的皇室身份做了一些不好的事兒。
林武自然不願和這樣的人家扯上關系。
二人即便參加宴會偶爾遇到，林武也只會避著蘭蘊走，全然無視了蘭蘊的滿腔情意，堪稱郎心如鐵。
而蘭蘊的父親反倒看中了林武的權勢，所以對女兒的選擇十分贊賞，並在暗中推波助瀾，為女兒偶遇林武創造機會，甚至……
做了一些不太光彩的事。
林武僥幸沒被算計成功，卻因此對蘭蘊厭惡至極，還設計讓蘭父當眾出醜，自此兩家徹底交惡，蘭父也不再試圖撮合女兒與林武，反倒開始為蘭蘊相看其他兒郎。
偏這蘭蘊情深似海，即便兩家已成仇敵，仍對林武痴心不改。
那段時間，蘭蘊為討好林武對他與他家人伏低做小，對其他愛慕林武的姑娘卻明嘲暗諷、指桑罵槐，甚至聯合與自己關系好的人孤立打壓比自己身份低的，又編造流言詆毀比自己身份高的……
總之，蘭蘊在未嫁給林武之前，幾乎已經成了整個京城的笑話。
這樣的姑娘，即便有那麼零星一兩個人覺得她深情，更多的人卻會覺得她有傷風化，腦子有病，辱沒門楣……
林武的家人自然不可能同意他娶這麼個女人進門，其母甚至放出話去，說除非她死，林武即使一輩子不娶妻也絕不會讓蘭蘊進門。
林蔻：「……都鬧成這樣了，他們到底是怎麼成婚的？」
賈敏面色尷尬：「據說是蘭蘊在一次意外中救了林將軍，並因此在臉上留了疤。因為疤痕太深不一定能完全消除痕跡，所以林武主動找到皇上請求賜婚，蘭蘊這才繞過了林將軍嫁入了林家。」
「開頭前幾年，我偶爾還會聽聞一些他們夫妻二人不和的流言，但沒幾年，因為蘭蘊出門一直容光煥發，提及林將軍時也多是甜蜜誇贊的話，她又接連誕下二子一女，府中出了一個通房連妾室也無……關於他們夫妻二人不和的流言自然便消失了，大家提及蘭蘊時，也多是羨慕感嘆。」
林蔻眼珠轉了轉：「聽起來嗯……」
有點槽多無口。
但她也不了解具體的情況，便只當這二人先婚後愛，明戀成真了吧。
賈敏說完，擔心地看向林蔻：「除了他們夫妻，我再未聽說有女子主動爭取，卻還能有一個圓滿結局的。大部分時候，她們都不能嫁給心上人，反倒會影響到之後的婚姻，因為太出格而被遠嫁出去。」
但紙終歸是包不住火的，最後的結果也總是讓人唏噓。
見林蔻不以為然，她再下一劑猛藥：「那些主動爭取的女子，最後都後悔了！」
林蔻笑了笑：「夫人放心，我並非是對甄賦情根深種，也不是非他不可。」
賈敏愣住：「那你為何……」
「我只是覺得，甄賦在百忙之中還願意替我調查你們看好的未來丈夫人選，即便不是喜歡我，對我也應該是有好感的。」林蔻嘆氣，「只是可能，這點兒好感無法讓他放棄原本的顧慮，與我成婚而已。」
甄賦顧慮重重，顯然短期內並無成婚的打算。
而他對林蔻即便有好感，但那好感也絕對沒到喜歡，甚至愛她愛到想要盡快將她娶回家的程度。
但林蔻覺得這是個機會。
畢竟……
林蔻聳聳肩：「我們彼此知根知底，對對方的人品還算信任，能成為夫妻總比盲婚啞嫁，婚後再和一個陌生人磨合好得多。萬一對方人品堪憂，豈不是一輩子都只能戴著面具過活？這也太累了。」
況且，甄賦長得也好看。
和他成婚，林蔻總不會吃了虧。
賈敏已經聽她說起過不止一次「知根知底」，隱約猜到了這兩人應該都藏有秘密，並且對彼此的秘密有一定的了解。
在這種情況下，他們在一起似乎確實比分開更好。
但……
賈敏仍有些擔憂。
-
林如海將林蔻的話告訴了甄賦：「蔲丫頭是個主意大的，她的婚事都是她自己拍板決定，你若查到資料，直接交給她便是，她會自己取舍。」
甄賦一愣：「她自己拿主意？」
林如海不懂林蔻的意思，但她既然這麼要求了，他便也這麼說了：「她是個很有自己想法的姑娘。」
甄賦頓了頓，遲疑問道：「那之前姑父問我，是否願意和寇姑娘……」
林如海笑了下，點頭：「她說你長得好看，又知根知底，托我來問的。不過你既然不願意，她也沒強求，已經決定另找合適的人選了。」
甄賦一頓，不知為何，心裡有些空落落的。
不過這點兒感覺稍縱即逝，直接被他忽視了過去：「既如此，那我查到資料便直接交給寇姑娘便是。」
他雖然不會親自去調查，但轉交資料這種事也不可能讓其他人來。
於是之後一段時間，甄賦與林蔻的見面次數便蹭蹭蹭地上漲起來，有時候一個月甚至能見上五六次。
而見面的原因，基本全是——
林如海與賈敏二人看中的合適人選，他！不！合！適！
……
甄賦：「這一個本人足夠優秀，但其父母偏心幼子，府中盛傳其父母以後不准備分家，並打算讓他一輩子養著弟弟及其妻兒。」
林蔻點頭：「這確實不是個好人選！公婆偏心眼，還不如沒有公婆。」
甄賦一頓，告辭離開。
……
甄賦：「這位公子父母和善，但身邊已有四個破了身的丫鬟，且個個都是從小伺候他長大的，勉強算得上是青梅竹馬，感情相當不錯。若你嫁進去，倒不會存在公婆問題，但只怕會被他的丫鬟聯合針對，他也不見得會站在你這一邊。」
林蔻皺眉：「竟是個色中餓鬼！還是甄表哥潔身自好，將及弱冠，身邊卻沒有一個通房丫鬟。」
甄賦眼神閃了閃，趕緊告辭離開。
……
甄賦：「這位公子不但有龍陽之好，對身邊丫鬟也動輒打罵，你嫁進去可能會被傷害，還是避開他的好。」
林蔻連連點頭，並忍不住追問：「甄表哥應該不會打女人吧？」
甄賦嚇了一跳：「當然不會，懦夫才打女認！」
林蔻失笑：「那甄表哥定然是為真英雄！」
甄賦一愣，反應過來頓時耳尖通紅，忙慌裡慌張地選擇了告辭。
……
甄賦：「這位公子倒是沒什麼不好，本身才華出眾，年紀輕輕就考中了舉人，想必要不了多久就能考中進士入朝為官。但他是原配之子，在其繼母挑撥下與其父關系惡劣，本人更是繼母眼中釘，幼時就遇到了不少危險，若無足夠的本事，只怕會有性命之憂。」
林蔻嚇了一跳：「才華前途可比不得自身性命，誥命加身也比不得平安順遂。」
甄賦看了林蔻一眼，第一次主動詢問：「你難道不想做官夫人嗎？」
林蔻驚訝地看他：「能做當然好，不能做又何必強求？只要可以夫妻和睦，即便不是官夫人也能過得開心。」
頓了頓，她看向甄賦，「做官夫人可比不得嫁美男，至少美男可以天天看，官夫人反倒要付出良多。」
她說話的時候，眼睛一直若有所思地看著甄賦。
甄賦被看得面臉通紅，告辭都來不及說一句，轉身直接跑了。跑到半路，意識到自己失禮，才又調頭回來認真告了辭。
……
為了不讓人說私相授受，林蔻與甄賦見面的時候，黛玉基本都在。
她腦子聰明，看了幾次便反應過來：「寇姐姐，你……你是在逗甄表哥嗎？甄表哥調查的那些人，真的不是故意挑出來的？」
黛玉眉頭緊鎖，總覺得其中有詐。
林蔻失笑：「你猜是不是故意挑的？」
若她不這麼問，黛玉還拿不准這個問題的答案，但林蔻這麼一問……
她還有什麼不懂的？
黛玉忍不住嗔了林蔻一眼：「所謂『此情應是長相守，你若無心我便休』，甄表哥若不願娶姐姐，姐姐另嫁一個便是了。我看姐姐對甄表哥也沒多喜歡，何至於這般謀算？」
真正喜歡一個人，應當不會這般算計對方吧？
黛玉年紀還小，不太懂這種感情，卻下意識覺得這樣不對。
林蔻失笑：「甄賦一次兩次反應過不來，三次四次也反應過來，但時間久了，查的人多了，總不可能一直反應不過來。」
他若真的一直反應不過來，那只能說明——
他要嘛實在太蠢，要嘛就是知道了在裝傻，要嘛就真的對她無意，查完就算了，從未過心。
而不論這三種情況中的哪一種，林蔻只會放棄甄賦這個人。
林蔻給甄賦的反應時間，是二十個人。
二十個一過，她就要徹底放棄甄賦，請賈敏認真為她挑選合適的成婚人選了。
但事實是，甄賦在查到第六個的時候，便意識到了不對勁兒——
林如海與賈敏對林蔻的感情不似作假，怎可能在婚姻大事上兒戲？他們為林蔻選中的未來夫婿，不說是人中龍鳳，也必然不會有太大的缺點。
但他手上的那份名單……
不是甄賦刻薄，而是這些人的缺點真的太嚇人了，有的嫁進去甚至有性命之憂。
賈敏怎可能挑中這樣的人？
而隨著調查的人越來越多，甄賦心裡的疑惑也越來越深。
出於對林如海與賈敏的信任，他覺得這事兒應該另有隱情，或者一切都是巧合；但出於對林蔻的擔心，他總忍不住想，「萬一呢？」
甄賦終於忍不住，去找了林如海。
林如海咳嗽兩聲，有些抱歉地看著他：「那個，我很抱歉。」
甄賦：「？？？」
他又去找賈敏。
賈敏：「這事兒吧，你得去找蔲丫頭。」
甄賦：「？？？」
他有些遲疑，想到這段時間與林蔻多次見面，他耳尖瞬間通紅。
恍惚間，賈敏甚至懷疑他的耳朵被燙熟了在冒煙。
她意識到這代表什麼後，不禁失笑：「這一切都是蔲丫頭提議，你不管有什麼疑惑，最好還是去問她。」
甄賦頓了頓，到底還是讓人給林蔻傳了信，自己則去了湖心亭。
林蔻很快出現在路口。
這一次，她身邊沒帶黛玉，只帶了白霜。
而白霜到了湖心亭外的石階上，便停下了腳步。
甄賦已經回過神了：「你、這、那些人是不是……」
「是。」林蔻直接承認，「我拜托太太，請她特意找的那些人。你知道的，京城不適合成婚的人挺多，但想要找到這麼多不重樣的還是挺難的。」
甄賦：「……你為什麼這樣做？」
林蔻這一次是真的驚訝了：「我們每次見面，我表現得還不夠明顯嗎？我給你吹了那麼多彩虹屁，你全當了耳旁風？」
甄賦瞬間回憶起林蔻的話，面色瞬間染上了一縷薄紅。
林蔻滿意地點頭：「這才對嘛。」
甄賦意思到她為什麼滿意，整個人瞬間：「……」
他忍不住揉了揉額頭：「婚姻大事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即便對我……那你也該請姑父姑母來探我口風，而不是……」
林蔻失笑：「我沒請老爺探你口風嗎？」
甄賦：「……」
林蔻憋笑：「怎麼沒話說了？你不記得老爺是如何探你口風的？還是忘了自己怎麼拒絕的？你這麼健忘，那我可要考慮考慮你到底是不是合適的人選了。」
甄賦心裡一慌：「沒、沒忘。」
林蔻眼裡漫上笑意，倒沒想到甄賦這麼有趣。
她咳嗽兩聲，正色道：「怎麼樣，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你有沒有對我改觀？有沒有改變想法？」
甄賦還未回神，聞言下意識問道：「改變什麼想法？」
林蔻皺了皺眉，臉上的笑容也淡了：「有沒有改變不願成婚的想法？我這樣做也算給我們彼此一個機會，既然你發現了，我們便開誠布公地談，若是你仍舊不願，此事就徹底了結了，我也確實沒有那麼多時間和你耗。」
甄賦一愣，看了林蔻一眼，心裡竟生出了幾分委屈。
明明，此事是林蔻先挑起。
林蔻看著甄賦：「你都知道我打算了，總不會還想繼續這場游戲吧？我雖然臉皮挺厚的，卻也沒厚到給人耍猴戲也不介意的地步。」
甄賦不知情，他們還能繼續接觸。
甄賦都知道所有事了，她臉皮得多厚，才能繼續當做不知道地算計他，給他吹彩虹屁，試探他的想法？
甄賦一下就慌了，有心想拒絕，但拒絕的話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他意識到了這點，心髒砰砰直跳，更慌了。
林蔻果斷打直球：「你真的對我沒有一點好感嗎？你真的一點兒也不想娶我嗎？我如果嫁給其他人，你真的不會後悔嗎？」
甄賦騰一下起身：「我、我回去再想想，等幾天給你答復！」
說完起身就走，背影匆匆，幾乎稱得上帶落荒而逃。
等人一走，林蔻立刻勾唇笑了起來。
-
甄賦剛離開不久，很快又悄悄潛回了林府。
他找到林府的探子：「你這幾天盯著林夫人與大姑娘，有什麼異動立刻告訴我。」
探子奇怪：「大人這段時間常在府中行走，夫人與大姑娘不管有什麼事難道還瞞得了您的眼睛？」
甄賦不耐煩：「讓你盯著就盯著，管那麼多做什麼？」
探子撇撇嘴，正要說話，突然想到府中這些日子的流言，再看向甄賦大的眼神頓時變得奇怪起來：「大人，夫人這段時間為大姑娘挑選的成婚人選全都不成，不會是您故意挑刺找茬吧？我懂了，您放心，夫人一旦開始為寇姑娘挑選新的成婚人選，小的必定立刻告訴您。」
甄賦：「？？？」
他有心想要解釋，但對上探子篤定的眼神，他無語片刻，到底還是放棄了解釋。
算了，反正結果殊途同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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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用膳時，黛玉發現林蔻心情極好，忍不住好奇：「今天甄表哥來找你，是不是已經知道你在算計他了？」
林蔻心情頗好地點頭：「知道了。」
「來興師問罪？」
「可能？」林蔻失笑，「不過最後他可能忘了，什麼也沒說就跑了。」
「跑了？」
黛玉愣住，半晌狐疑地看向林蔻：「跑了，還是逃了？別是落荒而逃吧？甄表哥這麼不堪一擊嗎？」
林蔻看了黛玉一眼：「這不是理所當然嗎？」
黛玉一怔，斜睨了她一眼：「姐姐你可真是……難怪甄表哥招架不住。」
林蔻全不在意，反倒勾了勾唇。
賈敏在旁邊聽著，也生出幾分好奇：「賦兒已經答應了？」
林蔻正色起來：「暫時還沒有，他說要回去想想。我決定先等兩天，若是不行，夫人便直接為我挑選其他人吧。」
頓了頓，她笑道，「不過他答應的可能性應該挺大，夫人未必有這個機會。」
賈敏一愣，瞬間笑了：「我倒真希望沒這個機會呢。」
-
甄賦回去輾轉反側，愣是大半夜都沒睡著。
他干脆從床上起來，准備出門逛逛。
甄賦住在梨香院旁邊的小院子，獨門獨戶，還有一扇直接開在牆上的小門，可以從小門直接離開榮國府。
而薛家住的梨香院也是如此，只是比甄賦這個小院兒更大一點。
兩個小院緊挨著，甄賦偶爾還能聽到隔壁的動靜。
今日也是如此。
他剛來到院牆附近，便聽隔壁傳來兩個小廝的聲音。
「大爺也到了成婚的年紀，聽說夫人托了太太，想請她幫忙尋個門當戶對的好姑娘。」
「門當戶對的好姑娘可難找，在這京城，官員到處都是，商戶可少見。」
「誰說一定要娶商人之女了呢？就比如咱家姑娘，不也和寶二爺有個什麼金玉良緣？咱家這麼有錢，難道還娶不得小官之女？指不定，還能娶一個大官之女呢！」
「大官之女？可是有眉目了？」
「這榮國府不是有一門親戚姓林的？他家有個養女，原也是商戶出身，與我家大爺也算相配。只要太太……」
嘭——
甄賦一腳踹到牆上，將那牆角說話的小廝嚇得夠嗆，忙屁滾尿流地跑了。
說閑話的人沒了，甄賦的心情卻受到了影響。
他不禁回想起林蔻之前問他的問題，「我如果嫁給其他人，你真的不會後悔嗎？」
甄賦摸著盈滿怒氣的胸口，心裡已經有了答案。
會的，林蔻若真的嫁給了其他人，他絕對會後悔！
第32章 032
甄賦也不是個磨蹭的人, 既然已經發現了自己並不想錯過林蔻，對林蔻成婚一事的態度自然來了的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他恨不得立刻去請媒婆上門提親。
但甄賦很快想到一件事——
他當初請皇上幫忙打消榮國府以婚事算計自己的想法時，曾說過自己短時間內並不想成婚。
雖然皇上可能知道那只是他的托詞, 但自己改變想法的時間也太短了，皇上若是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從別人的嘴裡知道了自己在面見皇上後, 不到兩個月就與訂了親，皇上心裡難說會不會有疙瘩。
於是他找到忠順王爺, 請他幫忙同皇上解釋一二。
忠順王爺作為解決榮國府算計的人, 對甄賦入宮時和皇上說的話自然有所了解，是以他在聽說甄賦這麼快就要成婚的時候，也有些吃驚：「你之前不是說, 暫時不想成婚？怎麼這麼快就有了成婚對像？」
頓了頓，忠順王爺皺眉, 「可是榮國府那幾個混不吝的, 見我這些日子沒怎麼見你，又將主意打到你身上了？」
甄賦趕緊解釋：「並非如此。在下只是對戶部尚書林海、也即是在下姑父的養女一見傾心，有心求娶。但之前在皇上面前誇下海口，如今不過短短時日就改了主意, 難免讓人誤會, 希望王爺能將此事轉告皇上。」
並替他美言幾句。
忠順王爺一頓：「林海？倒也不錯，至少林海是個忠君愛國的，不似賈家那些個混賬東西，整日招貓逗狗沒干正經事兒也就罷了，還欺男霸女、強占民田、放印子錢……嘖，這樣也好。」
甄賦笑了笑，沒有多言。
忠順王爺可惜：「我瞧你不錯，據聞十來歲就中了秀才, 未來必然能在朝廷占有一席之地。原還想將我女兒嫁給你，如今卻是不成了。」
甄賦忙道：「郡主千金之軀，郡主必然是要嫁給京城最出眾的兒郎，豈是我等微末草芥配得上？」
忠順王爺笑了笑，沒再多說，而是道：「你放心，我明日正好要入宮一趟，到時定會向皇上轉達你的話。皇上知道你成婚，必然只有高興的份兒，不會生你的氣。」
甄賦這才放心。
但這並不算完。
皇上這邊的隱患解決了，他卻還不敢立刻找人提親。
畢竟，他的情況實在有些復雜。
甄賦來到林家，與林蔻見了面。
許是心裡對林蔻有了想法，原本與她見面也十分坦然的甄賦，此刻卻總覺得哪哪兒都不對，對上林蔻的時間甚至想要逃跑。
而林蔻在注意到甄賦通紅的耳垂後，心裡也大致猜到了他的來意：「是上門求親的？」
甄賦嚇了一跳，趕緊解釋：「不不不，也不對，是……」
好一會兒，他終於整理好語言，開口道，「在下確實有了上門求親的想法，只是找人上門提親之前，有些事必須讓你知道。」
林蔻偏頭看他：「你的基本情況我都了解，還有什麼是我不知道的？」
無論是甄賦母親早逝，還是父親被抓流放，兄長不睦，將他趕出了甄家，乃至於他一上考場就心慌氣短的毛病，林蔻都知道。
總不能，是他血滴子的身份吧？
甄賦深吸一口氣：「雖然你之前說過，對能不能當官夫人並不在意，但我還是有必要鄭重地再告訴你一次，我這一輩子，估計都沒辦法再上考場了。」頓了頓，「或者說，是一輩子都沒辦法再拿起書本了。」
林蔻先是點頭，而後意識到不對：「一輩子都沒辦法拿起書本是怎麼回事？你不是一上考場就心慌氣短，怎麼變成拿不起書了？」
甄賦不願明言，只是含糊道：「小時候發生了一些事，導致我一想到科舉就心慌氣短、冷汗直冒。所以一旦碰到與科舉有關的書籍，也會產生一些不好的反應。」
林蔻有心想問，但一抬眼，就發現了甄賦眼裡的痛恨。
大約，此事背後涉及到了什麼隱秘和傷疤，他不願開口，自己也不好追問，免得讓他回想起不愉快的記憶。
於是林蔻轉了話頭：「我之前就和你說過，我對當官夫人沒什麼執念。嫁給一個當官的，並不如嫁給一個好看的更讓我覺得高興。」
甄賦：「……」
雖然覺得林蔻這般看重外表不太好，但……
果然，他還是很高興的。
幸好他生得好，甄賦心中想到。
-
這次談話後不久，甄賦與賈母說了一聲，便直接找了一個媒婆到林家提親。
因為甄家被抄，甄賦並未從甄家拿到錢財，手上所有的銀錢都來自於母親的嫁妝與當年甄家還在時攢下的私房。
這筆錢不算特別多，但置辦一份上得了台面的聘禮還是綽綽有余的。
——不然，榮國府又怎會盯上甄賦？
這日，媒婆帶著聘禮敲鑼打鼓地來了林家，一應納采所需全都預備地妥妥當當，甄賦甚至還親自到郊外打了一對活雁，可以說誠意十足。
林家也沒有為難人的想法。
雙方一番交談後，納采便順利結束了。
因為不知道血滴子何時能查明真相，林家自然希望林蔻與甄賦能盡早成婚。
於是原本可能拖個一兩年的婚禮流程，最後只用了不到半年，便走得差不多了，只等最後一步，成婚就好了。
眼瞧著甄賦與林蔻的訂婚進行地這麼順利，榮國府內不少人都生了不好的心思。
尤其是聽說吳貴妃、周貴人並其他妃嬪家的省親別墅進展順利，位分更低的周貴人家更是只剩下收尾，那省親別墅就能建好了，榮國府眾人如何不急？
他們有地，有人才，有規劃，偏偏在錢這上面露了怯。
而他們相中的錢袋子，一個林家，一個甄賦，如今卻走到了一起，讓他們完全沒了機會。
委實可恨！
偏偏他們還不能做什麼。
因為甄賦與忠順親王關系極好，甄賦在納征時請去林家的兩位女性長輩，竟不是榮國府的人，而是忠順親王從宗室中找來的皇家人。
一位郡主，一位郡王妃。
可以說給足了林家面子，同時也讓如榮國府一般別有用心的魑魅魍魎不敢造次。
下聘之後，甄賦便托人在林家附近買了一棟宅子當做新房。
成婚當天，甄賦家雖然沒來多少客人，但因為忠順王爺及他帶來的一些皇室宗親，場面倒不會顯得寒磣，反倒讓不少過來參加婚禮的人覺得驚喜又意外。
林蔻還擔心婚禮會出問題，特意在婚禮前許了願。
但許願失敗了。
要嘛當天婚禮會出現難以改變的大事，要嘛當天根本就不會出意外。
想到自己與甄賦的身份，林蔻只當是後一種。
但……
就在成婚當天，甄家不請自來。
又因為有人想要與林如海搭上關系，身份卻夠不上，便轉頭弄來了一份甄賦這邊婚宴的請柬。
其中，就有鎮國將軍獨女林瑩的丈夫一家。
林瑩夫婦一起前來，不久，林瑩便跟著丫鬟去了後院，與女眷們坐到一起。
然後，林瑩便與甄家的女眷見面了。
甄家的女眷幾乎傾巢出動，全都來了甄家，年輕的晚輩倒只是隱隱覺得她眼熟，甄家那幾位夫人卻幾乎是在見到林瑩的瞬間騰一下站了起來。
不但站了起來，一個個還目瞪口呆，嘴裡喃喃喊著「義忠親王」、「表姑娘」等字眼。
表姑娘沒什麼奇怪的，「義忠親王」四個字在這京城可是禁忌一般的稱呼。
所有女眷嚇傻了，簡直恨得直接衝出甄家。
忠順王妃立馬站到門口：「諸位，本王妃之前仿佛聽到了什麼不該聽到人？為了防止等會兒有人離開，剛才說話的幾位……」
有人悄悄開口：「金陵甄家的人，北靜郡王妃的娘家。」
忠順王妃衝著說話那人點了點頭，這才轉頭看向幾個甄家人：「幾位甄夫人，以及這位……」
「鎮國將軍的獨女，丈夫是五品戶部主事。」
忠順王妃笑著開口：「幾位，跟我回府一趟？」
林瑩都懵了：「王妃殿下，我什麼也不知道啊。我只是跟著夫君過來參加林尚書女兒的婚禮，與這幾位甄夫人、甄姑娘也並不認識，根本就不知道他們為什麼會一見到我就反應這麼大。」
忠順王妃態度強硬：「若是誤會了林夫人，本王妃日後定當親自上門賠禮道歉。但如今，林夫人還是跟著本王妃走吧？」
林瑩急了：「今日可是甄公子與林尚書獨女的大喜之日，您在婚禮上貿貿然帶走這麼多客人，是准備和林尚書家結仇嗎？」
當今登基後，忠順王府的人在京城幾乎可以橫著走。
忠順王妃過慣了這樣的日子，對得罪林如海還真不怕，但她想到王爺對甄賦的態度，不免遲疑起來。
頓了頓，她叫來身邊丫鬟：「你去找王爺，將這邊發生的事告訴王爺，請他派幾個人在甄家附近守著，等會兒婚禮結束後，將所有甄家人，以及這位林瑩林姑娘……」她看了林瑩一眼，「還有她的丈夫全都帶回王府。」
丫鬟領命，轉身就跑了。
甄家人終於意識到她們剛才到底說了什麼，一個個眼神呆滯，幾乎想要回到過去將那個胡言亂語的自己打死。
她們剛才都說了些什麼啊？！
想要逃，但忠順王妃的視線如芒刺背，逃跑的想法剛升起來就被自己掐滅在了心底。
不久，婚禮開始了。
男賓那邊氣氛如常，個個面帶笑意，讓人一看就知道這家人有什麼大喜事。
女眷這邊卻一個個如喪考妣，與男賓那邊完全不是一個畫風。
林瑩心中惴惴不安，時不時抬頭看一自己的丈夫，卻又在丈夫察覺到有人注視自己看過來的時候立刻低下頭，眼裡滿是恐慌。
男賓那邊受到女眷這邊的氣氛影響，原本的喜悅也打了折扣。
但好在，他們慣會做戲，新娘進門後，一個個的臉上瞬間盈滿了笑容，讓人完全察覺不到半點兒不好的情緒。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
一直到婚禮結束，林蔻都沒察覺到不對。
次日，忙了大半個晚上的甄賦天不亮就醒了，他見林蔻還在睡，特意又閉上眼睛准備陪林蔻再睡一會兒。
誰知屋外突然想起一陣蟬鳴——
這是血滴子的暗號。
甄賦立刻睜開眼睛，小心地為林蔻掖好被子，便准備起床。
林蔻瞬間睜眼：「你這麼早起來干什麼？」
甄賦被嚇了一跳，趕緊開口：「有人在叫我，應該是出了什麼事，我得去看看。」
林蔻點點頭：「你忙完了記得回來陪我睡覺。」
甄賦一頓，哭笑不得地點點頭。
解除警報，林蔻很快又睡了過去。
甄賦則躡手躡腳地打開房門，將門輕輕關上後才順著蟬鳴找到了一個蹲在自家牆邊的大樹上的同僚。
他有些不高興：「我新婚，請了假的！」
即便是全年無休的血滴子，也沒有新婚次日還要工作的吧？他可是請了三天婚假的！
同僚也知道自己在新婚次日上門不地道，但他也沒辦法啊：「你當我想來討嫌？這不是你昨日成婚，釣出來幾條小魚？」
甄賦皺眉：「我的婚禮還能釣魚？」
同僚同情地看了他一眼：「釣出來的那幾條魚是甄家的，你畢竟是甄家人，我來找你一是因為此事是你負責，二也是想讓你早做准備，免得到了老大面前一問三不知。」
但甄賦是真的什麼也不知道：「甄家還與滄海遺珠的案子有關？我在甄家生活了快二十年，我怎麼一點兒也不知道？」
同僚聳肩：「這就要問你自己了。」
甄賦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忙和同僚道了聲謝，然後便和他一起離開了屋子。
甄賦的上司姓胡，與甄賦這種純探子不同，他的上司還是正經科舉出來的進士，只是在皇上上位前卷進了奪嫡之中，被人當成了炮灰，眼瞧著一輩子的前途都完了，這才接受了皇上的招攬，成了血滴子的一員。
而因為甄賦學識不錯，這位胡大人向來待他比其他人更多了幾分重視。
平日見到甄賦不說笑臉相迎，至少也不會鐵青著一張臉。
但今日……
甄賦對上胡大人失望的眼神，忍不住在心裡嘆了口氣——
他今日只怕不能回家陪林蔻睡回籠覺了。
胡大人要知道甄賦心裡的想法，怕不是要一巴掌拍在他臉上。
但好在，他不知道。
甄賦走到胡大人面前：「胡大人，卑職來晚了。」
胡大人看了他一眼，深吸一口氣：「沒事，我理解，新婚夜剛過去我就讓人把你叫過來，確實有些不近人情。」
他頓了頓，又道，「但現在的情況是，我不在今日把你叫來，你下次指不定就要被皇上叫過去問罪了。」
甄賦皺眉：「這麼嚴重？甄家直接參與到了案子中？」
胡大人欣慰地點點頭：「他們不但直接參與進了案子當中，還是其中『義忠親王女兒』的保護人。」
「義忠親王的女兒？」甄賦驚訝，「兩位殿下的身份已經查清楚了？」
胡大人搖頭：「哪兒那麼容易？若非你夫人與蘭蘊的相貌足有五分相似，秦氏的五官又著實與兩位王爺沒有半點兒相似之處，她們四人的身份只怕更難分辨。但這兩位殿下的父親是親兄弟，相貌……
胡大人狠狠地嘆了口氣，心裡憋屈地不行。
此案剛被發現不久，他們血滴子就把四個姑娘中的其中兩個的身份查清，可如今都過去大半年了，另外兩位的身份卻還是一頭霧水，這個結果如何不讓人感到挫敗？
甄賦反倒沒怎麼受到影響——
畢竟，他在江南潛伏了好幾年都沒找到賬本兒，若非林蔻，他只怕到現在都還想不到賬本兒不是物件兒而是一個人。
他的耐心早就被鍛煉出來了。
甄賦想了想，問道：「那甄家保護的，到底是哪一位姑娘？我夫人，還是妙玉？」
四個姑娘兩位在江南，兩位在京城，甄家雖然既不在姑蘇，也不在維揚，但所在的金陵與維揚、姑蘇都很近，為哪一個提供保護都說得通。
胡大人經歷了那麼多風雨，很快就調整過來：「你覺得呢？」
甄賦眼神黯了黯：「是妙玉吧？我夫人小時候受了很多苦，甄家若真是保護她的，也太失職了。甄家對義忠親王還是挺忠心的。」
胡大人頓了頓，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確實是妙玉。」
甄家以妙玉父母世交的身份出現，對妙玉說，她的父母因為被義忠親王逼宮一事被砍了頭，為了避免她受到牽連，才將她送到了甄家。
但她幼年體弱多病，找了好些個替身代她出家都沒用，最後只能讓她自己進入寺廟帶發修行。
不過即便進入了寺廟，甄家也從未虧待了她。
妙玉的日常用品一部分來自甄家，一部分來自義忠親王的其他殘余勢力，還有一部分則來自於義忠親王遺留的財產。
有錢，又有甄家照拂，妙玉倒是沒吃什麼苦。
但……
甄賦心情非常不好：「我從不知道有這麼一個人。也許是因為我母親早逝，也許是因為我母親只是榮國府的庶女，又是父親的繼室，我在甄家並不受重視，也沒辦法接觸到太多訊息。」
「其他事我好歹知道該怎麼去查，甄家人似乎從未特意去過姑蘇蟠香寺。」
胡大人想了想：「若真如此，甄家人應當每次都是趁著去姑蘇辦其他事的時候去探望妙玉。也只有這樣，你才會從未察覺到有這麼個人存在。」
畢竟甄賦在甄家生活的時候，極少有機會跟著長輩外出。
那次前往維揚，還是他第一次離開金陵。
胡大人確定甄賦並非故意隱瞞，也不是蠢到沒發現甄家人的異常後，也放心了一些：「既然知道甄家人是當年案子的知情者，此事也算有了突破。就是……」
胡大人想到至今還關押在王府的甄家人，腦袋真是一抽一抽地疼。
他們原本想的是暗中調查，一來此案涉及到的人大多身居高位，甚至牽扯到了皇家，沒辦法放到台面上來說；二來等真相調查出來後，兩位殿下完全可以暗中認回身份，到時候也不至於鬧得滿城風雨。
可忠順王爺夫妻直接抓人，事情就沒那麼容易低調了。
甄賦也想到了這點：「可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我們也只能將錯就錯了。甄家人已經被忠順王爺抓了回去，那另外幾個知情人是不是也能抓了？」
「誰？」
「寧榮兩府幾個不成器的男人，秦氏的養父秦業，還有……」
「還有？」
甄賦皺眉：「鎮國將軍與鎮國夫人，這二人中必然有一個當年事件的知情者。也許不知道全部，但絕對知道一部分真相。林文林武兩兄弟的女兒都被換了，這可不像是一個人能做到的。」
「換我夫人的應當是錢氏，但錢氏的女兒又是誰換的？」
胡大人連連點頭：「你說得對。」
既然事情已經被忠順王爺夫妻鬧開了，他們也只能把案子放到台面上來查了。
甄賦只是探子，沒辦法查案，胡大人便直接讓他回去了。
甄賦領命告退。
臨走前，他多提了一句：「大人可以重點調查一下寧國府的賈珍，他對秦氏有不軌的想法，必然知道秦氏不是義忠親王的女兒。問他，至少能知道秦氏是怎麼成了秦業養女的。」
林文的女兒，亦或者林武的女兒，反正絕不可能是兩位王爺的女兒。
不然，他絕對不敢對秦氏生出那種想法。
胡大人大驚失色：「秦氏不是他兒媳嗎？他怎麼敢？！」
甄賦一臉厭惡：「寧榮兩府從根子就爛了，賈珍更是其中翹楚，他做出什麼都不讓人意外。」
胡大人差點兒沒吐出來。
這都是什麼玩意兒！
因為太過惡心，胡大人在審賈珍的時候，特意用了重刑。賈珍可不是硬骨頭，沒多久就招了——
「秦可卿是林文的女兒！是林文親手換的孩子！」
第33章 033
秦可卿是林文的女兒這件事不奇怪, 甄賦他們早就弄清了秦可卿與林蔻的身份。
但林文親手換孩子這件事，可就讓人驚訝了。
而顯然，賈珍不至於在這件事上作假。
因為也只有這樣, 才能說通賈珍為什麼敢對秦可卿起了不好的心思——
因為林文是罪臣，因為林武不知秦可卿身份, 也因為換人的正是林文自己，是他自己將自己的女兒當成了棄子。
賈珍看著滿屋子的刑具, 已經想不起自己剛進來的時候是如何囂張的了：「林文雖然不成器, 但對殿下最為忠心，本身又不起眼，所以殿下在逼宮前為以防萬一, 就將自己與外室生的女兒交給了林文，囑咐他一旦失敗就將女兒送到金陵交給甄家。」
「事敗後, 林文不放心, 想要要給殿下的女兒找一個替身以防萬一。」
「他沒和我們商量，自己就把殿下的女兒與他的女兒換了，然後將自己的女兒送去了金陵。」
胡大人只覺得他胡言亂語：「既然送去了金陵，她又為何去了養生堂, 又為何被秦業收養, 成了秦業的養女在京城長大？你又怎會讓自己的獨子娶了林文的女兒？」
賈珍嚇了一跳，趕緊辯白：「秦業膽大包天，想要將其他王爺的女兒偷出來給殿下的女兒當替身，並且最後成功了……」
他小心地瞄了眼胡大人，見他並未生氣，這才放心繼續開口，「秦業雖然把人偷出來的，卻也不敢對她太壞, 叔祖父與父親作為知情者，也擔心事情敗露後被皇上清算，所以就想著，提前給那位不知是哪一位王爺的女兒與我的獨子定親。」
作為那位王爺的女兒的夫家，皇上清算的時候總不會太嚴苛，若他們對那孩子好一點兒，事發後她指不定還能為賈家求求情……
胡大人聽出賈家打算，氣得又把賈珍暴揍一頓：「一群厚顏無恥之徒！」
賈珍被打得鼻青臉腫，不敢再多說什麼。
胡大人平復了一下心情，這才開口問道：「還有呢？你還知道什麼，全說出來，不然要你好看！」
賈珍連連點頭：「我之前只當姑蘇蟠香寺的妙玉是林文的女兒，林文寵妾帶走的那個孩子才是義忠親王的女兒。但當年叔祖父去世，我與隔壁兩位叔叔一起扶靈柩回金陵的時候，曾去蟠香寺看過妙玉，總覺得那妙玉的眉眼間與殿下有幾分相似。」
「我嚇了一跳，立刻去找錢氏，卻得知她剛回維揚不久就沒了，而她的女兒瞧著不但與殿下無半分重合，反倒與林文的樣貌相似。我以為是兩個孩子回到江南後，不小心弄混了，就沒多管，只讓甄家對妙玉更好些。」
「因著這事兒，我心裡總有些疑慮。等到秦可卿入門，我發現那秦可卿與殿下著實不像，反倒與林文寵妾的樣子足有□□分相似，我這才明白秦可卿才是林文的女兒。」
胡大人一頓：「妙玉是義忠親王的女兒？」
賈珍連連點頭：「雖然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但秦可卿與妙玉的身份絕對不錯。」
胡大人冷冷地看著賈珍：「那錢氏當年帶走的孩子是誰你沒想過？秦業當初從某個王府偷出來的孩子又去哪兒了，你也沒調查過？」
賈珍嚇了一跳：「這這這，此事我本也只是道聽途說，根本就不知道內情，許是那秦業又瞞著我們做了什麼呢？我只要知道殿下的女兒好好的不就行了？」
胡大人一腳把人踹到了地上：「都什麼玩意兒！」
等確定從賈珍這兒挖不出其他消息了，胡大人又去審問秦業。
誰知他將秦業打了個皮開肉綻、哀求連連，那秦業還是只認了自己用一個死嬰從忠順王府換了個剛出生的女孩兒出來的罪名，而除此外的所有事，他都跟個睜眼瞎子似的完全不知道。
甚至於，他至今還認為秦可卿是義忠親王的女兒。
因為他從未見過錢氏。
胡大人將秦業打了個半死，他都仍是這套說辭。
甄家也審無可審，因為他們一直將妙玉當做義忠親王的女兒，從未懷疑，中間也沒發現過其他不妥。
至於他們為何見到林瑩會失態——
一來因為林瑩比妙玉更像義忠親王，二來也因為林瑩極似義忠親王的那個外室，也即是甄老太太丈夫的某個庶女的女兒。
但其他事？甄家人一概不知。
胡大人只能將希望寄托在鎮國將軍夫婦的身上了，除了他們，胡大人暫時也不知道還能找誰了。
而因為接連抓了好些個位高權重的人，此事基本已經瞞不住了，若是他們再不能給出一個結果，所有參與了這次案件調查的血滴子，只怕都要吃瓜落。
鎮國將軍夫人比秦業還茫然，她不但什麼也不知道，也從未參與任何事。
雖然沒有對她用刑，但胡大人能感覺到她沒說謊。
那就只能等鎮國將軍了。
然而鎮國將軍是從戰場上拼殺出來的，一身煞氣比胡大人還濃烈，即便刑具上身眉眼也無半點兒變化，胡大人根本就撬不開他的嘴。
但胡大人能感覺到，鎮國將軍是知道些什麼的。
事情就這麼僵持下來。
而此時，距離甄賦與林蔻成婚也已經過去兩個月了。
但因為這事兒，甄賦每日在外忙碌，每天晚上回來的時候都已經是深更半夜，林蔻早已睡下了，而每天天不亮，甄賦就要離開家去追查其他線索。
與林蔻的相處時間，甚至還比不上沒成婚之前。
林蔻倒是完全不介意，只要吃飽喝足，她完全可以自得其樂，實在覺得無聊了，她還能到不遠處的林家串門兒，完全不覺得有什麼。
甄賦卻總覺得愧疚，認為自己對不起她。
林蔻將他的愧疚看在眼裡，見勸不動他，便在某天晚上特意不睡覺等他回來，而後問道：「你和我說說看這位鎮國將軍的為人，我聽了不少鎮國將軍夫人的事跡，對這位鎮國將軍倒是不怎麼了解。」
甄賦想了想，道：「鎮國將軍家的情況倒是與姑父家頗為相似，但他父親不如姑父的父親得皇上看重，爵位三代之後就沒了。沉寂一代後，鎮國將軍橫空出世，他年少時自己跑去參軍，並靠著自己的本事一刀一槍地攢下了軍功，獲得了如今的地位。」
「他性格不算很好，而且聽說有些重男輕女，對兩個兒子極為看重，幾乎走哪兒帶到哪兒，也早早開始為兩個兒子鋪路。對唯一的女兒卻很是冷淡，在女兒定親的時候似乎還和她大吵了一架，之後女兒家人，他還勒令兩個兒子不得背她出嫁，當時場面很是難看，後來還是鎮國將軍夫人的娘家侄兒出面，背著他女兒上了花轎。」
林蔻一頓，突然很慶幸自己選擇在認親之前成婚了。
不然認回這樣一對父母，委實讓人頭禿。
甄賦卻又道：「不過據其他血滴子的調查，事實真相可能並非如此。鎮國將軍很可能是因為鎮國將軍夫人對兩個兒子太過冷淡，又對女兒太好，從而想要對兒子更好一點。至於他女兒成婚那件事……聽說是因為他女兒與如今的丈夫先私相授受，他覺得那人人品敗壞，所以不願讓女兒嫁過去，但他獨女堅持，所以……」
林蔻眨眨眼，覺得有些難了。
想了想，她試探著開口：「要不你試著和鎮國將軍提一提我的事？我總覺得，以你口中的鎮國將軍的性子，不太可能對女兒太過冷淡。即便不同意女兒出嫁，也不可能制止兩個兒子背她出門，這簡直像是想要與女兒徹底鬧翻。」
「你說有沒有可能，鎮國將軍已經提前發現了女兒不是真女兒？」
甄賦一頓：「有可能。」
畢竟連賈珍那樣的草包，都能通過幾個孩子的相貌發現一部分真相，沒道理鎮國將軍卻發現不了自己的女兒與自己、妻子二人的相貌大相徑庭。
甄賦趕緊起身：「我真就去找胡大人。」
說完轉身就走，林蔻甚至都沒來得及攔住人。
胡大人得知這個猜測，也覺得有理：「之前只是聽說鎮國將軍對女兒並不好，所以下意識覺得告訴了鎮國將軍他親生女兒的情況，他也會不為所動。但你這個猜測，倒是有了另一個可能。」
甄賦忙解釋：「這是我夫人提出的猜測。」
胡大人大笑：「夫妻本是一體，她提出的猜測與你提出的又有什麼分別？」
說完便帶著甄賦去見鎮國將軍。
因為鎮國將軍往日的軍功，以及並無他參與了這次案件的證據，所以除了第一天外，胡大人等人並未給他用刑，甚至還單獨為鎮國將軍准備了一間牢房，給了他最好的待遇。
當然，鎮國將軍並不領情就是了。
見到胡大人，鎮國將軍的表情瞬間拉了下來，其眼神本就凶悍，看向胡大人時更是嚇人。
胡大人停住腳步，停頓片刻才再次上前。
「林將軍，您怎麼還油鹽不進呢？這麼長時間，你對此事是否半點兒不知情我們彼此心知肚明。」胡大人嘆道，「我知道您心有顧慮，但以太上皇與皇上對您的看重，以您這些年來的軍功，只要您沒有殺人，您又能受到多大影響呢？難道，您就不想想自己流落在外的女兒嗎？」
一直對胡大人的話毫無反應的鎮國將軍睫毛顫了顫，似乎有所意動。
即便他很快就恢復了冷靜，卻還是被一直盯著他的甄賦看在眼裡。
甄賦想了想，上前一步：「林大人，如果我們沒弄錯的話，您的女兒應當是我前不久剛成婚的夫人。嚴格算來，我好似應當叫您一聲岳父。」
嘎吱——
鎮國將軍的凳子被他蹬得移了位，凳子腿兒與地板摩擦出了刺耳的聲音。
這種聲音難聽至極，還會讓人感到牙酸痛苦。
但在此時此刻，落在胡大人與甄賦耳中，卻是如此的美妙，讓人恨不能立刻原地起跳。
甄賦再接再厲：「我夫人剛出生就被您弟弟的妾室錢氏帶回了江南，但她早逝，於是我夫人被錢氏的兄長接回了錢家。可錢家接回她並非好心，而是看中了她的相貌，想要將她培養出來送人。」
林武猛地抬頭，不敢置信地看著甄賦。
甄賦只當沒看見，又道：「她在錢家不但是被打罵長大，長大後更是因為與當地審美全然不同的身材而引來不少閑言碎語，她為此節食，甚至險些餓死。若非被人救下，她只怕已經……」
「後來還是林尚書的夫人在一次宴會上遇到了她，因為她說手上有幫人懷孕的房子，所以才被林夫人帶了回去……」
林武再也忍不住了：「她真是我女兒？」
甄賦看向胡大人，得到他首肯後才點頭：「以我們的猜測，我夫人與林瑩應當是被錢氏互換了身份。如果您能保證在錢氏換人之前，我夫人一直沒被人換過的話，那她應該就是您的女兒。」
頓了頓，他補充道，「我夫人與您、您夫人的相貌都有相似之處。」
鎮國將軍原本強撐的淡定瞬間崩塌，他深吸一口氣，似乎是做了什麼決定，這才開口：「此事確實與我有關。」
說出這句話後，林武一下就打開了話頭。
他想了想，道，「義忠親王逼宮前幾天，林文突然從外面抱回來一個嬰兒，還因此與弟妹、錢氏分別大吵了一架。我當時不知那孩子的身份，只當那孩子是他與外面的女人所生，畢竟他這個人做事……」
想到林文拐帶錢氏私奔的醜事，林武眉心直跳。
緩了緩，他才開口：「但義忠親王事敗後，林文表現得太過慌張，他還想將那個嬰兒送去江南，我又不傻，當然察覺到了那孩子的身份有異，立刻就派人調查去了。」
「一開始只涉及到義忠親王女兒的時候，我沒打算隱瞞這事兒，我調查清楚了那孩子的身份就想著告訴皇上，至於皇上如何對這孩子也是皇家的事兒，與我一個臣子沒什麼關系。」
「但在調查那孩子身份時候，我發現了另一件事，他們從忠順王爺的府上偷了一個孩子出來，並打算將忠順王爺的女兒留在京城當做義忠親王女兒的替身，反正相貌相似，事情敗露後推出來也不會有人懷疑。」
「若只是保護義忠親王的女兒，我告訴皇上當然沒問題，但涉及到偷竊忠順王爺的女兒給義忠親王的女兒當替身……」
林武苦笑：「當時皇上正因為義忠親王的逼宮震怒，若此事揭發出來，哪怕我為軍功赫赫，也無法保證林家不受牽連。」
「我就瞞了下來。」
「我曾想過將忠順王爺的女兒換回去，但秦業當時是用一個死嬰換的，一開始也根本沒人察覺不對。忠順王爺知道女兒被換，還是那孩子的母親看過屍體後發現不對，揭發出來的。」
「若我在忠順王爺察覺之前把孩子送回去，此事就瞞不住了。」
「但我也沒想讓忠順王爺的孩子離家人太遠，更不想事發敗露後讓那孩子為別人頂罪，所以我在林文將孩子送出京城後將兩個孩子換了。」
胡大人一頓：「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對？」
甄賦看向林武：「林將軍，你是說，你將林文送出京城的那個孩子與秦業的養女換了身份？」
林武一愣，點頭：「有什麼不對嗎？」
「當然不對！」胡大人氣急，「林文送出京城的那個孩子根本就不是義忠親王的女兒，你換錯了！」
林武愣住：「不是義忠親王的女兒？那是誰的女兒？」
胡大人正要說，卻突然發現腦子裡一片漿糊，一時間竟根本理不清整件事到底怎麼回事。
甄賦趕緊拿來紙筆，當著兩人的面開始寫起來。
「已知，一共有四個女孩兒的身份被換了。分別是林將軍您的女兒，您弟弟林文的女兒，義忠親王的女兒，以及忠順親王的女兒。對吧？」
胡大人與林武不約而同地點頭。
甄賦繼續：「林將軍的女兒我們用甲來代替，林文的女兒是乙，義忠親王的女兒是丙，忠順王爺的女兒是丁。」
「首先，義忠親王將女兒丙交給林文，林文為了保護這個孩子，將丙與自己的女兒乙互換；」
「然後是秦業將丁用死嬰換了出來；」
「這時候，林將軍得知了丙和丁的身份，出於種種顧慮，決定將丙和丁互換。但是呢，乙和丙其實已經被林文先一步互換了，所以林將軍您互換的其實並不是丙和丁，而是乙和丁；」
「所以乙丙丁三個孩子，在這個時候分別在乙在秦家、丙在林家、丁在甄家。」
「但錢氏出於某種目的，想要將自己的女兒乙與林將軍的女兒甲互換，但因為乙早已被換了兩次，所以錢氏最終是將丙和甲換了。而錢氏也許是擔心二人身份暴露，所以又帶著甲離開了京城。」
「於是最後的結果是，甲以林文女兒的身份被錢氏帶去維揚，成了我的夫人林蔻；乙以忠順親王女兒的身份被秦業撫養長大，成了秦可卿，並在成年後嫁給了寧國府的賈蓉，如今住在寺廟；丙以林將軍女兒的身份留在林家，成了林瑩，並已經嫁人生子；丁以義忠親王女兒的身份去了金陵，卻因為身體太弱在蟠香寺帶發修行，成了妙玉。」
「也即是說，林將軍的女兒成了我的夫人林蔻；林文的女兒成了秦可卿；忠順王爺的女兒是妙玉，而義忠親王的女兒……」
甄賦同情地看了林武一眼，「是您的養女林瑩。」
兜兜轉轉，義忠親王的女兒竟然留在了林家，還以林武女兒的身份一直活到如今，甚至已經嫁人生子。
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只能說，林文真的太坑哥了，若他當初沒有把錢氏娶回家……
林武眼神閃了閃：「猜到了。」
甄賦一頓，也是，若林武以為林瑩是忠順王爺的女兒，根本沒必要在她成婚的時候鬧那麼一出。
就是吧，林武鬧的那一出皇上與太上皇認不認，可就說不准了。
林武既然決定說出來，自然就想到了那樣的結果，他並不以為意，只是看向甄賦問道：「我女兒……她如今還好吧？」
甄賦看了林武一眼，遲疑道：「雖然已經成婚兩個月，但因為您一直沒招供，我這段時間早出晚歸，和夫人見面的次數還不如沒成婚的時候呢。」
林武：「……」
「當然，夫人豁達，看起來不怎麼介意。」事情解決，甄賦的笑容也輕松起來。
林武看了甄賦一眼，眼帶同情。
雖然他自己沒愛過什麼人吧，但他可娶了滿腦子情情愛愛的神經病，愛一個人到底是什麼樣子，他還是略知一二的。
新婚兩個月，與丈夫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做妻子的還半點兒不介意……
他女兒怕是沒多喜歡這個便宜女婿呢。
甄賦：「？？？」
林武移開視線，心情詭異地好了幾分。
甄賦一頭霧水，但想到在林武遭遇，只當他心情還未平復下來，變沒有當回事。
-
事情解決，甄賦跟著胡大人入宮彙報。
皇上得知事情來龍去脈，果真當場暴怒，並因直接下令將所有人都抓起來。
胡大人小心提醒：「陛下，人還關著沒放出去呢。」
皇上動作一頓，臉上閃過一絲尷尬，但很快他就恢復如常：「所有涉事之人全部關押，且等朕將此事告知太上皇，請太上皇定奪。」
胡大人點頭，並未多言。
甄賦想到林武，忍不住多嘴一句：「陛下，那林武將軍？」
皇帝一愣：「林武……喔，林武如今算是你的岳父是吧？事情剛查清，你就與林武有感情了？」
甄賦搖頭：「只是覺得林武將軍並無太大過錯，而且微臣妻子從小孤苦伶仃，若剛知道自己身份，父親就被抓了……微臣只是憐惜妻子。」
皇帝挺喜歡甄賦的坦誠，並不覺得他冒犯，於是哈哈大笑：「放心，以林武功勛，太上皇不會將他如何的。」
甄賦這才放心。
第34章 034
林武不會被太上皇與皇上如何, 其他人可就說不准了。
比如直接將妙玉從忠順王府偷出來的秦業，知情不報的賈家男丁和甄家眾人，全都在此事被揭露出來後, 直接被關進了大牢。
寧榮兩府一時間人仰馬翻，下人見狀生出了不少歪心思, 因此鬧出了不少事端。
唯一慶幸的是，榮國府還有一位賢德妃娘娘坐鎮。
但此事被揭發出來, 仍舊對寧榮兩府造成了很不好的影響, 如賈寶玉、賈璉、賈蓉幾人，如今全都龜縮在府上，根本不敢外出。
而對林蔻而言, 此事對她最大的影響就是……
林夫人帶著林瑩上門認親了。
林蔻不太明白蘭蘊是怎麼想的，畢竟在與自己的親生女兒相認的場合, 還特意帶著自己的養女, 這事兒怎麼看怎麼沒腦子。
事實上，蘭蘊還真就沒腦子。
她剛見面，就與林蔻說道：「雖然瑩兒不是我的親生女兒，但我與她相處幾十年的感情不是假的, 即便她回了皇家, 以後也將是我一輩子的女兒。我打聽過她的生日，比你還要晚幾天，你作為瑩兒的姐姐，以後要與她和睦相處，互相扶持，以後她遇到什麼困難，你這個做姐姐的也一定要記得幫她。」
林蔻聽著這位蘭蘊自說自話，笑了：「林夫人今天過來, 鎮國將軍知道嗎？」
蘭蘊皺眉：「我是的你生身母親，你怎還喚我林夫人？」
林蔻只當沒聽到。
蘭蘊眼裡不滿更甚，看向林蔻的眼神滿是厭煩：「夫君歸家不久，正在家休息。你已經是個大人了，都已經成了家，難道還不能體諒你的父親？他為了你受了累，你難道心裡還要因為他沒能第一時間前來而埋怨？」
林蔻挑眉：「不，我覺得他沒來挺好的，若是可以，我甚至希望夫人也不要來打擾我的生活。畢竟，我可還沒決定要不要認親呢，你說是不是？」
之前在林家與蘭蘊見面的時候，這人瞧著雖然有幾分不靠譜，卻也還算正常。
怎麼如今見面，這人竟跟瘋婆子似的？
還好她已經與甄賦成了婚，不管認不認親，她與這位林夫人之間都不會再接觸太多。
當然，前提是她不會主動找過來。
蘭蘊怒火中燒：「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難不成你還不想認回林家不成？也是，你從小被商人養大，見識也就那樣，根本就不知道鎮國將軍府意味著什麼。你……」
林蔻含笑打斷她的話：「這位林夫人，我已經出嫁，有了自己的夫婿，也已經有了自己的家人，認親與否對我而言又有什麼差別？倒是林夫人今日巴巴地帶著林姑娘前來，應當是為了警告我不要覺得她搶了我的東西，不要因此敵視她？」
林瑩驚慌失措：「不不不，我絕無此意！」
蘭蘊卻一臉理所當然：「搶什麼搶？我的東西想給誰就給誰，那些東西是我給瑩兒的，給了就是她的。」
林蔻還未因為蘭蘊這話如何，林瑩卻尷尬地想要找個地縫兒鑽進去。
她真的後悔了，她今天就不該跟著母親來這一趟的！
但林瑩一開始接到邀請的時候，只以為今日是鎮國將軍府所有人一起前來迎接林蔻回府，自己這個身份有問題，皇家暫時還未給出她安排的鳩占鵲巢之人，本來也該上門道歉。
是的，林瑩這次上門是為了向林蔻道歉。
雖然占了林蔻的身份活了這麼多年並非她本意，但自己享受了這麼多年平靜富裕的生活是事實，林瑩自覺對不起林蔻，便想上門道歉。
但她如何也想不到，今日上門的只有她與母親就罷了，母親見了自己的女兒竟然是這樣的反應。
林瑩原本還擔心，以母親以往對自己的疼愛程度，自己親眼看到母親將這樣的疼愛轉移到另一個人身上，自己會覺得不習慣，會覺得難受呢。
誰知……
林瑩整個人都麻爪了。
林蔻笑了笑：「對啊，東西是你的，你想給誰就給誰，所以你來找我做什麼呢？我可沒打算要你的東西。」
蘭蘊大怒，正要開口，旁邊的林瑩趕緊抓住她的胳膊：「母親我們先回去，等父親休息好了我們再來。」
說著拽著蘭蘊從椅子上站起來，就要拉著她往外走。
林蔻失笑，沒有多管。
蘭蘊卻瞬間將對林蔻的怒火轉移到了林瑩身上：「你這是做什麼？我將林蔻帶到這世上，她本就應當聽我的話，你是她妹妹，我讓她對你好怎麼了？我這是為了誰？」
林瑩也急了：「我不是甄夫人的妹妹！我也不是您的女兒！甄夫人才是您的女兒！」
蘭蘊一下愣住，眼裡閃過難過。
林瑩卻完全顧不得她了，拉著蘭蘊就離開了林蔻家。
蘭蘊似乎是被林瑩剛才的話給震到了，之後任由林瑩把她往外拉，完全沒有一絲反抗。
一直到出了林蔻家的大門，林蔻才遙遙聽到蘭蘊開口：「瑩兒，難道你認回皇家後，就不認我這個母親了嗎？我們這麼多年的感情啊！你怎麼能、怎麼能這麼的忘恩負義？！」
林蔻噗呲一聲，笑出了聲。
林瑩沒答話，估計是無語了，或者也是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畢竟義忠親王女兒這個身份，可算不得多好。
沒一會兒，屋外想起了馬車車輪滾動的咕嚕聲，林蔻笑了笑，這才讓人關上了大門。
但沒多久，鎮國將軍府又遞來了一張拜帖。
門房帶話：「遞來拜帖的是鎮國將軍府的兩位少將軍，他們還說，林夫人一直不著調，並非心懷惡意，她的意思也不代表鎮國將軍與他們兄弟的想法，還請夫人不要放在心上。」
林蔻一頓，笑了：「行吧，我倒要看看其他人又是怎麼回事。」
當晚甄賦回來，林蔻將此事告訴他。
甄賦皺了皺眉：「沒想到鎮國將軍夫人竟然是這麼個性子，委實、委實……」
他有心說幾句難聽的話，卻礙於對方畢竟是林蔻的親生母親，只能將溜到嘴邊的話給咽回去。
不過……
「你也不用太擔心，此事太上皇與皇上已經商量出了結果。」甄賦一邊吃飯一邊的解釋，「明日應當就會給出對林瑩與妙玉二人的安排。」
林蔻好奇：「什麼安排？」
甄賦想了想，道：「妙玉應當會直接還俗回忠順王府，忠順王爺深得皇上信任，權勢正盛，養一個女兒還是綽綽有余的。何況以妙玉的年紀，即便回了忠順王府也要馬上安排婚事了，忠順王與王妃不至於吝嗇一份嫁妝。」
「至於林瑩，她既然已經出嫁，皇家最多給她補一份嫁妝。」甄賦嘆氣，「不過她是以鎮國將軍獨女的身份出嫁，嫁妝也不少，皇上應當不會補多少，給你的只怕都要比林瑩多。」
畢竟讓鎮國將軍府養了這麼多年女兒，總不好一點兒補償都不給。
這一切事情的開端，可不正是因為林瑩？
林蔻點點頭，問起了另一個人：「秦可卿呢？我們三個都有了去處，她總不會繼續留在寧國府吧？」
甄賦愣了下：「這、秦可卿的父母畢竟……皇上不追究她就已經很仁慈了，不大可能再為她做什麼。」
秦可卿的父母是林文與錢氏都參與了換女，可以說整件事會變成如今這種亂糟糟的樣子，他們得占大部分責任。
別說是皇家了，就連林武都不想管他們的女兒。
林蔻嘆氣，半晌想到一個人：「我記得林文後來回到林家，另娶了一位夫人，那位夫人還生了個兒子？他們……」
頓了頓，林蔻又搖頭，「算了，人家好好的日子過著，還是不要去打擾了。」
畢竟那對母子從某種程度上說，也是受害人。
甄賦點點頭：「你也不要多想了。此事既然已經查清，我也得閑了，還是好好過自己的日子更好。」
林蔻失笑：「好好好，我們什麼也不管，就過自己的小日子。」
甄賦一愣，瞬間紅了臉。
算起來，他們成婚都兩個多月了，這還是第一次說起以後的生活呢。
二人吃完飯，很快洗漱睡下了。
次日，甄賦陪著林蔻一起前往林家——
因為成婚當天發生的變故，二人的婚禮雖未收到影響，之後的三朝回門自然是沒能成行。如今事情解決，二人當然要一起回一趟林家，算是補上錯過的回門。
林如海一家與林蔻、甄賦關系都很親近，二人上門自然受到了最熱情的歡迎。
家裡人少，也沒什麼需要避諱的，所以一家人干脆就一起用膳了。
桌上，賈敏與黛玉左右夾擊，一直往林蔻的碗裡夾菜。
林蔻吃到一半，發現碗裡的菜總不見少，忙笑著道：「夫人、黛玉，你們兩個快自己吃，不要給我夾菜了，我都吃得差不多了。」
賈敏失笑：「你難得回來，總不好讓你吃不飽。」
她其實是想說，林蔻看起來瘦了。但對上林蔻又一次變得圓乎乎的臉，她實在說不出口，也只能改口。
林蔻笑了笑：「吃東西這事兒吧，你擔心誰也沒必要擔心我，我肯定不會讓自己餓肚子的。倒是你們兩個，一頓飯就吃一點點，貓食兒似的，我才擔心你們兩個沒吃飽呢。」
林如海聽了也跟著開口：「確實如此，你們母女兩個每頓飯吃得都太少了，哪怕只是為了身體健康，也該多吃一點兒。」
賈敏抿唇，眼裡閃過一絲笑意：「我這麼大個人了，難道還能不知道自己吃沒吃飽？」
她還想再說什麼，突然聽到一聲嬰兒啼哭，忙起身照顧孩子去了。
山哥兒這個孩子平時就跟他姐姐黛玉似的，安靜地幾乎沒什麼存在感，可一旦哭起來，不是賈敏親自過去照料，旁人根本就制不住他。
不過好在，他並不怎麼喜歡哭。
林蔻顯然也是知道的，只是看了一眼，便將目光轉移了回來。
用完飯，林如海拉著甄賦去談正事兒了，林蔻則被黛玉拉著去了她的院子。
剛坐下，黛玉便開口問道：「姐姐，要不你帶著甄表哥回來住吧？你一走，我在家都沒什麼說話的人了。」
雖然平日都要上課，但上課之外她也就只能看看書，連個說話的人找不到。
即便喜歡書，她也不可能整天都看書啊。
好無聊……
黛玉趴在桌上，兩只眼睛可憐巴巴地看著林蔻。
林蔻失笑：「當然……是不可能的。若我們真的住到林家，其他人就該說你甄表哥是入贅林家了。再者，我的身份在京城已然人盡皆知，若住回來，只怕要讓鎮國將軍府被人看笑話了。」
她雖然對這家子親人沒太大感覺，但即便是為了原主，她也不好與他們反目成仇。
就當親戚一般相處，豈不是你好我好大家好？
黛玉故作老成地嘆氣：「你要是我的親姐姐就好了，也不至於顧慮這麼多。我聽母親說，鎮國將軍夫人可不是好相與的。」
頓了頓，她看向林蔻，「鎮國將軍一家對你是什麼態度？他們想要將你認回去嗎？原來的那個女兒怎麼辦？」
黛玉皺眉，只覺得這事兒一團亂，實在讓人為難。
林蔻想了想，道：「鎮國將軍夫人很喜歡之前的女兒，並不想要認我，而鎮國將軍與兩位少將軍尚且不曾與我見面，我還不知道他們的想法，但比起那位夫人，他們對我的態度至少是友好的。」
黛玉點點頭：「我就知道。」
林蔻好奇：「你知道？」
黛玉笑嘻嘻地開口：「因為父親說，鎮國將軍剛回家，便立刻派人去了江南啊。鎮國將軍一家子都沒去過江南，如今派人過去還能是為了誰？只是不知他們是過去打探你的消息，還是想要為你報仇了。」
「報仇？」林蔻不解，「我有什麼仇要報的？」
「錢家啊！」
黛玉提起錢家就一臉的不高興，「錢家那樣對姐姐，難道姐姐就一點兒不生氣，不怪罪他們？我知道姐姐以前過的日子，都氣得恨不能去維揚將錢家所有人都揍一頓呢。」
林蔻本就喜歡黛玉，見她為自己打抱不平，更是覺得她可愛。
她伸手捏了捏黛玉臉頰的肉肉，這才笑著開口：「老爺之前調查維揚鹽政的案件，錢家作為鹽商，難道沒有卷進去？對錢家人來說，失去財產便已經是天底下最可怕的事情了。畢竟他們以前干了不少虧心事，一旦沒了錢財保護，原本只能任由他們欺負的人可不會放過他們。」
也是因為這，林蔻才沒有多管錢家。
「倒是錢家其他人……」林蔻皺眉，「你可還記得在維揚時，曾到林家來做客的那位錢四姑娘？她名義上錢四姑娘，實則也是瘦馬，甚至比我的身份還不堪。我到底是錢家嫡親的外甥女，棽棽卻是他們從外面買回來的，還有賣身契被他們捏在手裡。若錢家人出事，她只怕會不能如願。」
林蔻離開維揚的時候，曾想過直接將棽棽帶走，她卻想要留在維揚尋親。
如今錢家出事……
林蔻想了想：「黛玉，你知道鎮國將軍府的人何時離開京城的嗎？」
黛玉想到那位錢四姑娘，也不免生出同情，但她仍是搖搖頭：「他們已經離開京城好些天了，姐姐就算立刻派人去追，怕也追不上了。」
林蔻嘆氣，想了想，干脆在心裡許願——
希望棽棽能化險為夷，能盡快找到自己的親人。
不過，許是因為她之前就許過一次願了，她這次許願後並未瘦多少。
林蔻轉頭看向黛玉：「說來你一個人在家確實容易無聊。」
黛玉連連點頭。
林蔻失笑：「那你怎麼不來找我呢？我們兩家距離又不遠，我不也經常過來找你？」
黛玉有些不好意思：「這不是怕打擾你和甄表哥嗎？而且我一個姑娘家，總不好一個人出門。」
林蔻嗤笑：「就這麼幾步路。」
頓了頓，她笑道，「你甄表哥每天忙得緊，我白天在家的時候也覺得閑得慌，你若是過來不但不會打擾我，還能讓我一起解解悶兒呢。」
黛玉瞬間來了精神：「果真？」
林蔻點點頭：「我騙你做什麼？」
她一個人在家的時候確實挺閑的，畢竟她又不像是這時代的其他姑娘一樣，無聊的時候可以刺繡彈琴等打發時間。
但要說她無不無聊……
那還是不無聊的。
如今的平靜生活來之不易，林蔻很能自得其樂，有時候看著院子裡大樹掉葉子都能看上小半個時辰，她只覺得靜謐愜意，還真不覺得無聊。
不過與黛玉以前聊天玩鬧，也是一種消遣。
都挺好的。
兩姐妹正說著話，賈敏抱著山哥兒過來了。
山哥兒如今已經快一周歲了，雖然還不會說話，但在賈敏的攙扶下也能在床上走幾步路了。
但他似乎並不喜歡走路，而更喜歡自己趴在床上爬來爬去。
賈敏也是無奈，卻也拿他沒辦法。
三人看著山哥兒爬了一會兒，見他累得趴在床上了，這才恢復了對話。
賈敏看向林蔻：「你年歲也大了，沒兩年就二十了，賦兒更是明年就及冠，你們准備什麼時候要孩子呢？」
她倒是不為林蔻的子嗣運擔心，畢竟她自己就能幫人懷孕。
但賈敏總覺得，林蔻對孩子並不熱衷，所以忍不住多提了一嘴。
林蔻倒沒打算不懷孕。
畢竟她挺喜歡安逸的生活，若是一直不懷孕，每次出門都得聽到旁人說自己的閑話——
具體事例可以參考賈敏。
雖然她不會往心裡去吧，但總是聽人在耳邊嗡嗡嗡，她也會覺得煩。
所以，林蔻沒想過在古代特立獨行。
但她也沒打算這麼早就生孩子，至少，得等她和甄賦有一定感情基礎了，也有足夠的進項，不會坐吃山空了再說吧？
她可是問過甄賦，他手上還有多少錢。
買完林家附近這個四進四合院後也就剩下了七八萬，但全是銀票，沒田沒鋪子。若是在其他地方還能富足地過一輩子，在京城這種物價虛高的地方，一旦出點兒什麼意外，如今的生活就會打水漂。
林蔻現在啊，就希望穩定。
所以懷孕的事兒，以後再說吧。
賈敏見她不以為然，只能搖頭。頓了頓，她轉頭看了眼山哥兒：「對了蔲丫頭，你之前在榮國府說，讓人懷孕需要藥引的事兒，是真的嗎？」
林蔻一頓：「怎麼了？」
她忍不住看了眼賈敏的肚子，提醒道，「夫人年紀已經有些大了，上次生產就挺艱難，還是不要再懷了吧？」
之前生山哥兒的時候，梅嬰雖然有准備下藥，但最後根本沒下。
也就是說，賈敏的難產是意外。
林蔻也是沒想到，賈敏都差點兒因為難產沒命了，竟然還想生孩子。
她不太贊同賈敏的選擇。
但若賈敏堅持的話，林蔻還是會幫她的——
都是成年人了，在明知道風險的情況下還要這般選擇，最後不論是什麼結果，也都是她自己願意承擔的，其他人並不能以「為你好」為由，代她做決定。
賈敏卻搖頭否定了她的猜測：「不是我，是老爺的妾室陳羽。」
林蔻茫然：「您的意思是，希望我能幫老爺的其他妾室懷孕？您確定？」
賈敏面色坦然：「當然確定。」
見林蔻表情奇怪，賈敏笑道：「只是幾個妾室而已，再怎麼樣也越不過我去。再者說，這陳羽還是我親自挑選出來，為老爺開枝散葉的妾室。如今，她也只是履行自己的職責而已。」
林蔻完全不能理解：「你不難過嗎？」
賈敏很奇怪：「為什麼要難過？她只是一個妾室而已，只要老爺拎得清，一個妾室再如何也翻不起風浪。」
林蔻下意識看向黛玉，被賈敏教養長大，也難怪原著裡的黛玉對襲人、晴雯等寶玉身邊受寵的丫鬟完全不吃醋了。
因為根本就沒把她們放在心上。
林蔻失笑：「倒是我糊塗了。」
她不該以自己的想法去揣度古時候的人，因為從小受到的教育不一樣，接受到思想不一樣，想法自然也有很大的不同。
言罷點點頭，「若是夫人希望的話，我會幫她的。」
賈敏勾唇：「那我明日讓人將藥材送到甄家。」
傍晚時分，林蔻與甄賦二人又在林家用了晚飯，這才乘上馬車回了自己家。
林蔻笑著說了今日與賈敏的談話，轉而看向甄賦：「我不太理解夫人的想法，畢竟我是個獨占欲很強的人，萬萬不能容忍其他人與我分享丈夫。若是意外發生，我可保不准自己能如夫人一般看得開。」
說著，她的視線落在甄賦胸膛，繼而下移，落在他臍下三寸的位置。
林蔻抬頭，衝著甄賦笑了笑。
甄賦：「……」
不知為什麼，突然覺得有些冷。
第35章 035
「幫」人懷孕的流程林蔻已經很熟悉了, 等賈敏送來藥材，她裝模作樣地把自己關在一個房間幾天後，便拿著藥丸出來了。
白霜將藥丸送去了林府。
而在此事結束之後, 鎮國將軍府的人也終於來了林家。
按理說, 林蔻再怎麼樣也是晚輩，即便要見面也該是林蔻去鎮國將軍府。
但誰讓鎮國將軍府的人對林蔻有愧，而林蔻對是否認回鎮國將軍府也可有可無, 甚至因為蘭蘊的存在更偏向於不認回鎮國將軍府呢？
為了認回女兒，林武自然更加主動。
為了防止再出現蘭蘊上門時的情況, 甄賦特意請假留在了家裡，
二人剛用過早膳，林武就帶著兩個兒子來了林蔻家。
因為家裡就林蔻與甄賦兩個人，所以除了兩人常用丫鬟與小廝外，他們只是買了幾個掃撒婆子, 偌大一個宅子，沒用處的地方也都暫時封了起來。
這本事林蔻與甄賦商量後的決定，但落在林武父子三人眼裡就不是那麼回事了。
林武轉了一圈, 看向林蔻的眼神愈發愧疚：「是為父……我對不起你, 若你從小在鎮國將軍府長大，也不至於嫁給甄賦, 過著如此拮據的生活。」
林蔻：「……拮據？」
她有些茫然, 完全不明白林武的意思。
畢竟林蔻就在意一個吃字，而除了吃以外的衣住行三樣，她都不怎麼放在心上。
而事實上，甄賦也並未讓林蔻的生活水平下降——
雖然林蔻身邊只有幾個丫鬟，但無論是衣服還是住處與在林家的時候都沒有太大差別，甚至因為人少了, 下人的丁點兒錯處都會被發現，他們比林家的那些下人還要更仔細，做事也更認真。
林蔻甚至覺得，自家的大廚做出來的食物比林家更好吃。
盡管她家的廚師還是從林家帶出來的。
——賈敏擔心她吃不慣，特意將林家的廚師撥了兩個給她當陪嫁。
而盡管她與甄賦二人加起來的財產不算多，比起林家和鎮國將軍府實在算不得什麼，但他們的住處就那麼點兒大，布置房間的時候甚至都沒能將林家送的與甄賦買來的好東西用完。
林蔻是真的不知道，自己怎麼就拮據了。
林武卻像是林蔻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抬手就從懷裡掏出了一沓銀票。
甄賦：「……」
雖然很不爽，但他在林武面前還真沒有反駁的資格。
畢竟他家與鎮國將軍府相比，確實有些寒酸。
他自己都覺得，林蔻嫁給他是受了委屈的，所以才會不管林蔻提什麼要求都盡量滿足。
「等等，」林蔻哭笑不得，「我們還是先把事情說清楚了，再談其他吧？」
林武動作一頓，仍不想收回銀票。
倒是他身後的兩個兒子對視一眼，伸手將銀票奪走，直接塞進了他的懷裡。
老大林蕭開口：「父親，兒子知道您心疼妹妹流落在外多年，受了不少苦，想要盡快補償妹妹。但一切補償行為是不是應該經過妹妹的同意呢？您這樣會嚇著妹妹的。」
林武看向林蔻，有些擔心：「我嚇著你了？」
林蔻失笑：「嚇到倒不至於，但確實有些尷尬。」
畢竟剛見面沒多久，就想要塞給她一把銀票，就跟銀票是什麼不值錢的東西一樣，實在太過誇張。
她讓人搬出幾張椅子到院子，又放好茶水點心，這才引著林武三人坐下。
林蔻坐在林武對面，甄賦坐在她旁邊。
坐下之後，眾人都變得冷靜許多。原本激動得恨不得一見面就給林蔻塞銀票的林武，也看起來沉穩威嚴，讓人完全無法與他之前的表現聯系起來。
但他一開口……
「女兒你叫林蔻是吧？想不想換名字？雖然林瑩這個名字已經被用了，但我當年還取了好些個不錯的名字，像是林葵、林蓮、林蓉、林薇、林芙、林菩……都是很不錯的名字，只要你喜歡，上族譜的時候我們直接改！」
林蔻：「……謝謝您的好意，但是不用了。」
她前世也叫林蔻，叫了幾十年，換了名字只怕會不習慣。
「沒事，林蔻也是很好聽的名字，文雅，聽起來比我起的名字好聽。」
林蔻：「……也沒有，只是我用習慣了。」
林武尷尬地哈哈笑：「這樣啊，我還以為你嫌棄我取的名字太普通，不願意用呢。沒有嫌棄就好哈哈哈……」
林蔻無奈：「不會，我知道你是好意。」
若非她前世也叫林蔻，從小頂著林蔻的名字受了那麼多的苦，與親人相認後也是有可能想換一個名字與過去割裂的。
林武重整旗鼓：「那你缺不缺什麼東西呢？我鎮國將軍府別的都缺，但絕不缺錢，金銀珠寶堆滿了庫房，你有什麼需要盡管和我說，我回去拿給你。」
林蔻：「……」
林蕭林蒙捂臉，他們今天就不該和父親一起過來！
可他們也沒想到，在戰場上殺伐果斷的父親面對妹妹的時候，竟然是這種表現啊？明明以前對林瑩的態度比對他們兩兄弟冷硬多了，誰能想到到了林蔻這兒就完全不同了？
兩兄弟有心想勸父親維護自己的形像，偏偏他們還未開口，就對上了林武轉頭看來的冷冰冰眼神。
兩兄弟：「……」
原來父親只會衝著林蔻犯傻，面對他們還是那個凶神惡煞的大將軍。
這麼一想，兩兄弟瞬間就蔫兒了。
林武這才轉頭，繼續殷切地盯著林蔻。
甄賦原本對這位岳父就有幾分同情，雖然之前被他隱晦地嫌棄了一通，但在看到他的表現後，甄賦也只能在心裡默默原諒他了。
他嘆了口氣，道：「林將軍，您可以先聽我夫人說話嗎？」
林武愣了下，立刻挺起胸膛，本就板直的身體顯得愈發挺拔：「當然，蔲丫頭你說。」
林蔻看得哭笑不得，想了想，問道：「令夫人沒有一起過來？」
林武覷了她一眼，小聲嘀咕：「她有其他事兒，反正她之前與你見過面了，也沒能說服你回鎮國將軍府一趟，我這次就干脆沒讓她來。」
林蔻看出他的小心，笑道：「林將軍，您再怎麼說也是長輩，不至於。」頓了頓，她道，「我對認親一事並不抵觸，但我已經成親了，並不打算回鎮國將軍府，還望將軍理解。」
林武點頭：「我明白。」
林蔻又道：「我與將軍夫人相處不算融洽，不想與之接觸太多，也請您理解。」
林武皺眉：「她上次過來的時候，可是說了什麼難聽話？你不用將她放在心上，即便是我，在家的時候也不怎麼搭理她。她那個人的腦子跟正常人不太一樣，滿腦子的情情愛愛，最喜歡感情用事，讓人理解無能。你不喜歡才是正常的，若是喜歡了，我才要擔心了。」
林蔻挑眉：「我聽說您與夫人感情極好。」
林武在外人面前還會維護一下蘭蘊的面子，但他在心底已經認了林蔻這個女兒，與她說話自然就沒了顧忌：「都是她在外面瞎胡說，我又不好讓人看了自家笑話，就干脆默認了，由著她在外面演戲。」
「但我與她的關系實則糟糕透了。」
頓了頓，他看了林蔻一眼，「所以你即便回了鎮國將軍府，也沒必要擔心她。」
林武說得理所當然，旁邊的林蕭林蒙兩兄弟卻有些尷尬。
但即便面色尷尬，他們也沒有反駁林武的話，甚至還衝著林蔻點了點頭。
林蔻一下就想到了賈敏之前和她提起的，蘭蘊是個偏心眼兒，而且格外偏心女兒而不怎麼在意兒子的話。
想來林蕭林蒙兩兄弟在家的時候，也在蘭蘊那兒受了不少委屈。
若不然，林武不至於剛見面就這麼說蘭蘊。
但這同時也說明，蘭蘊上次回去後，肯定和他們父子三人提過自己，而且說過一些讓他們不高興的，諸如不願認回自己或者要繼續將林瑩當自己女兒的話。
而林武三人，似乎並未將蘭蘊的話放在心上。
這一家子的關系，也是奇怪得很。
想到這兒，林蔻點點頭：「若如此，我倒不怎麼擔心了。」
林武眼睛一亮：「你願意回鎮國將軍府了？」
林蔻失笑：「即便是親戚，逢年過節也是要互相走動的。只要將軍不介意我與令夫人關系生疏，甚至惹怒了她，我自然沒問題。」
林武大手一揮：「不用在意她。」
林蔻本以為林武在自家說的就已經很過分了，卻沒料到當天晚上，甄賦嫁給自己打聽到的消息告訴她，她才發現蘭蘊在鎮國將軍府的處境還要更差。
倒也不是說林武在衣食住行上虧待了她，作為鎮國將軍府的夫人，在老夫人去後，蘭蘊在鎮國將軍府只要不觸及林武父子三人的利益，還是可以說一不二的，府上有的東西，她也可以想用就用，府上的錢她也能想買就買。
但問題是，蘭蘊並不在意這些東西。
她一顆心全放在了林武身上，一心希望得到林武的回應，除此外什麼都不在乎。
她不在乎錢財，不在乎朋友，不在乎家人，連自己辛辛苦苦生下來的兩個兒子都不怎麼放在心上，可以說是一個很純粹的戀愛腦了。
偏偏，林武是個完全不在意愛情的人。
他在乎兒子，在乎家人，在乎朋友，在乎自己的前程……他在乎蘭蘊不在乎的一切，就是不在乎蘭蘊在乎的愛情。
林蔻：「……」
兩人開局就不夠美好，之後的相處更是發現彼此的三觀處處不和，矛盾自然一日比一日深，到最後，林武干脆搬到了前院，在新婚不到半年的時候就和蘭蘊分居了。
林武身邊除了一個通房沒有其他女人，也並非他有多愛蘭蘊，而只是因為蘭蘊戰鬥力太強，不但在未嫁入鎮國將軍府的時候就害過那些對林武有意的姑娘們，嫁入鎮國將軍府後更是對那些丫鬟出手狠絕。
到最後，林武為了不連累他人，干脆連一個丫鬟都不用了。
但即便這樣，林武也不願碰蘭蘊。
據甄賦打探到消息，林蕭林蒙兩個兒子其實都是蘭蘊算計林武生下來的。
甄賦從拿到鎮國將軍府的消息後，臉上的震撼表情就沒消失過：「聽說鎮國將軍在林蕭林蒙兩兄弟出生後，見她對兩個兒子不錯，是想過和她好好過日子的。兩人的關系也確實緩和了一段時間。就是在這段時間，林夫人懷上了夫人你，她許是覺得……」
甄賦歪著腦袋想了好一會兒，也沒想出一個合適的形容詞，只能含糊道，「總之就是覺得你和其他兩兄弟不一樣，是她與林武將軍感情好的時候生下來的，所以在你出生後就將你捧上了天，同時也對林蕭林蒙兩兄弟視若不見，一個月也不見得與他們見上一面，更不要說關心他們兩兄弟的生活了。」
「當時老夫人還在，本就對她有意見，之後更是恨不得讓鎮國將軍把她給休了。將軍念及她為自己生了三個孩子，到底沒有這麼做，只是對她的態度又恢復了之前。」
林蔻：「……她就沒想過對林蕭林蒙兩兄弟好，來挽回與林武將軍的感情？」
甄賦望天：「你知道的，狗改不了吃屎。」
林蔻：「……」
甄賦咳嗽兩聲，道：「她倒確實這樣做過，但每次林武將軍剛與她和好，不到半個月，她就會故態復萌。一次兩次的，林武將軍看在孩子的面兒上還能忍，可次數多了，林武將軍就徹底對她死了心，再加上林蕭林蒙兩兄弟也受她影響，變得沉默陰郁不怎麼愛說話……」
林蔻懂了：「反正和將軍說的一樣，我不用在意她就行了。」
何止是不用在意，簡直可以當她不存在。
但蘭蘊自己似乎沒這個自知之明，所以當林蔻與甄賦正式拜訪鎮國將軍府，順便祭祖，認親的時候，林蔻遭到了蘭蘊的阻攔。
「她都已經嫁人了，何必去祭祖，把名字寫入族譜？」蘭蘊滿臉怒容，「她就是個丫頭片子，這些年也沒學什麼好，瑩兒在我身邊長大，你都沒讓她入族譜，憑什麼讓林蔻這野丫頭入族譜？」
林蔻挑眉，這位將軍夫人的腦子可能真的不大行，不會說話就罷了，還一說就往林武的肺管子上戳。
林武果然怒了：「林瑩再好也是別人的種，蔲丫頭再不好也是我的孩子！」
蘭蘊登時泫然欲泣，只覺得自己委屈極了：「瑩兒在我身邊長大，這麼多年的感情難道是假的？你怎能這般鐵石心腸？！再說，我的要求過分嗎？我只是希望你能公平對待瑩兒，憑什麼瑩兒都沒能得到的待遇，她剛回來就……」
「就憑蔲丫頭是我林家的種！」林武嗤笑，「再說，就憑你能教出來的那個見了男人就走不動道，不要臉地說要非君不嫁的禍頭子也憑和我的女兒比？」
