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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柯南)名柯之我和警校組那些年》作者:油炸鬼影【完結】

第46章 真實的名字

  遠處的燈光很亮,那炫目的光華投射在千島鶴面前的湖面上,如同錦緞一般鋪蓋開來,又像是永不熄滅的火苗在放肆躍動。

  在諸伏景光殉職後不久,公安那邊應該是收到了相關的情報,黑田兵衛很快便發來了請求在此處見面的緊急短訊。

  可如今已經到了約定好的時間,黑田兵衛卻依舊沒有來。

  千島鶴依舊站在一片陰影當中。吹過來的風似乎有些燈火的溫暖,但當沉沒在她的腳下,也只會與那些漆黑的影子融為一體。

  就在這時,一名拿著黑色公文包的人影終於出現了。他來到了千島鶴的身後,神情有些緊繃,借著夜色也顯出幾分忐忑不安的感覺來。

  似乎是終於做好了心理預設,他才更抓緊了一些公文包,朝千島鶴的面前快步走去。他的腳步聲很輕,盡管速度偏快,卻依舊沒有發出多大的動靜。

  然而千島鶴自從進入組織以後,對危險的敏感直覺便早已深入骨髓。她在第一時間就察覺到了身後人影的存在,條件反射般地瞬間轉身,還沒等那人反應過來,便一把抓住了對方的手腕,一個反扣!

  那人悶哼了一聲,身體也本能地進行格擋,但或許是因為他始終緊緊地護住那個黑色公文包,動作並不流暢,也並沒有奏效。

  抓住這個機會,千島鶴另一邊手從側面撞擊上了那人的脊背處,創造出一個空擋,就一腳往對方的膝關節處狠狠一踢,直接把他壓制在了地上。

  可那人依舊沒有對千島鶴的攻擊做出什麼更加明顯的防御或反擊動作。他只是依舊用一只手死死地護住黑色公文包,而自己的整張臉都因低頭的角度淹沒進了夜色的陰影當中。

  他沒有再反抗,千島鶴也停了下來,沒再進行下一步的攻擊。

  她看向那個鬼鬼祟祟試圖接近她的人影,盡管在夜色當中看得並不真切,但畢竟距離不遠,對方標志性的外貌和衣著也算是提供了一個認人的標准。

  黑色的寸頭,嚴肅的黑框眼鏡,以及那幾年不變的標准西裝……

  ——風見裕也。

  他們沒再說話。千島鶴暗自松去了一些壓制住自家下屬的力道,就這樣僵持著。

  過了好一會兒,風見裕也才終於打破了這片安靜,有些低聲地喊了一句:「千島小姐。」

  這也算是在向千島鶴表明自己的身份了。

  扭頭過來,風見裕也終於看到上司逐漸皺起來的眉頭。他有些緊張,連呼吸都變得比以往急促了幾分:「千、千島小姐……是、是黑田長官讓我來的……」

  他原本想要稱呼上司為「克洛」小姐、又或是對方如今的假名「北川千影」小姐,但猶豫再三,最終還是將她真正的名字喊了出來。他有些忐忑地望向千島鶴,等待著對方的回答。

  「啊,來向我解釋你們的失職?」千島鶴卻笑了,神色淡淡,如今已經變為灰色的眼中看不出幾分確切的情緒,卻又如同一個壓抑到極致的漩渦。

  她知道自己將諸伏景光的死這樣隨意地遷怒給他人是不對的;她知道自己這樣的質問絕對是不夠冷靜的。但她就是無法按捺住自己,直到現在,她都不願意接受諸伏景光的離去。

  心中好像燃起了一股烈焰,原來真的只有走到了這一步,才能真正感覺到那種刻骨銘心的絕望。

  「風見,你知道一名臥底……在事先沒有受到懷疑、也沒有露出什麼紕漏的情況下,就突然暴露了,」她的聲音終於低沉下去,變得有些澀然,分明平淡的語氣卻近乎無助,「而組織甚至連他的緊急撤離路線都一清二楚——這只有一種什麼樣的解釋嗎。」

  沉默。

  風再次吹過了湖面,又帶走了幾片落葉。

  「……因為內部有臥底泄露了信息。」風見裕也的聲音也有些艱澀。

  諸伏景光身份的暴露完全是突然的,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如果是因為在哪方面工作上的失誤而導致的暴露,是絕不可能存在這樣的情況的。

  警視廳內部有臥底。

  並且,是高層臥底。

  「這聽起來並不陌生,對吧?」千島鶴點頭,努力維持語氣中的平靜,可是說著說著,她的語速還是變得越來越快,千島鶴覺得自己的情緒就像是一股洪流,她竭盡全力才勉強控制住。

  「從我之前和你聯合設局試圖釣出那名臥底,再到我從君度那邊找到的相關情報……我已經提供了足夠多的線索了不是麼。」

  「這本該足夠了不是麼……」

  她才終於變得頹然起來了,仿佛突然間泄了氣,嘴角也顫了顫:「可是為什麼——」

  為什麼你們沒有利用那些情報調查到底。

  為什麼你們沒有順著那些線索將那些內鬼找出來。

  為什麼你們沒有保護好那些本該絕密的信息。

  為什麼在那麼多人隱姓埋名行走於刀鋒之上的同時,還有那麼多人站在高處之上冷眼看著他們身份暴露,然後——

  讓他們永遠成為被世間刻意放棄與遺忘的幽靈。

  ……這真的公平嗎。

  明明有那麼多人在直面著黑暗舍生忘死,有那麼多人在那些污濁陰暗的角落燃燒盡了自己的生命;可是為什麼,總有更多的人坐在明亮的辦公室裡,或冷眼旁觀、或高高在上,又或是在談笑間就將那些游走於光暗之間的生命爽快利落地送給了黑暗的欲望。

  她明明已經做到了那麼多,只要公安真的順著提供的那些線索查了下去,只要公安提前找到了那些隱藏在警察系統當中的臥底,只要公安更加堅決地把潛入組織的臥底的資料保護起來……

  那麼諸伏景光是不是就不會暴露。

  那麼諸伏景光是不是就不會死。

  千島鶴低下頭,虎牙咬破了自己的舌尖,讓血腥味來提醒自己保持理智。她握緊了自己的拳頭,因為用力過大還微微有些顫抖。

  ……如今,諸伏景光臥底的信息終歸是被泄露了。

  他甚至已經被警視廳公安部放棄了。他被堵上了所有的後路,孤立無援。

  他死了。

  他死了。

  他死了。

  ——她親手「殺」的。

  心神突然一顫,千島鶴終於松開了自己壓制風見裕也的力道,讓他站起身來。但她的目光始終緊緊盯著風見裕也,試圖從他的臉上解讀出什麼額外的信息來。

  「我們調查了。」風見裕也感受到來自上司的目光,再次開口,只能再次開口。他努力想讓自己解釋的內容聽上去不那麼像是辯解,但終歸是無可奈何。

  「……但他們的勢力甚至比我們原先想的要大得多,我們查了,可無論是從哪個方向查起,都會遇到我們無法抗衡的巨大阻力。」

  那些跟組織有關系的人遠比他們所想的更加可怕——高官、財團;民間組織、甚至議員。他們從各個方位編織起了一張巨大的網,如同一個堅固無比的鐵桶,令人無從擊破。整個調查,簡直寸步難行。

  沒有上級的支持、甚至受到了來自各方勢力的阻撓,整起調查根本無從下手。他們什麼關鍵證據也沒查到,甚至一個接著一個地被取消了升級考試,嚴重的甚至背上了處分,也許以後再無出頭之日。

  直到這一刻,他們才知道自己個人的力量有多麼微弱但又不可放棄:一旦他們放棄了,所有的一切都將被隱藏在最深的陰影當中。

  可是難啊,太難了。

  他們終歸有家人也有朋友,希望自己前途坦蕩、武運昌隆。每個人都在期待著自己的光明未來,誰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為什麼要如此執拗地為了一個看不見終局也看不見歸途的一個目標而近乎賠上自己的人生。

  也許一開始是為了自己想要當一名好警察的那一腔熱血,但風見裕也卻害怕起來:那一腔熱血……有一天,會不會也涼了。

  年輕的公安有些惶恐又有些唾棄著自己,把頭也低了下去,又不再說話了。

  千島鶴垂眸,她早已猜到了這樣的局面,卻還是不死心地想再問一句:「那黑田叔叔——」

  說到底這種事情的發生其實並非全無預兆,可是以往也都有黑田兵衛給他們提供支持。

  她看向風見裕也,心中突然湧起一股更加不詳的預感。

  風見裕也卻避開了她的視線,依舊沉默著。

  ……又或者,他其實是想說話的,但終於是說不出來。

  他的喉頭滾動了一下,嘴巴微微張合,聲音卻仿佛突然被堵在了他的喉嚨當中,再怎樣也出不來了。他神情有些復雜地看向千島鶴,眼中也顯出幾分無措的意味來。

  「黑田長官,入獄了。」

  過了良久,風見裕也才終於閉上了眼睛,他的嘴唇繃成緊緊的一條直線,然後又松開。

  他連聲音都有些顫抖:「黑田長官被迫接受了來自上層的審查,而最後的結果是……貪污、泄露絕密情報,上面調查後,還說他是好幾起曾經的殺人懸案的真凶。」

  可是這怎麼可能?黑田兵衛與那些受害人素不相識,也根本沒有半點動機,在那些案子發生的時候,他還在追蹤著朗姆——

  但偏偏、偏偏有關黑田兵衛追查朗姆的那些情報大多都跟星守旭相關……根本就不可能公布。

  千島鶴呼吸一滯,身形突然晃了一下。

  「這不可能……」她喃喃道。

  「但這就是今天早上已經宣布了的判決。」風見裕也一字一頓地說,「我們已經周旋過了,妃律師也介入了,最後……判了三十年。」

  「……」

  妃英理……那名號稱為「律政界不敗女王」的金牌律師。如果是她的話……如果連她也做不到的話,可想而知,他們要面對的究竟是些什麼。

  因為妃英理只能夠做辯護,而法官的權利永遠不會握在他們的手上。

  又是一陣沉默。

  千島鶴垂眸,深吸一口氣:「所以事已至此,黑田叔叔讓你過來做什麼?」

  如果情況真的已經嚴重到了這種地步,那麼黑田兵衛此刻應該還在對那些權力操作應接不暇,再找她過來就絕不可能是單純的敘舊。

  畢竟往日裡,黑田兵衛和千島鶴就算是情報交流也大多是通過絕密郵箱進行的,如今他卻發出要緊急見面請求,這絕不可能只是過來通知她「入獄」這一件事。

  所以……

  千島鶴的目光最終落到了那個始終被風見裕也死死抓著的黑色公文包上。

  他究竟想讓她來干什麼。

  觀察到上司目光的轉移,長嘆一口氣,風見裕也對自己上司恢復冷靜的速度都不知是該報以何種想法了。他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把那個黑色公文包裡的一個鼓囊囊的檔案袋拿了出來,遞給千島鶴。

  「黑田長官在今天就會被扭送到監獄了。」他看向自己上司和幾年前相比截然不同的白發灰眼的外貌,心中突然有些苦澀。

  到底物是人非。

  「而我是受他所托……來讓你做一個決定。」

  *

  狹小的拐角,監控並沒有覆蓋到這裡,此處也算是黑田兵衛受審查時為數不多的、在他人視野以外的「保護區」了。

  燈光並不太暗,但也沒明亮到讓人感覺溫暖的地步。黑田兵衛站在牆邊,脊背卻挺得很直,身體沒有半點倚靠在牆上。

  他的面容有些滄桑——凌亂的灰白短發、多日不經打理的胡茬,以及早已布滿血絲的眼睛。就連他身上的正裝也有些皺巴巴的,卻並不顯得他頹然,相反,在這並不規整的正裝的烘托下,他的眼睛如同鷹一般銳利,此時更是不加以任何掩飾的鋒芒。

  欲加之罪,本就何患無辭。就算沒有證據,身為公安的黑田兵衛也比誰都更清楚「制造證據」的辦法。這一場牢獄之災,他大抵是怎樣也躲不過了。

  這其實並沒有什麼。黑田兵衛本來還以為會有誰針對他組織一場暗殺,如今竟然只有三十年,這反倒令他有些感慨。說到底,還是他手上掌握的證據不夠多,那些人並沒有急到想滅他口的地步,而只是試圖中斷他的調查。

  他很快就會徹底離職,也許會去哪裡的一所監獄開啟新生活。實話說,他對這個倒不太擔心,畢竟從當初他和星守旭決定要自己另辟蹊徑掀翻酒廠的那一刻開始,黑田兵衛就已經對這種結局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備。

  但處在風暴中心的,歸根到底並不是他。

  一旦黑田兵衛離職,他手下的許多情報資料就會被挪送到旁人的手中。降谷零的其實倒還好,他本就是由公安高層派出的臥底,警察廳需要這樣一名地位頗高的臥底來與組織勢力維持平衡。

  但千島鶴卻不是這樣。

  她的位置太過尷尬,也太過關鍵——

  最重要的是,她能夠打破平衡。

  一旦上面那些人中的誰與組織有關系、並且發現了這一點,等待千島鶴的,便絕對是萬劫不復。

  而星守旭、以及那些曾經為了這個計劃而犧牲的所有公安同事們……一切的努力都會化為烏有。

  眼神突然變得鋒利了起來,流露出了幾分堅定的光芒,黑田兵衛看向那正站在自己面前的年輕下屬——

  「風見。」他的聲音依舊充滿威嚴,「請盡快去刪除公安系統裡所有有關千島鶴的電子檔案。」

  相比於正在接受審查——又或者是審查結果早已注定的他來說,風見裕也擁有著更多的自由、更加不會惹人懷疑,無疑是更合適的人選。

  而他會暗地裡運用自己的權限,讓風見裕也有能力去刪除那些檔案。

  風見裕也卻好像被他的這番話給驚到了,他睜大了眼睛,過了半晌才反應過來:如果任由那些資料留存在裡面的話,千島鶴的身份無疑會成為下一個被泄露的絕密情報。

  「可是——」風見裕也脫口而出,他突然為千島鶴感到幾分不甘。

  這是不公平的。風見裕也的心裡這樣想道。

  如果銷毀了檔案,如果徹底刪除了那些資料……那麼千島鶴就失去了證明自己是一名公安的最有力的證據,她曾經所立的功也更全都無從談起。

  若真是如此,當千島鶴臥底結束再回歸公安的時候,她又該如何自處?

  不,或許他應該說的是,這樣做以後,她真的……還有回來的可能嗎?