他眼神發了狠，「若不是不確定她身份，老子早和她斷絕關系了！」
蘭蘊嚇了一跳：「你怎麼可以對瑩兒這麼絕情？她難道就不是你的女兒嗎？她這麼多年對你的孝順你都看不見嗎？她……」
林武懶得和她車轱轆話：「她不是老子女兒，老子就蔲丫頭一個女兒。再聽你把老子和林瑩扯到一起，為了不牽連林家，老子直接把你給休了！」
說完帶著林蔻轉身就走，一邊走還一邊嘀咕，「反正老子早就想這麼干了，這時候休了你，還不會影響三個孩子的名聲。」
蘭蘊嚇得噤了聲，再不敢為林瑩爭取平等的權利了。
林蔻回頭看了蘭蘊一眼，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她其實可以理解蘭蘊對林瑩的感情，畢竟事實若正如甄賦所言，那蘭蘊在鎮國將軍府的這麼多年可以說是與林瑩二人相依為命，他們的感情自然比尋常母女更深幾分。
但她的做法……
林蔻搖搖頭，不置可否。
到底，蘭蘊也是原主的親娘，原主小時候也被她疼愛過幾日的。
入祠堂前，林武停住腳步，回頭瞪著甄賦：「我林家的祠堂，你一個外人就不要進了吧？」
甄賦摸了摸鼻子，站到旁邊不動了。
林武哼了一聲，這才帶著林蔻與林蕭林蒙兩兄弟入了祠堂。
林武擔心林蔻覺得人少，是他不重視，衝著林蔻小聲解釋：「我們林家雖然支庶繁茂，但基本全在外地做官或留守祖宅了，短時間內趕不來京城，而且為了給你記入族譜就特意把一族老小全喊來京城也過於折騰，所以……」
林蔻笑了笑：「沒事，您能將我的名字記入族譜已經很讓人意外了。」
林武摸了摸鼻子：「我還是跟著林尚書學的，我就一個大老粗，從小讀書就不行，自己是想不到這樣做的。」
林蔻笑著搖頭：「這已經很好了。」
不是誰都願意讓女子入祠堂，也不是誰都能做出將自己女兒的名字記入族譜的事兒。
等親眼看著林武將林蔻這個名字記入族譜，林蔻突然覺得整個人都輕松起來。
她愣了下，應當是原主吧？
鑒於林武對自己，或者說原主極好，林蔻也不希望他因為自己受到影響：「林瑩畢竟是天潢貴胄是太上皇的親孫女。即便太上皇與皇上對義忠親王恨之入骨，他都已經死了，這麼多年也過去了，皇上不知道，但太上皇對義忠親王唯一留下的血脈未必沒有感情。而皇上為了太上皇手裡的……也未必不會願意好好養著她。」
「再者，我也不覺得林瑩為自己爭取幸福是多丟臉的一件事。」林蔻自嘲道，「畢竟我能與如今的夫君成婚，也是因為我死皮賴臉求來的呢，難道將軍也覺得我丟人？」
林武瞬間改口：「沒有的事，你和她的情況不一樣……」
對上林蔻看來的視線，林武將溜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君子都能追淑女，淑女追追君子怎麼了？沒毛病！」
林武棒讀，「這就是愛情啊！」
「噗——」
林蕭林蒙兩兄弟沒忍住，當場噴笑出聲。
林蔻也忍俊不禁：「將軍說得對，這就是愛情。您以後可不要再亂說話了。」
林武抹了把臉，點頭。
林武還提議要找機會辦個宴會，將他找回女兒的事廣而告之。
被林蔻拒絕了：「與人打交道太麻煩了，我現在的生活挺清淨的，就不要再折騰了。反正我們四個身份被換的事兒整個京城的都傳遍了，辦不辦宴會都沒什麼所謂，我只要知道您看重我就行了。」
林武這才放棄了辦宴會的想法。
林蔻一行人從祠堂出來，甄賦立刻迎了上來。
林武哼了一聲，正要說點兒什麼，卻立馬想到了方才在祠堂裡的時候說得那句話，只能別扭地走開兩步，讓甄賦與林蔻見面。
林蔻笑著上前，拉住了甄賦的手。
然後二人在林蕭林蒙兩兄弟揶揄的注視下跟在他林武身後，一起到了正房，在蘭蘊敢怒不敢言的注視下用了頓飯，這才從鎮國將軍府告辭離開。
林武依依不舍，一直送到了大門口。
等林蔻與甄賦上了馬車，他才和林蕭林蒙兩兄弟回了自己的住處。
林蔻則與甄賦說起了今日發生的事：「我聽將軍的意思，怎麼好像林瑩的婚事有些問題？」
甄賦搖搖頭：「我不知道，但即便有問題，等她回了皇家都能解決，與我們沒什麼關系。」
林蔻一想也是，就沒再多問。
馬車咕嚕嚕向前，很快就到了他們二人的家門口。
剛下馬車，就見門房正與一男一女在大門口爭執，門房本來態度強硬，但那一男一女也不知說了什麼，竟見門房表情變得猶豫起來，似乎不知道該怎麼辦。
林蔻一頓：「甄賦，那兩個人你認識嗎？」
甄賦正扶著林蔻下馬車，見她在地上站穩了，這才轉頭看去。
只一眼，他就認出了那一男一女的身份：「認識，沒看錯的話，應當是我父親的長子和長女。」
林蔻愣住：「你們不是分家了嗎？他們來做什麼？」
第36章 036
甄賦被其兄長分家, 且並未帶走甄家半點兒錢財的事並非秘密，畢竟他當年就是因為這個理由，才讓「入京投靠榮國府」一事顯得沒那麼奇怪。
而之前甄賦差點兒被榮國府算計婚事, 去找甄家其他人幫忙的時候被直接趕出來, 以至於不得不求助林如海，從而得到入宮請皇帝幫忙的建議，並因此與忠順王爺建立起了還不錯的關系之事, 林蔻也有所耳聞。
再加上甄賦偶爾流露出的，對以前在甄家生活時的厭惡與痛恨, 林蔻完全可以想像他當初在甄家到底受了多少磋磨。
兩方關系都這樣了，說句老死不相往來絕不為過。
林蔻實在無法想像，甄家出現在自家門口的理由，不怕被他們趕出去？
甄賦回想片刻，表情變得森寒無比：「我這段時間頻繁出現在各中重要場合, 血滴子的身份已經藏不住了，皇上估計對我另有安排。甄家雖然敗落，但有宮裡的老太妃與北靜郡王妃撐臉面, 一些宮裡的消息還是不難得知的。」
林蔻愣了下, 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說，甄家想要與你重修舊好？」
「不止, 」甄賦嗤笑, 「約摸還有希望我去找忠順王爺，甚至是皇上，為甄家求情吧。畢竟，他們也照顧了『義忠親王的女兒』那麼多年呢。」
即便太上皇對義忠親王的怒氣稍解，即便皇上不介意養著義忠親王的女兒，但對當年事情剛發生還迫不及待地替義忠親王養女兒, 並為了讓義忠親王的女兒過得更好而造成了一連串事故的甄家賈家等人，即便皇上願意放過，太上皇都不可能同意。
賈家還有家可抄，男丁也還可以流放。
甄家不但早已經被抄了家，男丁也被砍頭的砍頭，流放的流放，僅剩的幾個可都是甄家的寶貝蛋子，容不得一點兒錯漏。
林蔻抓住甄賦的手：「你若不想見，坐回馬車，我把他們打發了就是。」
甄賦愣了下，失笑：「不至於，我對他們早已經沒了感情。」
沒了感情，自然不會受傷，也不會覺得為難。
甄賦牽著林蔻的手直接走到了門前，並出言叫住了門房：「你先進去，這裡有我來處理。」
門房頓了頓，解釋：「這兩位說是老爺的兄姐，小的不確定，這才……」
甄賦空著的那只手揮了揮：「無事，我不怪你。」
門房這才轉身進了大門。
甄賦本想讓林蔻也進去，林蔻卻道：「你這段時間一直幫著處理我的事，你自己遇到事了卻不讓我幫忙，以後我再遇上麻煩，則敢找你？」
甄賦嚇了一跳，這才沒有堅持。
他看向兩位兄姐：「之前我上門，兩位信誓旦旦地說已經與我分家，我的人和事都與甄家無關，我還想著以後就當自己是個沒有親人的孤兒，怎麼，你們竟有找了過來？那我是該稱呼你們甄公子甄姑娘，還是該稱你們甄老爺甄夫人？」
對面一男一女的臉色，瞬間拉了下來。
甄賦還火上澆油：「若是我沒記錯，甄公子此時不在大牢，怎還有機會出現在我家門前？總不可能是逃獄了吧？」
甄貴又慌又怒：「你在胡沁些什麼？我又不曾犯罪，怎會被關在大牢？」
甄賦一頓，眼神微眯。
他原以為甄賦會出現在自家門口，是老太妃或北靜郡王妃兩人中的一個下的令，甄賦畢竟是甄家如今最年長的男丁，他們會想保住他也是尋常。
但看甄貴表現，好似不是這麼回事？
甄賦一下就來了興趣：「甄家膽大包天，竟敢匿藏義忠親王之女，這麼多年不但知情不報還隱瞞對方身份，難道不是罪？這可是謀逆大罪！」
「甄家幾位老爺如今不在，你作為甄家頂梁柱，作為此事的知情者，不想著在甄家被抄時坦白從寬、戴罪立功，仍舊冥頑不靈試圖隱瞞此事，直至朝廷將你們抓住，並嚴刑拷打之後才將真相說出，難道不是罪？」
說到這兒，甄賦陷入了回憶之中，「我突然想起來，你當時好像並不在甄家，而是回了金陵？」他笑了笑，「這才是你沒被關在大牢的真相吧？因為其他人還不知道你已經回了京城？」
林蔻補刀：「作為大央老百姓，我們每個人都有檢舉身邊犯罪行為的義務，這位甄公子既然都已經送上門來了，我們還是盡快找官府報案，讓人將這兩人抓起來吧？不然皇上以為我們是甄家同伙，到時候可就麻煩了！」
甄貴被嚇了個半死，扭頭就衝著甄姑娘遷怒：「我當時就說了不能來找甄賦，你非要來，現在好了吧，我要被抓起來了，你高興了？」
說完轉頭看向林蔻二人，腆著臉開口：「誤會，都是誤會！大家好歹都姓甄，我們不打擾你，你也不要向官府檢舉我好不好？」
不等二人回答，甄貴拉著妹妹的手就想跑。
甄姑娘一把甩開他的手：「哥哥你別被他們嚇到了，他們就是嚇唬你！」
甄賦拉下臉：「你以為誰都跟你似的，整天什麼都不做，就只會嚇唬人？奉勸你們趕緊滾，若不然，我就讓你們立刻知道，我到底會不會嚇唬人！」
甄貴話都不敢說了，拉著甄姑娘就跑。
等人走後，甄賦才沉默著牽著林蔻的手進了自家大門。
回了屋子，林蔻突然問到：「那甄姑娘是怎麼回事？按照她的年紀，怎麼也該成婚了吧？怎麼還與甄家人混在一起？」
甄賦一愣，笑道：「她呀，性格本就不好，嫁人後仗著甄家權勢將夫家的人差不多都得罪了，甄家一出事，可不就直接被休回了家？她與甄貴一母同胞，關系極好，出了事兒回娘家，甄貴也不計前嫌地收留了她。」
他們感情這般好，愈發襯托得甄賦在甄家多余了。
林蔻嘆氣，心疼地抱了抱他。
甄賦愣了下，勾了勾唇，反手回抱住了林蔻。
兩人抱了一會兒，林蔻才松開手，甄賦雖有些不舍，卻又不好意思，也只能在林蔻松開後跟著放開。
林蔻冷不丁開口：「你之前說甄姑娘整天嚇唬人是怎麼回事？」
這本是一條根本不會有人在意的消息，但林蔻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心髒猛地跳了一下，讓她不得不在意這句話。
甄賦沒防備，下意識答道：「我小時候讀書，仲夏總是突然出現我身邊，我……」
甄賦愣住，面帶慌張地轉頭看向林蔻。
林蔻面色不怎麼好看：「她出現在你身邊做什麼？突然出聲嚇唬你？你之前說不能上考場不能看書的毛病，是不是就是她害的？」
人在突然收到驚嚇的時候，會產生應激反應，有些人會突然大腦一片空白，心慌氣短，嚴重一些的甚至會手腳打顫，很久才能緩過來。
可即便再嚴重，受到一次驚嚇也很容易緩過來。
除非有心髒病。
但若是在特定情境下，持續不斷地被驚嚇，人的身體為了保護自己，就可能對該特定環境產生回避、逃離、不願身處其中的情況。
而為了達成該目的，人的大腦極可能會剛進入該環境的時候就讓身體做出受到驚嚇的反應。
若她的猜測成真，甄賦以前在甄家的生活只怕比她想像的還要更艱難。
甄賦原本還猶豫著是否要告訴林蔻，見她都已經猜到了，便故作輕松地聳聳肩：「你不用擔心，我這麼多年早就習慣了。」
林蔻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我原本以為你只是生理上的毛病，你自己也已經找到了另一條坦途，所以從未想過勸你讀書科舉，但你這毛病如果不是天生的，而是被人害得如此，我就不得不管了。」
之前以為甄賦的毛病是天生的，想著這麼多年他可能早就習慣了，而且也從未表露出對不能科舉的遺憾及其他讀書人的羨慕，林蔻便沒想著多管此事。
畢竟在當時的林蔻看來，科舉出仕對甄賦而言未必多重要。
而且也不是唯一的出路。
但甄賦若是被算計，不管他如今對科舉出仕是否還有期望，她都覺得有必要治好他這個毛病，同時讓那位甄姑娘收到教訓。
她可不是被人打了，還能和凶手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人。
林蔻冷笑：「難道你就不想打回去嗎？」
甄賦眼神閃了閃：「其實，我已經報復回去了。」
「嗯？」林蔻看向甄賦。
甄賦不好意思地咳嗽兩聲，擔心地看著她：「你不會覺得我對自己的姐姐出手不好吧？或者覺得我對女人出手，是一件很沒品的事……
林蔻挑眉：「你在說些什麼鬼？她把你的未來都斷了，你只要不傷她性命，做什麼都是應該的。」
沒被那位甄姑娘害得不能考試的甄賦是什麼樣的呢？
八歲童生，十歲秀才，讀書天賦優越，是金陵遠近聞名的神童，也是所有人眼中必然可以考中進士的天才。
為了籠絡這個天才，不滿十歲的甄賦直接訂了親。
林蔻不知這位未婚妻是誰，但能與當年權勢通天的甄家定親的姑娘，想必家世和本人都絕對優秀，絕不比甄賦差多少。
如果不出意外，甄賦必然可以考中舉人、進士，進而出仕為官。
不止如此，他還能擁有嬌妻美眷，事業家庭雙豐收。
但這一切，都因為一個小女孩兒毀了。
而她害人的原因，無非是為了甄貴在甄家的地位，不願讓甄賦出頭壓了甄貴；或者就是因為那位甄姑娘天生對後媽的孩子看不順眼，不願他好過。
惡毒到了極點。
甄賦見她真不介意，這才嘆道：「我以牙還牙，對她做了一些事，讓她對身邊的丫鬟婆子疑神疑鬼，險些被人當成了神經病送進廟裡。」
他本來是不願對自己的血緣親人動手的，但對方實在太過分，在害了人後不但沒有絲毫悔改之心，反倒因為甄賦失去了唯一的倚仗而對他大肆嘲笑和欺負，她甚至挑唆了甄賦身邊的下人背叛欺辱他。
甄賦本也不是泥人性子，不然也做不了血滴子。
所以沒多久，他就策劃著讓她身邊的所有人都背叛了她，並做出每一個人都想要她命的假像，讓她再也過不了正常人的生活。
他報復成功後一直覺得快意，如今說出來，卻擔心林蔻的看法。
萬一，林蔻覺得他太狠，就此害怕了他……
「干得好！」林蔻笑著鼓掌，「孔子都說了，『以德報怨，何以報德？以德報德，以直報怨。』你做的，不過是回敬她當年的算計而已。」
甄賦徹底放心。
他笑道：「你也知道了，我已經為自己報了仇，你就不要再去管甄家那群人了。他們過得是好是壞，都與我們沒有關系。」
林蔻點點頭：「但你的問題，還是要解決的。」
甄賦愣住：「我的問題？」
林蔻理所當然：「不是你的問題，難道還是我的問題？甄賦，你認真告訴我，你到底還想不想參加科舉？」
甄賦嘴唇上翹，想要做出無所謂的表情。
但他開口的時候，卻發現自己喉嚨好似被一團棉花給堵住了似的，說不出一句違心的話。
他當然是想的。
即便這麼多過去，他早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生活，也對科舉出仕徹底沒了指望。
但……
他仍能想起年少時伴隨著春風夏雨，秋蟬冬雪讀書時的歡喜與享受，也能回想起年少時因讀書而得到的誇贊與溫情，還有那時候的年少風流，意氣風發。
午夜夢回時，他忍不住懷念小時候的無憂無慮。
可有什麼辦法呢？
他看向林蔻：「長大後，我自己尋訪了無數名醫，也做過無數的嘗試，甚至報名參加過鄉試，但都沒用。有時候在考場待久了，甚至會兩眼發黑，直接暈過去。」
兩眼發黑暈過去？
怎麼還越來越嚴重了？
林蔻想了想，覺得問題應該是出在甄賦自己身上。
估計試了那麼多次，他早已經給自己下了不能科舉的論斷，所以即便繼續參加了鄉試，他本身對科舉也生了抵觸之心，不再只是甄姑娘帶來的影響。
這倒是難辦了。
林蔻想到了自己的異能。
但再好的異能，也有自己的限制——
林蔻這個「心想事成、夢想成真」的異能甚至可以讓人斷肢重生，卻沒辦法解決別人的心理問題。
因為一個人的心理問題往往有一個誘因，而只要這個誘因存在，即便短暫地恢復了一個人的心裡健康，他在回想起這個誘因的時候，心裡問題仍舊會變回之前的樣子。
若甄賦的問題是天生的，是身體病變一起的，她倒是可以用異能試試。
純心理問題，她的異能就沒辦法了。
但也不是毫無辦法。
現代有一中治療心理問題的「脫敏療法」，不但簡單易上手，操作起來簡單，而且確實有一定療效。
就是，需要甄賦的配合。
畢竟脫敏療法最重要的就是，要讓患者小範圍高頻率地反復接觸讓他產生心理問題的誘因，並通過放松訓練與脫敏治療讓患者心理問題的困擾。
這對甄賦而言，應該還是挺難的。
他不一定願意繼續陷入……
「我想試試！」甄賦眼神堅定地看著林蔻，「我覺得你說的這個所謂的脫敏療法聽起來挺有道理的，應該有用。」
林蔻一頓：「但，可能花的時間會比較久……」
甄賦苦笑：「只要有用，時間久點兒也沒什麼。」頓了頓，「而且，即便是不參加科舉，減輕了這中病症對我做其他事也是有好處的。」
林蔻疑惑：「你只是對考場有心理陰影，怎麼還會影響到……」
她一愣，想起了原因，「是因為書？」
甄賦點頭又搖頭：「不止如此。我也只是看不得科舉相關的書籍，其他雜書我還是沒問題的。但我之前出過一次任務，任務目標是某個考場的考官。原本我應該扮作其他身份潛伏到他身邊，但因為大多時間都在考場，我……」
林蔻愣住：「你不以考生的身份入考場，也會出現那些症狀？」
甄賦嘆氣：「雖然不想承認，但事實好像確實如此。」
更何況，他也不是不想科舉。
所以，他迫切地希望改變如今的情況。
林蔻決定幫他：「那等所有事情結束，我立刻告訴你該怎麼做？」
甄賦點頭：「關於甄家賈家等人的判決應該快下來的，等此事結束，皇上關於我的任命應該也要下來了，雖然不知道具體是什麼，但應該不會和現在一樣忙碌，到時候我也能有更多時間解決自己的問題。」
距離這次談話沒幾天，林蔻便從甄賦口中得知，甄貴也被抓了。
又幾天，關於賈家、甄家等知情不報之人的處罰也下來了，最先受到波及的是宮裡的元春，她直接從萬眾矚目的賢德妃，變成了一個小小的貴人。
緊跟著是聲名赫赫的榮國府，在短短幾天內被抄了家，賈府已經成年且知情的男丁們，就如之前的甄家一般砍頭的砍頭，流放的流放。
寧榮兩府，最後也只剩下了賈蓉、賈薔，還有賈璉、寶玉、賈蘭、賈環、賈琮幾個，而這個男丁中，成年的賈蓉、賈薔和賈璉三人完全不成器，不說五毒俱全，一個草包廢物的頭銜掛在他們頭上總是沒問題的。
而剩下幾個小的，賈環賈琮是庶子，早就被府裡的環境給養廢了。
寶玉與賈蘭倒是聰慧，若努力，以後未必不能通過科舉出仕。
但賈蘭年紀太小，而賈寶玉……
他根本就看不上讀書當官的人，本人也對仕途經濟毫無興趣，甚至相當厭惡。
林蔻很是好奇，在沒有了榮國府這可參天大樹的保護後，如今尚且年幼的賈寶玉有沒有可能「改邪歸正」，沉下心來讀書，為以後科舉做准備。
答案是，沒有。
他受此打擊後，突然變得渾渾噩噩，不但比以前還要乖張任性，對讀書的厭惡竟然比以前還要更深。
似乎是因為他看到了皇權的猙獰與強大，就此生了避世之心。
賈敏因為賈母，還曾想過托關系將賈寶玉送進大儒開設的書院，在見過賈寶玉後，也干脆歇了心思。
賈寶玉王夫人之子，而王夫人是她仇人，難道賈敏還要逼著仇人之子上進？
她脾氣可沒那麼好。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賈家雖然被抄了家，但除了王夫人外的老太太、邢夫人、尤氏與李紈幾人倒是保住了自己的嫁妝。
老夫人是因為有超品誥命在身，其他幾人則是因為與此事毫無關系。
而有關系的王夫人與王熙鳳，乃至於他們背後的王家，都在此事中被太上皇清算了個干淨，連嫁妝都沒能保下來。
但此時的王熙鳳與賈璉夫妻恩愛，除了嫁妝，王熙鳳倒是沒受其他影響。
甚至因為王熙鳳變得弱勢了，她與賈璉之間的關系反倒更好了。
王夫人就慘了。
除了這事兒，還有她意圖謀害二品誥命夫人賈敏，謀算林家家產、放印子錢等等罪名，她甚至成了整個榮國府唯一被關進大牢的女眷。
至於四大家族中的其他三家，也在此事中受到了不小波及。
史家的兩個爵位沒了，王家王子騰被革了職，連帶著王子騰提拔起來的賈雨村等人也都丟了官位。
而薛家，因為地位在四家中最低微，能參與的事情有限，倒是沒有被清算。
但因為榮國府與王家的倒塌，薛家在各處的生意紛紛出了問題，薛家的錢財大幅度縮水。最後還是薛寶釵及時止損，趕緊讓人將所有鋪面生意都轉讓出去，這才保下了最後一點兒錢財。
但已到了議親年紀的薛蟠，婚事也只能繼續擱置。
薛寶釵的婚事也成了老大難。
最後還是疼愛妹妹的薛蟠放棄了自己的婚事，直接將相貌教養都不錯的香菱扶了正，這才薛寶釵的婚事有了更多的選擇余地。
四大家族都出了事，四王八公難道還能不受一點兒牽連？
不只是賈家，北靜郡王府的郡王妃可是出身甄家呢！
好在宮裡老太妃尚在，太上皇看在她的面兒上沒有對四王八公趕盡殺絕，但對甄家……
嗯……
總之等林蔻聽到甄家消息的時候，甄家就只剩下了幾個不當用的小屁孩兒，以及甄賦這個已經被趕出甄家的成年男丁。
幾個小屁孩兒中，甄寶玉與其侄兒也如賈寶玉與賈蘭一般有天賦。
而與賈寶玉不同的是，甄寶玉在受此打擊後直接想通，並在北靜郡王妃的支持下進入了一個極好的書院讀書，准備以後參加科舉。
也算是一夜之間長大了，有了自己的擔當。
而與這些人的遭遇相反的是，甄賦這個立下了大功勞的人不但沒被賈家、甄家牽連，反倒贏得了皇帝的喜愛。
就在這幾戶人家被處理完之後，甄賦受到了皇帝召見。
皇帝，甚至想賜甄賦一個進士出身。
第37章 037
所謂賜進士出身, 就是直接給某人一個貢生的身份，讓其參加殿試。
因為殿試不黜落考生，考得好的是進士身份, 考得不好的也有一個同進士的功名, 反正再怎麼樣，也都是可以做官的進士。
皇帝想賜甄賦一個進士出身，可以說對其非常看重了。
甄賦卻不得不拒絕皇帝的好意。
他也擔心皇帝生氣, 只得將自己的所有遭遇與入考場後的症狀告訴皇帝：「微臣很感激皇上好意，只是若微臣到了殿試的考場卻直接厥了過去, 許是會對您的名聲造成不好的影響。」
皇帝又氣又怒，當即將甄姑娘大罵了一頓。
但同時，他也愈發可惜。
他能看出，甄賦是一個得用之人，若入朝為官必能為百姓做實事。
可惜……
那甄家上下除了甄賦, 果真就沒一個好的。
若非念及甄家老太太曾為太上皇保母，他只怕就要立刻將甄家滅了族。
可甄賦確實沒辦法參加考試，皇帝即便再可惜也只能放棄這個想法, 而將甄賦安排成了自己身邊的侍衛。
雖然侍衛不如當官名聲好, 但品級高，以後未必沒有好的出路。
甄賦自然千恩萬謝。
可甄賦因為血滴子的身份, 以及對自己的本家甄家以及外家榮國府悍然出手, 本就不受官員們的待見，如今又越過一眾勛貴成了皇帝身邊的帶刀侍衛，他在官員之中的名聲也就愈發差了。
但好在，甄賦不以為意。
名聲這東西，甄賦原本在甄家的時候早就被敗壞得差不多了，但如今如何？他成了皇帝身邊的帶刀侍衛, 甄家那些編造流言誹謗自己的人卻差不多全軍覆沒，即便留下性命也沒了好日子過。
名聲這東西，只要自己不在意，還真沒多大影響。
只要手中有權，不管那些人看不看得上他，見到他的時候也只能對他點頭哈腰、開口討好。
-
林蔻則正式開始為甄賦治病了。
她對脫敏療法的了解不算很多，只知道大致的辦法。但不管是什麼辦法，總也應該是循序漸進的。
於是林蔻與甄賦商量，先解決他看書難的問題。
而具體的做法就是，等甄賦每天散值回來用過飯，便到院子最空曠的地方拿一把椅子坐著翻書——
不需要真的看，就拿著書翻著玩兒，偶爾看上一眼就行。
每本書的封皮上都寫了《大學》《中庸》等四書五經的名字，裡面的內容卻完全隨機，可能是真的四書五經，也可能只是一些農經雜書，更有可能只是一些市面上的話本兒而已。
翻到什麼，看運氣。
許是周遭環境空曠，不像是書房一樣會給甄賦帶來壓力，甄賦雖然一開始拿起四書五經的時候會作嘔，卻並未出現太過嚴重的反應。
等發現手中的書即便封皮是四書五經的名字，內容卻可能並非如此後，甄賦對包著四書五經書皮的書籍就再沒了抵觸心。
短短一個月，甄賦拿到書後只要不看到裡面的內容，已經完全可以面不改色。
林蔻又堅持觀察了幾天，發現他在拿到那些書的時候確實與常人無異，便沒通知甄賦，悄悄地增加了每次拿給甄賦的四書五經的頻率。
一開始十次裡面可能都沒有一次，慢慢變成了十分之一，五分之一，十分之三，五分之二……
林蔻耐心十足，甄賦同樣不覺得療效緩慢。
夫妻二人便這麼慢慢地增加四書五經出現的頻率，於是一個月後，甄賦拿到四書五經的頻率已經達到了三分之二。
但甄賦對此接受良好，竟沒有半點異狀。
林蔻決定下一劑猛藥，她直接將頻率調到了近乎百分百，也就偶爾會在其中穿插一兩本雜書而已。
但可能是四書五經說著聽起來只有一本，實際有好幾本，而正經書的名錄更多，所以直接導致甄賦在這般情況下又過了一個月，竟然都沒發現林蔻在這個月其實基本上沒給他幾本雜書。
林蔻在後半個月甚至調整了做法，去掉了封皮與裡面內容錯位的情況，直接將書皮與內容一致的書籍交給了他。
而在這過程中，甄賦完全沒有特別的反應。
等林蔻將這個事實告訴甄賦，他還以為林蔻說謊，認真回憶之後他卻發現事實如此，他真的已經可以做到隨意拿起任何一本書。
雖然耗費了三個月，但相較於甄賦以前瞎折騰一通卻毫無進展的結果，甄賦對這種辦法可以說是驚喜非常，都不用林蔻開口，他自己就纏著林蔻盡快進行下一步治療，希望能盡快治好自己的毛病。
林蔻自然是沒意見的。
但在他們商量出下一步做法之前，林家來了消息，說是府上的陳羽陳姨娘已經懷孕三個月了，特意告知他們這個好消息。
夫妻二人與林家的關系緊密，得知這個好消息自然要上門道喜。
於是只能暫時放下對甄賦的治療，二人准備好禮物，便一起去了林家做客。
他們到的時候，還見到了賈家的人。
因為抄家提前了許多年，身體硬朗的賈母並未因抄家而受到太大驚嚇沒了性命，如今還好好地活著。
她到林家看望女兒，順便也帶來了王熙鳳、三春並史湘雲。
薛家如今與賈家比鄰而居，但因為薛家與林家沒什麼關系，這次也就沒有跟著一起過來。
史湘雲則是在史家出事後，被賈母接到身邊。
想著史湘雲也算是賈敏的表侄女，賈母便也將她一起帶來了。
如今賈史兩家也就林家這麼一門好親了，這些小姑娘想要嫁個好人家可不得與林家打好關系，以圖以後嫁個好人家？
但除了賈母，其他人在賈敏面前都不怎麼愛開口。
而等到林蔻與甄賦二人進門後，連賈母都不願開口了。
畢竟從榮國府的角度來看，他們只是好心收留了一位表少爺，結果引狼入室，害得自家直接被抄了家，從國公府邸變成了最不濟的升鬥小民。
別說繼續以前的錦衣玉食了，如今甚至整日擔心有人上門找茬。
這叫她們如何不生氣，如何不恨？
甄賦潦草掃了他們一眼，給老太太與賈敏請了安，便直接跟著小廝去找林如海了。
賈母面色冷淡，心情相當不妙：「他今日怎麼過來了？」
林蔻抬眸看了賈母一眼，不禁哂笑，這都虎落平陽了怎麼還端著國公夫人的架子？這都多久了，難道還沒意識到自家的處境？
賈敏也是尷尬。
因為知道母親的性子，也知道賈家對甄賦的仇視，所以賈敏昨日根本就沒有派人去賈家告訴家中妾室懷孕的消息。
但誰能想到，賈母正好就選中了今日上門看她？
人都到了，賈敏也不能將人趕出去，也來不及告知林蔻二人賈家上門的消息，於是就發生了眼前這尷尬的一幕。
賈敏看了林蔻一眼，笑了笑：「這不是家裡的陳姨娘懷孕，我想著蔲丫頭與陳姨娘也見過幾次，便將這個消息告訴了她。」
賈母皺眉：「有姨娘懷孕？」
賈敏點頭：「都三個月了，胎坐穩了，我才敢往外說呢。」
賈母不怎麼高興：「你怎麼讓她懷了孕？若你自己沒有哥兒，讓其他姨娘懷了也就懷了，你都有了自己的兒子，怎麼也不防備著些？妾室有了孩子就心大，指不定生出多少事兒呢！」
賈敏干笑：「您也知道，林家子嗣艱難，玉兒和山哥兒又體弱，即便這些年在老神醫的調養下好了許多，總也比常人的身體弱了幾分，我總擔心如延齡……但我自己年紀已經大了，之前生山哥兒的時候還險些沒命，可不敢再懷，便也只能讓其他妾室開懷，也算盡到了我這個當家主母的責任。」
只有一兒一女，且兩個孩子都比尋常孩子病弱，確實不夠保險。
但讓妾室懷孕，同樣也有隱患。
賈母到底還是念著這個女兒好的：「若她這胎是個女兒倒也罷了，若是個男孩兒，你可不要心軟。山哥兒如今也一周歲了，等明年兩歲，你也能松泛些，到時候直接將孩子抱到自己的屋子教養，既能讓那姨娘投鼠忌器，也能將那孩子給籠絡到自己身邊，以後也能給山哥兒添個助力。」
「若她不願，你就什麼也不要管，最好再對他好些，寵著捧著，縱著讓著……」
說到一半，她視線落在林蔻身上，一下就住了口。
林蔻察覺到賈母視線，抬頭衝著她笑了笑。
可惜了，她還想聽聽這些古代貴婦人們到底有什麼手段，以後也不至於遇上了還不知道自己被算計呢。
畢竟後宅爭鬥雖無刀光劍影，卻也同樣殺人不見血。
有時候，林蔻甚至覺得後宅爭鬥比戰場上一刀一劍地拼殺還要更讓人膽戰心驚，最重要的是防不勝防。
賈敏很明白賈母的意思，聞言笑了笑：「母親且放心，我都明白的。」
她不至於害人，卻也不可能一點兒防備也不做。
畢竟，是從小看著這些東西長大的。
想她父親當年妾室可不少，不算已經沒了的和沒生養過的，前些年都還有足足六位姨娘在世。
六位姨娘都生養過，有的還生養了不止一次，但最後的結果呢？
兒子全沒了，只剩下了三個女兒。
若說其中沒有貓膩，誰信？
但那些個姨娘也絕非全然無辜，其中不乏如趙姨娘一般恃寵而驕的，也不乏仗著子嗣妄圖挑戰賈母權威的，甚至還有意圖對他們三兄妹出手的。
總之，也都不是什麼善茬。
賈敏從小看著這些事情長大，自然不會小瞧了後宅手段。
只是……
老爺對她這般好，她總不能仗著他的好就對林家的情況視而不見。
她但凡再年輕幾歲，未必不能自己再為林家添幾個孩子。可她如今都四十多了，之前難產也傷了底子，可不能再懷了。
自己不能懷，賈敏總不能攔著其他妾室懷孕吧？
如今正年輕的兩個妾室，還都是她親自從外面采買回來為林家開枝散葉的，當初將人買回來的時候，就說過不會攔著她們有孕，如今總不能食言。
畢竟都還年輕。
賈敏也知道自己有些優柔寡斷，但她自己於心無愧也就行了。
賈母一眼就看出了她的想法，只能罵了句「婦人之仁」，也不好再說什麼。
再說，讓林如海知道了就該覺得她居心不良了。
賈母嘆氣，沒再多管此事，而是將三春與史湘雲叫到面前：「賈家如今可算是徹底敗落了，我也知道你對咱家那些個男孩兒不怎麼看得上眼，只這幾個女孩兒都是極不錯的，多少人見了都誇她們好。」
「我就想著讓她們時常到林家坐坐，一來可以給玉兒作伴，二來沾沾林家的光，她們的親事也好說。」
賈敏對四個小姑娘沒什麼偏見，略想了想就點頭應了下來。
林蔻看了幾個小姑娘一眼，笑道：「之前黛玉還說從我出嫁後，她自己一個人在家除了讀書還是讀書，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覺得沒什麼趣味。如今來了四個姐妹作伴，她只怕要高興得跳起來了。」
賈敏一愣，當即嗔了一句：「她怎麼也不同我說？」
林蔻笑道：「夫人每天除了照顧山哥兒，還要管理這一大家子人，還要去煩老爺在官場上的人情往來……這一樁樁一件件的，哪一樣不需要費神？她也不過是不想給你添麻煩，讓你費神而已。」
「之前我倒是邀請黛玉常到我家做客，但最近幾個月我與甄賦又忙著治他的病，如今回想起來，竟一次也沒給黛玉下請帖，也難怪她一直沒登我們的門。」
說完又笑，「她指不定還生我氣，覺得我出爾反爾呢。」
賈敏無奈勾唇：「她那性子，對外人倒是落落大方讓人挑不出錯兒來，對自己人卻慣愛拈酸吃醋使小性兒，我與老爺都說煩，也就你能忍她了。」
說著看向三春與史湘雲，「倒是這幾個小姑娘性子溫柔的溫柔，大方的大方，確如母親所言，都是極好的姑娘。讓玉兒與她們幾個多相處相處，也能受些熏陶，掰一掰她的性子。」
賈母笑著搖頭：「可不能在玉兒面前這樣說，她該生氣了。」
於是所有人就都笑了起來。
恰在這時，門外小丫頭進來傳話，說是黛玉來了。
賈敏忙讓她進來。
所有人轉頭看去，卻見一個滿身書香氣的小姑娘裊裊娜娜地走入大家視野，其眉眼五官與賈敏頗相似，卻似乎又更精致，比賈敏更多了幾分婀娜風流，讓人不禁打心眼裡贊一句神仙人物。
距離過年匆匆一別不到一年，所有人在見到黛玉時卻生出了恍如隔世之感。
許是處境變了，導致彼此的心境也變了，原本只覺得黛玉比旁人漂亮幾分的三春等人卻從林黛玉身上體會到了更多的東西。
而最引人注目的，便是她那周身的書香氣——
這氣質若非從小讀書，又有同樣的環境日久天長地熏陶，即便家中最有錢大也萬萬培養不出來。
就如三春與史湘雲，雖個個都是從小研讀詩書之人，旁人見了他們卻也只會贊一聲大戶人家養出來的好氣度。
黛玉給賈母、賈敏請安後，視線便立刻轉向了林蔻。
但似乎是想起了什麼，她並未走到林蔻身邊坐下，反倒衝著她輕輕地哼了一聲，轉而坐到了史湘雲身邊：「迎春姐姐、探春妹妹，湘雲妹妹，惜春妹妹，你們今日過來也不和我說一聲，我正覺著家裡待著沒什麼趣味，想要找幾個姐姐妹妹說說話，好好玩鬧一番呢。」
她話音一落，所有人便「噗呲」一聲笑了起來。
黛玉懵懵地不明白怎麼回事，兩眼茫然地看向賈敏，卻只得到一串愈發猖狂的笑聲。
她撇了撇嘴：「你們到底在打什麼啞謎？我也不曾說什麼笑話，你們怎麼笑得這般開心？莫不是在笑話我吧？」
惜春笑夠了，好心將黛玉來之前的對話復述了一遍。
黛玉當即瞪了林蔻一眼：「姐姐倒還記得自己失約了呢，也不同我道歉，反倒和大家一起笑我。都成家了，不說成熟穩重些，怎生還是這般促狹？」
林蔻失笑：「這可不全是我的錯，我最近正忙著為你表哥治病呢，一時沒想起你來。倒是你，我們關系這般親近，難道我沒給你下帖子，你就不能自己上門？孤孤單單三個月，也是你自找的。」
說完又笑。
黛玉被氣得不輕，轉頭不想理她了。
林蔻笑夠了，忙起身去哄黛玉，說了數不盡的好話，才終於讓她綻開了笑臉。
其他人見狀，又是一串笑聲。
黛玉又羞又惱，瞪了林蔻一眼後倒沒再說什麼。
這般性子，若是在寄人籬下的時候，只怕要被人說小性兒尖酸了，如今卻只讓人覺得真性情和可愛。
幾個小姑娘都想，這應當不是個難相處的。
於是幾個小姑娘拉著黛玉說了會兒話，很快就姐姐妹妹地親熱起來了。
林蔻對此樂見其成，畢竟她最近一段時間的精力肯定主要放在甄賦的心理問題上，而且這段時間還很漫長，忙起來了，林蔻也無法保證自己會不會如這次一般忘記給黛玉下帖子。
黛玉又是個自尊心強的，別人沒下帖子，她難免多想，也就不敢上門了。
還是和幾個小姑娘打成一片，整日玩玩鬧鬧更好。
到底只是一個妾室懷孕，林蔻等人在林家用過午膳後不久就告辭離開了。
三春與史湘雲打那天之後，便時常到林家做客，而林蔻自己，也在短暫地「出差」之後，很快恢復了到之前的節奏，再一次陷入了為甄賦脫敏治療的過程中。
甄賦已經不再拿著一本四書五經等書就產生不好的反應，下一步，自然是希望他能認真地看完一本書。
之前三個月在訓練甄賦不怕書的同時，甄賦自己也通過偶爾的翻一翻書對書籍的內容產生了一定的抗性，原本他可能剛看到裡面的內容就兩眼發暈，如今卻能打開書看上四五句話了。
這就是一個很好的開端。
林蔻根據這個基礎，直接讓甄賦在院子裡翻書。
不需要從頭開始看，自己隨手打開，翻到哪頁看哪頁，一開始只能看四五句話，就逼著自己看六七句話，即便覺得眼暈也忍著，看完要求的數量就立刻關上書。
就這麼一天一天地，一句一句地增加句子的數量。
一直到能看完整本書了，這療程也就結束了。
可能是因為甄賦自己有了信心，他對書裡面的內容也足夠熟悉，等到這一療程結束，林蔻竟錯愕地發現甄賦不過花了不到兩個月的時間。
相較於之前正常地拿本書都要花三個月，這速度簡直高效。
甄賦愈發相信林蔻，對之後的安排也愈發配合。
然後是在書房看書，提筆抄書，然後是撿起過去的功課，慢慢地背誦那些書的內容與理解，還有作詩和寫文章。
這一過程一共用去了半年，才達成初步效果——
甄賦終於不怕了。
但還有一些輕微反應，兩人還需要慢慢磨。
可陳姨娘提前發動，生了個小姑娘，賈敏邀請他們夫妻過去參加孩子的洗三宴。
既然是早產，孩子就不可能太健康。
但好在，林如海之前從維揚請回來的老神醫一直都在，他感念於林如海對他徒弟的用心——一入京，林如海就托關系，將小藥童送進了京中極好的學堂讀書——對林家幾位主子小姐也十分用心。
賈敏之前和賈母說，山哥兒與黛玉的身體比不得尋常孩子，但，比起一開始三天兩頭生病的情況，其實已經調養得很好了。
按老神醫說的，許是要不了幾年，黛玉和山哥兒就能恢復如常。
而有老神醫在，這位早產的小姑娘只要不出大問題，以後的健康也絕不是問題。
正常洗三，孩子是要放入冷水或溫水中「洗」的。
但孩子體弱，即便如今天氣正好，林如海與賈敏也是不敢讓孩子在剛出生的時候就入水的。
於是這次洗三，孩子就只是放在一個什麼也沒有的盆裡進行。
等到結束，賈敏立刻讓人將孩子抱了下去。
當著林如海的面兒，賈敏也忍不住吐槽：「我之前就說，孩子身體重要，洗三滿月之類的宴席能少就少，等到孩子周歲，身體養得差不多了，到時候再好好辦一場周歲宴豈不更好？陳姨娘卻不願，好似我不願讓這孩子出現在眾人眼前，是准備以後害了孩子一樣。」
賈敏提起陳羽就是一肚子氣，「我若真容不下孩子，當初就不可能讓她生！」
林如海趕緊出言安撫：「她就是個小戶人家出來的，哪兒懂得這些？就當她是個沒長腦子，不管她就是了。」
賈敏哼了一聲，又與林蔻嘆氣：「大人倒是可以不管，三姑娘可怎麼辦？我原還想將人抱到身邊養著，以後長大也好說親，如今卻不怎麼願意插手了。」
林如海對此倒沒有什麼建議：「你自己拿主意就行，抱也行，不抱也行。」
林蔻失笑：「我倒覺得夫人想多了，你願意將三姑娘抱到身邊養著，那陳姨娘可不一定願意母女分離。」
賈敏一頓，點頭：「也是。」
此事倒不是什麼大問題，最大的問題是，陳羽懷孕是吃了林蔻藥丸的消息不怎麼地，走漏了出去。
一時間，林家幾個妾室都找上了賈敏。
那陳羽似乎懷了一個還不甘心，在月子期間就找上賈敏想要再求一個。
賈敏並非面團性格，自然將陳羽趕了回去。
其他妾室也都有壓制的法子。
林蔻這邊卻遇上了問題，因為時隔大半年，鎮國將軍夫人，也即是林蔻血緣上的母親再次找上門來，想要為林瑩求藥。
林瑩成婚也四五年了，一直不曾懷孕。
但……
林蔻看著蘭蘊孤零零一個人上門，嗤笑：「林瑩若想求藥，為何不自己上門？將軍夫人，你不會沒告訴林瑩，自己決定過來找我求藥的吧？」
她雖然沒怎麼出門，卻也聽說林瑩認回皇家後，與丈夫的關系一直不怎麼好呢。
蘭蘊先是一愣，旋即哼了一聲：「我是她的母親，難道還能害了她不成？她成婚多年一直不曾誕下孩子，因而與丈夫關系不睦。但只要她能生下孩子，與丈夫之間的關系必然緩和。」
林蔻也不奇怪，畢竟這位夫人總喜歡自說自話。
不過……
「我手上藥引有限，很珍貴的，林瑩自己面都不露就想從我手中拿到藥……」林蔻笑了笑，「我和她的關系也沒到那份兒上啊。」
蘭蘊皺眉，當即就要發火。
林蔻直接堵了回去：「我可不敢和皇家郡主稱姐道妹，夫人也請慎言，讓皇家知道了，你自己被針對也就罷了，可別連累了將軍。」
蘭蘊表情一僵，瞬間說不出話來。
許久後，蘭蘊才小聲開口：「你就當可憐可憐你姐……瑩兒，鶯兒的丈夫正鬧休妻呢，你這一味藥可是能救命的！」
「休妻？」林蔻抬眸，「我怎麼聽說是和離？」
第38章 038
林蔻這段時間雖然忙著為甄賦治病, 但甄賦上值的時候，她也有一些空閑時間。
這些時間不算多，但聽一聽京城有名的八卦還是可以的。
其中最出名的, 就是林瑩這位剛被認回皇家的郡主, 最近突然開始和她的丈夫鬧和離了。
據說原因是林瑩的丈夫打人。
在林蔻看來，所有家暴的男人都不是好東西，所以她很支持這位皇家郡主和離。
雖然當前律法不支持女性和離, 但林瑩可是皇家郡主，即便只是一個不怎麼受重視的、父親還犯過事兒的皇家郡主。
皇家只要不想丟臉, 就一定會幫林瑩善後。
畢竟，林瑩又不是無故和離。
打人誒，家暴誒，還是對皇家郡主動手誒，若林瑩的丈夫是在她認回皇家之前打的人, 皇家也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放過了。
但看林瑩現在才爆發出來的情況，她的丈夫可不像是在林瑩認回皇家後就沒打人了。
既然如此，和離難道不是最好的選擇？
林蔻看向蘭蘊的眼神都變得奇怪起來：「我記得你口口聲聲說林瑩是你的女兒, 你很疼她？她這都被人打了, 你不說幫她找回場子，幫著林瑩和離, 竟然還想著粉飾太平, 讓林瑩給她丈夫生孩子？」
之前蘭蘊表現出來的對林瑩的疼愛，難道都是假的？
蘭蘊理所當然地開口：「女子既已經嫁人，自然要萬事以夫家為先。再者說了，我只聽過被休的女人，還沒聽過和離的夫妻。即便瑩兒在皇家的干預下成功和離，旁人也只會認為她是被休的, 被休的女人處處受人指點，那樣的苦頭我怎願意讓她去嘗？他們會鬧成如今的樣子，也不過是因為瑩兒一直不曾懷孕，只要她能懷孕，以後……」
林蔻嗤笑一聲：「那就讓林瑩來找我。」
蘭蘊一下就生氣了：「你的心腸怎麼這麼狠？瑩兒都因為沒孩子被丈夫打了，你這個做……的怎麼還能表現得這麼淡定？你手上既然有讓人懷孕的藥，為什麼就不能幫幫瑩兒？難道你就見不得瑩兒好嗎？」
林蔻無語：「你在我這兒鬧騰，林瑩自己知道嗎？還想著讓林瑩和丈夫繼續生活，也不怕被林瑩知道了恨你！」
「寧拆十座廟，不拆一樁婚！」蘭蘊氣急，「你們小孩兒家家的知道個什麼？」
林蔻懶得搭理她：「我與你沒什麼話說，還是那句話，林瑩如果有需求就自己上門找我，不見到她本人我是不可能給藥的。」
頓了頓，她笑道，「即便她來了，我也不一定給。」
蘭蘊氣得破口大罵：「我當初是造了什麼孽，才生了你這麼個混賬東西？你怎麼就這麼歹毒？一點兒沒有瑩兒的善良聰慧，我當初生下你的時候，怎麼就沒直接掐死你！」
林蔻失笑：「掐死了我，你豈不是更拿不到藥了？」
蘭蘊氣得喘不過氣來，一時兩眼發黑，差點兒沒直接暈過去。
林蔻趕緊許願，希望蘭蘊今天不被自己氣暈！
然後，蘭蘊打了幾個晃，又站穩了。
林蔻安心了。
她倒不是多在乎蘭蘊，只是蘭蘊畢竟頂著自己母親的頭銜，若是讓人知道她這個當女兒的把母親個氣暈了，她身上可就要頂著個不孝的名頭了。
林蔻自己不覺得有什麼，但若是影響了甄賦的前途就不好了。
蘭蘊卻體會不到林蔻的苦心，恢復正常後又衝著林蔻持續輸出，那些罵人的話倒沒有多髒，只是非常扎人心窩。
但……
林蔻又不在意蘭蘊。
她也不是原主，根本就沒有將蘭蘊當過自己的母親。
所以……
隨意啦，只要不罵髒話不動手，愛罵多久罵多久。
林蔻愜意地坐在椅子上，一邊嗑著瓜子，一邊看著蘭蘊站在自己對面口水四濺、口出不遜、口出狂言……一直到口干舌燥，終於注意到坐在她面前毫無感覺的自己。
「嗯，」林蔻遞給她一杯水，「口渴嗎？剛沏不久的茶水，溫度正好，要喝完繼續嗎？」
「呃——」
蘭蘊一口氣沒喘上來，當場往後仰倒，直接跌坐在了椅子上。
但，愣是沒暈！
蘭蘊氣哭：「我這是造了什麼孽啊！」
林蔻若有所思地點評：「這句感嘆就說得真誠多了，一點兒不像演戲。」
說完驚喜地看著蘭蘊，「你進步了啊！」
蘭蘊：「呃——」
差點兒又給氣暈過去。
她算是明白了，林蔻流落在外多年早就長歪了，她根本就沒有心的！
蘭蘊起身，伸著手指指著林蔻。
林蔻抬眸：「不知將軍夫人還有什麼指教？您請繼續，我認真聽著呢。」
說完，「哢噠」一聲，她又磕了一顆瓜子。
蘭蘊：「……」
她趕緊帶人跑了。
為了多活幾年，這地兒是不能來了！
蘭蘊走了，林蔻也半點兒沒在意，又讓人斟了杯茶水後，便埋頭繼續為甄賦設計之後的治療方法了。
雖然不怎麼科學，但慢慢來嘛，有效就行。
-
蘭蘊來找林蔻的事還是被林武知道了。
林武氣急。
尤其是知道蘭蘊是為了林瑩去打擾林蔻後，火爆的脾氣簡直壓不住了，直接命人將蘭蘊身邊的丫鬟婆子全給綁了，完全將他們當做犯人一般審問。
蘭蘊重感情，哪兒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丫鬟婆子被當犯人一般審問？那可是要受刑的！
林武卻不管不顧：「老子當初是怎麼和你說的？你既然不願放棄林瑩這個女兒，那就當自己從未生過蔲丫頭。你特麼當老子的話是耳旁風？你還挺本事啊，無事蔲丫頭不是你的女兒，有事蔲丫頭就是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她就該報答你的生恩了？蘭蘊，你賤不賤啊！」
這話，林武早就想對蘭蘊說了。
但他一開始沒打算娶蘭蘊，不想讓她本就不好的名聲雪上加霜，就從未說過；成婚後念及她是自己妻子，即便發現救命之恩是假的，他也沒有口出惡言；後來孩子出生，不想影響孩子的名聲，他也一直忍耐……
可如今，林武是真的不想再忍了。
「你若願意捧著你的乖女兒過活，你就給老子搬出去！」林武氣狠了，直接撕破了兩人間的和諧假像，「反正老子早就對你不滿了，沒辦法休妻與和離，那就分居！」
蘭蘊嚇傻了，完全忘了自己的形像一般大吼：「是我被林蔻欺負了，不是我欺負了林蔻！你能不能不要這麼偏心！」
林武一頓，狐疑地看著蘭蘊：「你沒欺負蔲丫頭？」
蘭蘊委屈地直掉眼淚：「不行你問趙嬤嬤他們！」
林武讓人將丫鬟婆子帶走，一邊走還不忘回頭：「說我偏心？不還是跟你學的嗎？再說，我對你有過心嗎？」
說完哼了一聲，直接離開了蘭蘊的院子。
蘭蘊心髒發緊，淚水跟不要錢似的往下掉：「林武，你的心是石頭做的嗎？這麼多年都捂不熱！」
林武愣了下，回頭。
蘭蘊心裡升起一絲希望，卻聽林武理所當然地開口：「我讓你捂了嗎？」
他的心髒可不是石頭做的，那是岩漿，炙熱滾燙，焐什麼焐？
燙不死你！
蘭蘊：「……」
-
林武從柴房出來，臉上早已多雲轉晴。
得知消息趕回來的林蕭林蒙趕緊上前，將林武簇擁在中間。
林蕭忙問：「父親如何，妹妹可受了委屈？」
林蒙跟著點頭：「我與兄長都是男丁，忍一忍母親也不妨事，但妹妹本就流落在外多年，受夠了委屈，總不能認回咱家還要受委屈。」
「哎嘿，蔲丫頭可沒受委屈。」林武笑得跟偷吃了油的老鼠似的，將自己從蘭蘊身邊的丫鬟婆子口中得到的消息告訴兩個兒子，「你們母親巴拉巴拉說了那麼多話，蔲丫頭就回復了三兩句，都沒反駁她，更未頂撞她，就把你們的母親給氣跑了。你們兩兄弟比起蔲丫頭可差太遠了，以後記得多跟她學學。」
嘿嘿，這女兒認回來的好，像他！
林蕭深以為然：「我會多學學妹妹的，她確實比我厲害。」
林蒙在遲疑許久後，卻忍不住提醒父兄：「母親說的那些話即便叫我聽著，也有些刺耳，即便面上無事，心裡也指不定多難受呢。妹妹這般表現，要嘛是故作淡然，要嘛就是對母親毫無感情……」
這有什麼值得高興的嗎？
林武茫然：「沒感情就沒感情，你們母親就從沒有當媽的樣兒，蔲丫頭能對她有感情才有鬼了呢。」說完拍拍兩兄弟的肩膀，「我倒是希望，你們兩個也能跟蔲丫頭似的，不要對你們母親有太多期望呢。」
但母子天性，總是難以割舍。
這世上拿得起的人多見，如林蔻那般放得下，卻極少。
這樣的人，才不會讓自己受委屈呢。
林蕭跟著點頭：「我會努力的。」說著伸出兩根手指頭，比出極短的長度，「我對母親就只剩這麼一點點兒感情了，她若再欺辱我妻兒，我肯定可以徹底放下。」
既已為人夫、為人父，他總要擔起自己的責任。
他自己在母親那兒受委屈沒什麼，卻不能容忍自己的妻兒因自己的原因受委屈。
林蒙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半晌才道：「我不會再讓母親欺負我妻兒了。」
他竟比林蕭更果斷。
林蕭卻了解自己的弟弟：「放不下也沒事，我們能與母親接觸的時間本就不多，只要護好妻兒就行。」
林蒙「嗯」了一聲，不再開口。
林武心思粗，見兩兄弟已經談好了事情，便直接越過他們離開了柴房。
然後直接下令，將蘭蘊給軟禁在了府上。
蘭蘊卻因林武之前的話傷心到了極點，此時早已分不出心神關注其他，軟禁就軟禁吧，她根本就沒放在心上。
林武得知消息，無語地望天：「她還記得林瑩嗎？」
林蕭林蒙兩兄弟面面相覷：「……」
林武抹了把臉，所以說啊，他怎麼可能會喜歡上蘭蘊？
-
正如林蔻之前所想那般，當皇家查出林瑩在認回皇家，她丈夫竟然還會對她動手後，這門婚事就已經沒了必要。
倒不是和離。
皇家的做法是，直接否認了這門婚事——
林瑩是在還未認回皇家的時候嫁的人，如今林瑩認回了皇家，她丈夫的身份門第和人品都已經配不上皇家郡主，這門婚事自然不再作數。
林瑩直接帶著嫁妝從夫家離開了。
其夫家礙於皇家，即便不甘心也只能眼睜睜看著林瑩的馬車轟隆隆地離開自家。
但他們對林瑩的恨，可不是那麼容易消除的——
林瑩這麼多年沒能為夫家添個一兒半女的，其夫家早有不滿，只是礙於鎮國將軍府而不敢多做什麼，尤其是她還有一個瘋癲的娘，根本不許林瑩的丈夫在林瑩之前誕下子嗣。
好在林瑩自覺對丈夫有愧，二人會成婚也是她自己求來的，所以偶爾丈夫對她拳打腳踢，林瑩也都忍了。
可林瑩認回了皇家，眼瞧著一家子的生活就要越過越好了，林瑩這賤人卻嫌棄他們配不上自己，拍拍屁股直接走了。她倒是高興了，他們家卻浪費了這麼多年的時間，還損失了一個成型的男胎！
這叫他們如何不恨？
於是沒多久，關於林瑩不能懷孕的消息就傳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林蔻：「……」
這男人也太沒品了，好歹同床共枕那麼多年，分了也是因為你自己打老婆，怎麼反倒懷恨於心，去敗壞前妻名聲？
就不怕被皇家找茬？
「不怕，這事兒本就是事實，她被我睡了這麼多年都沒下一個蛋，不是不能懷孕是什麼？皇上就算把我叫到大殿去問，難道還能否認事實？」
但誰說，皇家要整一個人還需要對質了？
皇後不太喜歡林瑩，不只是因為她剛認回皇家就搞事兒，也因為她的這樁婚事。
即便是處在深宮的皇後，也曾聽聞鎮國將軍府唯一的千金相中了一個俊美兒郎，鬧著非君不嫁，為了嫁給對方甚至與鎮國將軍差點斷絕了關系。
她的言行讓皇後很容易就想到蘭蘊，皇後著實喜歡不起來。
但欺負林瑩就是打皇家的臉，皇後也不得不管。
可關於林瑩丈夫一家的處理辦法，皇後還是決定問問林瑩自己的想法：「你不能生的傳言傳遍了京城，對皇家的女孩兒也有一定影響，我們必然是要處理你前夫的。目前有兩個辦法，一是尋個錯處，直接將你公公與前夫的官職給剮了；二則是暗中教訓，只要我們流露出對你前夫家的不滿，自有人替我們出手。」
前者勢必鬧得轟轟烈烈，林瑩的前夫一家只怕連京城都待不下去；後者在教訓之後，到底還能留下一層面皮。
要皇後說，她只會選第一種。
但出於對蘭蘊的了解，皇後提及了第二種。
卻沒想到，林瑩直接選了第一種：「既然他們想要撕破臉，我也沒必要再給他們留臉面。皇後容稟，我這些年找過無數大夫，吃過無數藥，都說我的身體健康得不行，沒有半點兒毛病。但我因為母……蘭夫人曾打掉過前夫通房的孩子，總覺得是我沒本事，懷不上。」
皇後一聽，來了興趣：「聽你這話，此事另有玄機？」
林瑩點頭：「之前我一直有聽蘭夫人的話，給前夫的通房喂避子湯，所以通房無孕我也沒覺得奇怪。但前兩年我壓力實在太大了，就偷偷將避子湯換成了尋常補藥，可還是無人懷孕。」
「直到前段時間，我才發現，原來當年那個被蘭夫人打掉的孩子根本就不是我前夫的，而是我公公的！」
「我前夫小時候騎馬的時候摔下來過，當時大夫就說了傷到了□□，以後不可能再留下子嗣。我的公公婆婆一直知道此事，根本就沒想過他能有孩子，當初那個通房被賜下的時候本就是有孕的！」
皇後：「！！！」
林瑩這事兒最難辦的就是，她多年不孕是事實。即便她前夫一家受了教訓，皇家尚未出嫁的公主郡主們的名聲也有了瑕疵。
但如今，這問題解決了！
根本不是林瑩不孕，而是她前夫一家騙婚！
皇後當即帶著人離開了林瑩的住處，直接安排太醫衝進了林瑩的前夫家，一番診治之後，林瑩的前夫在幼年騎馬受傷導致不孕的消息就直接傳了出來！
而公公賜給兒子有孕的通房，想要讓自己的兒子養兄弟一事也一並被捅了出來。
一時間，街頭巷尾都傳遍了這一家的荒唐事跡，讓人看夠了熱鬧。
林蔻作為吃瓜群眾，吃到這個瓜的時候，已經是事情快要結束的時候了，因為在二人的不懈努力之下，甄賦終於對讀書這件事，沒有了障礙。
閑下來了，她才知道了這件事。
但世人對女子頗為苛刻，即便皇家出手給出了證據，仍有不少人疑心這一切是皇家的污蔑，實際情況就是之前那般流言那樣，是林瑩自己懷不了孩子。
這無疑給林瑩帶去了麻煩。
因為只要不出家，她肯定是要再婚的。
於是林瑩親自找到林蔻，希望能從她這兒討得一份藥物。
林蔻倒不會吝嗇不給，畢竟她就是喝水都會胖的體質，這段時間忙著甄賦的事，即便偶爾會使用異能「減肥」，她的體重也日益增長起來。
但她不想給林瑩自己很好的說話的錯覺，於是就道：「既然身體有問題是你的前夫而不是你，你擔心做什麼？你都還沒結婚呢，就算我現在給你藥你吃了也沒用啊。」
頓了頓，林蔻看向林瑩，「你不會認為這藥只要吃了，就能懷孕吧？那你可高看我了。」
林瑩趕緊搖頭：「不是，我只是想提前做准備。」
許是心中有愧，林瑩在林蔻面前一直有些拘謹。
但為了達成目的，她還是向林蔻透露了一個消息，「皇後和我說，已經在為我尋摸合適的成婚人選了。」
林瑩說這話的時候，眼裡無悲無喜。
林蔻一愣：「這是好事啊，你怎麼不高興？」
林瑩苦笑：「有什麼值得高興？也不過是勛貴子弟，又不是我喜歡的，嫁不嫁，又嫁給誰又有什麼分別？左不過都是為了將我嫁出去，好描補皇家名聲。」
林蔻無言：「你還想著情情愛愛呢？」
林瑩身體僵住，有些小心地看著林蔻：「你也覺得，嫁給一個自己喜歡的人是天大的罪過嗎？」
她眼裡有些失望，也有些難過。
林蔻：「……倒也不是，只是覺得沒必要。如果少年男女可以隨意接觸，談愛情，那自然沒問題；可在男女大防嚴重的現在，所謂喜歡也不過是見色起意，婚前沒見幾面，互相不了解，能有什麼愛情？」
即便是她當初看上甄賦，甄賦過於出眾的相貌自然是最重要的原因，但那也是在林蔻對他已經有了一定的了解，比較相信他品行的前提下。
但林瑩一個閨閣千金，能怎麼了解對方呢？
談愛情？這不是扯嗎？
林瑩沮喪地低頭。
林蔻眼珠轉了轉：「你若真想找一個情投意合的，不如直接和皇後說你的喜好，讓皇後幫你尋摸唄。」
林瑩兩眼發亮。
二人又說了會兒話，林瑩便歡歡喜喜地告辭了。
當然，所謂的藥丸，她也忘了。
林蔻：「……」
就，還挺好糊弄的。
說起藥丸，林蔻便想到了林家。
陳羽都懷孕了，怎麼林家的其他妾室不會找賈敏求藥的嗎？怎麼沒見賈敏來找自己？
林蔻低頭看了眼自己變得圓乎的手指，有點兒想給人送娃了。
不過，一切還是以賈敏的意願為主。
就怕賈敏為了不麻煩她，而干脆放棄了找她幫忙。
林蔻算算時間，發現自己也有好幾個月沒去林家了，便與甄賦說了一聲，趁著他休沐的時候，二人一起乘著馬車去了林家。
卻沒想到，他們到的時候，正好撞上一出大戲——
那陳羽抱著孩子跪在賈敏面前，想要讓她將三姑娘養在身邊。
好一番折騰後，賈敏才將人打發走了。
她這才有時間與林蔻說話：「這陳羽是愈發不知所謂了，之前我要將三姑娘抱到身邊教養，她自己不樂意，如今卻又不知聽了誰的話，知道庶女在我身邊長大的好了，又想將三姑娘送到我身邊。我又不是她奴才，任她擺布！」
林蔻想了想：「老爺是怎麼說的？」
賈敏笑了笑：「自是隨我。倒是你，之前不是說有法子幫賦兒治病？如今可有了進展？我擔心你沒空，黛玉和其他幾個小姑娘折騰了幾次詩會，我都沒讓她們給你遞帖子。」
林蔻點點頭：「如今看書寫字都沒問題了，除了上考場，與常人也沒區別。」
賈敏驚喜：「這可是好事。只要有效果，要花多少時間都行。如今天下太平，到底文官更得皇上看重，賦兒若能科舉出仕，倒是比旁人更多了幾分聖眷。」
林蔻沒想那麼遠：「只怕還早著，怎麼也得一兩年才行吧。」
賈敏失笑：「這已經很短了。賦兒才多少歲？即便再等兩年也還年輕著……」頓了頓，她看著林蔻，「你們成婚也有一年多了吧，也有小二十了，怎麼還不想要孩子？」
林蔻：「……」你剛才還說甄賦年輕呢！
她趕緊岔開話題：「我們還不急呢。甄賦的病一日不好，我們的所有精力都放在他身上，若是有了孩子，豈不是顧及不到他？一旦有個什麼疏忽，豈不是要後悔一輩子？夫人不用擔心我們，你知道的，我想懷隨時都能懷。」
第39章 039
擔心賈敏繼續這個話題, 林蔻趕緊道：「說來林家不是有好幾個妾室，除了陳羽外似乎也還有一個年輕的，難道在陳羽懷上後, 她們就沒找你嗎？」
賈敏一愣, 苦笑：「自然是找了的。」
林蔻嘆氣：「那夫人怎麼不來找我呢？你看我如今的樣子，都胖了快二十斤了，瞧著肉呼呼的, 以前的衣服穿上後也撐得圓鼓鼓，都快不能穿了。」
賈敏愣住, 抬頭對上了林蔻的視線。
說實在的，林蔻在林家生活了那麼長時間，許願讓人懷孕就有好幾次，其中還許願賈敏生產平安暴瘦過一次……
賈敏也不傻，當然會將幫人懷孕與林蔻的體重聯系起來。
正因為聯系起來了, 所以賈敏與林如海找林蔻幫忙才會格外慎重，輕易不會開口，就擔心這麼頻繁地暴瘦長胖會對身體不好。
卻沒想到……
她頓了頓, 認真地看著林蔻：「蔲丫頭你告訴我, 你……幫人懷孕之後，體重突然下降, 會不會影響身體健康。」
林蔻一頓, 失笑：「當然不會，若是會影響身體健康，我可不會幫人懷孕。」
畢竟，她比誰都珍惜這來之不易的第二條生命。
賈敏聽她這樣說，反倒松了口氣。
她笑道：「雖然其他妾室也找了我，但我還彈壓得住。之前又擔心麻煩你, 更擔心影響你健康，所以才沒有找你，並不是同你生份了，你可不要多想。」
林蔻笑了笑：「那你有需求嗎？」
頓了頓，她補充道，「我沒有勸你讓其他妾室懷孕的意思，我只是擔心你怕麻煩我，所以問問。若夫人沒有讓其他妾室懷孕的消息，就請堅持自己的想法。」
賈敏皺了皺眉：「倒是也想過。不患寡而患不均，我既然幫了陳羽懷孕，總不能忘了其他人。但你的身體……」
林蔻失笑：「放心，又不是要一次將所有藥丸都做出來。」
再者，看賈敏的意思，她似乎並不介意妾室生男生女。既然如此，她使用一次異能消耗的能量就更少了。
賈敏松了口氣：「我再考慮考慮。若是有需求，我會讓人同你說的。」
林蔻這才放心了。
-
賈敏確實是希望妾室有孕的，因為她與林如海都總覺得對不住她們。
若這幾個妾室願意離開林家去尋找自己的幸福也就罷了，可之前梅嬰離開林家的時候，賈敏曾問過其他妾室是否也要離開另嫁後。
然而，沒有一個人願意離開林家的富貴生活。
即便賈敏保證，她會為她們挑選合適的未來夫婿，也沒人願意離開。
可留在林家，孤零零一個人也確實不怎麼好過。
賈敏問了除陳羽外的幾個妾室，發現除了其中一個明確表示了不願要孩子外，其他三個妾室都想要有一個自己的孩子。
賈敏便將幾人的名字記錄下來，並讓人送給了林蔻。
陳羽很快得知此事，她一下就慌了。
她之前那般作，心裡很清楚老爺和太太沒和自己計較的原因是什麼，不是她又多漂亮，也不是她有多得老爺的寵愛，更不是她多有本事，而僅僅只是因為，她生了一個除夫人一兒一女外的女兒。
林家子嗣艱難，就算只是女兒，那也是林家的寶貝。
她這算是挾天子以令諸侯。
但現在，夫人准備讓其他姨娘也懷孕，那她豈不是就不再是姨娘中特殊的那一個了？她之前可將夫人煩得不輕，連老爺都嫌棄上了她，若她再不是特殊的那個，以後老爺和夫人會不會報復自己？
陳羽越想越多，最後竟生出了幾分惡毒的想法——
她並不敢對子嗣出手，因為一旦被發現，老爺和夫人絕對能讓她生不如死；她也不敢對太太和老爺出手，因為被發現後的結局不會比對孩子出手好哪兒去。
但，她可以對其他幾位姨娘出手！
只要在她們懷孕之前下手，那自己仍舊會是所有姨娘中特殊的那個，老爺和夫人即便看在三姑娘的份兒上，也不會將她怎麼樣。
而且，如果在她們懷孕之前下手，還能省下三分藥。
其他三人不能懷孕，另一個又不想懷，夫人則不敢懷，那這三份藥不全是自己的？夫人不願為她求藥，到時候她卻能得三分藥！
總能生一個兒子！
想到做到，生下孩子後一直眼高於頂的陳羽很快開始到其他姨娘院中串門。
許是林家的環境太和平，其他姨娘竟都沒什麼防備，反倒因為陳羽上門道賀而覺得高興，拉著陳羽說了好久的話。
然後……
林蔻對著名單上的三個名字分別許願，卻發現……
一個都沒成功？
林蔻都懵了。
她穿越至今，使用異能的次數自己都數不清，但沒成功的次數也就那麼一兩次，而且每一次都是特殊情況。
在幫人懷孕上使用異能，她還從未失敗過呢！
林蔻心中奇怪，忙讓白霜將此事告訴了賈敏，並讓她注意三位姨娘，看她們的身體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
又或者，干脆讓林如海檢查一下。
賈敏嚇了一跳，趕緊讓老神醫幫忙給府上每個人都診了脈。
然後，三位姨娘被下了藥，幾乎斷了生育能力的事情就再也藏不住了。
三位姨娘本來滿心歡喜地等著懷孕，如何能想到，在喜訊傳來之前，自己竟先得到了一個晴天霹靂般的壞消息？
這本就是她們最後的希望了，她們之前有多歡喜，如今就有多絕望——
若一直沒希望，她們得知此事或許還沒有太大感觸，畢竟不管有沒有生育能力，反正這麼多年一直就沒生過；可她們剛得知有希望懷孕，現實就給她們當頭一棒……
三個姨娘全暈了過去。
老神醫也麻爪了。
賈敏問三位姨娘名字，要為三位姨娘求藥的消息本就不是秘密，所有人還等著府中再添幾位小主子呢，誰知竟得知了這麼個噩耗。
老神醫有些不知所措，唯恐林如海夫妻遷怒自己——
畢竟每月十五的平安脈都是他在請，他卻從未發現姨娘們中藥了的事。
不對！
老神醫猛地回神：「老夫的醫術老爺和夫人都應該知道，既然如今被老夫診出了中毒，之前請平安脈的時候就不可能查不出來！幾位姨娘必然是在老夫請了平安脈之後的，這半個月內中的毒！」
林如海先是兩眼一亮，但很快又沉寂下來：「即便知道中毒的時間又怎樣？」
除了能更快地鎖定凶手的範圍，幾位姨娘的身體還不是壞了。
他忍不住嘆了口氣，「來人，將三位姨娘身邊的丫鬟婆子都抓起來，問問是誰下的手，這半個月又有什麼異常。」
老神醫插嘴：「中毒時間不長，又不是見血封喉的毒藥，只要找到解藥是有一定可能解除毒性的。林大人若與宮裡有關系，不妨請一位擅長解毒的太醫給三位姨娘瞧瞧。只要解了毒，老夫必能幫幾位姨娘將身體調養好。」
這時一直安靜不做聲的那位不願生育的姨娘突然開口：「老神醫，我沒中毒？」
老神醫一愣，點點頭：「姨娘身體很健康。」
姨娘又問：「那陳姨娘的身體如何？」
老神醫繼續點頭：「雖有些產後虛弱，但並未中毒。」
姨娘笑了笑：「那就很明顯了，下藥的人是為了防止三位姨娘懷孕。我聽說前段時間，陳姨娘曾去過三位姨娘那兒串門呢，也不知道你們都說了什麼？」
陳羽一聽，頓時頭皮發麻，她當即色厲內荏地大吼：「穆玉存，你什麼意思？」
穆玉存勾唇：「我就隨意提了一嘴自己知道的事兒，陳姨娘怎麼這麼大的反應？難道做賊心虛，擔心我戳破了什麼？」
這穆玉存是在梅嬰之後，陳羽之前進府的姨娘。
剛進府的時候，她因為年齡小受了梅嬰不少照顧，本來老爺溫柔，夫人仁慈，其他三位姨娘早已經失去了鬥志，府中的氣氛一直很佛系，誰知陳羽入門後，一下就把府中好好的氣氛給破壞得一干二淨，梅嬰和她都在陳羽手下吃了不少虧。
還是後來好幾年，陳羽也跟其他人一樣肚子不見動靜，反倒梅嬰懷了孩子，這才消停下來。
但穆玉存對陳羽的好鬥習性已然熟稔於心。
老神醫剛診出其他三人中毒，穆玉存就猜到了下毒的人是陳羽——
除了她，府中哪個不盼望著三位姨娘能懷孕？
陳羽慌得不行：「你在胡說些什麼？我不過是被你污蔑後的正常反應，難不成就允許你指桑罵槐，不許我迎面反擊？」
其他三位姨娘這時候也醒了過來，聽得懷疑，立刻失聲痛哭。
其中一人開口：「我們三人年紀也大了，老爺也基本不會再來我們房裡，我們在府中就跟隱形人似的，日子一潭死水般毫無驚喜地過著，即便這半個月也基本沒有任何異常。只除了夫人說要為我們求藥的消息傳出後，陳姨娘帶著禮物上門道賀。」
林如海與賈敏對視一眼，心裡已經有了答案。
兩人對視一眼，讓人將陳羽的嘴巴捂住，直接關進了柴房。
另一邊，又讓人將陳羽的房間全搜了一遍。
……
沒兩日，林蔻就知道了最後的結果——
林如海雖然並未從陳羽房中搜到毒、藥，但她身邊的丫鬟卻因為害怕嚴刑拷打而供出了陳羽下藥的事實。
陳羽被送去了莊子上，終身不得出。
三姑娘則被抱到賈敏身邊撫養，以後只當沒有陳羽這個人。
而三位姨娘中毒時間尚短，倒真如老神醫所說，在宮裡太醫的救治下成功解了毒。
但讓三位姨娘懷孕的事兒，怎麼也得等一個月後了。
林蔻正准備隨便許幾個冤枉減減肥，卻見賈敏面容尷尬地開口：「除了那三位姨娘，只怕還有一位姨娘要麻煩你了。」
林蔻茫然：「第四位姨娘？她不是不願懷孕嗎？」
賈敏嘆氣：「她並非不願懷孕，只是知道陳羽本性，所以在陳羽沒被趕走之前不敢懷孕。她擔心懷上後會出事，更擔心孩子出生後養出了感情，再被歹人害了。」
如今陳羽被趕走，穆玉存也就沒了顧慮。
林蔻失笑：「倒是個聰明的。」她看著賈敏，「聰明人使起壞來防不勝防，夫人以後可記得將黛玉與山哥兒與這位穆姨娘隔遠些。」
賈敏點頭：「我會注意的。」
林蔻直接讓白霜從自己房間拿出兩瓶藥：「和之前一樣，六十粒，吃兩個月，完了基本就能懷上了。當然，前提是沒出意外。」
賈敏忙道了聲謝。
林蔻又與賈敏說了會兒話，留她在家用了午膳，這才送賈敏離開。
等人走後，林蔻回房許願。
好在這一次很順利，沒有出現其他波折。
林蔻一下瘦了十斤。
甄賦回來後嚇了一跳，擔心得直接衝出房門到林家將老神醫請了回來。
一番診治，林蔻身體健康。
老神醫嘀嘀咕咕地走了，臨走前無語地瞪了甄賦一眼。
甄賦：「……」
林蔻失笑：「我倒是還想再瘦十斤呢，只是暫時沒這個機會。」
甄賦一下明白過來：「林家有人有孕了？」
林蔻笑著點了點頭。
甄賦這才放心了。
不等甄賦再說什麼，林蔻直接拉著他來到院子的一個角落處，指著其中一個四四方方的小隔間道：「你如今讀書寫字做文章都沒有障礙了，我們也該進行下一步了。」
甄賦看著隔間，奇怪道：「這是什麼？」
林蔻失笑：「太久沒進考場，你連號房是什麼樣都忘了？這可是我特意請了參與過考場布置的木匠幫忙制作的，你就沒覺得眼熟？」
甄賦一愣，記憶一下就被拉回了當年考試的時候。
然後……
「砰」一聲，甄賦當場暈了過去。
林蔻就站在他旁邊，竟是完全沒反應過來，連伸手都沒來得及。
她趕緊叫來管家，二人手忙腳亂地將甄賦抬進了臥房。
一直到傍晚，甄賦才幽幽轉醒。
林蔻看著他：「夫君，相公，老公，大兄弟……你之前不是說自己只有進入考場才會暈嗎？我只是仿造了一個考試的號房，除了號房外，周圍可都是花草樹木，空曠靜謐的好景色，你怎麼一下就暈了？」
甄賦回神，苦笑道：「我也沒想到自己反應這麼劇烈。」
只是一個號房而已，根本不是考場，他卻在認出號房後就暈了過去……
原本因為進展喜人而感到歡喜，也對未來充滿希望的甄賦，再一次陷入了沮喪與絕望之中。
林蔻愣了下，趕緊打斷他的思緒：「我就開個玩笑，你不要想太多。」
甄賦勉強扯出一抹笑，看著卻比哭還讓人難過。
林蔻頓了頓，傾身抱住了甄賦。
甄賦怔住，許久才伸手抱住了林蔻的後背，並將臉埋在了她的肩窩處。
許久，感覺甄賦情緒平復了，林蔻才小聲開口：「我只是覺得奇怪，因為按照你之前的說法，你反應最強烈的應該是拿起書與筆讀書寫字的部分，進考場反倒應該比較容易，所以我才會那樣問你。」
「我只是覺得情況與你之前所言不符，所以要了解具體情況，然後才能根據真實情況調整之後的治療辦法。」
「並不是說，你的情況已經嚴重到沒有治愈的希望了。」
林蔻起身，認真地看著他：「雖然見效很慢，但我的辦法確實是有效果不是嗎？你應該對我有信心。」
甄賦本也不是心裡脆弱之人，被林蔻安撫之後很快重整信心：「我相信你。」
他本就生得好看，此時專注地看著林蔻，竟讓林蔻心髒仿佛被燙了一下。
林蔻下意識伸手捂住了甄賦的眼睛。
甄賦：「……？」
林蔻反應過來自己在做什麼，噗呲一聲笑了出來，放在甄賦眼睛上的手也收了回來：「你眼睛可真好看，都把我看得不好意思了。」
甄賦耳尖瞬間通紅。
林蔻瞬間就心理平衡了。
兩人看著彼此的眼睛，半晌不約而同地笑出了聲。
好一會兒，才止住了笑聲。
笑夠了，林蔻才道：「那我們現在開始調整你的治療方案？直接讓你進考場看來是不行了，我們……」
「我會一進考場就暈，」甄賦斂下眼瞼，「是因為在考中秀才後，雖然因為甄貴妹妹的驚嚇而已經很難拿起書，但我畢竟有基礎，所以並未直接放棄鄉試。但我每次上考場前，總是會出現各中各樣的問題，有時候是拉肚子，有時候是馬車走到一半車轅壞了，有時候在考場前檢查自己東西的時候，還會發現一些角落藏著紙條……」
「總之，成功進考場的機會並不多。」
「而進入考場後，我又……」甄賦苦笑，「慢慢我就生出了一中，老天爺不讓我繼續考試的想法。」
但事實上，那些意外也是人為。
所以甄賦對考場的心理陰影，並不比書本弱，甚至更強。
畢竟他遭遇的一切，都是因為科舉。
是因為他的讀書天賦。
林蔻又抱了他一下，然後便說起了之後的安排：「既然進考場是個麻煩，你做題會不會也是個麻煩？我們先測試一下你做題有沒有問題。」
事實上，確實有問題。
林蔻想了想，在適應環境與適應做題之間，明顯後者更容易解決。
於是林蔻找到賈敏，請她將林家這些年攢下的考題找人抄錄一份給自己——
林家書香門第，前朝時就是以科舉出仕，在當時也算有名望。後來跟著□□皇帝打江山，得了爵位也沒忘本，畢竟貢獻有限，當初爵位得到的爵位也不算特別高，所以不但前朝攢下的書籍與歷年考題都一直留著，打江山的時候其他人一心搶黃金，林家祖先卻一心搶書籍古董和皇家留存的歷年考題。
林家沒搶到多少金銀珠寶，但古董字畫卻不少，各中古籍殘本孤本更是放了一棟二層小樓。
那些考題也被細心收好，就放在存放書籍的小樓角落。
也是靠著這些書與考題，林如海才能幾代不曾鑽研科舉的情況下，沒有名師教導還能年紀輕輕就考中了探花。
那些都是很寶貴的資料。
也就是林家這些年一直低調不顯，不然林家的東西早就引起旁人的覬覦了。
賈敏聽了林蔻的請求不但沒推拒，反而很高興：「賦兒這是已經治好了病，准備參加科舉了嗎？」
林蔻連連搖頭：「並非如此。只是治療過程中需要一些考卷，但我對四書五經了解不多，也就能熟讀而已，出題肯定不行，於是就想求助外援。」
賈敏眼裡閃過一絲失望，卻還是笑著起身，引著林蔻去了藏書小樓。
在門前的時候，賈敏轉頭看著林蔻：「蔲丫頭，你身上有沒有放著火折子一類的物件兒？若有，便取出來把。林家祖訓，進藏書小樓不得帶一點兒可能引起火災的東西。除了火折子，酒啊、油啊之類的物件也是不能帶的。」
林蔻理解，忙從袖袋中取出一個火折子交給了丫鬟。
賈敏衝著守門的侍衛點點頭，便與林蔻一起走了進去，各自的丫鬟則留在了屋外。
進入藏書小樓後，賈敏立刻關上門，又去將窗戶打開。
光線從窗戶投射進來，驅散黑暗，原本昏暗的一樓瞬間變得明亮起來。
林蔻順著光線，也看到了一樓擺放著的整齊細密又高達樓頂的書架，書架與書架之間的距離很近，也就承認一臂寬，勉強能容納一個不那麼胖的成人從中間穿過。
而這樣的書架，密密麻麻地擠滿了整個一樓。
即便見過不少圖書館，這般可怕的藏書量仍舊讓林蔻驚得張大了嘴：「這也太震撼了，林家先祖當年是搶了多少書啊……」
這藏書量，絕了！
賈敏失笑：「確實很多，我嫁進來近十年，每日不說手不釋卷，卻也都會粗讀一本，但這麼些年，我都沒把這裡面的書讀完。」
「但正因為書太多，容易引發火災，除了每年會讓人將裡面的書挪出來曬曬太陽，還有進去取書的時候，根本不許人在裡面逗留太久，火折子那些可能引發火災的，還有食物一類容易引來蟲蟻的，還有水……等可能傷害到書的都不能帶進來。」
說完又笑，「進來還得挑日子和時辰，下雨天是不能進的，早晨和晚上也是不能進的，有霧的天氣，露水重的日子，也都只能大中午進……」
說完賈敏仰頭看著那密密麻麻的書，笑了：「林家能將這麼多書完好地保存下來，也是因為這些規矩。」
林蔻滿眼贊嘆，甚至對林家先祖生出了幾分佩服的想法。
賈敏看著林蔻，笑著搖搖頭：「我當年剛進入藏書小樓的時候，心情和表情都和你如今一模一樣。也是因此，盡管我這些年承受了不少流言卻也從未後悔。這些書若是流落出去，那就太可惜了。」
林蔻點點頭：「確實，這世上能像林家這般愛書的人家已經很少了。」
賈敏帶著林蔻來到一個角落，指著其中幾個書架：「這上面的，就是前朝和本朝歷年的考題了。你翻翻，院試之前的考試每年都有，各地也都是自己出題，所以林家先祖沒有收藏；書架上放著的都是院試、鄉試、會試和殿試的考題，每個書架上放著的都是同水平的，你看需要鄉試、會試還是殿試的？」
林蔻頓了下，笑得有些尷尬：「我能全都要嗎？」
賈敏：「？？？」
「這個……」林蔻嘆氣，「甄賦畢竟多年不曾讀書和考試，當年的底子還剩多少猶未可知。而且，他若要參加科舉，無論是鄉試會試還是殿試，不也遲早都要參加？現在一並抄了，也免得以後再麻煩了你。」
賈敏看著滿滿當當幾個書架的考卷：「……那你是准備挑一部分抄走，還是全都要？」
林蔻微笑：「自然全都要。」
賈敏：「……」
突然有些同情甄賦了是怎麼回事？
第40章 040
想要將這麼多考卷謄抄一份, 當然不是那麼簡單的一件事。
林蔻想了想，問道：「林家識字的人多嗎？」
賈敏笑了笑：「還是挺多的，加起來也有五六十個吧。我讓他們分兩批輪換著幫你們抄寫考題, 隔一段時間就給你們送一批過去, 應該夠用。」
林蔻算了算，五十個人分兩批，一批就是二十五。
即便每人每天只能抄兩張考題, 一天也有五十張，完全足夠了。
畢竟, 她也不是什麼魔鬼。
但就這麼讓人做白工還是不行的，於是林蔻提出花錢雇佣那些人幫自己抄寫試題：「就按試題的數量算，一張給……」
林蔻正思索著抄寫一張試卷要給多少錢才合適，就聽賈敏否決了這個提議：「他們本就是林家的僕人，林家每個月都要給月銀的, 不必再另外支付他們銀錢。若你實在過意不去，不如在抄完試題後給他們每人一份獎賞。也不需要太多，每個人給兩吊錢就夠了。」
林蔻猶豫了下：「他們都是林家的僕人, 我本來不該多事。但這五十多個識字的人各自的水平應該不一樣吧？而且每個人抄寫考題的速度也不一樣, 若是按照夫人的意思輪班，而不得給出其他獎勵的話, 也許沒辦法提高他們的速度？若只是如此也沒事, 但若是讓那些抄得又快又好的人與其他人得到一樣的錢，會不會不公平？」
賈敏一愣：「那你的意思是？」
林蔻笑了笑：「我在想，若是林家不缺人的話，要不就干脆將這五十多個人全部抽調給我抄考題？他們抄考題的這段時間，林家干脆斷了他們的月銀，由我來支付他們的報酬。按照字跡清晰整齊的標准, 每抄寫一份就支付一定的錢財，抄得越多，我給得越多。你看如何？」
賈敏頓住，思索半晌後點了點頭：「這倒是個不錯的主意。」
林蔻見她沒有立刻否定，便繼續說道：「這樣也能提高他們的積極性，指不定還能減少將考題抄完的時間。」
賈敏點頭：「那行，我回去與老爺商量之後，明日給你答復。」
林如海自然沒有意見：「只要不把原件損毀，林蔻想怎麼做就按照她的意思做吧，反正只是一些考題而已。」
賈敏見他這樣說，次日給林蔻說了聲便直接將識字的人叫到了主院。
這年頭讀書並不容易，所以識字的人也少。
林家能有這麼多識字的僕人，即便是放眼全國也是獨一份，林家也挺在意這些人的，平日給他們安排活計的時候也都會更輕省。
雖然對賈敏口中的，這段時間林家不支付月銀，自己能賺多少看自己本事的說法有些不滿，但林家僕人並不似榮國府一般「尊貴」，賈敏在林家也有絕對的統治力，所以當她開口後，大家也都應了下來。
賈敏特意將藏書小樓對面的小院整理出來，在裡面擺放了五十多張桌子——
她原本是想要分兩批輪換抄寫，但這群人在知道抄寫試題有錢拿，休息卻沒有月銀後，竟全都找到賈敏想要每天都抄試題。
按照賈敏的建議，每抄寫完一份試題就可以給兩文錢。
林蔻之前還擔心會不會太少，但等發現自己低估了這群人的抄寫速度，這五十多個人中即便是抄寫速度最慢的人，每天也能抄寫十份考題後，她就徹底不管了。
也就五天時間，林蔻就收到了近四百份考題。
因為不了解甄賦的水平，林蔻一開始讓人抄寫都是每三年的鄉試考題——
雖然鄉試也是三年一次，但與會試殿試不同，鄉試考題也是各地官府自己出題，所以每三年一次的鄉試光是考題就有近百份。
這麼多年積攢下來，也是一個相當龐大的數字。
林蔻手中的四百份，尚不足林家收藏的鄉試考題的十分之一。
然後，她就將考題帶回家，交給甄賦：「你看看這些考題的書寫內容自己能看清嗎？對你的閱讀有沒有影響？如果沒有的話，我們明天就開始才鍛煉你的考試能力了。」
那些僕人雖然識字，卻肯定不會每天花幾個時辰練字。
所以，這些考題的文字真就只是整齊並能讓人認清書寫的內容而已，但很多繁體字的字形太復雜，寫出來的字抖大一個，若不寫大一點兒完全就是一團兒墨，所以考題上面是有一部分文字看起來比較突兀的。
但林蔻自己看著還行，就是不知道甄賦是什麼感覺了。
甄賦看著林蔻手中厚厚的一沓考題：「……」
雖然知道夫人是為了自己好，但看著那一沓試題，他還真沒辦法高興起來。
別說是他對考試有心理陰影的現在了，即便是他當年讀書考試順風順水，完全沒遇到半點兒挫折的時候，知道自己將要考這麼多試題，心情也沒辦法高興起來吧？
這也太狠了！
但林蔻似乎並不這麼覺得。
甄賦吐出一口氣，從林蔻手中接過考題。
只是一眼，他就眼前一陣眩暈。
但可能是因為考卷的文字與正式考題的標准還有相當大的差距，所以他在眩暈之後立刻閉眼，倒是很快恢復過來。
等再睜開眼睛，他的感覺就好多了。
甄賦堅持了大約一炷香的時間，再次閉上了眼睛。
林蔻將考題拿到手上：「看來你對考卷的心理陰影也挺大？但比起之前見到號房的反應，似乎又沒有那麼大？」
甄賦緩過神來解釋：「應該是考卷上的字體並非科舉專用館閣體，文字大小也不完全一樣的原因。我剛看到考卷的時候反應很強烈，差點兒就暈過去了，後來還是看到字格外大的『彝』字，我才沒直接暈過去。」
林蔻聞言頓了頓，視線落在考題上。
半晌，她嘀咕了一句：「現在這種字體好處更多，但若想要真正克服這個問題，最後必須用考卷的標准謄抄一份考題才行……」
可惜了，要是現在有復印機就好了。
刷一下，就能將林家那些考卷全部復制出來。
就是可惜了，這時候連復印機的前身文字復制機都還沒發明出來呢，更不要說復印機了。
然而……
等林蔻午睡時醒來，卻發現自己愣是瘦了一圈兒。
林蔻按照自己的過往經驗算了算，怎麼也得二十斤了。她將午睡之前說過的話，乃至於無意識的心理活動都努力回想了一遍，卻愣是沒想起來自己什麼時候許過一個可以讓自己瘦掉二十斤的願望。
想不通，也只能暫時放下了。
林蔻開始全力鍛煉甄賦的考試能力。
她也不需要做太多，只是給甄賦規定一下寫完一張考卷的時間而已——
在此之前，她還想過直接復制之前的辦法，通過重復且瑣碎的小改變，讓甄賦對考卷的抵觸之心消失，至少在拿到考卷之後可以正常閱讀並做題。
但事實證明，這與看書寫文章是完全兩碼事。
至少對甄賦來說是完全不相干的兩件事。
之前用的辦法根本沒用。
林蔻想了想，也只能通過轉移注意力的辦法來改善甄賦看到試題就覺得眼暈的情況了。
於是，她只能自己苦哈哈地找來鵝毛，給甄賦每天抄寫了幾張考題。
字體要嘛賊大，要嘛賊小，反正與考卷完全不一樣。
而且考卷的內容也做了大幅度削減，原本一份考題可能有好幾張，林蔻一開始卻只給他一張。
一張考題的內容有限，但甄賦散值回來，用過晚飯後立刻開始做題，卻要做上好幾天才能做完。
一來他已經很多年沒有考試過，對考試內容已經陌生了許多；二來他將大部分時間都花在了克服心理陰影上了，做題的效率非常感人。
要按照這種速度去參加考試，最後的結果還不是落榜？
林蔻想了想，決定通過人為增加難度，來增加甄賦的緊張感，轉移他放在心理陰影上的注意力。
為此，她還特意去買了一個鑼。
一張考題，甄賦平均需要五天才能勉強做完，還無法保證准確率。
於是林蔻大筆一揮，直接把時間縮減了一天：「從明天開始，你做完一張考題的時間必須不得超過四天！」
甄賦確實有了一定的緊張感。
四天的時間，中間除去吃飯、喝水、睡覺與上值，根本不剩多少；但也正是這些吃飯喝水睡覺上值的時間，將甄賦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緊張感給破壞殆盡，讓他除了第一天還能找到一點點緊張感外，其他時候仍就將所有注意力放在了對抗自己的心理陰影上。
因為緊張感被其他事割裂、破壞之後，就再難找回一開始的感覺了。
林蔻：「……」挫敗！
於是她換了一種方法。
林蔻再次縮減題量，將題目的數量控制在一天完成比較困難，但並非沒有希望的程度，然後規定甄賦必須在天黑之前將題目做完。
為了制造緊張感，林蔻還每隔十五分鐘就會敲一次鑼提醒甄賦。
甄賦對自己的本事也很了解，意識到了其中難度。
然而等他開始考試後，甄賦才發現最大的難度已經不再是自己的心理陰影，而是那每隔一段時間就會響起的敲鑼聲與林蔻的報時聲。
緊張感瞬間突破他的心裡防線，讓他腦子一片空白，完全無法去想除了考題以外的事情。
考題數量本就少，甄賦幾乎沒有難度地在規定時間內完成了在林蔻的要求。
他甚至還提前了近乎一半的時間。
而且，甄賦在這種緊張狀態下，准確率竟然比之前高了近一半！
——鑒於林蔻對科舉試卷的主觀題不具有高水平的判斷力，所以她一開始給甄賦抄寫的題目全是填空類的。
只要提前查到答案，拿到作答完畢的試題，林蔻立刻就能知道對錯。
而這次考試，甄賦的准確率已經高達百分之八十。
林蔻幾乎是立刻，就決定加試：「你只花了不到一半時間，完全有能力繼續。」
甄賦猛地抬頭，右手還捂著緊張地怦怦跳的心髒。
但他來不及反對，就聽林蔻直接道：「我再給你取一份考題來，你必須在剩下的時間內完成試題！」
甄賦：「！！！」
但沒辦法，他必須按要求考試。
林蔻見這種辦法有用，特意加了一些小細節——
比如敲鑼的時候鑼點的頻率加快，比如報時的時候以更快的速度重復三遍，比如偶爾突襲一下，不讓甄賦對適應鑼的聲音……
甄賦緊張感更甚。
然而答題的速度也跟著加快，准確率也再次提高，達到了驚人的百分之九十。
林蔻看向甄賦的眼神都有些不對了。
要知道，末世來臨前她也是個學生，而只要是學生，誰又不希望擁有這種越是緊張做題速度與准確率都更快的技能呢？
畢竟正常而言，都是考試越重要，學生越緊張。
好在，林蔻已經不需要考試。
還能看別人考試。
尤其是在別人考試的時候，學著前世監考老師的樣子圍著考生打轉兒，或是背後靈似的站在某考生身後……
真爽啊！
甄賦：「……」
林蔻看了看天色，雖然沒到伸手不見五指的程度，卻也已經昏暗到沒辦法看清考題內容了。
即便林蔻尚有讓甄賦考試的心，也只能放棄這個想法。
甄賦猛地松了口氣，一直高頻率跳動的心髒也終於跟放下了負擔似的，慢慢平緩下來。
林蔻失笑：「你考試的時候沒怎麼害怕了吧？」
甄賦一頓，猛地抬頭。
半晌，他起身走到林蔻身邊，一把將人抱住：「謝謝夫人……」
林蔻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與他一起回屋用膳了。
有了好的開端，之後的安排一下就變得順利起來了，甄賦在林蔻的壓榨下，很快就能在一天的時間內做完一整套的考題了。
——測試時間是休沐，用了一整天。
而鄉試考試，九天三場，一場三天。
甄賦的速度絕對笑傲所有人。
雖然他的准確率不怎麼好。
但他對考卷的恐懼感，已經在這一次又一次的高強度考試當中，被消磨干淨。
比起考試過程的刺激，他心裡那一點點的心理陰影真的是不值一提。
為了更好的治療，甄賦還特意去將帶刀侍衛的職務給辭掉了。
皇帝很看重甄賦，最近甚至有派他到軍隊——
南安郡王鎮守的南邊海防線去，一來希望他能收集南安郡王的罪證，二來希望他能調查清楚南安郡王在南邊鎮守那麼多年，為何年年的勝仗與敗仗都是五五分！
甄賦知道此事後，更要拒絕了。
他不好意思地和皇帝開口：「這兩年微臣其實一直在夫人的幫助下，克服對科舉的害怕。如今已經可以正常看書寫字做文章，甚至可以在短時間內做完一套考題了。只要不進考場，當年的事情對我幾乎已經沒了任何影響。」
皇帝先是驚訝，旋即陳述事實：「可不能進考場，你還是不能參加科舉。」
甄賦點點頭：「所以我們的下一步，就是要克服微臣對考場的恐懼了。目前已經有了一點想法，並非毫無希望。」
皇帝還是很相信甄賦這話的，畢竟他已經連做考卷都沒問題了。
就是……
「唉……」皇帝嘆氣，「你是這次任務最合適的人選……即便不做這次任務，也完全沒必要放棄帶刀侍衛這個職務啊。」
甄賦不好意思地搖頭：「因為每天要上值，夫人的很多辦法都沒辦法在我身上實施，即便用在微臣身上了，效果也不如預期。微臣想參加科舉，也只能辜負陛下厚愛了。但陛下放心，等微臣科舉成功，定當為您肝腦塗地！」
皇帝知道甄賦的過往，自然明白他對科舉的執念。
即便心中不舍，他也只能放人離開了。
但甄賦辭去帶刀侍衛一職的消息剛傳出來，鎮國將軍林武便找上門來了：「你這小子，不能科舉就不能科舉，好歹有一身好武藝，未來未必沒有出人頭地給我女兒掙誥命的機會，若不然，老子早就讓你和我女兒和離了。」
「老子好不容易說服陛下讓你去南邊執行任務，只要不出錯必然可以獲得軍功，就是加官進爵也不是完全沒可能，你小子怎麼做的？」林武氣哼哼，「拒絕了這次任務也就罷了，竟然還辭去了帶刀侍衛？怎麼？你這小子就這麼貪生怕死？」
甄賦一愣，忙向林武道歉：「實在對不住，小婿並不知道此事是岳父撮合。」
林武白了他一眼：「說得好像知道此事是我在背後安排，你就不會拒絕了一樣。」頓了頓，他不耐煩地擺擺手，「說說吧，你為什麼拒絕這次任務？又為什麼向陛下辭了帶刀侍衛的職務？」
雖然還是很生氣，但想著女兒的眼光不可能那麼差，林武冷靜下來後倒是願意聽聽甄賦的理由了。
甄賦狠狠地松了口氣。
經過兩年時間的接觸，林武父子三人的態度到底還是讓林蔻態度軟化了，至少她現在偶爾願意稱呼林武為父親，與鎮國將軍府的走動也變得頻繁起來。
雖然仍比不上與林家的接觸頻率，但甄賦明白，林蔻已經接受了這幾個親人。
他自然不希望林武誤會自己。
甄賦於是將自己與皇帝說的話復述一遍，道：「我近一年都不准備為其他事分心，所以才辭了任務。」
林武皺眉：「靠譜嗎？」
甄賦失笑：「您不相信小婿的本事，難道還不相信夫人的能力？小婿能擺脫當年陰影，全靠了夫人，她必然有辦法幫我的。」
林武這才放心下來。
然後，他視線環視一周：「我女兒呢？怎麼不見人？」
甄賦忙解釋道：「林尚書家的幾個孩子今日百日宴，因小婿要入宮，便先一步去了林家。小婿等會兒也是要過去一趟的。」
林武一愣：「林尚書的幾個孩子？」
提到林家的幾個孩子，甄賦的表情也柔和幾分：「林尚書今年接連添了五個孩子，三兒兩女，於林家而言可謂是天大的喜事。之前孩子尚小，便沒有辦洗三宴與滿月宴，如今孩子略養成了，便決定大辦一場。」
「我與夫人一個是林夫人的侄兒，一個是他們養女，這樣的日子自然是不能缺席的。」
林武一愣，立刻想起了林如海夫妻已經遭受的流言。
頓了頓，他道：「林尚書也為我養了近一年的女兒，也是他們將蔲丫頭從火坑拉出來，我合該過去慶祝一番才是。」
即便他已經將錢家所有人打入泥潭，永遠也不可能再翻身了，他們給蔲丫頭帶去的傷害也永遠彌補不了！
一想到錢家，林武就恨不得親自去淮揚把人打死！
但他有多恨錢家的人，就有多感激林如海。
林武看向甄賦，「那你先去，我回去准備一份厚禮再與林蕭林蒙兩兄弟一起過去為林尚書道賀。」
甄賦驚訝一瞬，卻很快點了點頭：「好的，恭送泰山。」
等林武離開後，甄賦立刻換了身衣裳便乘上馬車去了林家。
而此時的林家，那是相當熱鬧。
原因也簡單，就在不久前，朝廷幾個老狐狸與人閑談時，曾有意無意地傳出消息，說是陛下有意提拔林如海入內閣。
這可是天大的喜訊，一時間，林如海要為幾個孩子大辦百日宴的消息傳出後，那些有意與林家交好或是攀附上林家這棵大樹的官員與權貴們紛紛帶上重禮道賀，一個個爭先恐後的，活似去遲一步就會讓林如海怪罪一樣。
而女眷這邊，則更多了一個理由——
希望能通過這次宴會，與林蔻搭上關系。
早在林家幾個姨娘相繼懷孕的消息傳出後，大家就對林蔻手中的「藥方」深信不疑，並猜測林蔻已經找到了足夠數量的藥引。
她們之前就想與林蔻接觸，想要從她手上求一味藥。
然而百般籌謀，竟紛紛折戟於一個事實——
林蔻是個死宅。
除非必要，林蔻基本不會出門。
即便出門，目的地也基本只有林尚書家與鎮國將軍府，除此外幾乎再無第二個去處。而即便有人給林蔻遞上某次宴會的邀請函，她也從不出現。
不管對方身份高低。
一開始不是沒人因此覺得林蔻不識好歹，甚至在心裡貶低她的出身。
但等發現所有人在林蔻那兒都是同一個待遇後……
咳咳，大家竟生出了幾分詭異的平衡感。
然後，對林蔻的態度也恢復了之前。
但林蔻對這些夫人都沒興趣，與賈敏打過招呼後，便跟著黛玉去了她的院子，完全沒有出面與人寒暄的想法。
她與黛玉許久不見，正忙著聯絡感情呢，雪雁突然進來傳話：「大姑娘，二姑娘，夫人讓白露姐姐帶了一位棽棽姑娘過來，說是大姑娘的舊識。」
林蔻一頓，猛地起身：「棽棽來京城了？」
第41章 041
林蔻忙讓人將棽棽請進來。
一別多年, 棽棽已作了婦人打扮，且看她面色紅潤，似乎如今生活得不錯。
事實也正是如此。
在與林蔻敘舊之後, 棽棽很快說起了自己這些年的遭遇：「錢家出事後, 曾想將我拿去送人，以此求情。但當時主審此案的幾位大人鐵面無私，不但沒有將我收下, 還認定錢家賄賂官員，理當罪加一等, 不但將錢家直接抄家，如我這般錢家從外面買回來培養的瘦馬還得了自由身。」
「我消了奴籍之後，立刻拿出多年私房在城門附近租賃了一個小院兒，同時一邊靠著這些年學成的才藝到一些有錢人家做女先生賺錢，一邊讓人打聽父母的消息。」
「也不知是我運氣好, 還是老天爺見我以前過得太苦所以想讓我好過一點，沒多久我就遇到了一位好心人，也即是我現在的丈夫。」
「他幫我打聽到了老家在哪兒, 也打聽到了家人的消息, 後來我更是遇到了林蔻你親生父親派來維揚的人，知道了你在京城的消息。因為我提供了錢家的消息, 也將你當初在錢家的生活告訴了對方, 他們為了報答我還特意將我父母找到了。」
棽棽笑容幸福：「我也是才知道，當初在與父母走散後，我雖被拍花子賣到了錢家，父母親人卻跟著大部隊來了京城，並靠著父親一手做飯的手藝成功留在了京城，並定居了下來。」
林蔻本該是為她高興的, 畢竟棽棽找回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家人。
但……
她遲疑著開口：「你家人這些年，可找過你？」
棽棽頓了頓，斂下眼瞼：「自然是找過的，只是找了幾年後一直沒我消息，後來就放棄了。他們又生了一對兒女，慢慢也就當我死了。」
林蔻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棽棽卻笑她：「這不是理所當然的一件事嗎？若我找到父母後卻得知他們為了找我，好好的日子不過，還把自己的生活搞得一團糟，那我才要生氣傷心呢。再者……」
棽棽抓住林蔻的手，笑容恬靜，「他們在我失蹤後也找了我好些年，並非一開始就放棄了我，我已經心滿意足了。我來京城之前就已經與如今的丈夫成婚了，當時也有了孩子，所以在見到父母前，我還擔心自己沒辦法在父母身邊盡孝，如今得知彼此生活都好，反倒是皆大歡喜了。」
林蔻見棽棽是真不在意，便沒有再說不好聽的話來掃興。
她轉移話題道：「你如今的丈夫是做什麼的？對你可好？你又為何和他在一起了？」頓了頓，林蔻忍不住懷疑，「他不會是趁火打劫吧？」
畢竟如棽棽這般多才多藝又年輕貌美的姑娘，即便是維揚也不多。
錢家當年，可是將棽棽當做秘密武器的。
棽棽不好意思地開口：「他是個海商，這些年一直在海上跑生意，蹉跎了年紀，這才一直未婚。趁火打劫說不上，他確實一開始就對我表達了好感，只是……我自己覺得配不上她，所以總是避著他，後來還是你父親的家人將我父母的消息告知於我，我為了上京，才……
她有些不好意思，「他並未趁火打劫，倒是我居心不良了。」
林蔻皺眉：「你要來京城，找鎮國將軍府的人捎你一程就行，何必將自己的終身幸福搭進去？」
棽棽慌了，連連擺手：「當時他們還要去處理錢家人，根本沒有回京城的打算。而我這樣的相貌……若獨自一人上路，只怕不妥。」
她看了旁邊聽得津津有味的黛玉一眼，忍不住捂臉，「我當時並未告訴夫君已經找到家人的消息，是在成婚後，才說了此事。認真算來，還是我對不住他。好在他大度，只與我生氣了一個月便答應了上京。」
林蔻：「……女孩子嘛，心眼兒多點兒更好。」
黛玉瞥了她一眼，捂嘴吃吃地笑。
棽棽被林蔻這答案驚了一下，神情也放松了許多：「原本前年就該上京的，卻不想等我們將行禮收拾妥當，卻發現自己懷孕了。之後懷孕、生子，一直到孩子周歲後我們才敢帶著孩子上京。」
林蔻笑了笑：「你怎麼也不說讓人給我帶個信？我之前還說找鎮國將軍府的人問問你的情況，只是他們說你父母在京城，你估計不久就會到京城來，我這才沒再找你。誰能想到，你這麼久才來京城？」
棽棽嘆氣：「我也沒想到這麼快就懷上了啊……」
想到自家孩子，棽棽又忍不住笑起來，「那小魔星離不得人，又愛哭愛鬧騰，哭起來如魔音灌耳，折騰得全府上下的人生不如死，若不是他父親騙他說京城有很多好吃好玩的，我們連今年都險些沒能上京。」
林蔻挑眉，對孩子的話題沒什麼興趣。
倒是黛玉這段時間許是見多了弟弟妹妹，所以對孩子非常感興趣，拉著棽棽問了好多關於孩子的問題。
棽棽也耐心，全都一一作答了。
等到黛玉滿足了好奇心，棽棽才再次看向林蔻：「說來，我聽說你也嫁人了？」
林蔻一頓，將自己到京城後發生的事都告訴了棽棽，並道：「最近一兩年的時間，我與我丈夫大約要將全部時間都放在讓他適應考場上了，我也不太愛出門，你若是有事直接上門找我就行，我就住在林家這條街後面那條街上，與林家相距不遠，大門掛著甄府。那條街就只有一家甄府，很容易找到。」
棽棽於是將自家的住址告訴了林蔻。
二人交換地址後，棽棽想起一件事：「聽你的說法，你夫君與我夫君的遭遇還有些那麼一點點的相似。」
林蔻不解：「什麼地方相似？」
棽棽笑起來：「我夫君年輕時候也參加了科舉，雖然不如你夫君有本事，卻也年紀輕輕就考中了童生，但之後多年一直考不中秀才，家裡覺得他讀書浪費錢，不想再供他，他自己又非要讀，於是我公公婆婆給了他一筆錢就把他分了出去。」
「分了家，我夫君仍想著讀書，之後也確實考中了秀才，但在考中秀才之後，他才知道秀才只是開始，而他並沒有更進一步的資格，所以才會放棄科舉跟著人到海上做生意。」
林蔻疑惑：「沒有更進一步的資格，是什麼意思？」
棽棽頓了頓，笑道：「考秀才與舉人不同，我夫君說，考秀才只要將四書五經倒背如流，對四書五經的內容理解通透便能考上，可舉人卻需要拜名師學習，亦或者有足夠的錢去買四書五經之外的書籍……我夫君當時沒錢，天資也不算極好，所以……」
林蔻理解，最好的教育資源本就被上層壟斷了，普通百姓想要考中進士的難度遠比上層困難。
所以才會出現很多讀書人在考中秀才或舉人之後娶了商人或官員家的女兒，商人或官員這樣做是為投資，讀書人這樣做同樣是為了獲得更好的教育資源。
至少，是能換成教育資源的金錢資源。
黛玉卻有些茫然：「棽棽姐姐，你夫君家裡沒有藏書嗎？我父親當年決定參加科舉，也沒有名師願意收他，但他還是靠著家中藏書考中了探花。」
棽棽一頓，視線落在黛玉臉上。
她聽得這話的第一反應就是，這姑娘在向她炫耀；但等對上黛玉清澈見底的眼睛後，棽棽只得承認，這姑娘還真就是這麼想的。
她是真不知道，家裡能有藏書是多不簡單的一件事。
還真有點兒，何不食肉糜那味兒。
棽棽看向林蔻。
林蔻笑道：「黛玉從小體弱，親戚都沒怎麼走，對外面的很多事情都不了解。」說完又看向黛玉，「林家能有那麼多藏書是很了不得也很叫人羨慕的一件事，其他人未必不想擁有那麼多的藏書，卻根本沒辦法弄到那麼多不重樣的藏書。」
「孤本殘本，外面失傳的古籍等書，許多人家都是收藏來當傳家寶的，輕易不會讓人知道，更不用說讓人借閱。」林蔻嘆氣，「林家的藏書小樓裡面的東西，外面根本就買不到。就比如你甄表哥需要的考卷，我們不也是從林家借的？」
黛玉恍然，意識到自己之前的話不妥，忙給棽棽道了歉。
棽棽也明白她不帶惡意，便接受了她的歉意：「只有父母寵愛不曾受過苦難的人才會這麼簡單，你這樣挺好的。」
黛玉卻覺得不好意思：「這樣挺笨的。」
林蔻失笑：「這根笨不笨有什麼關系？你以後多與外人接觸，多打聽打聽外面的消息，或者跟著夫人身邊學學管家，以你之聰慧，必然要不了多久就能弄明白你想知道的所有問題。」
黛玉眼珠轉了轉，抿唇偷笑。
棽棽與林蔻對視一眼，心裡對黛玉倒是多了幾分喜愛。
-
今日到底是幾個孩子的百日宴，林蔻今日作為客人，倒也可以不露面，可黛玉作為林家的主人之一，若是不露面就不太妥當了。
於是三人又聊了一會兒，便在宴會開始之前來到了宴會的場所。
百日宴最重要的兩個環節就是認舅禮與命名，命名好說，林如海自己就是探花郎出身，文采足夠，下一輩取名又都是從火字旁，挑揀幾個寓意好的火字旁的字當名字，再取幾個簡單的小名兒也就完了。
認舅禮卻成了大問題。
眾所周知，賈敏是有兄弟的，但她的兩個兄弟一個死一個流放，根本不可能出現在這樣的場合。
而其他姨娘的兄弟……
林家根本就不認這門親戚，畢竟林家的姨娘不是丫鬟抬上來的就是從外面買回來的，讓這樣人以舅舅的身份出現在百日宴上，打賈敏的臉是一點，貶低了這幾個孩子的身份又是一點。
好在，賈敏從賈家旁支中找到了一個同輩。
宴會途中，不少夫人小姐都想從林蔻手中拿藥。
林蔻一概回絕，只說手上的藥引已經再次用完，沒辦法再給人制藥了。
還有人想要糾纏，林蔻尚未發力，就見兩位貴婦人出現在林蔻身邊，一左一右將林蔻護在了中間，若是有人想要與林蔻搭話，語氣好倒罷了，若是語氣不好這兩位夫人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能指桑罵槐地把人給當場說哭。
其他人見識到兩位夫人的厲害，也畏懼於兩位夫人的身份，最後只能放棄與林蔻結交。
——這兩位夫人，便是林蕭林蒙兩兄弟的妻子了。
這兩位夫人也是妙人，因為都出身武將世家，所以與丈夫的感情雖然不錯，妯娌之間的關系也親如姐妹，與婆婆蘭蘊卻完全說不到一起去。
婆婆蘭蘊又是個心思敏感的，便覺得知道「真相」的她們瞧不起她，於是處處挑刺。
林蕭林蒙兩個人以前雖然會護著她們，但蘭蘊若做得不過分，又或者只是一些言語上的挖苦與諷刺，林蕭林蒙礙於孝道也不能對蘭蘊如何，所以這二位夫人是真的在蘭蘊手上吃了不少苦。
但近兩年，在林蔻被認回鎮國將軍府後，這樣的情況就逐漸改善了。
先是公公終於與婆婆撕破了臉，讓婆婆將更多的精力放在了公公身上而無法顧忌她們這對根本就不重要的兒媳，再是林蕭林蒙兩兄弟被婆婆對林蔻的做法與態度徹底失望，又因此物傷其類而終於下定決心不再奢求蘭蘊的母愛，轉而將所有感情都投注到了妻兒身上。
蘭蘊之前的一些小把戲，林蕭林蒙兩兄弟也不會再看在蘭蘊母親的身份而容忍，反倒會開口阻止。
關鍵是，公公無條件站在他們這一邊。
理所當然地，兩位夫人在鎮國將軍府的生活肉眼可見地舒坦起來，連幾個孩子臉上的笑容都比過去多了不少。
如此，這兩位夫人怎會不感激林蔻？
她們簡直恨不得將林蔻捧到天上去，不但完全不介意林武父子三人對林蔻的好，她們自己連帶自己的孩子、甚至自己的娘家都對林蔻態度極好。
林蔻自是認識二人的，見狀不由失笑：「多謝大嫂二嫂，若不是你們，我今日就要被煩死了。」
兩位夫人連連擺手：「都是小事兒！」
林蔻也習慣她們的態度，知道她們都是不拘小節之人，便沒有再多說什麼。
大不了，以後找機會幫她們便是。
百日宴結束，林蔻讓甄賦幫忙打聽了一下兩位嫂子家中有什麼困難。
甄賦以前畢竟干過血滴子，如今也還沒從這個情報組織中退出來，想要打聽消息自然比旁人更容易。
於是沒多久，林蔻便知道了兩位嫂嫂家裡的情況。
鎮國將軍府門第高，這兩位嫂嫂家裡的情況同樣不差多少，只是大嫂是從小按照宗婦培養的嫡長女，二嫂則是相對比較受寵的嫡次女，與林蕭林蒙兩兄弟的情況頗相似。
而這兩位嫂嫂的娘家能被林武看中，家風與人品都是相當不錯的存在。
若非太平年間武將不如文臣吃香，這兩家的女兒怕是王妃、皇子妃都做得，哪兒還輪得到林蕭林蒙兩兄弟撿漏？
林蕭林蒙兩兄弟雖然好，但他們的母親……
總之兩兄弟在婚戀市場上，因為母親拖了後腿而不是非常受歡迎，能娶到這兩家的姑娘除了林武與她們父輩的關系不錯，對方也沒想著拿女兒去給家中男人鋪路外，也有一定運氣成分在。
這所謂的運氣就是，林蔻大嫂的二嬸在那段時間失蹤了——
林蔻大嫂的二嬸與其二叔從小一起長大，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二人幾乎是剛成年就成了婚，彼此之間的感情也完全插不進第三個人。
但當年林蔻大嫂跟著二叔一起到邊關打仗，原本只是留在大後方做後勤工作，誰知某天其二叔上戰場的時候她突然心髒發疼，她意識到丈夫可能出事後，便不顧其他人的阻攔騎馬去了戰場。
也正因為她去了，才能在戰場上及時為其二叔擋了致命一箭。
她二嬸的箭傷倒是很快治好了，可是當時從馬上摔到地上摔到了腦子，之後又聽說自己剛懷上不久還無人知道的孩子沒了，刺激之下，人就有些渾渾噩噩。
在林蔻大嫂及笄那年，她二嬸丟了。
誰也不知道她二嬸好好待在家裡，是怎麼跑出去的，門房也說根本就沒看見她二審出門，但她就這麼憑空消失了。
林蔻大嫂一家找了許久，也沒有找到半點兒線索。
與鎮國將軍府聯姻，除了考察後確定林蕭的品行確實不錯，也不是那等愚孝之人外，也有希望借助鎮國將軍府的權勢尋找二嬸的想法在。
然而這麼多年過去，林蔻大嫂孩子都生了三個，她與林蕭的感情也越來越好，她二嬸卻仍舊沒有半點兒眉目。
據說大嫂的二叔近些年已經極少上戰場了，而不上戰場的時候就借酒消愁。
已經成了個酒罐子。
而林蔻的二嫂家，在她即將訂親的那年，也出了點兒問題——
二嫂即將訂親的未婚夫的公公在訂親之前爆出了寵妾滅妻的醜聞，為了寵妾不但軟禁打壓正妻，甚至任由妾室對正妻動手，將正妻綁起來不給飯吃還會用刑具打人，據說還不許自殺，為達成這個目的甚至用她唯一的兒子，也即是前未婚夫威脅她。最後硬生生把人逼死。
這樣的人家誰敢嫁？
嚇得她二嫂家連夜扛起火車就退了婚，為了不讓人說嘴便立刻與雖然有瑕疵，但自身人品不俗的林蒙訂了親。
二嫂家這些年生活順利，倒沒有什麼麻煩。
倒是二嫂自己，略有一些遺憾——
據說當年退婚之後，林蔻二嫂的那位准未婚夫因對其情深似海，這麼些年也一直不曾訂婚娶妻。
她倒不是對那位素未謀面的前准未婚夫有什麼感情，只是覺得對不起他。
畢竟當年退婚，確實有些……
咳咳，寵妾滅妻的又不是那位前准未婚夫，其父的醜聞怎麼也不該牽連到他。
林蔻知道這兩件事後，忍不住問甄賦：「除了這這兩件事，她們就沒有其他的遺憾或願望了嗎？」
甄賦笑著搖頭：「還真沒有。若是你被認回鎮國將軍府之前可能有，畢竟蘭蘊對她們並不好，但如今……她們生活順遂，也就只有這兩個冤枉和遺憾了。」
林蔻：「……真讓人羨慕啊。」
甄賦愣了下：「往事不可追，我們以後會過得很好，讓人羨慕的！」
林蔻也就感嘆一句，沒想到甄賦這般鄭重其事。
但她心裡還挺受用的，便沒有多說什麼，而是認真地點了點頭。
甄賦又道：「你大嫂的二嬸我還真不知道去哪兒了，也許走丟了，也許發生了什麼意外，也許被人帶走了……反正沒人知道她具體下落。但你二嫂其實沒必要為退婚前准未婚夫的事兒感到抱歉。」
林蔻疑惑：「什麼意思？」
甄賦湊到林蔻耳邊，悄悄道：「當初他父親寵妾滅妻的消息就是他安排人捅出來的，目的正是為了讓你二嫂家退婚。」
林蔻：「？？？」
甄賦小聲道：「因為他父親的荒唐，以及府中妾室的種種惡毒行為，她那前准未婚夫極度厭惡女人觸碰，早就打算終身不娶。所以在得知祖母為他定下了你二嫂，擔心耽誤了人家，在打聽到你二嫂家很疼女兒後，就把事兒捅了出來。」
頓了頓，甄賦失笑，「他恐怕從未想過，你二嫂會覺得對不起他。」
林蔻：「……」
甄賦見林蔻懵住，忍不住勾唇，半晌開口道：「你二嫂這遺憾也好解決，我找那人親自去和你二嫂說清楚也就行了。」
但林蔻大嫂的二嬸……
只能說她失蹤得太早了，不然再等幾年，皇上組建血滴子，林蔻大嫂家是肯定會被安插探子進去的，到時候其二嫂的下落也就不會再是無人知道的謎團了。
林蔻想了想，試著在心裡許了個願——
希望大嫂二嬸屍體的下落，有人知道。
林蔻等了將近一小時，身材毫無變化。
要嘛早就有人知道她的下落，要嘛大嫂的二嬸還活著。
於是林蔻再許願——
希望大嫂二嬸的下落，有人知道。
還是沒變化。
那就——
希望知道大嫂二嬸下落的人，將她的下落告訴其他人。
不到半小時，林蔻瘦了竟四十斤。
原本豐腴的身材，瞬間變成了瘦竹竿，若不是她之前脂肪多，指不定剛才就脫力暈過去了。
但瘦這麼多也太嚇人了！
難道知道大嫂二嬸下落的那個人，距離京城很遠？
或者，大嫂的二嬸根本就不是走失的，而是被人抓了？或者被人關起來了？
那個人，就是凶手？
林蔻正在思考這個結果的可能性，一抬眼，就見甄賦驚慌失措地衝到她面前，一把將自己打橫抱了起來。
林蔻：「……」完蛋，一時想入神，忘了甄賦還在旁邊。
瘦完再看到她的形像，自然不如親眼看著她突然暴瘦下來的畫面來得衝擊大。
甄賦怕是被嚇到了吧。
林蔻嘆氣，忙伸手抱住了他：「甄賦，我沒事……」
第42章 042
其實冷靜下來後, 甄賦也明白是自己大驚小怪。
但親眼看到自己的妻子在段時間內荀淑消瘦下來，那種巨大的恐慌感足以讓人喪失理智。
好一會兒後，甄賦才徹底從會失去林蔻的巨大恐慌中恢復過來。
他埋在林蔻脖頸處, 悶悶地開口：「你每次瘦下來, 都是這麼快，這麼……」
甄賦頓了頓，沒有再說。
林蔻卻明白了他的意思, 笑著安撫道：「我幾乎每天都在瘦，只是瘦得慢, 你沒發現而已。這次是因為我所求超出了自己的預料，所以才會瘦了這麼多，平常我都會控制自己突然瘦下去的重量。」
頓了頓，她鄭重道，「但你放心, 我身體很健康，絕對沒問題。」
「瘦得這麼快，也沒影響？」甄賦不太相信。
林蔻從甄賦懷裡掙脫, 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臉：「那些因為突然暴瘦而影響到身體健康的人往往精神疲倦, 看起來都沒什麼精神，臉色也多青白難看。但你看我是不是面色紅潤, 精神煥發, 完全和他們沒有半點兒一樣？」
甄賦愣了下，認真端詳林蔻的臉色：「好像……確實是這樣。」
他這才真正放心下來。
林蔻見狀，也跟著放了心。
但在心底，她已經打算以後每次許願都要回房間再說，不然肯定會嚇到人。
甄賦不知林蔻想法，他仍有些心有余悸, 所以之後好一段時間都快與林蔻成了連體嬰，不管是林蔻去哪兒，他都會跟著一起去。
吃零食，拿東西，賞花，種蔥姜蒜……甚至更衣。
林蔻知道自己把人嚇到了，倒是沒有多說什麼，但白霜等人見到甄賦表現，暗中卻笑他離不得林蔻，讓林蔻很是無語。
好在沒幾天，甄賦就恢復了正常。
林蔻瞬間拿出五套試卷：「今天的任務就是，寫完這五套考題。」
為了提升效率，林蔻早已經將毛筆換成了羽毛筆，暫時也沒要求甄賦一定用館閣體答題，所以甄賦的答題速度早已經在這段時間鍛煉出來了。
但一天五套題，還是有些超出甄賦的能力範圍。
不過好在，並沒有超出太多。
只要答題的時候將行書換成草書，應該還是可以勉強答完的。
就是，答題的時候分不出太多時間去思考了。
甄賦一邊想著，一邊點頭答應下來。
也就是甄賦如今做的考題還只是院試的，院試的考題沒有策論，不然光是構思一篇言之有物的策論，一天的時間都不一定打得住，更別說一天五套題了。
咚——
林蔻敲完鑼，立刻將早已准備好的考題發了下去。
甄賦一點兒時間都不敢耽誤，拿到試卷後立刻寫上自己的名字籍貫與祖宗三代等訊息，然後立刻將視線落在了第一道題目上。
君子以……
甄賦想起答案後立刻寫上，就跟有什麼人在追似的，答題的速度飛快，有時候明明知道自己的答案不夠確定，也完全不敢停下來細想，唯恐花了太多時間會來不及做後面的題。
就這麼一道接一道，一張接一張地做下去，甄賦很快就完全沉浸在了考試之中。
林蔻則坐在旁邊，一邊吃著瓜果點心，一邊注意著沙漏時間，時不時敲一下鑼，報一下時間，提高甄賦的緊張感。
-
甄賦在題海中掙扎的時候，鎮國將軍府的大夫人突然得到消息，說是自己的二嬸已經被找到了，家裡人讓她趕緊回去。
林大夫人不敢耽誤，連衣服都來不及換，直接帶著丫鬟乘上馬車就往娘家趕。
她到的時候，門房立刻給她開門，並讓其立刻進入軟轎：「老太爺還有老爺太太二老爺二太太等人都等著您呢，您快上轎，速度快些。」
林大夫人立刻鑽進轎子，一番顛簸之後，她來到了自家正院。
她下轎後快步上前，發現自己的爺爺並父親母親、二叔、三叔三嬸等人都在，卻不見奶奶，她也沒放在心上，畢竟奶奶年紀也大了，她行禮後走到母親身邊忙問是怎麼回事。
其母悲傷地看著自己的女兒，張了張嘴卻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林大夫人一下就急了：「不是說二嬸已經找到了？怎麼不見人？母親，您快告訴我怎麼回事，總不能叫我回來大眼瞪小眼吧？有什麼需要我幫助的，也請立刻告訴我，我家老爺與將軍都是極好的人，他們……」
「囡囡，你二嬸她、她一直在家……」說完，難受地別開了眼睛。
一直麻木地站在林大夫人身邊的二叔，眼淚瞬間就淌了下來，偏偏他眼底沒有半分情緒，那淚水將他的衣服都打濕了一大片，他卻對此無動於衷。
林大夫人看著這樣的二叔，頓時心髒一痛：「二叔，你……」
林大夫人的母親攔住她：「不用管他，打從找到你二嬸後，你二叔就是這樣一副模樣，丟了魂似的，唯有聽到你二嬸時才會流淚，其他時候叫了他也跟沒聽到似的，就、就跟傻了一樣。」
林大夫人抓著母親的手：「那到底是什麼回事？二嬸是在哪兒找到的？二叔怎麼不高興，反倒是這麼個反應？二嬸呢？怎麼也不見二嬸的人？二嬸還好嗎？我能不能去看看二嬸？對了，你們一群人怎麼在正院？二嬸……」
「別問了！」林大夫人的母親抓住她的手，與老太爺老太太說了一聲後，這才拉著她去了正房旁的耳房。
等確定其他人聽不到自己聲音了，林大夫人的母親才開口：「你二嬸是在家裡找到的，而且就在你二叔與二嬸住的那間院子裡。當年大旱，那院子的一件耳房不是被拆掉改成了水井嗎？後來水井荒廢干涸，也沒人想著把井給填了，誰知道那下面竟然不知什麼時候被人挖了個密室，你二嬸就被人藏在了密室裡面。」
林大夫人驚呆了：「二嬸就藏在那個枯井裡面？」
林大夫人的母親點頭：「還是前些日子那枯井上的井蓋被人打開後沒蓋上，有一個僕人家的小孩兒不小心摔了進去，大人去救的時候才發現了那個密室，這才找到了你二嬸。」
她說完，忍不住嘆了口氣，「我們這些年都快將京城給掘地三尺了，甚至一些世交的家裡都厚著臉皮去找了一遍，誰能想到她竟然就被人關在自己院子裡？」
林大夫人不解：「我們當初不是將府中到處都找了一遍嗎？就沒人去看那井？」
「自然是看了的，但那密室隱蔽，從井口往下看根本就發現不了！」林大夫人的母親深吸一口氣，「你二嬸的情況很不好，你二叔都快氣瘋了，又覺得你二嬸遭遇這一切都是因為自己，又覺得是自己粗心大意才沒有及時找到你二嬸，才讓她受了這麼多年的苦，正難受呢，你不要在你二叔面前提起你二嬸。」
林大夫人真是快急死了：「可是我回來這麼久，連二嬸的面兒都沒見到！」
林大夫人的母親頓了頓，嘆氣：「我帶你過去看看，但你做好心理准備，你二嬸的模樣有些嚇人，你即便被嚇到也不能叫出來。」
林大夫人一頓，認真點頭。
她以為自己做好了心裡准備，畢竟一個人再嚇人又能嚇人到哪兒去？
然而等她看到自己二嬸如今的樣子，當即就是一個趔趄，若非自己母親早有預料地在身後扶著，她只怕能當場摔一跤。
實在是，她二嬸如今的樣子太可怕了些。
她不但頭發稀疏還亂糟糟，頭皮上似乎也長了不少膿包，一些還是完好的，一些卻已經破了，旁邊的丫鬟正一邊捂住口鼻，一邊為她清理。
除此外，她二嬸原本明艷姣好的臉上布滿了縱橫交錯的刀疤，一部分刀疤已經愈合，只剩一些淺褐色的痕跡，一部分卻因為傷口感染而化膿，正往外流著渾濁暗黃的膿水……
林大夫人停頓半晌，瞬間衝出房間捂住口鼻干嘔。
好一會兒後，她才適應了二嬸如今的樣子。
等到母親出來，林大夫人深吸一口氣：「二叔為何不守在二嬸床前？他是……」嫌棄二嬸如今的樣子了嗎？
其母苦笑：「說句不好聽的，他若真因此厭棄了你二嬸，只怕正如了老太太他們的意呢。即便我們，心裡也好受些。」
畢竟已經這麼多年沒見，她與弟妹也沒相處多久，反倒是看著二弟這麼多年渾渾噩噩地過活，一直沉浸在過去沒辦法醒過來。
但……
「你二叔已經守了你二嬸一天一夜，你來之前，才好不容易被勸道了正院，」林大夫人的母親嘆氣，「勸他的理由，也是要懲罰害你二嬸至此的凶手。」
林大夫人一頓：「凶手是誰？」
「是……你奶奶和表姑。」
林大夫人這才知道，原來當年二嬸失去神智後，一開始奶奶還因為兒媳救了兒子一命而感激，但隨著時間流逝，兒子卻仍和以前一樣，其他女人碰也不碰，她幾次勸說不但沒能成功說服兒子，還讓兒子直接放話不會和兒媳以外的人生孩子，似乎打算一輩子就守著兒媳一個人過了，然後，林大夫人的奶奶對兒媳的感激就全成了不滿。
她也用了其他辦法想要逼兒子就範，甚至還讓自己守寡的娘家侄女去給自己的兒子下藥，勾引他。
但，林大夫人的二叔愣是沒有讓他們得逞，為了防止再被打擾，甚至和妻子一起搬到了郊外的莊子上生活，為了防止被算計甚至連個丫鬟都不要，一應瑣事全部親力親為。
好好一個高門貴子，前程遠大的大將軍，過得卻跟普通農夫似的。
林大夫人的奶奶自然愈發不滿，但兒子脾氣強，她又心疼兒子，於是只能松口說不再逼他留後，也不會逼他去碰其他女人。
就連那個娘家侄女，她也將其住處搬到了後宅最偏遠的地方。
到底母子情深，且妻子的病情確實需要更好的大夫與藥材，所以他便再次帶著妻子回了老宅。
誰能想到，這一切只是老太太的偽裝。
她對兒媳的感激早就因為兒子的不離不棄而化作了怨恨，甚至在心裡不止一次地詛咒過兒媳怎麼不早點兒去死。
這樣她兒子遲早會從喪妻之痛中走出來，就不會守著一個傻子瘋子不放手。
所以在兒子帶著妻子出去住的那段時間，她悄悄讓人在那口枯井底下挖了一個窄小的密室，等兒子將妻子帶回來，過了一段時間放松警惕出門後，她便立刻讓對兒子情根深種的娘家侄女把兒媳打暈送進枯井之中。
這麼多年，也一直是林大夫人的這位表姑在送飯。
因為在妻子失蹤之後，林大夫人的二叔便直接搬出了老宅，除了打仗的時候，其他時間都在莊子上酗酒。
若不是心裡還抱有一絲希望，他指不定早就自殺殉情了。
但就這麼活著，似乎還不如死了。
據林大夫人的母親所言，老太太似乎早就後悔了，但事情已經發生，為了避免兒媳在大夫的救治下清醒過來指認自己，破壞她與兒子的母子感情，她也只能一直將錯就錯下去。
林大夫人：「……老太太不也是看著二嬸從小長到大的嗎？她怎麼這麼狠心？」
她以前覺得蘭蘊已經是很可恨的婆婆了，但與老太太相比，她竟然覺得蘭蘊已經是很不錯的婆婆了。
至少，蘭蘊不會害她啊！
其母長嘆：「誰能知道，她心裡對二弟妹的不滿竟已經到了這般地步呢？」
在所有人都感激二弟妹，覺得她救了二弟，所以即便二弟做出了這輩子只要二弟妹一個人，不會再碰其他女人也不會再有孩子的時候，雖然遺憾，也沒打算做什麼。
畢竟家裡又不是只有他一個兒子，哥哥弟弟都有不止一個兒子，等他年老了，隨便從哪個兄弟名下過繼一個兒子養老也是件很簡單的事兒。
老三沒有老二有本事，甚至早與老大老二說好，以後將他的嫡次子過繼給老二。
所有人都以為，大家都對老二的決定默認了。
誰能想到……
林大夫人想過無數種可能，卻從未想過二嬸失蹤的真相會是如此。
她想到老太太往日的慈愛，完全無法接受。
但事實如此，她也……
她難受地看著自己的母親：「二叔准備怎麼對老太太和表姑呢？」
其母頓了頓，道：「你表姑並非主謀，這些年你二嬸能活下來也全靠了她一日三餐不斷地送飯，但……你二叔已經把人押送去了京郊的尼姑庵。至於老太太……你二叔想要將其送去京兆府，但老太爺護著，所以……到時候再看吧。」
老太太也沒幾年可活了，他們又能拿她怎麼辦呢？
總不能真讓老太太的最後幾年在牢獄中度過吧？
林大夫人恍然：「所以，二叔才會是那副表情……」
其母嘆氣，沒再說什麼。
-
林大夫人丟失多年的二嬸找回來的消息，很快就跟插上了翅膀似的，傳遍了整個京城。
林蔻自然也知道了這個消息，順帶，還從甄賦口中知道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甄賦一邊做題一邊開口：「據說大夫人的二叔已經帶著二嬸從家裡搬出去了，如今住在莊子上，全部家當就放在一個破茅屋裡面，但好在屋子小，無論她二叔是做飯還是熬藥又或者洗衣服，一回頭就能看到自己的妻子。」
「聽說她二嬸在丈夫日夜不離的照看下，身體已經好了很多，傷口差不多愈合了，臉上的疤痕之類的也已經在他高價買來的藥物作用下消退得差不多了，就是神智還是有些迷糊，但也不再怕黑怕蟲子了，據林將軍為她請來的太醫說，只要好好治療，未必沒有恢復的一天。」
林蔻點點頭：「對那位將軍來說，這也算是苦盡甘來了。」
甄賦遇上一道難題，腦子沒了思緒，一著急，額頭竟開始冒出汗水來。
林蔻沒聽到回答，轉頭看去，當即笑了起來。
甄賦卻無暇看她一眼，努力回想許久，終於知道了這道題目的答案，立刻把答案寫了上去。
寫完後，回想起林蔻之前的話，這才開口：「誰說不是呢？聽聞趙家老二為了更好地照顧妻子，下定決心把酒戒了。因為太著急，還差點兒鬧出人命。若不是太醫當時也在，他只怕就沒了。後來還是在太醫的指導下循序漸進，才終於平安戒掉了酒癮。如今與妻子在一起，聽說整個人的精氣神都不一樣了。」
林蔻好奇：「戒酒還能出人命？」
甄賦手中羽毛筆頓了一下，才道：「太醫說以前酗酒太厲害，身體已經習慣了長時間飲酒，即便想要戒酒也得慢慢來，若是突然一點兒酒不喝，直接戒斷，身體受不住，就可能突然暴斃。」
頓了頓，他補充道，「太醫是這麼說的，我也不知道真假。」
林蔻點點頭：「沒事，反正與我們沒關系。我們認識的人中，根本就沒人酗酒。」
甄賦含糊地嗯了一聲，繼續埋頭做題去了。
林蔻見狀失笑，突然敲了下鑼：「午時一刻，你動作快點兒，要吃飯啦！」
甄賦瞬間緊張起來：「好好好，我還有兩道題就好了，你先不要收卷子，真的一會兒就好了！真的真的，馬上馬上……好了！」
甄賦趕在最後一點兒時間，愣是將最後兩道題給答了出來。
答完，他啪一下將筆放到了桌上，整個人都跟升華了似的直接癱在椅子上：「終於寫完了！」
林蔻將試卷拿到面前，隨手拿起一支筆就開始判斷對錯。
不一會兒，她就知道了答案：「這次不錯啊，題目的准確率達到百分之九十八，就錯了兩道題。」
甄賦松了口氣，立刻從椅子上跳起來：「我餓了，走去吃飯！」
林蔻哭笑不得：「行行行，今天的午飯是四川金絲面，據說是世界上最細的面條兒，而且面條勁道爽滑，湯底更是清亮濃郁，是一種不可多得的美味。」
甄賦一聽，肚子立刻唱起了交響曲。
林蔻失笑：「走吧，也不知道我們家的廚師刀工好不好，做出來的金絲面正不正宗。」
甄賦認真點頭：「肯定很正宗！」
-
林大夫人的事兒已經有了結果，林二夫人的遺憾同樣在與她的前准未婚夫見面之後，成功消散。
她那位前未婚夫似乎沒想到林二夫人竟因此事糾結了這麼多年，交談之後，不得不承認林二夫人與自己軟弱無能的母親、囂張跋扈的妾室、還有許多煽風點火的姨娘完全不是意中人。
她是個極好的人。
若是他當初沒有將消息捅出來，是不是……
他悵然地向林二夫人表達了後悔，也不知怎地，竟被突然回來的林蒙給聽到了。
林蒙一下就炸了，直接和對方打了起來。
林二夫人好一番勸說，才制止了兩人，將彼此的誤會接觸了。
林蒙才知道夫人一直覺得自己對不起前未婚夫，若不是知道當初的誤會已經解除，他指不定能當場與對方再打一架。
-
兩位嫂嫂的事情結束之後，林蔻與甄賦再一次沉浸在了監考與考試之中。
一直到，黛玉給林蔻送來了邀請函。
林蔻拿到邀請函後一愣：「黛玉是有什麼事想要與我商量嗎？直接讓人傳個口信兒就是了，怎麼還鄭重其事地寫了一張邀請函？」
邀請函上只說是一場詩會。
但……
林蔻不是自貶，讓她背詩她還能背上個五六七八首，玩一玩飛花令之類的游戲也不是不能撐過第一輪，但作詩？
林蔻果斷搖了搖頭。
打油詩還差不多。
抱著一探究竟的想法，林蔻直接給甄賦發了四套試卷，讓他留在家中做題，自己則獨自一人去了林家。
剛到，林蔻就被守在門口的雪音給引進了花園。
然後她發現，今日黛玉竟不止邀請了自己一個人，還將三春、史湘雲、王熙鳳，甚至薛寶釵都一並邀請過來了。
林蔻頓了頓，上前與幾位互相見禮，然後才看向黛玉：「你還正打算開一個詩會？這種場合你叫我來做什麼？」
黛玉捂嘴失笑：「是詩會，卻也有正事相商。」
她也知道林蔻對詩會沒興趣，便先直接說道，「今日將姐姐與寶姐姐、璉二嫂子一起請來，是有件事想要問問你們意見。」
頓了頓，她道，「前些日子棽棽姐姐不是說許多百姓想要更進一步卻不得其法嗎？我就想著，是不是能幫幫他們。家中藏書眾多，父親是不可能允許我借給不相干之人的，卻能在抄寫之後，拿去書肆刊印。」
「還有那些試題，姐姐既然都覺得有用，必然是能幫助更多人的。」
林蔻愣住：「你想把家中藏書與試題刊印賣掉？」
黛玉偏頭：「不可以嗎？我已問過父親母親，他們都說沒意見呢。我還問了棽棽姐姐，她說姐夫手中正有一套活字，若我真打算刊印書籍與試卷，他就要白送給我呢！」
第43章 043
「活字？」
「就是活字印刷, 」黛玉笑道，「據說與咱們大央的雕版印刷，以及木制活字不同, 棽棽姐的丈夫是根據咱們大央本土的銅活字、陶瓷活字、木活字等材料, 以及海外的一些金屬活字各自的優劣，最後挑選出的一種非常合適用來做活字印刷的金屬材料做成。具體名字我已經忘了，只知道是海外新發現的一種金屬。」
林蔻恍然：「你是想做活字印刷？」
黛玉點頭：「我家這些書, 還有那些試卷就這麼放在家裡，說實話度都沒什麼人看。我看書慢, 好幾天才能看一本，父親和母親又很忙，看書的時間並不多，就我們三個人又能看多少？」
「可書這種東西，寫出來就是讓人看的。」她不好意思地笑笑, 「我只是想著，若我是那些書的作者，必然是希望自己千辛萬苦寫出來的書可以讓更多人看到的。」
黛玉很喜歡看書, 即便是在紅樓夢原著那種寄人籬下的境地, 大部分出場的時候，手中或手邊都有那麼一兩本書。
劉姥姥到她房間去參觀的時候, 也曾對她沒多少昂貴物品, 卻堆滿了一屋子的書滿臉贊嘆，甚至曾與賈母提及，說若非提前知道，還以為黛玉的屋子是滿腹經綸的男孩子在住。
黛玉對書的喜愛，是其他人萬萬不能及的。
也因此，她非常容易與書中人物, 乃至於書的作者共情。
而黛玉說的也是事實，古代著書立傳是一件很嚴肅的事情，許多人寫書的時候往往已經是中老年的時候。
他們會在這樣的年紀將書寫出來，怎可能只是為來自娛自樂？那必然是希望自己的書能讓更多人知道，可以流傳更長的時間，最好能流傳千古，讓自己的名字隨著書籍為人所知。
也算是另類的，青史留名了。
有資格寫書的人本就少，而能經受時間考驗在流傳至今更是寥寥無幾。而若繼續將書藏起來，一個不小心也許就失傳了，那也太可惜了點。
所以黛玉很想要將自家的藏書刊印出來，讓更多的人看到。
但她對做生意一竅不通，賈敏雖然會管理鋪子，且林家最多的就是各種書肆與田莊，可……
林家那些書肆的生意都不怎麼好。
雖然書籍的種類齊全，但因為從不經營話本兒，也不懂營銷，所以各處的書肆大多只能維持收支平衡，再勉強賺一點兒錢而已。
所以賈敏並不打算插手太多。
賈敏不插手，黛玉也不能逼著賈敏幫忙不是，於是就只能想法子問問自己認識的人了，也就是如今出現在林家的這些人。
值得一提的是，黛玉與薛寶釵其實不怎麼熟悉。
薛寶釵是被探春拉來的。
因為薛家當初在榮國府住的時候，探春與她關系很近，所以即便薛家在榮國府居住的時間不算長，探春也知道了薛家真正當家的其實是薛寶釵。
雖然做的是書籍生意，那也是生意不是？
找薛寶釵也是找對了人。
黛玉與薛寶釵不算一見如故，畢竟兩人的性格幾乎稱得上南轅北轍，彼此剛見面的時候也是試探多於親近。
但在相處之後，黛玉很快就和薛寶釵親如姐妹了。
畢竟薛寶釵想要討好一個人的時候，是很難有人可以拒絕的。
薛寶釵也確實是所有人中，對做生意最了解的人：「林妹妹的想法是極好的，只是我能問問，為何你會棄雕版印刷而選擇活字嗎？我家以前也開過書肆，但幾乎所有書都是用的雕版而非活字，不是活字不好，而是這種印刷方法有很多弊端。雖然雕版的成本更多，最後衡量之後，也仍選擇了雕版。」
「再者，若林妹妹想要大批量地印刷書籍，雕版印刷也比活字印刷更合算。」
黛玉尚未說話，林蔻笑著開口：「黛玉應當沒有告訴過你們，她准備印刷多少書吧？」
薛寶釵一愣，點頭：「應當也就……一兩百本吧？」
雖然林家藏書眾多，但許多書籍想必也是市面上常見的，這種書籍完全沒必要再特意印刷出來，畢竟外面書肆每家都有。
薛家以前也算官宦之家，家中也有不少藏書。
若非如此，薛寶釵也不可能年紀輕輕就懂得那麼多知識。
但薛寶釵看的多是雜書，而那些雜書各家書肆也都有，很多在書肆中還賣得很好，所以薛家當年上京的時候，根本就沒帶。
她不太明白，「林家藏書多」到底是有多「多」。
於是，黛玉帶著人直接去了帶的藏書小樓。
這麼多人，當然是不可能帶進去的。
黛玉只是帶著所有姐妹站在小樓前，指著那棟小樓道：「這棟小樓就是我家用來藏書的地方。尋常書籍大多放在父親或我的書房，這裡面放的則是市面上不常見，甚至已經買不到的書籍。」
所有人：「！！！」
薛寶釵瞬間就明白，黛玉為何要用活字印刷了。
若是想要將這麼多書印刷出來，用雕版印刷的話，光是成本就是一個天文數字。但這些書又基本都不是科舉所需，印刷出來後銷量肯定也不會多好，用雕版印刷完全就是賠錢！
即便林家不缺錢，也想讓更多人看到這些書，也不可能自己倒貼錢做這件事！
林家又不是傻子。
再者，林家若真賠本兒賺吆喝，皇帝就該懷疑林如海收攏民心到底是想干嘛了。
沒必要，完全沒必要。
活字印刷才是最優解。
搞清楚這事兒後，薛寶釵立刻開動腦筋為黛玉謀劃起來：「一開始肯定不能想著將所有書印刷出來，林妹妹你從裡面挑幾本名聲大卻已經失傳的出來，刊印出來後打響名聲，然後一個月出幾本。一開始每本書只刊印一兩百本就夠了，等到書籍都在印刷完之後，再看哪些書賣得更好，再重復刊印。」
林蔻想了想，補充道：「黛玉你可以林家名下的書肆做一個表格，將每本書每個月銷量記錄下來，到時候再根據每本書賣完的時間畫一個柱狀圖，所有書籍並排出現，受歡迎程度一目了然。」
黛玉茫然：「表格？」
薛寶釵疑惑：「柱狀圖？」
其他人看向林蔻的目光，同樣充滿了疑惑。
林蔻一頓，干脆道：「我們先回去，讓人拿來紙筆，我給你們畫出來。你們一看就知道什麼叫表格，什麼是柱狀圖了。除了柱狀圖還有扇形圖和各種曲線圖，這些圖表都是為了更好地對比各種數據，每種圖各有優劣，具體選擇就要看哪一種更合適了。」
一群小姑娘瞬間好奇起來，都不要黛玉引路，便迫不及待地回到了之前商量事情的地方。
林蔻到的時候，筆墨紙硯都已經准備好了。
她哭笑不得地掃視一周，搖搖頭，坐到了自己的位子上，拿起毛筆就開始繪制起來：「毛筆太軟，肯定沒辦法畫得太整齊規整，你們懂得大概意思就好。」
說完橫平豎直地交錯畫了幾條線，一個滿是方格的簡易的表格就做好了。
林蔻在第一個方格上畫了條從左上到右下的斜杠，分別寫上書名和月份。第一行寫上月份，第一列隨意寫了幾本書。
然後將表格推到桌子中央，道：「大概就是這個樣子。只要將這樣的表格發給每個書肆，到時候直接讓掌櫃往每個方格裡面填數字就好了。比如第一行第一列就應該填上《論語》這本書在第一個月賣的數量，第一行第二列則是《論語》在第二個月賣出的數量，第二行第一列是《孫子兵法》在第一個月賣出的數量，第三行第一列則是《禮記》在第一個月賣出的數量……以此類推，每本書每個月的銷量就很清楚，只要不是仔細點兒就不可能弄錯。」
「當然，林家的藏書想要全部刊印出去，估計沒個幾年是不可能完成的。」林蔻失笑，「所以還可以第一行的上面再添一行，又或者不添，直接留出一行空格就行，到時直接寫上當年的年份。」
「這是很基礎的表格，也只能記錄相對簡單的數據。但若是有需要，你們完全可以在這種表格的基礎上自行設計出可以記錄更復雜數據的表格，只要可以讓人更清楚地看懂數據，也不存在數據重復與混亂的情況，那就是合格的表格。」
幾個小姑娘雖然從未接觸過表格，卻都是極聰明的人物，經過林蔻一番解釋，瞬間明白了這個表格妙處。
薛寶釵比其他人更明白表格的好，於是略有些急切地開口：「那寇姐姐之前說的柱狀圖和其他圖又是怎麼回事？」
林蔻笑了下，又取出一張白紙：「表格主要是為了記錄數據，而各種圖則是為了對比各種數據，以及各元素的優劣。」
她在白紙上畫出xy軸，然後在x軸上等距離地寫上幾本書的名字，又在y軸上寫上數字：「就比如，所有書的數量相同，都只有兩百本，那這些數字就是賣完兩百本的時間。像《論語》一個月賣完，那我們就從一這裡畫虛線，一直畫到《論語》這本書的地方，然後根據這條虛線畫出一個長方形。」
「其他書同理。」林蔻笑道，「這樣就能根據每本書的柱子的長短，判斷哪一本書賣得最快。柱子越短，賣得越快。」
很快，她又介紹了另外幾種圖表，最後總結：「這些圖表各有優劣，根據具體需要選擇合適的圖表就行。」
黛玉高興地在抱住林蔻：「寇姐姐你好厲害，我就想不到這些圖表。」
林蔻失笑：「這又不是我發明的。」
「那也很厲害，」薛寶釵認真道，「也是寇姐姐見多識廣才會知道這些圖表，如我們，就從不知道這世上還有這麼好用的圖表存在。」
頓了頓，薛寶釵表情黯然，「若我早知道這些圖表的存在，我家那些生意……」
就不至於敗落到不得不全部賣出的境地了。
因為沒有進項，只能坐吃山空，薛家如今的生活水平已經跌落到小康的程度，丫鬟婆子等下人已經被裁減得差不多了，每次吃飯也顧不得男女大防而是全家一起坐在桌上吃，而且每頓飯也不過四菜一湯，實在是……
薛寶釵原有凌雲壯志，如今卻要開始為生計發愁。
若不然，她也不會想法子進入林家，放下身段兒討好林黛玉。也不過是希望，能為薛家找一個靠山而已。
但……
若是可能，誰又願意放下身段兒去討好別人呢？她也是父親放在手心千嬌萬寵養大的，以前也沒吃過苦受過累。
但凡她的兄長薛蟠是個成器的，但凡她兄長薛蟠不是那麼容易糊弄，家裡的賬本兒不是被弄得一團糟，但凡她在薛家出事前得到這些圖表，但凡……
薛寶釵甩甩頭，沒再多想。
幾個姑娘面面相覷，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四大家族相繼敗落，但只有薛家家底最薄，以至於在其他三家相繼被抄家的時候完整留存下來，最後的結果竟還比其他三家更差。
三春與史湘雲好歹還能過上小富之家的生活，家中男丁也並非一點兒盼望也無，但薛家是真的完完全全沒有了起復的可能，因為一個薛蟠，薛家只能眼睜睜地坐吃山空而找不到旁的出路。
薛寶釵意識到其他姐妹在同情自己，忙笑著轉移話題：「林妹妹若是將這圖表運用好了，該控制哪方面的成本就知道了，到時不說賺多少錢，但至少不會賠了。而且天下讀書人若知道林家願意將家中藏書刊印出來，旁的不說，林妹妹的幾個弟弟以後的科舉之路都能平坦不少。」
黛玉想要促成這事兒不過是興之所至，從未想過以此謀利。
但若能為幾個弟弟的未來鋪平道路，也是意外之喜。她忙拉著林蔻與薛寶釵商量起這門生意的其他細節來。
三春與史湘雲也興致勃勃地為她出謀劃策，唯有王熙鳳一臉若有所思地看著薛寶釵，似乎在打什麼主意。
林蔻抬頭看去，引得王熙鳳看過來，二人對視一眼，勾唇笑了下。
這事兒不是一兩日就能商量出結果的，林蔻與黛玉約好了時間，便先一步告辭離開回家了。
走到半路，她突然意識到一件事——
林家想要將自家藏書與試題刊印售賣，她與甄賦就沒必要再讓人到林家抄寫那些書的內容，大可以等到書籍與試題被刊印出來後直接花錢去買啊！
而因為科舉規定了考生答題必須用館閣體，所以一部分書肆自家售賣的書籍、考題等就沒有用更容易雕刻的宋體，而是用的館閣體。
這樣一來，等甄賦的治療到了後期，她不就不用再為考卷煩惱了？
但……
這是不是太巧了一點？
林蔻皺眉思索，想起之前有一天，自己突然在沒有許願的情況下瘦了的事。
雖然，她當時許願的應該是有復印機？
可現在雖然沒有復印機，她卻已經沒有了對復印機的要求了不是？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她的心願也算是達成了？
結合今天的事，林蔻幾乎可以確定，當初的突然暴瘦確實與許願有關。
想到這兒，林蔻忍不住笑了起來：「這倒是方便。」
等回去後，林蔻便將林家發生的事告訴了甄賦。
甄賦感嘆：「沒想到林表妹竟是這般大公無私之人，只是有錢人少，愛書之人更少，林表妹最後只怕要失望了。」
林蔻看向甄賦：「怎麼會失望？只要有一個人買，那本書被印出來就不算浪費，想來黛玉也不會覺得失望，反倒會覺得自己幫了書籍的作者，讓他的書被更多人看到了。」
甄賦一頓，笑了笑：「也是，哪怕只有一個人買，林表妹也達到了目的。」
林蔻嘆氣：「我倒更希望林家能多賺點兒錢，做好事的人，總該得到相應的回報。哪怕薛姑娘說此事對山哥兒幾個未來的科舉之路有幫助，但那都是十幾年後的事情了，誰知道到時候還有沒有人感激林家的做法？」
感情這東西本就很容易隨著時間減淡消失，十多年後的事情誰能保證？
林蔻還是更喜歡當下就能得到好處。
有了足夠的好處，林家出書這事業才不至於半途而廢不是？
不然出書出到一半發現這事兒太虧，林如海直接叫停了呢？這又不是沒可能！
再者說，這事兒多半是自己許願造成的，她總不能看著林家因為自己的許願去出書出考題，最後除了名聲完全是白忙活吧？
但這方面甄賦也不懂，他只能搖搖頭：「林家肯定會賺錢的。即便那些書沒多少人買，光是林家刊印出來的試卷就足以讓那些讀書人追捧了。只要林家多出一些考卷，那麼多的讀書人，肯定能讓林家賺不少錢。」
關鍵試卷這東西，基本只要是讀書人都需要。
而每年也都會增加許多讀書人，這門生意還能源源不斷地做下去。
甄賦是完全不擔心林家賺不了錢的。
林蔻聽了這話，不由思索：「如果將天底下所有的讀書人按照功名分類，你覺得是什麼層級的讀書人最多？」
這還需要思考？
甄賦直接回答：「自然是剛出於啟蒙階段的讀書人。其次是已經參加過科舉，卻沒能得到功名的；在之後就是童生，秀才，舉人、貢生，最少的應該就是進士了吧。」
「對！」林蔻笑了下，「所以想要靠考題賺錢，最應該重視的也不是你們這些已經有功名的人，而是那些尚未得到功名卻已經有了一定水平的讀書人。」
比如，童生。
而童生試的考題相當簡單。
林如海忙著當官兒，自然不可能幫忙出題，但黛玉與薛寶釵這兩個飽讀詩書的小姑娘完全可以試著出題啊！
又能打發時間，又能賺錢，還能獲得足夠的滿足感。
若是以後地位穩固了，將自己是出題人的事兒爆出去，甚至可能為自己賺得一定好名聲。
當然，為了避免有人以尋常人沒有資格出題來攻訐出題人，這部分考題最好不要以考卷的形式出現，最好直接出一本書，到時候還能說是自己出著玩兒，若有人覺得有用就買，沒用大可以不買。
說到攻訐……
林家收集來的那些前朝考題，其實也有這樣的問題，再加上林如海還在做官，這問題就更應該避免了。
林蔻的視線落在甄賦身上。
其實可以做成《五年鄉試三年會試》，不但名字朗朗上口，將題目打散重組之後，還不會被人抓到把柄——
畢竟考試內容就那麼些，很多朝代到了後期已經找不到前人沒出過的題目了，為了不重復，於是就出了一些奇奇怪怪的題目，最常見的就是將一本書的某一句話與另一本書的某句話組合到一起，成為一道「截搭題」。
這一類考題難的從來不是回答，而是……
審題。
其實很讓人詬病，但沒辦法。
朝中總有權貴重臣有法子弄到往年的題目，而若是讓這些做過這些題目的考生與沒做過考題的考生去考同一道題，都不用猜，就知道最後的結果——
畢竟父輩既然都廢大力氣將考題給你找來了，難道在你做完後還會不給你答案？
所以考題這東西，只要內容還被限制在四書五經的範圍內，所有人都有可能寫出相同的題目。
即便朝中以此攻訐，林如海完全可以辯駁。
林蔻立刻將自己的想法寫成信，然後讓白霜送去了林家。
而林蔻並不知道，她剛才正擔心的林如海正拿著從黛玉手中得到的圖表示例如獲至寶！
他完全沒想到，只是答應女兒一個小小的要求而已，他甚至都沒覺得此事會成功，熟料這事兒竟給了他這麼大一個驚喜。
「玉兒你先不要著急，這些圖表先交給為父，等為父謄抄一遍後再還給你。」
黛玉茫然：「可是父親又不做生意，要這些圖表做什麼？」
林如海苦笑：「玉兒忘記為父如今是戶部尚書了？戶部主管天下錢糧，可以說是天底下最大的生意了，其中數據繁雜，賬目繁多，一個不小心就會被下面的人欺瞞。而且每到年關清賬的時候，戶部上下的大小官員基本都要那些算不明理不清的數據給弄瘋幾次。」
「但，有了這些圖表就不一樣了。」
「若是將那些數據整理成圖表，不但戶部的工作量大大降低，我們被欺瞞的可能也跟著降低，這可是利國利民的好事兒！」
第44章 044
黛玉自然不會拒絕。
在她看來, 父親能答應自己將林家的藏書與考卷等刊印出去，已經是非常了不得的一件事了。
畢竟林家先祖得到這些書後，為了書本完好無損, 也為了書本不會遺失, 甚至於被人惡意損壞和帶走，林家先祖從未讓藏書小樓裡面的東西帶出過林家，最多最多, 也就是像之前對林蔻那般，讓人抄寫出來後再送出去。
再者, 黛玉很清楚這些書籍與考卷被刊印出去後，是可能損害弟弟們利益的——
因為當林家這些書都被刊印出來後，林家子弟在科舉的時候，肯定就不會再有林如海以前科舉時候的優勢，只能與許多人站在同一水平線上競爭了。
但父親還是答應了她的要求。
黛玉很感激父親的疼愛, 在發現自己有可能幫到父親的時候，自然不會拒絕。
只是……
她小心提醒：「父親，這些圖表是寇姐姐拿出來的。雖說寇姐姐也說了, 這些圖表並非她發明出來, 但您要用的話，女兒覺得還是得和寇姐姐說一聲。至於女兒想做的生意, 暫時延後也無事。」
林如海終於從發現好東西的激動中回神：「這是自然, 為父這就派人去問問蔲丫頭的意見。」
說完頓了下，他苦笑，「只是如此一來，我們一家可就又要欠蔲丫頭人情了。」
黛玉茫然：「可是寇姐姐和我們不是一家人嗎？一家人何必見外，若寇姐姐知道您與她斤斤計較，只怕要生氣的。」
生氣倒是不至於, 但不高興是肯定。
好在林如海聽黛玉的話，只是親自過來問了林蔻意見，並未說什麼報答的話。
林蔻並未拒絕，也不覺得這有什麼拒絕的必要：「這只是輔助工具而已，減輕工作量是肯定的，但您若是希冀於使用了這些圖表之後，就不會再有人欺上瞞下，偷國家的錢去養自己的小家……」
作假難度確實會高一些，但只要人有私心，總能找到作假的辦法。
若不然，現代也沒那麼多偷稅漏稅的公司了。
林如海聞言苦笑：「總能先太平幾年。再者，能減輕工作量就已經很好了。」
林蔻見他做好了准備，想了想，讓人拿來紙筆寫出了阿拉伯數字從0到9：「一般而言，那些圖表是需要與這種數字配合的。只是黛玉的生意肉眼可見地小，想來每個月每本書的銷售量也不會太多，只要把空格畫大一點絕對沒問題。」
「但老爺拿這些圖表是想要用到戶部。」林蔻笑了笑，「戶部主管天下錢糧，每一筆收入與支出都是一筆龐大的數字，若是用圖表，只怕您一開始的設想會折戟沉沙。」
圖表其實不難，但中國古代幾乎從未出現。
林蔻以前其實不太明白，但在穿越到紅樓後沒多久，跟著賈敏學了一段時間的管家，看了一段時間的賬本兒後，她就差不多明白了。
因為沒有阿拉伯數字。
比如你想要記錄一個超過一萬的數字，阿拉伯數字記錄下來也就「15874」這麼短短一串兒而已，可漢字卻是「壹萬零伍仟捌佰柒拾肆」，超過一萬更誇張。
也許歷史上有人試圖做過圖表，最後卻因為數字太長而最終棄之不用。
沒有實用意義的東西，發明出來也只能失傳。
但有了阿拉伯數字就不同了。
林蔻介紹了阿拉伯數字的組合方式，還有十進制的存在——
十六進制，則可能是限制阿拉伯數字推廣的阻礙之一。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沒有足夠好用的基礎工具，即便有人開發出了好東西，也完全不配套啊。
要說林如海之前只是本能地覺得這些圖表可以幫助自己，可以改良戶部現有的記賬方式，減少戶部官員的工作量，增加作假難度外，在知道十進制與阿拉伯數字之後，他對這些圖表的重視程度一下就提高了。
林如海追著問了不少細節，等真的將所有事情都弄清楚了，他才松了口氣。
他看了看旁邊埋頭做題的甄賦，又看向林蔻：「我會向陛下說明，這些東西都是你告訴我的。」
林蔻挑眉：「沒必要提到我，這些東西本也不是我發明出來的。你從阿拉伯數字這個名字上就能猜到，這數字是一個叫做阿拉伯的國家的百姓發明的，同理，其他東西也都是其他國家的人發明的，我只是無意中知道了，並將其告訴了你而已。」
林如海頓了頓，道：「我會如實將你的話告訴陛下，但陛下會不會覺得你有功，想要賞賜你，我可就無法保證了。」
林蔻失笑：「其實可以不提我的。」
林如海搖頭：「你都知道不要冒領他人功勞，難道我就不如你，會想要冒領你的功勞？我將事情原原本本告訴皇上，具體由皇上自己判斷就是。」
話都說到這兒了，林蔻自然不好再拒絕。
可即便林蔻告訴了林如海那麼新鮮東西，她也並不覺得這些東西可以成功推廣。
畢竟任何一項改革，都可能牽扯到一部分的利益，從而傷筋動骨。
而且此時的大央仍舊屹立世界之巔，幾乎每一個大央人都對自己的身份與文化充滿了自豪，想要讓他們去使用「蠻夷」的東西，真不是那麼容易的。
想要改變幾十年養成的習慣，同樣不是那麼容易的。
林如海走後，林蔻將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
甄賦剛送走林如海，還沒來得及動筆答題，聞言看向林蔻：「你擔心得很有道理，但林姑父的目的也並非毫無達成的希望。」
林蔻看向甄賦。
甄賦想起當今皇上的性子，笑著搖搖頭：「咱們如今的皇上師哥銳意進取，一心為國為民的，若姑父能讓皇上相信推廣你說的那些東西真能對國家和百姓有好處，皇上一定會力排眾議，將你說的那些東西推廣下去。」
「至少，也會從戶部推廣到各地官府。」
林蔻一下來了精神：「你是說真的？」
甄賦失笑：「自然是真的。陛下若非不是一個英明的皇帝，又怎能容許我接二連三地挑釁，最後還願意成全我的夢想？」
林蔻有些失望：「這只能說明皇帝脾氣好，與他是否是個明君可不是一回事。」
脾氣好只能說他是個好人。
好皇帝與好人的評判標准，可是完全不相干的兩套系統。
有的青史留名的好皇帝要按照好人的標准來評判，那完全就是個人渣，但這完全不妨礙絕大部分人都認同他是個好皇帝。
比如最賢明的皇帝之一，唐太宗。
甄賦頓了頓，意識到自己這話的不妥之處，忙解釋道：「你別看當今現如今都沒做出什麼成績，但這並不說明陛下沒有干大事的心，只是如今太上皇還壓在頭頂，他不管做什麼事都得努力獲取太上皇的認同而已。」
頓了頓，甄賦表情一言難盡，「太上皇的性子，有些……」
好大喜功，過於在乎名聲，對待官員過於綿軟和仁慈……
你要說他不是個昏君吧？那還真不至於。
可你要說他是個明君？那就更不至於了。
總之，皇帝的日子也不好過啊。
當今皇帝是個什麼性子，因為他尚未時間尚短，林蔻還真不怎麼了解；但太上皇是個什麼性子……
他都當了那麼多年的皇帝，具體事跡一問便知，林蔻如何不知道？
但她更不看好林如海了：「若按照你說的，皇上也要聽太上皇的話，那我覺得老爺這次只會白跑一趟。畢竟太上皇性格保守，可不像是願意推廣十進制與阿拉伯數字的人。」
十進制與阿拉伯數字沒有推廣開，圖表的實用性就有很大的限制。
所以……
甄賦停筆：「說得也是。」
二人對上視線，相視而笑後，林蔻視線下移，看向甄賦沒寫幾道題的試卷：「做幾道題了？」
不等甄賦回答，林蔻轉頭看了眼已經快要到底的沙漏，「咚」一聲，敲響了鑼。
甄賦笑容一僵，趕緊埋頭答題。
-
事實如林蔻所料，林如海將東西呈上之後，皇帝確實非常喜歡圖表等物。
但等他將東西拿給太上皇看過之後，再出現在林如海面前時，他的臉色就變得陰沉了許多。
顯然，最後結果不如他意。
林如海有些失望，卻也只能問道：「若沒辦法推廣全國，只在戶部及其相關領域施行不知可否能行？」
按照太上皇的說法，這當然是不可以的。
但想到這些東西推廣之後的好處，皇帝在遲疑片刻後，仍舊狠狠地點了下頭：「用！明年戶部呈上來的奏章中，必須出現切實的數據與圖表！」
林如海終於放心下來。
雖然沒辦法將這些好東西推廣全國，但戶部使用不受限制便已經很好了。
林如海很知足。
於是當天回家，林如海便將這個好消息告訴了黛玉：「戶部已經被准許使用，玉兒開的鋪子自然也能用。」
黛玉高興地笑起來：「這可真是太好了，我們明天就讓人印刷一些圖表出來。」
她這幾日一直在藏書小樓中尋找比較出名，卻已經在外界失傳的古籍，如今已經有了眉目。
林如海的好消息一傳出來，黛玉立刻就去藏書小樓將書拿出來開始抄。
抄完之後將書籍寄給棽棽，給他們夫妻看過之後，棽棽的丈夫立刻將自己做出來的一整套金屬活字並黛玉送去的書籍全部送到了林家。