  面對下屬稍顯質疑的目光,黑田兵衛卻始終語氣平淡:「你知道,如果你現在不那麼做,她的資料用不了半天就會躺在組織高層的桌面上,她明天就能死去。」

  一旦沒有了黑田兵衛職務之便的庇護,千島鶴的資料絕對會以最快的速度被那些追求「平衡」的人拿去組織變現。

  「明天就能死去」——這並不是一個誇張的說法;甚至她在死前都會經歷些什麼,這全都令人不敢深思。

  風見裕也沉默了。他當然知道黑田兵衛所說的都是真的,但對於一名深入敵窩的臥底而言,身份被徹底銷毀所帶來的究竟是怎樣一個結局……?

  總歸是,不會有多好的吧。

  在黑田兵衛的操控下,千島鶴的檔案其實真的很好刪除,畢竟她在黑田兵衛當初的安排中也只是像征性地錄入了一下公安系統,出於各方面的保密考慮,大部分公安高層對此知之甚少,為數不多知道事情全貌的人,基本上就只有黑田兵衛那幾位。

  一旦身份被銷毀,她在所有人的眼裡都將變成真真切切的組織高層成員、變成殺人不眨眼的劊子手、變成本就罪大惡極的罪人。

  但偏偏如果不銷毀,千島鶴很快就會死。

  ——讓她活下去,這該是個多大的誘惑。

  見下屬依舊在沉默,黑田兵衛卻不打算再繼續等下去了。他從外套內側拿出了一個檔案袋,遞給風見裕也。

  「這是我拿出來的紙質檔案,在你刪去那些電子檔案以後,這便是唯一能夠證明她身份的文件了。」

  他頓了頓,又繼續道:「……如果她真的想要回來的話,就拿著這份資料回來吧。在時限以內,這份檔案都是有效的,在公安的眼裡,這也只會是我惡意偷出的資料。」

  聲音逐漸低沉下去,黑田兵衛的話語當中卻依舊沒有顯出半分動搖:「而如果最後做好了決定,選擇不回來——就盡快將這份文件銷毀。」

  「總之,要快。」

  這份文件就是危險的源頭,在如今這種形勢下,黑田兵衛徹底孤立無援,在整個公安系統內,他已經不敢說有誰是可以真正信任的了——何況他自己也無法保證這些檔案會輾轉到誰的手上。

  如今只要文件存在一天,千島鶴的危險就仍未消解一天。再者說,這種檔案被取出後的效用本也是有時限的,做決定一旦晚了,誰都無力回天。

  「可是如果千島小姐選擇了回來,那我們曾經的所有犧牲不都化為烏有了麼……」風見裕也有些喃喃道。

  他不知該說些什麼,設身處地地想一下,如果他是那名臥底,而他臥底下去的代價就是銷毀一切可能證明自己為臥底的證據,他真的還會堅持走到底嗎……

  這個選擇未免太殘酷。

  可是如果千島鶴真的選擇回來了呢?明眼人都知道這個選項的誘惑對於一名公安臥底來說有多大。偏偏如果她回來了,那麼多年的那麼多人的犧牲,會不會就這樣化為烏有了呢。

  風見裕也突然想起自己在工作時曾經見到的那些檔案。一個又一個的名字,後面蓋著鮮紅的印章——

  已殉職。

  「所以她不可能選擇回來。」黑田兵衛反倒笑了,那笑容中有幾分悲涼,也有幾分自嘲,「她已經在那個地方失去了太多。那裡對她來說,是開端,也將是結局。她不可能選擇回來,因為如果選擇了回來,這一切對她而言就都變成了不可挽回;因為一旦選擇了回來,這一切對她來說就成為了背叛。」

  「她一定會往前走,無論生死,不顧後路。」

  黑田兵衛有些僵硬地扯出了一個笑,但多日以來的疲憊卻並沒有讓這個笑容看起來有多麼輕松。他看向風見裕也,一直以來堅毅的目光終於有了幾分松動。

  「風見,應該很快,我就不會是你的上司了……我只能拜托你,成為她最後的聯絡人。」

  看著那正站在自己面前的年輕公安,黑田兵衛苦笑了一聲。

  「以一名長輩的身份,我只想懇求你,就算永遠無法為她證明清白、證明身份,也永遠、永遠、永遠——不要忘記她真正的名字。」

  她真正的名字,千島鶴。

  *

  千島鶴接過那個檔案袋,注視著那正站在自己面前的下屬。她本以為這對自己來說會是個艱難的抉擇,但到頭來卻其實並沒有在她的內心當中掀出多少波瀾。

  她顛了一下檔案袋的重量,這其實也不算很重,但對於紙制品而言,裡面也算是有挺厚一疊了。

  「果然只有在這個時候,才能對自己究竟都做了些什麼有著更加清晰的認知啊。」千島鶴突然彎起眼睛開了個玩笑,拋給自己的下屬一個問題,「風見,你看過我的檔案嗎?」

  「看、看過……」帶著嚴肅鏡框的眼鏡的年輕公安突然結巴了起來,回想起當初黑田長官向他所展示出來的文件內容。他甚至還能清晰地回想起自己在看到那份檔案時,震驚與敬佩的心情。

  進入組織臥底幾年以來,她提供了林林總總的情報近千條,公安借此得以摧毀了十幾處大型毒品的生產窩點、打擊了幾十條軍火走私路線、抓住了人口黑市的尾巴、阻止了數十起違規的人體實驗……

  功勛累累。

  可惜那些功勛,在一切結束以前,注定將被封存在絕密檔案當中;而如今……也許也將被徹底消滅掉一切的痕跡。

  「啊,那麼你吸煙嗎,風見?」千島鶴又笑了,沒頭沒尾地突然來了這樣一句。

  面對上司極其突然的問話,風見裕也更加結巴了,並未設防地將自己的真實情況托盤而出:「其、其實有時候會,但並不、呃,並不經常並且——」

  千島鶴卻已經聽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她有些輕松地勾起唇角,一邊手攤開放在了風見裕也的面前:「所以你身上有打火機吧?給我。」

  「千、千島小姐?」

  「我說了,把打火機給我。」

  風見裕也就算腦袋轉得再慢,此刻也明白千島鶴究竟想要干些什麼了。他的手有些顫抖地塞進自己的口袋當中,可連續掏了好幾下都沒能找到打火機的影子。

  大概是有些著急,他的額角冒出了細密的冷汗。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終於在那個範圍並不大的口袋當中找到了打火機的影子,手掌顫抖著,緩慢地掏了出來。

  「千島小姐——」

  千島鶴卻只是笑著,非常輕松且利落地接過了那個打火機,對准檔案袋的一角,輕輕一按——

  火苗瞬間冒出,溫情地舔砥著檔案袋及其中文件的邊角。

  然後又一點點往中間進攻而去,直到整袋文件全都化為灰燼。

  灰黑色的余燼先是落了些到千島鶴的掌心當中,略有些燙,但隨後又被微涼的晚風吹走,散到了他們目光所不能及之處。

  手心中又重新恢復回了原本的冰冰涼涼。

  ……這沒什麼不好的,不是麼。

  「所以你來找我,是只有這一件事嗎?」她力道很輕地拍了一下自己的手,拂去上面基本早已不見蹤影的飛灰。

  「確實沒有別的、但是——」

  千島鶴又笑了一下,但那笑意卻終究沒有深入眼底。她看了風見裕也一眼,沒有說什麼,只是轉身,准備離去。

  這幾年的臥底工作讓她很少能夠擁有真正的安全感,在某個地方停留過久,總是讓她沒來由地覺得恐懼。

  然後她又突然聽到身後傳來風見裕也的聲音。

  「千島小姐,您為什麼——」

  風見裕也問到這裡,話音卻突然卡殼了。他一時間竟不知道自己究竟該在「為什麼」後加上怎樣的字句。

  「……為什麼?」千島鶴依舊沒有回頭,她又只是伸出一邊手擺了擺,然後輕聲笑道,「不知道,無所謂,我不在乎。」

  這沒什麼不好的,不是麼。

  畢竟在見到那個光明大結局之前,她絕不可能離去。沒有誰能夠阻擋她的腳步,沽名釣譽的政客也好,冷漠無情的高官也好……

  世界再渾濁又如何,她勢必要為此撥亂反正。

  就算把自己當做籌碼也好,就算徹底走入萬劫不復也好,她也要承載著那些生者與亡靈的信仰,以命相搏。

  因為總有一些東西,不可忘卻;

  因為總有一些東西,不能放棄;

  因為總有一些東西,必須堅持;

  因為總有一些東西,無法磨滅。

  這沒什麼不好的,她將徹底隱入黑暗當中,她將比任何公安系統中的一名臥底都更加安全。

  她不是「公安」了。

  也沒什麼能證明她是「公安」了。

  但她要打破長夜。

  *

  千島鶴又走到了她的夜路上。她沒仔細看過今天究竟是不是個什麼特殊的日子——也許是個節日,也許又是哪名不知名的警校新生的生日,也許什麼也不是。

  隨著幾聲連續的爆破聲,幾束煙花突然飛上夜空,又從天空上傾瀉而下,像是明亮的流星雨,緩緩飛散開來——光芒萬丈,似乎要把整片夜空都照亮。它太璀璨,簡直令人移不開眼。

  終於,天空終於還是燃放出了絢麗的煙花。

  煙花展開了全貌——

  那是六朵正綻放著的櫻花。

  永不凋零的櫻花。

  這沒什麼不好的,千島鶴再一次對自己說。她淡淡地笑著,靈魂深處卻突然傳來了不間斷的疲憊感。朦朧間,她似乎隔著遠處那片煙花的喧囂和光華,又看見了一雙溫柔的湛藍色眼睛。

  她突然回憶起自己在那年生日時許過的願望——

  希望,我們六個人都能成為自己理想中正義和為光明而戰的警察;

  希望,我們六個人都能不負初心,一直像今天這樣大家都好好的地呆在一起,前途光明,未來遠大;

  希望,這個世界總是一個清白之世,未來都是一片朗朗乾坤,大家都能走在陽光下,擁有一個……光明未來啊。

  眼眶有些酸澀,千島鶴只能沉默著繼續往前走。

  所以你看,命運從來沒有憐憫過任何人。

  所以,她現在這樣……真的也沒什麼不好的。

  *

  時間再次匆匆而過,轉眼又是兩年後。

  太陽高懸天空,馬路上的車流和行人總不停息。千島鶴行走在其中,這是少有的沒有任務的日子,而當她置身於行人當中以後,也突然覺得偶爾像是這樣平靜的生活……真的沒什麼不好。

  在這兩年當中,組織裡的任務依舊一件接著一件,但真要說起來,其實又並沒有發生多少事情。正如以慕蘭譚的身份在組織當中的活動和以帕圖斯的身份在組織當中的活動其實並無多大差別一樣,銷毀那樣一份文件總是令千島鶴沒有多少實感,對她的生活似乎也沒有什麼干擾。

  一切都照常進行。

  兩年當中最大的變故,就是赤井秀一的暴露。千島鶴不知道組織在FBI當中究竟是否掩埋有臥底,但組織在北美地區總歸也是有諸多眼線的。

  赤井秀一大概也是在哪一次任務當中察覺到了這樣一件事。一向更加偏向於掌控主導權的他最終決定先發制人,制定計劃捕捉琴酒。他當時還給千島鶴發了一條訊息,讓她當心組織裡的風向。

  ——但他逮捕琴酒的計劃最終還是夭折了。起因似乎與朗姆有關,對於細節千島鶴並不清楚,只知道朗姆識破了赤井秀一的計劃,這也宣告了赤井秀一臥底身份的終結,開啟了赤井秀一面對組織追殺的躲藏與逃亡。

  他很幸運,至少FBI沒有放棄他,並且組織當中也一直沒有傳來他的死訊。

  風吹過道路兩側的樹木,發出細碎的響聲。千島鶴本在漫無目的的放空著自己的思緒,目光卻突然捕捉到了迎面走來的兩個人影。

  那是兩個穿著上班正裝的男人。兩個人似乎都連續熬了很多天的夜,看起來有些疲憊,但其中高大的那個人卻始終面帶喜色。

  「啊,我確實打算過一陣子就去見見娜塔莉的父母呢……」

  那人說著,從口袋當中拿出了一個小本子,似乎是想給身旁的那個人看一些什麼。

  千島鶴一愣,仿佛突然觸電了一般,立馬把腳步收了回來。

  ——伊達班長?!

  他怎麼會在這裡?那個走在他身旁的是他的後輩嗎?……警視廳的刑警?

  也許是因為進入組織後越發的謹慎,又也許是那些接連的變故帶來了太多的苦痛,千島鶴有時候也會條件反射般地有些杯弓蛇影。而當她反應過來,又有些自嘲地笑了一聲:真是……驚弓之鳥啊。

  這裡又不是什麼特別的地方,甚至連警視廳都不太遠,身為刑警的他們下班回家——又或者是為了逮捕哪個犯人過來出外勤——從而經過此地,這都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

  但是就在下一秒,她便無比感謝起了自己無論何時也不願放下的警惕心。

  不知是因為過度疲勞還是別的什麼,伊達航的手突然松了一下,而偏偏就在那一刻,風把他手裡原本拿著的小冊子吹了起來,飛到了道路邊上。

  那個小冊子對於伊達航來說應該非常重要,他趕忙彎腰去撿,然而,就在那一刻——

  一輛汽車突然失控一般地橫衝直撞了過來,而它接下來衝過來的位置,又剛好是伊達航所處在的視覺死角。

  在這個時候千島鶴根本顧不及太多。她離他們的距離本就比較近,此時她更是直接一步衝上前去,抓起伊達航外套一邊的下擺,便帶著他借力一起往外甩!

  「刷——」

  千島鶴和伊達航一同被甩飛到了旁邊的人行道上,緊接著,在所有人的注視之下,那輛失控的汽車竟直接從伊達航原本所處在的位置那邊碾了過去!

  人群當中傳來幾聲驚呼聲,又往前衝了幾十米的汽車終於堪堪停下,馬路上都因緊急剎車,多出來一條觸目驚心的剎痕。

  作者有話要說:

  下周考試,請個假。

  終於救下班長了……

  可惜小鶴銷號了,心痛


第47章 玫瑰婚禮

  但那汽車不是直接便剎下來的。車子原本一路向前衝去,直到司機終於意識到了些許不對勁,猛轉了一個方向盤,徑直撞向了路旁的樹上。

  在劇烈的衝擊之下,車身發生了猛烈的擺動,終於被兩三棵樹的樹干給卡住了,輪胎摩擦著道路的邊緣,發出尖銳的響聲,車子的發動機也在苦痛地悲鳴。

  司機的腦袋順著慣性一下子撞上了車的前擋風玻璃,流出了大灘的鮮血。從車的前面看去,整面擋風玻璃都只有血糊糊的一片。

  跟著伊達航一起走過來的那名年輕警察後輩這時才反應了過來。他一步衝上前,一把扶起被摔在地上的伊達航,然後又轉身,本想將千島鶴也拉起來,卻發現她已經自己站了起來,甚至還將衣物上的皺褶撫平了,正抱胸看著他。

  「這位小姐,真、真的非常感謝您剛才……」他語無倫次地說著,似乎是被剛才的那一瞬間的刺激嚇得有些呆愣。

  看著他的樣子,千島鶴不免覺得有些好笑,甚至懷疑他是不是下一秒就要開始鞠躬了:「不用多謝,兩位警官以後多注意些安全就好。」

  然而那位後輩聽到這話,卻又再度一愣:「小、小姐?雖然、呃,您是怎麼知道我們是警察的?」

  他看向千島鶴,到底是一名刑警,目光當中也帶上了幾分審視。

  當然是因為她跟伊達班長是當初在讀警察學校時的同期啊。何況你現在不是已經變相地承認了嗎……

  「看著像吧。」千島鶴抿唇笑道,目光突然落到正站在一旁的伊達航的身上,神色有些復雜。

  也不知道她現在這副樣子,班長究竟還能不能認得出來。

  感受到救命恩人突然變得有些感慨的目光,伊達航起初一愣,還以為這又是哪個不懷好意的犯罪分子做的局。但當他仔細看向千島鶴時,那股震驚之情卻又更加在他心中枝蔓叢生。

  ——千島鶴?

  伊達航又想起自己在警校時期時關系不錯的那個黑發金眸的小姑娘。明明小了他們所有人三歲,她每門科目的成績還是都無比優異,她更是對所有警察需要掌握的技能全都信手捏來,仿佛已經實操過無數遍一般熟練。

  簡直是一名優秀到令人望其項背的警校生。

  可是後來她失蹤了,包括降谷和諸伏也都一起沒了音訊。伊達航身為警校優秀畢業生,對他們畢業以後的去向其實早有猜測。盡管對他們的安危有所擔憂,但他還總是下意識地將「好友已死」的這個選項剔除出了自己的腦海。

  其實就在松田死亡之前的那一天,他還是見過降谷零和諸伏景光的。那兩個人偶爾也會出現在他們眼前,只是唯獨千島鶴從不露面於人前。

  伊達航看出了那兩個人當時心情並不好,想到諸伏景光和千島鶴可能的關系,最終也沒有再去刺激他,而是轉換方向去試探了一下降谷零。

  「她已經殉職了。」

  摯友降谷零當初說出的話語仍在耳邊縈繞,伊達航卻只覺得不可置信。

  ……殉職了?

  怎麼可能。

  那句話像是魔音一般困住了伊達航當時所有的心神,而當第二天他緩過神來時,又接到了一個新的噩耗——

  松田陣平,為了公眾的安全,殉職了。

  一切都是恍惚的,電視上、報紙上、收音機裡,所有媒體都在鋪天蓋地宣傳著他摯友的死訊,描繪得驚險曲折、蕩氣回腸、繪聲繪色、身臨其境。

  可他只覺得渾身冰涼——仿佛與這個世界突然有了一層怎樣的隔膜。

  就好像,被命運開了一個極其惡劣的玩笑。

  所以如今……見到一個和千島鶴的五官幾乎一模一樣的人,他又是怎樣的心情呢。

  不,不僅是一模一樣。

  伊達航看向那正站在自己面前的白發灰眸的女子,一向講究用證據辦案的刑警今天選擇相信自己的眼睛和直覺。

  ——她就是她。

  這並不需要什麼理由。她是千島鶴。她一定是。

  就算發色和瞳色都已經改變,他也知道她一定就是。

  她還活著。當年她的肯定是其實沒死卻選擇了假死,甚至把降谷都騙過了。這其中的原因又是些什麼呢?因為有什麼絕對不能暴露身份的秘密任務?

  伊達航眼神深沉,暗地裡進行著頭腦風暴,表面上卻極好地完成著表情管理。他低下頭來,故作波瀾不驚地掏出了自己的手機,就要撥出急救電話。

  他按下了撥號鍵。

  對面有人接了,他看了一眼此處的路牌,迅速且熟練地報出了這裡的位置。

  他放下了手機。

  「這位警官……是想要打救護車給那名司機嗎?」千島鶴卻突然說話了,「他可是差點就成為害死你的凶手了,就算是這樣,您也會心無芥蒂地去試圖救下他麼。」

  她扭頭看向稍遠處那車身已經被嚴重損毀的汽車。汽車的前擋風玻璃上結出了一層層很薄的血痂,除此之外,額頭正頂著玻璃的司機嘴角掛著些鮮血,眼睛緊閉,估計是已經昏迷了。

  就算是這樣……就算他真的差點害死你……你也依舊會這麼做麼。

  「也許確實做不到心無芥蒂吧。」伊達航卻笑了,黑色的眼睛看向千島鶴,目光當中有著堅定、也有些別的什麼,「但那是一條生命。」

  「警察,永遠不可能漠視生命。」

  他看向千島鶴。千島鶴也看著他。他們都沒再說話,過了良久,千島鶴才終於笑著打破了這片沉默。

  「……是這樣啊。」

  伊達航點頭,也扭頭看向遠處那輛汽車。車的前半部分已經完全被撞得凹陷下去了,司機在裡面一動不動,看起來傷得也挺重。

  遠處逐漸傳來救護車的聲音,伊達航這才終於稍微放心了一些。

  「說起來,我還沒自我介紹呢。」伊達航把手機放了回去,伸出手來,「我叫伊達航,警視廳搜查一課的警部補。」

  伸手拍了一下身旁那名後輩警察的肩膀,他爽朗地笑道:「這位是高木涉,也是警視廳搜查一課的,巡查長。」

  被稱為「高木涉」的新人警察突然被前輩這樣點名,有些慌亂地連連鞠躬,反倒再次惹笑了千島鶴。

  「說起來,我這次也算是劫後余生了……」伊達航又說,「現在想想,還真是後怕啊。」

  「所以,一起去喝一杯嗎?」他突然道,「敬,劫後余生。」

  *

  這家居酒屋裡是暖色系的光線,舒適的沙發令人有一種溫暖的感覺。耳邊是酒液晃動和酒杯相碰的清脆響聲,人們的聊天和說笑聲也一直不停。

  千島鶴看著那和伊達航一起走來的金發女子,眼中也終於多了些真切的笑意。

  「介紹一下,這是我的未婚妻,娜塔莉。」

  向來成熟穩重的伊達航用一種堪稱自豪的語氣向千島鶴介紹道,一貫冷靜沉著的黑色眼眸中竟只剩下了一種傻樂的勁頭。

  班長這是終於肯讓她見識一下傳說中的混血兒女友的廬山真面目了啊。

  當初在讀警校的時候,他們就總鬧著說要見要見,但最終直到各奔東西、甚至天人永隔,也沒能見上一面。

  千島鶴看向了那名正站在伊達航身旁的金發女子,露出了一個友好的微笑。

  娜塔莉應該是個混血兒,盡管有著美麗的金色頭發以及淺藍色的眼睛,她五官的輪廓也兼具著亞洲人的柔和。

  她看起來很溫柔,但並不缺乏主見。甚至於千島鶴都懷疑在伊達班長和她的戀情當中,她才是其中的主導者——她的穿著很得體,舉止也落落大方,反倒是在警校時期統籌眾人並進行發號施令的伊達班長往她的身邊一站,就變得像個笨手笨腳、卻又無比乖巧的毛頭小子,偶爾偷偷瞥向愛人一眼,一旦被娜塔莉回視,耳根就都已經紅了透頂。

  班長這副笨拙的樣子,根本就不像是經歷了那麼多年愛情長跑的男人吧……千島鶴在心中暗笑,不過想想也釋然了。畢竟警察的工作確實忙碌,何況近幾年來東京的犯罪率一直飆升,伊達班長可能都沒能抽出多少時間好好去陪女朋友,這副樣子,只能說是也不奇怪了吧。

  ……再說,畢竟是劫後余生,面對摯愛的未婚妻,怎樣都是會有些心虛的啊。

  娜塔莉也對千島鶴回了一個微笑,語氣十分誠懇:「真的非常感謝小姐的救命之恩。如果不是您的話,可能阿航就要凶多吉少了……」

  連忙擺了一下手,千島鶴搖頭笑道:「不必如此,這不過是舉手之勞。」

  「那麼可以請問一下小姐您的名字嗎?」娜塔莉也笑,「阿航是個笨蛋,他都向您自我介紹了,卻還未能得知您的名字,希望不會顯得有些唐突。」

  「才不是!」伊達航聽到愛人這樣說,突然反射性地開了口,為自己辯解道,「只是、只是當時著急,後來你又來了啊,所以就、就忘記問了……」

  才不是笨蛋。伊達航這樣想著,轉頭用幽怨的眼神看向千島鶴。

  為什麼不問名字?因為早就已經知道她的真名了啊,這還有什麼可問的呢……

  「北川千影。」千島鶴說出了自己在「帕圖斯」死亡以後使用的假名,「這就是我的名字。」

  她看向娜塔莉和伊達航,嘴角噙著幾分笑意:「二人的感情真的很好呢,是已經訂婚了嗎?」

  畢竟是班長從警校時期便一直心心念念的女友啊。

  「是啊,並且決定一年後結婚哦。」娜塔莉歪了一下腦袋,溫柔地笑道。

  「……娜塔莉?」伊達航一愣,緊接著便是一陣驚喜,「你的父母不用繼續考驗我了?!」

  金發女子卻笑得更加開心了,她眉眼彎彎,伸手點了一下自家男友的眉心,直接調侃道:「所以才說阿航是笨蛋啊,明明和犯人鬥智鬥勇的時候總是很精明理智的吧。爸爸媽媽早就已經認可你了,你自己難道沒有感覺出來嗎?」

  已經、已經認可了……?!

  「啊、啊,是這樣的嗎……」伊達航有些愣神地訥訥說著,嘴角卻都已經咧上了一個誇張的弧度。

  「至於一年後結婚……是因為總覺得阿航的工作真的有些危險啊,」娜塔莉伸手拉住了伊達航的手,「所以總是想要珍惜當下呢。」

  「不會危險!我保證,以後都不會再有危險!」伊達航卻突然提高了聲音,他認真地看向娜塔莉淺藍色的眼睛,「以後絕對不會再有危險了,我一定會好好保護好自己的,就算是為了你,哪怕只剩一口氣,我爬也要爬回來!」

  高大的寸頭青年鄭重地看向自己深愛的未婚妻,雙手扶上她的肩,鄭重其事地承諾道。

  他一定要給她一個幸福的未來。

  他在自己心中如此立下誓言。

  「噗呲。」

  看著班長這對小情侶這副樣子,千島鶴沒忍住笑出聲來,內心卻有些苦澀。她搖搖頭,舉起自己的酒杯,對伊達航說道:「不喝酒嗎?」

  「喝!」伊達航立馬應下,搜查一課的警察就沒有誰害怕過喝酒,「這次可不是可樂了。」

  千島鶴笑了。和娜塔莉一起,她也高高舉起了酒杯,三個人在空中碰杯,發出清脆的聲響。

  「敬,劫後余生!」

  酒杯當中的酒液晃蕩著,千島鶴將其一飲而盡。

  她一回頭,身後一扇玻璃門上卻仿佛出現了六個霧蒙蒙的人影。那六個人也是如此笑著,高高舉杯,高喊著——

  「敬,劫後余生!」

  好不容易才被按耐下去的情感,此刻突然又翻湧起來。千島鶴不知道該如何描述這種感覺,她只想盡力掩飾好自己的異樣,然而就在這時,伊達航的手機響了。

  他迅速接起了電話,詢問了幾句以後,只能皺著眉頭站起來。

  「不好意思,又有一個大案子……我得回去加班了。」他苦笑道,彎下腰來溫柔地抱了一下正坐著的娜塔莉。

  娜塔莉拍了拍他的背,伊達航才重新又站著回去,轉身面向千島鶴,也道了個歉,然後匆匆離去。

  直到伊達航已經走遠,娜塔莉才將目光又重新放回到了千島鶴的身上。

  「說起來,阿航買單了嗎?」她突然用手托腮道。

  「呃——他沒買嗎?」千島鶴一愣。

  這不應該啊,伊達班長做事不總都是滴水不漏的嗎,也不至於會忘記啊。

  「我開玩笑的啦,阿航這個人還是很可靠的呢。」娜塔莉卻彎起眉眼笑道,用這樣一個玩笑迅速打開話題,拉近了她們之間的關系。

  輕嘆一口氣,千島鶴卻也笑了:「是啊,畢竟是一名警察……不過像是警察這樣的職業應該是很忙碌的吧?就像是今天這樣的情況,娜塔莉小姐有時候真的不會覺得有些不開心嗎?」

  她習慣性地審視著娜塔莉臉上的微表情,想要分辨出她接下來所說的話的真假。

  「是啊,真的很忙。有時候我都覺得,他就算是去陪犯罪嫌疑人的孩子的時間,都和比我共度的時間更多呢。」娜塔莉輕哼了一聲,「不過有時候我去找阿航,也會幫忙哄哄那些孩子就是了。這樣看來倒也沒差什麼……」

  「就是說啊,我喜歡的果然就是這樣堅持正義的、閃閃發光的阿航吧。」她笑道。

  「帶著榮譽和使命感,服務於國家和國民,尊重人權,公正且親切地履行職務,嚴守紀律,保證團結,每日三省吾身,提高能力,充實自我,保持清正踏實的生活態度……」

  「我喜歡的阿航啊,就是這樣的人吧。」她的眼中帶著些溫暖的笑意,「所以北川小姐,要考慮一下到時候來參加我們的婚禮嗎?阿航的話,我猜他會布置很多的玫瑰花呢。」

  班長的婚禮嗎……?

  千島鶴垂下眼簾,這確實是一個很有誘惑力的邀請,但果然還是不能答應吧。她現在的身份特殊,萬一給班長帶去什麼危險了呢?萬一讓組織的人覺得在班長身上有什麼利可圖呢?