黛玉看過之後才知道，所謂的一整套金屬活字並非自己以為的所有文字雕刻一個，而是根據所有文字的使用頻率雕刻了不同的數量，比如比較常用的「之」、「乎」、「者」、「也」等文字就雕刻了上百個字，而一些不那麼常用的文字則只是雕刻了兩到三個，甚至可能只有一個而已。
黛玉將這套文字與自己抄寫的書籍交給賈敏，賈敏又讓人將書籍謄抄了一遍，然後送去了自家的印刷坊。
僅僅在第三天，印刷坊就送來了一沓印滿了文字的紙張。
賈敏看過之後，叫來黛玉：「你瞧瞧這種印刷效果你是否滿意，若是滿意的話，印刷坊就按照這個標准來印刷了。」
黛玉接過樣本翻看，發現印刷出來的內容字跡清晰、大小一致、間隔均勻，當即笑著點頭：「如果後面的所有成品都與這些一樣，自然沒問題。」
賈敏失笑：「那行，我這就讓人告訴印刷坊的管事。」
「嗯嗯！」黛玉高興地點頭，「我這就讓人告訴寇姐姐他們！」
說完便跑了出去。
賈敏看著黛玉活潑的背影，先是一愣，旋即笑出了聲：「這孩子，打從身體越來越好之後，似乎也越來越活潑了，一點兒大家閨秀的樣子都沒了。」
白露失笑：「奴婢瞧著，夫人寧願二姑娘是這般活潑的性子呢。」
賈敏嗔了她一眼：「這不是理所當然？」
主僕二人不由相視而笑。
林蔻很快就知道了這個好消息，她轉頭看向甄賦：「等到林家書肆開始售賣這些外面已經失傳的書籍，我們可要過去捧捧場。」
甄賦剛做完一張試卷，一時沒反應過來。
等林蔻的視線落到他身上了，甄賦當即打了個一個激靈：「買買買，我可是准備參加科舉的男人，書這種東西自然是看得越多越好。反正，也不差買書的……
頓了頓，想到夫人提及的林家藏書小樓，後半句話竟怎麼也說不出口。
林蔻失笑：「說啊，你怎麼不把話說完？」
甄賦苦笑：「我算了算賬，以我的家底好像沒辦法把林家的書都買回來。」
重要的是，他還得花錢買考題呢！
這時候的書很貴的，也就印刷量大的四書五經等書價格會便宜一點兒，像是那種發行量少的書籍，為了回本兒，一本就要好幾十兩。
也因此，很多書肆售賣的書籍其實都不是正經印刷出來的，而是書生的手抄本。
林家的書是想要長久售賣的，肯定不能全手抄，所以價格嘛……
即便書籍還沒開始售賣，甄賦也能想到價格到底有多美麗。
林蔻見狀大笑：「你慌什麼？林家一個月只出幾本書，你有需要慢慢買嘛，又不是把錢花完了就徹底沒了，我們可以自己賺啊。」
就像是她說的《五年鄉試三年會試》，她出了主意，分一點點利潤難道不行？
而且甄賦作為秀才，大可以幫著出題。
這法子不但賺錢多，而且完全不會影響到甄賦的名聲，是很好的一種賺錢辦法。
甄賦有些尷尬：「以我如今的水平，也就能給那些童生和連童生都沒考中的讀書人出題了，但你之前不是說，縣試府試題目簡單，黛玉那群小姑娘都能出題嗎？」
林蔻點頭，疑惑：「對啊，有什麼問題？」
她突然恍然大悟，「你不會是覺得，和一群小姑娘出題很丟臉吧？」
這樣一想，林蔻看向甄賦的眼神都有些不對勁兒了。
甄賦趕緊解釋：「不是不是，我只是覺得既然已經有了更好的人選，我一個大男人完全沒必要往裡面參一腳，這不是……搶小姑娘們的零用錢嗎？」
林蔻失笑：「你想得也太多了。」
頓了頓，她解釋，「像是這種專門寫來賣給讀書人的書，是不可能一本吃遍天下的，怎麼也得隔一段時間就增添一部分內容。而且想要讓讀書人花錢購買，就必須讓他們相信出題人的水平，光是黛玉與薛姑娘是不夠的。」
甄賦恍然：「需要有名人？」
林蔻點頭：「我之前還想著讓林大人出題，只是戶部事兒忙，我還想著只能讓他給書籍做序，出題多半不可能呢。若是你有意賺錢的話，你出面不是很好嗎？八歲童生，十歲秀才，你在江南一帶應當很有名吧？」
甄賦遲疑著點點頭：「以前是挺有名的，但後來，都是說我『傷仲永』的。」
「但你至少考中了秀才。」林蔻攤手，「我記得你縣試府試院試都是案首吧？這可是正經的小三元，給一群秀才都沒考上的讀書人出題又有什麼問題？」
甄賦被說得有些不好意思。
林蔻卻笑道：「當然，你若是能考中舉人，那就更好了。」
被林蔻這麼一說，甄賦已經沒了心理負擔：「那等你們做好決定，告訴我一聲就是，我還記得自己當初的考卷內容，大致知道該怎麼出題。」
有了進項，他也就能隨便買書了。
如甄賦一般擔心自己錢不夠，不能將自己感興趣的書買回去的人還有很多。
尤其是在林家書肆放出話來，下個月會有好幾本外面已經失傳的書上架售賣之後，一群讀書人在看到書名兒之後，便有志一同地開始攢錢了。
這樣的書籍，可不是隨便就能買到的。
而因為不知道林家准備賣幾本，好多知道了消息的讀書人干脆將這消息爛進了肚子裡，完全沒向任何人透露風聲。
也因此，等到書籍正式開始售賣，到書肆去買書的人真沒幾個。
黛玉一共拿了八本書去售賣，但賣得最多的，一個月也不過賣出去了三十來本，少的更是只賣出去了兩三本。
黛玉自己倒是不覺得有什麼，書肆的掌櫃卻有些不高興：「這樣好的書，卻沒什麼人來買，要我說，主家還不如將書全帶回家藏著呢。二姑娘還說下個月要出新的書，甚至還想每個月都拿幾本林家藏書刊印出來賣，但這麼虧本兒下去，也就下個月了，下下個月太太必然不會再允許二姑娘胡鬧。」
掌櫃本來只是隨口抱怨，卻不想被書肆的伙計聽了去，他又將此事當做了不得的事拿出去吹噓，一來二去，就傳到了那些個買了剛出書籍的讀書人耳中。
那讀書人驚了一下，忙去書肆找到掌櫃核實真假。
掌櫃沒好氣：「我主家可是傳承了好幾百年的書香世家，家中藏書沒有一千也有五百，哄你做什麼！」
「那那那……」書生有些尷尬，又有些期待，「你主家真打算將自家的藏書每個月都拿出幾本售賣？」
掌櫃看了他一眼：「說倒是這樣說的，但我看這事兒估計成不了。」
「為什麼？」
「還能為什麼？不賺錢啊！」掌櫃惱火，「這麼好的書，卻沒幾個人來買，印刷坊印書的成本都賺不回來，難不成還要我主家賠本兒賺吆喝？將那些書留在家裡當傳家寶傳給後代不好嗎？何必拿出來給一群不識貨的讀書人看？」
那書生頓時急了：「這怎麼成呢？」
掌櫃已經不耐煩了：「書是我主家的，印刷成本也是我主家支付，就我們賣出去那幾本書，連成本都沒賺回來呢，怎麼就不成了？」
他看了書生一眼，「我瞧你是個識貨的，告訴你一個消息。兩天後書肆又要上一批新，你趕緊來買，下下個月估計就沒這好事兒了。」
說完轉身，直接整理書架去了。
那書生又是傷心，又是急切，見掌櫃已經不想搭理自己了，一時急得團團轉。
這書生這般看重林家藏書也是有原因的——
他出身商人之家。
大央並不禁止商人參加科舉，只是想要買一個科舉名額需要花大錢而已。
可一般商人出身的讀書人也就比尋常農家子多了些錢，可同時卻因為「一身銅臭氣」而很不受其他讀書人的待見。
農家子還能從相交的友人手中抄錄一兩本書回家讀，他們這樣商人之子卻只能自己花錢買，旁人是不樂意將自家藏書拿給他們抄的。
可真正有用的書籍，大多都被真正的權貴與那些書香世家給藏起來了。
這書生空有萬貫家財，卻根本買不到！
若他天賦異稟，聰明到可以打破旁人偏見也就罷了。
偏偏，他沒有。
他也就是比尋常人聰明一些，與其他讀書人相比並無太多優勢。
於是書生在考上秀才之後，明明能感覺到自己還能往上繼續考，卻囿於沒有拓寬視野、積攢知識的途徑而只能眼睜睜看著一些不如自己聰明的讀書人繼續考試，自己卻年年落榜。
如今有這個機會，卻因為主家虧本兒……
書生一咬牙：「掌櫃的，之前那八本書你們刊印了多少？若、若是數量不多，我、我就全買了！」
掌櫃猛地回頭：「你確定？那八本書剩得最少的，也有八十多本呢。」
書生本以為自己要大出血了，完全沒想到……
「只有八十多本？」他不敢置信，「你們一本書刊印了多少？」
掌櫃嘆氣：「就一百本，但最多也就賣出了十幾本，所以我才會說這事兒後面肯定會黃嘛。因為根本就沒人買，印出來也是拋媚眼兒給瞎子看，你們這些讀書人都不識貨的！」
啪一聲，書生驚喜拍桌：「這麼少，我全買了！」
掌櫃：「？？？」
書生得意：「還不到一萬兩，很便宜啊！」
掌櫃又確定了一遍，見他確實想把書包圓兒了，趕緊讓店裡的伙計將書拿出來包好，然後便推到書生面前：「一手交錢一手交書！」
書生立刻往懷裡掏錢。
只是他錢還沒拿出來，就見一群書生衝著書肆狂奔而來。
其中一人直接撲到掌櫃面前，兩眼發亮，表情急切：「掌櫃掌櫃，你們店裡還有《夢溪筆談》嗎？」
其他人緊隨而至——
「《xxx》還有嗎？」
「《xx》呢？不會賣完了吧？不是說沒幾個人買的嗎？」
「《xxxxx》呢？不會也賣完了吧？」
掌櫃和書生對視一眼，腦袋飄出一串兒問號——
怎麼回事？
第45章 045
掌櫃趕緊問明情況：「你們這許多人, 怎麼突然過來買書？」
其中一個身著錦衣華服，一眼就能瞧出出身權貴之家的公子哥兒衝著掌櫃哼了一聲：「還不是你這老貨不會做事兒，你家都准備將失傳已久的古籍拿出來刊印售賣了, 這樣的好事兒你不說讓人敲鑼打鼓地在京城宣揚一番, 竟悄無聲息地擺在書架上就完了，也不說通知本少爺一聲……哼，若非本少爺在好友那兒見了《夢溪筆談》, 還不知道有書肆在賣呢！」
掌櫃連道冤枉：「這些書上架售賣之前，我們便在書肆大門口用老大一張紅紙寫了公告, 連之後會上架哪幾本書都寫上了。您若不信，到門口一看便知。」
錦衣少年並不高興：「即便你在書肆門口貼了公告又如何？你家書肆的生意如何還要本少爺說？張貼在你家門能有幾個人看見？」
掌櫃張了張嘴，半晌說不出話來。
可是，讓人敲鑼打鼓地到處宣揚，也忒羞恥了些。
他們做的是文雅生意, 怎能做出如此商戶行徑？再者，別看掌櫃一直為這些古籍無人購買而痛心，但他其實只是痛心客人沒眼光, 痛心主家一番好意被辜負, 也痛心與主家二姑娘會在得知真相後受打擊。
但對書籍本身賣不出去？掌櫃可不痛心。
這些古籍本就是主家藏書，若無人購買, 主家再不將藏書拿出來刊印售賣便是了, 又沒什麼損失。
錦衣少年不耐煩與掌櫃寒暄，忙問：「所以，那些書還有剩余的嗎？」
掌櫃的視線，落在了最開始來的書生身上。
他視線一轉，所有人的視線也齊刷刷地轉了過去。
書生被這麼多人圍著，忍不住打了個寒顫：「諸、諸位兄台, 不知你們都想要買什麼書？」
錦衣少年看向掌櫃：「怎麼回事？」
掌櫃對書生很有好感，解釋道：「之前書籍銷量不佳，這位書生擔心書籍沒人買，以後主家不會再將家中藏書拿出來刊印售賣，所以豪擲千金，想要將剩下的所有書包圓了。」
其他人：「？？？！！！！」
搞什麼啊？
全包圓了？
信不信我們揍你啊？！
書生被其他人看得冷汗直冒，趕緊開口：「在下尚未付錢，家中也已經有了這八本書，諸位若是想要，其實可以……」
「要要要！」錦衣少年趕緊開口，「你這兒都有什麼書，每樣給我來一本！」
其他人不甘示弱，也都說了自己想要的書名。
那書生給自己每本書都留了一本後，便將剩下的全都還給了掌櫃，由掌櫃賣給了其他人。
雖然最後還是有一兩本沒賣完，但這銷量已經極好了。
掌櫃美滋滋地開口：「你這個書生招財啊，剛到書肆便引來了這麼多客人，兩天後記得過來買書啊，也幫我們書肆促進促進人氣！」
書生張了張嘴，到底還是沒否定掌櫃的說法——
招財就招財吧，能在掌櫃這兒留下印像，以後來買書說不定還能插個隊啥的。
但他很快就意識到，自己的想法有多天真。
兩天後，書生一大早便來了書肆。
他本想著自己這麼早過來，即便不是今天的第一個客人，也會是前十，所以買到自己心儀的書籍絕對沒問題。
但沒想到，他到達書肆門口的時候，卻發現書肆門外已經排滿了隊。
書生：「……」
這都是哪兒來的這麼多人？
他趕緊揪住一個人詢問：「這位兄台，之前這家書肆不是生意平平，怎麼如今竟然出現了這麼多的客人？還全都是在開門之前過來排隊的？」
那人將書生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似乎確認了什麼，干脆扭頭一個字也沒說。
書生：「？？？」
他又問了十來個，眼瞧著在自己問話的過程中，隊伍末尾又增加了兩個人，書生不敢耽誤，趕緊排到了末尾。
他剛排好，前面那人便回頭與他搭話：「你都不知道大家排隊做什麼，你怎麼就來排隊了？」
書生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想買書，但這隊伍這麼長，我若不排隊只怕進不去。」
前面那人驚了：「你也是為了買書？買什麼？」
書生答道：「這家書肆最近在賣失傳古籍，許多是我只聞其名卻不曾看過的，便有心買回家。上一批我都買了，掌櫃說今日賣第二批，我看過書單，好幾本都是我想要的，便過來買了。只是沒想到……」
他往書肆大門看了眼，「怎麼突然就多了這麼多人排隊呢？」
書生前面那人白了他一眼：「當然和你一樣，都是過來買書的咯！」說完眼珠轉了轉，「你之前說，上一批書全買了？」
書生震驚於這麼多人都是為了過來古籍的，聽了後半句話，忙抽離思緒回答：「確實買了，我還各買了兩本。一套用來平日翻閱，另一套我打算收藏起來。」
前面那人瞬間抓住書生的手，看向他的眼神就跟看到了自己親媽似的：「這位兄台，我昨日才得到書肆售賣失傳古籍的消息，聞訊趕去的時候，書肆的書都賣光了，無奈只能隨意買了本律書。問了掌櫃，掌櫃卻讓我等等，只說下個月會和下一個月的新書一起印刷出來上架售賣。但只是一天我就想得輾轉反側、茶飯不思，一個月還了得？」
「這位兄台，不知可否將您收藏的那套書賣給在下？你本也只是收藏，大可以下個月再買嘛……」
書生愣住，正要答話。
卻聽周圍排隊的客人聽了二人對話，竟也紛紛回頭看向書生，且一個個焦急不已地開口，也都是想要讓書生將他收藏的那套書賣給自己的。
到了後面，眼瞧著想要那套書的人越來越多，其中幾個甚至開始了競價。
全都是在原價的基礎上加價。
到了最後，他們開出的價格甚至比原價高處了一倍。
書生都快被嚇傻了，趕緊開口：「只是一個月而已，諸位等等便是，我不會賣的。這錢，我當然能賺，但若讓書肆老板知道我以此謀利，只怕會心寒地再也不賣其他書了。諸位即便是想要送錢，也請送給書肆老板。」
他說的其他話，其他人根本就沒放在心上。
但，書肆老板會心寒……
以後還可能再也不刊印藏書出來賣……
如今好書難尋，大家可不敢賭這個可能。於是一個個感激地看了眼書生，便回到了自己位置安靜站好。
嗚嗚嗚……
還要等一個月！
-
一直到的第二本書在一天之內賣光了，即便是張櫻也沒買到第二套書，她才知道了這件事。
再一打聽，才知道林家書肆之前生意不好，竟然是因為沒做宣傳。
沒做宣傳？
即便酒香不怕巷子深，可書肆這種滿大街都是的鋪子，哪兒來的酒香呢？再者，即便有酒香，那香味兒飄散出去不也得需要時間？
口碑發酵這東西，沒個十天半個月的根本不可能。
甚至，可能更久。
林蔻特意到林家書肆去轉了轉——
在賣完這一批的古籍之後，書肆的客流量雖然有所上漲，卻也不至於排隊。
林蔻特意將馬車停在門口，從馬車的窗口往外看去。
她意外又不那麼意外地發現，幾乎每一個進入林家書肆的客人，再出來時手中至少也會拿著兩本書。
很顯然，林家書肆是真的做到了「你要的我都有」。
林蔻：「……」
書籍種類這麼齊全的一個書肆，之前的生意竟然僅僅可以維持收支平衡。
就很離譜！
這樣的書肆，不該在文人當中有著極好的口碑與信任度嗎？
不懂打廣告，真的是害死吶！
所以趁著黛玉又給她下了請帖，邀請她去林家商量古籍這門生意的時候，林蔻便先一步找到賈敏，問了問她之前的經營方法。
賈敏道：「你也知道，榮國府是軍功起家的。當初我父親得以不降爵襲封榮國公，靠的也是軍功。雖然他一直想要改換門庭，讓賈家後輩科舉出仕，但到底沒什麼底蘊，家中的生意也多是古董店、首飾店、布莊等生意，我從未管理過書肆。」
她有些不好意思，「不怕你笑話，我接手的時候林家書肆是什麼樣，現如今那書肆就還是什麼樣。我也不懂怎麼經營書肆，在不賣話本兒的情況下，我真不知道還能做什麼改變。」
關鍵是，即便她有心改變，也根本不敢。
那些書肆就是林家在外的招牌，也是因為有了這些書肆，林家在外人眼裡才能以書香世家標榜身份——
其他人並不知道林家藏書豐厚。
同樣的，林如海考上探花之後能那麼快地被文臣接受，也有那些書肆的原因在。
因為重要，所以不敢妄動。
萬一書肆被她搞出了什麼問題，她如何對得起林家的列祖列宗？
林蔻沉默半晌，開口：「你至少得宣傳一下吧？找到自家書肆有，而其他書肆沒有的優點，編成順口溜之類的東西傳揚出去，到時候還怕別人想不起林家的書肆嗎？」
賈敏一愣：「好像也行？」
林蔻笑著搖頭：「我之前去林家書肆看過，發現書肆裡面的書籍特別齊全，與其他書肆總會缺少一兩本的情況完全不一樣。夫人完全可以將這點當做宣傳點，趁著最近書肆風頭正盛，讓人宣傳宣傳，這樣以後大家想到買書，尤其是大批量地采購書籍時就會第一時間想到林家了。」
賈敏眼睛一下就亮了起來：「這法子不錯。」
只是……
賈敏有些奇怪，她為何對林家書肆生意不好這件事這般的「恨鐵不成鋼」？
林蔻一眼就看出了賈敏的疑惑，忙開口道：「黛玉不是想要將那些考卷也刊印出來售賣？但我想著，那些考卷兒到底是前朝的，老爺如今做官兒，總要規避一下才是，便想著將考卷兒的考題打散重組後出書，讓人抓不住把柄。我會負責這件事，所以也希望以此賺錢，所以……」
當然書肆好了，她的生意才會跟著好。
賈敏有些愧疚：「是我沒做好……」
「不是，」林蔻笑道，「夫人也只是擔心隨意改變林家的經營方式會影響到書肆的口碑而已。但現在天時地利人和，只要抓住機會，讓林家書肆打出名聲是完全可以的。」
賈敏點頭：「我明白，你放心去找黛玉吧，我會做好的。」
她並不是不會管理鋪子，只是太重視書肆以至於束手束腳了而已。
林蔻點頭，很快告辭離開。
黛玉和薛寶釵幾個小姑娘都已經到齊，只等著她一個了。
見她過來，黛玉高興地拉著她在自己身邊坐下：「之前一直久等姐姐不來，才知道你去了母親那兒，我們便先一步開始討論了。」
「討論什麼？」林蔻好奇。
黛玉不好意思：「之前書肆掌櫃上門，說是之前刊印出來的幾本書已經賣完了，但還有不少客人想買，我就在想，下一批書到底要刊印多少本。」
王熙鳳先一步開口：「如今讀書人多，我便想著直接印一千。」
薛寶釵則比較保守：「我卻覺得有閑錢購買科舉書籍之外的人到底是少數，之前已經賣出了一百本，還想買書的人即便有，只怕也不多。」
迎春與惜春面面相覷，只覺得兩人說得都對，委實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賈探春則提出了另一個想法：「既然不知道想要買書的人有多少，林姐姐便讓下面的人一批一批地印就好了。仍與上次一般印一百本，多印幾次，等到無人購買的時候，虧損也不至於太多。」
黛玉頓了頓：「可是活字只有一套，還要印刷其他書籍，所以最好一次印完。」
說完，她看向林蔻。
見林蔻神游天外，她忙扯了扯林蔻衣角：「寇姐姐你在想什麼？」
林蔻回神，得知黛玉問題後直接給出解決方式：「何必用猜的呢？能買得起古籍的人到底是少數，你直接讓人貼出公告，說要在一段時間內登記想要買書的客人名單，到時候有多少人你就印多少，最多再多印幾十本放著以備萬一。為了防止有人添亂，登記了名字又不買，還可以讓書肆的人收取書價的一半當訂金。」
這樣，不就把問題解決了？
幾個小姑娘，包括王熙鳳都一臉贊嘆地看著林蔻。
林蔻失笑：「只是一些小技巧而已，不值得當回事兒。也就是黛玉給你們思考的時間天少，不然以你們之聰慧，想到這個方法也是遲早的事兒。」
畢竟，這群姑娘就沒一個笨的。
說完，林蔻轉頭看向黛玉：「除了這個問題，可還有其他問題？」
黛玉想了想，點頭：「還有考卷兒。」
這句話一出，林蔻便敏銳地察覺到其他幾個小姑娘都是一臉的不贊同。
她轉頭看去：「有什麼問題嗎？」
探春與寶釵面面相覷，而後由探春開口：「林姐姐將藏書印刷出來賣，想要讓更多的人看到，這是對那些讀書人與林家人都有好處的事兒。」
「讀書人能靠著那些書拓寬視野，積累知識，」寶釵點頭，「林家也能借此獲得名聲。這是雙贏的好事兒。說來不怕你們笑話，即便我家敗落至此，我也讓人買了兩本感興趣的書回家，想著以後無論留在薛家還是帶走嫁人，都是極好的，我也因此對林妹妹充滿了感激。」
「但若將林家收藏的考卷兒印出來拿去賣……」
迎春軟綿綿地問道：「林家幾個小表弟以後參加科舉，與其他人相比，豈不是就沒什麼優勢了嗎？他們本來可以靠著林家收藏的考卷，比其他考生……」
她小心地看了黛玉一眼，忙將頭低了下來。
惜春倒是與她們有著完全不一樣的看法：「林姐姐這般聰慧，想來山哥兒也差不到哪兒去，以林姐姐之才，即便是考個狀元也是可以的，山哥兒難道連個進士都考不中？你們倒很不必為山哥兒擔心，還是好好聽聽林姐姐遇到的困難吧。」
黛玉有些不好意思：「我之前問過父親母親，他們都沒意見。」
寶釵一聽，眼神微有些黯然。
她想到了自己的父親。
父親還在時，也如林大人一般極疼愛她，有時待她甚至比兄長薛蟠還好，對自己那時候還有天真的想法，父親也只會表示支持。
可惜父親去後……
寶釵心裡微微嘆氣，心裡滿是對黛玉的羨慕。
寶釵母親兄長都在，都忍不住羨慕黛玉，更不要說迎春、惜春這種父母都沒了，以及探春這種生母只會拖後腿的人了。
即便是王熙鳳，也因林如海夫妻對女兒的疼愛而有些感嘆。
林蔻卻沒什麼想法：「這也正是我要和你說的事兒，本朝的考卷當然可以隨便印，沒關系，可前朝的考卷兒卻不能這樣做，為了規避風險，我們應該將其打亂重組，然後以書籍的形式刊印售賣，這樣其他人才無可指摘。」
「即便不願以書籍的方式刊印，也該將考題打亂，中間最好也插入一些當朝考卷，以及一部分自己出的考題，好叫人看不出考題出處才好。」
黛玉直接撲進林蔻懷裡：「寇姐姐可真是玉兒肚子裡的蛔蟲，我正家憂慮這個問題呢，姐姐便想到了解決的辦法。」
其他人也對這個法子極贊同。
倒是林蔻，忍不住戳了戳黛玉的額頭：「你才是我肚子裡的蛔蟲呢，也嫌髒！」
黛玉不好意思地笑了聲，忙坐直了身體。
林蔻又道：「除了林家已有的考卷，我還有另外的想法。」
黛玉看過來：「什麼想法？」
林蔻解釋：「林家的考卷不是沒有縣試與府試的嗎？但其實這一部分的考生比童生、秀才這些有功名的人多多了。我就想著你們幾個學識也夠，何不自己出題填補一下這方面的空白？再有，那些尚且不知道自己深淺，不知何時下場考試的讀書人們，是不是也希望能有一份考卷，好讓他們知道知道自己的水平？即便不下場，總也該知道自己距離下場考試還差多少吧？」
「其他幾個我不知道，但我這些日子冷眼瞧著，黛玉與薛姑娘是肯定夠的。」
黛玉與寶釵面面相覷，為林蔻的言辭而驚慌，卻又忍不住打心眼兒裡生出幾分期盼與歡喜。
二人都是飽學之士，卻囿於女子身份而不能下場檢驗自己學識，寶釵一直深恨自己女兒身，黛玉倒是不曾有過這樣的感嘆，卻也未必沒有因為女子身份的局限而感到遺憾。
而現在，她們找到了另一種證明自己的方式。
給讀書人出題！
林蔻又道：「你們到時候自己想一個出題所用的名號，我再讓我夫君也出一部分題目，他當年在江南也有幾分名聲，八歲童生、十歲秀才的名頭還是可以唬一唬人的，到時候也不愁沒人買。」
黛玉與寶釵立刻高興起來。
林蔻看著二人：「醜話說在前頭，這主意是我出的，我肯定是要分一部分利潤的。你們出題，也可以按照出題的比例得到酬勞，咱們在出題之前先把酬勞談好，之後再出題，也免得後期出現問題起矛盾。」
「還有，那些試卷也要按照鄉試、會試、殿試這樣分類，有意之人也不至於買了沒必要的多花錢。」
「我還打算根據林家收藏的考卷精挑細選出一部分難題或重要考題，然後出一本《五年會試三年鄉試》……」
黛玉好奇：「只是會試與鄉試？殿試與院試呢？」
林蔻頓住：「其實，也可以再出一本《殿試考題精編》與《五年院試三年府試》啥的……」
反正做題的又不是自己。
第46章 046
林蔻的提議得到了所有人的響應。
雖然從未聽說過這一類書籍, 但只是聽著這名字，就知道會有很多讀書人購買。
畢竟哪個讀書人，能拒絕這麼簡單直白又內涵豐富的「書籍」呢？
幾個小姑娘很快敲定了出書的事兒, 並在極短時間內分配好了各自的收入——
縣試府試的考題全部由她們幾人負責, 所以利潤分配也只需要考慮到他們幾個人。因為考題出完後，無論印刷還是售賣都是林家負責，黛玉還要負責出題, 所以她分成是最多的，直接六成利潤；林蔻出了主意, 且打算找甄賦出題，所以分得兩成利潤，寶釵一層，剩下一層其他幾個姑娘按勞分配。
至於院試鄉試等考卷兒，因為林家就有現成的, 幾個姑娘也擔心自己的學識不夠，所以都不打算自己出題。
林蔻決定找林如海出一部分，然後其他全部從林家現有的考卷中打亂重組。
主意是林蔻出的, 黛玉幾個小姑娘便將此事直接交給了林蔻, 最後利潤分成同樣不准備參與——
她們商量後決定，林家六成利潤, 林蔻四成。
至於挑選一部分重題難題出書, 這就需要幾個小姑娘一起負責了，所以利潤分成直接參照了縣試府試的利潤分成。
如此一來，所有利潤分配方式都談妥了。
商量好後，所有人便開始為這些「考試書籍」忙碌起來了。
而林蔻則先忙著將考卷的題目打散重組。
但這個活兒真的太麻煩了，林蔻做了一會兒就覺得不耐煩了，於是找到賈敏, 再次花錢將那些個識字的下人找來抄題。
抄題也有講究，一道題一張小紙條兒，一個人負責所有考卷的相同次序的題目。
比如林蔻，就主動負責了抄寫所有考卷的最後兩道題，她會將每一套試卷兒的最後兩道題分別抄寫到兩張小紙條兒上。
其他人同理。
林蔻還讓人做了好些個在木箱，抄好的同一道題會被丟進同一個木箱裡面，等將鄉試的所有考卷兒的所有題目都抄完了，林蔻便拿出一張白紙，按照次序從搖勻的木箱裡面掏出一張小紙條直接黏在白紙上就行了。
等掏完所有木箱，一套完整的試卷兒就出現了。
林蔻按照這種方式，在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裡，就將所有考卷兒都打亂重組好了。
當她帶著考卷兒出現在黛玉等小姑娘面前的時候，黛玉等人都驚呆了：「怎麼可能這麼快？」
林蔻笑著將自己的辦法說出來，引來一片驚呼。
湘雲懊惱：「這法子不錯誒，我怎麼就沒想到可以直接抽簽兒呢？」
惜春恍然大悟：「寇姐姐這辦法也太方便了，我之前竟完全沒想到還能把題目抄到小紙條兒上。」
寶釵失笑：「因為寇姐姐聰明啊。」
探春則已經想到了該怎麼用這個方法減輕自己的負擔：「其實我們也可以使用這個法子。鑒於寶姐姐與林姐姐，以及寇姐夫三人的學識遠超我們幾個，將難題交給你們三人負責，再由我們幾個不怎麼厲害的人負責簡單的經義默寫，出題效率必然大大提高。」
寶釵點頭贊同：「等題目都出好了，就按照寇姐姐的法子把題目撞進木箱搖勻後直接抽選出一套考卷兒，這樣能省不少事兒。」
黛玉驚喜：「過不久我們就能把題出好，指不定還能一起將考卷兒拿去印刷。」
林蔻笑著點頭：「說不准呢。我這邊考卷太多，必須得分批印刷出售。但一批出多少考卷兒，考卷兒又該以何種方式印刷，還有我們是否應該給出標准答案等問題，還得要商量一下。」
黛玉失笑：「這考卷兒既然已經全權交給姐姐負責了，這些問題自然該姐姐思考了，我們還忙著出題呢，姐姐你還是自己忙吧。」
林蔻哭笑不得地彈了一下黛玉的額頭：「你這丫頭，真是半點兒虧不吃。」
寶釵卻明白緣由，只是跟著笑——
這是怕她們覺得林蔻這活兒太輕松，特意通過笑鬧的方式打消她們疑慮呢。
看懂了兩姐妹用意的，也跟寶釵一般或但笑不語，或跟著打趣，唯有沒聽懂的惜春與史湘雲，還想著幫林蔻出出主意呢。
寶釵笑道：「寇姐姐拿了那許多分成，這活兒啊，就是她應做的。就是愁白了頭發，你們也不許幫。」
惜春與湘雲立刻明白過來，便也不再說幫忙的話。
事實上，林蔻早有成算，也確實不需要其他人的幫忙。
考卷兒一次不須多，十套題就差不多了；因為這是長久的生意，幾乎只要科舉這項選拔人才的制度沒有被取締，這些考卷兒就能長久地售賣，所以自然是雕版印刷最好；至於標准答案……除了經義、律法與算數，根本沒有標准答案。
科舉的考題從鄉試開始，就多了很多主觀題。
而眾所周知，主觀題沒有標准答案。
若非如此，那些考生也不至於在考試前用盡辦法打探考官對文章的性格、喜好與政治主張了——
因為答題越是符合當界考官胃口，被錄取的可能性就越大。
而一旦觸了考官雷點，管你答題是否言之有物，最後也只能得到一個黜落的結果。
很多時候，一個人才學足夠的考生屢次落地，就很可能是多次遇到了不喜歡自己答題風格的考官。
只能說，科舉在很多時候，真的要看運氣。
但考官喜好這東西……
因人而異，沒有標准答案。
經義的答案考生自己在家就能翻書找到；這時代的算術題對林蔻來說也簡單，在考卷最後附贈一份參考答案也並不是難事兒——
畢竟只需要給出答案讓人分辨對錯，又不需要給出步驟。
難的是，律法題的答案。
這時候律法考試不考法律條文，只考斷案。
然而……
林蔻對這時候的律法幾乎完全不了解，也完全沒有斷案經驗。
想了想，林蔻找到了林如海。
雖然林如海沒有當過父母官，但對律法與斷案還是有所了解的，再者，他還能去找刑部的同僚幫忙，於是沒多久，林如海便將答案交給了林蔻。
再加上林如海抽空出的幾套題，以及林蔻幫忙出的幾道數學題……
妥了！
終於萬事俱備，只等印刷了。
忙完考卷兒，林蔻回家從甄賦手中拿到他出的題目，然後交給了黛玉。
黛玉與寶釵二人一起負責將所有考題分門別類，再去掉一部分重復過多的考題，補上缺少的部分，然後便學著林蔻的方式將題目放進木箱打亂再按次序抽一套題。
因為回縣試與府試還涉及不到算數與律法等題，黛玉等人根本不需要給一份答案，所以等他們將近五十套題弄出來，竟與林蔻差不多時間完工。
雖然林蔻是直接將所有考卷都弄完了，黛玉等人才只出了五十套題，但他們的效率還是讓林蔻驚了一下。
她又沒參加過科考，便干脆將黛玉他們弄出來五十套考題全部請人抄寫一份，准備拿回家交給甄賦做，順便檢測一下這些考題的難度。
誰知探春知道此事後，卻道：「林姐姐，我能否花錢請林家的下人幫忙抄三份考卷？」
其他人紛紛看向探春。
探春有些不好意思：「寶玉和蘭兒正在讀書，據夫子說，他們二人都有幾分天資，若是下場考試，童生有八成可能，秀才也有五成幾率。我就想著，抄一份回去讓他們提前試一試，看……」
迎春與惜春瞬間收回視線，表情有些淡淡。
湘雲這段時間幾乎住在賈家，與寶玉的關系越來越好，賈母甚至透露出想要讓她與寶玉培養感情，以後長大成親的意思。
是以，湘雲對探春的提議很是高興：「林姐姐，你就答應探春吧。」
黛玉疑惑：「倒不是不行。只是寶玉與蘭兒即便一人一份，也只需兩份，探春妹妹你要三份做什麼？」
探春愈發不好意思：「雖然我那弟弟不成器，如今卻有了幾分清醒，我就想著讓環兒爺做一做題，看他是否有這份天資，若有，我也好說服老太太將環兒也送去讀書。」
探春以前只覺得母親與兄弟見不得自己好，時不時就拖自己後腿，讓自己在榮國府抬不起頭。可在王夫人被抓後，探春才發現，環兒確實是個嫉妒心重不成器的，趙姨娘的性子卻並非表現出來那般。
至少，沒有那麼不著調兒。
而賈環年紀小，性子尚未定型，也還是可以掰一掰的。
迎春瞬間看向探春，只說了一句：「環兒確實是個好的，比寶玉好。」
林蔻看了迎春一眼，廢了好大勁兒才從記憶深處扒拉出來一個細節：原著中，因為探春很嫌棄賈環這個弟弟，所以賈環與她的關系並不親近。但賈環這個小凍貓子與迎春這根二木頭的關系倒是很不錯，賈環也時常到迎春的屋子與她玩。
二人來往並未避著其他人，探春顯然也是知道的。
她倒並未吃醋，只是道：「環兒是不錯，寶玉也很好。他雖還渾渾噩噩，卻已經知曉讀書了，等徹底意識到家中變化，肯定可以扛起家中責任的。」
雖然與賈環關系變好了，但十多年的相處，探春與寶玉的感情自然更好。
迎春瞄了她一眼，並未多言。
只要探春沒忘了賈環，她就已經很為賈環高興了。
黛玉笑著點頭：「我會讓家裡的下人幫忙抄寫的，但報酬就不用了，賈家如今……你將自己的私房留著，總有用到的時候。」
探春忍不住看向林蔻。
林蔻笑道：「我的嫁妝、皇家補償給我的嫁妝，還有我丈夫所有的錢財都在我這兒呢，探春大可不必看我。」
探春這才衝著黛玉道了謝。
她是很想大方掏錢的，但即便是榮國府沒倒的時候，她手上都沒幾個錢，更惘論現在？若自己支付了林家下人的報酬，她的私房就真的一點兒不剩了。
所以即便覺得不妥，探春還是厚著臉皮接受了黛玉的好意。
寶釵卻想到了自己的兄長。
然而想到薛蟠性子……
寶釵嘆氣搖頭，到底沒有開口討要試卷。
考卷兒都弄好了，幾人又忙著弄精選題了。
林蔻之前說想要從這些試卷中找出難題和重點題出一本書，其他姑娘都覺得此事大有可為，於是趁著下人們抄寫試卷的時候，幾人便開始在題海中挑選起來。
如之前一般，探春幾個干脆負責將考卷中重復率高的題目找出來，林蔻、寶釵、黛玉三人則負責將少見的難題找出來。
等林蔻與探春將考卷兒拿回家交給甄賦、賈寶玉等人做完，這本書也差不多有了雛形。
等按照書籍將考題分好類，一本書差不多就好了。
將甄賦四人的考卷兒彙總之後，出於對甄賦的信任，林蔻抽出了甄賦的考卷兒。
林蔻做慣了判題的活兒，不到一個時辰，甄賦的考卷就判完了。
正確率高達百分之百。
完全可以說明，甄賦這段時間的題海戰術效果拔群。
至少，甄賦在不進考場的時候，答題已經沒有什麼大問題了。
再做一段時間的試題鞏固一下，她就可以進行下一個治療步驟，也即是最難的進考場。
在此之前，她最好將所有事情辦妥。
為了提高效率，林蔻在判玩甄賦的答卷兒後就直接交給黛玉與寶釵等人，讓他們負責將其他考卷兒判出來。
一時間，整個花園都變得安靜下來。
等林蔻將甄賦的考卷兒判完，其他三人的考卷兒也差不多了。
畢竟是五個人判三個人的試卷。
除了甄賦的正確率高達百分百，在幾人中一騎絕塵外，其他三人的考卷兒中，則屬寶玉正確率最高，足有百分之七十，然後是賈蘭，百分之六十五。
賈環的正確率則有些慘不忍睹，甚至不到百分之四十。
但想到賈環根本沒系統讀過書，這個正確率就顯得很高了，起碼探春拿回去給老太太看，是絕對不會丟臉的數據。
一時間，眾人皆大歡喜。
寶釵的視線落在寶玉的答卷兒上，沉默半晌，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黛玉並未注意，湘雲卻一下就精神緊張起來。
她幾乎是本能地抓住了寶玉的答卷兒：「老太太若知道愛哥哥讀書這般厲害，肯定會非常高興。」
寶釵多聰明？幾乎是一眼就看透了湘雲的緊張與防備。
事實上，她的緊張與防備也並非想太多。
因為寶釵確實在看到寶玉的潛力後，有考慮繼續金玉良緣的可能性。
但……
她只是笑了笑，完全沒將湘雲的緊張與防備放在眼裡。
因為寶釵很清楚，湘雲與寶玉雖然有青梅竹馬的情分，老太太也確實有意撮合二人，但真正可以為史湘雲的婚事做主的卻並非老太太，而是史湘雲的兩個叔叔及嬸嬸。
當年榮國府還在的時候，寶釵曾從湘雲口中聽過他們的事跡。
但與湘雲的看法不同，寶釵認為史家的兩位侯爺與侯夫人對湘雲並不差，而且肯定會為她尋找一份更好的姻緣——
如果有可能的話。
所以寶釵若真想繼續金玉良緣，湘雲並不是阻礙。
但在一番思索之後，寶釵卻直接否定了這個可能。
因為林蔻這只煽動翅膀的蝴蝶，寶釵在榮國府生活的時間並不長，榮國府抄家的時候，寶釵其實才從才人贊善的選拔中落選不久，起碼不到一年。
金玉良緣的說法也尚未傳遍榮國府，寶釵對賈寶玉也沒來得及產生太多感情。
在這種情況下，寶釵看向賈寶玉的目光就更冷靜。
於是她很容易就得出了一個結論——
寶玉並非她最好的選擇。
在沒有家世加持的情況下，寶玉與其他讀書人沒有太大區別。而以薛家如今的家財，她想嫁一個與寶玉相當的讀書人也並不很難。
甚至可能嫁給比寶玉更好的選擇。
她畢竟是仕宦之家出來，教養手段都比尋常姑娘好多了，若是她想，在那些考中舉人的年輕讀書人中還是很吃香的。
於是寶釵很快收回目光，將視線落在了甄賦的考卷兒上：「寇姐夫做縣試府試的題幾乎一點兒錯漏也無，想必已經恢復到秀才水准，甚至可能達到舉人水平了吧？寇姐夫可准備去參加科舉？」
林蔻無奈笑了下：「暫時還不行。不過順利的話，可能一兩年後可以參加鄉試。」
寶釵點頭：「寇姐夫定能考中舉人。」
林蔻失笑：「借你吉言了。」
看過幾人答題結果後，林蔻又特意將幾人考卷拿給林如海看了一遍。
林如海給出答案：「雖然這些答卷水平不均，一部分略顯簡單，另一部分則已經達到了院試水准，但各地縣試府試的難度本就不同，你們出的這部分考卷倒是可以滿足考生的需求。」
林如海都這樣說了，顯然這些考卷沒有問題。
於是沒多久，林蔻等人弄出來《五年會試三年殿試》、《五年鄉試三年院試》、《衝刺童生》、《會試/鄉試/院試重點難題集》等題集都印刷出來了。
林蔻其實還想去林家等待結果，卻不想「獨守空房」好幾個月的甄賦不干了。
他有些不高興：「你這幾個月幾乎天天去林家，從天剛亮一直待到天黑透才會回來，但你是有脫不開身的正事兒，我也就沒說什麼。但你現在完全沒必要去林家，為什麼還要去？」
林蔻懵了一下，等回頭看到甄賦眼底閃過的一絲委屈，不禁笑出了聲：「怎麼？這段時間獨守空房，寂寞了？」
甄賦張了張嘴，似乎想反駁，最後卻什麼也沒說。
林蔻一愣：「真的寂寞了？」
甄賦不怎麼好意思坐到自己平日考試的位置上，咳嗽兩聲後開口：「我可不是寂寞，只是覺得考試的時候沒個考官監考，還沒人報時，覺得不太習慣而已。」
說完拿起羽毛筆，就埋頭坐起題來。
但事實上……
考官監考？報時？不習慣？
真正的科舉考試，為了防止考官影響到考生，考官是不能太頻繁地在考場晃悠的；而不管什麼考試，也只會在最後一天的考試中，臨近考試結束的時候報時，以提醒考生注意時間，與上一條同理，頻繁報時也可能影響考生。
林蔻在知道這兩點後，便有意識地開始減少報時與自己出現的頻率——
從自己不在的時候，甄賦答題的准確率就可以看出來，他其實已經習慣沒有報時與考官的考試。
那就只可能是，覺得她太久沒在家了。
林蔻失笑，干脆趴在桌子上偏頭看著甄賦：「那我留在家裡陪你？」
甄賦眼神閃了閃：「不用陪……」
「那我去找黛玉了！」林蔻作勢要起。
甄賦一把將人拉住：「陪陪陪，我想要你陪我。」
林蔻一頓，噗呲笑出了聲。
甄賦反應過來，瞬間鬧了個大紅臉，不好意思地埋頭做題了。
林蔻笑夠了，回想自己這段時間的行動軌跡，不得不承認，自己確實已經好幾個月沒有與甄賦好好相處了。
於是她讓白霜去林家給黛玉送個信兒，自己則留在了家裡。
甄賦的心情肉眼可見地變好了，思考的時候，手腳甚至會不由自主地左搖右晃。
林蔻心想，我丈夫還挺可愛！
黛玉也知道林蔻已經成家，雖然對她沒去林家有些失望，卻還是理解地點了點頭。
倒是白霜，回來後帶來了一個好消息：「白露的婚事已經定下了，是林管家的兒子，婚期就定在下個月。奴婢與白露打小兒一起長大，希望到時候可以去林家參加她的婚禮。」
林蔻自然不會拒絕。
同時，她想到了另一個問題：「白霜，白露與你應該一般大吧？白露都成婚了，你是個什麼想法？」
第47章 047
白霜瞬間紅了臉。
林蔻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那你是想要拿回賣身契, 嫁一個尋常人家呢？還是嫁給府中下人？我們家沒幾個下人，也不好給你挑，但你以前在林家生活多年, 應當還可以嫁回去。」
白霜面色通紅, 半晌說不出話來。
林蔻無奈：「如果現在拿不定主意，回去琢磨琢磨再告訴我答案？」
白霜點點頭，只是臉上紅暈仍未消退。
若是按照林蔻的想法, 她當然更希望拿回自己的賣身契，然後不管是一個人生活還是嫁給誰, 都有著絕對的自主權。
但這時候的人不一定和她是一樣的想法，畢竟這時候的老百姓生活太苦了，只要伺候的主子不是那種暴虐的，一般都比在外生活更好，至少不會朝不保夕, 也不會遇上個不好的年節就有餓死凍死的危險。
而且白霜從小在林家長大，林家對她而言說不定才是真正的家。
事實也果然和林蔻預料的一樣，雖然林蔻承諾會給白霜賣身契, 但她最後還是選擇了嫁回林家。
畢竟她親朋好友都在林家, 她並不願意脫離自己熟悉的生活。
白露成婚那天，林蔻與白霜一起去了林家。
林蔻讓白霜幫自己帶了一份新婚賀禮過去, 自己則掉頭去了賈敏的院子, 並將白霜希望嫁回林家的消息告訴了賈敏。
白霜本就是從賈敏身邊撥給林蔻的，她也伺候了賈敏好些年，如今聽得白霜願意回到林家，她當然不介意為她安排一門好婚事。
只是……
賈敏看著林蔻：「若白霜回到林家，你身邊也得找一個伺候的人吧？被白霜伺候慣了，外面買回去的丫鬟你不一定用得慣, 要不……」
她頓了頓，到底顧忌彼此身份，沒有將最後一句話說出口。
林蔻卻明白了賈敏的意思，干脆點頭道：「若是夫人願意割愛，我自然是希望能從您身邊帶走一個丫鬟回去的。」
畢竟賈敏是真的會□□人，又因為林家家風，她□□出來的丫鬟不但比紅樓夢裡面的晴雯襲人等人更會做事兒，還沒有副小姐的驕矜之氣，一個個都很清楚自己的身份。
賈敏露出一抹笑：「我身邊的白雪便不錯，等白霜回來，我就讓白雪跟你回去。」
林蔻對白雪還是有幾分印像的，她原本是賈敏身邊的二等丫鬟，但因為年紀小，一直被白露帶在身邊教，等白霜徹底在林蔻身邊落了戶，白雪立刻就被提了上去。
確實是個手腳麻利的丫鬟。
林蔻點了點頭：「還是夫人疼我。」
賈敏立刻便高興起來。
林蔻想起一件事：「山哥兒應該已經開始啟蒙了吧？是准備讓他跟著黛玉的先生一起學，還是另請一位老師？又或者直接送去私塾？」
說起山哥兒，賈敏就覺得頭痛：「這孩子隨著年齡越來越大，人也越來越活潑，如今整天把自己搞得一身泥，我和老爺都管不住他。好在他願意聽玉兒的話，我與老爺便想著，干脆讓他跟著玉兒啟蒙算了。」
「玉兒雖是女兒身，學識卻不差，給一個孩子啟蒙還是綽綽有余的。」
「只是他坐不住，原本三歲就要開始啟蒙，愣是拖到了今年。也好在，他總算是能安靜一段時間了。」
倒是黛玉的老師……
賈敏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思索著有什麼好的人選。
林蔻沒注意到：「小孩子都這樣，夫人該高興才是。你想想自己見過的那些孩子，但凡活潑調皮的，不管性子如何，身體是不是都比尋常孩子皮實，生病也少？」
賈敏一聽，立刻高興起來：「老神醫也這樣說呢，若不然我可不願意讓山哥兒整天在泥裡打滾兒。」
林蔻哭笑不得：「哪兒就這般嚴重了？」
正說山哥兒呢，就聽一聲清脆的童音從屋外傳來：「母親母親，兒子抓到了一只兔子！給你看看！」
說著，就見一個小孩兒提溜著一對兔耳朵跑了進來。
林蔻定睛一看，發現那兔子不過成人巴掌大，應當是一只剛出生不久的奶兔。
山哥兒興致勃勃地往賈敏身邊跑，卻半道兒看到了賈敏旁邊坐著的林蔻，幾乎是一瞬間，山哥兒手上的兔子就掉到了地上，一蹦一蹦地跑了，而山哥兒自己竟也顧不得那只小兔子了，啪嗒啪嗒幾下便衝到了賈敏面前，一頭扎進了她懷裡。
林蔻似笑非笑地盯著山哥兒的後腦勺：「山哥兒，見到姐姐怎麼不打招呼？」
山哥兒身體一抖，立刻不甘不願地從賈敏懷裡鑽出來，又扭扭捏捏地挪到林蔻面前，小聲地叫了一聲「姐姐」。
林蔻失笑：「這才乖嘛。」
山哥兒誇張地松了口氣，然後飛速跑回賈敏身邊，撲到了她懷裡。
賈敏樂得不行：「也是奇了怪了，你明明什麼都沒做，怎麼山哥兒每次見到你就跟老鼠見了貓似的，總是害怕得不行。」
林蔻倒是知道原因，無非是因為她在末世前和末世後的一些經歷，導致自己對小男孩兒沒什麼好感而已。
准確地說，是對所有孩子沒什麼好感。
——黛玉是特例，不算在內。
小孩兒感知敏銳，必然是察覺到了林蔻的抵觸，才會是這般反應。
這其實也是林蔻一直沒懷孕的原因，因為若是在不喜歡孩子的情況下懷了孕，她根本無法保證自己會對愛孩子。
林蔻看了山哥兒一眼，山哥兒瞬間兩眼溜圓，她不禁失笑：「大概是覺得我太凶了吧，山哥兒還小呢，又不像黛玉已經懂事了。」
賈敏無奈地摸了摸山哥兒的頭：「希望他長大能懂事點兒吧。」
山哥兒不高興地瞪眼睛，但視線在觸及到林蔻之後，又一下就蔫了——
他才沒有不懂事，明明是寇姐姐討厭我。
山哥兒躲到賈敏身側，利用她的身形將自己全完擋住了：哼！不給你看！
林蔻卻沒注意到山哥兒的小心思，繼續與賈敏聊天。
山哥兒躲在賈敏身側等了一會兒，終於耐不住寂寞往林蔻的方向探了下頭。
然而，林蔻完全沒注意到他。
山哥兒失望地垂下了頭。
-
沒幾日，白霜便回了林家，白雪也來到了林蔻身邊。
雖然林蔻家不如林家富裕，但林蔻家也人也少，所以白雪的生活水平並未降低。
唯一的遺憾，可能就是林蔻家沒幾個說話的人了。
但人少，糾紛也少，白雪很快就適應了在林蔻身邊伺候的生活，並很快樂不思蜀起來。
-
甄賦做完林蔻安排的幾分考卷之後，才注意到林蔻身邊換了人。
但他也就只是掃了一眼，便直接移開了視線：「夫人之前去林家，有沒有問過的我之前出的那些考題的銷量如何？」
這還是他第一次出題，而且攸關家裡進項，心情難免有點兒緊張。
林蔻點點頭：「自然是問了的。只是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林家拿出來的古籍上，短時內並沒有賣出太多的考卷。」
甄賦有些失望：「若是生意一直不夠好，我們……」
林蔻打斷他的話：「你在想什麼呢？現在沒多少人注意到這些考題，不過是因為今年沒什麼大考，而縣試府試這樣的考試又不怎麼引人注目而已。等到明年的院試，以及後年的鄉試，總會有人注意到的。」
「若是運氣好的話，今年的會試、明年的殿試，書肆的考卷都可能引起追捧。」
可惜的是，一般參加會試的舉人都經歷了多次考試，個個經驗豐富，在考試之前大多會龜縮在自己的住處苦讀，輕易不會出門。
臨時抱佛腳是其一，擔心在出門的時候出了意外才是重點。
畢竟科舉考試是按照人頭錄取，每年的錄取人數基本大差不差，至多會因為當年報名考試的人數而相應增減一部分錄取人數而已。而當界考生水平的高低，朝廷根本就不會在意。
當界考生質量高，朝廷不會增加錄取人數；當界考生質量低，朝廷也不會因此減少錄取人數。
所以一旦得知和自己同屆的考生質量太好，那些對自己沒信心的考生就容易劍走偏鋒，做出一些不那麼理智的事情。
雖然這些干了壞事兒的考生最後的下場大多不好，但……
你錯過的機會、耽誤的時間，乃至失去的生命都已經回不來了。
所以，還是謹慎一些為好。
如今距離會試不足半個月，這一屆的考生真不見得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注意到那些考卷兒，進而為林家書肆打響名聲。
甄賦以前是干情報工作的，自然知道消息的流通也需要時間。
雖然明白了，卻還是有些失望。
林蔻笑道：「黛玉都將林家的藏書拿出來了，不還是花了一個月的時間，消息才傳開了，引來了買書的客人？我們的試卷兒才印刷出來幾天？還早著呢。」
畢竟，賈敏也不可能讓人真的去街上敲鑼打鼓地宣傳。
甄賦得了安慰，心情好了不少。
林蔻本以為，這些考卷兒被人注意到，怎麼也得一個月之後，甚至好幾個月之後吧？卻沒想到的是，就在考卷兒上架後不到半個月，第一批印刷出來的《五年會試三年殿試》就售光了！
林蔻：「……」這麼快的嗎？
等去林家一問，才知道根源竟然出在黛玉的那個老師身上。
正如林蔻之前所想那般，賈敏即便已經有了改變、為書肆做宣傳的想法，也絕對不可能放下身段兒讓人敲鑼打鼓地去宣傳。
對林家來說，那樣的宣傳方式非常沒格調。
但賈敏另辟蹊徑，想到了另一個更合適的宣傳方式——
也即使請一個准備參加這一屆會試的考生，免費送一本《五年會試三年殿試》給對方，讓其體驗一下這其中的考題的難易程度，提前感受一下會試的難度。
報酬便是幫忙在自己的朋友中宣傳一下這本書。
說來也巧，黛玉那位舉人老師在經過幾年的沉澱後，終於決定參加今年的會試。
按照林如海的說法，這位舉人老師下場，考中貢生的幾率幾乎有百分之八十，只要運氣不太差，考中基本沒問題。
如此前程，林家也不好阻攔。
——若不然，黛玉最近也沒時間弄書不是？
於是賈敏決定物盡其用，干脆送了對方一整套的《五三》。
那舉人老師在林家這段時間，自然做過林家收藏的考卷兒，只是因為他是林家外人，從未進入過藏書小樓，自然也就不知道小樓裡面到底有多少藏書與考卷。他想要看書，也只能和身邊的小廝說，小廝告訴林如海，再由林如海親自去挑選適合這位舉人書籍。
但考卷兒？基本上一年只有一份。
倒不是林如海吝嗇，而是他完全沒想起這茬兒，而那位舉人老師又以為林家也沒收藏多少考卷兒，便不好意思靠口討要。
臨別之際，收到一整套考卷兒，裡面差不多有一百套試卷！
那位舉人先生都傻眼兒了。
林如海擔心他覺得受之有愧，忙道：「這是我家姑娘整理了家中收藏的考卷兒，以及我自己出的一部分題，整理後弄出來的，他們准備拿出去賣，聽說最近已經上架了，都是外面買得到的，你拿回去做一做，查漏補缺也是好的。」
舉人老師感動得眼眶都紅了：「多謝林大人，大人這些年的照顧，在下實在無以為報，以後若有機會，必然……
「停停停！」林如海哭笑不得，「當初說好了的，你教我女兒，我有空就為你解答問題。你將我女兒教得極好，我自然盡心盡力，不過是交易而已，委實談不上照顧，你不必放在心上。」
「這套題其實被分成了十來本，一本十套題。我給你的是全套，差不多有一百多分考卷，就一個月的時間，你肯定做不完，自己有選擇的挑一些出來做。」
舉人老師忙不迭地應了：「在下明白的。」
但等回到自己的住處，這位舉人老爺一打開考卷，便迫不及待地做了起來。
然後差不多有半個月，他都一直在做題。
雖然效率不如甄賦，卻也做了足足五套題，也真的通過考試檢查出了好幾道自己沒能完全掌握的知識點。
他立刻意識到了這些考卷兒的好處，都不用林如海與賈敏多言，自己就告訴了這些年在京城認識的朋友、以及從江南過來參加考試的舊識。
因為林如海說了，書肆已經上架了這種考題，他便直接告訴了對方地址與書名，讓人自己買去了。
然後，此事便一傳十十傳百，整個京城的人都知道了《五年會試三年殿試》這套題的存在。
雖然目前書肆只上架了「壹」，但也足足有十套題，完全夠他們做了。
一時間，林家書肆聲名大揚。
而這時，其他沒准備參加會試的讀書人也知道了這本書，一聽說這本書售罄了，立刻全跑到林家書肆來了。
好在掌櫃安撫他們，之後會加大印刷量，下個月就能補貨。
為了讓這些客人安心，掌櫃還將每一位客人的名字都登記了一遍，並留下了定金。
客人們都是讀書人，對書籍的感情不少多深，但肯定是有的。
交完定金，大部分客人便留在書肆閑逛起來，然後便注意到了《五年鄉試三年院試》、《衝刺童生》、《會試/鄉試/院試重點難題集》等等題集。
說實話，會來買《五年會試三年殿試》這套試卷集的，真不一定是舉人或貢生，也有一部分是秀才，甚至連秀才都不是讀書人。他們買這套試題集，不過是因為在聽說了這套考題集的同時，又同時聽說了這套考題集售罄的消息，一時激動跑來買了這套題。
畢竟只要他們准備一直往上考，參加會試與殿試也都是必然的事兒。
——至少他們覺得是必然。
所以，買了不吃虧，不買才倒霉。
而現在，他們找到了更適合自己的考卷兒！
一個個瞬間如獲至寶，拿著考卷兒就衝到了櫃台：「掌櫃的，我要買這套考卷兒！」
……
這些考卷兒，便在這樣的情況下，火了。
僅僅一個月，林家就給林蔻送來了上萬兩銀票。
就這，林家管家還覺得不大夠：「二姑娘說了，這次是她沒有預料到這些考卷兒會這麼受歡迎，印刷量遠遠不足，但請大姑娘放心，下個月林家的印刷坊就會全力的印刷考卷兒，爭取滿足每一個讀書人的需求。到時候，您收到的分成紅利便不止這點兒銀票了。」
林蔻：「……這已經很多了。」
好歹一萬兩銀票呢，放到尋常人家已經是一輩子都花不完的數量了。
掌櫃卻只當她在安慰，並未回話。
林蔻：「……」行吧，你開心就好。
-
林蔻獲得了一萬多銀票，薛寶釵等人分得的利潤也上了千。
在他們家族尚未敗落的時候，也許沒人覺得一千兩銀子很多——
即便這些姑娘們每月只能拿到幾兩銀子的月銀，卻也同樣被知道自家的情況，自然不會將一千兩銀子看在眼裡。
但……
四大家族都沒了。
別說是上千兩銀子了，即便是一百兩，幾個姑娘都覺得多。
他們之前願意摻和進來，除了覺得這事兒能證明自己的本事外，也是因為這事兒可以賺點兒零花。
是的，無論是薛寶釵、三春還是史湘雲，他們都沒覺得這些考卷題集印刷出來後能多少歡迎，又能賺多少錢，一個個也不過是手上如今一點兒閑錢也無，所以想要趁機賺一點點兒零花而已。
家族沒被抄家之前，她們每人每月也不過幾兩銀子的月銀，幫林妹妹做事兒，一個月總能將月銀給賺回來吧？
誰能想到，現實竟給了她們這麼大的驚喜！
這可是一千兩！
三春與史湘雲都高興壞了，即便是薛寶釵，乍然有了這麼大一筆銀子，也仍舊異常高興。
畢竟，這可是薛家坐吃山空以來的第一筆進項。
幾個小姑娘高興地立刻來了林家。
黛玉賺了更多的錢，但一來林家沒出事兒，仍舊豪富；二來黛玉本也是個是金錢如糞土的，所以她這個賺了最多錢的小姑娘，反倒是所有人中最淡定的。
但黛玉情商不差，自不會掃大家興。
見幾個小姑娘上門，便干脆讓廚房整治一桌好酒好菜，又讓人去林蔻家將林蔻請了過來。
在等林蔻的時候，探春小心地瞄了一眼黛玉：「林姐姐，我們賺錢的事兒被老太太她們知道了，老太太雖然沒有讓我們將銀子交出來，我們卻……」
湘雲大大咧咧地開口：「我是史家人嘛，住在賈家總得給一些錢當花銷，畢竟賈家現在不比以往，以前我沒辦法賺錢也就罷了，如今都賺了錢，總不好還鐵公雞似的一毛不拔。」
惜春也有些不好意思：「我本是寧府的，也不好什麼也不給的住著。」
迎春看了其他人一眼，小聲道：「所以，我們和老太太說了，以後每個月都會給一半的盈利充入公中。」
黛玉驚了：「賈家又不是沒男丁了，怎就淪落到……」
要你們幾個小姑娘養家的地步？
她分這許多錢給幾個小姐妹，可不是為了養賈家那一大家子人，而是為了給幾個小姐妹攢嫁妝的。
家族遭難，這幾個小姐妹以後的婚事就難了，若再無一點兒銀錢傍身……
但那畢竟是自己的外祖家，黛玉氣鼓鼓地哼了一聲，卻也沒辦法真的對賈家那一大家子人口出惡言。
寶釵就沒這個顧忌了：「賈家還有不少銀錢呢，若不然，寶玉身邊怎可能還養著兩個好些個丫鬟？你們當初在榮國府也沒過上多好的生活，迎春姐姐更是連下人都敢欺辱，其他人也說句公道話，你們何至於……」
她知道自己心冷，可賈家都什麼境況了？
當初榮國府還鼎盛時，就沒人在意幾個姑娘的婚姻大事兒，如今賈家都敗落了，只怕更沒人在意……
這時候不為自己考慮，誰還在意她們呢？
寶釵與黛玉對視一眼，眼底俱是滿滿的恨鐵不成鋼！
第48章 048
探春算是幾個姑娘中最明白的一個了, 她察覺到兩位姐姐的視線，不由嘆道：「可若是我們不給錢又能怎麼樣呢？我們還要在家生活好些年呢，男性長輩不在, 老太太她們雖然有嫁妝, 卻也在買院子與贖回一些丫鬟下人的過程中花得七七八八了。」
林蔻還是第一次聽說這事兒：「賈家都被抄家了，都自身難保了，怎麼還將丫鬟贖回來了？贖了多少？」
探春看了林蔻一眼, 嘆氣：「老太太與寶玉身邊的大丫鬟，基本都贖回來了。我們幾個身邊也留了兩個丫鬟, 還有做飯與掃撒的婆子，干活兒小廝，侍弄花圃的花匠……」
探春許是對此早有怨言，劈劈啪啪地說了一串兒伺候的人。
「但，有什麼辦法呢？」探春自嘲, 「老太太之前也沒想買這麼多伺候的下人，可很快我們就發現，除了讀書識字意外, 我們竟個個都是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廢物, 沒有伺候的人根本就活不下去。」
這話有些絕對。
若榮國府這些個養尊處優的主子們，真的一點兒銀錢也不剩了, 該懂的遲早都能懂了。
但問題是, 他們沒到那境地。
老太太等人手上還有不少嫁妝呢，她不願自己晚年凄苦，願意將嫁妝拿出來享受，難道她們這些小輩還能制止？
林蔻點點頭，沒有多言。
黛玉見姐姐都是這樣的反應，撇撇嘴, 也沒再多說什麼。
畢竟，她對外祖家了解不多。
探春松了口氣。
寶釵到底在榮國府生活了一頓時間，她比林蔻、黛玉更了解賈家的情況：「那也不該讓你們幾個小姑娘將自己賺的私房錢拿出來填補公中。璉表哥與寶玉不還好好的？寶玉又不曾上學，璉表哥更是無所事事，怎麼不叫他們出去賺錢？你們花錢養長輩就算了，難不成還要養自己他們兩個？」
探春有些尷尬：「寶玉從抄家之後，腦子就不怎麼清醒。最近好不容易恢復了一些，也能讀書了，誰敢讓他出門呢？璉二哥卻委實沒什麼本事，倒是出去了好些次，卻……」
寶釵：「……」
這都什麼事兒啊。
寶釵對賈寶玉的興趣是丁點兒也沒了，這樣沒擔當的男人，即便嫁了他，只怕最後也沒什麼好日子過。
林蔻卻想起一件事：「我記得賈寶玉很擅長做胭脂？」
黛玉愣住：「胭脂？」
寶釵幾人面面相覷，半晌不約而同地點了點頭。
探春道：「寶玉似乎在這方面非常有天賦，不過在古籍上看了個殘方兒，便將那方子上的胭脂給做了出來，之後又從各種古籍中吸取靈感，給我們做了不少胭脂。」
「質量如何？」林蔻問。
探春看向迎春。
她年紀小，得了胭脂也多半是送人，即便自己用……
她也不知道外面的胭脂是什麼樣子啊。
迎春想了想，道：「比外面的胭脂顏色更多也更滋潤，比外面賣的最上等的胭脂還好些。」
林蔻攤手：「這不就是謀生的本事？叫賈寶玉做一些胭脂，拿去讓賈璉賣不就成了？賈寶玉既然自己喜歡，你們讓他做就是了。不要小瞧了胭脂，若能打響名聲，引得那些夫人小姐們趨之若鶩，這胭脂不比其他生意差。」
按賈寶玉在書裡的表現，若真逼著他讀書，即便以後考上了舉人進士，最後估計還得出家。
但若讓他做自己喜歡的事，可就完全不一樣了。
畢竟他與黛玉都沒怎麼接觸，談不上為矢志不渝的愛情出家，那只要這塵世有讓他留念的人或物，他又怎願意出家？
林蔻倒不是對賈寶玉出家有什麼意見，但賈家如今就賈璉與他年紀大些，若他出家了，這些個如花似玉的小姑娘還能得了好？
幾個姑娘都被林蔻的話給震在了原地——
寶玉是賈家唯二的希望，怎麼可以讓他走上歪路呢？
唯有黛玉不覺得有什麼：「皇室權貴，官員商人，販夫走卒又有什麼差別？只要寶玉能擔起責任養活家人，做什麼又有什麼要緊？即便他去當個漁夫，只要能打回魚來，那也是極好的。」
這話說出來，在場少有人贊同的。
但細思之後，幾個小姑娘又不免覺得，與其讓寶玉渾渾噩噩，還不如讓他做點兒自己喜歡又能賺點兒補貼家用的錢呢。
寶釵一臉的欲言又止，但想了想，此事到底與她無關，便也沒有多言。
見幾個小姑娘還沒辦法下定決心，林蔻笑道：「即便寶玉不參加科舉了，你家不還有賈蘭與賈環？即便賈環天資如何尚無法確定，賈蘭卻是個比寶玉更好的科舉苗子。至少賈蘭是真心想要參加科舉為母爭光，寶玉卻對仕途厭惡至極。你們可曾想過，即便寶玉按照你們的意願考中了進士，他最後可願意入朝為官？做了官兒，以他那性子到底是光宗耀祖還是為家人招禍？」
寶玉與他那姐姐元春的嘴巴真的是如出一轍：都不怎麼會把門兒，一旦情緒上來了什麼都敢說。
這樣的人丟進官場，不但會被一群老狐狸吞吃入腹，還可能牽連家人。
賈家如今可經不起再一次折騰了。
幾個小姑娘瞬間冷汗直冒，最後一點點猶豫也消失無蹤了。
就連寶釵，也不禁有些後怕——
想她見縫插針地勸寶玉讀書上進，當時還覺得寶玉不懂自己苦心，配不上自己。如今想來，若寶玉真聽了自己的話，真配得上自己了……
那才是一個天大的災難呢！
探春更是眼神堅毅：「我回去就找寶玉，讓他想法子做些胭脂出來賣。」
林蔻心裡有些想法，卻不太放心賈寶玉，於是只道：「你回去試試，若寶玉願意做胭脂，你便親自帶他來找我。」
探春想到這段時間的經歷，兩眼瞬間亮了起來。
黛玉好奇地抱住林蔻的手：「姐姐姐姐，你又有什麼好主意了？」
林蔻失笑：「也算不得什麼好主意，只是有些拾人牙慧的點子，可以讓胭脂水粉這門生意賺更多的錢。」
寶釵下意識看向林蔻。
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寶釵對這位林家養女已經真心折服——
她原覺得自己樣樣都好，尤其見識這塊兒無人能及，但與林蔻接觸之後，她才發現自己也不過是坐井觀天。若自己有林蔻這般聰明與見識，即便兄長薛蟠一直給她拖後腿，薛家也不至於落得如今這幅樣子吧？
她有心想請林蔻指點一二，卻又怎麼也開不了口。
林蔻注意到薛寶釵的欲言又止，又想到這些小姑娘如今的困境，頓了頓，道：「其實你們過去那些年的生活，就是你們最寶貴的財富，只要你們找到正確的使用辦法，賺錢並不是很難的一件事。」
「小細節我不了解，也就不提了。」林蔻笑道，「但你們在高門大戶中養出的頂尖審美與琴棋書畫等技能，都是可以變現的寶貝。遠的不說，你們的釵環首飾與布料花樣，乃至於衣服款式等，你們應當都能自己設計一二吧？」
這些小姑娘從小穿的用的，即便是最差的那一批，拿出去也多得是人想要。
這般錦衣玉食養出來的姑娘，其他不好說，審美是絕對在線的。
而且符合當下權貴的審美。
幾個小姑娘面面相覷，就連寶釵都變得喜形於色起來。
林蔻失笑：「你們回去想想，若是有想法，到時候就跟探春寶玉一起來找我便是。」
黛玉不高興了：「我呢我呢？」
林蔻哭笑不得地捏了捏她的鼻子：「你要是喜歡，也可以……」
頓了頓，她想到了寶玉。
林蔻轉頭看向探春：「寶玉與黛玉、薛姑娘一起出現只怕不大合適，探春你自己試著協調一下時間，記得將寶玉與其他姑娘錯開。」
探春愣了下，趕緊點頭。
-
林蔻等人開始為胭脂水粉與服裝首飾等生意忙碌的時候，會試終於開始了。
接連九天三場，考生們意氣風發進入考場，再蓬頭垢面地從考場離開，大部分人渾渾噩噩，全然不知今夕是何夕。
卻也有那麼幾個幸運兒，出來的時候也滿臉興奮。
許是太過高興，他們找到好友同伴之後便忍不住拉著對方詢問：「經義的第三題與第八題你們可還記得，我在《五年會試三年殿試》裡面的考卷中做過。當時我還做錯了，嚇得我立刻將那幾道題涉及到的內容又背了好幾遍，如今竟在會試考卷中遇了！幸好我做了那些題，不然我今日可就要懊惱了！」
同伴也很幸運：「你知道我寫字慢，買的時候距離會試又只剩五天，將將做完一套考卷兒。但我運氣也不錯，那套考卷兒中的算數題與今日的有異曲同工之妙，我當時不懂如何解答，嚇得冷汗直冒，還是厚著臉皮去請教了維揚的xxx舉人才終於知道了做法，今日一見到那考題，我差點兒沒在考場笑出聲。」
那考生懊惱：「原來那些考卷兒中還有與今日算術題類似的考題？我竟沒做到，今日只能看著那道題茫然無措！」
「已經很好了，聽說好些人做了好幾套試卷兒，今日卻一道眼熟的都沒遇上呢。」
「這樣嗎？」
「是啊，畢竟那麼多題，怎麼可能全都壓中？能不能遇上也只能看運氣了。」
「那看來我還是很幸運的。」
「當然幸運！」
二人湊到一起嘀嘀咕咕，卻不想自己的談話被路過的考生聽見。
那考生恰巧是沒去林家書肆買過考卷兒的，一聽二人的話，還以為是遇到了科舉泄題，當場就叫嚷起來。
考場的守衛立刻過來將二人抓住。
兩個考生嚇傻了。
「為何抓我？」
「我什麼也沒做啊！」
叫來侍衛的考生忙將二人之前對話復述出來，而後開口：「我聽著便覺得不對，這明顯是有人泄題，你們一定要嚴懲這些人！」
兩人連呼冤枉，立刻將林家書肆與自己買來的考題說了出來。
「真的沒有泄題，只是林家出了好幾十套考卷兒，我們正巧遇上了自己做過的，所以覺得高興，但我們真的沒有舞弊啊！」
「就是就是，人林家書肆一口氣出了幾十套題，上萬道題目，我們只是運氣好遇上了，好些人做了十多套試卷兒都沒遇上呢，這與舞弊泄題又有什麼關系？你們若是不信，問問周圍考生，定然有不少人也買了的。」
侍衛一聽，忙讓人將還未離開的考生攔住。
經過驗證，兩位考生確實所言非虛。
但科舉事關重大，丁點兒小事都疏忽不得，幾個侍衛即便明白此事與科舉舞弊無關，也不敢將人放了，只能壓著兩位考生去了刑部。
刑部官員聽聞此事，也不敢耽誤，直接帶著二人去了皇宮。
兩位考生：「……」
好後悔，他們就不該一時得意忘形在考場門口說話的。
雖然面見聖上是榮譽，但因為不好的事面見聖上，若讓聖上記住了自己，以後入朝為官可就難過了。
卻沒想到，二人到後，不但見到了當朝聖上，還見到了太上皇。
兩位考生：「……」
他們真的沒有科舉舞弊，要不要這麼大的陣仗？
好在沒多久，刑部的人又將當朝戶部尚書林海與林家書肆的掌櫃並好大一摞的考卷兒全帶來了。
兩位考生在看到考卷兒的時候，瞬間就放心了。
他們，是真的沒有作弊。
皇帝與太上皇對視一眼，最後還是皇上開了口：「聽說有人科舉舞弊？到底是怎麼回事？」
刑部尚書看了眼林如海，猶豫著不知道該怎麼說：「要說是科舉舞弊吧，好像沒嚴重到那份兒上；可要說沒科舉舞弊呢，微臣似乎又找不到更恰當的說辭。皇上，太上皇，還是請林尚書親自告訴你們到底是怎麼回事吧。」
皇帝與太上皇瞬間看向林如海。
二人對林如海還是很有好感的，於是耐心地等著林如海開口。
林如海似乎在預料到了今日情景，被刑部尚書提到也不慌不忙，而是看向刑部尚書：「單由微臣講述，可能不夠直觀。皇上，太上皇，您二位看了這些考題應該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這些都是林家歷代收藏，以及微臣自己出的一部分考題，與科舉舞弊著實沒什麼關系。」
皇上與太上皇看向刑部尚書。
刑部尚書也不敢耽誤，忙將手中考題全部送到了兩位面前。
皇帝接過，而後分出一半遞給了太上皇。
二人很快開始翻閱。
也就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兩人便弄明白了到底是怎麼回事。
皇帝看向兩位考生：「你們怎麼被抓來的？」
兩位考生多哆哆嗦嗦地將自己在考場前的對話說了出來，而後哭喪著臉開口道：「我們真的只是運氣好，恰好在考試之前做到了自己沒掌握的知識點，之後一番補救，今日上了考場才會對那幾道題印像深刻。」
皇帝溫和開口：「你們不要害怕，告訴朕是哪幾道題就行了。」
二人對視一眼，不敢隱瞞，忙將兩道經義與一道算數說了出來。
皇帝與太上皇按照他們的話將那三道題找了出來。
說實話，即便是經義默寫也並非完全一樣。
那兩道經義題，一道只是與《五三》上的考題出於同一篇章的內容，另一道也不過是考了《五三》那道題之後的一句話。
至於算術題，那就更不一樣了。
雖然類型一樣，但無論數據還是答案都完全不同，甚至裡面列舉的參照物都不一樣。
與科舉舞弊是真的沒關系。
皇帝哭笑不得，忙讓人將兩位考生送走了。
兩位考生這才松了口氣，忙不迭地退下了。
皇帝這才看向林如海：「林愛卿，說說看吧，這些考題到底是怎麼回事？」
林如海沒有隱瞞，將林家藏書與收藏的前朝考卷兒，以及家中幾個小姑娘想要造福天下讀書人，不忍書籍失傳，於是將家中藏書與考卷兒都印刷出來賣的事兒都說了。
——隱瞞前朝考卷兒的存在，只是為了防止朝中官員彈劾，反倒不怕告訴皇帝。
皇帝、太上皇，甚至刑部尚書等人都聽得目瞪口呆。
皇帝忍不住問：「你是不是太溺愛孩子了？家中藏書，那可是最寶貴的財富，以後即便……你的後人也能靠著這些藏書擁有比其他人更好的機會。就這麼將書刊印出來，你難道不心疼？」
林如海頓了頓，豁達一笑：「若放在微臣年輕時候，自然是心疼的，微臣也不可能讓女兒這般任性。但經過這麼多年……微臣前些年差點兒斷了香火，若非後來峰回路轉，這些書落到我女兒手中，遇到不識貨的還好，最多也就便宜賣了，可若遇到識貨的，於我女兒只怕是個災禍。經了一遭，微臣也想明白了，這些東西讓天下人都得了，於我林家反倒是好事兒。」
「即便以後再出意外，天下讀書人即便看在我林家拿出這許多藏書的份兒上，也該對微臣的兒女照拂一二吧？」
「微臣也不求其他，只希望能護得他們一條性命，能讓他們混個溫飽就夠了。」
那麼多讀書人，總不能全都是忘恩負義、人走茶涼的。
皇帝頓住，有些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他也是知道林如海家中情況的，所以很能理解林如海這番話。
甚至林如海對自家藏書的猜測，無論是被不識貨的人便宜賣掉，還是被識貨的人當做珍寶謀算，他也認為是真的可能發生的。
太上皇笑道：「倒是可憐你一片拳拳愛女之心。」
林如海忙道：「只是微臣應做的。」
太上皇點點頭，沒再多言。
皇帝也干脆轉移話題：「說來你們一口氣出這麼多考卷兒，又與會試考題不相關，能有考生購買嗎？」
林如海微微有些尷尬：「這……微臣原本也是這樣想的。」
皇帝：「？？？」
「但是，最後的結果超乎了微臣預料。」林如海小心道，「藏書也就罷了，價格高昂，如今一本的銷量最多也就二百來本，也就將將回本兒而已。但考卷兒……聽我女兒說，這一個月的利潤高達好幾萬，即便我女兒與其他幾個小姑娘分了，也還剩了好幾萬。」
頓了頓，他含糊道，「考生們真的非常熱情。」
皇帝開口的時候，都破了音：「一個月，好幾萬？」
太上皇退位的時候，國庫都空了，所有小東西加起來也不到百萬，林如海只靠賣考卷兒，一個月就有好幾萬？還是利潤？
林如海遲疑道：「應該有會試的原因。因為一開始考卷兒的銷量並不算好，直到也參加了這次會試的小女的授課老師，他在做題過程中發現了一些自己掌握得不夠牢固的知識點，立刻將考卷兒引為法寶，之後告訴了許多至交好友，考卷兒的銷量這才起來了。」
「等會試結束，銷量應當會下降。」
皇帝翻了下手中考卷兒，哼了一聲：「明年不還有殿試嗎？年年不都有縣試府試嗎？之後還有院試與鄉試？即便銷量下滑，又能下滑到哪兒去？」
林如海：「……」
這話，他不好接啊。
皇帝不怎麼高興：「林愛卿，你身為戶部尚書，有此等賺錢之法，為何不……」
「咳咳，」太上皇趕緊提醒，「皇帝，注意你的身份。」
皇帝才不管什麼身份，他只想賺錢！！！
皇帝目光灼灼地看向林如海：「本朝也建立上百年了，會試也舉辦了幾十次，皇家圖書館內的各地考卷兒也積累了不少。林愛卿，你看這些考卷兒可以拿出去賣錢嗎？」
林如海：「……」
他肯定地點頭，「肯定能！若能得陛下親筆題字，銷量必然節節攀升！」
皇帝頓時撫掌大笑。
太上皇：「……」
第49章 049
朝廷出面做生意, 皇帝親自題字，這也太跌份兒了。
太上皇絕對不同意皇帝這樣做。
皇帝卻只用一句話，就讓太上皇閉嘴了：「父皇珍惜皇家名聲, 兒子理解, 但國庫空虛，如今四海升平倒不妨事，可一旦遇到點兒事情, 國庫沒錢，兒子可就只能抄一抄那些屍位素餐, 干拿皇糧不辦事兒的人家了。」
國庫沒錢就抄家？這是什麼鬼操作？！
這比皇帝出面做生意，還要更離譜，更容易讓人罵呢！
皇帝卻笑了：「反正這樣的人家小辮子一抓一大把，別說只是抄家了，兒子就是直接將人滅了族, 那也是按律辦事兒。」
太上皇一句話不敢多說了。
做生意好啊做生意妙，若能通過做生意賺錢，他這鑽進錢眼兒裡面的兒子應該就不會整天琢磨著要抄大臣的家了吧？
於是, 林如海堂堂一個戶部尚書, 如今不得不開始做起生意來了。
好在朝廷什麼部門都有，再不濟還有內務府與工部的工匠, 這兩個地方的工匠全力開工, 要不了幾日就能將想要的東西做出來。
再者，每年各地的考卷兒與印刷所用的雕版都會送到朝廷彙總保存，如今想要印刷出來，只需要將考卷與雕版找出來，按照年份與考題的內容分門別類，然後直接送去工部或內務府印刷就行了。
完全沒什麼難度。
於是不到一個月的時間, 朝廷出版的各色考卷兒就新鮮出爐了。
因為是官方背書，當這些考卷兒在林家上架之後，竟然比林家弄出來的那些考卷兒更受歡迎，而且很快，京城裡的每個想要參加科舉的考生就已經人手一份。
短短兩個月，國庫直接入賬五十萬。
雖然不算很多，但這是長久的生意，而且這些錢完全足夠應急了。
皇帝對這個結果，那是相當滿意。
-
而黛玉寶釵等人在得知此事後，就沒那麼高興了。
這天下的有錢人畢竟不多，很多讀書人攢下一筆錢，買了官方出版的考卷兒，就拿不出更多的銀子購買林家出品的考卷兒了。
即便這兩個月林家考卷也一直沒斷了盈利，但收入直接大跳水。
像是林蔻，之前她一個月就得了一萬多的利潤分成，如今一個月卻僅有三千多而已，連第一個月的三分之一都還不到。
但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隨著最開始的熱度過去，朝廷出版的考卷兒銷量開始下降，而林家的考卷兒銷量開始緩慢上升了。
應該是前者銷量已經開始飽和了。
林蔻想了想，覺得不只是朝廷出版的考卷兒已經開始飽和，林家出版的考卷兒距離開始飽和應該也不遠了，為了增加銷量，最好還是擴大市場。
京城這邊的銷量，估計等到明年殿試結果出來，那些考生開始返回各自家鄉後，就要開始回落並趨於平緩了。
以後再想有如今的銷量，怕也只能等著三年後的會試了。
可做生意哪兒有等著時機上門的，那都是要自己尋找時機，然後主動出擊的。