  所以果然還是不行的啊。

  「非常感謝,但是有可能確實抽不出時間來啊。」

  *

  拒絕了來自娜塔莉的邀請,千島鶴在和娜塔莉在聊了會天後,也不打算再多喝多少酒,便提早離去了。

  千島鶴回歸了她作為「慕蘭譚」的生活的正軌,時不時也會利用北川千影這個身份,享受兩天正常人的生活。

  作為慕蘭譚的她已經不完全歸屬為行動組了,而是被更加明確地劃向朗姆那一派。相比於作為帕圖斯時九九六地連軸轉出外勤,慕蘭譚除了每個月必須要完成的基礎任務以外,更多的其實是文書方面的工作。

  確實十分出乎千島鶴的意料,朗姆似乎從頭到尾都沒有把她看成是一個珍貴的實驗體,他始終尊重她的行動,甚至還給了她更高的權限,讓她有辦法能夠接觸到更多的情報。

  組織當中空降過來的「慕蘭譚」的地位自然也水漲船高。

  *

  一年後。

  今天就是班長結婚的日子了。千島鶴心中有些糾結,最終還是沒有打算去。

  思來想去,她又開始了在組織當中的工作,翻閱起一份來自麥卡倫的任務報告。

  裡面的文書內容簡潔且嚴謹,甚至有些官腔。其中大體就在是說組織麾下的某一個小□□自己接了販毒的私活,需要進行處理,因此請示。

  販毒畢竟是一個高利潤的活,總會有許多人因為其中生錢的門道而劍走偏鋒。但組織一直對此管得很嚴,因為對於一個恐怖地下組織來說,一旦手下的人出現了接私活的情況,就容易導致組織內部體制的混亂,並且有可能將組織暴露於更多人的面前。

  對於一個追求穩定的黑暗組織來說,制毒和販毒其實從來都不是一條太好的道路——因為這條路暴力、血腥、殘酷且不穩定,極有可能讓組織曇花一現,然後就此落幕。

  但是組織擁有著太多的實驗室,「藥」和「毒」,本身就是最重要的資金來源。何況組織當中的科研工作本就是一個燒金窟,如果不用毒品來周轉資金鏈的話,就算是以組織的底蘊,也很難撐過多久。

  因此,組織以絕對的權勢和威嚴,用嚴格的紀律進行販毒——這也正是為什麼組織販毒的效率比別的制度販毒集團更高的原因。

  至於這些小□□,他們一旦接了私活,就相當於觸碰到了組織的底線之一,是絕對不可能再有什麼好結局的。區別只是在組織是想直接毀滅他們,還是想榨干他們最後一絲價值,然後再毀滅他們而已。

  千島鶴把那份報告拉到後面,卻發現已經有另外一名成員代為批復了。

  ——睡美人。

  睡美人的權限很高,他回復的內容千島鶴無法看見,但總之應該是他給麥卡倫下了一個處決那個□□的成員的指令。

  千島鶴沉默著,內心突然感到一陣慌張,想了想,她還是用權限調出了麥卡倫近幾日的行程申請表,僅僅只看了一眼,她的瞳孔便瞬間放大。

  麥卡倫任務的時間和地點……

  正是班長的婚禮!

  ——也就是,今天!

  時間已經來不及了,千島鶴把所有文件重新鎖好,將電腦熄屏,甚至沒顧得上做些什麼偽裝,便匆匆奪門而去。

  外面是陽光正好,盡管空氣中還有些涼意,只要被陽光照到了,就只有溫暖。

  可是來到本該在今天讓一對新人互托終生的酒店面前,千島鶴卻只感覺到了一股徹骨的涼意。

  槍聲。

  哭嚎聲。

  已經聽不清內容的大聲喊叫聲。

  人群匆匆往外擠的踩踏聲。

  酒店裡的人們瘋狂地往外簇擁而去,因為誰都知道,再在這裡留下去,結果可能就是死。

  那個原本十分氣派的大門,如今看來竟是那樣的狹窄。千島鶴站在門外都能感覺到從裡面湧出的那股為求逃生的瘋狂,人群當中有謾罵、也有祈禱,有孩童的哭泣,也有老年人無可奈何的咳嗽。

  她試圖往裡面走近一些,一個中年婦女去叫住了她:「干什麼啊?!別再進去了,裡面的人都出不來了!那裡面有□□成員在自殺式恐怖襲擊啊,裡面一堆警察都沒打得過——」

  「抱歉抱歉……」千島鶴沒有回答那位婦女,只是繼續往裡面擠去,並一路道著歉。內心當中的焦灼感愈演愈烈,恐懼逐漸支配了她的大腦。

  ……是組織的那個□□。

  組織最後決定榨干他們的最後一點價值,用他們的家人來威脅他們進行這場自殺式的襲擊。

  千島鶴的頭腦在冷靜地分析著,但她的口中卻卻始終默念著同樣一句話:班長和娜塔莉還在裡面。

  他們絕不能死。

  明明她才把班長從車禍中救下來不到一年。

  明明今天就是他們婚禮的日子……

  他們不能死的……

  慌張和絕望突然充斥了她的四肢百骸,千島鶴焦急地往四周張望著,試圖找到那兩個人影。

  不是……

  不是……

  也不是……

  人群瘋狂地往外湧著,如今的千島鶴已經寸步難行,但她終於發現了一個正穿著華麗婚紗的金發身影。

  那個身影同她一樣,人群分明正在往外瘋狂擠著,她卻執拗地試圖往裡面衝去。

  「娜塔莉!」千島鶴大聲喊道,好不容易才擠過了人群,抓住了娜塔莉的手臂,用了她最大的力氣把對方往外一拽,然後一起離開人群。

  酒店之外,陽光正好,明亮的光線從樹葉的間隙當中灑落下來,像是一幅未完全卻已經精致無比的畫。

  「你干什麼!裡面那麼大的槍聲你沒聽見嗎?!你還往裡面跑,你找死嗎?!」

  千島鶴好不容易才把對方從逆行的軌道當中拖拽了出來,看著對方手臂上被自己抓的有些青紫的痕跡不由得有些愧疚,但還是這樣大聲問道。

  她自己想要進去是因為對自己有自信,可是娜塔莉進去干什麼?裡面有多危險,她自己不知道嗎?!

  千島鶴的眼睛充斥著血絲,她死死地盯著娜塔莉。穿著婚紗的金發新娘頭發有些凌亂,卻給她更添了幾分獨特的美感。也許因為人群在逃生的過程當中有些推搡,她的身上還有幾分擦傷。

  「我不僅聽見了,我還看見了裡面那些亡命徒。他們的手上有槍,還有炸彈。這是一場自殺式的襲擊,裡面的警力也絕對遠遠不夠。」

  娜塔莉冷靜地說著,她的眼眶早已泛紅,臉頰兩側若隱若現有著淚痕,但她依舊盡量保持理智地向千島鶴分析著此時的情況。

  他們早就已經報警了,但是警察卻一直拖延著沒有來。目前的警力除了周邊幾個過來支援的警隊,便只有她和伊達航結婚時所邀請的伊達航的警察同僚們了——但是由於沒有帶配槍,那些恐怖分子更是不要命的打法,戰鬥力依舊懸殊。

  「那你還繼續往裡面衝,你就一點也不在乎自己的安全嗎?!伊達警官呢?!」

  「死了。」娜塔莉簡潔明了道,她看向千島鶴,淺藍色的眼中仿佛在慘笑,「幫忙疏散人群的時候被槍打死了。」

  ……死了?

  ……開什麼玩笑啊。

  千島鶴突然一愣,這樣一個「死亡通知」卻直接讓她措手不及。

  「……什麼啊。」她有些顫抖地說著,不敢接受這樣的事實。

  「他死了,我去叫他,他不應。他死了。」

  娜塔莉的臉上終於又滑下兩行淚水,她的聲音也顫抖著,一遍又一遍告訴著自己愛人的死亡。

  她還記得阿航在婚禮現場中布置的那些玫瑰花。可是他死了,那槍口打在了他的胸膛上,從他胸口綻放出來的血液,就像是一簇玫瑰花,生長在那套白西裝上。

  「可是即便如此,你也不該這個時候再回去!裡面真的很危險,就算伊達警官還活著,他也絕對不會希望你因他以身涉險,更不會希望你會為他殉情——」

  「可這是我必須的選擇。我是已經被指定好的人選,我必須要這樣做。」

  「……什麼?」

  千島鶴有些機械地抬起頭來,看向娜塔莉。金發的新娘拿出了自己的手機,解鎖後,將一條匿名信息擺在了千鶴的面前。

  「致  今日幸福的玫瑰新娘小姐

  禮堂當中的玫瑰花叢裡藏有一枚炸彈,於正午十二點即將爆炸。

  您只有兩個游戲選項。

  選項一:通知更多的警察來到這裡,幫您將這枚炸彈拆除,但是被我藏在另一個地方的炸彈會在十四點爆炸哦。

  選項二:在裡面的人清場以後,獨自一個人留在裡面,與可愛的煙花相伴到正午十二點吧——我會全程用監視器看著的哦。在最後一分鐘裡,炸彈的顯示屏中會顯示下一枚炸彈的投放地點。雖然一分鐘確實無法讓您逃脫,但我相信您在一分鐘當中應該是可以把這條信息發出去的,對吧?

  祝君  武運昌隆」

  ……又是一個二選一。

  如今距離正午十二點只有不到半個小時,就算下一枚炸彈的爆炸時間是十四點,再去漫無目的地搜尋所謂另一枚炸彈的地點,完全是在痴人說夢。如果沒有人在如今這個炸彈的顯示屏上看到下一枚炸彈的地點,誰都不知道會有怎樣更加可怕的事情發生。

  而偏偏、偏偏炸彈犯明確要求了必須由娜塔莉去……

  跟松田陣平相似的局面、同樣有著睡美人身影出現的困境……

  原來從一開始,這就已經是必須的選擇,是必然的結局。

  「北川小姐,這是我自己的選擇。」金發的新娘看向千島鶴,鄭重說道。

  她對千島鶴笑了一下,在那金色頭發的映襯之下,就像是溫暖的陽光。

  金發的新娘走上前一步,突然伸出手來抱住了千島鶴:「其實我已經猜到了哦。像是北川小姐這樣的人,應該也是一個背負著重擔責任與使命的警察吧……」

  她溫柔地笑著,安撫著面前這個對她來說幾近陌生的「北川小姐」:「所以,堅定地走下去吧。我和阿航都會支持你到最後的哦。」

  金發的新娘溫柔地笑了一下,溫柔的藍眸當中泛出些許光彩。

  就在千島鶴的愣神期間,她卻突然松開了手。趁著人流減少,她一轉頭便往大門裡面衝去。

  那潔白的婚紗在陽光的映襯下,就像是灑滿了碎鑽一般,煜煜生輝。

  千島鶴終於沒有再拉住她。那個擁抱的溫度和觸覺仍未散去,她卻只能看著那個穿著潔白婚紗的金發新娘逆行於人潮當中,原本已經盤好的金發散落下來,被陽光親吻著,被風挽留著。

  ——卻又終究無可奈何。

  人潮逐漸散去。

  千島鶴也跟著離開了。

  既然已經明確了跟組織的事情相關,一切又已經已成定局,她再呆在這裡,無疑會增加自身的風險,得不償失。

  她只是在當晚的新聞裡看到了相關的報道。

  她只是在電視中聽到了那幾乎成為她夢魘的一聲爆炸。

  絢麗的煙花再次燃起。

  千島鶴卻只覺得自己近乎被滔天的無力感折磨得瀕臨崩潰。

  她走在夜路上,一步一步往前走著,可每一步都仿佛湧起了冰冷的潮水,刻骨銘心。

  千島鶴又一次成為了睡美人「游戲」中的「觀眾」。

  背後的真相依舊淹沒在黑暗當中,卻又開始逐漸浮現。

  作者有話要說:

  我是請了假沒錯。但我最終還是更了……

  給大家殺了一個回馬槍,對不起我有罪(滑跪

  警校組的刀發完了,大家可以基本放心了

  後面應該是懸疑(遲疑)

  *

  有人可以幫我推書咩。

  我也想在論壇的求文帖裡擁有名字……

  *

  說出來大家可能不信,我大綱裡的安排本來是想在原著裡隨便拉幾個三選一案件和小柯聯絡感情,然後准備准備去決戰的……

  但是我腦子一抽,覺得普通的三選一可能不夠刺激,為了大家的閱讀體驗,臨時改了一個懸疑大案……

  好嘛,卡文了……

  大家容我緩一周……


第48章 隱秘的真相

  如今是一月,東京的櫻花已然盛開。上百棵櫻花樹被栽在河的兩岸,哪怕是在夜晚看去,都像是從天邊飄來的幾團粉紅色的雲。

  晚風吹過,本就易落的櫻花瓣便零落地浮在了河面上。水面上倒映著遠處的燈光,配襯著在黑夜當中浮沉的櫻花瓣,明明看著並不刺眼,卻好像是一團團正在燃燒著的火焰,連綴成一片。

  在讀警校之前,千島鶴其實從來都很獨來獨往。從很小的時候開始,她便學習了很多那個年紀的孩子絕對不可能接觸得到的東西,那甚至是很多成年人一輩子也用不著的知識和技能。

  但相應的,盡管她的性格並不差勁,她「無父無母」的「不合群」、再加上幾次跳級的經歷,都讓她成為了孩子們眼中的另類。她最終也沒在學校裡交上什麼朋友——她也並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對。

  直到她幾乎「與世隔絕」的大學生涯結束後,黑田兵衛才終於無可奈何地找到了她。他們確實擔憂過千島鶴會因為人際交往而給日後臥底身份的轉換帶來不少紕漏,但當事情真的走到這一步時,最先心軟的反倒是黑田兵衛這個看起來最是冷硬堅決的人。

  他順著千島鶴的意思,要把她丟進諸伏景光所在的東京警視廳警察學校,只是由於她確實身份特殊,黑田兵衛必須幫她處理好相關的一些事宜、還不能引起有心人的注意,因此才耽誤了一陣。

  總之,在千島鶴進入警校就讀前,她就一直被黑田兵衛耳提面命、苦口婆心地教導:一定要在警校裡交上幾個好朋友啊。

  ……否則的話,就算日後去了組織臥底,也太過孤獨和飄零了吧。

  千島鶴其實知道他是什麼意思。

  黑田兵衛是想讓她在真正開始臥底生涯之前,至少再短暫地過上一段真實的、有溫度的人生。

  於是他才把主意打到了諸伏景光的身上。

  抱著不讓自家這個麻煩大叔多操心的想法,千島鶴本身又已經認識了諸伏景光和降谷零、還對諸伏景光抱有一些好感,她很快便接受了這樣的安排,然後又在警校裡遇到了松田、萩原、伊達班長這些人。