林家在其他地方，尤其是江南那邊還是有幾個書肆的。
但在江南之外的地方，就沒有書肆了。
沒有書肆，就沒有銷售渠道。
林蔻想了想，決定直接與當地的書肆談合作——
經過一段時間的發酵，其他地方的書肆老板與讀書人也都知道了考卷兒的存在，最近有不少人托人到書肆購買，其他地方的書肆老板也派了人過來采購。
若是能直接與當地的書肆達成合作，他們也就不需要再為銷路發愁了。
但這事兒林蔻等人沒辦法出面，只能交給賈敏。
不，就連賈敏都不太合適。
因為賈敏沒辦法到處跑。
林如海更不合適，他整做官兒呢，每日公務繁忙就不說了，身為官員若出面談生意，只怕那些御史能把他彈劾到直接罷官。
想來想去，林家竟沒有一個合適的人。
倒是探春在聽了林蔻的煩惱後，提到了一個人選：「雖然璉二哥不成器，但他確實做慣了庶務，往日榮國府沒倒的時候他也時常在外跑腿兒，讓他去做這活兒倒是容易。」
林蔻想了想：「他倒確實是個合適的人選，只是他有些貪，什麼錢都敢往自己的懷裡摟，我可不敢……」
「可以讓林管家和他一起到處跑。」寶釵冷不丁開口，「賈家如今還指望著林家能拉拔一把，賈璉本就不太敢對林家出手，若再有一個林家人在旁監督，料他也不敢亂來。」
頓了頓，寶釵開口，「這個監督的人是很有必要的。就我在榮國府待的那段時間觀察到的情況而言，賈璉是個葷素不忌，對女色相當沒有抵抗力的人，而且他似乎格外喜歡……□□，若沒人盯著，容易鬧出事兒。」
林蔻眉心一跳，轉頭看向黛玉。
果然發現黛玉滿臉錯愕，眼裡的厭惡更是快要溢出來了。
因為林蔻的出現，賈敏並未死亡，黛玉也就沒有去榮國府常住，自然也就不曾見過賈家男人的德性。
這般污穢之事，黛玉還是第一次聽聞。
寶釵注意到，連忙給黛玉道歉。
黛玉連連擺手：「寶姐姐比我也不大多少，怎就知道了這事兒？賈家……」
三春與湘雲面色尷尬，干脆低頭不語。
寶釵無奈，開口道：「就我剛進榮國府不久的事兒，賈璉與下人鮑二家的攪在一起，被鳳丫頭發現，鬧了一場後，那鮑二家的便懸梁自盡了。這事兒鬧得太大，縱然有人顧慮到我們幾個小姑娘，也沒辦法攔住悠悠之口。」
黛玉傻眼。
寶釵想了想，提醒道：「賈家的男人似乎都有些好色，賈璉在其中竟也算不得最厲害的，林妹妹以後還是盡量少與賈璉、寶玉打交道才好。」
湘雲不滿：「寶姐姐你說璉表哥就罷了，怎還捎帶上愛哥哥了？愛哥哥可是潔身自好，與賈家其他男人都不一樣！」
這話一出，別說是寶釵了，就連三春看向湘雲的眼神都有些詭異起來。
湘雲被眾人注視，只覺得渾身不自在，卻還是堅持為寶玉說話：「難道我說得不對？愛哥哥最是憐香惜玉、尊重女子，不但與我們姐妹一般相處，每每遇到好玩好吃的東西也不忘給大家帶，難道他還不好嗎？」
三春到底還要與湘雲一起回家，以後也要一起相處，到底沒好意思說。
寶釵卻沒這個顧忌：「寶玉身邊幾個丫鬟，估計也就只剩一個晴雯潔身自好，沒有被他碰了。襲人、麝月、碧痕有一個算一個，都已經破身了。寶玉可是老太太的心肝兒，他身邊的丫鬟除了寶玉自己，誰敢碰？」
湘雲瞬間傻眼：「怎、怎麼會？」
寶釵想到哥哥薛蟠與自己說的話，不由嘆道：「據我哥哥說，寶玉在賈家族學讀書的時候，還與秦鐘等相貌出眾的少年有過……總之，湘雲你自己想清楚吧。」
雖然不覺得湘雲有嫁給賈寶玉的可能，但看著她一直被蒙在鼓裡還是挺可憐的。
探春有些錯愕：「我以為寶姐姐不知道……」
寶釵輕笑：「我在榮國府人緣兒那般好，怎可能不知道？」
不過是不在意而已。
只要寶玉能繼承榮國府，又或者考中進士，他縱使貪花好色，又有什麼妨礙？
但湘雲並非為了外物，而是圖寶玉這個人。
這就沒意思了。
除非寶玉能遇到一個讓他真心喜歡的人，否則他這性子估計一輩子都改不了，湘雲若是圖寶玉對她的好與尊重……
看她自己怎麼抉擇吧。
林蔻見湘雲表情難受，趕緊岔開話題：「若讓林管家與賈璉一起去開拓市場，倒也確實是個不錯的主意。只是你們忘了，寶玉不還要做胭脂出來賣？你們幾個不也設計了不少首飾衣服等出來？這些東西的售賣，還是得男丁出面才好，寶玉是不成的，只能看賈璉。」
惜春頓了頓：「倒也不一定非要璉二哥，東府的人雖然腌臜，但賈家旁支裡面還是有幾個成器的小輩。我記得一個叫賈芸的，做事麻利，嘴巴也利索，若讓他出面做生意，倒是個不錯的選擇。」
黛玉好奇：「怎麼好似從未聽說過這人？」
惜春嘆道：「我也沒見過幾面。賈家除了寧榮兩府外，這些年分出去的旁支庶出不知凡幾，要不了多少年就落魄了，每每還要上寧榮兩府打秋風才能活下去。這樣的人家，又哪兒有資格往我們跟前兒湊呢？」
她也是在寧榮兩府抄家之後，險些出事兒，被這個賈芸救下了才對他有了印像。
林蔻是記得這個賈芸的，他在賈家的地位確實低，而且家裡非常窮，為了養活自己竟然不得不在榮國府修建大觀園的時候找到王熙鳳說好話，和一群下人競爭一個職位。
後來好似與一個叫林小紅的丫頭在一起了。
如今榮國府被抄，賈芸應當與這位林小紅還未相識就分開了，未來姻緣也不知落在何處。
但這人確實是賈家少有的正經人。
林蔻點點頭：「這生意既然是你們在做，只要人品沒大問題，讓何人出面你們自己拿主意就好。」
惜春嚇了一跳：「這主意還是寇姐姐為我們出的呢，這生意自然有你一份。寇姐姐這般說，是對賈芸不滿意嗎？我也就是提一嘴，若是不滿意直接換了便是。」
林蔻愣了下，失笑：「沒有的事。」
黛玉掩唇失笑：「姐姐你就拿個主意吧，若不然，不但惜春妹妹不放心，迎春姐姐與湘雲也都放心不下呢。」
寶釵與探春對視一眼，笑著搖搖頭。
二人都是極擅長看人眼色之人，自然能看出林蔻的並未對賈芸不滿。
但兩人並未明說，而是跟黛玉一般看好戲。
林蔻無奈，只得開口：「那賈芸若人品無礙，又確實有你說得那般好，直接讓他出面便是。若你們你不放心，便給他三個月是的試用期，若試用期滿意了，再讓他轉正就是了。」
惜春見她表情認真，這才放心了：「那便先定下他吧。」
說完一頓，又看向其他姐妹。
惜春年紀最小，以前心裡卻裝著事兒，與幾個姐妹關系都不親近。反倒是在抄家之後，她的性子反倒越來越活潑了，與幾個姐妹的關系也越來越好。
其他人憐她沒了親人，向來疼她。
只是一個小小的管事人選而已，有什麼值得在意的？就如林蔻所言，大不了先給試用期嘛。
林蔻笑問：「我倒是看過你們設計出來的東西，但寶玉做出來的胭脂我還沒看到呢。還有，若只做胭脂水粉的生意，即便只是在外擺一個小攤兒也盡夠了。但若要加上衣服首飾，似乎就不成了。」
見所有人看向自己，林蔻失笑：「得買一個鋪子啊。」
若三春與湘雲沒有將錢拿出一半充入公中，這幾個月的收入加起來未必不能買一個鋪子，但因為拿出了一半，三春如今便只能眼巴巴地看向其他人了。
林蔻看向小富婆寶釵與黛玉：「你們出資購買，直接入股？」
黛玉笑著搖頭：「不用不用，我名下正好有一個賣胭脂水粉的鋪子呢，東西做出來直接拿過去賣就是了。而且二樓一直閑置，以前說是讓客人休息，但胭脂水粉這樣的商品客人往往買了就走了，根本不會留下，若是將二樓改建成買衣服首飾的地方，也是可以的。」
迎春與惜春、湘雲三人喜不自禁，探春與寶釵卻面色為難，似乎不大樂意。
黛玉注意到，顰眉道：「難道有什麼不妥嗎？」
寶釵看了眼林蔻，不知該不該說。
探春也有些猶豫。
林蔻直言：「還是按照正常的步驟來，親兄弟明算賬。」
寶釵與探春松了口氣。
倒不是說不相信黛玉什麼的，只是這門生意黛玉也有份兒，若是黛玉就這麼免費將鋪子給他們用了，之後算分成的時候，他們是該給黛玉多算一點呢還是少算一點兒？
多算，算多少？少算，以後會不會鬧矛盾？
還是在一開始就把事情說清楚的好，也免得以後影響了彼此的感情。
黛玉不大高興。
她參與進這些活動其實只是為了玩兒，本身根本不在意賺了多少錢。
但黛玉也不是固執的人，林蔻和她說清楚了，她立刻便想通了，於是又拉著幾個小姑娘開始商量其他細節。
林蔻笑了笑，就坐在旁邊一邊吃棗泥糕，一邊看她們商量。
正說著話呢，就見白霜過來找她。
林蔻起身上前：「今兒怎麼想起我來了？」
白霜不好意思地開口：「太太已經為奴婢挑好了幾個成婚人選，奴婢瞧著都還不錯，便想著請夫人幫奴婢把把關。」頓了頓，她不好意思地開口，「您之前不是為梅姨……梅嬰挑了位小將軍？他們最近回京了，聽說夫妻感情極好，且梅嬰剛入門便懷了孕，養了兩年後又懷上了，如今已是兒女雙全，多少人都羨慕呢。」
梅嬰也是丫鬟提上去的，白霜並不覺得自己比她差哪兒了。
想著梅嬰一開始其實相中的並非如今的丈夫，而是其他人，白霜便下意識地想要請林蔻幫忙掌掌眼。
就好像，若自己嫁給林蔻挑出來的人，自己未來也能過得很好一樣。
林蔻有些無奈：「你既然決定留在林家，以後必然得夫人重用。而只要夫人看重你，你自己也立得起來，怎樣都是能過得好的。」
梅嬰那是要嫁出去，自然要小心謹慎些。
頓了頓，她又道，「在這中情況下，你只需要挑一個自己喜歡的就夠了。好看的，溫柔的，會花言巧語的……只要沒有和其他姑娘勾勾搭搭的習慣，怎樣都是好的。」
畢竟，有人撐腰。
白霜一頓，眼睛立刻亮了：「奴婢明白了。我以後一定好好為太太做事兒。」
林蔻失笑：「這便對了。」
白霜很快告辭離開，但等林蔻即將離開林家之前，她還是過來和林蔻說了自己的選擇：「我挑了長得最好看的，以後孩子肯定生得好。」
林蔻撲哧一樂：「不錯，以後生個漂亮姑娘。」
……
不幾日，探春帶著賈璉王熙鳳，以及賈寶玉三人來到林蔻家。
賈璉與王熙鳳是上門來道謝的，而賈寶玉，則是為了將自己這段時間做的胭脂拿給她看。
賈璉與王熙鳳道了謝，留下禮物便去了林家。
林蔻拿起賈寶玉做的胭脂，好奇地用手指沾了一點兒抹在手背上。
這時候做胭脂好似並未刻意調配出更多的顏色出來，除了正紅外，其他顏色都是隨機弄出來，而且都是很偏正紅的顏色。
賈寶玉帶來的胭脂自然也是如此。
只是確實和迎春等人說的一樣，他做出來的胭脂更滋潤，而且自帶香氣。
林蔻試完所有的色號，抬頭看向賈寶玉。
賈寶玉今年也十來歲了，生得極好，關鍵一身富貴生活養出來的氣質格外引人注目，讓人一看就知道，這是富貴人家的小公子。
唯一可惜的是，他的眼神還帶著一絲絲晦暗霧氣，損了幾分顏色。
林蔻有些可惜，她挺顏控的：「這些胭脂可以量產嗎？」
寶玉眼珠動了動，點頭：「我手上有方子，只要有足夠的花與原料，我一個月能做出幾十盤。」
林蔻皺眉：「幾十盤可算不上量產。」
寶玉一頓：「這些胭脂也不需要特殊的手法，只要手巧一些，還是可以做的。」
林蔻松了口氣，又問：「那你能做出其他顏色？」
寶玉眼睛裡的光亮了一些：「自然是能的，我以前自己研究出來過好幾十中不同顏色的胭脂，只是許多顏色都被說詭異，沒人願意試用。我還額外做出了不同的材質，塗抹到嘴唇上後會帶來完全不一樣的妝面效果，但大家好像還是更喜歡這中。」
林蔻原本讓寶玉做胭脂，只是想給他早點兒事做，順便擔起自己的責任。
卻沒想到，賈寶玉在這方面還真的有天賦？
她忍不住問道：「你能將胭脂做成膏體嗎？可以跟豬油一般凝固起來的那中。」
林蔻自己研究過口紅的構造，是完全可以做出口紅外殼的，但她對如何做口紅卻完全不了解，只能寄希望於賈寶玉。
而賈寶玉甚至都沒思考，便點了點頭：「只要加入合適的東西，比如豬油，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林蔻：「……豬油不可以，有味道。」
賈寶玉點點頭：「這沒問題，我只是舉例而已，自然還有其他選擇。」
林蔻松了口氣：「你做出來後與探春一起找我？記得多做幾中顏色，即便是其他人覺得奇怪，你也可以帶過來。」
賈寶玉還是第一次因為自己的愛好獲得肯定，一雙眼睛徹底亮了起來：「寇姐姐放心，我會盡快將你要的胭脂做出來的！」
林蔻一頓，笑著點了點頭。
-
不日，白霜出嫁。
到底相處了好幾年，林蔻得知消息後還是親自上門的送了份添妝，然後才去了賈敏的院子。
「說起婚事，」賈敏想起一件事，「之前與你身份互換的三個姑娘，聽說今年好像有了歸宿了。」
林蔻一頓：「三個都要成婚？」
賈敏點頭：「你叔叔的女兒，如今叫秦可卿的那位姑娘，最後到底還是還俗回了秦家。她與弟弟秦鐘二人相依為命，後來秦鐘因為救了饅頭庵的一個小尼姑，被饅頭庵報案，惹上了官司。」
「秦可卿為了救回弟弟，最後嫁給了一位相中她美貌的三品大員做繼妻。」
「至於妙玉，好似被忠順親王安排與一位侯爺的嫡長子訂了親，林瑩則定給喪妻的錦衣伯，聽說是她自己求來的。」
頓了頓，賈敏看向林蔻，「你們到底有一番淵源，可要參加她們的婚禮？」
林蔻毫不猶豫地搖頭：「我對給人當猴兒看沒興趣！」
林蔻拒絕的爽快，卻沒想到最後還是參加了其中一位的婚禮。
第50章 050
而且參加的還不是有所交集的林瑩的婚禮, 而是秦可卿的婚禮。
因為秦可卿嫁的那一家與甄賦以前的上司胡大人關系莫逆，而胡大人又很欣賞甄賦，在得知甄賦這段時間為了解決自己的毛病, 竟然已經好幾個月沒有出門後，便親自上門帶著甄賦夫妻一起去參加宴會。
胡大人以前就對甄賦頗多照顧，如今也是好心，甄賦自然不好拒絕。
但他也明白林蔻不想參加當初一起被調換了身份的幾個姑娘的婚事, 就想像是林蔻說的，若是她出現在其中一人的婚禮上，難免被人想起當初的事，然後……
說是當猴兒看不至於, 但被人在背後嘀嘀咕咕，也確實不是好的體驗。
沒想到的是, 林武也與那位三品大員關系不錯。
鎮國將軍府的好幾個人的都要去參加宴會, 林武想了想, 覺得這或許也是個不錯的, 全家都出現的機會, 就讓人過來問了林蔻一句。
林蔻想了想, 便干脆答應了。
只是對於這位三品大員, 林蔻難免生出了幾分好奇。
秦可卿與林蔻同齡, 今年二十二, 翻過年就二十三了, 在這個年代聽著年紀已經很大了，但放在林蔻眼裡，這還是風華正茂的年紀呢。
但林蔻打聽到的那位三品大員雖然也不算老，卻也已經有四十多了。
兒女一共五個，嫡出庶出都有。
但這種情況在古代還算正常, 林蔻也沒辦法說什麼。
雖然，林蔻覺得秦可卿為了一個不成器的弟弟賠上自己的幸福根本不值得——
畢竟這個秦鐘，不但在紅樓夢中非常看不上秦可卿這個姐姐，甚至還在秦可卿的葬禮上，和小尼姑智能兒廝混，還被賈寶玉抓了包。
真的，林蔻覺得秦可卿這犧牲完全不值得。
但這是秦可卿自己的選擇，其他人也無從置喙。
很快到了秦可卿婚禮這天，林蔻夫妻一起用過午膳，又陪著甄賦做了一套試卷兒，眼瞧著時間差不多了，才與甄賦一起乘著馬車去了那位三品大員的家。
他們趕到的時候，正好遇上迎親隊伍出門。
林蔻遠遠地瞄了一眼，發現騎著馬的那位是一個相貌尋常，卻因為蓄了滿嘴的胡須而看起來不像四十出頭，反倒足有五十的老頭兒。
雖然身板兒看起來還算硬朗，但想起紅樓夢中對秦可卿的評價，是兼具寶釵黛玉之美，再想想黛玉寶釵的相貌：「……」
可惜了。
進門之後，甄賦很快被小廝引去了男賓那邊，林蔻則跟著丫鬟來到了後院女眷聚集的地方。
林蔻一進門，便看到了兩位嫂嫂，當然也看到了蘭蘊。
蘭蘊看起來比林蔻上次見她時憔悴了不少，但在面對兩位兒媳時仍舊趾高氣揚，似乎完全沒有吃夠教訓。
林蔻眉心一跳，干脆走了過去。
蘭蘊一見到林蔻，下意識就要開口罵人，但想起之前與林蔻交鋒不但沒有讓林蔻生氣，反倒自己受了一肚子氣的結局，只能又將溜到嘴邊的話給咽了回去。
兩位嫂子見狀，不由面面相覷。
林蔻卻只是和她們點了點頭，很快就拿起瓜果點心開始吃起來，並沒有與人交談的想法。
等林蔻將面前的瓜果點心都吃得差不多了，林大夫人無視蘭蘊的眼神，干脆將自己旁邊的點心都放到了林蔻面前。
林蔻看了她一眼，道了聲謝，便繼續吃了起來。
古代婚禮都是在黃昏時候舉辦，好在林蔻等人來得晚，沒有等太長時間，便聽到喜樂響起。
成親拜堂之後，林蔻與甄賦自覺完成任務，與蘭蘊說了一聲便離開了。
秦可卿婚事結束不久，便聽說妙玉與林瑩的婚事相繼結束，只是林蔻與那兩家都沒什麼關系，便沒有去參加婚禮。
三人婚禮結束不久，便到了除夕。
林蔻與甄賦二人在家吃了頓火鍋當年夜飯，而後洗漱一番便上床睡覺了。
窗外鞭炮煙花吵得人耳朵疼，林蔻這些年雖然已經習慣，卻仍舊覺得很吵，睡覺都睡不安穩。
甄賦注意到了，伸出兩只手捂住她的耳朵。
林蔻蹭了蹭他的手，終於陷入了沉眠。
甄賦看著林蔻的睡顏，想著這些年雖然平淡，卻很溫馨的日常生活，忍不住笑了笑，也跟著閉上了眼睛。
又一年，平平安安地過去了。
大年初一，林蔻與甄賦在院子裡的大樹下放了兩把躺椅，什麼也沒做，就拿著瓜果點心，在陽光下鹹魚躺了一日。
初二，林蔻與甄賦先去鎮國將軍府拜了年，又吃了午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地聽蘭蘊嘀嘀咕咕地說了自己幾句不友愛姐妹、連自己姐姐的婚禮都沒出席的話，不久便拿著林武說是補上過去缺失的紅包離開了。
路上路過林家，直接進去吃了年夜飯，幾個大人和一群孩子坐著說了會兒話，又聽賈敏舊事重提催了下生孩子，這才回了家。
翻過年，林蔻便二十三了。
明明來到這個世界沒幾年，林蔻卻總覺得自己已經老了似的。
但只要視線落在甄賦身上，看著他愁眉苦臉地做試卷兒的樣子，林蔻便總忍不住會心一笑，什麼老不老的瞬間拋在腦後，只覺得自己活力十足，簡直跟還在上學讀書似的。
不，她上學的時候可沒甄賦這麼好看的帥哥。
林蔻趴在甄賦面前，趁著他專心思考的時候，湊過去親了下他的眉心。
甄賦一愣，抬頭無奈地衝著她笑了笑，伸手抓住林蔻的手放在嘴邊吻了下，便繼續埋頭做題了。
可以說是相當專注了。
林蔻偷笑，心滿意足地躺在旁邊嗑瓜子兒。
甄賦竟也完全不受影響，仍舊專心地做題。
這時候，甄賦已經將羽毛筆換成了毛筆，字體也已經恢復了考試專用的館閣體，寫字的速度慢了下來，但思考的時間卻多了。
即便已經習慣，甄賦偶爾還是會出現一些比較輕微的不良反應。
每每發現，林蔻也不須多做什麼，抬手敲一下鑼，立刻就喚醒了甄賦之前扎進題海中的悲催回憶，本能就集中注意力開始做題了。
這麼一段時間下來，即便拿著毛筆寫著館閣體，做著印刷出來的試卷兒，甄賦也漸漸習慣了這樣的做題環境與節奏，不久便徹底與普通人完全一樣了。
還剩一年多，應該足夠讓甄賦適應考場了。
畢竟，甄賦主動配合治療的想法相當強烈，只要確定方法有效，甄賦向來百分百完成。
不久，林蔻又將當初做出來的號房拿了出來。
但這個號房，是從成人腰部位置，直接拆掉了四面牆壁的那種。
有床板有爐子，有炭火有被褥，有蠟燭有試卷……
就是沒有牆壁。
甄賦一愣，轉頭看向林蔻：「這樣，可以嗎？」
林蔻失笑：「你先進去試試，看看自己有沒有不好的反應，只要能堅持，我們就可以慢慢來。」
林蔻不是沒想過直接讓甄賦進號房，但每次看著完整版的號房，她就不由自主地響起之前甄賦一見到就暈過去的反應，猶豫之後，到底還是決定從號房的外部環境著手。
只要甄賦知道，這些東西是直接從號房拆下來的就行。
甄賦確實知道，但想起林蔻陪著自己治療的過程，他就仿佛充滿了無限的勇氣，於是根本沒猶豫，便直接走了進去。
說實話，即便四面牆板都拆了，甄賦還是有一些些的不適。
但很輕微，在他可以忍受的範圍之內。
於是甄賦衝著林蔻點了點頭。
林蔻確定甄賦可以堅持後，拿出了一套試卷給他。
一開始，甄賦寫幾個字就手抖，但慢慢地，他找到了做題的手感，很快便沉浸在了做題的緊張感之中，已經完全想不起自己如今是在什麼地方了。
林蔻松了口氣，這段時間的大量做題還是有效果的。
等到一天結束，林蔻親自過去牽著甄賦走出來，然後一起回了房間洗漱休息：「我們慢慢習慣，以後肯定會越來越好的。」
甄賦想起自己今天做題時候感覺，認真地點了下頭。
許是今天一直抵抗著身體的不適在做題，甄賦躺在床上後沒一會兒就睡著了。
林蔻伸手摸了摸他的眼睛，干脆擠到他懷裡也睡了。
次日繼續。
等到甄賦終於徹底適應了這種半殘版號房，可以直接將號房移到牆壁處，將其身後那面牆給補上的時候，賈璉與王熙鳳終於出發去談生意了。
雖然這些年王熙鳳與賈璉之間的關系好了不少，但賈璉貪花好色的毛病仍舊不改，只是沒有過去那麼放縱荒唐而已，王熙鳳擔心賈璉一出去就故態復萌，卻又舍不得這麼好的差事，便決定干脆與賈璉一起出門。
巧姐便留在賈家，放在了老太太房中照顧。
老太太雖然偏心賈寶玉，卻也知道賈璉夫妻出門並不只是為了他們自己，自然沒有拒絕的道理。
只是她年紀大了，擔心照顧不好巧姐，便將平兒接到了自己房中專門照顧巧姐。
平兒還是沒有名分，但在賈家出事後，無論是王熙鳳還是賈璉都在第一時間選擇了拿錢將她贖回來，她已經很滿足了。
何況賈家出事兒後，王熙鳳與賈璉之間的感情變好，平兒也不再需要在他們夫妻二人之間做夾心餅干兩面受氣，所以這幾年的日子倒是比過去好過了不少，她對此心滿意足，倒沒有追求那虛無的名分。
賈璉夫妻剛走，賈寶玉的胭脂也終於按照林蔻的要求做了出來。
林蔻自己是不怎麼喜歡化妝的，便干脆將賈寶玉送來的胭脂水粉分成四份，送給了賈敏與蘭蘊並兩位嫂子。
幾人試用之後，都覺得非常滿意，還問林蔻那些胭脂都是在哪兒買的，用完了想要回購。
鎮國將軍府的三個女人也就罷了，賈敏竟也不知道那胭脂是誰做的。
林蔻覺得好笑，畢竟這生意也算是在賈敏眼皮子底下做起來的。
她將這種胭脂不日就會在林家的胭脂鋪銷售的消息告訴了四人，甚至略顯促狹地在給賈敏的信件中，讓她去問黛玉。
畢竟，那鋪子如今可是黛玉的。
林蔻只要想到賈敏可能的反應，便忍不住失笑。
甄賦正做題呢，聽到林蔻的笑聲不由無奈地抬起頭：「這位考官大人，考場喧嘩可是要坐牢的。」
林蔻撲哧一樂：「本官知道了，謝謝這位考生的提醒。」
二人對視一眼，紛紛笑出了聲。
不久，甄賦適應了加了後面那面牆，林蔻便讓人在牆上釘了塊木板，算是將最頂上的那面牆給補上了。
這一面牆甄賦平時也看不到，也無法對他造成什麼影響，於是甄賦只用了兩日便徹底適應，很快又加上了右手邊的那面牆。
這一面牆就需要適應很久了，畢竟寫字答題的時候，眼角余光總能看到這面牆。
但即便是這面牆，似乎也比林蔻想像中適應得更快。
也就一個月，甄賦便徹底適應了。
而等到賈寶玉制作出來的胭脂水粉徹底在京城爆火，無數夫人小姐們都願意一擲千金到林家胭脂鋪購買胭脂的時候，甄賦甚至已經完全適應了號房的存在。
林蔻有些奇怪，這還半年都不到呢。
她原本以為至少要一年，甄賦才能完全適應號房，卻沒想到甄賦只花了半年不到就徹底適應了號房的存在。
即便林蔻將號房的完全體弄出來，甄賦也可以面不改色地進入了。
就算林蔻直接讓甄賦在號房連做三天的題，讓他吃住都在裡面，甄賦竟然也完全不受影響。
都不需要林蔻敲鑼的。
面對林蔻的疑惑，甄賦道：「夫人可能沒什麼感覺，我自己卻能感覺到，到了後期，我就算心裡再慌，只要看到夫人也能迅速平靜下來。」
所以，她成了鎮定劑一樣的存在？
林蔻又是高興，又是擔心：「可是你進考場的時候，我不可能跟著進去啊。」
所以，還是得繼續脫敏。
甄賦當然也知道：「你晚上不是回房間了嗎？我也沒有不良反應，慢慢來應該沒問題。」
林蔻想了想，點頭。
她開始有意識地減少出現在甄賦面前的時間了，一開始是一整天都在，到了後面就會時不時地離開甄賦的視線，後來從一天變成半天，半天又變成了一整天都不在甄賦面前。
甄賦似乎都沒什麼反應？
就在林蔻懷疑是不是自己弄錯了的時候，黛玉寶釵等小姑娘上門，嘰嘰喳喳地說明了來意。
探春都快氣哭了：「還不是寶玉這個不成器的，他明知道那胭脂的方子就是自己賺錢的根本，這幾個月也是靠著賣胭脂才能賺回來那麼多錢，才能維持賈家上下那麼多人的開銷，他卻沒想過好好藏著，反倒將方子隨便給人看！」
迎春沒辦法說什麼，只是想到最近的變化，淚水便珠串兒似的往下掉。
惜春繃著臉，表情相當難看。
就連一向愛哥哥長愛哥哥短的史湘雲，此刻的表情也不怎麼好。
寶釵見狀，忙道：「寶玉過於信任身邊的幾個丫鬟，對她們完全不設防，卻沒想到，那襲人直接將方子給偷偷記了下來。前段日子，襲人的母親拿著錢將她贖了回去，沒幾日，那街邊兒就出現了一個專門賣胭脂的小攤兒，價格比我們便宜了一多半，可質地卻相差無幾。」
黛玉跟著嘆氣：「除了顏色沒有寶玉做出來的多，其他幾乎與寶玉做出來的一模一樣。我們還是在這個月的銷量下滑了不少後，才知道了那小攤兒的存在。」
林蔻皺眉，往他們身後一看：「寶玉呢？」
探春張了張嘴，氣悶道：「寶玉大受打擊，如今又有些渾渾噩噩起來。」
林蔻：「……」
她竟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了。
但寶玉就這麼個性子，她開口前其實早有預料，聽得此話倒也不覺得失望。
她想了想，道：「想要解決此事，關鍵還在寶玉身上。」
黛玉聰明，一下就想到了緣由：「姐姐是說，想要讓寶玉做出更多顏色的胭脂，或是做出質地與現在完全不一樣的胭脂？」
林蔻點點頭：「其實就算沒有襲人，也會有其他人研究出胭脂的配方，這都是完全沒有辦法避免的事兒。而想要不受這些人的影響，你們需要做的便是不停地推出新的顏色與新的產品，通過不斷的研究出新，將胭脂做出口碑，到時候即便少數人仍舊會因為其他人研究出相同的胭脂，但大部分客人還是會因為你們的口碑而繼續選擇寶玉做出來的胭脂。」
「你們最好給這些胭脂起一個名字，再給不同的顏色編個號兒或者起一個別名之類的，到時候大家購買的時候也方便，在其他地方看到了心儀的顏色一問起來，聽到的也只會是你們定下的名字，自然就只會到你家買了。」
化妝品這些東西，除了最經典的那些，更新換代真的超級厲害。
若是沒個牌子撐著，要不了就會被市場淘汰。
即便沒有出現襲人這事兒，林蔻遲早也是要提醒這群一心搞事業，卻對商業並不算了解的小姑娘。
寶釵算是所有姑娘中接觸商業最多的一個，聽了林蔻的話後，腦海幾乎是立刻就浮現出了打響品牌後的一二三……條好處。
寶釵對林蔻愈發信服起來。
幾個小姑娘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很快就從林蔻家離開了。
林蔻望窗外看了眼正在做題的甄賦，似乎沒發現什麼異常，便低頭繼續之前的行為，卻見白雪一臉慌張地進來：「夫人不好了，老爺在做題的時候突然手腳發抖，他又不許我們去叫大夫，瞧著好嚇人！」
林蔻瞬間起身，很快來到了甄賦面前。
卻見甄賦已經恢復了正常，只有額角冷汗昭示著之前的不平靜。
「怎麼回事？之前不是都沒什麼反應嗎？」林蔻奇怪極了。
甄賦回想片刻，答道：「應該是黛玉等幾個小姑娘進門後，我……」他頓了頓，皺眉，「我好似沒有感覺到你的視線，所以突然就開始心悸發慌，額頭也開始冒起了冷汗。等幾個小姑娘離開之後，我便離開好轉」
還是因為自己？
林蔻將甄賦之前的話捋了一遍：「你能感覺到我的注視？」
甄賦苦笑：「我以前畢竟是做探子的，若是對別人的視線不夠敏銳，只怕早就被人發現了。」
林蔻無奈：「你之前怎麼沒告訴我？」
甄賦有些不好意思：「我以為沒什麼影響，畢竟，我並不能看見你……」
誰能想到……
林蔻無奈地看著甄賦：「看來你還需要再治療一段時間了。」
甄賦回憶起剛才的感覺，下意識抓住了林蔻的手，二人雙手交握了一段時間，甄賦總算平復好了心情，認真地衝著林蔻點了點頭：「我相信你！」
林蔻笑了笑，干脆把人拉起來：「今天先休息，明天開始吧。」
甄賦也沒拒絕，直接從號房走了出來。
「你之前的反應嚴重嗎？」林蔻一邊走，一邊問他，「有沒有眼前發黑的感覺？」
甄賦想了想，搖頭：「這倒沒有，只是心悸發慌，全身虛軟冒冷汗。」
這也很嚴重了。
只是比起一開始看到號房就直接暈過去的反應，倒是輕松了不少。
看來這段時間的治療確實有用。
林蔻直接讓廚房的人准備了一盆兒香辣蟹與一盆兒麻辣螺螄，夫妻二人對坐著吃了個酣暢淋漓，當晚好好地睡了一覺。
第二天，甄賦的治療就開始了。
林蔻親自將甄賦送進號房後，便直接乘著馬車准備出門了。
甄賦見狀，心裡一慌：「夫人准備去哪兒？」
林蔻回頭一笑：「准備去林家坐坐，大概用完午膳再回來。」
甄賦：「！！！」
第51章 051
林蔻剛走不久, 甄賦便開始呼吸急促，額頭也冒起了冷汗。
但這對他而言並非不能堅持。
只是想到林蔻已經去了林家，甄賦的心情變得無比焦躁, 原本就不算平穩的情緒愈發失控起來。
好在甄賦很快調整好心情，深呼吸幾口後勉強恢復了平靜。
他拿起筆，視線落在面前的考卷兒上。
可即便甄賦已經用盡全身力氣，那種發自內心的恐慌卻很快就將他席卷, 讓他連看清題目都無法做到。
就在他覺得自己快要忍不下去的時候，一道熟悉的腳步聲響起，並最終停在了自己面前。
甄賦抬頭一看，對上了林蔻的視線：「你還好嗎？」
甄賦閉上眼, 深吸一口氣之後睜眼看著表情平靜的林蔻，似乎被她的態度感染, 立刻認真地點了點頭：「我還好。」
林蔻嘆了口氣：「那我走了？」
甄賦遲疑半晌, 到底還是點了點頭。
林蔻見狀, 便干脆頭也不回地從甄賦的視線消失, 並朝著大門的方向離開了。
甄賦深吸一口氣, 再次埋頭做題。
剛才他堅持了一段時間, 卻不過才做了五道題而已, 這一次, 他一定要再多堅持一會兒。
這樣想著, 甄賦很快將視線放在了考卷兒上。
-
林蔻坐在馬車上, 低頭翻著書，似乎並未將甄賦放在心上。
但只有白雪才知道，剛才夫人看到管家著急地跑出來時，動作到底有多迅速，表情又有多著急。
在之後的每一次, 夫人都會在管家衝出來的時候，一刻也不停地回到家中。
這樣的情況太過奇怪，很快就吸引了周圍鄰居好奇打量的目光。
但好在，甄賦堅持的時間越來越長，林蔻進門的頻率也由一開始的一炷香要進去兩次，變成了好幾個時辰也不一定能進去一次。
等到甄賦已經可以堅持半天時間後，林蔻才終於按照約定前往了林家。
此時距離林蔻之前說要去林家的時候，已經過去快一個月了。
但黛玉等人並未生氣。
一來林蔻之前就和她們說過，自己這段時間在為甄賦治病，情況特殊，不一定能在約定的時間內趕到林家；二來林蔻在發現甄賦暫時離不開自己後，便讓人到林家說明了情況，黛玉幾人並未被放鴿子。
如今見到林蔻過來，黛玉第一句話便問：「甄表哥如今情況如何？」
林蔻頓了頓，搖頭：「已經進行到了最後一步，只要這一步能挺過去，甄賦便可以正常參加科舉了。」
「那順利嗎？」黛玉有些擔心。
林蔻笑著搖搖頭：「還挺順利，至少我現在可以離開半天時間了，以後也會越來越好。」
黛玉先是一喜，旋即驚慌地拉著她就坐到了自己旁邊：「就半天時間姐姐怎麼不早說？我們還是不要耽誤時間了，趕緊把該處理的事情都處理好了，姐姐你說不定還能提前回家呢。」
林蔻無奈失笑：「行行行，你們之前就說寶玉已經按照我的要求將胭脂做出來了，東西呢？還不給我看看？」
探春趕緊遞過來一個白瓷罐子：「這裡面裝的便是寇姐姐說過的那種胭脂了。」
林蔻打開一看，發現裡面裝著的竟然是一種紅色膏狀物體。
那胭脂凝固在白瓷罐兒裡，在最上層的空白地方染出一片紅色漸變色，而胭脂的表面光可鑒人，同樣將白瓷的顏色映在了上面，二者交相輝映，讓人只看了一眼，便有種這東西必然昂貴得嚇人的感覺。
賈寶玉竟然真的將口紅給做出來了？
林蔻驚喜用手指勾了一點點出來，然後塗抹到自己的手背上：「很滋潤，而且確實是固體，想來可以做成很多不同的外形了。」
探春幾人好奇地看著她。
林蔻失笑：「我就是說著玩兒的，這東西最好還是做成圓柱形，這樣更容易塗抹到嘴唇上。」
幾人還是不解。
林蔻想了想，將口紅外殼拆分之後全都畫了出來，著重刻畫了上面的螺旋結構：「這就是口紅的外殼，將口紅做好後，凝固之前，將其倒入這裡面，凝固之後便是圓柱體了。」
她解釋了一遍，但因為大家從未見過口紅，以至於即便聽懂了林蔻的話，幾個小姑娘的腦海裡仍舊沒有一個完整的印像。
林蔻頓了頓，無奈道：「看來只能將成品做出來了。」
但這其實也不難。
林家就養著幾個木匠，直接將林蔻畫出來的圖紙交給他們，讓他們做一個外殼出來就好。
倒是這些胭脂……
「可以加熱融化嗎？」林蔻看著白瓷罐兒裡的胭脂，想著等會兒要將這裡面的口紅融化，竟有一點點可惜。
但這種膏狀口紅放在罐子裡確實不好取用。
黛玉點點頭：「可以的。」
等口紅的外殼做出來後，林蔻讓人將胭脂加熱融化，然後將一部分倒入裡面：「等凝固之後就好了。為了凸顯與眾不同，你們可以在外殼上做文章，設計得更漂亮，用一些與瓷器、玻璃、或是玉石等物做外殼都可以，雕刻上色等也都行，只要裡面的胭脂好用，大家會願意花錢買一些漂亮外觀的。」
其實裡面的東西不好用，也不乏因為外觀買回東西的人——
買櫝還珠這事兒，從古到今就沒斷絕過。
但這種奸商行徑，還是不要說出來教壞小姑娘了。
幾個小姑娘面面相覷，心裡都有了不少想法。
口紅成品還未看到，但外殼是什麼樣的，大家已經知道了，只是設計包裝的話，幾個小姑娘都可以勝任。
林蔻看了看天色，道：「時間已經不早了，具體事情你們幾個小姑娘再商量，有結果了再告訴就好，我該走了。」
頓了頓，她又道，「記得讓賈寶玉多做一些顏色出來，越多越好。」
黛玉幾人連連點頭，親自將林蔻送到了大門口。
回到家時，尚且不到正午。
林蔻干脆讓白雪先去廚房，告訴廚師她今天想吃的東西，自己則留在馬車內，准備等一會兒再回家。
找到症結後，想要治療就很容易了。
林蔻與甄賦又都很有信心，且完全不著急成果，就這麼不慌不忙地，甄賦小時候被甄大姑娘搞出來的心理陰影終於被徹底驅散了。
而這時，黛玉幾個小姑娘也終於確定好了口紅的包裝——
一開始只打算試水，所以她們並不打算在口紅的外殼上投入太多本金，仍舊是木頭雕刻的外殼。
但這並不說明這胭脂的外觀就廉價了。
一共兩套六十種顏色的胭脂全部擺在林蔻面前的時候，即便在現代見多了各式各樣的口紅，林蔻還是被幾個小姑娘的設計驚艷地瞪大了眼睛。
兩套胭脂分別是花神系列與神獸系列，神獸系列取材於各種神話傳說與山海經，幾個小姑娘精挑細選出了二十四種包括腓腓、九尾狐、白澤、朱雀等外表非常可愛漂流的神獸，經過藝術再加工後，繪制在了胭脂的外殼上。
每一種神獸的眉心處也都有著其獨特的花紋，其花紋的顏色，便是胭脂的色彩。
而花神系列共三十六只，全部取材於賈寶玉制作胭脂時加入的花，百花百色，配上精心設計的圖樣，一瞬間便抓住了林蔻的視線。
這一套胭脂從外殼到裡面的胭脂都是全手工制作，若是放到末世前，價格想必非常美麗。
而放在這時候，價錢只有多的而絕不會少了。
畢竟這外表就注定了，能買得起的只能是少數人。而這少數人，想來是不介意為了自己的喜好花錢的。
林蔻笑了笑，直接將兩套胭脂放好交給了白雪：「我也懶得到店裡去買，這一套就送給我了。」
黛玉先是一愣，旋即驚喜地抱住林蔻的手臂：「姐姐姐姐，這外殼的設計可以用是嗎？」
林蔻失笑：「若是這外殼都不能用，我可不知道什麼樣的外殼才可以用了。你們真的該將那鋪子的二樓利用起來，相信我，以你們的審美與技能，設計出來的首飾衣服等物必然會受到無數人的追捧。」
幾個小姑娘驚喜地都快跳起來了，就連一向沉穩的寶釵都激動地捏緊了帕子。
林蔻又笑：「不過酒香也怕巷子深，為了盡快讓更多人知道我們的胭脂，黛玉不妨讓太太塗上我們的胭脂去參加宴會。」頓了頓，又道，「再准備三套送給我，我拿去送給鎮國將軍夫人與我大嫂二嫂，她們時常參加宴會，能見到更多的人，必然可以為我們招攬來更多的客人。」
黛玉自無不應。
探春直接道：「我回去讓寶玉再做四套出來！」
林蔻走後，幾個小姑娘立刻開始忙碌起來。
因為襲人之前的背叛，寶玉如今可算是學乖了，這固體胭脂的方子那是瞞得死死的，除了探春幾個，就連老太太都沒有告訴。
但他對這種固體胭脂其實很沒底，他又是自責，又是擔心，整個人的精神都繃緊到了極限，連一向得寵的晴雯都沒辦法讓他放松下來，所以當探春帶著喜訊回來時，寶玉沒忍住，立刻就落下淚來。
許久之後，他才終於止住了哭聲：「我之前做的胭脂還有剩的，可以再做五套，我這就去給你們做。」
說完掉頭就跑了。
探春看著這樣的寶玉，不免想起他當初無憂無慮、意氣風發的樣子，心裡不免也有些酸澀。
但好在，一切都在朝著好的方向在變。
與寶玉一般情況的，還有一個賈芸。
當初惜春舉薦賈芸，賈芸知道後是打定主意想要幫著幾個姑娘將這門生意做起來的，誰能想到，後來會出那事兒呢？
即便此事沒有賈芸的責任，他眼瞧著胭脂的銷量一日日降低，心理壓力也是一日比一日大。
如今聽說有了新產品，賈芸跑得比誰都要更積極。
他甚至已經想好了好幾種宣傳方式，等新產品剛到手，立刻就開始四處宣傳，再加上賈敏與鎮國將軍府幾位女主人的「帶貨」，這種剛出現的固體胭脂很快就俘獲了一眾夫人小姐的心。
關鍵是，因為這種固體口紅足有兩套六十種顏色，很多夫人小姐收集癖發作，亦或者真的非常喜歡大部分顏色，更甚者還有因為喜歡這些固體胭脂外表而想要集齊所有神獸與花卉的，於是干脆就將所有顏色的胭脂全買了。
短短時間內，這種固體口紅便風靡了京城，並大有向周邊地區輻射的跡像。
這胭脂如此火爆，直接將偷了方子的襲人的生意比到了泥裡。
雖仍有不少買不起正品的人會到花家的攤子上購買胭脂，但他們卻再不如以往受追捧了。
畢竟，襲人當初雖然偷走了方子，可賈寶玉這段時間又研究出了更多的顏色。
兩家的產品，早已不可同日而語。
不過，花襲人如今也不怎麼在意了，因為家裡人已經按照她的要求，為她找了一戶高門進去做妾。有了錦衣玉食的生活，誰又願意風裡來雨裡去地做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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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如海如何也想不到，繼將大央歷年考卷兒拿出去賣後，自己竟然還有為朝廷做生意的一天。
糾正一下，這次不是為朝廷，而是為皇帝自己。
皇帝苦啊，他在繼位之後才發現，不但國庫已經完全空了，就連內務府都沒幾個子兒了，那少少的幾個錢，還要供養自己後宮的一大群女人和奴才，以及太上皇及太上皇的女人與孩子們。
他窮啊！
太上皇最要面子，他還活著的時候，自己是別想通過抄家發家致富了。
但這麼多人指著他養活，他總得有賺錢的法子不是？
正好這段時間，皇帝到後宮去的時候總能聽到後妃們提起宮外的一種新胭脂，還說那種胭脂如今非常火爆，若是有人沒有一套寶玉胭脂，在京城簡直抬不起頭。
寶玉？
皇帝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名字。
賈寶玉銜玉而生的「好名聲」，皇帝作為皇家人怎麼可能沒聽說過？他不但聽說過，就算賈家都被抄家了這麼久，他也仍舊對其印像深刻。
等讓人調查之後，皇帝確定了，寶玉胭脂這個寶玉，還真是當初的賈寶玉。
但他並未放在心上，畢竟賈寶玉是和胭脂扯到一起，又不是與某位將軍或王爺扯到一起，他有什麼可擔心的？
他反倒更在意，賈寶玉搞出來的胭脂。
皇帝顯然是不懂胭脂的，但那胭脂能賣得那麼火，肯定賺錢啊！
皇帝也沒想著搶賈寶玉的生意，但萬事一通百通，這胭脂能賣這麼多的錢，水粉呢？那些宮妃用來化妝、保養的東西呢？那些積年老嬤藏著的方子呢？
哪一個不值錢？
不但是這些東西，皇帝甚至將內務府全扒拉了一遍，只要他覺得東西不錯的，就全部拿了出來。
當林如海出現在皇帝面前的時候，他第一眼沒有看到皇上，而是……
看到了堆滿整個大殿的各種擺件兒。
難怪這次皇帝召見他不是在乾清宮，而是直接讓他來了上朝的大殿，原來是因為乾清殿堆不下這麼多東西？
林如海嘴角抽了抽。
等知道皇帝的「天才」想法之後，林如海已經不只是嘴角抽搐了，他簡直整張臉都在抽搐。
他們這位皇帝陛下，這是做生意做上癮了吧？
但林如海也知道，皇上確實國庫與私庫都沒啥錢。國庫因為賈璉與王熙鳳夫妻這幾個月開拓市場，銷量是月月走高，光是這一門生意就為國庫賺了一百多萬的銀子。
國庫是有錢了，私庫還沒有啊。
只是皇帝陛下……
林如海看著滿大殿的東西，瞬間失去了言語的能力。
皇帝自己也知道誇張，但是：「林愛卿，不需要將所有東西都拿到民間做生意，你只需要挑出能賺錢的那些就行了。」
林如海：「……可是微臣也不知道，哪些能賺錢啊。」
無論是考卷兒生意還是胭脂生意，那都是他女兒提出來的，只是一個是黛玉提出蔲丫頭完善，一個是蔲丫頭出主意，其他幾個小姑娘負責實施而已。
整個過程，與他林如海有一毛錢關系？
他也就出了幾套題，提供了考卷兒，順便為幾個小姑娘商量正事兒提供了地方？
皇帝：「？？？」
「你一個戶部尚書，不懂什麼東西賺錢，這合適嗎？」皇帝不敢置信地看著他。
林如海懵了：「戶部尚書什麼時候還要懂賺錢了？」
君臣二人面面相覷，深覺對方對戶部尚書這個職位有著相當嚴重的誤解。
但……
胳膊總是拗不過大腿的，皇帝陛下最終成功重新定義了戶部尚書這一官職的職責範圍。
林如海，不得不開始學著做生意。
林如海前半輩子讀書科舉、入朝為官，你讓他說說怎麼讀書怎麼做官兒，他還能給你深入淺出地說得頭頭是道，但做生意？
完全不懂啊。
若不然，林家那些書肆也不至於半死不活地存在了那麼多年也沒改變。
但皇帝的命令他也不能不聽。
雖然林如海若真的拒絕了這項任務，皇帝也不會把他怎樣，但林如海會忍不住擔心皇帝窮瘋了後，會干脆放棄做生意賺錢，轉而從不那麼正規的渠道搞錢，比如……抄家啊……逼著大臣還錢啊……提高商業稅啊……縱容下面的官員貪污受賄啊……
皇帝若真想搞錢，方法可太多了。
也就是他們如今頭頂這位陛下真的體恤百姓，性子也正，若換了太上皇……
總之，林如海還是很想要達成皇帝要求的。
——就算他不會做生意，找一個會做生意的不就好了？
林如海找上了林蔻。
一個喜歡做生意的皇帝？倒是挺有意思。
林蔻沒有是拒絕林如海，去林家看了他從皇宮運回來的東西：「要說賺錢的話，倒是都能賺錢，但若打上朝廷的標簽，只怕不大好吧？」
林如海無奈，只得悄悄道：「皇上沒錢了，國庫和自己，都沒錢了。」
林蔻：「……」
這可真是個意想不到的答案。
但看在這位皇帝即便缺錢也沒想著加賦，她還是決定幫一幫這位皇帝：「以國家出面，這些生意都不能做，一旦做了，咱們這位陛下的名聲就完了。但有些生意還是可以做一做的。」
「比如？」
「修路。」
「修路？」
「修好路，收過路費。不需要很貴，但只要路修得足夠多，每年的過路費就是一筆相當龐大的數字。」
「可修路勞民傷財……」
「那是修土路，我知道一種叫水泥的東西，可以與沙子、識字兒等物加水攪拌後鋪到路上，壓平後兩三天就能凝固，人走在上面鞋底不粘泥，馬車在上面行駛也不會顛簸。」
如今修土路與現代可不一樣，這時候修路的時候為了馬路能使用更久，將土路挖出來後還要一遍一遍地夯實，用鐵錘捶打，用三合土鋪路……
比水泥路麻煩多了。
林如海陷入了沉思之中。
林蔻想著林如海之前說國庫也窮的話，笑道：「即便朝廷不修路，也能賣水泥，讓其他人修路啊，到時候賣一個命名權就是了。」
林如海瞬間雙眼發亮。
林蔻於是將水泥的配方寫給了林如海：「這東西原材料普遍且開采容易，造價也便宜，效果還好，不只是修路，其實還可以用來修房。唯一的問題是運輸，朝廷只怕還是得花一些前修修路。」
林如海點頭：「我會與皇上說的。」
兩人談完此事，又說了幾句閑話，林蔻說起了另一件事：「今日過來還有一件大喜事要告訴老爺。甄賦身上的毛病解決了，若無意外，我們今年就要回金陵，為明年的鄉試准備起來了。約摸年底的時候，我們就要啟程了。」
林如海驚喜不已：「賦兒那奇怪的毛病徹底好了？」
林蔻笑著點點頭：「已經全好了，他如今已經開始做鄉試的考題，以前的底子也在慢慢的撿回來。唯有策論方面丟下太久，寫起來有些生澀，他還說自己努力一下，若是不成，就要來請教一下老爺呢。」
林如海哈哈大笑：「你只管讓他來，我正愁著柯先生離開後無人讓我賣弄學問，有些不習慣呢。」
柯先生便是黛玉之前的老師，許是厚積薄發，他第一次下場參加會試就考中了不錯的名次，之後參加殿試也考中了二甲進士，如今已考中庶吉士入翰林院當官兒去了。
黛玉如今這位老師是位進士，只是年紀大了，除了教學生就是喝茶逗鳥下棋，與林如海實在說不到一塊兒去。
林蔻笑著點點頭：「那就麻煩老爺了。」
之後半年，甄賦果然日日上門請教問題，他確實天賦不錯，一旦沒了心理問題的阻撓，不但在極端的時間內撿起了過去的底子，還在林如海的教導下更進一步。
於是到了年底，確定自己這次下場十拿九穩後，甄賦便與林蔻一起去了金陵。
第52章 052
正常而言, 林蔻與甄賦應當在京城過完年後再回金陵才是。
林蔻與甄賦雖然有些家底，卻還不至於花錢買一條不怎麼使用的船只放著，二人前往金陵必然是要搭一下順風船的。
可過年之後從京城回到祖籍適應環境, 准備參加明年鄉試的讀書人可太多了——
畢竟江南繁華，有錢人多，文風也興盛，如今住在京城祖籍卻在江南的官員、商人可不少。這些人的後代自然不會放棄讀書這條通天坦途, 於是每次考試年都有不少人從京城回到江南。
雖然航運發達，但來往船只大多是商船，能搭載的客人數量有限。
林蔻不願意和一群人擠，也擔心人多了會生事端。
而且林蔻與甄賦在金陵又沒有住處, 過去還得想辦法找房子、采買下人之類的，一番糾結之後便決定錯開年後這段高峰期, 提前回到金陵。
成婚後, 家裡大小事甄賦都由著林蔻做主, 自然也沒有異議。
林如海一家與鎮國將軍府得到消息, 提前送來了不少東西。
林如海甚至還讓甄賦到姑蘇林家去住一段時間, 在這期間托人慢慢尋找合適的房子——
若不是姑蘇距離金陵也有兩三天的路程, 林如海甚至想讓他們兩個直接在姑蘇林家住了。畢竟姑蘇林家扎根在那兒, 家裡人口少, 沒什麼糾紛, 他們夫妻二人過去還能得到很好的照顧。
但可惜, 甄賦的祖籍在金陵。
夫妻二人很快與林家人並鎮國將軍府的人告別，然後帶著白雪並管家一起上了船。
不久，船只便起航了。
林蔻與甄賦都不暈船，倒是白雪與管家兩個暈得厲害，管家更是吐得昏天暗地, 好幾天都沒能從房間裡出來。
好在林蔻與甄賦兩個都不是那中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人，在管家與白雪都倒下之後仍舊將自己照顧得很好，林蔻自己在房間看話本兒小說看得起勁兒，甄賦甚至還趁著在船上的這段時間做完了一整套《五年院試三年鄉試2》的考卷。
效率雖然不如在家裡的時候，但因為有更多的思考時間，准確率卻得到了提升。
二人就這麼待在一個房間，一個看書一個做試卷兒，倒是很快將船上這段無聊的時間給混了過去。
不久，船只靠岸，停在了揚州。
揚州、金陵、姑蘇、杭州等地距離不遠，管家要提前去金陵尋摸這幾個月住的房子，便決定在淮揚下船，走陸路前往金陵。
管家拎著提前收拾好的行李，立刻下了船。
他們的行李並不多，反到銀票帶了不少，所以並未耽擱多少時間。
甄賦上前與他說話：「你先住客棧，然後再慢慢尋找一個合適的院子。不需要多大，我們就四個人，即便以後要采買下人，數量也不可能超過五個，一個廚師一個灑掃婆子，一個人漿洗衣服的嬸子就差不多了。院子買大了，反倒浪費錢。」
管家認真點頭：「老爺放心，奴才明白。」
甄賦又囑咐了幾句，這才反身上了船。
管家就站在碼頭的方向，一直等到船只再次起航後，才叫來兩個挑夫幫他將行李運送到了附近的客棧。
林蔻與甄賦三人卻站在船頭，等著船只前往姑蘇。
然而船剛揚帆，就見一對年輕主僕瘋了從船艙裡面衝出來。
林蔻二人認真傾聽半晌，才明白這對主僕竟然睡過頭，忘記今天是抵達金陵的日子了。還是聽到幾個船員從他們房門前路過，聲音太大將主僕二人吵醒了，兩人才著急忙慌地跑了出來。
船家沒好氣地將主僕二人數落了一通，見二人道歉誠懇，這才心不甘情不願地將船只再次靠岸，放下船板讓二人下船。
但明明只有兩個人，這對主僕的行李卻相當多，惹得船家又是一陣埋怨。
林蔻與甄賦站在角落，視線落在那對主僕身上，不由輕笑：「那對主僕中的主人與寶玉生得極像，應當就是甄寶玉了吧？你當初在甄家與他相處得如何，可要上前與他打個招呼？」
甄家當年被抄家後便直接去了京城，在金陵也已經沒了住處。
人走茶涼，甄家在金陵早已沒了願意幫忙的人。
這賈寶玉應當與林蔻二人一般，也是想著提前回到金陵處理各項事務，順便適應一下當地的環境，免得臨到考試才回到金陵，一旦水土不服就全完了。
就是沒想到，甄寶玉竟然與甄賦是同一屆考生。
甄賦扯了扯嘴角：「他是甄老太太的寶貝蛋，我不過是甄家人人可欺的小可憐，能有什麼交情？不用管他。」
林蔻點點頭：「那就當做沒看見吧。」
甄賦轉頭看向林蔻，眼神復雜。
林蔻有些茫然：「怎麼了？」
「你不覺得我心性涼薄？」
「心性涼薄？」林蔻好笑，「我對生母那般態度，你都不覺得我心性涼薄，你對甄家也就視而不見而已，怎麼就扯到了心性涼薄了？之前甄家兩兄妹找你，我就表明過自己的態度，你怎麼現在又患得患失起來？」
甄賦松了口氣，笑道：「因為甄家兩兄妹確實對不起我，甄寶玉卻並沒有。」
甄寶玉雖然因為甄賦執念於科舉而對他不大看得上眼，但在所有甄家人中，賈寶玉反倒是對甄賦態度最好的人。
畢竟他即便厭惡甄賦，也不過是當他不存在而已。
林蔻失笑：「他沒有對不起你，卻也對你沒有恩情吧？你厭惡甄家人，他就是甄家人，你又沒有上門打他，只是當做不認識而已，有什麼不對？」
不得不說，這中有人無條件站在自己身邊的感覺，真的是太好了。
二人就站在原地，眼睜睜看著甄寶玉主僕二人將行李搬走了，下了船，這才慢悠悠地走回了自己的住處。
二人並未發現，就在他們轉身之後，甄寶玉卻似突然察覺到什麼似的，突然抬頭看向了林蔻二人之前所站的方向。
可惜二人已經離開，甄寶玉只看到一片空茫茫的藍天。
小廝拽了他一下：「寶二爺，您怎麼了？」
甄寶玉回神，扯了扯嘴角：「沒什麼，就是方才好似看到了熟人。」
小廝才不信他：「你方才看的是船上吧？我們在船上生活了大半個月，您更是每天都要出來賞景一番，若真有熟人，這大半個月怎可能一面也沒見過？」
甄寶玉一愣，笑道：「說得也是，我竟不如你看得透徹。」
應當只是看花了眼吧。
主僕二人收拾一番，忙請了許多挑夫過來搬運行李。
-
林蔻與甄賦二人回到船艙。
因為維揚與姑蘇相距不遠，所以二人便干脆放下了手中書籍與考卷兒，決定趁著最後幾日安心賞景放松一番。
如他們一般打算的還有不少人，但林蔻夫妻因相貌氣質過於出眾，仍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但兩人並不在意，仍舊愜意悠閑地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
許是二人態度過於淡定，不少人即便想要上前結交，也在最後關頭默默放棄。
倒是沒人來打擾他們。
但等到抵達姑蘇那日，不少人便坐不住了，一群人紛紛上前詢問林蔻夫妻的身份與住址，明顯是想要與他們結交。
林蔻對這中事向來不耐煩，於是直接帶著白雪回房收拾行李了。
甄賦哭笑不得地看了林蔻一眼，只得繼續與人寒暄。
但他嘴巴緊，寒暄許久也就透露了一下自己的名字，除此外什麼也沒透露。其他人察覺到甄賦態度，只能不甘心地告辭離開。
甄賦立刻回了房間。
一番整理之後，三人很快將行李打包好，直接帶到了船頭等著船只靠岸。
當天傍晚，船只靠岸。
林蔻與甄賦三人迫不及待地下了船，剛到碼頭，便發現林河林溪兄弟已經守在了碼頭上，一見到他們便快步走了過來。
林河看了眼三人行禮，有些驚訝：「你們可打算在這邊住好幾個月，怎麼就這麼點兒行李？而且你們夫妻二人來姑蘇，怎麼也不說多帶幾個伺候的人。」
甄賦笑道：「沒必要，我們都習慣了自己做事，帶多了人反倒累贅。」
林溪看了眼行李：「那行李呢？」
甄賦失笑：「我們還帶了一位管家，他提前在維揚靠岸了，也帶走了大部分行李，所以我們這邊就顯得比較少了。」
兩兄弟對視一眼。
林河道：「可這也太少了。」
甄賦不願和兩兄弟爭論東西到底少不少：「已經不少了，換洗衣服與各色用品都沒漏下，完全足夠我們使用了。我們剛下船，有些累了，還是不要在碼頭干站著了吧？」
林河林溪瞬間反應過來，忙讓人將甄賦與林蔻手中的行李接了過去，自己則引著夫妻二人前往停放馬車的地方。
林蔻與甄賦二人來到馬車前，看著那一排足有五輛馬車的隊伍，瞬間啞然。
難怪兩兄弟一直說行李太少了，敢情他們帶了這麼多馬車過來？
林河有些不好意思：「原以為五輛馬車還不夠，還想著要去其他人家租幾輛馬車過來，誰成想……」
自家的馬車都用不完。
甄賦失笑：「怪我，應當多帶一些行李過來的。」
林河瞬間笑起來：「這倒不用。」
甄賦扶著林蔻上了馬車，這才轉頭衝著林河林溪兩兄弟行禮：「之後一段時間，就要叨擾林家了，若有不妥之處，還望兩位世叔指出。」
林河林溪連連擺手，只道不用。
一行人很快乘上馬車前往林家。
二人來到林家後，便受到了林家上下的熱烈歡迎，其中又尤其以林蔻受到的關愛最多，好些個夫人小姐都往她身邊湊，言辭相當親近。
林蔻反應了一會兒，才明白原因——
因為之前給林河林溪的兩劑藥。
意識到這點後，林蔻便有些後悔了：「我們應該直接去金陵的。」
住在姑蘇林家只怕麻煩不少。
甄賦有些驚訝：「我以為你過來之前便知道……」
說完哭笑不得，「既然都已經住進來了，我們總不好再離開。但姑蘇林家能得姑父這般親近，人品應當不差，我們住幾天看看，若是真的住不習慣，隨便找個理由離開就是。」
林蔻點點頭：「就按你說的做吧。」
她原以為，在自己與甄賦住在姑蘇林家的這段時間，必然會有不少人上門打擾，畢竟姑蘇林家很缺孩子，而她手上又確實「有讓人懷孕的藥」。
最後的結果卻出乎了林蔻預料，因為在姑蘇林家居住的整整一個月的時間，除了第一天外，其他時候她與甄賦居住的這個院子就像是林家的孤島一樣，除了送飯的時候，根本就沒人過來。
即便是過年的時候，林家也在問過二人想法後，只是讓人送了一桌豐盛的年夜飯過來，並未上門打擾，也並未試圖邀請夫妻二人一起團年。
不管林家到底為什麼擺出這中態度，不得不說，她相當受用。
於是在臨走前，林蔻趁機記住了好些個林家人的名字。
等回到金陵後，林蔻便依次幫那幾個人許願懷孕了。
因為幾個人時間間隔很久，倒是沒人懷疑到林蔻身上，只是覺得林家可能時來運轉了，以後再也不用擔心斷了香火。
而林蔻與甄賦在金陵住了沒幾個月，就到了鄉試的時間了。
這日一大早，林蔻就親自送甄賦來到了考場外。
下馬車前，夫妻二人抱了下，甄賦這才掀開車簾下了馬車。
考場門外已經排了很長的隊，甄賦沒再耽誤，直接站到了隊伍最末尾的地方。
林蔻又等了一會兒，竟在又見到甄寶玉主僕出現在了視線之中。
這對主僕毛毛躁躁的，都排在隊伍中了，才發現自己的衣服袖口處被丫鬟繡了一個「寶」字，問了前後考生都沒借到剪刀後，竟想要將外套脫下來。
但參加考試本就只能穿一件衣服，一旦脫了，就只能穿著裡衣進考場了。
這也太不雅觀了。
關鍵晚上也會冷啊。
於是主僕二人在旁人的勸說下又穿好了衣服，只是到附近的商鋪借了一把剪刀將袖口直接給拆了。
林蔻看得無語，只覺得甄家都出事兒了，這甄寶玉怎麼好似還未長大一樣。
好在那對主僕認真檢查之後，沒有再發現其他不妥之處，那小廝這才放心地退下，站到了一邊。
不一會兒，那小廝似乎是見到了甄賦，表情變得欲言又止起來。
但他可能也擔心叫破了甄賦的身份會影響到甄寶玉的考試，所以即便認出了甄賦也並未開口，只是心裡忍不住嘀咕，不是說賦二爺一入考場就頭暈目眩根本寫不了字嗎？怎麼他竟報名參加了鄉試？
想到甄賦對甄家的絕情，小廝滿眼的幸災樂禍，就等著甄賦進考場後立刻被人從裡面抬出來。
林蔻看了小廝一眼，無語：甄家這都是養得是什麼下人啊！
不久，考場開了。
林蔻親眼看到甄賦進了考場，又在考場外等了半個時辰，確定沒有意外情況後，這才乘著馬車回了住處。
鄉試也是考三場，一場三天。
三天後，林蔻一大早便來到考場門外等著甄賦。
午時剛過，林蔻便看見考場的大門打開了。
有考生提前交卷了。
林蔻立刻掀開車簾，直覺告訴她，這個提前交卷兒的人應該是甄賦。
不一會兒，考生出現在考場門口。
那人在考場門口站了一會兒，似乎在尋找什麼，直到看到林蔻的馬車才走了過來。
果然，就是甄賦。
這些年的刷題也不是白刷的，至少甄賦的做題速度是大大提升了。
但林蔻還是更關心甄賦的身體：「你今天進考場後有沒有覺得不舒服？晚上睡覺冷不冷？累不累？餓不餓？」
甄賦衝著林蔻笑了下，不等說話，直接栽倒在了林蔻懷裡。
林蔻嚇得差點兒叫出聲。
甄賦卻突然抬頭：「夫人放心吧，我沒事兒。」
林蔻：「……」
她死死地看著甄賦，表情難看：「逗我好玩兒嗎？」
這下輪到甄賦被嚇到了。
立刻坐直身體，滿臉慌張地想要解釋。
林蔻噗呲一樂：「放心，我沒生氣。我也是和你開玩笑呢。但以後不要拿身體開玩笑，萬一你玩笑開多了，真出了事兒我卻以為你是在和我開玩笑怎麼辦？」
甄賦趕緊認錯。
兩人又說了會兒話，林蔻見甄賦表情疲憊，趕緊讓車夫趕車回家。
用過午飯後，林蔻陪著甄賦在院子裡繞圈兒消食兒，順便等著廚房的人將熱水燒好。約摸半小時後，林蔻趕著甄賦去泡了澡，然後便親自看著他躺到床上睡了一覺。
次日凌晨，林蔻叫甄賦起床用了早膳，然後又一次送甄賦去了考場。
接連九日，考完之後別說是甄賦這個考生了，林蔻都瘦了一圈兒。
等甄賦休息好後，林蔻才說起了甄寶玉。
甄賦一愣：「我沒聽說他考中了秀才？」
甄寶玉與賈寶玉不但相貌家世相當，就連性子也如出一轍。在甄家被抄前，甄寶玉也如賈寶玉一般，不過是個整日混在女人堆裡面的紈绔而已。
但在甄家被抄後，甄寶玉倒是清醒了，意識到自己應該努力。
可甄寶玉即便從小有名師教導，也從來沒有認真讀過書，想要參加科舉便只能從頭學起。
聽說這些年甄寶玉在私塾讀書，學得倒是認真，卻不曾聽聞他考中秀才啊。
若他真考中了秀才，甄家那些人怎可能藏得住？
甄賦讓人去打探了一下消息，這才知道，甄寶玉還是今年回到金陵後，從縣試開始往上考，且考運頗好，一直從童生考到了秀才，這才能和甄賦一起參加鄉試。
倒是個聰明的，短短幾年的學習，就考中了秀才。
甄賦輕笑：「也難怪老太太那般寶貝這個孫子了。」
林蔻笑著拍了拍他的手：「你以前讀書那般厲害，老太太可曾這般寶貝你？」
甄賦愣了下，反應過來：「我倒是糊塗了。」
即便是甄賦風頭正盛的那幾年，老太太對他也不過比甄貴更親近幾分而已，如對甄寶玉這樣的溺愛？那是從未有過的。
想通之後，甄賦只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變得輕松起來。
他看向林蔻，語氣帶著幾分軟：「我想明白了，甄家人與我以後再不相干了。」
林蔻頓了下，笑著親了他一下：「以後我們兩個可就要相依為命了。」
甄賦抱住林蔻，深深地吻了下去。
-
不久，鄉試放榜。
林蔻問過甄賦，確定那些題目他都會做，且有著十足的把握後，便干脆拉著甄賦留在家中一起鹹魚。
兩人讓廚房做了些香辣小魚干，一起躺在院子裡看書吃零食，態度輕松愜意。
大廚的廚藝相當不錯，做出來的小魚干相當合林蔻二人的胃口。兩人就這麼你一根兒我一根兒地吃得見了底，眼瞧著只剩最後一根小魚干了，兩人對視一眼，正要通過剪刀石頭布一決勝負，就聽砰的一聲，院門被人直接撞開了。
「老爺夫人，中了中了，老爺中解元了！」
林蔻二人瞬間回頭，直接對上管家欣喜若狂的眼睛。
不等二人開口，又聽一陣敲鑼打鼓的聲音由遠及近地響起。
林蔻看向甄賦：「你是不是該去換身衣服？外面好像是報喜的官兵。」
甄賦頓了頓，看向大門外：「好像已經來不及了？」
林蔻轉頭，看見一隊官兵出現在門口。
與此同時，甄賦這個名字伴隨著解元的名次再一次傳遍了整個金陵，在這一刻，所有人都不由回想起這個名字最開始出現在人前時的驚艷。
難道當初那個神童，又回來了？
第53章 053
甄賦當年在金陵是真的有名——
即便是在文風興盛的江南, 八歲童生十歲秀才的天賦同樣讓人仰望，不少人對這位少年秀才簡直是羨慕嫉妒又忍不住心上向往。
若是可以，誰不希望自己能有這樣一份天資, 誰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有這樣的天賦，誰不希望自己的親人有這樣的本事？哪怕只是拿出去吹牛呢，只要說一句那位聞名江南、甚至可能聞名全國的天才是自己的親戚，那也很有面子啊！
可一開始甄賦受到的關注有多少, 等他漸漸「泯然眾人」後，說起他的時候嘆上一句「傷仲永」的人就有多少。
甄賦當初的心理問題，除了甄家帶來的，未必沒有受到這些閑言碎語的影響。
可如今, 那位早已經被人認定「傷仲永」，一輩子都不可能再有起來機會的神童, 卻石破天驚一般再次出現在了所有人的視野之中。
頭名解元啊, 整個江南三年也才出現一個。
而以江南文人在天下文人之中的地位, 只要是考中了解元的人, 三年後參加會試就沒有落榜的。
而眾所周知, 只要會試不落榜, 一個進士功名就到手了。
所有人都傻眼了, 許多當初斷定甄賦一輩子也就那樣了的文人們在發現此事後, 下意識就將解元甄賦等於神童甄賦這個可能打上了叉。
但這時候的榜單可不像是現代一般只是公布一下名字與成績就行了, 為了防止同名同姓之人的出現, 考生錄取名單的名字後面，往往還會跟上考生的籍貫住址並祖輩三代。
考生前三名，甚至還會將他們的答卷兒一起公布。
即便已經過去十多年，甄賦當年讀書時的字跡與行文風格仍被不少人津津樂道，而那些不願相信的讀書人在看過甄賦的答卷兒後, 也只能在其他人的注視下灰溜溜地離開。
不少當時用詞太激烈太武斷的人，甚至收到了比甄賦當時更誇張更激烈的流言。
但甄賦在得知此事後，卻已經完全不在意了。
在得知自己考中舉人的那一剎那，甄賦這些年郁結於心的悲憤、難受與怨恨，都像是冬日彌漫的水霧一般，被陽光一曬，便消失無蹤了。
甄賦本就生了一副好皮囊，如今徹底放下過去之後，整個人看起來竟比過去還多了幾分舒朗大氣之感，他站在陽光之下，竟讓人恍惚間生出了一絲他即將融於天地，飛升上天之感。
林蔻看得一陣心悸，下意識伸手抓住了甄賦的手。
甄賦茫然回頭：「怎麼了？」
林蔻哼了一聲：「沒什麼，就是突然覺得我的丈夫好看得不似真人，讓人心有不安而已。」
甄賦愣了下，燦然大笑：「夫人放心，我再好看也只會是夫人你的。」
林蔻瞥了他一眼，干脆拖著人回了房間。
一夜被翻紅浪，次日醒來，夫妻二人才有了興致去關注其他人。
比如，今年與甄賦一起考試的甄寶玉。
管家得了消息，又去貼錄取名單的地方將名單從頭看了一遍。
但……
「回老爺夫人，上面沒有甄寶玉的名字。」管家有些幸災樂禍，「定然是落榜了吧。」
甄賦看了管家一眼：「甄寶玉從認真開始讀書到現在也就幾年而已，他能考中秀才已經非常不錯了。」
管家神情一凜，不敢再對甄寶玉幸災樂禍。
等管家離開之後，甄賦看向林蔻：「甄寶玉雖然四個不成樣的紈绔，卻還算有自知之明，又受不得苦，若是真對鄉試沒把握，是不太可能跑來參加鄉試的。」
都說甄寶玉與賈寶玉一模一樣，林蔻對甄寶玉不了解，便干脆拿賈寶玉往他身上套。
而後不得不承認，甄賦說的是對的。
所謂的錄取名單，並非只顯示錄取上了的考生，那些個距離錄取線只差幾個名次的考生名聲也會被登記出來。
以甄寶玉的性子，他就算沒考中，也該在那幾個名字當中才是。
甄賦皺了皺眉：「我不擔心其他，就擔心甄家老太太……」
許是因為甄賈兩家都被提前抄家了，此時兩位老太太的身板兒還算硬朗，被抄家的時候並未離世。
但這些年過去，兩位老太太的身體已經有些挺不住了。
林蔻看了甄賦一眼：「放心，甄老太太若真的出事兒了，甄家人不可能不讓人告訴你的。」
甄賦作為老太太的孫子，也是要為其守孝一年的。
甄家不可能不通知甄賦。
相較於甄家的情況，甄賦二人更擔心自己。
如今舉人的功名也已經考回來了，等甄賦參加完這邊官府舉辦的宴會之後，夫妻二人就該啟程前往姑蘇與林家人告別，然後乘船回京了。
他們去年就在姑蘇過了年，今年總不好還在外地過年。
林蔻忙開始收拾東西，甄賦則開始參加那些托推不掉的宴會。
這本來是一樁很值得高興的事兒，畢竟可以拓展人脈，而此時拓展出來的人脈，等以後做官兒之後可都是能用上的。
卻不想，甄賦在參加宴會的時候竟遇上了一個很不願意見到人。
他前未婚妻的父親。
此人姓趙，這些年一直擔任江寧織造這個肥缺，算是太上皇心腹，當年甄家未倒之時為了攀附甄家，即便對甄賦這個「傷仲永」橫挑鼻子豎挑眼，也愣是沒有和甄賦退婚，只是也不願自家金尊玉貴養出來的姑娘嫁給一個廢物，於是便一直找借口拖著不讓兩人成親。
甄賦年少不懂事的時候，還蠢到認為此人是難得有情義之人，也曾想過等到成婚後，一定要對那位素未謀面卻一直不曾與自己退婚的趙姑娘好。
但最後的結果……
總之甄家一出事兒，趙家便來將婚事退了。
甄賦對那位趙姑娘本也沒什麼感情，那些年也被趙家人惡心的夠嗆，於是便毫不猶豫退了婚，然後帶著母親嫁妝去了京城。
他只當自己與趙家以後互為陌路便是，所以即便在宴會上見到了那位險些成為自己岳父的人也完全沒有上前打招呼的想法，甚至還特意退到一旁與另一個舉人說起了話。
卻沒想到，甄賦不願與趙家人扯上關系，趙家人卻不是這樣的想法。
那位趙織造一見到甄賦，便樂呵呵地走到了他面前：「恭喜賢侄得中解元！」
甄賦掃了趙織造一眼，冷冷道：「愧不敢當。」
他其實很能理解對方的退婚舉措，畢竟趙家當初願意聯姻，也是看在甄家權勢並甄賦天資的份兒上，後來甄賦天資與甄家權勢相繼消失，趙家退婚也是理所當然。
甄賦與那位趙姑娘也沒什麼感情，不存在因愛生恨。
但趙家人跑自己眼前蹦跶，這就有些膈應人了。
所以甄賦完全沒有給對方面子的想法，他不但不打算給趙織造面子，還打算離他遠點兒。
畢竟兩人身份尷尬，萬一鬧出點兒什麼流言，林蔻誤會了怎麼辦？
當然要把誤會提前扼殺在搖籃當中！
甄賦說完這句話後，便立刻與身邊舉人告辭，准備前往另一個角落。
卻不想趙織造在被他如此下臉之後，竟然還鍥而不舍地想要與甄賦攀談，惹得甄賦煩不勝煩：「趙織造，我與你著實沒什麼好談的，若你不想與我結仇，還是離我遠點兒！我們之間可沒什麼舊情，認真算起來也只有一樁讓人很不愉快的舊事。」
說完就要離開。
卻不想趙織造在聽了甄賦話後，眼神竟亮了幾分：「賢侄果然還是在怨我當初退婚一事，但此事不過是我這老糊塗自作主張，我女兒是個信守承諾的，在知道我將這門婚事退掉之後竟怨上了我這個父親，還讓我……」
擔心趙織造說出什麼驚世駭俗之語，敗壞了那位趙姑娘的名聲，甄賦趕緊打斷：「趙織造，在下已經成婚多年。」
趙織造表情僵滯一瞬，很快笑道：「賢侄如今也有二十四五了，成婚不是理所當然嗎？只是你如今已經考中了舉人，以前的妻子想必對你幫助不大，反倒是……」
「趙織造！」甄賦眉頭緊鎖，「我與妻子恩愛美滿，早已約定一同白首！」
說完徑直轉身離去，完全不想再聽這位趙織造一個字！
在他出事兒以前，這位趙織造在面對自己的時候雖然熱情，卻也不似如今一般荒唐。如今他不過考中了一個舉人而已，這位趙織造竟在大庭廣眾之下，想將女兒硬塞給他不成？
他莫不是瘋了不成？
甄賦氣悶非常，宴會一結束便立刻回了家。
他有心想要將之前發生的事兒告訴林蔻，卻又覺得自己態度已經擺明，這位趙織造但凡要臉就不可能再來找自己，於是為了林蔻的心情考慮，到底沒有多言。
林蔻看出了甄賦心情不好：「今日宴會可是發生了什麼不高興的事兒？」
甄賦一頓，搖頭：「沒事兒，只是遇到了一個不知所謂的人。」
林蔻見他表情已經恢復如常，便沒再多問。
卻不想，次日二人家中竟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甄賦當年在金陵時的老師。
說來甄賦這位老師在金陵也算有名：老師姓金，是位舉人，當年也曾做官兒，卻因為受不了任地寒苦而最終辭官兒。但此人在做官兒一道沒什麼天分，在教書上卻成績斐然。他不但教出了甄賦這個神童，還成功帶出了二十幾個秀才與五個舉人。
這成績，即便是放在金陵也相當引人注目了。
但這位老師能得到這般矚目的成績，其中也有甄賦的一份功勞——
甄賦母親早亡，父親又是個不成器的，所以等他到了啟蒙年紀之後根本無人為他延請名師，他也只能自己跑去甄家族學讀書。
但那甄家族學與賈家族學幾乎一模一樣，都是烏煙瘴氣一片根本沒人讀書。
甄賦人小鬼大，便干脆在甄家附近找了個私塾，自己拿著月銀當束脩，偷偷進去讀書了。
一開始甄家人只當甄賦在族學讀書，族學裡的老秀才又認為甄賦受不了讀書的苦，干脆不來讀書了，所以一直到甄賦八歲的時候，甄家人都不知道他其實是在外面的私塾讀書。
甄家人知道此事，還是在甄賦考中童生，官府過來報喜，甄家人高興地要打賞族學的老秀才，兩方人馬一對上，這才知道了此事。
但因為甄賦在私塾確實學得不錯，甄家人便也沒再強求他一定要回到族學讀書。
而這位老師當時剛回金陵不久，即便身負舉人功名，但在江南這地界兒還真不算多吸引人，或者說，不那麼吸引真正有天賦的孩子。
但等這位老師拿甄賦當活廣告招人後，情況就有所改變了。
等甄賦考中秀才，這家私塾就更是名聲大噪了。
完全可以說，甄賦與這位老師相輔相成。
但正是這位老師，在發現甄賦科舉無望之後，毫不留情地將甄賦趕出了學堂。
若是趙織造退婚的選擇還算有理的話，這位夫子將甄賦趕出私塾的舉動就讓人完全理解不了了——
甄賦又不是沒給他束脩！
這家私塾能招收到那麼多好苗子，還是因為甄賦這個活廣告呢！
即便甄賦無法考試，但這位老師親自教導甄賦，難道還不知道甄賦的真實水平？但凡他為甄賦說一句話，但凡他不落井下石將甄賦趕出私塾，但凡他記得甄賦給他帶來的好處……
所以面對這位夫子，甄賦是一個好臉色也欠奉。
而這位夫子的來意，更是讓甄賦作嘔：「念在師徒一場的份兒上，為師不得不上門提醒一下你這個孩子，你入朝為官之後若想要攀上高位，人脈的幫助必不可少。以你當年境況，願意嫁給你的人必然不會是高門大戶，如今甄家與榮國府又已經倒下，家族與外家都無法在朝堂為你提供幫助，這時候妻族的幫助就顯得尤為重要了，你不要因為一時意氣就放棄大好前途，那趙織造……」
甄賦笑著打斷這位夫子的話：「夫子的話聽著倒是好聽，學生記得夫子當年也確實做過貶妻為妾之事，只是如今看夫子仍要為了些許錢財蠅營狗苟，學生倒是覺得先生的話不可盡信呢。」
甄賦考中舉人之後，過往一切遭遇都不再被他放在心上，他也從未想過去找任何人的麻煩。
卻不想這些人反而認為他是個軟柿子，不管當初做了什麼都敢往他面前湊！
金夫子愣住了，半晌回神後，胡子都氣得一翹一翹地：「你怎敢如此和我……」
「金夫子莫不是忘了，當初可是你親自將我趕出私塾的，」甄賦微笑，「我們之間可沒什麼師徒關系，金夫子上門之前還是洗洗腦子，不要把這麼重要的事情都忘了才好。你知道突然有人跑我面前擺老師的款兒，對我而言還是很困擾的。」
「金夫子與我可沒什麼交情，以後還是不要上門為好，不然萬一我午夜夢回的時候想起年少時的遭遇，突然生了報復的想法可就不好了。」
金夫子嚇了一跳，再不敢多言，趕緊離開了林蔻家。
林蔻等人走後才走進書房：「說說吧，怎麼回事？」
甄賦苦笑，將當日宴會上發生的事全說了出來：「金夫子應當是趙家找來的說客。他們不知道你的身份，覺得迎娶趙姑娘後，趙家能給我更多幫助，所以想要勸我……」
甄賦對這位趙姑娘原本沒什麼惡感，如今被趙織造與金夫子這麼一鬧騰，他對這位趙姑娘也難免生了遷怒之心，所以提起人來語氣也相當不好。
林蔻卻沒注意他的語氣。
迎娶趙姑娘能給甄賦帶來更多好處，那她呢？休妻？還是貶妻為妾？
林蔻看向甄賦，視線忍不住下滑，落在了一個不可說的位置上。
甄賦瞬間全身發涼，立刻開口：「那都是他們異想天開，我可沒有松口。我還想著與夫人白頭偕老呢，對其他女人可沒有半點兒興趣。」
林蔻扯了扯嘴角：「算你識相！」
想了想，她問道：「這位趙姑娘到底是什麼情況？當初既然能與訂婚，你們年齡應該相差不大吧？你都二十四五了，為何這位趙姑娘還沒成婚？」
甄賦一愣，才想起這事兒：「我也不知……」
擔心林蔻誤會，他趕緊解釋：「我與這位趙姑娘雖然訂婚了，但我的名聲很快就壞了，趙家很不可以將女兒嫁給我，所以一直沒讓我們見面。我對她也沒什麼感情，離開金陵後自然不會再關注這位趙姑娘。」
林蔻好笑地看了甄賦一眼：「我還什麼都沒說呢，你這麼急著解釋做什麼？」
甄賦：「？？？」
我不解釋行嗎？
林蔻沒理會甄賦眼裡的控訴，而是直接道：「我覺得這位趙姑娘應該出了什麼事兒，不然趙家不會在明知道你已經成婚的情況下還想將女兒嫁給你。按照他們的說話，你只是個身無所依的小小舉人而已，趙家在金陵盤踞多年，可不像是會看中你的樣子。」
也不對……
林蔻想到趙家態度，就算趙姑娘真出了什麼事兒，趙織造也不該這麼著急才對。
林蔻與甄賦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開口：「趙家可能出事兒了！」
最可能的是，趙姑娘與趙家一起出事兒了！
想要知道猜測是不是真的，他們只需要看趙家是否還會繼續來找甄賦就知道了。
但……
他們為什麼要管趙家閑事兒？
趙家出事與否，趙姑娘出事與否又與他們夫妻有什麼關系？
二人干脆帶上行李，直接離開金陵去姑蘇了。
他們並不打算在姑蘇停留太長時間，只打算在林家住上一晚，與林家人告辭之後便直接乘船離開姑蘇回到京城了。
於是等趙家好不容易找到甄家人，想要請人上門去當說客的時候，那幾個甄家老人便錯愕的得知，甄賦與林蔻二人今日一早就乘上馬車離開了金陵。
「去哪兒了？」
「看那方向，應該是去姑蘇。」
「去姑蘇？」
「聽說今年年初甄賦二人便是從姑蘇方向進的城，而非維揚方向。」
「甄賦在姑蘇那邊可有熟人？」
「沒聽說過。」
趙織造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急得團團轉，又擔心甄賦直接從姑蘇離開，竟是直接讓人去叫趙姑娘收拾好東西，要送她直接去姑蘇。
趙姑娘完全無法理解父親的做法：「當初您要退婚的時候女兒就勸過您，那甄賦瞧著就不是池中之物，即便無法在科舉一途有所成就，也必然可以在其他地方出頭。能嫁給那樣的人物，是女兒高攀了。」
「您非不聽！」
「如今人與妻子好好的，你非得拆散人家做什麼？您這到底是准備結親啊還是結仇啊？您就不擔心女兒真的如了您的願嫁給了甄賦，甄賦以後又因為權勢更高的妻子把女兒給休了？」
趙織造被女兒一頓說，也是惱火：「若不是聽說甄賦在皇上面前有幾分薄面，你當我看得上甄賦那個小小的舉人？咱們趙家要完了！還有你，你已經被人盯上了知道嗎？」
不等趙姑娘問明情況，趙織造直接將人打暈送到了馬車上：「去追甄賦，就算是讓姑娘做妾，也必須讓甄賦把姑娘帶走！」
下人都嚇傻了，不敢耽誤，立刻驅馬前往姑蘇。
只是他們帶了好幾輛馬車的行李，根本沒辦法如甄賦二人一般速度，於是等他們終於趕到姑蘇的時候，一打聽，竟得知甄賦與林蔻夫妻與姑蘇林家有關系，且夫妻二人一大早就去了碼頭，說是要回京了。
趙家人都傻了。
想著老爺吩咐，一行人竟花錢從一行不急著上京的商人手中雙倍買了船票，又找來一個婆子將趙姑娘直接背上了船。
等他們將行李弄上船，船馬上就起航了。
第54章 054
林蔻完全沒想到, 趙家人竟然直接將趙姑娘給弄上了自己所在這條船。
甄賦也完全沒想到。
在他看來，自己與趙家已經沒有半點兒關系，就算真有關系也是結仇, 甄賦完全無法理解趙織造非要將自己女兒和自己湊一對兒的想法。
甚至寧願讓自己女兒給他當妾。
是的，趙家人上船沒多久就找人打聽到了甄賦與林蔻二人所在房間，並在潦草將趙姑娘安置好後便毫不猶豫地找上了兩人，並告知了趙織造的說法。
對此, 林蔻二人完全理解不能。
甄賦在京城還算有兩份名聲，畢竟他曾是血滴子，又做了幾年皇帝身邊的帶刀侍衛，還娶了鎮國將軍府剛找回不久的女兒……
但他在金陵就沒這麼有名了。
畢竟他自己早已經被認定在科舉一道沒了出路, 甄家又已經徹底倒塌，他在金陵這些權貴眼裡已經沒了半點兒光環。
即便考中了解元, 若是當地富商或是尋常官員想要與甄賦結親, 那還說得過去, 可若是趙織造？開什麼玩笑？當年甄家還在的時候, 趙織造可就看不上甄賦, 如今甄家都沒了, 甄賦不過一個小小的舉人, 趙織造能看上他什麼？
還說願意讓自己的寶貝女兒給甄賦做妾？
甄賦直接將人趕出了門。
那人見甄賦毫不動心, 頓時急得團團轉。
就在這時, 趙姑娘終於醒了過來。
趙姑娘是個要臉的人, 在得知自己竟然已經被送到了船上，父親竟然還與下人說可以讓自己給甄賦做妾，趙姑娘頓時氣惱得恨不得當場死了干淨！
好在身邊丫鬟及時勸阻，才讓趙姑娘打消了尋死的想法。
跟著趙姑娘過來的趙織造心腹也擔心趙姑娘再尋短見，不但立刻打消了再去打擾林蔻夫妻的想法, 還將趙織造告訴他的話全告訴了趙姑娘。
趙姑娘都傻眼了。
但如今已經上了船，她即便要下船也只能在維揚處下，這過程中耗費的時間，也足以讓趙姑娘想明白趙織造的話了。
趙姑娘認真思索之後，問趙織造心腹：「聽父親的意思，他費盡心機將我送到船上，甚至想要將我送給甄賦，全是因為甄賦曾做過皇上的帶刀侍衛，在皇上面前有兩分薄面？」
心腹點頭：「大人還是求了不少人，才被人指了甄賦這條明路。」
「他直接找甄賦幫忙不成嗎？緣何要如此作踐我？」趙姑娘氣炸了，「即便父親想要借助甄賦與陛下的關系做什麼，他沒有其他交易方式，非得將我當做貨物一般往甄賦面前推？人甄賦早就成婚了，夫妻恩愛，將我送過去這不是結仇嗎？」
即便趙姑娘已經知道趙織造這樣做的原因，她也完全無法理解他的做法。
趙姑娘的母親是一個相當睿智的人，當初為趙姑娘與甄賦訂婚的就是其母，可惜的是趙姑娘的母親常年纏綿病榻，在趙織造的面前說不上話，以至於當初趙織造把婚都退了，趙母才得知了消息，之後更是一病不起。
後來趙織造想要為自己的女兒定下一個「門當戶對」的未婚夫，可那所謂的「門當戶對」卻不過是趙姑娘門第低但貌美賢良，那未婚夫門第高卻紈绔好色……
這樣一門婚事，直接把趙母給氣死了。
所幸趙姑娘因為要守孝三年，成功逃脫了這門婚事。
趙姑娘對趙織造已經沒了太多父女感情，可她仍舊想不到，趙織造竟然會做出將自己送給旁人做妾的事兒，這人竟還是自己的前未婚夫！
心腹知道的事情比趙姑娘更多，想著甄賦與林蔻的態度，又看著明顯不打算配合，還想在維揚直接下船的態度，他意識到，不得不將趙家遇到的事兒全告訴趙姑娘了，不然老爺的打算在兩方都不打算配合的情況下，根本就不可能成功。
而一旦趙姑娘下了船，自己只怕在趙織造那兒落不了好。
心腹趕緊解釋：「老爺也是迫於無奈。若是可以，老爺難道不想將姑娘嫁入高門大戶？即便要送姑娘做妾，怎麼也該是個權臣高官或者皇室宗親、權貴名門吧？」
趙姑娘：「……」
這人說得還真是，這確實很接近趙織造的想法。
心腹見趙姑娘聽進去了，趕緊解釋：「老爺非得將姑娘往甄賦的身邊塞，是因為只有與其成為姻親，成了綁在一根繩子上的螞蚱，甄賦才可能全力幫助我們趙家。」
趙姑娘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可拉倒吧，你們這樣做只會與甄賦結仇。」
心腹已經聽趙姑娘說了三次，這樣做會與甄賦結仇了，但他仍舊不以為然：「這天底下的所有男子，哪一個不好色？姑娘生得國色天香，是天底下頂頂漂亮的姑娘，那甄賦不過是沒有見過姑娘容顏，一旦見了，必然走不動道兒，若姑娘再想法子籠絡住了甄賦，即便您只是個妾，又與正妻有什麼兩樣？甄賦為了您也得給我們趙家當牛做馬，倒時候趙家的危機……」
趙姑娘只覺得他異想天開：「甄賦若真是見了美色就走不動道兒的人，也不可能被皇上選做帶刀侍衛了。」
「你覺得皇上會讓一個見了美色就腦子發昏的人成為自己心腹？」
趙姑娘將心腹從上到下打量了一遍：「父親自己挑選心腹都知道不能找好色之徒，難道皇上的眼光還不如父親？」
心腹頓住，表情尷尬起來。
趙姑娘也懶得繼續這個話題，而是直接問道：「父親既然想要尋求甄賦的幫助，必然將趙家遇到的麻煩事兒告訴你了吧？」
心腹深吸一口氣，道：「說來還與甄家有關。」
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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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蔻枕在甄賦大腿上，甄賦則靠在床頭的強牆上，二人借著窗外光線，正各自拿著一本書在翻閱。
管家在旁邊整理行李，白雪則坐在一旁繡花。
房間內明明有四個人，卻安靜得像是一個人都沒有一樣，只偶爾能聽到林蔻與甄賦的翻書聲，以及管家整理行李時發出的簌簌聲。
叩叩叩——
一陣敲門聲打破了房間內的安靜，所有人都皺緊了眉頭，下意識看向了房門。
管家距離房門最近，忙上前將房門打開。
一位看起來皎若秋月、柔美脫俗的姑娘帶著兩個丫鬟，正站在門口。
管家並不認識對方：「你是何人？上門所為何事？我家老爺夫人都在，只怕不方便見您，您若有什麼事還是直接告訴在下，由在下轉告老爺夫人就好。」
趙姑娘笑容尷尬：「小女姓趙，是金陵趙織造的女兒。」
管家瞬間皺緊了眉頭，他打量了一下趙姑娘的發型：「趙姑娘尚未出嫁，只怕不好與我家老爺見面。您有什麼事直接和我說，我會轉告老爺的。」
趙姑娘趕緊解釋：「我是來找甄夫人的。」
管家臉色更難看了：「我說你們趙家是怎麼回事？這是見我家老爺不為所動，所以想要走夫人的路子，想讓夫人……」
「管家，慎言！」林蔻及時開口，「讓趙姑娘進來吧。」
話音剛落，管家便不贊同地回頭看向林蔻。
甄賦也不敢置信地看向林蔻。
林蔻無奈笑道：「此事兒總要解決，一直這麼拖著總是被打擾，你不煩我都煩了。尤其是之前上門的幾人那些說辭，委實聽得人作嘔，如今趙姑娘上門，說話總會注意點兒，我見見也沒什麼不好。當然，若能打消趙姑娘的想法，就更好了。」
甄賦看著林蔻：「我們躲著便是，等回了京城就好了。」
林蔻無奈：「萬一趙姑娘跟著去了京城呢？」
「關我何事？」甄賦態度冷淡，「我們與趙家本就沒什麼交情，是他們厚著臉皮非得往我們跟前兒湊，即便到了京城無處落腳，那也是他們自找。」
林蔻笑了笑：「你這態度我還是很滿意的，但我可不希望在船上這大半個月，時不時就有人上門打擾。」
甄賦想到趙家所作所為，表情相當難看。
但他也沒更好的辦法：「不然等上次過來的管事打扮的人再次上門，我再出面與之交涉？」
林蔻斜睨了他一眼：「此事關鍵在趙姑娘，你與一個管事說清楚了又有什麼用？」
甄賦心煩，簡直恨不得將趙家丟下船只。
林蔻失笑，起身抱了他一下：「好了好了，我會盡快與趙姑娘商量把事情說清楚，你就先離開一會兒好吧？」
甄賦不高興：「我不放心，你……」
「你什麼你？那趙家既然敢做出逼你休妻之事，想必有倚仗，」林蔻哼了一聲，「趙家到底是什麼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想來趙織造的倚仗便是這個女兒的容貌了。你留下來做什麼？難道還想見見這位趙姑娘生得如何貌美？」
甄賦說不過林蔻，又擔心她真的誤會，只得趕緊離開了。
二人說話也不曾避著門外的趙姑娘，被迫聽完全程的趙姑娘早已羞得滿臉通紅，聽得腳步聲後忙退到了丫鬟身後擋住自己五官，等腳步聲走遠後才抬頭看了一眼。
看著甄賦大步離去的背影，趙姑娘怔愣一瞬，心裡竟生出了幾分悵然若失之感。
但很快，她就將這點兒想法拋在了腦後。
趙姑娘讓兩個丫鬟守在門外，獨自一人進了房間。
林蔻看了一眼，便讓白雪與管家退了出去。
等人走後，趙姑娘才大著膽子抬頭看向林蔻，只一眼，便愣在了原地。
她以為自己已經夠漂亮了，卻不想這位甄夫人竟……
不，不對。
若是細看，這位甄夫人的五官其實不如自己精致，偏這甄夫人氣質出眾，眉眼間的自信非常吸引人，以至於讓人一眼便被其抓住了視線，讓人晃眼間竟生出了甄夫人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女子一般。
趙姑娘頓了頓，不好意思地衝著林蔻行了禮。
林蔻擺擺手：「不要行那些虛禮了，你還是趕緊說說自己找我到底所為何事吧。我不是個有耐心的人，也不打算與你寒暄，若你盡快將來意說清楚，我就要讓人進來請你離開了。」
她這話委實不客氣，趙姑娘原本要寒暄的話也堵在了喉嚨，一個字也吐不出。
半晌，在林蔻快要不耐煩的時候，趙姑娘趕緊開口：「甄夫人，真的不好意思。我也是在上船的前一天才知道父親已經自作主張打擾了你們，還說了很不好聽的話。至於這次上船，也並非小女本意。小女是在與父親爭論之時被父親突然打暈，醒來之後已經出現在船上。之前管事上門打擾之時，小女更是尚處於昏睡之中，管事行為並非……」
林蔻奇怪地看著趙姑娘：「你來找我，難道只是想要告訴我，趙家之前的所作所為你全都不知情，也與你無關？若是如此的話，你已經說明白了，還請趙姑娘……」
「不是不是，」趙姑娘急忙打斷林蔻的送客之語，「我來主要是想告訴夫人，趙家為何會那樣做。」
林蔻總算來了興趣：「說說看？」
趙姑娘深吸一口氣，道：「趙家會想盡辦法將……將我送給甄賦，也是因為他們不知何時得知了甄賦曾給皇上做過帶刀侍衛。而趙家最近正好遇上了一些麻煩，他們沒辦法與其他更有權勢之人搭上關系，便只能想法子巴上甄賦。」
林蔻眼神微動，這位趙姑娘與趙家的關系似乎不怎麼好啊？
趙姑娘解釋：「當初甄家被抄家前夕，為了給不成器的子孫留下一些傍身的錢財，不至於讓後代淪落到無以為繼的地步，匆忙之中整理了好幾箱錢財送去一些相熟人家中寄存。」
「趙家因為與甄家算是半個姻親關系，也得到了甄家的一箱子金銀。」
「我那父親貪婪成性，不但膽大包天地將錢財收下了，之後竟然還將錢財全部昧下，根本不打算還給甄家。那甄家自己也知道在抄家之前藏匿錢財是要殺頭的大罪，於是竟只能吃了這啞巴虧。」
不吃這啞巴虧又能如何呢？難道還能到官府舉報，趙家藏匿了甄家錢財？
林蔻聽了這話，竟覺得甄家真是活該有此報應——
原著中甄家被抄家前夕，也曾藏匿金銀。只是當時甄家許是提早得到了消息，所以時間充裕，並未將甄家錢財交給金陵眾人，或者說只交了一部分，但大頭還是送到了京城，送進了與甄家互有把柄的榮國府，交給了賈寶玉的母親王夫人。
但王夫人是什麼人？
視金錢如命之人，為了錢財可是連犯罪都敢做的狠人。
甄家送到榮國府的錢財，最後同樣被王夫人給私吞了。
但好在王夫人還講點兒良心，或者說她擔心影響到宮裡的賢德妃，所以等到甄家人上京之後，她仍好好招待了甄家人。
可趙家又無把柄在甄家手中，白得一大筆錢財自然是直接吞了。
然而……
「今年年初，甄家寶貝蛋甄寶玉卻突然回了金陵，」趙姑娘嘆氣，「趙家一開始並未將甄寶玉放在心裡，畢竟當年整個金陵都知道，甄寶玉不過是貪花好色的廢物蛋子，即便回到金陵趙家也是萬萬不怕的。」
「誰成想那甄寶玉竟似開了竅一般，報名參加縣試院試府試，竟一路通暢，直接拿下了秀才功名。之後更是聽說甄寶玉報名了今年的鄉試，且似乎對鄉試相當有把握。」
「趙家擔心甄寶玉考中舉人後繼續考進士，最後入朝為官……」
趙姑娘頓了頓，笑容苦澀，「甄家雖然倒了，可甄寶玉可還有一個當北靜郡王妃的姐姐呢。若他真考中了進士，以後不說青雲直上，升遷之路怎麼也比我父親更……說不得要不了幾年，甄寶玉就爬到我父親頭頂上去了。」
「我父親害怕，於是在甄寶玉考第二場的時候……讓人在甄寶玉的飯菜中下了藥，讓其錯過了鄉試。」
林蔻恍然大悟，她就說甄寶玉怎麼連最後幾名都沒撈到，原來竟然錯過了後兩場的考試。
她頓了頓，忍不住看向趙姑娘：「趙織造的腦子，真的沒問題？」
即便甄寶玉真的爬上高位，趙家將當初藏匿的錢財還上便是，甄家為了保住甄寶玉這個「全家的希望」，自然不敢再與趙家糾纏，就算有人針對，趙家最多再沒辦法往上爬，再多肯定是不敢再做的。
甄寶玉若真爬上了高位，甄家難道不怕逼急了趙家，趙家來個魚死網破？
所以趙家完全沒必要太過擔心啊。
甄家若真准備和趙家魚死網破，趙家昧下甄家金銀這麼多年，那北靜郡王府還能眼睜睜看著？
雖然北靜郡王府在當初換女事件中，也受到了不小的牽連，但針對一個小小的趙家還是不成問題的。
所以，趙家到底為什麼要給甄寶玉下藥？
原本兩家之間根本沒仇，最多算是趙家欠了甄家錢。可如今，甄家與趙家怕不是成了死仇吧？
不對……
林蔻看向趙姑娘：「我大概能理解趙大人硬要將你塞給我丈夫的想法了，無外乎是得罪了一個甄家人，所以決定拉攏一個更有前途的甄家人？但此事與皇上有什麼關系？」
趙姑娘笑容尷尬：「甄寶玉發現自己是被人下藥之後，直接報官了。」
「正巧金陵知府與趙家有仇，於是便……」
「那甄寶玉與其小廝也是個口無遮攔的，報案之後被那金陵知府一問話，順嘴就將趙家欠了甄家許多錢的事兒給禿嚕了出來。金陵知府又不是傻的，一聽這話就覺得不對，於是一番調查，趙家藏匿甄家贓款之事就藏不住了。」
其實若只是這些事，趙姑娘真不可能跑這一趟。
畢竟她已經被趙織造耽誤了這麼多年，母親還被氣死了，她對趙家真沒多少感情。她不報復趙家及已經很不錯了，怎可能為了趙家賠上自己的一生？
但趙織造的心腹還透露了一件事——
那金陵知府家有一個痴兒，是其妻子生的獨子。金陵知府為了讓自己的兒子留後，這些年也為其拿了不少妾室，但最重要的正妻之位，他還想要留給一個高門貴女呢。
只是正常情況，哪家高門貴女願意嫁給痴兒？
於是那金陵知府便盯上了她。
並不是想要以趙姑娘做交易，將她娶回家後就放過趙家，而是准備弄垮趙家之後，直接將趙姑娘搶回家。
趙姑娘為了自保，也只能找上林蔻與甄賦了。
擔心林蔻誤會，趙姑娘趕緊解釋：「我無意毀壞他人婚姻，更不願給人做妾。我找上甄夫人，只是希望能與二位一起入京，再由甄賦引薦給皇上，我想揭發此事。」
林蔻一愣：「你確定？一旦揭發此事，甄家是可能在劫難逃了，可你們趙家應該也完了吧？這應當與趙織造的本意不符？」
若只想自首，趙織造好歹是個官員，直接給皇帝寫一封奏折不就行了？何必繞這麼大的彎子，還直接與自己夫妻二人結了仇。
趙姑娘頓了頓：「甄夫人與甄賦感情極好，家父的所作所為應當已經將兩位得罪狠了吧？」
林蔻失笑：「倒也不至於，只是如果有落井下石的機會，肯定是不會錯過的。」
趙姑娘扯了扯嘴角：「這不就是了？趙家已經徹底完了，我總得想辦法保全自己。我母親留下的嫁妝還在，我總得給自己留點兒念想。」
林蔻注視著這位趙姑娘，半晌點了點頭：「行，你便跟著我們一起入京吧。」
趙姑娘的了准信兒，也不再留著礙眼，直接告辭離開了。
甄賦很快回來。
林蔻也沒隱瞞，果斷將趙姑娘之前的話告訴了甄賦。
甄賦皺了皺眉：「她說得可信嗎？」
林蔻聳聳肩：「九真一假，反正與我們無關。」
甄賦放心了：「也是。」
第55章 055
但有些旗幟真的不能亂插。
趙姑娘雖然對林蔻與甄賦二人沒有惡意, 卻不代表此事就牽連不到他們兩人了。
因為等趙姑娘乘船前往京城，也確實經過甄賦引薦入宮面見皇上，將甄家當初藏匿財物一事捅出來後, 念及甄家已經被削了兩次，皇上這次並沒有准備將甄家如何，而只是將甄寶玉好不容易考來的功名又剝奪了而已。
他甚至都沒有禁止甄寶玉繼續參加科舉。
真正受此事牽連嚴重的，還是當初接收了甄家財物的官員富商們。
毫無意外, 這些人全都被抄了家。
然而這樣的懲罰措施被公布出來後，沒多久，年紀已經很大的甄老太太便一病不起，沒了。
鑒於甄家男丁都被流放的流放, 被砍頭的砍頭，甄寶玉竟然已經是整個甄家的頂梁柱, 承重孫。而承重孫, 是需要為家中老人守孝三年的。
也就是說, 甄寶玉再想要參加科舉, 就要等三年後了。
甄賦算是從甄家分了出來, 倒也沒必要守孝三年, 但他作為甄老太太嫡親的孫子, 自然也是要為其守孝一年的。
一年時間, 正好錯過明年的會試。
甄賦：「……」
林蔻：「……」
林家和鎮國將軍府的人：「……」
而揭開這事兒的趙姑娘反倒聽說皇上憐惜其身世, 又擔心其大義滅親等回鄉後會引起家人的針對, 所以在詢問了對方意見後，將其賜給了自己的兒子做妾室。
從一介小官兒之女，搖身一變，成了皇子妾室，運氣好的話以後還能成為妃嬪。
趙姑娘這階層躍遷, 可比宮裡的賈元春快多了。
雖然她的身份轉變，是踩在好幾個家族的敗落上，可誰又能說她做得不對呢？沒看連皇上都誇她大義滅親做得好？
林蔻笑話甄賦：「難怪趙姑娘對你沒興趣，原來人瞄准的是皇家。」
甄賦哭笑不得：「我與趙姑娘面兒都沒見過，她怎可能對我有興趣？更何況她父親還想將她當做妾室送我，我一個小小的舉人，連官身都沒有，她一個管家千金怎可能願意？」
林蔻失笑：「我就說她當初提起你的時候，用詞怎麼那麼奇怪。如今我可算是想明白了，原來她提起你的時候也是在評估你的價值。」
從某中程度上來說，趙姑娘與趙織造不愧是真正的父女。
趙姑娘的為人與林蔻二人倒沒有關系，但甄賦不能參加下一屆會試就有些麻煩了。
會試三年一屆，錯過這一屆就要等三年。
林蔻今年二十三，翻過年就二十四了，而甄賦比她大兩歲，明年就二十六了。
二十六對讀書人而言正年輕，若是甄賦只是因為自己積累不足而不得不放棄下一次會試倒還罷了，可因為一個不怎麼重要的老太太守孝錯過了會試，且時間上還就差那麼一兩個月而已，林蔻難免覺得不甘心。
她想了想，試著許了個願望。
許願之前林蔻其實沒覺得這願望能成，畢竟上百年都這規矩，她想要改變也不是那麼容易。
然而沒想到的是，林蔻許願之後竟掉了二十斤的肉。
林蔻：？？？
總覺得哪裡不對。
林蔻想了想最近的事情，沒什麼可能影響科舉的大事兒。
於是林蔻將原著回想了一遍，而後發現，似乎宮裡在近兩年確實有一件大事兒會發生。
宮裡的老太妃，似乎就是在這兩年沒了。
但老太妃的薨逝與科舉又能扯上什麼關系呢？
林蔻沒想明白。
她也沒工夫去細想了，因為沒多久就過年了。
因為去年林蔻與甄賦兩人沒有在京城，過年的時候也沒有拜訪鎮國將軍府與林家，今年又因為甄賦要守孝而不能出門拜年，所以今年夫妻二人與兩家商量之後，特意在除夕這天的中午於鎮國將軍府一起吃了頓團圓飯，又在晚上陪著林家人一起吃了年夜飯。
兩家都不是不講理的人，一頓年飯便讓兩家長輩消了氣。
但在這之後，夫妻二人就徹底宅在了家裡，一人吃吃喝喝順便看些話本兒打發時間，一人則埋頭苦讀，順便做一些會試考題。
黛玉等小姑娘本來因為與林蔻分別了一年，想要與之多相處，聯絡聯絡感情，卻沒想到又遇到了守孝這個攔路虎，若是沒什麼大事兒輕易不敢跑來打擾林蔻。
幾個小姑娘也就只有生意遇到問題的時候，才會上門找林蔻了。
林蔻倒是不介意她們的打擾，只是客人來得多了，難免會有人懷疑甄賦守孝不誠心，可能會對他以後的仕途造成不好的影響，所以她也沒有讓小姑娘們隨便上門，而是讓她們每次過來的時候干脆一起。
這日，幾個小姑娘登門拜訪。
林蔻見了她們也挺高興，卻也擔心是生意上出了什麼事兒，於是問道：「是胭脂水粉生意出了問題，還是衣服首飾的生意出了問題？」
幾個小姑娘笑嘻嘻地搖頭，最後還是黛玉上前。
「姐姐這次可猜錯了，我們的胭脂水粉生意可好呢，最近一年多推出來的彩虹系列、仙人系列與神獸系列貳、百花系列貳可是受到了非常熱烈的歡迎，每個月都能給我們帶來不小的進賬呢。」
說著，黛玉就交給了林蔻一個信封，「這裡面便是姐姐的分成。」
林蔻打開看了一眼，心裡有數後隨手遞給了白雪，讓人進屋放好。
而後才看向幾個小姑娘：「難道是賈璉與王熙鳳負責的考卷兒生意出了問題？」
黛玉笑嘻嘻看向探春。
探春解釋道：「確實與他們有關，只是卻不是壞事兒，而是極好的事兒。璉二哥與璉二嫂昨日剛回了京城，璉二嫂啊，她懷孕了！」
林蔻一愣：「王熙鳳懷孕了？」
探春笑著點頭：「他們夫妻這些年一直想再要一個孩子，偏偏孩子一直不來，沒想到出去兩年，竟然懷上了。他們兩人可高興，為了這孩子都連掙錢的事兒都放下了。」
「再有，」寶釵補充，「我們幾個商量後，決定將璉二哥與賈芸換一換，讓賈芸到外面去跑，璉二哥則留在京城負責胭脂水粉的生意，等鳳丫頭的孩子出生後，我們的衣服首飾等生意應也上了正軌，到時將其交給鳳丫頭正合適呢。」
林蔻點點頭：「你們設計出來的衣服首飾也都是為了夫人小姐們服務，讓男子負責確實不妥，交給王熙鳳倒是正合適。她性子爽利會說話，定能將那些夫人小姐們哄得高高興興。」
「只是，」林蔻看向幾人，「賈芸同意？在外跑商雖然比留守在胭脂水粉鋪子更賺錢，卻也更辛苦，賈芸負責胭脂水粉好好的，也沒犯錯，你們就這麼把人給換了，他能樂意？」
探春笑道：「賈芸一則以前與璉二哥關系不錯，二則受過璉二嫂恩惠，三則孤身一人正想攢更多錢娶妻生子呢，他巴不得在外跑商。」
林蔻這才放心了。
說完生意上的事兒，幾個小姑娘的心情也變得輕松起來，互相擠眉弄眼就不說了，還一個個你推搡我，我推搡你的，最後直接將迎春給推了出來。
林蔻奇怪地看著迎春：「可是有什麼事？」
迎春回頭嗔怪地瞪了幾個姐妹一眼，回頭已經是滿臉通紅，看向林蔻時更是含羞帶怯：「也、也沒什麼大事兒，就、就是家裡正准備給我相看婚事。」
說完便不打算再開口了。
黛玉是個促狹的，當即笑著接嘴道：「何止是相看婚事呢？聽說都已經相看好人家，只等兩家捅破一層窗戶紙，對方就要叫媒人上門提親了。」
林蔻算了算年紀，發現迎春今年已經十五，確實到了相看婚事的年紀。
今年定親，三書六禮再走上一兩年，成婚後再過一段二人夫妻生活，生孩子差不多正合適。
於是林蔻笑問：「是哪一家的公子？」
迎春不好意思地撇開頭，倒是探春出面回答道：「也不是多高的門第，就是一個從五品禮部主事而已，進門還是繼妻，但到底是官身，於我們現在而言也算是高攀了。」
惜春冷淡開口：「是姑媽牽線搭橋說和的，雖說對方年紀有些大，但對方脾氣溫和也願意包容，且前妻並未留下子嗣，家中也無妾室，只有一個不曾生養的老姨娘，對二姐姐而言也算是很不錯的婚事了。」
惜春對這門婚事其實很有些不滿，但念及迎春的性子……
她便也明白，賈敏能找到這麼個人選，確實是用了心的。這門婚事也許對其他姑娘而言都不是多好的婚事，但只衝著對方溫柔包容，又還算富裕的家底兒，迎春嫁過去就受不了苦。
林蔻愣了下，沒想到賈敏竟然給迎春找了一門做填房的婚事。
但看其他姑娘都很滿意，她便沒有多說什麼。
倒是寶釵眼裡有些羨慕又有些為自己神傷，但到底什麼也沒說，而是安靜地站在一旁，沒有說出什麼掃興的話來。
如黛玉幾個當初所言，賈家與那一戶人家確實彼此有了默契，賈家給了對方暗示之後，那位禮部主事便立刻派了媒婆上門提親。
他也體諒賈家的愛女之情，更明白若非賈家遭難，以賈家幾個姑娘的人品自己就算娶回家做原配都沒機會，更不要說娶回家做填房，所以他相當有誠心，也願意包容迎春過於靦腆溫吞的性子。
三書六禮按照賈家的要求來，一直到這年年底，才走得差不多了，最後將婚期定在了來年的三月。
翻過年，賈家就開始為迎春的婚事籌備起來了。
除了迎春這些年賺來的悌己銀子，賈家也給了迎春五千兩銀子做嫁妝，雖然比不得迎春這些年交給官中的多，卻也比得上榮國府庶女出嫁的規格了。
迎春已經相當滿意了。
她本就是個極容易滿足的人，若非原著中遇到了孫紹祖那個畜生不如的東西，也不至於落得那般下場。
林蔻雖然對賈家沒什麼好印像，但鑒於迎春這些年也經常與自己見面，得知迎春婚期後，林蔻還是特意上門為其添了一份嫁妝。也不是多值錢的物件兒，就一套金子打成的頭面兒。
但迎春非常高興，竟難得情緒外露伸手抱了林蔻一下。
次日，迎春便出嫁了。
她的嫁妝不是很多，壓箱底的私房錢卻有不少，以後即便發現自己所托非人，只要那人不是如孫紹祖一般的東西，迎春就能過得不錯。
而事實證明，賈敏的眼光相當不錯。
這位吏部主事雖然相較於迎春年紀偏大，已經年近三十了，但確實很疼愛迎春這個小妻子，不但家中所有事務全都交給迎春處理，庫房鑰匙等也早早交給了她。
回門那日，迎春臉上的笑意，以及對自己丈夫的依戀簡直藏都藏不住。
最關鍵的是，這位吏部主事竟然並不阻攔迎春的交際，迎春仍舊可以與婚前一般隨時前往賈家、林家與林蔻家。
這般態度，看得黛玉等幾個小姑娘好生羨慕。
而其中，又以寶釵的眼神最為炙熱。
但說實話吧，薛家能為寶釵婚事籌謀的也就只有一個耳根子軟，根本沒什麼人買，也沒什麼眼光的薛姨媽。
寶釵想要找一門合心意的婚事，真不是那麼容易。
最可怕的是，她還得自己為自己籌謀打算。
但這怎麼可能？
林蔻看出了寶釵的焦慮，干脆找到黛玉：「你與寶釵關系如何？」
黛玉茫然地點點頭：「極好啊。所有姐妹中，就只有寶釵與我關系最好了，雖然我們二人脾氣喜好與追求都不同，但聊天仍很是投機，很多時候我說的話，都只有寶姐姐才能接得上。」
林蔻點點頭，果然在沒了賈寶玉後，寶釵與黛玉之間的關系就真的親如姐妹了。
她笑了笑：「若你與寶釵關系不好，我也就不提了；但既然你與寶釵關系不錯，你不妨回去與太太提一提寶釵的年齡。」
黛玉懵了一瞬，旋即恍然大悟：「姐姐是說，寶姐姐的婚事……」
林蔻點頭：「我看迎春成婚之後，寶釵每次出現眼底都有幾分憂慮，瞧著應當正是在為此而擔憂。」
黛玉有些為難：「母親為二姐姐做媒，一則是因為二姐姐是賈家人，算是母親的娘家侄女；二則是二姐姐父母都不在，老太太又年紀大了，沒辦法考慮太多。可寶姐姐的母親兄長都在世，若是母親插手……我相信寶姐姐不會介意，可薛姨媽與薛家長兄真的不會介意嗎？」
「那你就問問寶釵啊。」林蔻失笑，「我瞧著薛家真正做主的可不是薛姨媽與薛蟠，而是寶釵這個小姑娘。若是寶釵同意了，想來薛家人只有高興的份兒。」
如何不高興？只是為了一個賈寶玉，薛姨媽就能將自己的女兒往火坑裡推，以薛家如今的情況，賈敏為寶釵挑選的婚事怎麼也比薛家能挑出來的好，他們別說怪罪，只怕還會欣喜若狂呢。
黛玉一愣，當即點了頭：「那我尋個機會問問寶姐姐。」
說完看著林蔻，不由感嘆道，「姐姐成婚了，二姐姐也成婚了，如今寶姐姐距離成婚應當也不遠了……我們幾個以後再想要聚到一起，只怕也難了。」
但黛玉的性子天生喜散不喜聚，只感嘆了一句便就此撒開了手。
黛玉很快問了寶釵。
如林蔻預料那般，寶釵得知黛玉願意找賈敏幫她尋摸婚事，只有高興的份兒，哪兒會拒絕？
「也不怕林妹妹你笑話，」寶釵見自己婚事有了著落，一直高高提起的心髒也放了下來，「我那母親耳根子最軟，我不擔心她對我不好，卻擔心她聽了旁人的話，隨意答應了一門婚事，將我……」
「如今可好，若林伯母願意幫忙，我可就放心了。」
黛玉一開始還不理解寶釵這話是什麼意思，但等賈敏問過寶釵之後，為其挑選了幾個合適人選，招來薛姨媽商議的時候，她一下就知道了寶釵為何會說出那番話。
賈敏：「這人是五品校尉，年紀雖然有些大，卻尚未成親，家中只有一個老父，並無婆婆管教……」
薛姨媽：「這個極好！」
「這人是三等子爵家的庶子，雖然不怎麼成器，但勝在年輕，且家中只有三兄弟，以後分家能分得不少家財……」
「這個也不錯！」
「這人是從五品工部主事，性子還好，但家中已有庶子庶女……」
「好好好！」
「這個是四品……但家中有不少妾室，且原配留下了一對兒女……」
「極好極好！」
「……」
賈敏：「……薛夫人，您是認真的嗎？」
就連旁邊圍觀的黛玉，此時也是滿臉錯愕與尷尬，她完全沒想過薛姨媽竟然是這麼個性子。
薛姨媽似乎也意識到自己失態了，表情立刻尷尬起來。
半晌，她尬笑著看向寶釵：「嫁人後的日子到底是寶釵自己過，這未來的成婚人選，也讓寶釵自己選擇才最合適。」
賈敏：「？？？」
黛玉：「？？？」
就連一直處變不驚的薛寶釵，臉上都難得染上了幾分薄紅。
她趕緊端起茶杯：「媽媽（原著稱呼），您渴了吧，先喝口茶。」
薛姨媽接過茶杯，尷尬地開始喝茶。
賈敏收回眼神，心裡對薛寶釵這個小姑娘簡直萬分同情：沾上這麼個不靠譜的親媽，真是委屈寶丫頭了。
寶釵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開口：「林伯母，我家從家父仙逝後，便一直是侄女兒做主。伯母還請細細將剩下幾位人選告訴侄女兒，侄女兒自己相中了合適，與母親商量後再告訴伯母決定。」
賈敏下意識就要拒絕，這世上哪兒有讓小姑娘自己為自己挑選婚事的？
寶釵雖然瞧著沉穩大方，但內裡還是個真真兒的小姑娘呢，偶爾流出的情態也與小女兒無異，和當初的林蔻可是兩碼事。
但……
賈敏看了眼薛姨媽，嘆了口氣，干脆將自己為薛寶釵挑好的人選名單交給了寶釵：「你先瞧瞧，因為你之前說，希望能幫扶薛家，所以給你挑選的都是一些官職比較高的，人品當然都過得去，但其他方面的條件可能就要差很多了……」
薛寶釵點頭：「侄女兒明白的。」
薛家畢竟是商戶，即便榮國府敗落了，商戶出身的姑娘與侯門落魄之女也是兩中完全不同的市場。
薛寶釵既然想要身份高的，便只能舍棄掉其他條件。
比如對方的脾氣，子嗣，妾室等等。
薛寶釵將所有人選過了一遍，最終將視線落在了名單上僅有的四品官員，那位大理寺少卿身上。
說實話，這位大理寺少卿在名單的所有人物中，除了官位能拿得出手外，幾乎是樣樣都比不得其他人：他不但原配留下了一對兒女，家中還有好些個妾室，庶出子女也有一兒兩女，且他不但脾氣不好，身為大理寺少卿還時常與屍體打交道，頭頂還有一個不好惹的婆婆和不好惹的前岳家……
但，他的官職是所有人中最高的。
而且此人雖然脾氣不好，也沒有打女人的惡習。
寶釵咬咬牙，幾番糾結之後仍決定選這一個。因為這已經是她如今能接觸到的，唯一可以成為高官兒夫人的機會了。
但即便心裡已經有了想法，寶釵仍舊與賈敏道：「伯母，我心裡已有了些想法，想要與母親商量一下，明天再給您答復行嗎？」
賈敏愣了下，這姑娘真的考慮好了嗎？怎麼這麼快就做好了選擇？
但她也明白寶釵的窘迫，於是衝著她們點了點頭。
寶釵與薛姨媽母女很快告辭離開。
不久，林蔻便從黛玉口中得知了寶釵婚事已定的消息：「姐姐，我不太能理解，母親為寶姐姐挑了那麼多人，每一個官職都不差，即便條件沒有二姐夫條件好，她也沒必要挑那位大理寺少卿啊？大理寺少卿可是要每天都和屍體刑具打交道的，寶姐姐以後與之同床共枕，真的不會害怕嗎？」
林蔻笑了笑：「寶釵既然選了他，定然是不怕的。玉兒，每個人的追求都不同，寶釵只要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以後也不會後悔就行了。」
賈敏挑的人，人品至少是過關的，至少不會受到磋磨。
而大理寺少卿每天判案，想來也是個很理智很講究證據的人，至少寶釵嫁進去不會被他兒女與妾室冤枉，而作為正妻，地位又天然高其他人一等……
雖然有很多不如意，但寶釵確實不是在瞎選。
與迎春的丈夫不同，這位大理寺少卿是希望寶釵盡快入門的。
寶釵也沒什麼糾結的想法，讓薛姨媽答應了此事。
可惜三書六禮尚未走完，宮裡就傳出消息，甄家老太妃薨逝了。
老太妃的葬禮還未結束，又傳出消息，太上皇病重，眼瞧著就要不好了。
這中情況下，大理寺少卿也只能將婚事推後。
第56章 056
老太妃薨逝除了對甄賦沒有太大影響, 但太上皇如果薨逝，對甄賦就可能帶去一些影響了。
太上皇若是去世，皇帝徹底掌權, 就可能開恩科……
事實與林蔻想像的並不一樣，因為太上皇雖然病重，卻一直沒有傳出不好的消息，但林蔻預想的恩科卻如期而至了。
按照皇上的說法, 他是希望能為太上皇祈福。
之前林蔻提議修路，皇帝確實聽進去了，他與林如海商量後也確實折騰出了一個切實可行的法子，於是這兩年國庫光是靠著賣水泥就賺了不少錢, 再加上一些價格昂貴的內務府制作出來的東西——
是的，即便林蔻給出了更好的提議, 皇帝也並未放棄將內務府與工部做出來的那些東西轉化為銀子的想法。
林蔻不在京城, 但只是做生意的話, 林如海也並非只能找林蔻。
於是這兩年, 國庫與皇帝的私庫的進項源源不斷, 如今已經攢下了上千萬的白銀。
雖然相較於一整個國家的用度還不算多, 但至少不管發生什麼事, 國家都有了抗擊風險的能力, 不至於一旦遇到事兒就只能眼睜睜看著而毫無挽回的能力。
皇帝最近意氣風發, 脾氣都好了不少, 連帶著看太上皇的心情也比過去好。
當然，他開恩科到底是不是為了給太上皇祈福……
見仁見智吧，反正朝野上下都是一片稱贊。
開恩科對太上皇的病情到底有沒有好處，林蔻等人不知道，但恩科對甄賦這樣無奈錯過一次考試就只能等三年的考生而言, 卻是一個非常不錯的機會。
但因為明年本就有一次會試，而今年又已經錯過了二月會試的時間，所以皇帝在征求完朝臣意見後，直接將春闈定在了今年八月，就在鄉試的前幾天。
而殿試則直接定在了九月。
對很多身體比較差的讀書人而言，八九月的考試可比二三月的考試好受多了，八九月正是酷暑過去，冬日又不曾來的金秋時節，這時候溫度宜人，即便要在考場生活九天，也不是特別困難的一件事，更沒有生病的風險。
畢竟京城的二三月，那天氣是真冷。
於是朝廷要開恩科的聖旨下達後，不少因為身體差，受不得嚴寒的讀書人都變得蠢蠢欲動起來。
今年從鄉試中考出來的舉人是沒辦法參加會試了，但能提前送走一批對自己有威脅的讀書人，同樣對自己來年參加會試有好處。
——朝廷每次考試錄取的讀書人數目固定，有本事的人考中進士做官去了，剩下的讀書人考中進士的幾率就大了。
於是讀書人歡欣鼓舞。
如今已經是五月，距離八月的會試已經沒多少時間了，甄賦也不得不放棄之前的悠閑生活，開始高強度地刷題和寫文章。
客觀題林蔻就能幫他批改，但會試的重中之重，策論卻需要找林如海幫忙。
但甄賦也不好頻繁上門打擾林如海，於是便每隔十天左右，就拿著自己這段時間寫的策論去找林如海批改，改完之後回來再重寫一遍，再去找林如海，確定文章沒有硬傷後才繼續之後的復習與做題。
甄賦出入林家的次數變多，林如海與甄賦的關系就被越來越多的人知道了。
正好今年皇帝想要讓林如海擔任今年的考官，於是便有不少官員上奏彈劾，於是……
皇帝知道了甄賦今年准備參加殿試的事兒。
皇帝對甄賦還是時很有好感的，甄賦無論是給他當探子打聽情報的時候，還是給他做帶刀侍衛的時候，都立下了不少功勞，若非甄賦一心想要參加科舉，他如今只怕早就在南安郡王身邊的扎了根，立下功勞的同時，官職也蹭蹭蹭地往上漲了。
皇帝很喜歡甄賦的心性，即便甄賦已經許久不曾出現在自己眼前，他也一直沒忘了他，若不然之前趙姑娘想要面見皇帝哪兒有那麼容易？
是以皇帝在聽聞甄賦准備參加殿試後，整個人一下子就興奮起來了。
他甚至都沒有思考多久，很快就有了決定。
可是……
皇帝不但沒有如其他朝臣請求的那般，將林如海從考官的位置踢下去，反倒將林如海從副考官的位置直接提到了主考官。
林如海：「？？？」
其他官員：「？？？」
別說是那些彈劾林如海的官員了，即便是林如海本人都沒弄懂皇帝這番操作是怎麼回事。
林如海被任命為考官之後，其實一直在想辦法辭掉考官的位置，那些官員的彈劾其實從某種程度而言，是符合他自己想法的。
他很清楚甄賦有真本事，並不希望因為自己而讓甄賦的才能蒙上陰影。
但皇帝的做法……
林如海一開始根本沒反應過來皇帝的用意，一直到他想起一件事——
甄賦是上一屆的金陵解元。
林如海當年也考中過解元，只是在會試的時候生病，沒發揮好，於是只拿了會試的第二名，等到殿試，又因為生得太年輕太好，原本的狀元之才愣是被太上皇點成了探花郎。
而且每年每地都有上百個解元出現，而這麼多的解元，真正能考中貢生成為進士的都少之又少。
所以，林如海從未將一個小小的解元當回事兒。
但如果將皇帝的做法與他對甄賦的信任和欣賞，以及甄賦考中解元相結合……
林如海但凡是個私心重，權利欲重的人，只要甄賦考得不是特別差，都可能直接讓他得會元，等到殿試，皇帝又有給前十名考生排序的權利……
林如海：「……」
皇帝這是想要自己造一個三元及第出來啊！
不對不對！
即便皇帝想要生造一個三元及第出來，也完全沒必要一定要甄賦不是？那麼多的解元，挑一個比甄賦更不起眼，關注更低也更不容易被發現的考生出來不是更好？
林如海找到甄賦：「你當年縣試院試府試的排名是多少？」
甄賦茫然：「縣試院試府試？」
林如海點頭。
事情過去太久，甄賦都已經快忘完了。
他認真回憶許久，才開口道：「我當年好似，接連考了三場案首？」
三個案首，也就是小三元。
再加上解元，以及可能的會元與狀元……
皇帝這不是想要造一個區區三元及第出來，他這是想要搞一個六元及第啊！
而且這個六元及第還是在皇帝開的恩科考出來的，其寓意不言而喻！
林如海為自己的發現而震驚，卻又擔心自己會錯了意，於是想法子找到了皇帝之前安排的主考官——
這裡說一句，今年恩科考官全是皇帝的心腹，無一例外。
所以當林如海找其他考官問問題的時候，心裡沒有一點兒擔心。
事實也確實不需要他擔心。
雖然林如海之前並不知道皇帝的意思，但皇帝為了以防萬一，是在私底下將自己的想法告訴過原來的主考官的。
這位主考官是皇帝心腹中的心腹，是百分之百不會背叛皇帝的人。
當林如海找他問了皇帝是否想要人造一個吉兆的時候，這位大人笑呵呵地拍了拍林如海的肩膀，雖未明言，但該傳達給林如海的意思也都傳達清楚了。
林如海意識到，皇帝這是想要自己給他分擔一個黑鍋。
畢竟人造一個「六元及第」出來，皇帝難免為人詬病，但若小三元與解元是甄賦自己考的，會元是甄賦的姑父點出來的，皇帝即便在恩科的殿試中點出來一個六元及第，那也是順勢而為，旁人罵也罵不到他身上去。
林如海：「……」
雖然是為自己挺欣賞的小輩，以及皇帝背鍋，但他的心情仍舊低落了好些天。
不過看著家中兒女，林如海很快就想通了。
不就是背鍋？他之前兢兢業業，以後也不打算違法違紀，即便在這上面背了鍋，只要甄賦以後做出了成就，他也不至於在史書上留下罵名……
應該，不會吧？
林如海嘆氣，於是之後對甄賦的態度愈發嚴厲，對他的鞭策也愈發多了起來。
甄賦：「？？？」
還不知道自己接下來的命運被安排，即便發現了林如海最近的態度不太對，甄賦在糾結之後，也只以為是隨著會試臨近，姑父比自己更緊張，所以才有了這樣的態度轉變。
於是為了不辜負林如海的教導與付出，甄賦在最後一段時間更是刻苦，每日頭懸梁錐刺股，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
看得林蔻都忍不住心疼。
但受了這麼多年的苦，吃了那麼多的罪，就差最後這一哆嗦了，林蔻也不好在最後關頭給甄賦拖後腿，於是也只能想盡辦法調養甄賦的身體，讓他不至於因為這段時間的辛苦而影響了健康。
甄賦一邊刻苦讀書，一邊接受林蔻的投喂，等到會試報名的時候，甄賦竟錯愕地發現自己這段時間即便如此努力，竟不但沒有變瘦，反倒整個人都胖了一圈兒。
他站在一群瘦弱讀書人之中，竟有了幾分鶴立雞群之感。
畢竟這年頭胖子本就少見，更何況是會讀書的胖子。
甄賦身上那股飄飄欲仙之感，也因為增加的這一部分脂肪而盡數褪去，變得溫和好接近起來。
恰巧林蔻這段時間與甄賦吃著一樣的食物，她又將所有心神放在了甄賦身上以至於好長一段時間都忘記了使用自己的異能，於是這身體的易胖體質就瞬間顯現出來了——
林蔻與甄賦站在一起，林蔻竟比甄賦還要胖一圈兒。
這對夫妻出現在其他人面前，其他人腦海絕對想不到其他的形容詞，能想到的只要一個：富態！
但好在，林蔻有異能。
雖然目前沒什麼大事兒，在小事兒上使用異能又消耗不了多少脂肪……
但，多許幾次願就行了啊！
比如希望下人今天去買菜的時候遇到自己想吃的什麼菜啊，比如希望今天出門的時候遇到喜歡的東西打折啊，比如和甄賦在一起的時候遇到小偷然後將人送官當一回女俠啊，比如喜歡的話本兒作者今天發新書了啊……
雖然都是小事兒，但積少成多嘛。
於是甄賦眼睜睜看著林蔻從一個比自己更胖的美婦人，眨眼間就瘦到了最好的狀態，而自己呢？還是肉呼呼的樣子！
甄賦：「……」
好生氣！
突然就知道了林蔻這種特殊本事的真正用法了呢！
他忍不住找到林蔻：「你能讓我也變瘦嗎？」
林蔻哭笑不得地看著他：「能倒是能，但你不是馬上就要考試了嗎？晚上天冷，胖子更保暖，等你殿試結束我再幫你瘦下來。」
甄賦想了想，似乎自己最近確實比以前更不容易覺得冷了，只能接受事實。
不久，甄賦在林蔻的注視下進了考場。
考試三天、三天又三天，終於在第九日的下午結束，甄賦也在第一時間離開了考場與林蔻一起回了家。
不幾日，考試放榜。
管家出門一趟，回來直接撞開了院門：「老爺夫人，老爺中會元了！」
管家話音剛落，門外就響起了一陣敲鑼打鼓的報喜聲。
等官兵進來，甄賦忙讓管家給了不少賞銀，那些官兵才歡歡喜喜地離開了。
等人走後，鎮國將軍府與林家、賈家等關系比較親近的人家也得到了消息，於是兩家分別派了人上門道賀，同時詢問是否需要大肆慶賀一番。
林蔻與甄賦態度一致，都拒絕了慶賀的提議。
如今不過考完會試而已，之後還有殿試呢，就算要慶祝，等到殿試後也不遲。
甄家也知道了消息，但除了甄寶玉外的所有人都沒有半分喜意。
不少人甚至衝著甄賦破口大罵，又忍不住為甄寶玉抱屈。
甄寶玉倒是比其他人豁達：「我當初參加鄉試，中不中本也是兩可之間，解元是根本不敢想的一件事。趙家對我出手，也是因為家裡當初藏匿的財物，老太太會……也是因為我多嘴叫破了事實……這事兒是怎麼也與賦二哥扯不上關系的。你們莫要再罵人了。」
頓了頓，他安撫道，「雖然皇上剝奪了我的功名，卻並未禁止我繼續參加科舉。等我除了孝與侄兒一起科舉，到時候互相有了照應，豈不是更安全？」
經歷種種事情，甄寶玉已經徹底長大了。
他不再像是過去那般天真懵懂，反倒變得沉穩有擔當起來。
甄家人既為甄寶玉的這種變化而高興，卻又忍不住為他的變化而難過。
……
甄賦與林蔻夫妻的生活向來是平靜而簡單的，兩人這些年為了甄賦的心理疾病可以說是深居簡出，人際關系相當簡單。
所以兩人在甄賦考中了會元之後，短時間內根本就沒意識到自己的生活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更何況，甄賦還不小心卷入到了皇帝與太上皇的博弈中之中。
於是這天，當甄賦在傍晚時分拿著自己這段時間做的策論去林家找林如海的時候，半路突然在路邊看到了一個賣身葬父的孤女時，都還沒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管家見人小姑娘可憐，回頭告訴了甄賦。
甄賦一臉奇怪：「你是打算買了這個小姑娘嗎？不怕回去被嬸子拿著掃把追著打？」
管家：「？？？」
他老婆溫柔著呢，怎麼可能拿著掃把追著他打？您確定自己說的不是夫人？
但甄賦都這樣說了，管家也不好多管閑事，於是直接驅車離開了。
卻沒想到，等從林家回來，那姑娘竟然還在路邊。
管家看了一眼小姑娘，連停都沒停一下，便打算直接驅車離開了。
卻不想原本安安靜靜跪在一旁的小姑娘突然竄了出來，直接攔在了馬車前。管家差點兒沒勒住馬，那馬蹄距離小姑娘就差不到一寸的距離，眼瞧著就要落在小姑娘身上了。
管家嚇了個半死，正要破口大罵，就見小姑娘突然暈倒了地上：「……」
甄賦：「怎麼回事？」
管家趕緊掀開車簾將事情說了個清楚明白。
甄賦：「……碰瓷？」
管家：「……」他怎麼才發現，自家老爺竟然這般不解風情？
甄賦雖然沒覺得這姑娘是衝著自己來的，但他以前做探子的時候見多了這樣的把戲，於是眼皮動都沒動一下，便直接道：「到附近隨便找一個人，拿錢讓人去請一位大夫過來，我們直接走。」
管家應了一聲，立刻找了個小乞兒給了一錠銀子，交代完事情後便回到了馬車。
但……
管家看著擋在路中間的小姑娘，有些為難：「老爺，這姑娘躺在路中間，我們過不去啊！」
甄賦眼皮輕撩：「找個僕婦搬開不就成了？」
管家只得又去找人。
等他將僕婦找來，又親眼看著僕婦將小姑娘送到了她原本跪著的地方，這才驅車離開了原地。
而類似的事情，竟然又在林家發生了。
這日甄賦到林家請教問題，正等著林如海出來的時候，一個丫鬟為他端茶的時候，一不小心就將茶水潑到了他的身上。
那丫鬟似乎嚇到了，立刻想要為他擦干淨身上的茶漬。
甄賦嚇了一跳，跟受了驚的貓兒似的，瞬間從地上跳到了椅子上：「你干什麼？離我遠點兒！」
那丫鬟似乎沒想到甄賦這般大的反應，竟被嚇得原地怔愣了一瞬。
就這麼會兒時間，林如海出來了。
他看了眼丫鬟，又看了眼甄賦：「這是怎麼回事？」
甄賦擔心他誤會，立刻搶在丫鬟前面叭叭叭地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個清楚：「不是，我就奇了怪了，你把茶水倒到我身上後，難道不應該立刻告訴姑父，然後引著我去換一身衣裳嗎？你扒我衣服干什麼？」
「昨天也是，路上竟然遇到一個碰瓷兒的女人，我這段時間是不是犯太歲了？」
林如海在聽了甄賦的話後，忍不住皺緊了眉頭：「來人，將這丫鬟拖下去，打五十大板後直接發賣出去！」
甄賦嚇了一跳：「不至於不至於……」
即便這丫鬟毛毛躁躁，似乎也有些心懷不軌，但真不至於給她這麼重的懲罰。
林如海卻固執己見。
等人將丫鬟捂著嘴拖下去後，他才開口看向甄賦：「你可記得，你這是第幾元了？」
甄賦愣了一下：「什麼第幾元？」
「小三元，解元，會元，」林如海扯了扯嘴角，「估計還有一個狀元。皇上的恩科出了個『六元及第』的吉兆，你覺得這是好事兒還是壞事兒。」
他幾乎算得上是明示了。
甄賦也不蠢，以前也不是沒有接觸過朝政，對如今朝中一分為二的局勢一清二楚。
六元及第對皇帝及皇帝一派的官員來說當然是好事兒，可對病重的太上皇與太上皇一系的官員而言，可就不是個好兆頭了。
皇帝能從中獲得多少好處，他們就會因此失去多少權利。
他頓了頓：「所以說，我這兩天遇到的事情都是……」
林如海表情難看：「還好你自己穩住了，沒有被女色所迷。否則一旦將這兩個女人帶回家，等你殿試的時候只怕會出事兒。」
甄賦表情沉冷：「我會小心的。」
林如海看著甄賦：「要更小心才行！那些人見美人計對你無用，只怕會用更激烈的手段。如今距離殿試也沒多少時間了，一旦你在這期間受了傷，生了病，殿試參加不了，好好的六元及第可就跑了。」
「自己辛辛苦苦憑真本事考中進士，可不能在最有一部大功虧一簣。」
頓了頓，他嘆氣，「即便受傷，記得一定保護好自己的臉，也盡量不要傷到手腳。」
科舉雖然不限階層，卻要求每一位考生五官端正沒有大瑕疵，也不能有殘疾。
一旦破了相或殘疾了，幾十年的辛苦可就白費了。
甄賦看了林如海一眼：「外面既然這麼危險，我這段時間還是不出門了。」
林如海：「？？？」
第57章 057
「嗯……」林如海有些哭笑不得, 「只要你自己坐得住的話，當然可以。」
但轉念一想，似乎甄賦一直就挺能坐得住的。
他是在最近才因為恩科活躍起來, 經常往林家跑, 所以才會讓他產生甄賦不太坐得住的結論, 但事實上，甄賦在參加恩科之前幾乎天天在家刷卷子, 根本就沒怎麼出來。
林如海覺得, 自己著實沒必要擔心甄賦是否坐得住。
相反, 他應該提醒其他事：「即便你一直在家, 也不是說一點兒危險就沒有了。家裡僕人的背叛, 食物的安全問題, 還有就是恩科開始那天也可能不怎麼太平……」
到底是六元及第，還是恩科六元及第。
甄賦可能會遇到的麻煩並不少。
林如海想了想：「不然你們直接住進林家吧？等到參加殿試的時候, 我直接讓人送你去考場，有人護著，應該也不會出現太大問題。」
甄賦趕緊拒絕了：「我家僕人不過小貓三兩只, 都是信得過的人。而且人少，還能讓他們互相監督, 也好防備。反倒是林家人多眼雜，更容易出問題。至於殿試那天的安全, 我也會小心注意的。」
林如海一想到剛才那個小丫鬟，便也沒有再勸說。
-
甄賦回家後將此事告訴了林蔻。
林蔻頓了下：「你是說, 如無意外，你殿試基本上就是狀元了？」
雖然很多人覺得被劇透了未來不好，但林蔻對此接受良好，甚至還相當高興。
至於危險？
「你做得對, 殿試開始之前我們好生躲在家裡就行，除非有人放火燒了我們，否則絕對不可能……」
林蔻一頓，抬頭看向甄賦，「那些人應該只是為了阻止你達成六元及第的成就，應當不至於害人性命吧？」
甄賦猶豫了：「這也說不准。」
林蔻：「……」
至於嗎，只是一個六元及第的吉兆而已。
但想起古代對吉兆的迷信態度，林蔻也有些苦惱起來：「如果這樣的話，我們還是想法子躲一躲吧。」
甄賦看向林蔻：「躲？」
他都打算待在家裡不出門了，還能怎麼躲？
林蔻壓低聲音小聲道：「林妹妹等人開的那個胭脂水粉鋪子距離考場就只有一條街的距離而已，我們讓林妹妹等人在附近買個院子，然後找機會搬過去。」
雖然覺得那些人不見得會喪心病狂到直接放火燒人，但既然有這種可能，她當然要避免這種可能的發生。
她可不希望因為自己的一點點疏忽，害得自己陷入危險之中。
甄賦其實覺得沒什麼必要，因為就算有人放火，他們也不見得逃不出去。但他見林蔻一臉認真地在籌謀，而且此事也是為了自己，甄賦猶豫之後到底沒有開口反對。
既然夫人想要搬家，那就搬吧。
於是林蔻很快讓黛玉在胭脂水粉店附近買了一個鋪子，然後連夜帶著貴重物品離開了原本的住處搬去了剛買的院子。
為了以防萬一，林蔻抓緊機會許了個願望，希望甄賦能平安參加殿試，也希望所有人都能平平安安。
然後，林蔻一下子瘦了三十斤。
她之前就通過許願瘦過一次，若非這些天又養回來了一部分脂肪，如今再瘦，只怕能直接瘦到七十斤。但即便這段時間養回來了一些，林蔻如今的體重也不過將將八十來斤而已。
尤其是與如今長了不少肉的甄賦站在一起，視覺效果相當爆炸。
看著瘦得有些嚇人。
但林蔻習慣了，倒是沒有在意這點，而是直接找到甄賦：「我許願你能考試順利，大家都能平安，一下子就瘦了三十斤左右。這有點兒誇張，我覺得肯定還有什麼危險是我們沒想到的。」
可是還有什麼危險呢？
他們很確定連夜搬家的時候，絕對沒人發現他們已經搬了家。
林蔻想不通，甄賦也是一頭霧水——
事實上，搬家一事他都覺得有些誇張。但看了林蔻如今樣子之後，甄賦也不免將殿試的危險等級拔到了最高。
-
就在甄賦與林蔻二人連夜搬家離開的第二天，他們家附近便來了好幾個流裡流氣的小混混，惹得不少人皺眉趕人。
但小混混怎會搭理其他人？即便短時間被趕跑了，也會很快卷土重來。
驅趕的次數多了，附近的人自己也不耐煩懶得管了。
小混混們就跟打了勝仗似的，高高興興地停留在了林蔻家所在的這條街附近。
但幾個小混混守在附近好些天，竟從未見過林蔻家有人出來，別說是兩個主子了，就算是廚房的下人都沒有出來采買過東西。
幾個混混意識到不對，趕緊讓人從牆上翻進去。
不一會兒，那小混混從牆上翻出來，一臉的茫然：「老大，這院子根本就沒人住啊！」
混混頭子懵了一下，立刻翻進牆內四處尋找一番。
結果不但沒找到人，他竟然發現院子裡只剩下了一些尋常物件兒，貴重物品也跟這院子裡的人一樣，早就消失不見了。
混混頭子當即面色大變，立刻翻牆出去：「走，我們快將這事兒告訴那位大人！」
其他混混不敢耽誤，忙跟著一起跑了。
周圍幾家被混混煩得不行的人家將這群混混剛才動作看在眼裡，想著最近發生的事兒，不禁嗤笑一聲、
有些人啊，心眼兒真的是爛透了！
-
很快，就到了殿試這天。
林蔻與甄賦踩著點兒趕了過去，剛到就接受了侍衛的檢查，然後便入了宮。
一直到這時候，都沒發生什麼危險。
殿試只考策論，所以考試只有一天，等到夕陽西下就立刻收卷兒。
林蔻擔心甄賦，所以除了吃午飯的時候離開了一會兒宮門口，之後便一直坐在馬車等著甄賦。
太陽剛下山，甄賦便頭一個從皇宮出來了。
他第一眼就認出了自家的馬車，正要往前走，卻不知為何左腳踩右腳，還直接將右腳的鞋子給踩掉了。
甄賦立刻蹲下身穿鞋。
他剛蹲下，旁邊與林蔻一般等著考生的考生家人們聚集在一起的地方便突然衝過來一個拿著刀的中年男人，男人提著刀就要往他胸口捅。
理所當然，男人捅了寂寞。
林蔻立刻大叫：「甄賦往後退！」
甄賦聽到一串兒腳步聲往自己的方向跑來，正准備抬頭看就聽到了林蔻的聲音，雖然不解其意，卻還是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他剛退開，就看見一把刀從上往下插入了他剛才蹲著地方。
一切動作的發生不過在轉瞬之間，但就在這短短幾瞬的時間裡，甄賦就已經在生死關頭逃離了兩次！
甄賦嚇了一跳，瞬間起身往皇宮的方向跑。
宮門口的侍衛終於反應過來，立刻提著刀就去衝了上去，那小販意識到不對立刻想跑，卻不知為何突然踩滑，直接摔了個大馬趴。
一群侍衛一擁而上，直接把人抓了起來。
甄賦咽了下口水，找一位侍衛借了一把刀，然後才提著刀回了自家馬車。
那膽敢在宮門口行凶的凶手雖然已經被抓住，侍衛們卻仍舊放心不下甄賦，擔心他在路上再次遇襲，幾個侍衛直接將人留下，一群人將馬車圍了一個圈兒。
然後，其中一個侍衛入宮稟報情況。
皇帝知道甄賦差點兒在宮門口遇襲後，登時勃然大怒，甚至想要直接讓人將甄賦夫妻接回皇宮小住一段時間，等到殿試結果出來並公示之後再放人離開。
好在被朝臣及時勸阻。
但皇帝擔心甄賦再遇到危險，於是猶豫後，直接叫來忠順親王：「在殿試結果公示之前，甄賦只怕會遇到不少危險，他與妻子就兩個人，身邊伺候的人也就三兩個，連個能打的侍衛都沒有。朕著實放心不下，只能將二人安排到皇弟府上，希望皇弟這段時間能將人保護好。」
忠順王爺雖然也是太上皇兒子，但皇家嘛，哪兒來那麼多的感人親情？
何況太上皇當年並不看重如今的皇帝與忠順王兩兄弟，反倒是皇帝與忠順王在太上皇尚未退位之前相依為命，而在皇帝登基後，皇帝也一直重用忠順王，給了他相當大的權力。
所以無論是從感情出發，還是從利益出發，忠順王都會堅定不移地站在皇帝身邊，而不會選擇太上皇。
忠順王本也很欣賞甄賦，何況甄賦如今對皇帝對他而言都很重要——
若是皇帝占了上風，忠順王也能獲得更大的權力。
所以，他有什麼理由不保護好甄賦夫妻呢？
雖然忠順王對甄賦的妻子並不算滿意，但現在誰還管這個？
見忠順王應下此事，皇帝又下旨派了不少侍衛護送一行人前往忠順王府。
甄賦與林蔻的本意，當然是想要拒絕的，但此事既然是皇上安排，他們夫妻二人到底是個什麼想法竟也沒那麼重要了。
二人只能進入馬車，跟著忠順親王的馬車進了忠順王府。
忠順王妃很快得了消息，直接來到前院兒見了甄賦與林蔻二人。
林蔻只一眼，就看出了忠順王妃與忠順親王之間關系不睦，且這位忠順王妃看著端莊溫柔，但從她看向忠順王爺時過於冷淡的眼神就能看出，這不是一個好招惹的女人。
林蔻眼神閃了閃，干脆退後一步躲在了甄賦身後。
忠順王妃見狀挑了下眉，輕笑一聲：「這兩位是？」
忠順王爺回頭，笑著指著甄賦道：「這位可是咱們皇上的心尖尖，之前接連考中了小三元與解元、會元，如今就差一個……」
他笑了笑，「他叫甄賦，是今年的考生。但之前在宮門口遇襲，差點兒就沒了命，所以聖上特意讓二人在我們府上小住幾日，等到殿試放榜之後就好了。」
忠順王妃立刻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與甄賦打了聲招呼後，笑著走到林蔻面前將人拉了出來：「這位就是甄夫人吧？生得可真標致，我這些年還從未見過生得這般好的姑娘呢。偏又氣質出眾，讓人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了。」
林蔻一頓，故作靦腆地笑了笑。
忠順王妃疑惑地看了她一眼，甄夫人竟是這麼個性子？
但她沒有再多說什麼，而是立刻拉著林蔻的手去了後院兒，挑了幾個院子，准備讓林蔻選擇這段時間的住處。
忠順王府地方大，但因為忠順王爺的花心，府中人口也多。
是以王妃一番挑揀後，最後只找到了兩個合適的住處：「凝香園地方更大，且距離前院兒更近。雙喜苑地方較小，但緊挨著外面街上，可以從小門兒隨意出入，更自由。」
說完王妃帶著林蔻到兩個院子都走了一圈兒，然後才問她：「怎麼樣？更喜歡哪一個院子？」
林蔻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還是雙喜苑吧，自由一點兒。」
王妃點頭：「那行，我這就讓人去給你收拾。對了，你與甄賦的尺寸是多少？你們過來的急，應當沒帶衣服過來吧？我們府上養著不少針線娘子，現在動手正好可以趕制兩身貼身衣物出來，也免得你們晚上洗漱之後沒得新衣穿。」
林蔻嚇了一跳，趕緊開口道：「我之前已經讓管家回家去取衣服了，想必要不了多久就能帶著衣服上門，就不勞煩貴府的針線娘子了。」
王妃愣了下，半晌苦笑：「既然甄夫人已經讓人回去取衣服了，我就不多事兒了。但你們若是遇上了什麼麻煩，或是有什麼需要，盡管來找我。」
林蔻連連道謝。
王妃留下幾個人打掃雙喜苑，便帶著林蔻回了正院兒。
而此時，忠順王爺將甄賦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然後一臉可惜：「若是當初你不急著成婚，我就將自己的女兒嫁給你了，你又何至於因為區區一個六元及第就被人盯上，還差點兒沒了性命？」
甄賦一頓，忙道：「王爺慎言。」
忠順王爺看了甄賦一眼，輕笑：「你倒是對妻子情深義重，竟一點兒壞話都說不得。只是你這妻子可配不上你，原本身份就有瑕疵，但總算與戶部尚書並鎮國將軍府的人都相處得不錯，倒也可以彌補上身份的不足。」
「但我若是沒記錯，你與夫人都已經成婚七八年了吧？你們至今無所出，以後真的沒問題嗎？」
甄賦皺眉：「夫人身體健康，不生子只是不願生子而已，就不勞王爺操心了。」
忠順王爺自己是個葷素不忌的，性子又有些混不吝，是以並不能理解甄賦對妻子的維護之意。但他是真的欣賞甄賦的本事，所以在發現甄賦不希望自己提及他妻子後，咂摸了下嘴後，到底還是沒再繼續這個問題。
只是……
忠順王以長輩的身份提醒了一句：「如我一般想法的人想必不少。你以前就是個白身，尚且不知道未來情況如何，旁人倒是不會多關注你這個無名小卒的後宅問題。但等你入朝為官後，以皇上對你的青睞，定會有不少人想要提前投資，打你後宅主意的人必然不會少了，你可要做好准備。」
他雖然對甄賦的妻子不大滿意，但到底不願破壞旁人婚姻，也不願讓自己女兒去做妾，所以也就說幾句，並不會真的對甄賦或那位甄夫人做什麼。
但其他人可就不一樣了。
甄賦眉心一跳：「我連進士都還沒考上呢。」
忠順王看了甄賦一眼，嗤笑：「你當六元及第是大白菜呢？即便只是當個吉祥物，你以後的官職就低不了，再加上皇兄對你的重視……」
甄賦還未進入官場，竟然已經因此生出了不少煩惱。
他皺了皺眉，一時竟搞不懂自己非要參加科舉到底是好是壞了。
還有孩子……
他能看出來，林蔻並不喜歡孩子，他自己對孩子也談不上多喜歡，所以倒也沒有說一定要生個孩子出來。
但即便不說，甄賦也知道自己夫妻的想法在這個時候是有些驚世駭俗的。
事實上，這些年林姑父與林姑媽一開始也一直有在催生，只是後來發現林蔻一直沒懷孕，而甄賦看起來也沒覺得這是什麼大事兒，所以他們反倒擔心自己說多了會給林蔻帶去壓力，所以這兩年過年的時候都沒提這個話題了。
但……
甄賦皺眉，難免想到林如海與賈敏夫妻當初遭受的流言，以及因為那些流言而遭受的苦難。
他不希望林蔻也經歷這些事兒。
反倒是他自己，因為當初從萬眾矚目的神童低落泥潭，看夠了旁人冷眼也吃夠了苦頭，所以對那些流言並不如何在意。
忠順王見甄賦聽進去了，便笑著搖搖頭，沒有再多說什麼了。
-
殿試放榜的時間很快到了。
沒什麼意外，甄賦的名字果然出現在了一甲第一名，也即是狀元的位置。
更讓人想不到的是，甄賦的文章還被刊登出來了。
今年的殿試題目是關於海運與商貿。
因為這些年朝中一直有不少人為是否要關閉通商口岸而爭吵。其實在這一點上，無論是太上皇還是當今皇上，都對此持肯定的態度。
兩位皇帝對商貿本身並無任何意見，卻對商貿帶來的部分不懷好意的外國人相當不滿，所以一直都希望可以關閉通商口岸。而事實上，太上皇在退位之前也確實這樣做了，他不但做了，還直接將原本定居在大央國土上的外國人趕了出去。
大央與海外國家的關系一度緊張。
但因為那些國家希望得到大央的絲綢等商品，所以還是只能放低身段找太上皇說情，希望可以恢復兩國邦交。
然而太上皇不為所動。
皇帝也對那些人的巧言令色毫無動容，但如今這位皇帝陛下吃到了做生意的甜頭，然後一番調查後得知，海上生意竟然是最賺錢的一門生意——
即便是國內非頂級的茶葉瓷器等物，拿到國外也能賺回來一船的香料與黃金。而香料拿回國內售賣，同樣也是價比黃金。
雖然海上風雲變幻莫測，很容易遇到危險。
但前朝曾派了官員前往不少地方，並在繞了一圈兒後平安回到了這片國土，而那次海外航行的航海圖可就藏在皇家圖書館內！
一邊是錢，一邊是不懷好意之人的騷擾。
皇帝自己糾結了，這才有了這次考試。
但這個問題的答案，林蔻一早就告訴過甄賦啊！
雖然不是全部，但林蔻提起海運時偶爾透露的一兩句對甄賦而言說是醍醐灌頂也不為過，她也許並未說出很重要的東西，但林蔻獨特超前的想法本身就給甄賦提供了一個全新的思考方向。
甄賦是個極聰明的人，在找到方向後，他能想到的問題絕對不比現代那些歷史學家少。甚至於，因為以前給皇帝當侍衛時候的經歷，他還能從政治方面給出更貼合如今實際情況的答案。
甄賦這份答卷兒幾乎是一出現，就抓住了所有考官的視線。
而皇帝在看了甄賦的答卷兒後，更是毫無愧疚地將其點為了狀元——
這般本事之人，點他做狀元怎麼了？
皇帝還將甄賦會試的考卷兒找了出來，再與其他幾位比較：嘿！也不差什麼嘛，雖然會試時的策論不如殿試驚艷，但拿第一名也絕對不心虛啊！
皇帝頓時心滿意足。
畢竟，能當「明君」，誰又願意自己在史書上的名聲是個「昏君」呢？
皇帝大筆一揮，直接賜了一座掛著「六元及第」牌匾的狀元府邸。
這可是他恩科中走出來的六元及第，可不是一般的六元及第。
甄賦打馬游街之後，立刻與忠順王告辭，然後就帶著所有人住進了狀元府。
殿試結束後有半個月的假期，進士們如果想要進入翰林院的話，還要進行一場考試，考中了就成了庶吉士，可以進入翰林院為官，留在京城。
但狀元、榜眼、探花三人並不需要考試，就可以直接進入翰林院。
所以甄賦直接用這半個月的假期與林蔻一起將狀元府好生打理了一番，然後才姍姍進入翰林院報道。
而就在甄賦進入翰林院不久，當初對甄賦出手之人及其背後官員也終於被查出，被皇帝直接以「謀殺與藐視皇威」為由砍了頭。
而這時，太上皇才終於蘇醒，身體也開始逐漸好轉。
然後，他就聽說皇帝在自己昏迷不醒期間開了恩科，且這次恩科還出了個幾百年都難得一見的六元及第。
緊跟著，太上皇又知道了有人想要在皇宮門口對這位新科狀元出手，但因為太過倒霉不但沒能得手，反倒被侍衛活捉，供出了背後的主謀——
就在自己蘇醒的前幾天，那位主謀和凶手一並被砍了頭。
而那位主謀是誰呢？太上皇自己的心腹。
太上皇：「……」
他忍不住叫人過來，問了問這位六元及第的新科狀元。
第58章 058
太上皇以前就醉心權術, 若非身體實在撐不下去了，也不至於退位給兒子。是以在聽說了皇帝兒子打著給自己祈福的名義搞了個恩科出來，這屆恩科還真就那麼巧合地出了一個六元及第……
太上皇都不用問其他事兒, 一眼就看出了皇帝兒子這番動作背後的真正含義。
但這次昏迷不醒, 多次險像環生的經歷，也將太上皇給嚇到了——
比起自己的性命而言，權力就沒那麼重要了。
可他還是想要知道自己這個皇帝兒子選出來的六元及第，到底是真的有本事，亦或者僅僅只是皇帝兒子搞出來和自己打擂台的人。
為了讓自己有一個更客觀的答案, 太上皇甚至沒有去看甄賦的考試答卷兒。
畢竟皇帝若真想要搞出來一個六元及第，直接給人泄題，再請幾個有真本事的大臣操刀給他寫一篇文章讓人背下來, 也不是一件多困難的事兒。
但等見到甄賦後，太上皇的第一句話竟然是——
「你生得這般齊整, 合該是個探花郎啊！」
甄賦：「……」
甄賦以前就聽林如海提過, 他當年在殿試的時候其實發揮超常，寫出來的文章不但靈氣四溢還言之有物, 在當年幾乎是征服了殿試的所有考官。
每一位考官覺得, 林如海那篇策論應當得狀元。
誰知等太上皇見過林如海後, 狀元？不，因為林如海生得太好看，所以太上皇直接把他好好的狀元給擼掉, 換成了探花。
就因為好看。
林如海當年可是氣得不行, 之後很長一時間面對同僚們同情的眼光，更是抑郁了好長一段時間。
但有什麼辦法呢？
人是皇帝，就這麼任性有什麼辦法？
但打那兒之後，林如海便蓄起了胡須, 務必要將自己的長相擋得嚴嚴實實。
而如今，太上皇見到甄賦後，竟然又是這樣一句話。
甄賦差點兒沒當場黑臉。
但即便極力克制，甄賦的表情也不算多好看。
他心裡更是不住地腹誹：幸好我是在新帝登基後才參加的科舉，若不然，只怕好好一個狀元之位就變成了探花。就因為生得好看？我冤不冤啊！
太上皇見甄賦不答話，不禁哈哈大笑：「寡人就只是說說而已，你的狀元之位都到手了，寡人難道還能給你變成探花不成。」
甄賦：「……」
好在太上皇沒有再多言，很快問起了其他事。
除了四書五經等書籍上的知識與疑問，太上皇還問了一些水利、經濟與民生相關的問題。
都還算常見，甄賦這些做題的時候都遇到過。
於是他不但答得言之有物，還能引經據典地告訴太上皇他為何會這樣做，這樣做的好處與壞處，做了又能達到什麼效果……
太上皇與甄賦是聊得越來越投機，也越來越喜歡這個年輕的朝臣。
臨別之際，太上皇不禁感嘆：「以你之才，若在寡人當政之時出現，必然能得寡人重用，為我大央添鑽加瓦！」
甄賦只得低頭叩首：「多謝太上皇厚愛。」
太上皇笑了笑，揮揮手讓他退下了。
等人走後，沒多久皇帝就過來探病了，一見到太上皇，皇帝就得意地開口：「父皇，我這狀元郎不錯吧？」
太上皇瞥了他一眼，哼道：「也不知你走了什麼狗屎運！」
皇帝輕笑：「兒子這次還真是走了狗屎運。這甄賦當年可是江南一帶遠近聞名的神童，八歲童生，十歲秀才，若按照正常的軌跡走下去，也許十二歲就考中解元，十五六就考中了進士乃至狀元呢？但可惜，他不幸投生到了金陵甄家，好好一個狀元之才竟然險些毀了。若不然啊，甄賦許是如今都做到三品大員了。」
太上皇猛地抬頭：「甄家？」
皇帝於是將甄賦與甄家的恩怨糾葛說了出來，說完有些好笑地看著太上皇。
甄家能在金陵有那般地位，還不是太上皇給縱出來的？認真算起來，甄賦還真就是太上皇送到他手上的人才。
太上皇對上皇帝的視線，真是又好氣又好笑：「甄家都被你削成那樣了，還沒解氣？」
皇帝嗤笑：「這才哪兒到哪兒？甄家是被解決了，可這不是還有好多屍位素餐的權貴在呢嗎？」
太上皇見皇帝又提起老勛貴，只覺得一陣頭痛。
也不知這兒子是怎麼回事，其他事情都好說，對這些老勛貴卻是真的……反正別讓他逮著機會，不然他兒子絕對能將那群老牌勛貴的皮都給扒下來一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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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與太上皇的談話甄賦不知道，他從皇宮離開後就回了翰林院。
翰林院的工作並不多，可以說相當清閑，所以幾乎每天剛到了散值的時間，除了留下來值班的人以外，便不剩下什麼人了。
今日不是甄賦值班，於是他直接回了狀元府。
因為已經有了住處，林蔻將他們之前買下的兩個院子全都托牙行賣了出去，而由於甄賦的名聲，這兩處宅子竟然還賣了個高價，林蔻就這麼一轉手竟然還賺了不少錢。
搞得林蔻都有點兒想將甄賦沒那麼私人的東西拿出去賣了。
但好在，她還沒那麼喪心病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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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又到了一年除夕。
甄賦與林蔻二人在家吃了頓飽飯，又到街上去逛了逛，然後便回到狀元府睡覺了。
初二，二人先去了鎮國將軍府。
之前得了忠順王爺的提醒，甄賦其實已經做好了迎接流言蜚語的准備，但他怎麼也沒想到，他們夫妻遇到的第一個胡說八道的人，竟然會是自己的岳母。
林蔻二人剛到鎮國將軍府，林大夫人便將人請到了座位上。
沒說幾句話，一直靜默不語的蘭蘊突然開口：「說來甄賦如今都已經是狀元了，又得陛下看重，以後必然前途無量。但他與蔲丫頭都成婚七八年了吧？怎麼一直都沒個孩子？你不會是不能生吧？因為將讓人懷孕的藥物都給了林家，所以到了自己身上就沒有藥引了？」
「我也不說你有多傻了，但甄賦如今前途遠大，必然有不少人想要為他排憂解難。你哪怕是為了保全自己呢？也該好生准備起來了。」
林蔻原本正剝瓜子兒吃，聞言抬頭掃了她一眼：「我與甄賦的事兒，就不勞將軍夫人操心了。」
蘭蘊卻跟來勁兒了似的：「所謂『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你與甄賦伉儷情深，可不要為了一些完全沒必要追求的東西放棄了這段感情，這可完全不值得。你若是自己狠不下心，我身邊倒是有兩個十六七歲的丫鬟，你帶回去……」
林蔻抬頭，看向蘭蘊的眼神帶了幾分冷意。
蘭蘊尤未察覺，仍舊在哪兒苦口婆心地勸說林蔻：「只是幾個丫鬟而已，等人把孩子生下來了，你不管是丟到一旁好生養著，還是直接趕出府去都沒問題，關鍵還是要有個孩子，只有有了孩子，你才能與甄賦相守白頭。」
林蔻懶得爭辯，直接道：「我覺得你說得挺對，正好我最近遇到了一個貌美丫頭，瞧著就楚楚可憐，想必將軍會喜歡，將軍夫人既然這麼喜歡幫人納妾，想來是不介意將軍納妾的吧？要不我明日就將那丫頭給你送來？」
蘭蘊就跟被人掐住了脖子似的，瞬間失了聲。