  她原先還會因為那五個人所傳達出來的善意而感到有些惶恐,但出於對「要完成任務不讓黑田大叔煩心」的執著,她也展現出了自己極高的業務能力,迅速地打入了那個五人小團體當中,並很快跟他們鬧成一片——屬實是能讓教官血壓蹭蹭往上飆的那種。

  ……只是沒想到,那幾個人最後都變成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摯友。

  晚風冰冰涼涼,吹散了千島鶴如今確實已經純白的長發。櫻花飄零地落下,這種花期短卻又絢麗的花朵總是很容易就被永遠停留在昨天。

  當年去警校的時候,也是有櫻花的,只是開得更熱烈、更奔放,也更意氣風發。

  而如今,終歸是物是人非。

  萩原研二生死未蔔;松田陣平那只可惡的混蛋哈士奇就在她面前被炸得連渣也不剩;諸伏景光在槍響之後於黑暗當中長眠不醒;千島鶴曾以為自己幸運救下的伊達班長死於槍殺;娜塔莉更是在陽光下身著潔白婚紗、堅決地奔向了她的死亡地點……

  千島鶴努力讓自己緩過神來、保持住理智和冷靜,可她的心髒卻並不受她控制地在一抽一抽地劇痛。生與死的溝墊在這一刻突然就變得那樣淺薄卻又深刻:淺薄到好像那一切都只是一場迷霧,卻又深刻到令她在這場迷霧當中絕望得幾近窒息。

  千島鶴去看過伊達航和娜塔莉拍的婚紗照,黑發的高大青年和金發的溫柔女子的臉上都洋溢著幸福的光彩。光影氤氳在他們的身上,那該是他們最想記錄的一幕,人生當中最美好的一刻。

  她也去看過了在炸彈爆炸前被同事抬出來的伊達航的屍體。子彈的角度很刁鑽,但卻是剛好命中他的腦干。

  那絕對不會是亂彈誤殺。千島鶴不相信世界上有那麼多巧合,何況是子彈剛好命中一個人的腦干的巧合。只有真正學過射擊的人才知道,這需要對射擊者精度的要求有多高。

  與之相關的淺層信息,千島鶴通過自己日益變高的權限才終於查到了一些。

  伊達航確實是組織中一個任務的擊殺目標,但並不是給那些所謂的新手練手用的,而很有可能是由傳說中的「睡美人」操縱局面。

  組織想殺伊達航。

  對於這個盤踞了百年的可怕黑暗組織來說,當它想要誰死的時候,誰就必須得死。

  恰好組織當中的一伙小「□□接了販毒的私活,觸碰到了組織的底線。組織一細查便就發現,這個小幫派其實也是因為太過缺錢而狗急跳牆,而他們缺錢的原因,正是伊達航前些日子對他們幫派違法行動的打擊。

  於是組織便順水推舟,控制了那個小幫派成員的家人,威脅那些幫派成員對伊達航夫妻二人展開自殺式的恐怖襲擊,也好物盡其用。

  但這還遠遠不夠。

  組織,也想殺娜塔莉。

  為了達到這個目的,睡美人甚至還惡趣味地提前做好了准備,安放好了另一地點的炸彈。娜塔莉確實在伊達航的掩護下從幫派成員的手下逃了出去,但從她接到那條短信開始,這就依然是一個死局。

  是選擇自己的存活……

  還是選擇救下那些很可能素未謀面、也素不相識的上千上萬人的性命?

  娜塔莉做出了她自己的選擇。

  陽光下潔白的婚紗永遠那麼熠熠生輝,被盤起來的金色長發像是流金一般奪目。在後來才趕到的警察當中,沒有一人忍心看著身著華麗婚紗的新娘奔赴死亡,卻也沒有一人有能力、也有膽量阻止這一切的發生。

  金發的新娘在炸彈爆炸的最後一分鐘裡向東京警視廳發送了下一處炸彈的地點。

  在那一處地點,今天,是個無人傷亡的平安日。

  這真是——

  像啊,太像了。

  關於娜塔莉在最後所面臨的的「二選一」,幾乎和松田陣平在三年前遇到的那一次一模一樣。同樣是在另一處放了更大當量的炸彈,同樣是只有在正午十二點炸彈爆炸前才能看到的下一處炸彈地點,同樣是留下訊息讓當事人進行「二選一」……

  同樣是犯人和炸彈全都難以溯源。

  如果真要硬說那兩起事件有哪裡不相同的話,便只有顯示下一處炸彈的時間了。炸彈犯留給松田陣平的時間是三秒,而對娜塔莉就「寬容」了許多,足足預留了一分鐘——盡管這一分鐘同樣無法讓她離開炸彈爆炸的波及區域。

  其實在一切都塵埃落定之前,爆處組還曾經嘗試過派出一名警察進行協助,希望在那最後一分鐘完成拆彈,這樣兩邊就都不用出現傷亡了——但炸彈犯卻又始終通過監控,密切關注著娜塔莉的動向。這立馬被炸彈犯察覺,發來了最後通碟。

  這一切的一切,通通都說明了那名炸彈犯——其中很有可能還有睡美人的身影——比千島鶴想像當中的更要了解他們。

  正是因為了解松田陣平手指靈活、精通拆彈,所以才只預留了三秒鐘的時間;相比而言,娜塔莉在炸彈領域上並不專業,所以要通過監控密切關注,並給她預留了足足一分鐘的時間。

  而之所以說這兩件事情都很有可能跟睡美人相關,不僅是因為這兩次「二選一」都帶有睡美人濃厚的個人風格,更是因為這兩件事情在與組織相關的同時,竟十分有違常理的並不低調。

  正如三年前松田陣平殉職的新聞整整霸占了東京三天的頭條,伊達航和娜塔莉在婚禮當天遭遇恐怖襲擊的整起事件,也在整個社會引起了非常大的輿論。

  理論上來說,這麼大的聲勢並不是組織一向的風格,畢竟對於一個像組織這麼大的隱性暴力組織來說,隱藏才是明智之舉,一旦鋒芒畢露,便有可能迅速瓦解。在以往的組織成員當中,因做得太過張揚而被琴酒的伯.萊塔滅口的可也不在少數。

  組織當中其實並不是沒有愉悅犯,但組織畢竟是個犯罪組織而又不是什麼精神病態聚集地。愉悅犯在做組織任務的時候興風作浪的前提就是絕對不能給組織帶來麻煩,並且他本人的地位也必須足夠高——

  高到可以調用組織的後勤部收尾後續、高到可以用自己的地位堵住別的兢兢業業隱藏自身的代號成員的嘴。

  目前身處在東京並擁有這種權限的代號成員本就不多,用排除法把琴酒那幾個排除掉,剩下的選項也十分明朗了——

  是睡美人主導操縱了這一切。

  同之前睡美人的每一次行動一樣,這一次依舊不是他本人參與進計劃當中。他應該十分擅長操縱人心、借刀殺人,所以總有辦法能把別人拉進他的計劃當中,這次亦如此。

  如今復盤,直到松田陣平的那件事之前,睡美人雖說一直偏愛於同千島鶴玩一些惡劣的所謂的「選擇游戲」,但他從來都是讓千島鶴成為那場游戲當中的「玩家」或者「選擇天平上的NPC」。若要分析的話,他更像是希望千島鶴對這個世界報以失望,甚至放棄自己的信仰、墮入黑暗。

  但松田陣平和伊達航夫婦的案子是與之前都截然不同的。睡美人並未讓千島鶴成為什麼玩家或NPC,而是只讓她成為了「戲劇」之外的觀眾——這就讓千島鶴曾經所做的防範全都起不了什麼作用了,並且也令她徹底無從防起了。

  那麼如今的重點是,睡美人又是為什麼突然會有這麼大的轉變呢?

  就算他是想要殺松田陣平和伊達航夫婦,就算他是愉悅犯,想要達成這個目的的手段也有很多,為何非要如此聲勢浩大呢?

  千島鶴垂下眼簾,分析著自己所擁有的情報,一條條結論在她的腦海當中浮現了出來。

  這些應該都是在組織的默認、甚至要求下進行的。

  組織大概是因為一個什麼原因,一定要殺死松田陣平和伊達航夫婦,因此他們才會遭此大劫。而與此同時,組織又不希望任務目標真正的死因或者別的更深層的東西引起警方的注意——

  松田陣平和伊達航都是在職刑警,如果他們的手上真的有些什麼組織絕對不希望別人知道的東西,組織自己也要阻止有人將這個東西的什麼風聲透露出去。

  但組織已經陷在了猜疑鏈當中,他們定然會懷疑警界本身也找到了一些蛛絲馬跡。如果兩名警察離奇死亡或突然失蹤,就絕對會引起他們警察同事的警惕心。

  而掩蓋一個事件的最好方式就是出現另一起更加奪人眼球的、看上去似乎也十分合情合理的事件。基於這個考慮,組織非但不介意把這件事鬧大,只要能夠隱藏好組織的存在,他們甚至還能為此添磚加瓦。

  畢竟警察嘛,遇到些危險,殉職了也不是一件非常稀奇的事。松田陣平作為前拆彈警、後刑警,被來尋仇的炸彈犯炸死在摩天輪裡,如果沒有什麼契機,就根本不會有人去深思這背後有什麼深層原因;伊達航同樣是一名刑警,得罪過的犯罪分子和黑「道」組織數不勝數,在婚禮上被來尋仇的犯罪分子自殺式報復,自然也不會令人大跌眼鏡。

  組織甚至對這些新聞的傳播喜聞樂見,甚至還很願意為此昭告天下:只要這些所謂的「真相」在人們的腦海當中根深蒂固,就不會有人再去挖掘其中背後的隱秘角落了。

  可是……若真是如此,組織想要保護的,究竟是什麼秘密呢?松田和伊達曾經所擁有的,究竟又是什麼呢?

  在那些意外發生之前,千島鶴並沒有發現松田他們不明不白地失蹤過一段時日、又或者是身上有些什麼來歷不明的傷痕——她完全沒有找到任何刑訊逼供的痕跡,那麼他們手上所掌握的很有可能就並不是組織想要的情報。

  畢竟如果是情報的話,組織的審訊室可不是吃素的,就連千島鶴都會懷疑等到他們進一遍審訊室再站在自己面前時,身上究竟還有沒有一塊完好的肉。

  既然不是情報,就應該是一件別的什麼物品……千島鶴沉吟片刻,腦海當中卻突然浮現起一件有關松田陣平的詭異的事情:在他死後的當天,遺物就曾被警視廳上層拿去檢查過。在檢查無果後,然後他們又以查案為由,試圖進入松田宅搜查。

  只是最後被松田的父親,松田丈太郎所制止了,最後也不了了之,也不知道還有沒有後續。

  可如果真是如此,松田身為一個跟組織從來沒有過任何交集的人,他的手上又能有些什麼讓組織如此費盡心思呢?

  組織想要的……新型藥物?生物科技?又或者……

  千島鶴突然想到一種可能。

  松田陣平和組織其實並不是全無交集。除了他一直在追查萩原研二的事情以外,千島鶴本身也是使松田陣平同組織產生聯系的最致命的因素之一。

  在她、諸伏景光和星守清安一同解決的那個與睡美人有關的爆炸案當中,出於情況危急、實在無可避免,也出於當時已經對星守清安逐步升起的信任,千島鶴確實短暫地聯系過松田陣平……

  而那時的星守清安,就正好在她身旁!

  這也就是說,如果星守清安有心,他絕對可以順藤摸瓜找到千島鶴的摯友,松田陣平。

  千島鶴還記得星守清安最後給她發來的遺言短信——

  「姐姐,我偷走了諾亞。」

  「姐姐,我變成了螢火蟲。」

  褐發少年以自己的生命為代價,偷走了組織的諾亞方舟。千島鶴原先還一直在尋找那條方舟,少年曾經接觸過的人和地方滿打滿算也就那麼多,他能夠托付諾亞方舟的人選更是幾近沒有,但即使搜索範圍已經如此狹窄,她總也怎麼找也找不到。

  她本以為少年將其偷出後,便直接銷毀了它——關於諾亞方舟的危險性,凡是對鴉群計劃有些了解的人都有目共睹,何況彼時的他們也隱約察覺到了警察、公安系統當中潛藏的危險,不上交確實是一個相對保險的選擇。

  但如今看來,清安確實沒有上交,但同時也沒有將其銷毀。他很有可能將諾亞方舟轉交給了另外一個人——

  松田陣平。

  星守清安曾經也是實驗室當中的實驗體,更是被洗腦過後的產物——千島鶴至今沒有弄懂他究竟是怎樣衝破桎梏回復自主意識的,但總之他的人際圈子絕對並不廣泛,能信任的人就更是寥寥無幾。

  他的親生姐姐千陽雪奈已死,在組織當中,他又不想連累到千島鶴和諸伏景光——組織一定會嚴查,而在組織眼皮子底下的人選絕對不是一個好的選擇。

  種種因素累加之下,星守清安只可能將他用生命偷到的諾亞方舟轉交給唯一一個他可能可以賦予信任的人——

  千島鶴的好友,刑警松田陣平。

  已經沒有比這更好的人選了。組織當中的其他人不可信任,組織以外的普通人同樣無法信任。只有松田陣平對組織的事情懷有一知半解,本身有著不錯的機械操作能力、在信息技術方面也小有天賦,推理能力和反偵查能力等都十分優秀,人格和品質也有保證……

  千島鶴想著,如果是她偷走了諾亞方舟,也絕對會選擇松田的吧。

  回憶著當年風見裕也提交過來的報告,裡面除了十分簡略地說明了一切正常以外,便只存在著一處當時看甚至不像是疑點的疑點。

  從某天開始,松田陣平便性情大變,少言寡語、若無旁人,徹底斬斷了自己一切的社交。

  當時的千島鶴還以為松田陣平依舊在為萩原的事情耿耿於懷,直到後面連裝灑脫都不願意裝了,因此才直接擺出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樣。

  但如今對比下時間……那根本就是在她和星守清安共同解決那起爆炸案後的不久!

  盡管悲痛於好友的離世,幾年過去,松田陣平也不是那種會永遠沉溺於過去的類型,他只會讓自己對摯友的記憶愈發深刻,但同時也重拾對生活的希望、堅定地負重前行。

  若是如此……當年松田的拒人於千裡之外,根本就不是因為萩原離世對他的打擊過大而使他一蹶不振,而是因為星守清安已經聯系了他,並且很有可能從那個時候就已經開始計劃從組織當中偷走諾亞方舟,阻止鴉群計劃的成功實施!

  他從那個時候就開始布局,並且開始逐漸疏遠自己的同事和朋友——這正是為了保護他們的安全。

  正是因此,組織後來調查到他頭上的時候,才沒有連累到更多的人,只有他一人孤獨地走向死亡。

  然而,組織似乎並沒有從他身上找到那艘遺失的諾亞方舟,因此又開始了為期三年的繼續尋找——

  於是就發生了伊達航婚禮上的慘劇。

  與料想的完全相符,千島鶴的情報網很快便給了她相應的反饋:伊達航的遺物同樣出現了被人翻動過的痕跡,警方那邊沒有什麼線索,但組織這邊顯示是一名代號成員完成了任務。

  ——麥卡倫威士忌。

  一名擁有著灰白色頭發和棕色眼珠的,曾經的警察。

  他是一個比較全能型的人才,射擊格鬥偵察以及黑客技術雖說都不算頂尖,但也都非常優秀。

  他曾經是地方警署裡一名非常優秀且廉潔的警察,屢破大案、維護治安,深受百姓愛戴,是當地為數不多的靠譜的警察之一。情報裡還說他的發色原本其實是黑的,最終還是因為熬夜破案給熬白的。

  然而對他的上司而言,他卻太過「拘泥於規矩」而不夠聽話。他秉公執法,既不貪污、也不受賄,要是上司有什麼違法舉動被他發現了——他甚至還敢硬剛一波頂頭上司。

  但是無所謂,就算有舉報信,也沒什麼是上司不能用錢和關系去打點好的。反倒是這名所謂的「名警察」,因為不夠聽話而屢屢降職,原先該屬於他的位置,一次又一次地被一些更加「聽話」的人換了上來。

  事情的巨變發生在他一次出外勤任務的時候。那時的他正執行著一次短期的臥底任務,眼看就要剿滅犯罪分子的窩點、任務就能成功,卻不想曾經差點被他舉報了的上司卻直接反水,將他的信息暴露了出去。

  他年幼的女兒在那天夜裡就被犯罪分子綁架,至今生死不明;他的妻子也因此大病一場,然後又查出了癌症。

  他需要錢,他需要大筆的錢。他需要錢去尋找女兒,也更需要錢去醫治妻子。可經歷過幾次的降職,他的工資根本沒有辦法支撐起這麼大的負擔,還沒等他想到新的賺錢方式,妻子便已經危在旦夕。

  他最終沒把主意打在貪污公款上,卻瞞著妻子,自己跑去借了高利貸。

  ……沒成想,那竟是由組織投出的高利貸。

  他的妻子最終還是離世了,他的上司又提拔了一個聽話的新人過來頂替他的位置。他的女兒應該已經遭遇了不測,而他還欠著巨額的債務無法償還。

  在當時的那個地方警署,小人物想要翻身往上爬的唯一渠道就是討好上司——

  而討好上司最快捷的方式就是來踩他一腳。

  他所欠債的那個組織裡的催債人一次又一次地來找他催債,從砸玻璃、搶東西到更可怕的攻擊傷人事件,這一切都讓他成為了周圍人眼中的「災星」。

  曾經支持他的百姓在利益的驅使下,又開始咒罵他、唾棄著他的沒用和無能。

  而那就在那一天,他的上司知道了他貸了非法的高利貸,於是連帶著上司以及上司的上司貪污公款的罪名,一起摁到了他的頭上,將他直接革除了公職。

  被革職了的他,甚至還面臨著漫長的刑期。

  人生從未如此絕望過。

  在無望的現實當中,他終於被組織所招攬,曾經的欠債債務一筆勾銷,那些所謂貪污的罪名,也都幫他翻了案……

  而曾經那個前進堅定不移的警察,也終於走入了地獄。

  他的能力無疑是極強的,在每一方面不算頂尖也算優越,很快便獲得了酒名代號——

  麥卡倫威士忌。

  情報內容當中顯示,正是麥卡倫最終在伊達航的遺物當中找到了被遺失的諾亞方舟,並刪除了其中所有的核心數據。

  這個功勞會讓這些日子逐漸有些沒落的他再度崛起,獲得更大的權利。

  畢竟,組織當中,有能力者居之。

  *

  一向熱鬧的游樂園裡依舊燈光紛彩,但並不見多少年輕的游客。來來往往的人群中,只有行色匆匆的工作人員、以及忙於尋找線索和取證的警察。

  這裡,就是娜塔莉在炸彈爆炸前最後一分鐘所發送過來的另一處炸彈地點。

  ——多羅碧加公園。

  這座公園就在今天早上才經歷過一場雲霄飛車殺人案,據說是被那名被稱為「日本警方救世主」的名偵探工藤新一所偵破;

  而就在正午以後不久,得到了娜塔莉那邊傳來的有關炸彈的消息,便又有大批的警力湧入了這個「下一處炸彈的投放地點」,進行人群的疏散以及拆彈工作。

  如今在這個公園裡來往的人們,大多步伐匆匆,忙碌地准備從這個地點趕往下一個地點,開展相應的工作。

  這正好方便了千島鶴喬裝成工作人員混水摸魚。她面色如常,悄悄潛入平日裡不讓外人進去的監控室,開著倍速觀看著監控。整個監控室裡面其實只有寥寥幾處監控的錄相,但好在都在公園的關鍵地點,倒也聊勝於無。

  盡管根據睡美人的慣例,來到這邊安裝炸彈的必然不是他本人,想通過這個監控一擊致勝,顯然是不可能的事情。但如果能夠通過監控找到那個很可能與睡美人相關的炸彈犯,也絕對能夠使千島鶴掌握更多的主動權,甚至能夠使她順藤摸瓜找到睡美人之所在。

  然而千島鶴將監控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卻根本無法找到一個能夠確定嫌疑的人選。游樂園當中的餐車以及各種流動小攤販一直在變換著位置,大包小包的人也數不勝數,負責大宗物件運輸的車輛也在不停地開進開出——中間更有大片空白時間離開監控的範圍。

  這樣的結果本該是早就能預料得到的,千島鶴卻依舊對此十分頹然。她只覺得一種無力感侵蝕了自己的全身,而她只能在命運的繭絲當中拼命掙扎,卻又遍體鱗傷。

  然而就在這時,監控室的門外,卻突然傳來了一陣對話聲。

  千島鶴首先聽到的是一道清澈柔美的少女聲線:「真的非常抱歉,但新一今天已經在這裡失蹤了……新聞裡有說這裡發生了那種事……我真的非常擔心他,請您幫我看一下監控吧,拜托了!」

  然後就又是一陣熙熙嚷嚷的交談聲、以及少女焦急的解釋和誠懇的請求。

  「毛利小姐,你知道,我們的監控是不能隨便開放給外人觀看的……」

  「但是新一他今天早上離開的時候真的很不對勁,並且後來也一直沒有回家……」

  「毛利小姐,您可以試試報警,但觀看監控確實是不符合我們園內的規定的。我現在要配合警察的工作,比如目暮警官,這次過來就是為了那起案件而取證的。若有不便之處,還敬請諒解。」

  少女無奈,園內工作人員出於規定以及各種考慮不幫她看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她也不能死纏爛打地煩著人家,於是只能點頭。她確實是擔心工藤新一沒錯,但誰知道那個混蛋推理狂是不是自己跑到了哪個旮旯角裡玩他的偵探游戲去了……要是報錯了警,那豈不是非常尷尬。

  可是這座游樂園甚至還被恐怖分子埋了炸彈,工藤新一至今下落不明,打電話也不接,這全都著實令她擔心不已。

  但很快,監控室門口的腳步聲又出現了,不同於原先少女相對輕盈的聲音,這次的腳步相對更加笨重。

  「目暮警官,這邊就是我們的監控室……」

  腳步聲停止,門把手開始轉動。

  千島鶴閃身一躍,翻身把自己掛在了旁邊的窗台上。

  一名穿著棕色西裝的、體態略有些肥碩的警官,同游樂園的工作人員一起走了進來——那應該就是剛才對話中所說的目暮警官了。

  這個游樂園裡一天之內發生了兩起大事件,後面那起更是震驚整個東京市,他應該是過來拷貝監控內容進行取證的。

  只是這位已經並不完全年輕的警官,似乎對電腦技術並不精通——

  不,甚至可以說是一竅不通。他甚至連最簡單的操作都一知半解,帶著還沒接受新事物的一種清澈的憨憨,就連最後整個拷貝的操作都是在工作人員的幫助下才懵懵懂懂地完成的。

  ——簡稱,電腦白痴。

  千島鶴看著他手上拿著的最標准型號的U盤,果然不出所料,正是東京警視廳當中給警員們工作時配備的經典版本。

  恰好,千島鶴的手上也有一個一模一樣的這樣的U盤。

  她垂眸,做好了一個打算。

  監控內容拷貝完畢,目暮警官把U盤揣進了自己的西裝兜裡,和工作人員道了個謝,然後又轉身離開。

  一個翻身再加上一次屈膝緩衝,千島鶴從窗台上往下爬了幾樓,然後就閃身跳到了地面上。她站在原地,還沒等上多久,便遇見了才乘電梯下來的目暮警官。

  低下頭來,千島鶴往目暮警官的方向匆匆走去,然後在兩人即將擦肩而過時輕輕一撞——

  「哎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她匆忙道著歉,然後裝作有急事一般地趕忙站了起來,又步履匆匆地走遠。

  與此同時,她原先手中的那個空白的U盤已經變成了一個剛剛才拷好監控內容的U盤。

  雖然這麼說良心有些痛,但目暮警官可確實是一名電腦白痴不錯,在平日當中,他操作電腦時所留下的小紕漏也數不勝數了,拷貝了半天卻什麼也沒拷出來,只會讓他和平日裡一樣懷疑自己的電腦技術罷了。

  *

  迅速回到安全屋,將U盤插入電腦,千島鶴瀏覽起她還沒看完的監控內容。

  監控已經播放到了今天早上,兩個令她意想不到的身影出現了——

  琴酒和伏特加。

  而與此同時,更加詭異的事情也發生了。

  同那位名叫毛利蘭的少女所說的沒有半點差別,工藤新一自從早上進園,就再也沒有出園的記錄。

  ——他失蹤了。

  這對於大多數人來說,也許只是一個走前門和走後門、有被監控拍到和沒被監控拍到的區別——甚至如果閑得發慌,即使買了票也想翻牆出去也並非不是一種可能性。

  但對於千島鶴這名有心人而言,最可怕的卻是一個幼小身影的出現——

  一名穿著大人的衣服、身形卻只有六七歲的男孩。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依舊在卡文中……但確實憋出了一章!劇情推進到了柯南元年好耶!

  接下來的時間線會被我吃掉,然後會有原創案件出沒!

  特別注意!這個原創案件更像是劇場版和刑偵劇的結合,不是傳統的三選一!

  ……然而鑒於我本人看過的有關刑偵推理懸疑除了柯南就只有唐人街探案系列之類的,盡管我會查資料力求完善,也很可能會出現些什麼紕漏。

  特別是在接下來的內容裡,發現哪裡有什麼問題、或者對哪個情節有什麼感想,大家都可以說,但是語氣盡量委婉一點,也最好不要用反問句,因為反問句的語勢確實比較強烈哈哈哈。

  其實我是無所謂啦,畢竟接受大家正確的批評也能夠讓我進步啊!

  我主要是有點怕後面的讀者會被勸退哈哈哈哈哈哈哈,北極圈已經夠冷了不需要再走到北極點了笑死


第49章 案件初始

  半年過後。

  氣溫變得有些反復無常,甚至讓人恍惚覺得這一個半年好像已經不按順序地換了好幾個季節。

  在這半年之中的東京並不太平——或者說整個日本都並不太平。社會治安在肉眼可見地一步步變差,從搶劫案到殺人案,各種惡性案件竟稱得上是琳琅滿目。

  按理說這也該引起一部分人的警惕,但現實就是:絕大部分人都對此閉口不談。無處不在的信息繭房正在以一種溫水煮青蛙的方式,讓所有人都覺得這只不過是平淡生活當中的一小段變數。

  而與之相應的,警察隊伍的質量似乎正在某些有心人的操控下逐漸下降。惡性案件頻發,社會輿論又對此添薪造勢,警察執法頻頻受阻,其公信力更是一度跌至谷底。

  這一切都像是山雨欲來。

  若說其中沒有組織的身影,千島鶴是絕對不可能相信的。組織的這一盤棋已經布局了太久,多年的積累和底蘊讓它的爪牙已經伸到了社會各界,並不只有警界——

  事實上,組織對一部分「社會上層精英」才有著更加強大的吸引力:不說部分政客與組織達成的「雙向合作」,讓組織為他們的競選提供政治、人脈和經濟上的支持,就算是在科學界小有成就的學術明星,也有很大一部分與組織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

  為資本而學術的,幾乎不可能脫出組織的魔爪;而為理想而學術的,也正是對組織最豐厚的養料。

  就在前一段時間,千島鶴才運用自己日漸提高的權限,比較淺層地獲取了部分有關組織鴉群計劃的情報。其中一名十分優秀的印度裔軟件工程師,就是一位已經被組織招攬了的技術人才。

  她立即知會了風見裕也,然而還沒等到風見裕也趕過去將人帶回警察廳進行問詢,那名軟件工程師便不知通過什麼渠道——也許又是通過組織以及組織埋在警方高層的臥底——聽到了相關此事的風聲。

  然後,就在當晚午夜十二點,跳樓自殺。

  當風見裕也收到消息趕過去的時候,樓下便只有保安和幾名跑出來看熱鬧的無關群眾的喧鬧聲。屍體已經血肉模糊,紅白相間的液體灑了一地,刺鼻的氣味十幾米以外都能聞到。

  有人在拍照,保安則在阻攔。遠處還隱約傳來幾聲估計是來自警視廳警察的警車警笛聲。

  幾乎馬不停蹄地,風見裕也帶好了手套等裝備,上樓進入了那名軟件工程師的公寓房間。

  四周都是一片安靜。城市當中的夜空黑蒙蒙的,沒有半點星光灑入這間房間內。也不知道那名軟件工程師之前究竟在干些什麼,屋內早已跳閘,風見裕也根本開不了燈,映入眼簾的四周就都成了一片壓抑的黑暗。