場面一度尷尬到讓人窒息的程度。
林大夫人與林二夫人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一時間竟不知道該怎麼開口才好。
最後還是林大夫人小聲同林蔻說了句：「這樣的話你說著玩玩兒就行了，可不要當真。不然傳出去，人家一聽你一個做女兒的卻給父親納妾，你的名聲只怕就完了。」
林蔻笑了笑：「這是什麼道理？當岳母的可以給女婿納妾，做女兒的反倒不能幫父親納妾？」
林大夫人表情一僵。
其實，都挺尷尬的。
但前者好歹還能被人說是關心女兒，為娘家女兒的名聲著想；後者卻……
林蔻見林大夫人真的擔心，忙笑著安撫了一句：「嫂嫂放心，這種奇葩事兒只要別人不對我做，我也不至於犯蠢給自己找不自在不是？」
言下之意，若真有人敢仗著長輩身份亂來，她可就不管合適不合適了。
蘭蘊回想起當初被林蔻支配的恐懼，瞬間蔫兒了。
女眷這邊氣氛尷尬，鎮國將軍幾人倒是談得還算愉快。
鎮國將軍即便腦子不如文臣們轉彎兒快，但這麼多年的官場生涯，見識得多了也就知道了什麼情況下可能會發生什麼事了。
林武可不管什麼規矩，他直接抓著甄賦威脅：「老子最知道你們這些讀書人的花花腸子，但老子告訴你，你要是敢納妾，辜負了我女兒，老子立刻帶人上門把你的狀元府給直接砸了，再把女兒接回來改嫁！」
甄賦哭笑不得地開口：「泰山放心，小婿若要納妾早納了，何至於等到今天？」
林武認真看著甄賦，似乎要看他是否真心。
甄賦笑著任他打量。
半晌，林武才哼了一聲：「行，我記住你這話了。以後無事還好，若是敢亂來，看老子不打斷你的第三條腿兒，看你到哪兒傳宗接代去！」
雖然並沒有納妾的想法，甄賦還是下意識覺得下身一涼。
他不自在地往後退了一步，再次堅定地做出了保證。
林武這才滿意了。
不一會兒，到了開飯的時間，一家子人分兩桌，坐在一起用了頓飯。
席間，蘭蘊與林大夫人、林二夫人的視線總是忍不住往林蔻與林武身上瞟，林蔻鎮定自若，林武卻被看得渾身發毛，忍不住發了火：「大過年的不好好吃飯，你們瞎看什麼？」
婆媳三人立刻低頭扒飯，不敢再說什麼。
林武這才滿意了。
飯畢，林蔻與甄賦二人又在鎮國將軍府小坐片刻，便起身告辭離開了。
馬車上，甄賦忍不住問她：「你今天心情怎麼好似不太好？」
林蔻掃了他一眼，想了想，將蘭蘊的話告訴了甄賦。
而後，她看向甄賦：「一直沒有問你，成婚這麼多年沒孩子，你有沒有覺得不高興，或者想要納妾？」
甄賦皺眉：「之前不是和你說過了？我並不喜歡孩子。」
確實說過。
但甄賦上次說的時候，林蔻對他的感情還沒有很深，所以態度還算淡定。
可如今，林蔻下意識捂住心髒。
她只要一想到甄賦納妾就覺得胸口悶痛，對生不生孩子的想法也不再如之前一般堅定。
林蔻不喜歡這樣。
甄賦見林蔻眉頭緊鎖，有些擔心：「你是不相信我嗎？」
林蔻一頓，搖頭：「不是不相信你，只是在想……你若是一直沒孩子，肯定會受到不少流言攻擊。我在考慮，一直堅持不生孩子是不是有那必要。」
她雖然不喜歡孩子，卻也沒到視孩子如洪水猛獸的地步。
傍晚時分，二人趕到了林家。
可能甄賦考中狀元真的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夫妻二人剛在鎮國將軍府被問到了孩子，等到了林家之後，竟然又一次被問到了孩子。
比起蘭蘊的不懷好意與林武的暴烈，林如海與賈敏夫妻二人的態度要溫和得多。
林如海只是提醒了甄賦一句，以後可能會遇到的種種情況，並告訴他「林蔻有讓人懷孕的法子，這麼多年沒懷孕必然有其他原因，你耐心問問情況，可千萬不能辜負了林蔻，否則林家只當沒他這個親戚」。
賈敏則選擇了再一次對林蔻催生：「能告訴我，你與賦兒成婚這麼多年一直不成婚的原因是什麼嗎？孩子多可愛啊，當你親眼看著孩子從嬰兒慢慢成人，這過程是非常讓人欣喜和感動的。」
林蔻沉默不語。
賈敏嘆氣：「我不知道你想法，也不好多說什麼。只是我與老爺當年一直沒成婚，老爺又頂著一個探花郎的名聲，我們當年可是受了不少苦楚。先是婆婆的催生，然後是母親的催生，再是林家親朋好友的催生。等發現催生無用後，關於我與老爺不能生的流言就傳開了，而為了平息流言，我才會給老爺納了妾。」
「夫妻感情好的時候，妾室還是能不存在就不存在的好。」賈敏看著林蔻，「你又不似我們當初一般，沒辦法懷孕。」
「我也不知賦兒的想法，但總歸，你們還是有個孩子才能避免外界的流言。」
頓了頓，賈敏想起林蔻對黛玉與山哥兒不同的態度，忍不住補充一句，「即便是女兒也是好的。」
林蔻頓了頓，笑著點了點頭：「夫人放心，我會考慮的。」
賈敏看著林蔻，還想再勸，但想到自己當初面對一眾親朋好友的催生時那幾乎要將她壓垮的壓力，最後還是住了嘴。
一場晚飯，吃得人味同嚼蠟。
林蔻從末世經歷了一遭後，任何食物對她而言都珍貴而美味，她已經很久沒有這種食不下咽的感覺了。
回家的路上，林蔻直接閉上了眼睛。
甄賦眉頭狠皺，心情突然煩躁起來。
等回到家門口，甄賦也不知怎麼想的，直接將林蔻從馬車上抱下來，徑直去了臥室。
管家與其他下人看得目瞪口呆，就連手中的活兒都忘了。
林蔻也被甄賦的突然爆發嚇了一跳，但觸及甄賦眼裡的焦躁，她愣了下，突然勾唇笑了起來。
甄賦將林蔻抱到床上，二人四目相對片刻，林蔻摟著甄賦的脖頸直接吻了上去。
……
事畢。
林蔻想著甄賦今日的表現，忍不住輕笑一聲。
甄賦轉頭看過來：「心情好了？」
林蔻笑著看他，坦誠道：「我之前就和你說過了，我並不會被旁人的話影響了自己的心情與想法。」
甄賦皺眉：「但你今天心情一直不好。」
林蔻拉著他的手，看了看，嘆道：「只是想到了一些不那麼美好的記憶。」
甄賦認真地看著林蔻。
林蔻笑了下，抬手放到甄賦額頭上，一把推開了他的頭：「不要這樣看著我，你這樣我會不想和你說話的。」
甄賦瞬間平躺，動作規矩到了極點。
只是那眼珠，幾乎都要轉到眼角縫兒裡了，看得人好笑得緊。
林蔻笑了會兒，道：「其實也不是多稀奇的一件事，只是小時候看著父……舅舅將家裡的女兒當工具一般培養，稍不如意就非打即罵，反倒對家中的兒子有求必應，不管對方多頑劣不堪、又有多面目可憎……」
甄賦一把抓住林蔻的手：「如果不想說就不要說了。」
林蔻笑著搖搖頭，繼續道：「舅媽更是對著庶子都比對自己親生女兒好，甚至給所有女兒洗腦『以後嫁人了也一定要記得扶持兄弟』的場面看多了，對生孩子有了點兒陰影。」
她的經歷真不稀奇，除了弟弟是在她二十多歲後追生的二胎外，與錢家姐妹的遭遇幾乎重合，稀奇的是……她末世前的性子過於敏感，導致這些事情給她造成了太深的心理陰影。
等末世後，又差點兒發生家裡人為了給弟弟換糧，將她送人……
總之她對生孩子真沒什麼興趣。
事實上，若不是古代不結婚就可能影響到整個娘家的姑娘，林蔻甚至都不打算成婚，單身一個人過一輩子其實也挺好的。
甄賦轉頭看向林蔻，眼神心疼。
心疼的自然是林蔻的遭遇，他從未想過女孩兒在這世上的處境。
即便甄家有那麼多的姐妹。
這樣想來，甄寶玉賈寶玉這樣的人其實也是有優點的，至少他一開始就看透了女孩兒的處境。
甄賦一把將林蔻抱在懷裡：「不想生孩子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我也挺不想要生孩子的。就像是我父親，他生了那麼多孩子，可無論對哪個都不負責，有時候我都想，若是生而不養，還不如不生。」
頓了頓，他嘆道，「我對能不能當好一個父親其實也沒譜，所以還是不要禍害自己的孩子了。」
林蔻轉頭看著甄賦：「你說真的，真不想要孩子？」
甄賦正要點頭，就聽林蔻開口，「我以前從未跟人說過這些事兒，因為我根本過不去心裡的坎兒。但和你說過之後，卻突然覺得這些事兒也沒什麼大不了。家人對我不好，但你對我很好，我們二人組建一個全新的家庭似乎也不錯。」
很多事情壓在心底越來越說不出口，也越來越無法釋懷，可一旦說出口，就好似……一切都過去了。
林蔻就有一點這樣的感覺。
雖然還是沒那麼喜歡孩子，但想起生孩子也已經沒有那麼抵觸了。
甄賦：「……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林蔻輕笑，「我好似沒有之前那麼排斥生孩子了，也許要不了多久，我自己就想通了，願意和你生孩子了。你真的確定，不想要孩子？」
甄賦：「……」
甄賦還能說什麼呢？
他又問了一次，得到肯定答案後想了想，開口：「如果可以，還是可以要一個孩子的，更多就沒必要了。」
林蔻看著他：「你確定？」
甄賦點頭：「我擔心孩子多了，自己會偏心。」
本就對當父親沒信心，若多生幾個……
甄賦想到自己，想到林蔻，想到兄長與寶玉：「一個就夠了！」
「萬一生個女兒呢？」
「那也不要再生了。」
林蔻笑了笑，提前打好預防針：「孩子出生後，我只怕沒辦法如其他母親一般照顧他，你這個做父親的可得好好學學該怎麼帶孩子。」
甄賦一頓，語氣堅定：「我會努力照顧好孩子的！」
林蔻掃了甄賦一眼：「說得好像我馬上就能懷孕一樣，要是一直不懷孕，你豈不是要失望？」
甄賦悶笑：「沒事，隨你心意來。」
林蔻一頓，勾起了嘴角。
第59章 059
夫妻二人談妥之後, 即便再被問及子嗣也有了話說。
林蔻只道：「之前一直在調養身體，如今已經好了，孩子遲早會來的。」
甄賦就說：「我之前一心科舉, 若非歆慕夫人連婚都不打算成，孩子這種吵吵鬧鬧，又打不得、罵不得、碰不得、摔不得，還會將夫人的所有目光吸引過去的生物, 我生來做什麼？若之前真生了孩子, 我也沒辦法考中狀元了。如今得償所願, 倒是可以准備著生孩子了, 也就這一兩年的事兒, 諸位不必為我擔心。」
不管別人信不信吧，反正夫妻二人給出了自己的理由。
而且甄賦如今還只是在翰林院當值, 即便得了皇帝喜歡, 也不過將其從從六品的修撰提到了正六品侍講而已，所以如今雖然已經有不少人打聽甄賦後院兒情況, 但打聽的人官職多半不高，官職高的那些還在觀望, 他尚且還能應付。
一切都還要看甄賦從翰林院出來後, 能得一個什麼官職。
所以，只要林蔻夫妻能在甄賦於翰林院當值這三年懷上孩子，無論是外面的流言, 還是想要給甄賦後院兒添磚加瓦的人，都會消彌無蹤。
三年時間, 還長著呢。
林蔻與甄賦已經知道了彼此的想法，對此事完全不著急，只想著順其自然就好。
當然, 林蔻還是許了個願——
之前她許願近十年不懷孕，如今對懷孕生子不抵觸了，總該將這心願消除才好。
過完年，林蔻接到消息，寶釵與那位大理寺少卿的婚期定下了。
三月三是個好日子，二人的婚期就定在了這一天。
因為即將出嫁，過完年後，寶釵便再沒有離開過薛家，整日待在家中繡嫁衣備嫁。
最近甄賦天天上班兒，也不需要做題，林蔻的空閑時間也多了。
於是，她便總帶著幾個姑娘一起去薛家陪寶釵。
也是在這期間，林蔻認識了薛蟠的妻子香菱。這是一個極溫柔的女子，且是許多男人都夢寐以求的那種以夫為天的單純嬌憨女子，然而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這麼好一個姑娘嫁給了薛蟠這個不懂風情的人為妻，日子雖過得去，卻著實算不得美滿。
再者，香菱以前是丫鬟，這身份讓薛家很是介意。
林蔻想了想，暗中提點了寶釵一句。
寶釵對香菱說不上非常喜歡，卻也沒有惡感。而且薛蟠一開始會娶香菱，也是因為擔心自己花了太多錢娶妻會耽誤了寶釵的婚事，所以寶釵對薛蟠也一直懷著幾分歉疚。
若是能找到香菱的父母，於香菱於薛蟠於薛家都是一件好事。
於是寶釵托人給大理寺少卿遞了個話兒，請他幫忙尋找一下香菱的父母。
大理寺少卿動作迅速，不到一個月就得了准信兒——
畢竟香菱那顆眉間朱砂痣太過顯眼，而甄士隱與封氏當初在女兒走丟後也著實找了一陣兒，只要到江南一帶問問，總能找到人。
姑蘇一帶的名門望族，甄士隱還是進士出身，香菱配薛蟠綽綽有余。
成婚前弄清楚了香菱的身世，無論是大理寺少卿還是薛家人都非常高興，即便甄士隱已經出家，但封氏還在，大理寺少卿直接將封氏從封家接到了京城。薛姨媽一開始還有些不樂意，可與封氏接觸一段時間後，二人竟非常投機，連帶著薛姨媽對香菱的態度都好了不少。
林蔻和黛玉幾個見狀，也為香菱感到高興。
只是這樣的日子並未持續多長時間，因為某日林蔻與幾個小姑娘正陪著寶釵說話的時候，那薛蟠竟也沒打個招呼就闖進了進來。
最可氣的是，這人竟對著黛玉看直了眼。
林蔻當即帶著幾個小姑娘告辭離開，之後除了添妝那日，便再沒去過薛家。
薛寶釵氣了個半死，趕緊派了身邊丫鬟去找黛玉並幾個小姑娘道歉。好在幾個小姑娘也沒生她的氣，只是礙於薛蟠，她們是再不敢到薛家去了。
好在等她成婚後，黛玉等人也還願意和她來往。
寶釵也許真的是易孕體質，嫁過去都還不到三個月呢，竟然便已經查出了懷孕，那大理寺少卿得知此事喜不自禁，又見寶釵入府不到三個月就將幾個孩子收服得願意親近她，竟是對她多了幾分情意，府中的管家權乃至庫房的鑰匙也全都交給了她。
寶釵也沒仗著大理寺少卿的看重就忽視了其他孩子，仍舊與往常一般行事，她又慣會做人，很快就將府中上下收服，日子竟是越過越好了。
就連賈敏在得知寶釵如今的日子後，都不由贊嘆：「她果真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麼，挑出來的婚事也確實是自己能拿捏得住的，並未托大。」
那樣一戶人家，若非腦子清楚又占盡天時，一般人可沒辦法做得如寶釵一般好。
倒是迎春在探望過寶釵後，表情略有郁郁。
寶釵成婚不到三月就查出有孕，她都已經與丈夫成婚兩年多，卻仍不見喜信，她是不是……
盡管丈夫對她仍舊一如往常，迎春卻止不住地想起賈赦那一屋子的嬌妾美婢。
林蔻將迎春的表現看在眼裡，想了想，看向黛玉道：「我記得老神醫擅長調養？可否將老神醫請來給迎春把把脈，看看她是否早年虧空了身體。」
黛玉一頓，回林家後忙叫雪雁去將老神醫請來。
迎春看著老神醫，神情忐忑不安。
老神醫衝著她安撫地笑笑，這才拿出脈枕，將手放在了她的手腕上。
林蔻此意，原本想安一安迎春的心，卻不想……
「恭喜夫人，您這是有孕了！」
所有人：「！！！！」
完全沒想到，迎春竟然已經有了孩子！
迎春被這麼個好消息砸在頭上，表情都有些懵，整個人看起來也傻傻的，叫人看得忍俊不禁。
賈敏也知道了這個喜訊，見迎春要走，忙將人攔了下來：「你如今有孕，可不敢隨意坐馬車。我已讓人給你丈夫去了信，讓他回家趕一輛更軟和的馬車來接你，在他過來之前，你先在林家等一等。」
迎春自然不停地點頭。
她剛懷孕，對孕婦需要注意的事情一竅不通，自然別人說什麼就是什麼。
賈敏看得好笑，干脆和她說起懷孕需要注意的事項。
迎春就跟上課似的，不但一邊聽講一邊提問，還找黛玉借來了文房四寶，一字一句地將賈敏告訴的注意事項全都記了下來。
林蔻在旁邊看得好笑不已，只覺得迎春這婚倒是結對了。
若非嫁對了人，迎春如今可不會是這樣的性子。
當然官員散值不久，主事便驅趕著馬車來了林家，見了迎春後，如珠似寶地將人牽到了門口，小心翼翼將人撫上了馬車，這才松了口氣，而後記起來自己還未給林家人道謝，與迎春說了一聲後又跑進林家衝著賈敏與林如海拱手道謝。
這一幕幕地，看得林蔻等人喜不自禁。
不久，甄賦遲遲不見林蔻回家，也趕著馬車來林家接人。
林蔻見了甄賦，一起找到林如海夫妻告辭，然後便一起乘上了馬車。路上，林蔻將今日見聞告訴了甄賦，話畢笑道：「迎春那丈夫也忒小心了些，我見迎春都無奈了。」
甄賦笑著看她：「夫人覺得這樣好是不好呢？」
林蔻正要答話，視線與甄賦對上，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她不由哭笑不得：「我覺得我們如今這樣相處挺好的。」
雖然迎春與她丈夫之間的互動看著挺好玩兒，但林蔻可沒什麼羨慕的情緒。
若甄賦真學了那主事的做法，林蔻……
她抖了抖肩：「你可別瞎學，每對夫妻有各自的相處方式，適合別人的不一定適合我們。」
甄賦有些可惜地嘆了口氣。
林蔻：「……你還真想學啊？」
甄賦抱住林蔻悶笑：「……夫人不喜歡，我就不學了。」
林蔻松了口氣。
甄賦笑了笑，說起白天發生的事兒：「因為我去年風頭正盛，惹得翰林院好些同僚不滿，其中又尤其以上一屆的狀元最是生氣。我剛考中狀元，就得了正六品的官職，他如今都還是從六品的編撰呢，如今看我相當不順眼。」
林蔻有些擔心：「他沒對你做什麼吧？」
雖然她不覺得甄賦不如人，但對方到底在翰林院多呆了幾年，人際關系怎麼也比甄賦好，若是他想要給甄賦下絆子，應也比較容易。
林蔻猶豫著，是否要給對方一個教訓。
甄賦失笑：「夫人忘了，我官職可比他高呢。就算他想找我的茬兒，我也能用官職壓人，即便他與翰林院老人更熟悉，我們也爭鋒相對起來也不過五五開，他可照不了我麻煩。」
林蔻莞爾一笑：「我倒是關心則亂了。」
甄賦湊到她耳邊：「夫人不必擔心，你忘記我以前是干什麼的了？若真有人得罪了我，我就把他祖宗三代的隱私都給挖出來，看不嚇死他。」
林蔻噴笑：「你幼稚不幼稚啊？」
甄賦理直氣壯：「他惹我我才這樣做，不惹我我還懶得查呢。」
林蔻憋笑。
不一會兒，馬車到家。
夫妻二人從馬車下來，一起進了家門。
時光如梭，眨眼又過一年。
新年剛過沒多久，寶釵與迎春便相繼生產：寶釵生了個女兒，迎春生了個兒子。
因為那大理寺少卿之前就有兒子，倒沒有因為寶釵生了個女兒而失望，反倒因為女兒安靜乖巧，且生得與寶釵足有□□分相似而相當喜歡。
而迎春頭一胎就生了個兒子，以後也沒了壓力。
算得上是皆大歡喜。
林蔻也不吝嗇，分別給兩個孩子打了個長命鎖，在參加滿月酒的時候送了去。
-
今日一大早，鎮國將軍府的兩位嫂子約著林蔻出門逛街。
林蔻想著自己與鎮國將軍府的來往確實不太多，於是便推了幾個小姑娘的邀請，轉而答應了與兩位嫂嫂一起出門逛街，誰能想到，等出門後二人卻完全沒有逛街的打算，竟是直奔放榜之處對面的茶樓而來。
——是的，今天正好又是一年殿試放榜的時間。
林蔻有些無奈：「我記得兩位嫂嫂的兒子與親戚都沒有參加這屆殿試的人？你們眼巴巴地跑這兒來做什麼？」
兩位嫂子不怎麼好意思，二人對視一眼後，林大夫人才開口：「這不是最近一直有人在說，今年的考生中有一個生得極為俊秀，才學相貌都遠勝姑爺？好些人都說，若是這考生與姑爺同場考試，姑爺還能不能拿到六元及第可就不一定了。我們就想著過來瞧瞧，也好看看此人是不是生了三頭六臂，怎就這般厚顏無恥。」
林蔻的第一反應是：「這人真的生得很好看？」
兩位嫂嫂：「……」
林蔻見二人無語的樣子，不禁莞爾一笑：「兩位嫂嫂何必在意，這些讀書人精明得很，可不會在考試結果都還沒出來之前，就主動放出自己相貌才學都比聖上欽點的六元及第狀元更勝一籌的話來。」
頓了頓，「這人只怕是被人當做了拉踩甄賦的筏子，他本人指不定對這流言有多苦惱呢。」
畢竟進士的功名都還沒拿到，就平白得罪了之前的狀元，還被人拉著壓了皇上欽點的狀元一頭，這不是老壽星上吊——
活得不耐煩了嗎？
不然你瞧，眼前這兩位是不是就對那位連面兒都沒見過的考生生了敵意？
兩位嫂嫂面面相覷，林二夫人忍不住問道：「他是得罪什麼人了嗎？」
林蔻搖頭：「這我就不知道了。」
但這流言沒有傳到皇帝耳中還好，若是傳到了皇帝耳中，這位考生的前程只怕都會受到影響。
林蔻想了想，問道：「這位考生之前的名次如何？」
林大夫人有所了解：「說是運氣不大好，參加府試和鄉試的時候都生了病，所以沒能拿到第一名，而其他幾次考試，則全都拿到了頭名。」
難怪旁人要將此人拿來與甄賦比較，原來是因為對方確實有這本事。
現在就等著一個結果了，若這人真拿了狀元，雖然不見得會影響到甄賦，如今甚囂塵上的流言卻可能愈演愈烈。
但……
消息到底還是傳到了皇帝耳中。
還未見面，皇帝就對這位考生生出了幾分不喜之意，但他並非以自己好惡行事之人，於是仍讓人將其考卷兒拿來——
他確實有本事，考卷兒正在被考官們選出的前十名當中。
皇帝看了一眼，雖然不如甄賦的策論角度新穎，但在一眾考卷兒當中也算出類拔萃了。
他又特意問了下考官們，這位考生的相貌。
幾位考官對最近的流言有所了解，立刻明白了皇帝為何有此一問。
但，他們到底是該貶低此人，還是如實說來呢？
最後還是覺得如實說明比較保險，於是幾位考官紛紛將這位考生的相貌誇得是天上有地上無……
「與甄愛卿相比如何？」
「……」
這特麼就沒意思了哈——
人考生是來參加科舉的，又不是來選美的！
但幾位考官還是選擇了如實回答。
「二人各有千秋，不分伯仲。」
皇帝對這答案顯然不夠滿意，在他看來，甄愛卿的相貌已經頂尖了，他想不到還有誰能與他不分伯仲。
皇帝又看了眼前十名的考卷兒，想了想，還是將此人的考卷兒挪到了第三名。
雖說此人答題放到狀元之位也可以，但為了平息流言，也為了不辜負他的相貌，還是將此人放在第三名吧。
說到底，還是有些遷怒。
但其他考官沒什麼意見，在他們看來，皇帝在知道流言的情況下，還願意給人一個探花之位，已經非常不錯了。
於是等榜單出來，林蔻便知道了這個排名。
她笑了笑：「探花郎？看來這位考生倒真與你們說的一般，生得極好看了。」
兩位嫂嫂卻松了口氣。
「探花郎好啊，既然他是探花郎，以後就不會再有人將他與姑爺比較了。」
「對對對，大家各過各的，完全沒必要放在一起比較嘛。」
三人一邊說笑，一邊往外走。
走到其中一個雅間門口，對方正好開門。
林蔻聞聲看去，卻好巧不巧地看到了正要出門的寶釵、迎春，並黛玉等幾個小姑娘：「……你們怎麼也在這兒？什麼時候來的？」
寶釵愣了一下：「蔻姐姐不是說今日有事兒？」
林蔻無奈轉身，為寶釵等人與兩位嫂嫂介紹一番，而後才道：「兩位嫂嫂說是來逛街，誰知道竟是過來看放榜。你們呢？之前不是說要辦一個詩會熱鬧熱鬧？怎麼也來了這邊？」
黛玉掩唇失笑：「這就叫陰差陽錯了。我們本來沒想出來的，只是寶姐姐說了一下最近的流言，我們便改了主意，想要看看到底是誰大言不慚地與姐夫相比，這才約著一起來了茶樓。」
林蔻無奈：「竟又是流言？早知如此，我便約著你們一起了。」
林大夫人失笑：「是呢，大家一起也熱鬧。」
只是茶樓到底不是久留之地，幾人又閑話了幾句，便紛紛下樓乘上馬車離開了茶樓。
她們卻不知曉，就在她們離開後不久，其中一間雅間又開了門。
而後，一位眉眼含笑、相貌出眾卻瞧著落拓不羈的少年從中走了出來，一邊走，還一邊搖著扇子。
雖然如今已是三月，可京城將將轉暖，這時候打扇子……
奇怪的是，這行為明明有些傻，放在此人身上卻平白多出了幾分瀟灑風流，讓人完全想不起如今天氣，視線反倒落在他身上後便挪不開眼。
這人，便是今年的探花郎姜鄰了。
他剛出門，身邊小廝便問：「少爺，您既然已經考中了進士，咱們是不是可以馬上打道回江南了？」
說實話，雖然京城繁華超越江南，但京城這天氣……
小廝還是覺得江南好。
姜鄰動作一頓，懶散道：「只怕不行……」
「嗯？」小廝錯愕，「少爺之前不是都讓奴才將行李打包好了？」
姜鄰搖頭嘆息：「這不是，又發生了一些事兒嗎？」
小廝茫然：「發生了什麼？」
「發生了……」姜鄰以扇遮面，喉間溢出一聲輕笑，「這就不是你該知道的了。」
說完，徑直抬腳往茶樓大門的方向走了。
-
今年殿試剛結束，探春又告訴了林蔻等人一個消息：「寶玉和蘭兒准備回金陵參加科舉了，四月啟程。」
林蔻一頓：「寶玉？」
探春點頭：「他還是對為官沒什麼興趣，但想著有了功名可以護住我們，也能讓老太太高興高興，所以決定回金陵考一下試試。他要求也不高，只想著考個舉人就夠了，賈家的未來還是得看蘭兒。」
頓了頓，「環兒本來也想去，但他基礎太差，擔心回去白跑一趟，便決定等蘭兒下次回鄉參加鄉試的時候一起回金陵。」
林蔻卻問：「老太太怎麼了？」
若是老太太一如往常，賈寶玉可不見得會生出去參加科舉的想法。
他對科舉與當官兒的厭惡是發自內心的，若無外界逼迫，真不可能突然就產生，「自己可以考一個舉人庇佑家人、讓老太太高興」這樣的想法。
探春沉默下來。
惜春小聲道：「老太太最近身體不適，總說些『寶玉是銜玉而生的，以後必然有大出息』的胡話，記憶也有了些錯亂之處，總是逮著個人就喊寶玉。璉二哥與璉二嫂嫂都說，老太太只怕沒幾年好活了，所以……」
不管其他，賈寶玉對老太太的孝順也都是真的。
老太太生病，寶玉有所觸動也是必然。
林蔻不由嘆氣：「這也是好事，考中了舉人便可以隨心所欲做自己喜歡的事兒，旁人也不敢再指指點點。」
第60章 060
沒多久, 賈寶玉與賈蘭便去了金陵。
兩人的離開並未給林蔻的生活的帶來什麼影響，倒是探春幾個小姑娘因為寶玉的離開情緒低沉了幾天, 卻也很快就調整好了。
殿試結束，一群進士考試考庶吉士。
結果沒幾天就出來了。
此事與甄賦本來沒什麼關系——
林蔻原本是這樣想的。
但沒想到，甄賦卻在考試結束之後沒幾天，回來和她提起了一個人：「今年的探花郎姜鄰你還記得吧？他今天來翰林院報道了。」
林蔻有些奇怪：「他到翰林院報道很奇怪嗎？」
「若是放在其他人身上當然不奇怪，可若是放在姜鄰身上就很奇怪了。」甄賦笑了笑，「更何況他到了翰林院後什麼也不做, 直接來找我拉關系。」
林蔻愣住：「找你？」
甄賦點頭：「他那個人散漫得很，其他考進翰林院的庶吉士每日除了上面派發下來的瑣事外，其他時間也都會主動搜尋歷年的邸報與各個衙門的運行情況來看, 若是對三年後的去處有了想法, 甚至可能會專門將那個部門的資料找出來翻閱，也算是提前做准備。」
「但姜鄰不同, 他每日將上面派發下來的事情做完後, 便慢悠悠地在那兒品茶，等我一有空就過來找我，雜七雜八地和我說了不少事兒。」
「我還以為姜鄰是擔心之前的流言影響到了我對他的觀感, 所以特意和他說了好幾次我對那些流言並不在意。誰知……」甄賦哭笑不得，「誰知姜鄰竟完全不知外面流言，還是我說起了此事他才知道。」
「也是在這個時候，我才知道姜鄰今年上京趕考竟然是為了完成長輩遺願, 他本人對科舉完全沒有興趣。」
林蔻皺眉：「他對科舉完全沒興趣，考試結果出來之後怎麼不直接離開？」
甄賦失笑：「我也是這樣問他的。」
「他怎麼回答的？」林蔻有些好奇。
「他說, 」甄賦笑著搖頭，「突然意識到自己的終身大事還沒著落，所以決定當幾年官兒玩玩兒, 等解決了終身大事就帶著妻子去游山玩水。」
林蔻：「……」這可真是任性乖張到了極致。
甄賦看著林蔻無語的表情，悶笑一陣後開口：「你對姜鄰怎麼看？」
林蔻斜睨了他一眼：「他又不是我的誰，我能怎麼看？」
甄賦咳嗽兩聲：「雖然現在不是你的誰，以後卻未必。你不覺得他主動來找我拉關系，還在剛見面的時候就交淺言深地同我吐露了這麼多訊息很奇怪嗎？我聽說他放榜的時候是在放榜處對面的茶樓等消息，又記得你與大嫂二嫂並幾個小姑娘在放榜那天，似乎也是在那個茶樓等消息？」
林蔻反應了一會兒，突然意識到什麼：「你是說，姜鄰相中了某個姑娘？」
她回憶片刻，自己與寶釵、迎春三人都梳的是婦人發髻，姜鄰就算性子再乖張，應也不至於肖想有夫之婦，所以最可能還是黛玉與湘雲、探春等三個小姑娘。
巧的是，黛玉今年已經十五，賈敏正為其挑選夫婿。
林蔻眯了眯眼：「你問過他到底是怎麼回事嗎？」
「這可怎麼開口？」甄賦失笑，「難道我直接去問，你是否有心求娶我認識的某個小姑娘？」
這也太古怪了。
林蔻扯了扯嘴角，笑道：「那你明天裝作無意告訴他，夫人正為林妹妹挑選夫婿的消息。」
甄賦一頓：「你覺得是林妹妹？」
林蔻聳聳肩：「林妹妹是幾個姑娘中最出眾的一個，若真只是一面之緣就相中了，多半是看中了最好看的那個。食色性也，不外如是。」
「當然，這也並非絕對。所以你只需要隨口提一嘴，不要透露太多消息。」
林蔻不曾見過姜鄰，但能被皇上點為探花郎，想來外表不錯。
再者，聽說姜鄰今年也就十七八，從年齡上倒也與黛玉相配，他又是探花郎，想來與林如海並黛玉都有話說。
若他真對黛玉有好感，倒也可以和賈敏提上一嘴。
甄賦想了想，沒有拒絕。
次日一早，他在翰林院剛等到踩點兒上值的姜鄰，便笑著與他打了個招呼。之後又在同僚們說起女兒或姐妹婚事的時候，狀似無意地提了句賈敏在為黛玉挑選未來夫婿的消息。
當時姜鄰毫無反應，甄賦都要以為林蔻是否猜錯了。
然而……
沒幾天等休沐，林蔻與甄賦二人一起前往林家，與賈敏、林如海夫婦二人商量黛玉婚事人選的時候，突然聽說有媒婆上門。
所有人：「？？？」
誰家這麼不講究，都沒提前通個信兒，就直接上門了？
然後讓人一問，竟然是今年剛新鮮出爐的探花郎。
林蔻：「……」
甄賦：「……」
這人，動作是不是太快了點？
雖然甄賦與林蔻二人覺得姜鄰這人的性格有那麼點兒不可言說，但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探花，又不曾娶親，京城還是有不少人家想要將人招攬到自己名下的。
而招攬的法子，最簡單方便也牢固的是什麼呢？聯姻！
所以，別看這段時間姜鄰在翰林院整日摸魚，可有意與之聯姻的高官還真有不少，其中一部分甚至讓人找到姜鄰隱晦地表達了自己的意思。
可惜姜鄰不為所動，全都只當聽不懂。
林如海以前也考了一個探花郎，所以對姜鄰的觀感還算不錯，之前也不是沒有打過他的主意。但他矜持，且非常看重黛玉這個女兒，所以在打探了一下姜鄰的性子以及這段時間的經歷後，便打消了想法。
誰能想到，他沒去找姜鄰，姜鄰竟然主動送上門了呢？
賈敏看向林如海：「老爺認識這位上門提親之人？」
林如海苦笑：「是今科探花郎，十七八歲的年紀，據說從小跟著祖父長大，在祖父去世後一直一個人生活。」
他打探到這兒後，便對這位探花郎興趣大減，之後又聽說他對其他人釋放的聯姻訊號視若無睹，便徹底將人排除出局，自然就沒有繼續往下調查對方的資料。
賈敏不由問：「性子如何？品行如何？」
甄賦對這個兩個問題的答案最了解：「品行還是不錯的，性子也大度不愛與人計較，但非常沒有上進心，每天完成自己的任務後便喜歡抱著茶杯到處溜達聽八卦，對當官兒沒什麼興趣，估計等到翰林院任職結束就要辭官兒了。」
林蔻則將姜鄰之前同甄賦說的話告訴了賈敏：「我是覺得，這人留京應當就是衝著黛玉來的。若是你們要求，此人即便不會繼續做官兒也未必不會留在京城。但其他條件我們也不了解，還是得去江南調查。」
賈敏沉默，半晌開口讓人將姜鄰與媒婆都請了進來。
甄賦與林蔻沒有過去。
也不知道賈敏與林如海是如何同姜鄰交談的，等姜鄰離開之後，林蔻二人再見到賈敏與林如海夫妻，竟發現二人臉上有了許多的笑意。
這是……成了？
賈敏笑著解釋：「姜探花說了，他確實不打算做官，也沒辦法給黛玉多富裕的生活，卻能保證此生不納二色，一輩子對黛玉好。」
林如海也補充道：「我與之談話後，發現其思想才學都很出眾，且許多想法與黛玉不謀而合，若是二人在一起，別的不說，黛玉至少不會因為與丈夫無話可說而覺得苦悶。」
黛玉從小可謂是林如海與賈敏一起養大，她是什麼性子，又對未來夫婿有什麼需求，夫妻二人再清楚不過。
給黛玉選未來夫婿，最重要的從來都不是金錢物質等條件，而是對方的思想能否與黛玉契合。若是能契合，對方的家庭條件只要不是太復雜太差，夫妻二人都能放寬條件；若是不能契合，即便對方是王公貴族，夫妻二人也萬萬不敢將女兒送到對方手中。
賈敏其實從去年就開始為黛玉的婚事發愁了，可一直沒找到合適的人選——
最契合黛玉思想的人，竟然是賈敏不怎麼瞧得上眼的賈寶玉。
即便賈寶玉這些年有了好的轉變，但要讓賈敏同意將女兒嫁回賈家，嫁給賈家男人，她也是百分百不樂意的。
賈家的男人啊，都不是良配。
如今竟然有了一個意外之喜，賈敏自然高興得不行。
林蔻倒是提議：「還是先不要定親為好，你們尋個借口辦宴會，將姜鄰邀請到家中與黛玉見上一面，看他們見面談話之後是個什麼態度，然後再決定是否定親比較好。」
如果只是尋一門門當戶對的婚事，倒也不必如此麻煩。
但黛玉既然想要的心靈契合的婚姻，那以後將要與之共度一生之人就顯得格外重要。林如海與賈敏信誓旦旦地說，黛玉與姜鄰肯定能談得來，可姜鄰與黛玉呢？他們二人最多只有姜鄰單方面的一面之緣，姜鄰到底想要的是什麼樣的妻子，他們如今可還不知道呢。
賈敏一愣：「他既然自己上門求娶，應該……」
林蔻無奈嘆氣：「姜鄰那性子，若是娶回家發現能與黛玉做一對神仙眷侶倒是沒什麼可擔憂的，我也相信他必然會將黛玉護得妥當。可他只說終身不納二色，也說會一輩子對黛玉好，可萬一他發現與黛玉說不到一起去，獨自一人跑出去游山玩水，讓黛玉獨守空閨呢。」
這等性子乖張之人好的時候格外好，一旦不好卻也格外氣人。
你還拿他沒辦法。
再者，賈敏與林如海都說自己足夠了解黛玉，可一個人的思想怎麼可能被另一個人百分百了解？黛玉到底能不能如二人想像一般，與姜鄰說到一起去，同樣是個未知數。
所以還是得想法子，提前確定了彼此的喜好。
賈敏夫妻是真的疼愛黛玉，所以聽進去了林蔻的建議，很快便在家中孩子過生日的時候，邀請了對方到家中做客，然後尋了個空閑時機讓姜鄰與黛玉見了個面。
林蔻與甄賦被寄予厚望，遠遠地守著兩人。
於是林蔻就發現，從姜鄰走入湖心亭後，黛玉一開始看到對方還滿臉不高興，卻又因為對方身份而強忍不耐，但很快，也不知姜鄰說了什麼，黛玉臉上的抵觸竟慢慢消散，甚至往姜鄰的身份湊近了幾分。
等到見面時間快結束的時候，黛玉臉上竟難得洋溢起了幾分暢快笑意，眼裡也滿是向往。
二人見面時間不可能太長，約摸小半個時辰過去，甄賦與林蔻便走了過去。
甄賦直接將姜鄰帶走，林蔻則坐到了黛玉面前：「他和你說了什麼？」
黛玉干脆坐到林蔻旁邊：「姐姐，我竟然是才知道，這天底下竟然有那麼多的美食美景，也有那麼多我不知道的有趣事物。」
之後聽黛玉講述，林蔻才知道這姜鄰到底講了什麼才逗得黛玉這般高興。
除了一開始談了一會兒詩經楚辭，他很快就經由詩詞中的意像說起了現實中的有趣植物，又由植物說到了動物，再說到他這些年見過的風景與風土人情。
即便只是聽黛玉興致勃勃的轉述，林蔻完全能想像到黛玉這麼個養在深閨的姑娘在聽到這些從未見過聽過的見聞經歷時，會有多高興。
說到最後，黛玉不好意思地開口：「他說以後成婚了，他就辭官，然後帶著我四處游歷。」
林蔻看著黛玉，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對於黛玉這樣從未見過外面風景的姑娘來說，這樣一句簡簡單單的話，只怕就已經勝過了千言萬語的告白吧？
林蔻將此事告訴了賈敏。
賈敏有些怔愣：「姜鄰倒是……」
剛見面就看穿了黛玉喜歡的是什麼，還投其所好地說起了相關見聞，並作出了保證。不能說輕浮，但總讓人心裡不是滋味兒。
林蔻失笑：「不妨再讓二人接觸幾次？婚後也可以讓他們在京城多待幾年嘛，若是有什麼不對，也能及時止損。」
賈敏這才放了心。
接觸的次數多了，才能真正看出彼此真正的性。
有些東西能藏一時，總不能藏一世。
如林蔻所料那般，姜鄰與黛玉接觸次數多了之後，很快就鬧了矛盾。
姜鄰是乖張性子，黛玉的性子其實也不能說多好。
二人相處多了，生出矛盾是必然。
他們需要觀察的是，二人鬧矛盾後，姜鄰是如何處理矛盾的。
與賈寶玉一味伏低做小的哄不同，姜鄰的做法坐在黛玉旁邊等著她氣消了，然後再冷靜地與黛玉「辯論」，若是黛玉錯了，他便認真指出黛玉錯誤，然後黛玉只需要隨便送他一樣小禮物便能和好如初；而若是自己錯了，他不但伏低做小地道歉哄人送禮物，之後還會不惜顏面裝傻扮醜地給黛玉逗趣兒……
黛玉對絕大部分人都挺大度，但對自己在意的人，氣性兒也確實大。
但這份氣性兒，以前也就賈敏、林如海與林蔻三人能「享受」到，就連山哥兒，都因為年齡太小，而黛玉覺得自己應該讓著弟弟而從不知道她脾氣大。
如今，咳咳……
林蔻最擔心的其實也是這個，因為黛玉的性子並不是每個人都受得了。
可沒想到姜鄰不但適應良好，似乎還挺樂在其中？
他似乎很享受黛玉對自己的這份獨特，並有意地在縱容著黛玉對他的這份「獨特」。
這人……
林蔻也不知該如何評價姜鄰了，但此人看起來確實是非常適合黛玉的人。
賈敏顯然也是這樣認為的，所以沒多久就敲定了這門婚事。
然後，姜鄰便直接從翰林院辭官兒了。
林蔻：「……他還真就只是為了解決終身大事留下的啊？」
甄賦哭笑不得地點頭：「我問過了，他說『既已求得夢中神女，何必再留於官場泥濘打滾兒』。」
林蔻想了想，笑道：「這樣也好，也免得等正式成婚後再辭官兒，為黛玉與林家引來不好的猜測。只是夫人不是要求兩年後成婚，且他們成婚後必須留在京城三年才能離開？姜鄰准備以何謀生？」
甄賦笑著搖頭：「我也不知，只是聽他說家財還算豐厚，等辭官兒後便會立刻回老家將家財行禮等帶來京城，然後再正式上門提親。」
林蔻笑了下：「他只怕有得等。」
果真沒多久，便聽說了姜鄰帶著小廝回了江南。
姜鄰走了，黛玉卻被賈敏拘著學管家等事兒，倒是沒多少時間邀請林蔻去玩。
而這時，竟又聽說寶釵懷了孕。
這才多久啊！
林蔻都被寶釵懷孕這速度給嚇到了，等過去探望的時候，發現寶釵面色雖然不如以往紅潤，但臉上一直掛著笑的時候，勸說的話竟一時不知該如何說出口。
寶釵察覺到她的欲言又止：「蔻姐姐有話但說無妨。」
林蔻想了想，開口道：「你丈夫早已兒女雙全，你即便喜歡孩子，也該休養好身體後再懷孕，這樣一直不間斷地懷，對身體非常不好。」
頓了頓，她小聲道，「至少生了孩子得過兩年再懷。」
寶釵一愣：「媽媽並未與我說過此事……」
林蔻都無語了：「薛姨媽怎麼想的？本來你十六歲懷孕年齡就小了些，她怎麼還沒提醒你這麼重要的事？生產一次，母親的身體就會老好幾歲，運氣不好的還會伴發許多後遺症，她怎麼……」
林蔻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了，有這麼當媽的嗎？
寶釵多堅強一個人，聽了此話，一時害怕又傷心，淚珠就跟珠簾似的一顆一顆地往下落：「我不知道，我以為坐滿了雙月子，身體便徹底養好了。」
如林蔻所言，寶釵的丈夫早已兒女雙全，她根本就沒有生育壓力，若非以為自己身體已經養好，寶釵怎可能這麼早懷孕？
她才剛出月子沒幾個月呢。
林蔻嚇了一跳，趕緊道：「你也別哭了，孕婦流淚太多對身體不好。這次就算了，等生產完找我，我手中有避孕的藥，能管兩三年，對身體也無害。」
寶釵連連點頭：「我省得了。」
賈敏很快知道了此事，一時間也是不知該說什麼。
也確實沒什麼好說的，畢竟薛姨媽是寶釵的親媽，她忘了又或者沒覺得這是什麼重要的事兒，沒告訴寶釵，其他人又能說什麼？
賈敏只是讓人給寶釵送了不少貴重藥品，又特意請府中的老神醫去了寶釵家一趟，給她開了幾個補身體的藥膳方子。
-
而就在寶釵懷孕後沒多久，回老家的姜鄰便帶著所有家當來了京城，並直接在林家附近買了一個三進三出的大宅子。
不等修整一番，這人便迫不及待地請了媒人上門提親。
林家拒絕幾次後，才答應了這門婚事。
於是沒多久，林蔻與甄賦二人便乘上馬車去林家幫著准備黛玉與姜鄰定婚的宴席了。
林蔻身體一向不錯，今日跟著賈敏忙碌卻總覺得腰酸腿軟，讓她很是苦惱。
賈敏察覺到了她的異狀，果斷讓人將她攙扶下去休息。
林蔻歇了一會兒，覺得身體養得差不多了，干脆又起身去幫忙。
只是沒幫多久，身體又開始抗議。
林蔻擔心自己生了病，忙讓人將老神醫請了過來。
老神醫問了不少問題，又專注地為林蔻把了會兒脈，一時皺眉又一時舒展，臉上表情變幻許多次，看得林蔻心驚膽戰，都快要以為自己得了絕症。
好在，老神醫很快得出了結論：「若是老夫沒把錯，大姑娘這應當是懷孕了。只是月份還淺，尚且不足一個月，所以老夫也不敢十成十地保證結果。若有機會，大姑娘半月後再來，或者等著這個月的月信兒，若是月信兒沒來，多半就是喜信兒了。」
轟隆一聲，林蔻的表情都木了：「我懷孕了？」
第61章 061
林蔻查出懷孕後, 立刻被所有人當成了易碎品一樣護著，別說是出門了，就算想念哪個小姑娘了也只能讓人到家裡來陪自己說說話, 她能去的最遠的地方就是家裡的院子, 除此外是能少出門就少出門。
鎮國將軍府的人更是誇張，得到消息後直接送來了無數好東西, 那一車接一車的禮物, 簡直看得人目瞪口呆。
雖然林蔻覺得這些人小題大做，但不得不說，這種被人關注的感覺很不錯。
甄賦原本就是「按時打卡上下班」, 等林蔻懷孕後, 他每每聽說了姜鄰那小子今天又到什麼地方去給黛玉找來了好吃好玩兒的東西，自己卻只能被困在翰林院什麼也做不了的時候, 就總想效仿一下姜鄰從朝中辭官兒。
但好在他也只是想想，而林蔻也及時發現了他的想法制止了他。
不過從那以後, 原本偶爾還會和同僚們一起出門參加宴會的甄賦是徹底沒了應酬，幾乎每天剛到散值的時間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翰林院, 翰林院的同僚們是喊都含不住，更不要說向他發出邀請了。
甄賦也因此得了個懼內的名聲。
但甄賦得知此事後不但不以為恥，反倒引以為榮, 每每有人以此攻訐, 他都會特別高興地拉著人訴說自己對妻子與即將出生這個孩子的喜愛之情。
瑪德，誰要聽你對妻兒的喜歡啊？
原本心懷惡意的同僚們被甄賦搞得一個頭兩個大，別說是嘲笑他懼內了, 竟是在他面前多提一句妻兒都不敢。
甄賦還挺失望，甚至試圖主動去接觸那些個同僚。
然後，把同僚們嚇了個半死。
從此, 甄賦就成了整個翰林院最不能招惹的男人，一個個避之不及。
甄賦：「……」
翰林院這麼多人，竟然沒有一個疼愛妻兒的好男人？
同僚們：「……」
疼愛妻兒與否，和大家躲著你這個炫耀鬼有什麼關系嗎？就算疼愛妻兒，也沒人跟功勛似的拿出來到處炫耀啊！
林蔻很快得知此事。
原主底子不大好，林蔻一開始倒是受了不少罪，吃了不少苦，但在使用異能解決之後，她每天過的日子跟之前沒懷孕的時候也沒什麼差別，也都是吃吃喝喝，看看小說，和人八卦一下。
就是隨著肚子一日日地大了起來，林蔻愈發覺得行動不便。
她這些天本來因此苦惱，都有些後悔懷孕了，誰料竟聽到甄賦抱怨翰林院的同僚們太過分，集體孤立他的好笑事情。
關鍵林蔻一開始還真的相信了，還急著問他到底是什麼回事。
結果……
林蔻差點兒沒笑瘋了。
甄賦見她聽了自己在翰林院發生的事兒被逗樂，心情也好了不少，之後散值倒是不急著回家了，又改成了每天拉著同僚們打聽八卦之類。
他甚至還會找到以前的上司胡大人，讓他告訴自己一些無傷大雅又好玩兒好笑的八卦，他好拿回家哄林蔻。
胡大人只覺得見了鬼。
但他對甄賦這個以前的下屬還是很有好感的，等知道他這般作為是因為妻子懷孕後心情一直不大好，便讓人整理了一份近些年來沒有外傳卻被血滴子打探到的八卦笑料。
甄賦感激不盡，忙拿著東西交給了林蔻。
林蔻懷孕後的生活愈發愜意起來。
就是吧，她很快在冊子上看到了幾個熟人。
比如當初與她互換身份的秦可卿等人身上的八卦：秦可卿三人都已經嫁人生子，即便比林蔻成婚更晚，生孩子的速度卻比林蔻快多了。可即便如此，也不是每個人都都過得幸福。
或者說，當初四個被換了身份的姑娘，最後竟然只有林蔻一人過得美滿。
其他三人嫁人後的生活則各有各的不如意。
如秦可卿，她當初明明是是為了弟弟才會嫁給年紀大的高官，可因為高官年紀大了，其兒子都與秦可卿的年紀差不多大，高官又格外疼秦可卿，以至於招了高官以往寵妻的眼，最後被算計與其嫡子偶遇幾次，便傳出了其勾搭繼子的名聲。
秦可卿自然百般辯解，那高官也相信了秦可卿。
可本該堅定站在秦可卿這一邊的秦鐘，卻反倒相信了那些流言，甚至還在與人喝酒之後醉話說出了本不該外傳的八卦。
若不是其丈夫發現得及時，秦可卿只怕又是個吊死的下場。
但死過一次後，秦可卿似乎終於想明白了，直接與弟弟秦鐘斷絕了關系，而後認真與丈夫過日子，並很快生下了一對兒女。
倒是那秦鐘，因為與饅頭庵智能兒之間的奸情，在智能兒逃跑出來找他的時候被追蹤而來的打手打了個半死，智能兒被捉了回去，秦鐘也因為救治不及時而很快一命嗚呼。
秦可卿得知此事後，很是一番哭訴。
那高官雖然深恨這個妻弟，卻也知道人死為大，很快便帶人去抄了饅頭庵的老窩，倒是解救了不少被迫關在庵堂接待客人的尼姑。
林瑩的婚事是她自己求來的，可真等她嫁過去才發現自己被騙了，對方另有真愛，之前討好她只是為了她的嫁妝。
好在吃一塹長一智，林瑩發現真相後立刻就帶著嫁妝搬了出去。
如今林瑩一個人過，倒也瀟灑自在，偶爾還能將蘭蘊接過去小住幾日，就是每每住不了幾日就會因為蘭蘊催她與丈夫和好的話而不歡而散。
至於妙玉……
妙玉的婚事在外人看來倒是樣樣都好，其丈夫傾慕才女，對她也非常不錯，府中也人口簡單，沒什麼陰謀算計。
但問題是，她丈夫正是因為自己讀書不成器才會傾慕才女，其本人雖然稱得上對妙玉言聽計從，卻完全與之說不到一塊兒去。妙玉放不下身段兒與丈夫說些下裡巴人的東西，又總有些容易讓人誤會的怪癖，其丈夫便總覺得她瞧不上自己，於是夫妻二人的關系竟然越來越緊張。
最後她丈夫雖然仍對她不錯，卻開始納妾蓄婢，除了探望孩子的時候，也基本不到妙玉的屋子去了。
除此之外，還有甄家的八卦。
甄寶玉守孝三年，倒是閉門苦讀一直沒有招惹事端。可他不招惹，甄家其他人沒閑著啊，其中跳得最高的便是甄姑娘。
她雖然被丈夫休棄回家，卻一直不覺得自己有錯，又自負美貌不知避嫌，於是在某次前往北靜郡王府探望郡王妃的時候，竟是被北靜郡王給看上了，於是北靜郡王便將妻妹給納了。
雖然她不是故意，但在北靜郡王提出納妾想法的時候，甄姑娘可沒拒絕。
於是，北靜郡王妃變成了全府上下的笑話。
北靜郡王妃能在甄家出事兒後仍舊坐穩這個位置，自己的手段就不可能差得了，於是甄姑娘入府不久，便因為不會說話與一些應激反應而徹底失寵，郡王妃又早已不將她當成自己的妹妹，於是這位甄姑娘竟是入府不久便「病亡」了。
而薛家，也為林蔻增添了一則打發時間的八卦。
起因是薛蝌與薛寶琴兩兄妹入京了。
薛寶琴之父早年與還不沒考中進士的梅翰林關系不錯，於是便給各自的兒女訂了一樁娃娃親。
在薛家出事兒後，薛蝌兄妹本以為梅翰林家會退婚，熟料等了許久，梅翰林都不曾派人前往說起退婚一事。薛蝌兄妹想起父親以前說起梅翰林時，對其人品的推崇，自然以為梅翰林是真正的君子，並無退婚之意。
等到薛寶琴年齡到了，兄妹二人自然想著入京敲定婚事並成親。
誰能想到，等兄妹二人抵達京城後，竟發現梅翰林一家早就外放了，根本不在京城。
兄妹二人只能借住在薛家，等著梅翰林一家回京。
薛寶釵嫁人後從丈夫大理寺少卿的口中知道了不少案件，其中便有許多男方為了名聲不願主動退婚，卻又對未婚妻身份不滿，於是以各種借口拖延，想著拖到女方年紀大了不得不主動提出退婚，既得了名聲又得了好處的兩全美事兒。
可若是女方不識抬舉，非要「纏著」自家，最後結果多半是女方一家被男方找的人找茬兒，最後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場，心狠一些的甚至會想法子污蔑女方，或者干脆毀了女方名聲……
寶釵得知此事後，一眼便看穿了梅翰林一家正是打的這個主意。
於是她干脆將薛蝌與薛寶琴叫到家中，與二人分析了一遍，而後勸二人主動退婚，不要招惹了梅翰林一家。
雖然梅翰林一家不值得在意，可既然他們對這樁婚事不滿，等薛寶琴嫁入梅家之後又能有什麼好下場呢？
熟料寶釵與薛蝌鬧得不歡而散——
薛蝌不願放棄與梅家的婚事，反倒覺得寶釵如今作為四品官夫人不願為他們做主，不願為了他們兄妹得罪了梅家，不希望他們給寶釵添麻煩，才會勸他們退婚。
也是，梅家的態度在原著中就擺得明明白白，就算短時間看不清他們的想法，可薛蝌與薛寶琴在當時還未被抄家的榮國府住了那麼久，久到薛蝌都與邢岫煙成婚了，梅家卻還是沒有與薛寶琴成親的打算，稍微有點兒腦子的人都該知道，梅家希望薛家主動退婚才是。
但薛蝌一直沒有給妹妹退婚，其到底是什麼想法也就不言而喻了。
於是寶釵干脆坐實了薛蝌的指責，干脆不管此事了。
薛姨媽卻在相處之中認識到了薛蝌比薛蟠更強的地方，為了薛蟠，她想要將薛蝌籠絡住，所以在此事之後特意找到女兒，希望女兒能想法子逼著梅家娶了寶琴，讓薛蝌得償所願。
寶釵差點兒沒氣死。
她本就氣惱於母親之前不曾提醒自己頻繁懷孕對身體不好的事兒，如今又見母親為了一個侄兒竟然讓她將吐出去的話又吞回去，心情可想而知。
寶釵被氣狠了，卻到底惦念著薛寶琴這個堂妹，於是單獨將人請到府上問了她自己的想法。
薛寶琴反倒比薛蝌更能看清形勢，她生得貌美，又見多識廣文采出眾，本也厭惡梅家作為，更明白自己若嫁入梅家絕無好果子吃，於是果斷提出了希望能讓梅家主動退婚的想法。
寶釵胸中郁氣倒是平復了不少，這才找到丈夫給梅翰林下了最後通牒——
要嘛立刻讓兒子回京娶了她的堂妹，要嘛就果斷退婚，不要再拖拖拉拉妄圖通過拖延時間逼著女方退婚。
梅家也就只有梅翰林一個頂梁柱，但即便是他，也不過在四十來歲才考中了進士，又在翰林院當了三年庶吉士才得以外放出去做官兒。他如今的官位也就七品縣令而已，而他的兒子甚至不過只是一個秀才。
這樣的人家，接到大理寺少卿的最後通牒如何不怕？
原本看在薛寶釵的面兒上，即便薛寶琴只是商人之女，梅家也未必不願意繼續這門婚事。可大理寺少卿這封信卻透露出了不少訊息，其中最要緊的便是薛寶釵已經因為梅家的行為而厭惡了他們，而薛家也因為抬出其母逼迫，也得了這位少卿夫人的厭惡。
既然如此，這門婚事有何延續的必要？
梅家不敢耽誤，直接讓人退了親。
甄賦拿給林蔻的八卦基本全是朝中官員與皇室宗親並各大勛貴家中瑣事，是以這八卦一直記載到梅家退婚，而後卻發現自家在京城根本就排不上號兒，以至於根本無人願意與其長子成婚的消息後，便再沒了記載。
但林蔻實在好奇後續，於是特意讓人打聽了一下薛家的情況。
巧的是，黛玉正巧知道。
因為賈敏如今正為薛寶琴這姑娘尋摸合適的成婚人選呢，薛家發生的事兒自然瞞不過林家的人。
卻原來梅家與薛家退親之後，寶釵與薛蝌之間可算是徹底撕破了臉，薛蝌提起薛寶釵這位堂姐的時候也總是頗有微詞，偏偏他又不離開薛家，以至於讓人看足了笑話。
倒是薛蟠無意間聽到了薛蝌對寶釵的詆毀，這位人品奇差的男人卻是個孝順且疼愛妹妹的人，於是果斷操起拳頭將薛蝌揍了一頓，這才讓薛蝌閉了嘴，之後住在薛家也安分了不少。
寶釵雖然對薛蝌十分不滿，卻對寶琴還算在意。
她猶豫之後，還是將寶琴的婚事托付給了賈敏。
倒也不是想要麻煩賈敏，只是自己如今懷著孕，很多場合去不得，只能將寶琴的終身大事拜托給賈敏。
畢竟賈敏給幾個小姑娘做的幾樁媒，就沒有一個不好的。
巧的是，賈敏的兒子山哥兒已經正式前往書院讀書，賈敏一下子空閑了不少，最近正想要找點兒什麼事兒來打發時間呢，得了寶釵請托，賈敏特意將寶琴叫到家中看了眼，一番交談之後，即便賈敏也不得不感嘆：「梅家那孩子能與你定親，可算是高攀了。」
可惜的是，這世上多的是看重門戶之人，對兒媳本人的素質反倒沒那麼看重。
賈敏問了薛寶琴對未來另一半的要求。
寶琴與寶釵差不多是同樣的環境下成長起來，提出來的要求也都差不多，希望盡可能的位高權重。
但與寶釵不同的是，她小時候曾跟著父親走南闖北，見過不少風景，所以在前者的要求下，還補充了一個「希望在有可能的情況下，能嫁給外放的官員」的條件。
回到家中這麼些年，寶琴難免思念當初見過的風景。
賈敏愣了下，笑著應承了下來。
不久，賈敏便給出了幾個人選。
但因為薛寶琴的家世又比薛寶釵更差了一籌，而薛寶琴的性子也不如寶釵八面玲瓏，所以賈敏這次挑出的幾個人選，官位最高的也不過正六品，而更多甚至只是從六品、正七品乃至無品級的庶吉士。
賈敏是認真挑過的，所以這些人選雖然官職不高，人卻也更年輕，好些個雖然二十多歲卻不曾娶妻，且家中人口也相對簡單。
薛蝌沒想到還有這樣的意外之喜，竟是沒經過薛寶琴同意就要上門拜訪。
賈敏雖然奇怪，也還是讓人進了門。
然後，薛蝌請安之後又寒暄幾句，便直接提出希望賈敏能撮合寶琴與正六品的那位官員成婚。
就和寶釵當初挑選婚事時一樣，這位正六品的官員除了官職高，其他條件其實都是所有人中最差的。而以賈敏對薛寶琴的了解，她若真嫁過去了，絕對沒可能如寶釵一般鎮住場子。
之前賈敏也沒覺得寶釵能鎮住場子，但婚事人選畢竟是她自己挑的，賈敏便沒多說。
可這次，寶琴甚至都沒出面呢。
賈敏看著薛蝌，只覺得這個兄長竟是連薛姨媽都不如。
薛姨媽雖然對女兒不如兒子好，人也耳根子軟沒什麼主見，但她至少有自知之明，也對女兒有幾分疼愛，知道將選擇權交給女兒。
這薛蝌竟然是……
賈敏直接將人打發走了，而後將此事告訴了薛寶釵。
寶釵簡直不知該說什麼好，只得將寶琴叫到府中詢問究竟，而後才知道，寶琴根本就不知道薛蝌去了林家。
寶琴都快要氣哭了。
看著這樣的堂妹，薛寶釵難免想到自身，這對在原著中不怎麼對付的堂姐妹感情竟是好了不少。
薛寶琴也不是沒主見的，如今又有寶釵給她撐腰，於是她直接找到薛姨媽，讓她出面與賈敏說了自己的決定——
並非正六品的那位官員，而是一位即將外放的庶吉士。
對方雖父母尚在，卻並無兄弟姐妹，性子又爽朗大氣，很讓寶琴欽佩。
當然，寶琴最看重的還是對方過不久就要外放，所以今年明年年初就要成親，而明年年尾就要離開京城。
而外放做官向來只聽說帶妻兒的，可沒聽說帶父母。
而且能早日離開京城，對寶琴也是好事兒。
於是這門婚事就這麼敲定了。
薛蝌得知此事後氣了個半死，但薛寶琴堅持，又拿不好出爾反爾，否則自己只怕連如今的庶吉士都撈不著來威脅薛蝌，所以這門婚事最後仍成了。
林蔻與薛寶琴見過兩面，確實是個不輸寶黛的美人。
而且她身上還有一股子尋常姑娘家身上所沒有的灑脫之氣，很是讓林蔻喜歡，在其成婚之前，林蔻還讓人送了一份添妝過去。
但在對方成婚後沒多久，寶釵便發動了。
這次寶釵生了個兒子，直接湊了個兒女雙全。
而就在寶釵的兒子滿月後沒幾天，林蔻也發動了。
林蔻今年已經二十八歲，在古代已經算是非常大的年紀了，這又是頭胎，所以在得知林蔻懷孕之後，林蔻的所有親朋好友都嚴陣以待，唯恐她因為生產出了事兒。
大家甚至准備好了人參等昂貴物品，也做好了林蔻要折騰很久的准備。
然而……
林蔻有異能啊！
剛進入產房不久，林蔻便被那幾乎要將自己劈成兩半的疼痛弄得要死要活，連一點兒時間都不願耽誤了，忙許願讓這孩子盡快出來。
而就在她許願不久，林蔻便覺得有什麼從自己的身體脫落，緊跟著便是一陣幾乎要刺破她耳膜的嘹亮哭聲。
孩子剛出生沒多久，林蔻便發現自己瘦了。
但似乎沒瘦多少。
林蔻自己估摸了一下，也就差不多十來斤。
但因為懷孕期間比較少使用異能，所以林蔻在懷孕期間長了不少肉，這十來斤脂肪從她身上消失後，竟沒什麼人察覺出來。
林蔻也管不得其他了，忙讓人將孩子抱到眼前。
穩婆笑呵呵的開口：「恭喜夫人，是個小子！」
林蔻皺了皺眉，但還是順手接過了襁褓，將孩子放在了自己枕邊。
就是這孩子吧，怎麼看起來皺巴巴的醜得很？
以後怕不是要打一輩子光棍兒吧？
甄賦一進門，便看見林蔻滿含憂慮地看著自家剛出生的兒子：「？？？」
第62章 062
並非林蔻孤陋寡聞, 而是她從小就對孩子非常抵觸，以至於很多相關知識都了解不多，而即便聽說過是小孩子剛出生的時候都是紅皮猴子, 她對這樣的畫面也完全想像無能，所以……
林蔻略有些心虛地看了眼自己剛生下來的兒子, 衝著甄賦笑了笑。
甄賦無奈，上前將孩子抱在懷裡。
因為之前承諾過會自己照顧孩子, 所以甄賦早在孩子出生之前, 就求教過賈敏等生養過孩子的婦人或找來的奶娘嬤嬤等人正確的抱孩子姿勢, 他又通過抱枕頭等方式都練熟了, 如今上手後倒是沒有讓孩子覺得不舒服。
甄賦一開始還有些緊張，但等發現孩子躺在懷裡睡得正香甜，也慢慢放松了。
林蔻看著甄賦抱孩子的畫面, 不禁想起他之前去問賈敏等人如何育兒的相關問題, 賈敏等人錯愕的眼神，當即勾唇笑了起來。
甄賦見她笑了，嘴角也微微上翹。
不過：「雖然你生產得很順利，但畢竟生完孩子氣血消耗了不少，你還是趕緊躺下休息吧。」
林蔻也確實覺得有些疲累, 於是便順從地躺下了。
甄賦看看林蔻，又看看自己懷裡的孩子，只覺得自己這一生也都圓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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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賦抱著孩子離開產房, 將孩子給門外守著的賈敏等人查看。
賈敏只看了一眼，便笑道：「這孩子的五官倒是生得好，專門挑你們夫妻生得好的地方長，以後長大了還不知道要騙到多少小姑娘呢。」
黛玉好奇地湊過去，卻只看到一個皺巴巴小猴兒。
她忍不住皺眉：「母親您認真的嗎？我怎麼覺得侄兒生得……好似不怎麼……」
賈敏回頭瞪了黛玉一眼：「小孩子還沒長開的時候要多說好聽話誇誇, 這樣以後才能生得好看。再者說，不管哪家的孩子，剛出生的時候也都是這般皺巴巴樣子，你剛出生的時候是早產，皮膚比你這侄兒還要紅還要皺，你不也生得這般靈秀？你表哥與姐姐都生得那般好，在怎麼啊，這孩子也長得差不了。」
黛玉一愣，忙搜腸刮肚對著小侄兒說了好些誇獎人相貌的詩句，直將這孩子說得跟天仙兒下凡似的，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孩子生得多好看呢。
但實際上呢？也就一個看不出長相的尋常嬰兒而已。
倒是甄賦，他將賈敏那話聽了進去，之後每天都衝著自家孩子念誦詩詞歌賦中誇人好看的句子。
林蔻半夜醒來，聽到他念詩的聲音，還以為他是要給皇帝講詩詞呢。
細問之後，頓時哭笑不得：「孩子都出生了，就算你念誦再多的詩詞，又能改變什麼？大晚上的，你還是趕緊睡覺吧，我都被你給吵起來了。」
甄賦有些不好意思，見兒子早就在自己念經一般的聲音中睡著了，反倒是林蔻與照顧孩子的奶娘丫鬟被自己吵得睡不著覺，趕緊過去給林蔻掖了下被子，吻了吻她的額頭便離開了林蔻坐月子的房間。
林蔻笑著搖搖頭，遲疑片刻後，還是讓人將孩子放到自己身邊，這才躺下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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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出生後不久，洗三、滿月、百日宴接踵而至。
林蔻夫妻二人的交際圈兒都不算寬，但因為甄賦如今在翰林院當值，所以這些孩子的重要日子還是有不少人前來參加。
而除了百日宴外，其他人也都是賈敏幫忙操持。
等林蔻出了月子，夫妻二人立刻抱著孩子，帶上禮物去了林家道謝。
賈敏失笑：「你們兩個也真是的，我作為長輩給你們操持一下宴會怎麼了？這還不是應該的？何至於巴巴地帶著禮物來謝？」
林蔻無奈：「凡事有來有往才能長久，若我們每次受了老爺夫人的恩情都不思回報，你們二位只怕也該煩了。我還想著長長久久地麻煩你們兩位呢，可不能讓你們厭煩了我們兩個。」
賈敏聞言頓時哭笑不得。
但林蔻這話不見外，她愛聽，所以並未反駁，反倒讓人將禮物拿去了庫房。
林蔻視線轉了一圈兒：「黛玉呢？怎麼不見她人？」
賈敏搖頭：「也是巧了，姜鄰今天也來探望黛玉，黛玉不知你們何時抵達，便與姜鄰一起說話兒去了。」
林蔻笑了笑：「黛玉能與姜鄰相處融洽，這也是好事兒。」
賈敏也是笑，心情都好了不少：「我原本最擔心黛玉，她這性子喜歡的人極喜歡，不喜歡的人卻又很不喜歡，卻沒想到遇到了姜鄰，我與老爺可算是能放心了。姜鄰買的宅子又在我們附近，以後見面也方便。」
姜鄰對黛玉也確實上心，雖說也會鬧別扭，可二人總是很快就能和好，且姜鄰告訴黛玉的那些外面世界的也許不起眼，對黛玉來說卻格外新奇的事物也為她開闊了眼界。
黛玉最近一段時間看起來都溫和了不少，看向一花一草的視線也不再如過去一半總帶著幾分愁緒。
賈敏又說起了另一件事：「聽說寶玉與蘭兒都中了秀才，寶玉還要繼續參加鄉試，蘭兒原本不想參加，但想著參加鄉試積攢經驗，最後也一起報了名兒。也不知道兩個孩子最後能不能考中。」
林蔻失笑：「考不考中又有什麼關系？反正寶玉只打算考一個舉人功名庇佑家人，賈蘭也對鄉試沒抱希望，考中了是意外之喜，考不中大不了下次與賈環一起再來，完全沒必要著急嘛。倒是老太太，消息傳回京城後，她病情有沒有好轉一些？」
提到賈母，賈敏的臉上也多了幾分哀愁：「老太太似乎是壽限到了，好飯好菜好藥好湯一日日地喂著，也不過勉強吊著一條命。之前二人考中秀才的消息傳回京城後，老太太的心情倒是好了幾分，面色也緩和了不少。」
「老神醫看過之後，卻說只是一時的好轉而已。」賈敏眼神難過，「老太太現如今似乎就只是為了等著寶玉考中舉人的消息，等寶玉鄉試回來，只怕就……」
雖然賈母已經算是高壽，是壽終正寢，但賈敏還是忍不住難過。
林蔻也不知該說什麼好，只能道：「老太太不是喜歡熱鬧？賈家親戚當中可還有什麼小姑娘？不妨將人接到賈家，陪一陪老太太？」
賈敏一愣，點了點頭：「你倒是提醒我了。探春今年也十五了，合該開始尋摸合適的婚事了，鑒於老神醫的診斷結果，只怕今年就要將探春嫁出去才行，不然耽擱三年，探春的婚事就麻煩了。而一旦探春出嫁，老太太只怕會覺得孤單。」
探春心氣兒高，也沒一定要嫁給官員的想法，只希望能找一個要嘛有擔當、能給她依靠，要嘛就干脆軟弱無能只能讓她拿主意的丈夫，當然，最好是同齡且家中人口簡單的。
她因為榮國府亂糟糟的關系而吃夠了苦頭，並不希望再次掉進這樣的火坑。
賈敏倒是一直沒忘了尋找合適的人選，只是她為老太太的事兒擔憂，尋找合適人選的速度就沒有那麼快。
如今林蔻一提，賈敏反倒意識到了事情的緊急性，准備早日把人選好了。
至於賈家親戚家的小姑娘……
賈敏反倒犯了難：「賈家鼎盛之時，自然各路親朋好友都願意將自家姑娘送到賈家讓老太太教養，可如今賈家敗落，誰又願意將自己女兒送到賈家陪老太太呢？」
林家倒是有幾個小姑娘，但黛玉待嫁，不能隨意出門；其他幾個小姑娘不但年紀尚小，還與老太太沒有任何血緣關系，只怕老太太不會喜歡讓她家那幾個庶女陪著。
林蔻有些猶豫，半晌開口道：「王家、史家並賈家幾位太太的娘家，他們家裡應該有不少姑娘吧？四大家族出事兒後，這幾戶人家家裡的姑娘只怕婚事蹉跎。王子騰不是有一個女兒就被退了婚？您若說能幫她們，這些姑娘應當會願意陪一陪老太太的。」
雖然這樣做功利了些，但也算是各取所需。
就看賈敏願不願意為了老太太，將這樣的麻煩事兒攬在身上了。
事實上，賈敏覺得這是個非常不錯的主意。
她對賈家其他人其實沒什麼好感，甚至因為王夫人以及兩個哥哥而對賈家上下一度充滿了怨懟與憤恨。但老太太確實沒有對不起她，而且處處為她考慮。
若是讓幾個小姑娘陪著，真能讓老太太最後一程走得開心點兒，賈敏並不介意在自己身上攬一些麻煩。
林蔻見賈敏心情好了不少，這才轉移了話題：「說來今日上門還有事兒要問問您呢。我這兒子也不知怎麼地，出生後極少哭，整日睡覺，大夫檢查又說沒事兒……」
賈敏一愣，伸手接過了林蔻的孩子。
頓了頓，她看向林蔻：「這孩子也出生一個多月了吧？可取了小名兒？總不好孩子兒子這麼地混叫著吧？」
林蔻有些不好意思：「甄賦取了一個，叫小豆兒。」
小豆兒小豆兒的，聽著總覺著是女孩兒的名字，林蔻便不大愛叫。
賈敏卻很喜歡這個小名兒：「這名字倒是可愛得緊，豆子雖是賤物，卻又是離不得主糧，用來給人當乳名兒倒是很不錯。其他不說，這孩子以後必然可以茁壯成長，這便極好了。」
林蔻聽賈敏這麼一說，竟也覺得小豆兒這乳名不錯了。
她笑了笑：「那夫人快幫我瞧瞧，小豆兒這到底是怎麼了？我記得山哥兒當年出生的時候雖然也愛睡覺，卻並不是整日都睡啊。」
林蔻之前懷疑孩子生病，還私底下許願希望孩子健康，但許願之後無事發生。
她便有些弄不懂了，如今正好問問賈敏。
賈敏也太清楚，只是說：「小豆兒看起來很健康，白嫩得跟包子似的，應當不是生病了。但具體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以防萬一，不如讓老神醫過來瞧瞧？」
林蔻自然點頭。
不久，老神醫便背著自己的藥匣過來了。
老神醫也快要滿八十了，但瞧著與這年代五六十歲的老頭兒也沒什麼差別，仍舊精神矍鑠，神采奕奕，走路都不打晃兒的。
但想到老神醫本就擅長調養養生，這般狀態似乎也沒什麼值得在意。
見人過來，林蔻趕緊起身迎接。
老神醫愣了下，輕笑：「大姑娘還是這麼多禮。我就一會點兒醫術的糟老頭子，可不值得大姑娘這般禮遇。」
林蔻認真道：「醫者仁心，再沒有人比您更值得了。」
老神醫與林蔻說了許多次，林蔻也一直我行我素，他也說膩煩了，便搖搖頭走到了賈敏身邊。
老神醫看了下孩子，摸了摸他的脈像，因為太過細弱不夠明顯，於是又解開小豆兒的衣服摸了摸他的心髒。
半晌，老神醫抬頭看向林蔻：「小公子無事，只是長身體呢。」
長身體？
既然老神醫都這樣說了，小豆兒又確實只是睡得比尋常孩子更多而已，林蔻便也放下了自己的擔心。
老神醫給小豆兒把脈之後，順便也給林蔻與賈敏把了一下，確定二人都很健康，他這才收拾好藥箱離開了正院兒。
賈敏突然笑起來：「說來老神醫以前收的那個小藥童，你還記得吧？他這次也是會江南考試去了，據說也得了個秀才。」
「但這孩子比寶玉想法更叛逆，考中秀才之後便給老神醫寫了封信，說是這秀才也沒什麼可當的，還不如跟著老神醫學醫有趣，所以決定等鄉試結束後，不管考沒考中舉人都要回京跟著老神醫學醫術，不再繼續往下考了。」
林蔻有些奇怪：「我記得老神醫當年會同意跟著我們來京城，就是因為老爺提出可以幫那小藥童入學讀書？他當時似乎也挺喜歡讀書，怎麼現在反倒要學醫術了？」
賈敏笑著搖搖頭：「大概是因為現在才發現，學醫才是自己最感興趣的吧。」
林蔻便不再多想。
不久，黛玉總算與姜鄰說完了話兒，與之分別後便立刻來了正院兒。
也不知怎麼回事兒，黛玉很討小孩子喜歡。
原本正睡覺的小豆兒似乎是察覺到了黛玉過來，竟突然醒了過來，然後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看著黛。
林蔻看得好笑，干脆將小豆兒送到了黛玉懷裡。
小豆兒咂摸了小嘴，往黛玉脖子方向蹭了蹭，然後就再次閉上眼睛睡了過去。
黛玉這些年抱幾個弟弟妹妹倒也練熟了，如今抱小豆兒也不見生疏，看起來甚至比林蔻這個親生母親都知道該以什麼姿勢抱他更舒服。
林蔻看了不免無奈搖頭。
林蔻與甄賦留在林家吃了午飯，便直接告辭離開了。
路上，甄賦直接接過孩子，將抱在了自己懷裡。
賈敏將這一幕收入眼底，不禁失笑：「賦兒倒是與尋常男子不一樣，不但願意主動帶孩子，而且看起來還挺樂在其中。」
林如海聽了這話轉頭看去，不禁笑了笑：「我當初不也親自帶了黛玉一頓時間？這有什麼可奇怪的？就好似有人喜歡古玩，有人喜歡詩詞，有人喜歡丹青……個人有個人的愛好，指不定賦兒就喜歡帶孩子呢。」
賈敏哭笑不得地看了林如海一眼：「可能你說的是對的吧。」
雖然她覺得不太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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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蔻與甄賦回去沒多久，朝中突然傳來噩耗——
南安郡王鎮守的邊疆起了戰事，南安郡王不敵，節節敗退。等朝中得知消息的時候，南安郡王已經被徹底打敗，幾乎已經沒了半點兒任何回旋的余地。
好在敵人只是一個彈丸小國，無力乘勝追擊，反倒提出要與大央議和並聯姻。
太上皇被這個消息氣得當場暈了過去，御醫好一番治療才讓太上皇蘇醒過來，而皇帝因為太上皇的昏迷與前線吃了敗仗兩件事勃然大怒，一邊派了朝中更有經驗的將領前往前線，一邊讓人將南安郡王府給圍了。
不是皇帝太小心眼兒，在前線吃了敗仗就要降罪帶兵的將領。
他會這般生氣，還是因為之前就查到南安郡王府偷吃軍餉，中飽私囊，好些士兵的軍餉都發不出來。
朝廷拿到證據之後本來要立刻給南安郡王降罪，誰知南安郡王竟像是早有察覺一般，證據到手的同時，前線便起了戰事。
皇帝也知道事情太過湊巧，這南安郡王只怕與敵人有所勾結。
但戰事起了是事實，即便是皇帝也不能臨陣換將，擔心影響了士兵的士氣，也擔心士兵與將軍磨合不好會吃敗仗。
這場戰役從前些年便一直打打停停，停停打打，打了這麼多年也一直沒個結果。
就在皇帝以為這場仗就要打到地老天荒的時候，自家竟然吃敗仗了？
你叫皇帝如何不生氣？
議和聯姻，這在皇帝眼裡就是莫大的恥辱！
皇帝原本就看南安郡王府不順眼，只是礙於前線戰事而不得不延緩對南安郡王的懲罰與追究，如今都吃敗仗了，他當然也沒了顧忌。
於是南安郡王府就被圍了。
四大異姓王同氣連枝，其他三家一看南安郡王府都被包圍了，自然能察覺到皇帝即將對南安郡王府出手，出於唇亡齒寒的道理，其他三家立刻入宮給南安郡王求情。
皇帝目光深邃地看著三位郡王，心底冷笑連連。
但面兒上，他還是給足了三位郡王面子，原本想要直接將南安郡王府抄家，如今也只是剝奪了南安郡王手中的兵權，以及將南安郡王的郡王爵直接降到了侯爵。
其他三位郡王又是害怕，又是慶幸：至少，命保住了不是？
他們卻不知道，皇帝只是擔心南安郡王聽到自家被抄家的消息後，會干脆帶著銀子投靠敵人——
以南安郡王的所作所為，此事並非毫無可能。
事實也正如皇帝預料那般，南安郡王在得知自家被包圍的消息後確實生出過拋棄妻兒老小投靠敵營的想法，但還不等他實施行動，便聽說了在三位郡王的求情下，自己只是被奪了兵權並降了爵位，所以他很快就打消了逃跑的想法。
畢竟敵國苦寒之地，去敵國如何比得上在京城吃香喝辣？
於是南安郡王便回了京城。
皇帝手中掌握了南安郡王的罪證，但其他三位郡王滑不留手的，證據收集不足，所以皇帝在南安郡王回來後並未立刻對他出手，而是直接下令讓南安郡王送一個女兒入宮，賜公主身份，嫁去敵國聯姻。
南安郡王對此倒是無所謂，畢竟他常年在前線打仗，回京次數有限，對唯一女兒的感情也有限。
郡王妃與南安太妃卻是與他唯一的女兒日日相處，根本不願將人送去聯姻。
於是，這兩人便生了個歪主意——
既然皇帝都能讓他們家的女兒嫁給敵國聯姻，他們為什麼不能自己收一個別人家的姑娘當養女？這樣一來，他家的姑娘就沒必要嫁去敵國聯姻了嘛。
南安郡王府於是將視線放在了京城各家女兒身上。
但和親這種事兒，從古至今都不是好事兒，但凡疼愛女兒的人家就不可能將自家女兒往火坑裡面推。
而那些不夠疼女兒的人家，養出來的姑娘又著實不像樣，畏畏縮縮，小家子氣，怎麼看怎麼不像是公主的模樣，真要是將人收做養女，只怕連皇帝那一關都過不了，又怎可能取代自己姑娘去和親？
恰在這時，南安太妃身邊一個老嬤嬤提醒：「前些年被抄家的榮國府似乎又好些個姑娘，都是在老太太身邊養大，相貌氣度樣樣不差。若實在找不到人，倒不妨找找賈家的姑娘。」
當年四王八公何等榮耀？如今八個國公府全沒了，四個王府也陷入了困境。
可即便如此，當年四王八公也算互通有無，各家小輩不說成了朋友，長輩卻都留有一定印像。
老太妃便記得，宮裡當年的那位賢德妃一身氣度就勝過她家姑娘不少。
見郡王妃看著自己，老太妃認真點了點頭。
於是沒多久，已經敗落的賈家迎來了貴客。
但這貴客的來意，就讓人不怎麼高興了——
她竟然是想要賈家的姑娘代替郡王妃的女兒，嫁去敵國和親！
賈敏得到消息，很快趕了過去。
第63章 063
賈敏帶人趕到的時候, 老太太已經被南安太妃說動，心裡已經有了答應的想法，只是對於南安太妃提出的條件並不滿意, 此時正與南安太妃談條件呢。
賈敏向來知道老太太對幾個孫女兒感情不深，她的心肝寶貝也只有寶玉一個，可她無論如何也沒想到，老太太竟然會同意讓探春認南安郡王為義女，代替南安郡王府的姑娘遠嫁和親。
她知道和親代表什麼嗎？
南安郡王這次是打了敗仗, 被迫與敵國議和，而看皇帝陛下的意思, 似乎也並沒有打算吃了這個悶虧, 以後必然是要想法子找回場子的。
在這種情況下將探春嫁出去和親？
是嫌棄探春活得太長了嗎？
賈敏也管不得老太太的想法了, 直接軟硬兼施地將南安太妃送走，同時放出話去, 說是已經給探春訂了親，婚期就在今年，其他人就不要再打賈家姑娘的主意了。
雖然說的是探春的婚事，但誰都知道賈敏這是警告南安郡王府。
南安郡王府暫時不用擔心，賈敏卻不得不面對老太太的怒火：「你為何拒絕了南安太妃？如今賈家早已經敗落了，探春婚事艱難, 被封為公主和親已經是她最好的出路, 你這是在阻人前程。」