  但在這個安靜得落針可聞的黑暗環境當中,卻又並非一個光源都沒有。

  放在屋內最深處一張辦公台上的手機依舊閃爍著熒光,在整個漆黑的環境當中,顯得尤為突出。

  手機的亮度被調到了最大,屬於是平常看到了都會覺得有些刺眼的類型。而上面黑底白字,只顯示了三行信息——

  「我將去往新的天堂。

  人類文明的火種將被我舉起。

  殘酷是對抗愚昧最好的方式。」

  夜風驟然吹來,推得窗簾都在波浪形地舞蹈著。從窗縫邊上擠壓過來的氣流發出尖銳的響聲,像是有誰在瘋狂地大笑。

  ……

  這件事情其實已經告一段落,千島鶴卻從中看出了其他的端倪。事情如果按這個趨勢再這樣發展下去的話,不到兩年,也許就是組織最終計劃的最後時限。

  ……不,這也許並不能被完全稱為「組織的最終計劃」。

  組織真正的主人迄今為止依舊是傳說中的「那位大人」,依據千島鶴這幾年來的調查,追根溯源,「那位大人」很有可能就是一百年前那位名叫烏丸蓮耶的超級富豪。

  而根據目前已經掌握的信息,鴉群計劃並不由「那位大人」直接下令和指揮——至少,他在其中的參與度是並不夠大的。

  目前看來,鴉群計劃其實更多的是來源於朗姆的意思。一直以來,能夠參與進這個計劃的代號成員們,也大多都是朗姆的心腹。

  千島鶴確實對這個計劃有著不少猜測,她也知道自己絕對就是這個計劃最重要的環節之一。但這個計劃在各個領域都實在是遍地開花,關於它的細節和最終目的,千島鶴始終沒能查清。

  她最後選擇了從別的角度入手進行調查。令人玩味的是,琴酒在「帕圖斯之死」的事件以後,便以赤井秀一為跳板,逐步將自己的手伸進了鴉群計劃當中。

  朗姆對這個結果肯定並不滿意,但琴酒一向是boss直屬的成員,只要他們還沒打算完全撕破臉開始內戰,短期內也只會維持住一個並不可靠的平衡。

  ——時間已經不多了。

  無論是對組織而言、對組織的朗姆而言,還是對她而言。

  *

  如今正值中午,艷陽高照,灼熱的氣浪悶得人有些難受。然而千島鶴卻站在一間小超市內側的房間當中,聚精會神地盯著自己面前的電腦屏幕。

  眼前正是小超市門口的監控畫面。

  她需要找到一名記者——一名名叫望月彌枝的女記者。

  關於這名記者,千島鶴本身知曉得並不多,但她幾乎已經預知到了對方的死亡。

  是的,「死亡」。

  千島鶴對這位女記者的第一印像,便是勇敢。她第一次見到這名記者的地點,正是在她幫另一名組織成員處理犯罪後續的地方。

  那名記者遠遠地跟在組織成員的身後,身形在外行人的眼中其實還稱得上是隱秘,但在千島鶴的眼中,卻是無處遁形。

  望月記者自己應該也知道危險,並不敢在當場拿出什麼攝影設備進行留證;而因為距離較遠,錄音筆又根本起不到什麼作用。她應該並不想打草驚蛇,只想確認更多的線索,然後再深入展開調查——盡管組織根本就不會讓她有這個機會。

  千島鶴幾乎可以肯定,對方手上並沒有什麼關鍵性的證據。於是她便狀若不經意地引導那名組織成員偏轉了視線,給那名記者女士打個安全補丁。

  緊接著,千島鶴又帶著那名組織成員以「小心謹慎為上」為由,七拐八彎轉了好幾個圈,這才終於甩開了那名記者。

  但是並不意味著望月記者的安全。

  因為她似乎根本就沒有打算放棄。

  她應該還蹲守到了別的組織成員——也許是外圍成員,這難度相對較低——最終找到了組織成員聚集的一間酒吧。

  倘若她只去了那一個酒吧倒也罷了,組織確實視法律為無物,但殺人對他們而言依舊是一件麻煩的事情,其性質跟加班差不太多,沒有人會願意為了一個「巧合」節外生枝。

  可偏偏望月彌枝搜集情報的能力其實並不差,很快她便自己跟到了組織的另一個小型窩點,並試圖展開調查。

  而正是在某位膽大包天的記者小姐在那個窩點門口晃悠的時候,望月彌枝所有的個人信息便都被當地留守的組織成員發到了組織的內網上。理論上,根據組織一貫的風格,她很快就將變成組織發布的任務當中的目標之一。

  之所以說這是「理論上」,是因為組織最後並沒有在內網上公開發布與望月彌枝相關的暗殺任務,與她相關的個人信息也都一夜之間被撤下來了,好像她這個人與組織完全井水不犯河水,沒有半點關系。

  但實際上,組織是不可能放過任何一個像她這樣的人的。

  僅剩的一個可能性就是,組織把這個任務定向派發給了另一名成員,並且很有可能就是代號成員。

  這個猜測是對的。

  千島鶴很快便查到,這個任務最終被派發給了那位許久不曾現身的高層成員——

  睡美人。

  睡美人在組織當中一貫神秘,知道得多一點的成員也只知道他是boss那邊的,與琴酒、朗姆兩派關系都並不親密,甚至對朗姆還有些抗拒的情緒。但總之,他在組織當中也算是元老級別的人物,重要性不言而喻。

  時隔一年多,他終於再次冒頭,千島鶴不可能不追查到底。

  然而睡美人的效率比千島鶴所想像的要高得多,任務是什麼時候被他所領取的千島鶴並不清楚,但也應該就在最近。可千島鶴才接到情報不到半天,當她趕往望月彌枝的單身公寓後,卻發現對方已經不見了蹤影。

  望月記者並不需要很早就去上班打卡,今天卻十分反常地在凌晨左右便出了門,這在當時還引起了她房東阿姨的詫異——任誰三更半夜睡不著,爬起來便發現自己的房客鬼鬼祟祟地准備要出門,然後一轉頭,人就不見了,都會本能地感覺到有些不對吧。

  望月彌枝出門的路線如今看來已經堪稱詭異,甚至可以稱得上七拐八彎,像是在試圖特地甩開誰、同時還想要避開監控一般。在監控覆蓋率並不高的日本,她很快便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視野當中。

  她所在報社的老板首先發現了她的失蹤,但他並沒有對此抱以重視。他最初還覺得這是打工人又打算用哪個病假來糊弄他,只直接做好了扣對方多少工資的偉大決定。

  ——畢竟,望月彌枝離開所有人視線的時間也只有半天罷了,甚至連二十四小時都不足。

  這一切落到千島鶴的眼中,卻已經完完全全地變成了對方已經遇難的標志。

  睡美人可不是什麼等閑之輩,距離望月彌枝失蹤已經過去了十來個小時,對於睡美人來說,用這些時間來殺一個人……簡直是綽綽有余。

  千島鶴並不寄希望於睡美人會善心大發放過這位名叫望月彌枝的女記者,但她還是在想,萬一、萬一呢,萬一她還有機會把人給救回來呢。

  她設身處地地試圖去代入望月彌枝想要避開監控的思維,再輔以望月平日裡對不同街道的熟悉程度,推理出幾條最有可能的行動路線。

  望月記者到底是個外行人士,長年的記者生涯確實讓她培養出了不錯的反追蹤能力,但在許多細節上,她依舊是不可能做得到完善的。

  她確實幾乎避開了所有能夠直接拍到她的監控,千島鶴卻依舊能找得到辦法,從別的角度在監控當中找到她的身影。

  而千島鶴此行,便是過來確認她的蹤跡的。

  如果能救,那把人一起救了,這肯定是最好的;如果一切已成定局,只要能借此機會順藤摸瓜找到睡美人的牌面,千島鶴也絕對不虧。

  基於這樣的想法,千島鶴來到了她所推理出那條道路線上的一間小超市裡,編了個借口後,又成功哄得小超市的老板同意了讓她去查看監控。

  然而——

  正當千島鶴開著倍速,飛快地瀏覽起監控所拍下的內容時,五個小孩卻突然跑進了這個小超市裡面來。

  而在其中為首的,正是一個戴著眼鏡的、七歲左右的少年。

  「啊嘞嘞,好奇怪哦!」那名戴著眼鏡的少年直接站到了千島鶴的側面,突然大聲說道,「這個大姐姐不是店主吧,為什麼在這裡看監控啊?」

  千島鶴聽到他的聲音後略微一怔。

  稍微動了一下電腦的鼠標,千島鶴暫停了監控畫面,然後轉過身來,屈膝蹲下,面對著那個少年。

  ——工藤新一。

  在看到這名少年的那一瞬間,千島鶴的腦海當中立即就浮現出了這個名字。

  著名的高中生偵探、日本警方的救世主、平成年代的福爾摩斯……

  他頭頂上的光環已經多到令人根本數不清。

  與千島鶴在剛加入組織後不久時所遇到的那個自稱偵探的工藤新一相比,如今的工藤新一已經真正變成了一名驕傲、並且確實配得上他所擁有的驕傲的少年偵探。

  雖然確實很無奈,但面對如今日益劇增的犯罪率,部分無能的警察根本無法勝任;而有能力的警察在如今的警察隊伍當中也變成了鳳毛麟角。

  這是一個需要偵探的時代,如果沒有偵探,社會治安才會變得更加糟糕,政府以及警察的公信力也會下滑厲更加厲害。

  偵探們以他們的力量,拖住了整個社會向下墜落的趨勢。盡管這並不是長久之計,對警察們來說也實在不是什麼十分可喜的跡像,但總之,與其抱怨偵探們搶過了警察的風頭,不如先好好提升如今在職警察的能力。

  如今已經沒有公安身份的千島鶴還時常為此感到苦澀和無奈,但這確實是沒有辦法的事情。面對真相,特別是面對為死者昭雪的真相,沒有人應該為了名利而放棄。

  而在如今湧現出的一眾偵探當中,高中生偵探工藤新一,無疑是其中最明亮的那顆星。

  這顆星本該就這樣一直明亮下去——

  卻突然遭遇了一起飛來橫禍。

  APTX-4869。

  從半年前在多羅碧加公園當中發現那名七歲幼童的身影的時候開始,千島鶴便已經著手調查相關的事情。

  她潛入了當時還一點防備都仍未設置的工藤宅,提取到了工藤新一的指紋,與那名自稱柯南的男孩的指紋進行比對——

  而比對的結果,幾乎已經能夠證明他們兩個就是同一個人。

  江戶川柯南就是工藤新一。

  工藤新一,就是江戶川柯南。

  琴酒和伏特加在那一天去到多羅碧加公園進行交易任務,並且中途不知為何給落單的高中生偵探工藤新一灌下了組織所研發出的藥物,APTX-4869。

  這便直接導致了這位大偵探身體的縮小。

  工藤新一變成了江戶川柯南。

  從一名接近成年的十七歲少年,變成一位七歲的孩子,這聽起來實在太過匪夷所思,但千島鶴想了想後,卻又釋然了。

  組織畢竟連那種能夠起死回生的藥物「銀色子彈」都已經研發出來了,甚至就連她自己都是這種藥物的體驗者,那麼「返老還童」……似乎也並非是完全不可能。

  只是站在一名仍未接觸到多少世界黑暗面的高中生偵探的角度上來講,突然接觸到一個像組織這樣的黑色的龐然大物,再怎麼說也不可能完全不恐慌。

  也正是因為如此,在了解到工藤新一已經著手為自己准備好小孩身體的虛假身份以後,千島鶴也完全沒有打算偽裝成一名真正的組織成員去嚇唬小孩。

  她有這樣的自信,至少在一段時間以內,柯南所能夠接觸到的情報絕對沒有她多,她當然也犯不著耗費心思去找那個假小孩套情報。

  就算從另一層面來講,工藤新一確實是一名十分敏銳的偵探,她也並非完全信任他。若非有必要,她在他面前現身的次數肯定是越少越好。

  何況惡作劇嚇唬小孩也太惡趣味了吧?!雖然聽起來似乎真的很有趣,但總覺得良心會有些痛……

  於是千島鶴就一直沒有去接觸已經變為江戶川柯南的高中生偵探工藤新一,最多是時不時用自己的情報網去關照一下他,看著他,別讓他隨便跑去送命。

  雖然但是,這麼多年過去了,這位少年偵探有一點是至今未改的——

  那就是莽。

  一開始的江戶川柯南還總是謹小慎微地死死捂住自己的馬甲,可是越到後面他就越不注意,一旦遇到些什麼大事就想自己往上衝,有時候甚至完全忘了自己還要掩飾身份這件事。

  ……你個假小孩還就真的不怕死唄。千島鶴無奈。

  然而盡管千島鶴確實被某小鬼的各種行為激起了一些吐槽欲,她對柯南也不由得生出了一股欣賞之情。

  這位少年偵探是他所遇到過的最干淨純粹而又堅定的人,相比於他們這些行走於光暗邊緣的灰色人士,柯南那顆始終保持善良、堅持正義的一塵不染的心,就像是可望而不可即的、最美好不過的烏托邦——

  她連想都不敢想,卻又深深為之而著迷。

  只能說,好在琴酒從來不記被他殺掉的人的名字,「工藤新一」這個名字,在他的腦海當中應該連一個影子都沒剩下。

  相比之下,更引起千島鶴關注的,其實是寄住在柯南的鄰居,阿笠博士家中的一名同樣是七歲的、茶色頭發的女孩。

  ——灰原哀。

  幾乎就是在那五個孩子出現在她面前的那一瞬間,千島鶴的目光便落到了一個戴著兜帽、正躲在小超市一個貨架背後瑟瑟發抖的茶發女孩身上。

  似乎是感受到了來自她的目光,茶發女孩顫抖得更加嚴重了。她已經低下了頭,但千島鶴還是能明顯看出她的臉色究竟有多麼蒼白。

  在心中輕嘆一口氣,千島鶴只能假裝不經意地緩緩將視線抽離出了女孩所站的範圍。在這樣做以後,茶發女孩的狀態反而還好上不少。

  可疑。

  畢竟在這之前已經有了江戶川柯南這一個鮮明的例子,灰原哀無父無母、並且完全沒有七歲之前的任何記錄的人生軌跡立馬引起了千島鶴的高度警覺。

  她很快在組織當中便找到了很有可能與之匹配的一名代號成員。

  天才研究員,雪莉。

  在千島鶴假死復活過後被關在實驗室、被實驗藥物所引起的副作用折磨得痛不欲生的那段日子裡,便是那名看起來有些清冷的雪莉在她在耳邊輕聲道著歉,讓她堅持活下去。

  「對不起……再忍忍,你會活下去的……」

  這並不是一個天生的壞人。千島鶴當時就在想。

  能策反一個就是一個,就算不能策反,多爭取一些余裕的空間也是好的。千島鶴已經打好了算盤,可在她脫離實驗室後,再試圖去尋找雪莉時,卻被琴酒態度強硬地直接制止了。

  琴酒當時的臉色看起來相當不善,甚至搬出了boss的名號讓千島鶴不能再插手其中的事情。

  別無他法,千島鶴便只能從對她更加寬容的朗姆那邊的方向對此進行調查,雪莉她一時間是肯定接近不了了,但她卻也借此獲得了許多有關APTX-4869的珍貴情報。

  比如說,APTX-4869其實就是組織所研發的另一款藥物,銀色子彈的衍生品。它們的機理是相同的,大體上都是誘導部分衰老的細胞直接凋亡,在控制端粒酶的同時,又促進新細胞的分裂與生長。