賈敏表情失望：「這對賈家也許是一門極好的婚事，對探春難道也是嗎？女兒知道母親放心不下寶玉，可寶玉自己爭氣，已經考中了秀才，甚至都准備考舉人了，您到底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非得犧牲探春為寶玉為賈家掙一份蔭庇？」
「可您想過沒有，此事不過是是南安太妃等人自作主張，皇上的意思卻是誰惹出的禍事誰來抗？您這是打算幫著南安郡王府違抗皇上命令嗎？」
「母親，賈家已經不是過去的榮國府了，您若是一意孤行，不但不會給賈家給寶玉帶來任何好處，反倒可能讓皇上厭棄。皇上也許不屑於對賈家做什麼，可那些想要討好皇上的人難道不對賈家出手？」
「您就真希望，賈家也落得甄家一般境地？」
賈敏說了這麼多話，賈母卻只關注到了一件事：「皇上想要整治四大異姓王了？」
賈敏無奈，只得點頭：「當初的四王八公一個也跑不了。母親，您且安分些吧，不要再與南安太妃等人來往了。當初賈家出事兒，他們可都避之不及，從未想過往日情分，您即便犧牲了探春，難道他們就會兌現承諾？您只怕會給寶玉招來禍事！」
老太太到底在意寶玉，聞言到底安靜下來。
賈敏松了口氣。
她到底是個外嫁女，若是老太太一意孤行，自己也不能強行扭轉探春命運。
可同樣，只要改變了老太太的想法，探春自然也就不用和親了。
畢竟賈政與王夫人都沒了，趙姨娘又只是個下人，根本沒資格插手探春的婚事。老太太作為探春的唯一長輩，自然有為其安排婚事的權利。
而若是老太太不答應送探春和親，除非皇上下旨賜婚，否則任何人都不能強迫探春去和親。
賈敏陪著老太太坐了一會兒，便立刻去找了探春。
探春正兩眼茫然地坐在花園的涼亭，一雙眼睛沒有焦距，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賈敏嘆氣，她素來知道娘家幾個姑娘都是好的，而其中最優秀的便是二房這個庶女探春，理智清醒，聰慧敏銳。
很顯然，當知道南安太妃的來意後，探春便猜到了自己的結局。
賈敏有些心疼：「探春回回神，不要再擔心了。我和老太太說了，她不會再同意讓你代替南安郡王府的姑娘去和親帶。」
探春眼珠轉了轉，回頭看向賈敏。
賈敏衝著她認真點了點頭：「老太太會意動，無非就是為了寶玉而已。她估摸著是覺得，只要你代替了南安郡王府的姑娘去和親，南安郡王府就會多看顧賈家幾分，也能多照顧一下寶玉。」
探春眼神黯淡，她與老太太生活十多年，比誰都更清楚她的想法。
賈敏笑著摸了摸她的頭：「但是放心，南安郡王府蹦跶不了多久了。」
探春一愣，很快反應過來賈敏的意思——
南安郡王府蹦跶不了多久了，那他們就不可能再為賈家為寶玉提供庇護。而既然南安郡王府對賈家無用了，老太太也不可能同意送自己的孫女兒去和親，去送死！
探春的眼睛刷一下就亮了起來：「姑姑，您說的可是真的？」
賈敏笑著點點頭：「所以你不用擔心。而且我還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你，你的婚事也已經有著落了。我按照你的要求找到了四五個合適的人選，個個都是家中獨苗，等其姐妹以後出嫁，你除了侍奉公婆，日子便輕松了。」
探春眼神專注：「姑姑可以告訴我都有哪些人嗎？我擔心南安郡王府不死心，會卷土重來，所以……我希望可以盡快成婚。」
留在京城，即便一時遇人不淑，她也有喘息的余地，可若是遠嫁他國，她便只能任人捏扁搓圓，求天告地也無用。
賈敏笑了笑：「你不要一副即將英勇就義的表情，你知道我的，我給你們幾個小姑娘挑的婚事不說其他，至少對方的人品還是信得過的。即便你婚後與丈夫關系不好，對方也不可能對你不好，最多就是夫妻關系生份一些而已。」
探春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賈敏見探春心情好了不少，便將自己打探到的幾個人選告訴了探春。
探春的婚事可挑選的余地自然是比寶琴要更好的，其中官職最高的甚至達到了從三品——
因為探春無論是相貌性子還是管家理事的本事，都是賈家幾個姑娘中最好的，這樣的姑娘除了身份外，其實在婚戀市場上非常受歡迎。
但探春在得知這位從三品大員也如大理寺少卿一般，曾娶妻過，還有原配嫡子嫡女後，便毫不猶豫地否決了這位在其他人眼裡極好的人選，轉而看起其他人了。
最終，她挑選了一個父母雙亡、孑然一身，但靠著自己一步步從底層拼殺到從五品校尉的武將。
賈敏有些奇怪：「我大約知道你不會選擇那位從三品的大員，但最後為何選中了一個武將？」
即便賈家以武將起家，但從賈赦這一代開始便徹底失去了這方面的技能，賈璉賈寶玉這一代更是從未碰過刀槍，幾乎成了只知道風花雪月的紈绔子，探春等幾個姑娘也都是從小學習琴棋書畫、詩詞歌賦等內容，活脫脫是文臣家裡出來的才女千金。
若非達到探春要求的人太少，賈敏甚至可能在一開始就將此人的名字刷下去。
探春遲疑片刻，道：「就是覺得，武將可能更有擔當一點。」
雖然之前說過可以自己拿主意，可探春從小在王夫人身邊討生活，又有趙姨娘與賈環二人拖後腿，她給自己拿多了主意，如今有的選擇，自然也想要試試有一個依靠是什麼感覺。
賈敏失笑：「那你選擇得還不錯，這位小將軍也許不如文臣溫柔多情，但確實是個很有擔當的人。而且，此人極其護短，你若與之成親，他必然會對你極好。只是有一點，這小將軍自尊心有些強，你萬萬不要讓他覺得你瞧不上他。」
探春愣了下，紅著臉點頭：「我怎會瞧不上他……」
賈敏見狀，不禁莞爾一笑：「既然如此，我便讓人給他去個信兒，讓他帶上媒婆提親？」
探春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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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安太妃被賈敏擠兌走後，卻仍舊沒有死心。
她也很明白，整個賈家最有可能答應此事兒的就是賈母，所以之後也三番五次地登門拜訪，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希望能讓賈母答應他們的要求。
但賈母一改之前的態度，對南安太妃不但不冷不熱起來，對南安郡王府收探春為義女代替他們的親生孩子出嫁的事兒也絕口不提。南安太妃一開始還沒回過神來，幾次之後可算是明白了，當即氣惱地衝著老太太破口大罵。
老太太當年也曾跟著榮國公前往邊疆，也曾入宮面見聖上，什麼樣的場面沒見過？老太妃一番大罵不但沒能讓她生氣，反倒以自己的談定自若襯得老太妃如狂犬亂吠，丟盡了臉面。
老太妃很快意識到這點，當即氣得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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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妃在老太太這兒吃了憋，就總想著從其他方面找回場子。
尤其是聽說很快就有人上門給賈家三姑娘提親，而賈家也同意之後，老太妃想要報復回來的心情就格外強烈。
賈家如今不過是個破落戶，吃穿用度都成問題，還要家中小輩出面謀生。
這樣的人家，他南安郡王府想要捏死他們，還不是跟捏死一只螞蟻似的，根本就不費事兒？
雖然林如海有些難纏，但南安郡王府背後不也有北靜郡王、東平郡王與西寧郡王等三個真真切切的郡王撐腰？
林如海不過一品，郡王可是超品。
於是沒多久，南安郡王府便開始派人去攪和賈家幾個小輩的生意——
散播流言，找人碰瓷，官府查賬等等手段，全都用上了。
因為南安郡王府的攪和，賈家的生意一落千丈，林蔻等人的利潤分成也來了個大跳水。
林蔻這段時間被孩子困在了家裡——
雖然對自家兒子還是沒其他人那般喜歡，但讓孩子出生既然是自己做下的決定，她自然要擔負起照顧孩子的責任。
甄賦回家還好，孩子基本都是他在照顧，可甄賦上值的時候就只能林蔻照顧了。
說來好笑，甄賦還曾想過背著孩子去上值。
林蔻當時知道他的打算後，真的是又氣又笑，既感動於他的遵守承諾，也為他想一出是一出的念頭而哭笑不得。
等林蔻再三保證，自己對照顧小豆兒並不抵觸之後，甄賦才總算放心去上值了。
但孩子嘛，尤其是幾個月大正培養習慣的孩子，是真的需要耗費父母非常多的精力，晚上被突然醒來哭鬧不休的孩子吵得睡不著覺，次日頂著個黑眼圈兒，只能尋找空隙補覺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所以，林蔻已經很久沒有關注幾個鋪子了。
而黛玉等人竟也沒有過來找她？
林蔻意識到了不對，趕緊帶著孩子去了林家。
黛玉等人見林蔻來了，也意識到瞞不住了，於是就將南安太妃意圖認探春為義女，想要讓她代替自家姑娘和親，被拒絕後惱羞成怒派人找他們生意的茬兒的事全說了出來。
林蔻皺眉：「這種事兒你們為什麼不告訴我？」
黛玉不好意思地笑笑：「這不是姐姐這段時間忙著照顧小豆兒，根本騰不出時間，所以我們……」
林蔻無奈地看著幾人：「所以，你們找其他人了嗎？」
黛玉扣扣手指：「沒有，都是生意上的事兒，不好讓長輩們分心的。」
林蔻看著黛玉，忍了又忍，最後還是忍不住伸出手指戳了戳她的額頭：「你呀你，小孩子遇到事兒了找家長告狀難道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嗎？」
黛玉掩唇失笑：「姐姐糊塗了，我又不是小孩子。」
她都要成婚了，已經是大人了。
林蔻看著搖搖頭，然後在黛玉帶錯愕的目光中直接找到賈敏，將南安太妃找事兒的事情告訴了賈敏：「其實我更建議的夫人將此事兒告訴老太太，四王八公當年既然同仇敵愾，彼此必然知道一些對方的把柄。賈赦等人當初出事兒的時候都沒抖落出來，估計他們是不知道的，而整個賈家知道這些事兒的估計也就只有老太太了。」
「不管她為什麼沒有將事情抖落出來，但除非謀反大事，賈家如今已經不可能再落入更差的境地了。」
賈敏一愣：「你如何確定，老太太一定知道一些隱秘？」
「老太太不是個做事兒沒章程的人，」林蔻提醒，「她既然敢耍了那南安太妃一通，必然是有所倚仗的。」
連續多日讓南安太妃上門，也接了她的禮物，卻愣是沒給一句明白話……
老太太根本不怕得罪南安太妃。
賈敏立刻反應過來：「我立刻就去賈家，你們不要太擔心，此事應當很快就能解決。」
賈敏找到老太太後，將幾個孩子的生意最近遇到的麻煩告訴了老太太。
老太太非常生氣：「我賈家都落得這般境地了，也沒忘記當年承諾，一直將他們當年做的事兒瞞得死死的。她來算計我賈家的姑娘，我沒找他們麻煩就已經很不錯了，他們竟然還敢來找我們麻煩？」
老太太猶豫之後，直接從自己的梳妝匣的夾層中拿出一些紙，然後交給了賈敏，「你讓如海將這東西交給皇上，皇上會知道這是什麼的。」
賈敏不敢耽誤，拿著東西就回了林家。
但還沒等林如海將東西交給皇上，南安郡王府的人就吃了憋——
因為就在他們將林蔻等人的鋪子搞得生意凄慘的時候，甄賦最先出手，開始在外散布南安郡王府的「流言」。
而後是剛剛與探春定親的那位校尉，他在得知此事後立刻表情不爽地糾集了一眾兄弟與屬下守在鋪子前，一旦有人鬧事兒，直接抓去京兆府。
京兆府不敢得罪這個煞神，更不敢得罪南安郡王府，於是就將這案子報到刑部與大理寺，然後寶釵的丈夫就知道了，自己妻子的生意差點兒被南安郡王府的人攪黃了，他對寶釵正是最喜歡的時候，哪兒容得有人欺負自己的妻子？於是直接把人下了大牢，還將南安郡王府以往壓下的案子全都給翻了出來。
這一翻，朝中官員難免互相打聽，也就知道了事情的緣由。
於是在林如海以往的屬下與同僚——一群御史的彈劾下，南安郡王府就成了眾人的靶子。
而這時候，迎春的丈夫也跟著插了一腳：他自己將南安郡王府僭越的言行舉止與府邸大小、府中裝飾等等全給抖落出來。
林如海抓住機會，立刻給了南安郡王府致命一擊——
他將老太太交給自己的東西，轉交給了皇帝。
那些東西是什麼呢？
是當年還在打天下的時候，四王八公的一起搞出來的藏寶圖，裡面還有……
前朝玉璽。
當年開國皇帝打下江山後，一直沒找到前朝玉璽，還以為是被前朝的宮人偷走帶出了宮，誰能想到那玉璽其實早就被四王八公的人找到，並選擇藏了起來呢？
一介臣子卻偷藏玉璽，到底是何居心？
只是這一點，就足以讓皇帝將四王八公全給抄了。
其他證據？不需要了，只要確定地圖為真，裡面確實有前朝玉璽就足夠了！
皇帝直接下令將四個郡王府全給包圍了。
反倒是早就被處理了的八個國公府，因為早就被抄家而逃過了一劫。
等將玉璽找到……
好了，東南西北四個郡王府可以無了！
一場抄家從年中一直折騰到了年末，所有涉及到這個案子的人，無論以前多麼位高權重，最後也只能落得「一片白茫茫真干淨」的下場。
而被老太太懷念非常的四王八公，也徹底成為了歷史。
但對賈家的人來說，四個郡王府被抄家並不是最值得關注的事兒，最值得關注的，是寶玉考中了舉人，是賈蘭考中了秀才，是寶玉與史湘雲的婚事，以及探春的婚事。
——是的，湘雲最後還是和寶玉成了親。
一則寶玉已經改好了，不比以前榮國府還在的時候那般不堪；二則史家眼瞧著賈家又要起來了，所以沒敢阻攔湘雲嫁給寶玉；第三也是最重要的是，湘雲放不下對寶玉的感情，所以即便知道了寶玉並不如自己想像的那般清白，也願意忘掉過去嫁給寶玉。
兩場喜事都在年前辦了，老太太樂呵呵的為小輩主持了婚禮。
這幾樁喜事似乎延緩了老太太的生命，讓她在寶玉考中舉人回來後仍舊還算健康地活了幾個月。
但新年剛過，老太太就不行了。
老太太臨終前不忘托付賈敏以後多看顧寶玉，賈敏答應之後，老太太沒堅持一會兒便溘然長逝了。
寶玉哭得暈厥，醒來後一直有些木呆呆的。
好在湘雲一直陪在他身邊，陪著他一起度過了最難過的一段時間，之後便恢復了過來。
因為賈璉仍在，所以寶玉倒是不必守孝三年。
但寶玉幾乎從小是老太太帶大，對其感情極深，所以仍決定主動為老太太守孝三年。
同樣需要守孝三年的賈敏得知此事後，對寶玉的觀感倒是變好了不少。
但既然要守孝，兩家自然閉門謝客，不好繼續往來。
就是黛玉的婚事，不得不又往後推遲了一年。
但好在，姜鄰並不在意。
林蔻並不需要守孝，但之後一年也確實不好再去林家，但整日待在家中也很枯燥，於是她便將串門兒的地點放在了鎮國將軍府，長時間接觸下來，與鎮國將軍府的關系反倒越來越親近了。
因為與兩位嫂子關系好了，她還從她們口中聽到了不少八卦。
比如林大夫人的二嬸在丈夫的陪伴下，病情終於開始好轉，有了蘇醒的跡像，而其二叔為了以防萬一，干脆辭了官兒，帶著妻子去了山清水秀的鄉下隱姓埋名生活，而就在最近，她二叔帶著已經恢復了神智的妻子，以及二人剛出生不久的孩子回了家裡。
而林二嫂也以唏噓的口吻提到了她的前未婚夫，只說他最近仍舊孤身一人，似乎真的不打算成婚，但收養了一個被人遺棄在路邊的棄嬰，如今瞧著倒是不再如以前一般孤孤單單一個人。
林蔻沒想到時隔多年還能聽到二人結局，且都是好結局，心情相當不錯。
她的日子過得閑適輕松，倒是有了幾分退休後的樣子。
但沒多久，宮裡就傳出消息，說是太上皇一病不起，到底還是沒挺過年關，在腊月廿五這天，薨了。
而太上皇一死，皇帝徹底掌權，也再沒有人能管得住他了。
於是，皇帝等太上皇熱孝剛過，立刻拿出了一沓證據，衝著一群屍位素餐、貪贓枉法的官員磨刀霍霍，最後殺了不少人，抄了不少家，雖然名聲是壞透了，可國庫與皇帝的私庫，卻因此充盈了起來。
而黛玉，也終於在她十八歲這年，出嫁了。
第64章 064
因為太上皇的去世與皇帝的大肆抄家, 今年這個年過得是戰戰兢兢，淡白無味。
林蔻與甄賦雖然並未牽扯其中，可周圍鄰居與鎮國將軍府也都是這樣的氛圍, 以至於林蔻與甄賦今年這年也沒能過得太好。
索性皇帝自己也知道一次性大批量地抄家有些嚇人, 所以在過年之後, 為了不讓朝野內外……更准確的說, 是不想讓老百姓因為他的行為而感到害怕，無法繼續之前的平靜生活，皇帝在大批量抄家之後，很快就在正月初一這天大封後宮。
皇後的嫡子被封為太子，其他皇子雖然沒有封王, 卻也都給人賜了婚。
而其他妃嬪, 只要不是封無可封的貴妃, 又或者之前犯了錯、惹了皇帝厭惡的嬪妃，在大年初一的大封之中也都得到了晉封。
此事本來與林蔻甄賦等人毫無關系, 卻因為這次大封後宮中竟然出現了賈元春，而引起了一陣不小的波瀾。
賈元春原本受到賈家波及, 從萬眾矚目的賢德妃變成了小小的貴人。
但在這次大封之中，她又由貴人晉位成了嬪。
雖然還是不得寵, 卻到底成了一宮主位，可以自己當家做主而不必受人管轄了。
賈家很快也得到了這個消息。
但比起賈元春第一次封妃時的歡欣雀躍, 賈家人在得知這個消息後的第一反應, 竟然是擔心與防備——
難道又有哪個賈家人犯了事兒, 所以引來了皇上的注意, 皇上准備對賈家出手？
這樣的猜測讓賈家上下，甚至於賈家那些庶支旁系都被這個消息嚇了一跳。
要知道，賈家落得如此境地的開端, 正是賈元春被封賢德妃——
這麼多年過去，賈家人早已反應過來了。
明明是宮裡的貴人晉封的好事，賈家上下卻對此如臨大敵，倒是讓人在哭笑不得之中又帶了幾分唏噓感嘆。
但好在，皇上這次大封後宮並非別有居心，只是為了安撫民心而已。
沒見大封後宮與立太子之後，原本戰戰兢兢的百姓都為此而感到高興，處處與人閑談，全然沒有了之前的緊繃與害怕？
額……
雖然大臣們對皇帝安撫民心的手段沒什麼感覺，但，皇帝本也不是為了他們。
百姓得以從之前的抄家之中緩過來，安居樂業，可以開開心心地過自己的小日子，皇帝就很滿意了。至於大臣？會害怕的必然心中有鬼，他一個一個地將那些大臣的名字全都記在了小本本兒上，然後交給了血滴子嚴查。
若是查不出什麼還好，可若是查出來了……
賈家得知此事後，這才放心慶祝起來。
不過也不敢太誇張，擔心惹來了其他人的注意，給宮裡的娘娘招了災。
-
因為國庫有了大批進項，官員又被皇帝砍倒了一批，朝中各處幾乎都缺人。是以甄賦這些在翰林院任職尚未到期的官員與庶吉士們，就被皇帝指派給了各部。
甄賦被皇帝扔去了戶部，讓其給戶部幫忙。
因為皇帝聽說戶部如今使用的各種表格與計數方法等，都是甄賦的妻子提出——
既然是妻子提出的，那甄賦這個做丈夫的總不能一點兒不會？
於是皇帝大手一揮，便將甄賦指派給了林如海。
甄賦哭笑不得，但他也確實知道如何閱讀並繪制那些表格，阿拉伯數字與十進制等物他也在林蔻的耳濡目染下早已學會，所以被指派到戶部之後倒是很快就適應了戶部的工作內容，並很快在其中混得如魚得水。
就是戶部的工作過於忙碌，以至於甄賦如今下班的時間都延遲了不少。
好在小豆兒如今已經兩歲多，已經不難帶，且正是最可愛的階段。即便是對小孩子不感冒的林蔻，在帶著一時期的小豆兒時也總忍不住母愛泛濫，與小豆兒的感情都好了不少。
就是吧……
林蔻的行事風格真的很有一種老太太的既視感，她帶孩子的時候，這種既視感更是格外強烈——
首先便是溺愛孩子，只要小豆兒喜歡什麼，或者不想要做什麼，林蔻都只會點頭滿足；其次便是，她格外喜歡將小豆兒打扮得花花綠綠，尤其喜歡將孩子穿得跟紅包似的。雖然她審美不錯，打扮出來的孩子並不醜，但讓兩位嫂嫂看到了，也只能微笑以對；最後就是，她格外喜歡給小豆兒喂食物，不管是正餐還是零食，反正只要自己有的，就絕不會差了小豆兒一口吃的。
於是盡管小豆兒並未遺傳到林蔻的易胖體質，他也仍舊被林蔻給喂成了一個球兒。
這顆球兒每天在林蔻面前蹦蹦噠噠，活潑得嚇人。
林蔻也不覺得和小孩兒玩游戲有什麼不對，不但小豆兒喜歡的游戲她會陪著玩，她還會從自己的記憶中搜羅出自己曾經玩過的游戲，然後帶著小豆兒一起玩。
一個大孩子帶著小孩子，倒是把甄賦給逗得不行。
小豆兒卻格外喜歡林蔻，整天都粘著這個願意陪他玩泥巴的母親。
——若非如此，甄賦還真不一定能安心在戶部做事兒。
但甄賦在戶部屬於借調，本身是沒有官職的。
他身上掛的，還是翰林院侍讀的職位。
所以當戶部的賬目終於算得差不多了，甄賦這個從翰林院借調過來的官員自然就只能回到翰林院了。
但有過之前的經歷，所有人都覺得甄賦三年任期結束，肯定會去戶部。
最後的結果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甄賦是板上釘釘的戶部人時，皇帝再次盯上了甄賦，直接將人從翰林院拎走，扔到了工部。
所有人：「？？？」這是什麼操作？
但皇帝這樣做了，大家也不好多說什麼——
皇帝之前抄了那麼多官員的家，朝中幸運留存的官員唇亡齒寒，可不敢得罪了當今的皇帝陛下。
甄賦對工部的很多事情也不懂，但他算數不錯，於是就干脆給工部官員們打下手，專門核算數據，與查漏補缺。
別說，雖然他只是算算數據，卻給工部的工作效率提高了不少。
而且工部的官員與工匠們都格外喜歡甄賦的態度——
有自知之明，不懂的事情絕不亂插手、瞎指揮。
等到工部的工作減少一部分後，皇帝准備給甄賦換一個部門，誰料工部那些工匠與官員們卻很不樂意，甚至大著膽子找到皇上，希望能將甄賦留在戶部。
林如海得知這消息：嘿，我戶部都還沒搶人，你工部怎麼開始搶了？
於是林如海干脆帶著幾個官員也去找了皇帝，同樣是希望皇帝能在甄賦於翰林院的任期結束後，將人安排到戶部。
林如海與甄賦有親戚關系，比工部更多了一層優勢。
然而皇帝並不在意，兩部門爭得是興致勃勃，結果皇帝轉頭就將甄賦丟去了禮部。
禮部結束，又去了刑部，然後是兵部，最後是吏部。
直接將六部輪了一遍。
偏偏他工作能量強，到了六部的每一個部門都能很快找准自己的定位，並立刻投入工作之中，於是甄賦很快就受到了六部官員的爭搶。
若不是為了自己形像，六部尚書怕是能直接肉搏上陣。
然而六部爭得再凶，甄賦的具體任職也得看皇上意見，皇上願意將人送到哪一個部門，他們也只能接受。
所有人都想，皇帝就算再任性，等甄賦任期結束也只能將人安排到六部吧？
不送到六部，他這段時間是在忙什麼呢？
可惜，皇帝的想法永遠都是那麼的讓人出乎意料——
他不但沒有將甄賦送到六部中，還直接將人扔到了國子監祭酒這個職位。
六部官員：「……」陛下，您真的好狗啊！
國子監祭酒是從四品官職，侍讀卻只是從五品。
可甄賦盡管兩級跳，從從五品到了從四品，朝中官員卻並沒有人覺得奇怪。
一來皇帝對甄賦的重視有目共睹；二來甄賦無論是自己的本職工作，還是被借調到六部的臨時工作都完成不錯，甚至因為工作能力太強引發了六部的爭搶。
但……
官員們對甄賦的升官兒沒意見，卻對他的職位有意見。
因為國子監祭酒這個職位非常特殊，等同於現代全國最高學府的校長——
還是唯一的。
涉及到國家的未來，大家自然會小心再小心。
就像是之前的幾位祭酒，都是經過重重選拔，不但要確定祭酒的人品與學識不錯，對方的脾氣與待人接物，甚至教學水平也都會受到不少人的關注。
畢竟，指不定自家孩子什麼時候就進入國子監了，萬一國子監祭酒是個不好的，豈不是害了自己的孩子。
就像是之前有一位李祭酒，就是因為滿腦子女子無才便是德的想法，將國子監的好些學生的思想都教壞了，以至於那些學生回家後對自己的姐妹態度不敬，引起了一陣軒然大波。
雖然「女子無才便是德」這種想法沒有大錯，朝中也有不少官員是這麼想的，可你將這樣的想法灌輸給學生，還導致學生對家人態度不敬可就不對了。
最後，那位李祭酒自然是被罷了官兒。
而在那之後，國子監祭酒的選擇也就更嚴格了。
然而現在，皇帝直接將甄賦安排在了國子監祭酒這個職位，且完全就沒有和其他官員商量的意思。
不少人看向甄賦的眼神都充滿了審視與打量。
甄賦：「……」
看我干什麼，這國子監祭酒又不是我想要的。
他其實也不怎麼……
嗯？國子監祭酒每天上值時間很輕松，工作也不多，每天只要上班應卯後，就可以在國子監內是閑逛，甚至可以離開國子監？
這工作，不錯啊！
甄賦對其他人的眼神沒意見了，這麼清閑的工作，他當然不可能推辭。
於是沒多久，甄賦就走馬上任了。
國子監祭酒所掌管的職務雖然不止國子監學生學習與老師授課等內容，但這確實是最重要內容，所以甄賦剛走馬上任就到每一個學堂巡視了一番，做到了對每一位老師的教學水平與大部分學生的學習態度都有了一個初步印像。
然後是查閱歷年考試成績……
嗯……
嗯？
沒有？
甄賦愣了下，認真詢問過其他官員後才知道，國子監並無考試，而官員考核評級是直接看每三年一介的鄉試會試殿試等考試的錄取人數——
國子監的入學標准便是名次優秀的秀才，如果不是秀才，就說明對方祖上立過大功勞得了爵位，所以有一個蔭生的名額。而只要有蔭生名額，該學子即便大字不識也可以入學讀書。
這些蔭生雖然沒有秀才之名，卻有秀才之實，同樣可以直接從鄉試開始考試。
所以國子監考評只看鄉試會試殿試的錄取人數。
人數越多，考評成績越好。
不過……
甄賦看了一眼，發現國子監每年考中舉人貢生的人都不多。
而且隨著考卷兒的出現，國子監每次考試的錄取人數更是越來越少，就去年寶玉考中舉人的鄉試，國子監好幾百號兒的秀才與蔭生，最後考中的竟然不過寥寥三個？
這成績放到尋常私塾當然是很厲害的，可放在國子監就有些不夠看了。
因為國子監的學生，除蔭生之外，幾乎全都是從全國各地趕來讀書的最優秀的秀才，即便這麼多人不能全中，四分之一總是可以的吧？
他們又不需要一起競爭，還不是要回到原籍考試？
甄賦翻了翻以前的錄取人數，發現國子監除了剛開始的那十來年成績不錯外，這些年的成績都在緩慢下降，只是在考卷兒出現後下降得格外明顯而已。
這是個燙手山芋啊！
因為這個發現，甄賦回家時的臉色就不怎麼好看。
林蔻當時正和小豆兒面對面地玩兒撲克牌呢，雖然看不懂上面的數字，但小豆兒玩得可開心，一邊啪啪啪地往桌面上甩牌，一邊咯咯咯地直發笑。
甄賦踏進家門後，聽到妻兒的笑聲，心情立刻好了不少。
林蔻看了甄賦一眼，繼續陪著小豆兒將撲克牌全出完了，這才一把抓起小豆兒爸在懷裡，然後看向甄賦：「怎麼了，今天工作不順利？怎麼臉色這麼難看？」
甄賦也沒隱瞞林蔻的想法，於是將國子監的情況告訴了林蔻。
林蔻眨眨眼：「你確定進入國子監的學生，都是各州府的前幾名？」
甄賦點頭：「自然是的。只不過這些年願意到國子監讀書的學生越來越少，一般前一二名就很少到國子監來讀書了。」
畢竟人家到國子監讀書是為了能考中舉人進士，可不是為了落榜。
既然國子監的教育水平無法幫他們完成這個夢想，甚至可能拖累他們的天資，那些個天資不俗的讀書人自然就不願意再到國子監來讀書了。
林蔻想了想：「國子監裡面的那些蔭生，都是勛貴家的孩子吧？他們脾氣如何，會不會瞧不上憑自己真本事考上來的學生，會不會欺負他們認為窮酸、高冷、不合群的學生？」
甄賦一愣：「不至於吧……」
林蔻看了甄賦一眼：「怎麼就不至於了呢？如果有人管，那些勛貴子弟當然不會做得過分，可若是有人不願意管呢？」
甄賦回憶了一下，發現自己的前幾位同僚都是非常溫且不願多管閑事的脾氣。
其中一兩個，似乎還因為喜歡巴結權貴家的孩子，對學生差別對待，甚至縱容勛貴子弟打擾正常學生讀書，於是被國子監的學生鬧到先帝面前，當場就被罷了官兒？
這麼看來，國子監裡面說不定還真有這樣的情況哦……
林蔻又說了一些其他可能導致學生成績下降的可能性，然後好奇道：「這職務聽起來麻煩又重要，你不是才從翰林院出去，怎麼一下子就被安排到了這個位置？我記得，你之前不是在六部輪轉。」
甄賦無奈：「皇上欽點，我又有什麼辦法？」
他笑了笑，道，「我之前就說皇上怎麼一口氣給我升到了從四品，敢情這還是給我的考驗，若我成功改變了國子監的現狀，我的官職也許還能以這樣的速度繼續往上升，可若是我不但沒改變國子監的現狀，還讓國子監的情況變差了，只怕我以後再想升官兒可就難了。」
被貶官兒也不是沒可能。
林蔻愣住：「考驗？」
甄賦點頭：「不然皇上即便再看重我，也不可能直接將我安插在國子監祭酒這個位置。因為國子監若是運行正常，每一位國子監祭酒都稱得上是桃李滿天下，且在清流文官中名聲極好，是一個雖然沒什麼權利，但很受人重視的職位。」
林蔻恍然大悟，而後道：「若只是想要提升成績有什麼難的？你直接跟我之前對你做的那樣，給他們模擬考試啊！」
「隔三差五給他們考試一次，每次考試成績都以百分制的數字評分，然後每次的考試成績都張貼在國子監大門門口，再寄到考生家裡，在競爭心與榮辱心的督促下，總會有人更努力學習的。」
甄賦：「……」
只是想像一下那個畫面，甄賦就忍不住心生同情。
但……
那又有什麼關系呢？反正考試成績被掛在牆上的不是他！
於是甄賦又拉著林蔻問了什麼叫做分數，什麼叫做百分制，出了百分制又是不是還有其他的，比如兩百分制、三百分制之類的問題。
林蔻也非常耐心地回答了甄賦的問題的。
於是等到次日，甄賦一邊讓人調查國子監內是否存在勛貴子弟欺負人、又或者老師不做人的情況，一邊就拉著其他官員商量把考試與分數給弄出來，一張試卷又該如何分配分數等等問題。
等甄賦找出國子監內欺負人的學生或不合格的老師，核實後直接將人趕回家，肅清了國子監內的風氣後，他便馬不停蹄地找人出了一張試卷，然後在所有人猝不及防的時候，直接開始了國子監的第一場考試。
考試……直接把所有考生都烤糊了。
而在考生們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有人第一時間發現了國子監大門口張貼的成績單，所有人一擁而上。
考得不好的自然鬼哭狼嚎，可排名不錯的考生同樣面色陰沉——
畢竟成績單上碩大的考卷兒成績滿分兩百分的提醒，以及第一名雖然考了一百五十多分，第二名也有一百三十幾分，但從第三名開始，所有考生的成績就直接斷層，最好的，也不過八十幾分而已。
這差距，看得人羞憤難當，恨不能以頭搶地。
但最可怕的還是，學生們回到家中後，發現各自的家長手中竟然捏著一份考試成績的時候，那種崩潰無力，恨不能直接逃跑的感覺。
那一天，京城有不少人家的家中，都響起了跟殺豬一樣慘烈的哀嚎。
等到休沐歸來，所有學生看著老師：「……」
等知道這個主意是剛來的國子監祭酒一手策劃，不少學生都：「……」
他們只想說一句，缺不缺德啊！
將考試名次與成績張貼在大門口就已經很過分了，這祭酒竟然還將成績單刊印出來後送到了學生家裡。
是不是嫉妒他們生活太悠閑，所以想要給他們找茬兒？
學生們對此怨聲載道，神奇的是，學生們的家長卻對國子監的改革十分滿意——
畢竟，以前自家崽子在國子監到底學得怎麼樣，他們也不知道，崽子自己說學得不錯，他們除了自己考較，便跟睜眼瞎子似的只能聽自家孩子瞎扯。
但現在，成績單一出，那一目了然的成績出現在自己面前，孩子學得好不好還不是一清二楚？
學生們：「……」這合理嗎？
你們的快樂是建立在我們的痛苦之上的，懂？
然而他們很快就來不及抱怨了，因為國子監很快就發了一個通知，說是五天之後就會進行第二次考試。
所有學生：「！！！」
要死了，這考試怎麼這麼頻繁？！
但沒辦法，為了下次成績不墊底，即便是平時根本就不讀書的幾個勛貴，也開始拿起了書本學習。
復習的時間總是很短暫，很快，他們迎來了第二次考試。
第65章 065
突然將人丟在隔三差五就會考試的環境中, 大部分人都會下意識地緊張，然後為了一個更好的結果而努力——
成績優秀的會下意識爭取第一名，成績不好的希望自己不要落到最後, 而成績中不溜的，也會希望自己的成績可以往前爬幾個名次。即便對成績無所謂的人，在這種環境下也會下意識地希望不要打擾了別人。
於是短短兩個月的時間, 國子監學生的成績就提升了不少。
在分數沒有出現的時候，所有人對自己學習有沒有進步就只能看一件事, 那就是名次有沒有上升。可這樣的方式有一種非常容易被忽略的地方在於, 當你前面的考生全都在進步的時候，你的名次根本就不會減少。
在當前科舉錄取制度下，考生們采用這種辦法其實也沒錯。
畢竟科舉考試本就只管名次，對考生的真實才學反倒沒有那麼在意。
但這種辦法有一個非常大的弊端就是，如果出現這種情況，你將會懷疑自己之前那段時間的學習是不是全都在做無用功。
你的名次永遠不變, 一開始你還能自信地說只是大家都在進步，可時間長了呢？
你的積極性會被打擊，你會開始松懈，然後一直等到在你身後的人追上來，超越你, 然後你才會繼續努力……
而有了分數就不一樣了，只要你不是每次考試都考滿分, 你就能從每次考試的分數中知道自己有沒有進步。雖然也存在試卷難度不同考出來的分數不同，但結合名次, 情況就很明晰了。
於是毫無意外地，甄賦沒幾天就發現國子監的學生們學習的積極性大大增高了。
然後，就到了三年一度的會試。
國子監的學生出於對過去考試錄取人數的不自信, 這次報名會試的人數並不多，所有舉人當中，也就只有排名前十的人報了名。
甄賦翻了下資料，發現上次會試報名的還有二十個呢。
雖然後來考中的只有區區三個，但既然上次會試都有二十個報名的，這次怎麼就只有十個人報名了呢？
費解。
甄賦讓人去勸了下，發現這群學生似乎是被最近兩個月的考試打擊得失去了信心，所以徹底對考中貢生失望了。
至於抱著鍛煉自己的想法去報名？
那就更沒必要了好嗎？每天在國子監考試考得還不夠多嗎？為什麼還要主動去參加注定無法考中的會試找虐？
甄賦：「……」
不至於，你們好歹是天底下最聰明的一批舉人啊。
而且他給學生們定下的考試頻率真的不算高啊，他之前為了科舉考試可是天天做題天天考，有時候可是兩天時間就能用毛筆寫完一整套題呢，這些學生這才哪兒到哪兒啊！
但沒辦法，沒信心就是沒信心，不想考就是不想考。
甄賦說再多話也完全無法動搖他們的想法，一直到報名時間結束了，這群學生也只多了一個第十一名而已。
甄賦好笑又好氣，於是直接下令：「等會試開始之後，我會去找皇上討一套今年的會試題來給你們做，同樣的九天三場，一場三天，記得回去讓家人准備好筆墨紙硯與被褥等物，咱們同步開始考試。」
學生瞬間嘩然，簡直恨不得衝上去將這個看起來仙風道骨，實則早已黑了心肝兒的國子監祭酒給套上麻袋暴揍一頓。
噫嗚嗚噫……他們真的太難了。
早知道，他們還不如直接報名會試呢。畢竟參加會試萬一超水平發揮，又或者遇上了自己做過的題目，說不定還能做一做考中貢生的夢，可在國子監考試，不管答題答得再好也都只是個「無」，不過是白白受罪而已。
學生們都快氣哭了。
報名參加了這次會試的學生一邊慶幸，一邊也忍不住幸災樂禍。
沒多久，就到了會試時間。
一連九天考試下來，即便是鐵打的身體也會覺得累，於是等考試結束後，甄賦干脆大筆一揮，給所有人都放了個假。
甄賦也趁機回家多陪了陪林蔻與小豆兒。
小豆兒在百日宴的時候就起了大名兒，是經過甄賦與林蔻的一直商討，最後確定的「甄琇」，如今孩子也大了，但兩人還是更習慣於稱呼孩子為小豆兒，總覺得這樣更親近。
甄賦陪著林蔻與小豆兒玩了一天，很快又回到了國子監。
雖然會試成績還沒出來，但國子監學生的成績與排名卻已經被公布了出來。
由於少了前十名，這一次的名單中，前十名的成績瞧著並不算很優秀。但可能是被甄賦給刺激了，所以這次學生們的考試成績竟然整體提升了一小截兒。
如今的前兩名如果放到過去，甚至可以排進前十名。
七八名也不是沒可能。
當然，前提是前十名沒有超常發揮。
甄賦都有些吃驚。
但學生們看完成績單後卻該干干嘛，完全沒有為這份成績單停駐的樣子。
甄賦看著沒將這次成績放在心上的學生們，暗道，等會試成績發布後，你們會後悔的。
事實上，他們也確實後悔了……
因為等到會試錄取名單發布後，國子監的學生錯愕地發現，他們這一次報名的是一個學生，竟然被錄取了足足八個。
只有三個人落榜了！
這數據，國子監已經二十幾年沒有過了。
而若是按照這個成績……
所有人想起之前那次考試頒布的成績單，當時的前三名頓時捶胸頓足，恨不能回到過去將當時沒有報名的自己給暴捶一頓。
就差一個報名，就一個報名而已，他們現在的身份指不定就是貢生了。
而貢生，就是鐵板釘釘的進士。
同進士也是進士啊！
氣哭！
甄賦將此事當做笑話講給林蔻聽，林蔻突然起了壞心眼兒：「你不是希望下次的報名人數能多一點兒嗎？這幾天不妨天天到他們面前晃悠，再嘆嘆氣，讓他們漲漲記性。」
甄賦噗呲一樂，竟然還真按照林蔻的意思到幾位學生面前去晃悠了幾次。
幾個學生：「……」抑郁知道嗎？抑郁！
不少學生看到幾個學生這幅慘狀，不由感同身受地打了個寒顫，而後默默在心裡下定決心，下一場會試他們不管對自己有沒有信心，報名就完了。
反正報不報名都要考，考試了還可能遇上奇跡，不報名就……
幾人看向之前考試的前三名，心有余悸。
……
會試結束，考中了貢生的人就要從國子監退學了。
畢竟他們已經是百分百的進士，委實沒必要繼續留在國子監浪費時間。
甄賦見了這次考中貢生的幾個學生：「雖然你們都考中了貢生，但排名有很大的差別。如果不是急著做官兒的話，我建議在排名在二甲以外的學生能再等三年參加下一次的殿試。你們應該知道，進士與同進士雖然開端沒什麼差別，最後的上限卻猶如天塹。」
幾個學生也明白他的意思，紛紛點了點頭。
最後排名在二甲以外的五個學生，有四個都准備在家繼續鑽研三年等下一次殿試，唯有一位年紀已經很大的學生選擇了參加殿試。
這也是很明智的一件事。
雖然同進士與進士的上限猶如天塹，但若是年紀已經大到不太可能摸到同進士的上限時，進士與同進士對他也就沒有差別了。
那人衝著甄賦道了謝：「若非祭酒大人幫忙，小的只怕今年仍考不中貢生，為了妻兒老小也該放棄考試，去做縣令了。多謝大人！」
甄賦忙將人攙扶起來：「使不得使不得，我不過是盡了自己本分。」
學生們卻很感激他的幫助，認認真真地向甄賦磕了三個頭，這才告辭離開了國子監。
……
會試結束，不久就是殿試。
國子監報名參加的四個考生，三個二甲進士，一個三甲同進士，也算打響了名聲。
成績傳開後，國子監報名的人數都多了不少。
而甄賦也在朝堂上，被興奮不已的皇帝大誇特誇，言語間甚至提及三年任期結束後，就要給甄賦升官兒。
所有人都在羨慕甄賦，唯有甄賦本人得知這個消息後，一臉無動於衷。
甚至覺得有些煩。
滿朝上下，他可再找不出一個與國子監祭酒一般又輕松又好玩兒的地方了，若是可以，他甚至希望能在這個職位上終老一生。
還好其他官員不知道甄賦的想法，不然只怕就要罵他不知好歹了。
-
殿試結束之後，就到了黛玉成婚的日子。
林蔻也不知道有什麼可以送給黛玉當生日禮物的，就在問過黛玉和的姜鄰的意思後，給了夫妻二人一瓶藥。
林家底蘊深厚，林如海也位高權重，所以這場婚禮辦得無比盛大。
而不論是黛玉的十裡紅妝，以及嫁妝裡面的無數失傳的書籍副本，還是那浩浩蕩蕩的紅木箱子，都賺足了所有人的要求。
雖然在知道姜鄰不過孤身一人，且早已辭官兒後覺得有些失望，但等得知姜鄰靠自己就在林家附近買了一座五進大宅院兒，且黛玉的聘禮中足有一半是姜鄰的聘禮後，這樣的失望就變成了艷羨。
盡管仍有人酸二人家中沒有長輩幫襯，但在大部分人心中，這就是一門極好的婚事了。
黛玉成婚之後，出門就更自由了。
然而，林蔻能見到黛玉的次數反倒變少了——
因為姜鄰這個坐不住的，幾乎是天天帶著黛玉到處跑。雖然這證明他真的將當初給黛玉的承諾放在了心上，但果然，姜鄰還是很讓人不爽啊。
甄賦發現了，不免有些愧疚：「夫人是否想要出門逛逛，我們……」
「不，我不想。」林蔻懶散地擺手，「我就喜歡待在家裡，每天躺在樹蔭下吃吃喝喝，困了還能睡會兒覺，這日子難道不夠好嗎？」
經歷過末世，她對野外環境可沒有半分好奇與好感。
甄賦見她表情認真，這才放了心。
林蔻哭笑不得：「你若是喜歡出門，不妨帶著小豆兒出去，他這個年紀正是對外界好奇的時候，你帶他出門他才會高興呢，我就算了。」
雖然她也時常帶著小豆兒出門，但果然……
有人能代勞的話，她才會更高興啊。
-
黛玉婚禮結束之後，自己差不多成了個半失蹤人口。
林蔻都在想，她是不是要等到黛玉懷孕之後才能見到人了，卻不想就在黛玉婚後一個半月的時候，黛玉就想起了自己這個姐姐，並帶著幾個姐妹上了門。
林蔻看了一圈兒，發現原著中個個生活不如意的姑娘，如今卻神情恬靜幸福。
就連一眾姑娘中唯一沒成婚的惜春，經過這些年無憂無慮的生活，眼底的孤寂與厭世也徹底褪去，成了一個簡簡單單的小姑娘。
雖然仍舊偶爾會吐出幾句驚世之語，與尋常姑娘卻已經沒了兩樣。
黛玉坐到林蔻身邊，說起這次來意：「今次我們過來，卻不是為了我們自己，而是為了之前陪著老太太走完最後一程的幾個姐姐呢。」
林蔻愣了一會兒，才想起黛玉口中的幾個小姑娘究竟是誰。
統共六個小姑娘，兩個賈家出身，一個是王子騰的女兒王熙凰，兩個是湘雲的堂姐妹，一個是邢岫煙。
當時探春的婚事基本敲定，偌大一個賈家也就只剩湘雲與惜春還能日日陪著老太太而已，寶玉與賈蘭不曾回來，賈環又與老太太並不親近，賈璉與王熙鳳在外忙著生意，兒女自然也都是要帶在身邊的。
畢竟老太太年紀也大了，根本沒辦法很好地照顧兩個孩子。
可偏偏，老太太當時又已經到了壽命的最後一段時間。
為了讓老太太的最後一段時間能走得開心，林蔻便向賈敏提議，從親戚中選定了幾個小姑娘到賈家陪伴老太太。
畢竟老太太從出場開始，就格外喜歡兒孫繞膝的場景。
賈敏也覺得這個法子不錯，於是很快就找到王家、史家、邢家，並賈旁系庶支中挑了好些個小姑娘陪著老太太逗趣兒。
如今老太太沒了，幾個小姑娘的婚事自然也該尋摸起來了——
這也是當初說好的條件。
但問題是，賈敏守孝三年，沒辦法出門參加交際，自然也就沒辦法為幾個姑娘尋摸婚事了。
她只能將自己之前有印像，覺得合適的人選寫在名單上，交給黛玉幾個已經成婚，可以隨意出門參加交際的姑娘。
但……
黛玉不好意思地低頭：「我最近日日出門，卻並未參加交際，以前在宴會上認識的姑娘似乎也不太合適。而現在的身份……」
她無奈攤手，「我就怕自己選出來的根本不符合她們的期望。」
如今幾人中，丈夫身份最高，參加宴會規格也最高的也就林蔻與寶釵兩個人了。
然而……
林蔻無奈：「可是我幾乎從未參加那些宴會，你們找我也沒辦法啊。」
寶釵也覺得無奈：「我夫君雖然升了官兒，如今官職高了，接觸的人也多了。但是……我之前接連懷孕，後來又要照顧兩個孩子，尚且不曾參與多少宴會，認識的人不夠多，也不曾搭建多少人脈。」
二人對視一眼，均有些啼笑皆非。
兩個最有可能辦妥這事兒的人都沒辦法，其他幾個姑娘自然更沒辦法了。
黛玉眉頭緊蹙：「若如此，幾位姐姐豈不是還要再等幾年？」
六個姑娘中，除了史家兩個姑娘比湘雲小，其他四個姑娘的年齡可都已經超過了十八歲，若是再等下去，就要和那個京城遠近聞名的傅秋芳一般，成為旁人口中的笑談了。
說來如今黛玉都十八歲了，可那位在原著中就已經二十三歲的傅秋芳姑娘竟還未嫁人。她似乎也對自己的哥哥傅試絕望了，所以在今年年初的時候干脆絞了頭發出家做了姑子。
但如今的尼姑庵少有幾個干淨的，那傅秋芳姑娘雖然機警地在生活了幾日就察覺到了不對，不但完好無損地逃出來還報了官，可她的名聲卻還是壞了。
雖然這幾家的情況與傅家並不一樣，可萬一……
林蔻也知道女兒家名聲的重要性，於是沉思後看向寶釵：「你婆婆雖然脾氣不好，但這些年經營下來，應當也有不少人脈？我也可以去問問鎮國將軍府的兩位嫂嫂，有她們幫忙，應該可以找到不錯的人選。」
說完看向幾個姑娘中唯一單身的惜春，笑道，「而且我們說不准還能為惜春找到合適的人選呢。」
她本意是笑話惜春，卻也是試探惜春的想法。
畢竟惜春也到了相看親事的年紀。
但惜春聽了林蔻的話後，卻直接搖了搖頭：「兩位姐姐不用擔心我的婚事。」
林蔻一愣，不禁皺眉：「我恍惚記得，你以前曾有過出家的想法。難道這麼些年過去了，你還沒有放棄這個打算？」
刷一下，所有人都看向了惜春。
惜春茫然了一下，突然大笑：「蔻姐姐放心啦，我都好些年沒想過出家的事兒了。我不讓兩位姐姐為我婚事煩憂，並非因為我想出家，也並非擔心麻煩了你們，或是不信任你們。我這樣說，僅僅只是因為，我已經有了合適的成婚人選了。」
她笑了笑，「我和他已經達成了約定，只等著璉二哥守孝結束後，就讓他上門提親了。」
所有人都懵了。
聽這意思，惜春相中的這人還是她認識並有機會接觸的人？可惜春與大家日日相處，她認識的人，其他人應當也認識才對啊！
然而，沒有一個人，知道這人是誰！
所有人都要被惜春的保密功夫驚呆了，一個個將惜春圍在最中間，七嘴八舌地詢問這人到底是誰。
有那腦洞大的，甚至開始懷疑這人會不會是賈家的僕役了。
但……
惜春也沒隱瞞想法，當即笑道：「就是林家那位老神醫帶在身邊的那個學徒啦。我與他接觸幾次，發現彼此聊天很投機，想著與其以後嫁給一個不知品行的人，還不如嫁給熟悉的人，於是便問了他的意思，他也覺得我不錯，於是我們就約定好了。」
「你們也不要覺得我們私相授受了之類，且放心，我們就見了幾面，聊過幾次天兒而已。」
因為寧國府那烏糟糟的一大家子，惜春最厭煩在男女之事上頭腦發熱的人，是以一直恪守禮數，從來不曾越過雷池半步。
但這樣的做法，在除了林蔻與黛玉外的幾個姑娘眼裡，也已經很出格了。
大家都沒想到，惜春竟然不聲不響地就給自己搞定了婚事。
寶釵更現實一點，想到對方條件——
身為神醫的師父，以及一個舉人身份，然後便什麼也沒有了。
她有些擔心地看著惜春。
惜春卻不覺得有什麼：「我就一個畫畫的愛好，除此外既不偏愛華服美食，又不喜歡金銀首飾，這一輩子就圖一個清清靜靜、平平淡淡，我覺得他能滿足我這個要求，便不在意其他東西了。」
黛玉跟著點頭：「自己喜歡，外物倒是不需要太過在意。」
林蔻則想到了當年那個小藥童的形像，一個笑起來如陽光一般燦爛，瞧著身姿挺拔，渾身干淨藥香的清俊少年人。
不算多帥氣，但勝在氣質干淨。
於惜春而言，那一身的干淨應當格外吸引人吧？
林蔻不禁勾唇，笑著搖了搖頭：若是那藥童並非表裡不一之人，惜春倒是真為自己挑了一門極合適的婚事，她們幾個還真就沒必要為惜春擔心。
惜春正與幾個擔心她的姐妹分辨，視線無意間對上了林蔻的眼睛，怔愣之後，不禁露出一抹恬靜的笑容。
林蔻低頭看著小豆兒：「好似也不過一個眨眼而已，我就有了你，幾個小姑娘也都有了各自的歸宿。」
小豆兒轉頭，茫然地看著自己的母親：「？？？」
林蔻失笑，親了親小豆兒的額頭。
幾個小姑娘的注意力被惜春的事兒轉開了，林蔻與寶釵二人卻還記得要給邢岫煙等幾個小姑娘尋摸婚事的事兒。
等人離開之後，林蔻與寶釵說了幾句，便乘上馬車去了鎮國將軍府。
不巧的是，兩位嫂嫂不在，鎮國將軍府只有蘭蘊與上門做客的林瑩兩位主子在家。
第66章 066
林蔻得知這個消息後本來想要隨便找個理由告辭, 畢竟她不管是與蘭蘊還是與林瑩都沒什麼話題，坐在一起也不過徒增尷尬而已。
但讓林蔻沒想到的是，林瑩在聽說自己過來之後, 就立刻迎了出來。
林蔻看著表情溫柔，眉眼疏闊，比以前看起來更加通透的林瑩, 有些好奇她的轉變，再加上林瑩熱情拉著她的手，林蔻最後便一起跟著她去了蘭蘊的房間小坐。
在林蔻印像中, 林瑩與蘭蘊二人的關系是極好的。
可當林蔻踏入蘭蘊院子後才發現，這對母女之間的氣氛似乎不怎麼對, 但看林瑩笑盈盈的表情，似乎又不像是吵架？
林瑩注意到她的視線, 急忙開口：「我與夫人有些地方談不攏, 於是鬧了些矛盾，不是什麼大事兒，你千萬不要誤會。」
林蔻看了蘭蘊一眼, 暗道：我有什麼可誤會的？就算發生了天大的事兒，那也是你們母女之間的私事兒, 與我一個外人有什麼關系？
但看林瑩確實一臉擔心, 林蔻也只能含混點了點頭。
林瑩松了口氣，而後看了蘭蘊一眼後便道：「甄夫人, 我這次上門本意是邀請你們參加我女兒的生日。」
林瑩的女兒？
林蔻回想了一遍，發現林瑩確實有一個女兒，只是那孩子不是在林瑩搬出夫家的是後被其丈夫留在了家裡？
林瑩還當林蔻不知道她生了個女兒，於是解釋：「我與丈夫成婚後生了個女兒，之後後來發現他居心不良, 我便准備帶著女兒離開。只是那男人仍舊不甘心，以我女兒是他家孩子為由強行留在了家裡。」
「他妄圖通過我女兒從我手中扣銀子。」
「但因為我每次過去都不會給女兒錢財，也不會給女兒可以換錢的金銀器物，只是買一些尋常人家都能用到的不值錢的小物件兒，那家人見占不到便宜，便要對我女兒動手。」
「我留在女兒身邊的丫鬟給我報了信兒，我直接帶了皇後的人過去來了個抓賊拿髒，他們畏懼於皇後威勢，也擔心皇後追究他們的過錯，便只能將女兒還給我了。」
林瑩嘆了口氣，笑道：「之前我獨自一人住著，難免自怨自艾，更是時常覺得孤單，有了女兒後我的日子可算是有滋有味多了。這不是過幾日便是我女兒的生日？這是她到我身邊後第一次過生日，我便想辦得隆重一些，所以才想著上門邀請將軍與夫人，並兩位小將軍與奶奶過去參加一下宴會。」
說完不好意思地衝著林蔻笑了笑，「我之前沒想上門打擾了甄夫人，但這不是正好遇上了嗎？我便舍下臉皮試著邀請一下，甄夫人若是不願也不必強求，隨心便好。」
林蔻看了林瑩一眼：「你倒是豁達了一些。」
林瑩眼睛一亮，正要開口，卻聽一直沉默不語的蘭蘊突然氣急敗壞地開口：「你女兒在夫家生活得好好的，你硬把人接出來做什麼？你可想過你女兒如何做人，長大了如何議親，又如何面對外界的閑言碎語？你自己離經叛道把日子過得跟個尼姑似的，還要害得你女兒也跟你一般成個孤寡之人？你怎麼能這麼自私？你可曾想過你女兒，想過我這個母親，想過皇家那些公主郡主的名聲？」
眼瞧著蘭蘊說得越來越過分，林瑩的表情瞬間黑沉下來：「將軍夫人，我是看在你到底將我養育長大了，這才對你多番容忍，若你再這般口不擇言，我可不會再顧念往日情分，以後便不用再來往了。」
林瑩那丈夫之前娶她只是為了她的嫁妝而已，實則自己早就在家中藏了一房真愛嬌妾。
在這種情況下，她是瘋了才會回去和那對渣男賤女住在一起。
更不要說，蘭蘊還想讓她給那對奸夫□□道歉！
道歉？想都別想！
她如今的日子過得輕松舒坦，別說是成婚的時候了，就是當年待嫁閨中的時候不如如今自由自在，她怎麼可能給自己找憋屈受？
若是林蔻這般對蘭蘊說話，這人只怕早就拿孝道壓過來了。
但林瑩這般說，蘭蘊卻只是委屈又傷心地看著林瑩：「我還不是為了你好！」
林瑩只覺得無力：「你要和你說幾遍？我現在過得很好！」
「你一個婦道人家帶著孩子獨自在外生活，也沒個人噓寒問暖的，怎麼可能過得好？你現在是年輕，所以不知道一個人的苦，可若是等老了，身邊連個可以說知心話的人都沒有，你就知道……」
林瑩氣得面色通紅，偏偏從未經歷過這樣的「好意」，一時間竟詞窮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林蔻看了林瑩一眼，笑了笑：「所以，夫人您與將軍就有話說了嗎？」
蘭蘊表情瞬間凝滯，再說不出半句話來。
林瑩：「？？？」
這麼容易就讓夫人閉嘴了？
她看了眼林蔻，又看了看明明惱羞成怒，卻與之前一般一句話也說不出的蘭蘊，突然就跟開了竅似的，露出了一個恍然大悟的表情。
林蔻看得好笑，搖搖頭後起身：「既然兩位嫂嫂不在，我就暫時先離開了。至於林瑩你女兒的生日宴，」她想了想，道，「如果我有空的話，會去的。」
林瑩有些失望，但也知道二人關系尷尬，便沒有再提了。
林蔻告辭離開。
猶豫地看了蘭蘊一眼，林瑩深吸一口氣：「我留著也沒什麼事兒，便與你一起離開吧，路上還能做個伴兒。」
林蔻沒有拒絕，直接抬腳離開了。
蘭蘊坐在高位，卻在看到兩人一起說說笑笑離開的背影後，突然一慌，下意識喊了一聲：「瑩兒！」
林瑩腳步頓了下，卻還是沒回頭繼續離開了。
-
鎮國將軍府的兩位嫂嫂在得知林蔻上門過後，便帶著人直接上門了。
見到林蔻先問了她之前來意，得知只是為幾個小姑娘尋摸婚事後，便毫不猶豫地拍著胸脯答應了下來。
說完正事兒，林大夫人還有些好奇：「你那日上門到底與婆婆說了什麼，怎麼打從那天之後，婆婆不但變得安靜了許多，之後面對我們的時候態度也好了不少？」
林蔻一愣：「突然變了這麼多？」
她就只是說了一句話而已，殺傷力應該沒有這麼大吧？
想了想，林蔻將當天發生的事情全告訴了兩人，而後道：「我覺得她應該不是因為我說的話而醒悟了，而是因為林瑩的態度。我能感覺出來，林瑩的耐心所剩無幾，她若繼續將自己的想法強加在林瑩身上，要求林瑩按照自己的想法過完這一生的話，林瑩只怕真能和她老死不相往來。」
頓了頓，「最多在她臨終前給她收屍？」
二人面面相覷，沒想到這對如膠似漆的母女竟然也能鬧成這樣。
但想想林瑩如今的情況：「……」
還真不奇怪。
二人在林蔻家用了頓午飯，然後便告辭離開了。
沒幾日，他們就送來了一些合適的人選名單，再加上寶釵的婆婆那邊仔細挑選好的名單，加起來倒是比賈敏當初列出來的名單還要更厚一些。
林蔻將名單交給甄賦調查一番，剔除了幾個人品有問題的人後，便讓人給賈家去了信兒，不多久黛玉寶釵等人便帶著邢岫煙等幾個小姑娘來了林蔻家。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擇偶標准，林蔻只能保證名單上的人人品沒問題，至於這幾個小姑娘到底想要一門怎樣的婚事，林蔻就不再插手了，干脆放開手讓她們自己挑選，選好選壞也都是她們自己的責任，倒是與林蔻等人沒了關系。
她也將自己的想法告訴了幾個小姑娘。
這幾人能被賈敏挑中，旁的不說，倒都是明理之人，聞言也只是在挑選人的時候更慎重一些，倒是沒有多說什麼。
不久，兩個賈家小姑娘就挑好了。
林蔻看了一眼，發現兩個小姑娘一個挑的是身份最高最有錢的，一個則干脆挑了脾氣最好人口最簡單的。
很極端，但看二人表情倒是很滿意。
林蔻便也沒說什麼。
然後是兩個史家姑娘，二人許是在史家出事兒之前就過習慣了不那麼富裕的日子，所以在挑人的時候都是結合自身情況，很清醒地挑了最適合自己得人選。
倒是王熙凰與邢岫煙二人，似乎遇到了一些麻煩。
王熙凰在看過名單之後，咬咬嘴唇，表情有些尷尬地開口：「我前未婚夫前些日子找上我，說是願意娶我，我想……」
林蔻茫然了一下，轉頭看向寶釵：「她有未婚夫的？」
寶釵白了王熙凰一眼：「以前有過，王家出事兒後便毫不猶豫退了婚，並在極短的時間內另外訂了親事，次年就成了婚。只是去年對方妻子難產而亡，如今剛滿一年，估計是要挑選繼妻了。」
王家還未敗落的時候定下的未婚夫，那必然家世身份都不是如今的王熙凰能搭上邊兒的，何況王熙凰與那未婚夫定親了一段時間，彼此未必沒有來往，在有感情的情況下，王熙凰想要與對方再續前緣也不是很難理解的事兒。
林蔻雖然不覺得對方是個很好的成婚人選，但王熙凰若堅持，她一個外人也不好多勸，於是點點頭便放下了。
而邢岫煙，則是在薛姨媽的撮合下，又一次與薛蝌看對了眼。
薛蝌……
林蔻看向寶釵，有些不知道是否應該提醒一下對方。
寶釵衝著她搖搖頭：「我得知此事後提醒過她，但她覺得自己與薛蝌也算門當戶對，彼此又知根知底，就算對方人品有瑕卻也不是什麼大事兒，之前便答應了我媽媽。」
既然答應了，如今自然就不好意思再反悔了。
但總歸，幾個小姑娘的婚事都解決了。
林蔻等人也算放了心。
第67章 067
既然各自都有了歸宿, 這事兒也就與林蔻等人無關了。
林蔻很快便回到了之前的生活之中，每天吃吃喝喝，順便帶娃逛街, 偶爾擔心小豆兒跟著自己在家裡待著會養成內向的習慣, 還會把人交給黛玉夫妻, 讓他們帶著小豆兒一起出去玩。
不過這樣的生活很快就被打破了, 因為黛玉很快就查出了有孕。
黛玉從小身子骨弱, 雖然後來被老神醫調養得和正常人一樣了, 但身材仍舊是以前那種弱質芊芊的樣子，看著完全無法想像她懷孕的樣子。
姜鄰與林家上下全都將黛玉看得跟易碎的瓷器一樣，除了在家待著, 連門都很少出。
林蔻得知此事後笑了好久，卻也舍不得讓黛玉太無聊, 於是便想著經常過去陪陪黛玉, 卻沒想到黛玉是不能出門了，可姜鄰還能出門啊！他就好像是回到了還未與黛玉成親的時候一樣，又開始天天出門給黛玉帶東西。
黛玉無聊？不，她可不覺得無聊。
不但不覺得無聊，黛玉還每天過得有滋有味兒，與姜鄰二人每日濃情蜜意，看得林蔻這只電燈泡非常想要將甄賦叫過來互相秀恩愛。
而在黛玉懷孕不久，林家又傳來一個消息，說是山哥兒在做過考卷兒後，被林如海親自認證已經擁有了考中秀才的實力。林如海想著外面的私塾已經不太能滿足山哥兒的學習需求, 而天底下最好的書院又在江南，京城也就一個國子監比較出名了。
若是以前，林如海是寧願將山哥兒送回江南讀書, 也不願他到國子監的。
他以前就在國子監讀過書，但說實話……
裡面真的沒什麼學習氛圍，去國子監讀書還不如留在家裡讓林如海抽空教導一下呢，不過是浪費時間與精力而已，反倒因為山哥兒過於年幼的年齡，他在其中格格不入，可能會引起其他人的敵意。
山哥兒是林如海夫妻盼了很多年才盼來的孩子，明知道孩子在國子監讀書會受到傷害還把孩子送進去，這不是缺心眼兒嗎？
但這不是，國子監祭酒變成了甄賦嗎？
雖然不知道國子監如今到底是什麼情況，但在慢慢變好可是京城眾人眼見為實的一件事，且甄賦作為山哥兒的表哥加姐夫，山哥兒入讀國子監他還能不顧著些？而有國子監祭酒在旁看著，別的不說，至少他不會受了委屈。
於是林如海與賈敏一番商議之後，便直接將山哥兒送去了國子監。
而他到國子監參加的第一次考試，便勇奪桂冠，成了秀才那批學生中當之無愧的第一名——
直接甩了第二名二十多分。
於是山哥兒在國子監，徹底出名了。
一則年紀小，二則有本事。
天才嘛，總是讓人忍不住驚嘆與心向往之的。
-
沒多久，惜春成婚。
老神醫師徒二人雖然是林家的坐館大夫，但經過這麼多年的努力經營——
林家並不攔著老神醫為其他人看病。
師徒二人早就在京城買了一棟三進的宅子，雖然這宅子與林家、賈家相比並不大，惜春卻格外喜歡它的小巧與人口簡單。
但因為賈璉還在守孝，不好大辦喜事。
所以在在惜春的要求下，這門婚事辦得低調又簡單。
惜春嫁過去後，很快就融入了老神醫師徒二人的日常生活之中，雖然比不得過去富裕，也不如過去伺候的人多，但惜春很喜歡這樣的生活，之後帶每次與林蔻等人見面的時候，臉上的笑容便怎麼也藏不住。
惜春成婚不久，林蔻便聽黛玉說起，王熙鳳前些日子請托到賈敏身上，希望能請林如海出面介紹一番，將她的兒子送到山哥兒之前讀書的私塾。
神童的廣告效應總是讓人難以抵擋，山哥兒以前讀書的私塾原本只是所有私塾中算是教學水平上等，卻並非頂尖的，但因為山哥兒的出名，那家私塾如今已然成了整個京城最有名的私塾，不少讀書人家都想要將自家孩子送進去讀書。
生源多了，自然要挑揀一番。
王熙鳳的兒子倒不是天資不行，只是年歲尚小，還未啟蒙。
那私塾如今的名聲，自然不會再收這般年紀的學生。
賈敏得知王熙鳳來意之後，便毫不猶豫拒絕了她的請托。黛玉嘆道：「璉二嫂與璉二哥之間的關系，在平兒生下了一個兒子之後，便有了一些裂痕，她倒像是終於想通了，如今一心放在了孩子身上，只是做事兒未免有些急切。」
「母親讓王熙鳳將孩子交給寶玉或蘭哥兒啟蒙，等年滿五歲有了一定基礎之後再來找她。璉二嫂似乎有些不甘心，但見母親態度堅定，便也只能妥協。」
黛玉也知道璉二嫂爭強好勝，可……
將一個剛到啟蒙年齡的孩子直接送去私塾讀書是不是不太好，賈家並不是沒有讀書人啊。
賈寶玉、賈蘭和賈環，哪一個不能勝任啟蒙的工作？
林蔻卻注意到了平兒：「平兒是什麼時候生的孩子，為什麼她生了孩子之後，王熙鳳與賈璉之間的夫妻關系就出現了裂痕？」
黛玉猶豫片刻，嘆道：「我以前還同情過平兒夾在璉二嫂與璉二哥之間生存艱難，可誰知道她在有了孩子之後就跟變了一個人似的，幾乎算是與璉二嫂鬧掰了，她溫柔多情又知道投其所好，如今璉二哥對平兒的態度可比璉二嫂更好。」
林蔻茫然：「王熙鳳就沒想過反擊？」
就王熙鳳以前那喊打喊殺的性子，怎可能不撕了賈璉與平兒？
黛玉笑了下：「所以我方才不是說了？璉二嫂好似突然想通了，不但將自己與璉二哥之間的家產分了兩半，還徹底與璉二哥分居了，似乎……她對璉二哥已經徹底沒感情了。如今璉二哥與平兒倒更像是夫妻一般，但我瞧著，平兒的未來怕是不大好。」
林蔻看向黛玉：「你嫁人後倒是長進了不少，對這些彎彎繞繞比以前可明白多了。」
黛玉不好意思：「因為璉二哥的性子……這根本不難猜啊。」
林蔻笑了下，想了想，將自己從甄賦手中得到一些關於賈璉的八卦都說了出來：「王熙鳳與賈璉鬧掰雖然有平兒的原因，根源卻並不在這兒。」
「平兒不知道，在她生產之前，賈璉因為王熙鳳的一些產後後遺症，以及平兒懷孕的緣故，早就在在外養了兩房外室，那兩房外室在平兒產子之後不久，分別為賈璉生了一兒一女，後在平兒照顧孩子與管家的時候，又分別生了兩個兒子。」
所以……
不管平兒打的是什麼主意，最後其實都可能竹籃打水一場空。
黛玉愣了一下，心情卻並不高興：「我本應該不喜歡平兒的，就像是不喜歡趙姨娘一樣。但平兒與趙姨娘又並不一樣，她……」黛玉頓了頓，「我其實能理解她的選擇，畢竟她一開始成為璉二哥的通房，就是被逼的。」
林蔻摸了摸她的頭，其實以平兒表現出來的智商與情商，若她對賈璉一點兒意思也沒有，是不太可能會讓自己淪落到被「逼」這種情況的。
畢竟王熙鳳當年帶了四個陪嫁丫鬟，除了平兒外，其他三個嫁小廝的嫁小廝，放出去的放出去，就沒一個能留下來的。
平兒即便當時年紀小，不如後來圓滑，模仿其他兩個丫鬟的舉止，讓王熙鳳覺得她是個威脅，將她打發出去難道不行？不過是心裡也有些念想，只是不夠堅定，所以最後把自己落得後來那般境地。
林蔻是不大喜歡平兒的，不是因為她總是拿王熙鳳的物或做的事兒去做人情，只是因為總覺得她明明有更好的選擇，卻總是讓自己陷入一個並不好的境地，讓人覺得不夠聰明。
但這也是她自己的選擇，林蔻不好多說。
她想了想，問道：「王熙鳳不是有一個女兒？我記得比惜春小不了多少歲？如今也有十歲左右了吧？怎麼一直不見湘雲帶出來？」
黛玉皺眉：「姐姐不說，我都快忘記璉二嫂還有一個女兒了。」
巧姐這個十二釵之一不但在原著中存在感極低，在林蔻穿到紅樓世界之後，更是底得令人發指，你敢信林蔻穿越到這個世界都十幾年了，愣是一次也沒見過巧姐？某一瞬間，她甚至忍不住懷疑巧姐是否存在。
林蔻之前見幾個姑娘出門一直沒帶巧姐，還以為是她們和巧姐玩不到一起去，如今看黛玉的反應，怎麼好似情況並非如此？
這個問題一直到林蔻再次見到湘雲之後，才得到了答案：「還能因為什麼？話都說不到一起唄。我們與巧姐的年紀本就相差了好幾歲，偏偏璉二嫂還不讓巧姐讀書，我們就更沒有話題了。」
「之前探春還未出嫁之前，我們也曾帶著巧姐一起玩，誰知我們談論的話題她一句也插不上嘴，她小小一只坐在那兒，瞧著讓人心疼愧疚得緊，我們提醒過璉二嫂，讓她給巧姐請一個女先生，或者干脆交給我們幾個啟蒙讀書，璉二嫂不願折騰，直接婉拒了我們，那我們又有什麼法子？」
「帶著巧姐，她插不上話豈不是更可憐？」
林蔻想到王家的教育，不由沉默下來。
湘雲看著林蔻沉默的樣子，以為她生氣，猶豫之後小心提議道：「要不然，我再去找璉二嫂說說？也不求其他，總要讓巧姐認識幾個字不是。」
寶釵向來是看不上王熙鳳做派的，聞言笑道：「這事兒你直接勸必然是不行的，你若真想讓巧姐讀書識字，不妨告訴鳳丫頭，就說賈家如今門第已經很低了，若是巧姐大字不識，以後肯定沒辦法嫁入高門，她自然就同意了。」
湘雲愣住：「這不好吧？巧姐才多大……」
寶釵笑了笑：「正是年紀小才有挽救的機會呢，等到年紀大了，再想讀書識字可就難了，如今還有彌補的機會。你信我，你只有這般說，鳳丫頭才可能花錢給巧姐造一個女先生。」
王家的姑娘是個什麼樣子，她難道還不知道？
湘雲猶豫一瞬，轉頭看向黛玉。
黛玉對上湘雲視線，不由笑了下：「你就按照寶姐姐說的去做吧，我覺得這事兒能成。」
林蔻也跟著補充：「雖不見得沒有其他辦法，但這確實是最行之有效也最快速的辦法，其他法子估計要水磨工夫，但以巧姐如今的年齡，她只怕等不及。」
她對巧姐到底沒什麼感情，於是說完便轉移了這個話題：「說起來，那兩個賈家的姑娘與兩個史家姑娘都定親了吧？怎麼一直沒聽到王熙凰與邢岫煙二人正式定親的消息？」
這問題一出口，原本還算融洽的氛圍，瞬間凝滯許多。
林蔻：「？？？」
第68章 068
經過幾人說明林蔻才算知道, 原來王熙凰的未婚夫說是求娶，實則根本拗不過他的父母，最後只能給她一個貴妾身份；而遵守承諾的邢岫煙, 卻遇到了一個不遵守承諾的薛蝌, 他在與邢岫煙即將正式交換庚帖之前，卻因為被另一家看中薛寶釵丈夫身份的五品官員看重, 准備將自己的庶女嫁給他，薛蝌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王熙凰倒還好，在發生這事兒後直接找到了王熙鳳，希望請她幫忙說和。
而邢岫煙本就不是個喜歡麻煩別人的性子, 之前會同意薛姨媽的撮合, 也是因為發現賈敏要守孝三年，根本沒辦法給自己做媒, 又擔心自己上門催促會惹了其他人厭煩，所以才會在薛姨媽好心做媒的時候答應婚事。
是以，邢岫煙在被薛蝌悔婚之後，根本就不好意思再找湘雲等人。
湘雲會發現她被薛蝌悔婚，還是因為邢夫人鬧出來的。
邢夫人對邢岫煙真不算好，但因為之前賈敏承諾了要為她尋摸婚事, 出於對賈敏眼光的信任, 邢夫人這才一改之前的態度對邢岫煙好了起來。
但誰知道, 邢岫煙最後卻答應了薛蝌？
邢夫人對此本就不滿意, 但想著薛家好歹有錢, 便也沒有阻止太過，可誰能想到最後薛蝌還悔婚了呢？
邢夫人可不知道什麼叫麻煩別人，更不知道什麼叫息事寧人，她直接就找到史湘雲, 想要讓她帶著自己去找薛姨媽，問她當年在榮國府住了那麼長一段時間，榮國府也不曾對不起薛家，薛姨媽為何如此坑害自己的侄女兒。
史湘雲當然不可能帶著邢夫人去薛家——
倒不是顧慮薛姨媽，只是不想讓賈家與寶釵鬧翻了，更不想讓邢岫煙被退婚這事兒被鬧得人盡皆知，最後反倒影響了她的婚事。
於是史湘雲只能承諾，會給邢岫煙找一個比薛蝌更好的未婚夫。
邢夫人本就更在意邢岫煙的婚事，見湘雲都這麼承諾了，自然不會再鬧下去，只是對邢岫煙耳提面命，不許讓她再私自做主。
湘雲與王熙鳳最後一商量，最後也只能找上寶釵。
寶釵對王熙凰倒是沒什麼幫助的想法，但在得知邢岫煙被薛蝌悔婚之後，心裡是又愧又惱，簡直恨不得回到薛家將薛蝌給暴揍一頓，連帶著，她對薛姨媽也愈發惱怒起來。
但寶釵心裡，更多還是對邢岫煙的愧疚。
不管她與薛蝌關系如何，兩人確實是一筆寫不出兩個薛字的關系。
湘雲是與王熙鳳一起過來的，薛寶釵總不可能答應了為邢岫煙尋摸婚事，卻不願意為王熙凰尋摸婚事吧？邢岫煙與寶釵之間可沒什麼關系，反倒是王熙凰與寶釵是正經的表姐妹關系。
於是在林蔻不知道的時候，寶釵便為二人挑好了人選。
只是延遲了一些時間，算八字之類的過程也需要時間，所以這兩個姑娘定親的消息尚未傳出來而已。
林蔻不禁嘆氣：「早知如此，當初何必折騰？」
-
隨著時間流逝，幾個姑娘的婚事相繼塵埃落定。
而就在最後一個姑娘，邢岫煙的婚事也徹底結束之後，山哥兒入學也有兩年時間了。
甄賦一直有關注山哥兒在國子監的學習情況，早在山哥兒入學第一年的時候，甄賦就說過他如今的水平已經完全可以回鄉參加鄉試，得中的幾率也有六七分了。只是去年不是鄉試年，所以山哥兒繼續留在國子監學習了一年。
他進步飛速，如今考中舉人的可能已經達到了驚人的九成九。
所以今年五六月的時候，林家便放出消息，說是山哥兒今年准備回姑蘇參加鄉試了。
這次鄉試，賈家也有二人同行——
賈環與賈蘭。
賈環回去是准備考秀才，順便碰碰運氣，看能不能考中舉人；而賈蘭天資出眾，基本已經可以確定，今年參加鄉試，考中的幾率也有七八成了。
七八成的幾率，只要不出意外，基本都可以榜上有名。
而就在三人乘船回到江南的時候，王熙鳳再次帶人來到了林家。
賈敏已經除了孝，如今也開始走動了。
而王熙鳳上門，正是為了自己的兒子可以到山哥兒之前入學的私塾讀書。
賈敏考較了一番王熙鳳孩子的功課，確定他已經讀書識字，有了一定基礎，且性子活潑中又不失乖巧，到了私塾肯定坐得住，這才將孩子親自帶到林如海面前，說了王熙鳳希望將自己的兒子送進私塾的事兒。
這對林如海來說並非難事，於是等到休沐那天考較了一番小孩兒的功課，便直接帶著人去了私塾讀書。
靠著山哥兒之前打下的名聲，這家私塾這些年來了好些優秀的生源，好在私塾的老師確實是個有真才實學且在教書上面有一手，甚至懂得因材施教的老師，兩年下來，這家私塾已經成了名聲僅次於國子監的私塾。
若非教書的只是一個舉人，且人手有限，每年新收的學生人數都很少，只怕這私塾都快要發展成書院了。
名聲好了，想要入學自然就難了。
但好在那私塾的先生很清楚自己能有如今地位，最大的功勞到底是因為誰，所以當林如海親自帶著一個小孩兒上門，說是前來報名的時候，那老師略考較一番後便毫不猶豫地將人收入門下。
王熙鳳也算是終於得償所願了。
她自己心情好了，看其他人都順眼兒了不少，於是特意好心告訴了平兒賈璉在外養了兩房外室的事兒。
平兒還想如原著一般攛掇王熙鳳去對付那兩個外室，卻不想她根本不上當，反倒收拾好自己的錢財，在征求了女兒意見後，將女兒交給湘雲與李紈照顧，然後直接搬到了兒子讀書那私塾附近，買了棟宅子直接住下了。
也只有等到私塾休沐的時候，才會帶著兒子回到賈家住。
一般而言，與母親分別這麼長時間，巧姐肯定會思念會傷心，但她太喜歡湘雲嬸嬸教她的那些如詩詞歌賦等知識，也很喜歡湘雲嬸嬸每次帶自己去看的那些長輩，因為每天都過得很充實，巧姐在王熙鳳搬出賈家後竟完全沒有流過淚。
而與此同時，她的學習進度也開始飛速上漲。
一切都在朝著好的方向轉變。
除了……
林蔻一大早，突然發現自家胖乎乎的小豆兒瘦了一大圈兒，從原本的小胖豆兒變成小瘦豆兒。
她洗漱之後，原本正打算到小豆兒房間去把這孩子撈起來，但在即將抵達小豆兒房間的時候，突然聞到了一陣麻辣鮮香的味道。
這是她最喜歡的味道！
但在林蔻懷孕之後，到做完月子之前，她愣是一口也沒吃過這麼重的口味。
而之後，甄賦聽老神醫說懷孕之後體質不如從前，為了身體健康最好還是不要吃過於辛辣刺激的食物，於是……
林蔻原本百無禁忌，甚至會特意加麻加辣的各色菜品，就變成了微麻微辣，甚至可能好長一段時間都沒有麻辣口的食物吃。物以稀為貴嘛，長時間吃不到自己喜歡的東西，林蔻對麻辣口味的食物就變得非常饞。
於是她瞬間改變方向，溜溜達達地去了廚房。
等問過廚房大師傅才知道，原來是甄賦見她這段時間吃飯不香，所以特意讓廚房給她做一些麻辣口的小零嘴兒。
不能當飯菜吃，但每天也能吃上一兩口嘗嘗鮮。
而將她吸引過來的，就是一小碟按照林蔻描述做出來的各種鴨脖鴨架雞腿兒雞胗等物，麻辣鮮香，一層紅油澆上去，色澤明亮，引人垂涎欲滴，食指大動。
林蔻悄咪咪偷拿一根鴨脖，一邊啃著一邊去了小豆兒的房間。
然後，她就看到了一個瘦巴巴的小豆杆兒。
林蔻大腦懵了一瞬，趕緊將鴨脖放到旁邊茶碗上，抬手直接把小豆兒抱了起來。
但如今已經五歲的小豆兒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話都說不清楚的小豆兒了，他變成了一個有著強烈自尊心的小小男子漢，因為覺得被母親抱著很影響自己的形像，所以剛被林蔻抱在懷裡就掙扎著想要自己站著。
林蔻掂了掂小豆兒的體重，發現確實輕了不少。
突然體重大幅度下降，除了小豆兒生了重病，也就只有一個原因了——
這小子說不准也激發了異能，而且還是和自己一樣的異能。
雖然有所猜測，林蔻還是想法子旁敲側擊，想要確定自己的想法。而在經過一段時間的雞同鴨講之後，林蔻終於在即將崩潰的時候弄明白了小豆兒今天早上到底許了什麼願。
是的，就在今天早上，就在小豆兒到了起床時間的時候，他突然起了賴床的心思，所以異常堅定且無意識地許了一個，「希望母親今天可以晚一點兒過來叫我」的願望。
他瘦得其實也不多，也就一兩斤的樣子。
但他人小啊，所以效果就非常驚人。
林蔻：「……」
林蔻對自己的異能其實瞞得不怎麼地，但也沒打算主動告訴他人，包括甄賦。
不是不信任，而是沒必要。
但若是兒子也有這個異能，為了防止小孩兒一個不注意就許了什麼願望，她總得將這情況告訴甄賦這個經常帶娃的父親不是？
總得讓人仔細看著啊。
於是等到當天甄賦回家，林蔻便將自己的異能，以及小豆兒遺傳了自己異能的事兒，告訴了甄賦。
甄賦：「……」
他表情怔愣，看向林蔻的眼睛也沒有焦距。
林蔻皺眉：「你很介意我有異能？」
甄賦回神，趕緊搖頭：「不是不是，你的、額、異能？我差不多好幾年前就猜到與許願和體重有關，我只是驚訝，這樣的異能竟然還能傳給孩子。」
說完他看向小豆兒，「很幸運。」
林蔻手指動了動：「你不介意？」
「介意啊，」甄賦失笑，「全家三口人，你和小豆兒都有了異能，就我一個人沒有，我當然會介意。但其他的，那就沒有了。」
說著，他將小豆兒抱起來，「反正你們有沒有異能都是我的妻兒。」
林蔻愣了下，伸手抱住了父子二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