  這在銀色子彈上體現為對人體器官組織的更新換代,從而達到起死復生的效果,而在APTX-4869的身上,則表現為機體宏觀的逆生長。

  工藤新一變成江戶川柯南正是因為如此,而身為組織成員的雪莉,也很可能會因此而變成灰原哀,住進阿笠博士的家裡。

  就在半年前左右,雪莉的親生姐姐、赤井秀一在組織當中的女友宮野明美,便已經因為存在試圖叛逃組織的傾向被琴酒所槍殺。雪莉因此而嘗試用APTX藥物叛逃組織,這並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事實上,在有了這個猜測以後,千島鶴馬上就去進行查證了。

  但組織中有關宮野一家的消息,除了有關上一輩的傳聞以及宮野明美的死訊以外,便只剩下了雪莉被派去北歐出差的消息。除此之外,一無所有。

  雪莉沒有叛逃。

  千島鶴並不認為一名年輕的生物科技研究員能有著完全掩蓋住組織耳目的通天本領。

  根據雪莉正在進行的研究的重要性,如果她真的叛逃了,組織當中絕不可能一點風聲都沒有,甚至可能早就給一群代號成員派發了相關任務,不抓到雪莉,誓不罷休。

  ……

  心中思緒百轉千回,千島鶴在表面上還得應付某位執著於真相的「小學生偵探」。

  在心中稍微過了一遍自己要說的台詞,她便換上了最令人感到如沐春風的面具。

  「不要隨便打擾我哦,我其實是來這裡找東西的啦。錯過監控畫面的話,又得重新再看一遍,真的會十分困擾呢。」她溫柔笑道。

  「可是這麼說的話,還是好奇怪哦。姐姐根本就沒有來過這裡,怎麼會是來找東西的呢?」柯南睜大雙眼,故作困惑。

  千島鶴聞言,話語一頓:「哎?為什麼這麼說啊……」

  她看向柯南,贊嘆之情再次油然而生。

  敏銳,真的是太敏銳了。這種推理對一名經驗老道的警察來說,就算並非做不到,也都是要細致觀察後才能得出的結果,如果對於一些用於推斷的細節不夠了解,也根本無法得出正確的結論。

  但這對工藤新一來說,卻已經成為了家常便飯。

  柯南聽到問話,也直接自信一笑:「首先是因為時間。這位小姐你查看的監控是凌晨時段的,雖然這家小超市凌晨確實也會開門,但如果只是為了找你自己所丟的東西的話,在人流量偏少的情況下,你完全還可以把倍速開得更大不是嗎!」

  「但,這也僅是佐證一。」他說著,伸出一根食指在自己的面前晃了晃,語氣則變得更加自信與肯定。

  「這位小姐應該知道吧,從昨夜開始,一直到今天上午八點,這附近都一直下著小雨。雖然雨不大,但對於這附近稍顯泥濘的道路來說,如果小姐您在昨天凌晨到達過這裡,身上的衣服是不可能像如今這樣干淨整潔的。」

  「這是佐證二。」

  略微點了一下頭,千島鶴伸出手來想要揉揉面前這位小偵探的腦袋,卻被對方靈巧地躬身躲開了。

  她撇撇嘴,緩緩問道:「那萬一是我有潔癖,換了一條衣服呢?」

  「首先,這個查看監控的小房間並不經常被打掃,空氣當中充滿了塵埃,小姐卻並不對此感到不自在,所以絕不可能是潔癖。」柯南漫不經心地說著,假裝看不見千島鶴因為他的躲閃故作幽怨的眼神。

  但緊接著,他也看向千島鶴灰色的眼睛,目光當中,竟也有些鋒芒畢露。

  「最重要的是,」他往千島鶴的身側湊了上去,輕輕一跳,便從她身上捏出了一小團灰綠色的東西——千島鶴今天出門太過匆忙,甚至沒有發現這個細節,「這種雜種的蒼耳只有在東郊的小路上才有大片的生長。」

  「而從昨天午夜十二點開始,那裡便因為發生了殺人案而導致了封路。如果小姐真的在凌晨以後換過衣服的話,自然不可能有這樣一個蒼耳留在您的衣服上!」

  「並且,如果您真的是來找東西的,就不應該選擇只能拍到門口的這一個監控,而是應該選擇查看店內的另一個監控。至於門口的這一個監控——」小偵探說到這裡,頓了一下,藍色的眼眸中迸發出了一種奇異的而奪目的光彩。

  「小姐您根本就不是來找您遺失的物品的,而是試圖通過門口的這一處監控所拍到的玻璃門的映像,找出一名根本沒有步入小超市監控範圍——甚至沒有步入其他任何一個監控範圍的人吧!」

  他斬釘截鐵地下了定論,眼中自信的光充滿了壓迫感和攻擊性,卻又意外地並不讓人感覺到有半分不適。

  「真的超級聰明呢,小偵探。」千島鶴彎彎眉眼,心中對江戶川柯南的評價又往上更抬了幾個檔次。

  真是令人羨慕的明亮的少年啊……當年她和諸伏景光在警校裡的時候,別人眼中的他們會不會也是這樣的呢。

  只不過如今……物是人非罷了。

  搞什麼啊,明明年齡也不算很大吧,就已經如此傷春悲秋了嗎。

  千島鶴的一番思緒在表面上完全看不出來,反倒是她的一番話有些提醒了江戶川柯南。日常找補的偵探少年立即打了個哈哈,連忙擺手,還特地睜大眼睛擺出了一副孩子的天真模樣。

  「啊哈哈哈哈哈,不是啦,大姐姐。這些都是我在電視機上學的呢,電視節目上有好多偵探都是這樣分析的哦,哈哈哈哈……呃……哈哈哈。」

  「……」千島鶴無語。

  什麼時候還是拐彎抹角地提醒一下他吧,既然選擇裝逼就一裝到底嘛,這個世界上又不是不存在天才少年。如果是真正的小孩被大人這樣誇獎,怎麼會這麼謙虛嘛?試想她自己這麼小的時候如果被黑田兵衛這樣誇獎,肯定會臭屁到連尾巴都要翹跳到天上去了,又怎麼會否認呢。

  「所以,你叫什麼名字呢。」千島鶴柔聲問,就算已經提前知道對方是誰了,該裝的也還是要裝一下的嘛。

  「江戶川柯南,是個偵探!」柯南抬起頭衝著千島鶴笑,一時嘴快,便將這句已經說順口的話脫口而出。然而就在話語剛出後的那一瞬間,他便有些後悔了,明明前一刻還在謙虛來著,此時卻又……

  這次還沒等柯南再為自己找到一個新的借口,一個體格有些胖墩墩的小孩已經衝到了千島鶴的面前。

  「等等,漂亮大姐姐!明明說是偵探的話,我們也是的!柯南只不過是少年偵探團的一員罷了!是他自己在擅自行動的啦!而我——!」他指了指自己,深吸一口氣便沉聲吼道,臉漲得通紅,「才是團!長!啊——」

  稍微一愣,千島鶴見此,也轉身過來面對著小島元太:「原來你是團長麼,真的很厲害哦。那麼你也是,叫什麼名字呢?」

  雖然有點好奇以工藤新一的實力和他的那股驕傲勁兒,為什麼沒有當選團長。莫非是覺得帶娃太辛苦,嘖嘖嘖。

  「柯南當然也離不開偉大的團長我的指示!」小孩子的情緒能力比常人所想像得更加敏銳,小島元太立馬開始為自己解釋。但很快,一向粗神經的他也顧不得那麼多了,就那些問題都拋之腦後,挺起了自己的小胸膛,開始了自我介紹。

  「我叫小島元太!如果要認識的話,還請姐姐多多指教——」

  可還沒等到臉蛋漲得通紅的小胖墩把手伸出來,他就已經被另兩個小孩給擠開了。

  「我是吉田步美!」

  「我是圓谷光彥!」

  合聲:「請多多指教!」

  一個看起來有些瘦弱的男孩和一名裝扮十分可愛的女孩擺了一個有些中二的造型,後知後覺的元太也趕忙加入其中。別說,竟然還確實有些帥氣。

  千島鶴一愣,這才輕聲笑了起來。明明自己以前還是黑色頭發的時候,也沒有這麼招小孩子喜歡啊,現在的頭發倒是完全的雪白了,居然這麼受歡迎……

  這個社會難道人均白毛控嗎?按這麼說的話,琴酒那頭銀發應該也挺招人喜歡的,就是不知道組織裡究竟有沒有人敢暗戀那位Top killer......

  「那就多多指教吧。」千島鶴溫柔地笑了起來,耐心地和每一位想握手的小朋友都握了一下手,只是唯獨不敢再靠近灰原哀。

  畢竟總感覺……如果她靠近灰原哀的話,那個女孩的心情恐怕會更糟糕吧。

  幾個小孩都已經承認他們是偵探了,那麼過來就必然是有事的。那麼後面站著的那兩位穿著正裝的人,應該就是警視廳的警察了吧。

  千島鶴站起身來,看向正站在幾個小孩身側的兩位成年人——一男一女,外貌都十分優越。特別是其中的那位穿著紫色西裝裙的女性,眉眼在柔美的同時又十分英氣,她剪著短發,更顯得英姿颯爽了起來。

  而其中那名看起來有些斯文、卻有些憨憨的男警察……

  千島鶴也認識他。

  「高木。」她立即喊出了他的姓。

  「北川小姐……」高木涉聞言立即點頭。到底是當年救了伊達前輩一命的人,就算伊達前輩最後還是……高木涉也覺得自己不該忘記了對方的恩情。

  他略有些尷尬地沉默了一下,然後神色十分正經地開始介紹起了自己身旁的那位女警官:「這位是佐藤美和子,是一位非常厲害的刑警……」

  ——兼他的女神和夢中情人。

  「北川小姐。」佐藤美和子對千島鶴打了個招呼,但是神色間依舊十分嚴肅。

  「佐藤警官。」千島鶴也立馬回了一個點頭,然後就是語不驚人死不休。

  「所以說,二位警官是想找到殺害望月小姐的凶手麼?」

  她現在已經必然會被攪入這起案件當中了,後續甚至可能還會有些線索會指向她這個行蹤不明、根本無法為自己自證清白的人。與其被動參與,倒不如現在便主動出擊,獲取主動權。

  何況,這可是一起與睡美人相關的案子,她如果不打入查案子內部盯著的話,內心多少也會有些焦慮與不安,要是再釀出些什麼麻煩就不好了……

  果然,二位警官剛一聽到「望月」和「凶手」二字,便瞬間臉色大變。

  「可、可是,北川小姐,應該不可能是凶手的吧……您是知道些什麼與這起案子有關的事情嗎……?」高木有些不可置信地輕聲問道。

  千島鶴則是始終笑眯眯:「啊呀,是嗎。那麼是為什麼呢。警官為什麼覺得我不可能是凶手呢?」

  「因為這是一場至少橫跨了二十年的連環分屍案。」伴隨著小超市的門被推開的聲音,一道熟悉的聲音突然傳來,「二十年前,北川小姐的年齡……」

  「剛好六歲,對吧。」

  這句話其實帶著些逼問的語氣,千島鶴剛一回頭,便直接瞳孔地震。

  藥丸。

  作者有話要說:

  猜猜最後出現的人是誰?

  快猜呀快猜呀!!!!!!!!


第50章 盛開的血蓮花

  偏棕黑色的皮膚、煙紫色的眼睛,還有耀眼到一眼看過去就絕無可能認錯的金發……

  而他用如此肯定的語氣所說的「二十年前是六歲」,剛好就是千島鶴真正的年齡——在組織當中也沒有多少人在意和知曉的年齡——有關這個,可以說除了警校的那幫同學們就幾乎沒有人知道了,更別提在別處了。

  「這位先生是?」千島鶴努力按捺下自己在看到來人的那一瞬間就幾乎要跳出胸腔外的心髒,讓自己的語氣聽上去更平靜一些。

  「安室透。」金發青年的臉上很自然的便掛上了一副招牌的營業微笑。他穿著白色的T恤,衣料上的淺色和他有些黝黑的皮膚形成了鮮明反差,卻更使他整個人都變得明亮起來。

  介紹完自己,他的笑意又更加加深了一些,可這笑容在千島鶴的眼中看來就更像是一個漩渦,循循利誘著,卻又無時無刻不在展示著他的危險。

  「那麼,北川小姐,我能有幸知道您的全名嗎?」他笑問,紫灰色的眼眸中帶著些懇切的意味。

  真不愧是當年的警校第一降谷零啊,千島鶴在自己的內心中贊嘆道。雖然說現在已經身為北川千影的她,發色、瞳色都有所改變,但五官底子到底還在那裡,降谷零能在看到本應已死的她的第一瞬間便反應過來,沒有在旁人面前表露出什麼異樣,並直接大膽猜想、小心求證、開始試探……

  也怪不得他會成為組織當中有名的情報專家波本了。

  只不過,零哥啊……還是太急切了呢。

  如果他試探得再更加隱晦一點的話,就不會在那陽光的笑意之下露出這麼多容易令人察覺的凌厲的攻擊性了。

  但從另一個角度上來看,這又是另一個層面上的滴水不漏:在組織的人的眼中,這完全可以解釋為波本對某個長得很像已死叛徒的人的關注和好奇;而在對組織一無所知的普通人的眼中,這也只不過是安室透偵探技能發動的一種小表現罷了。

  想到這裡,千島鶴又悄悄用余光瞄了一下江戶川柯南,少年偵探對此竟然毫無反應,也沒有產生什麼強烈的好奇心……

  那麼就只有一種可能了:柯南也許早就推測出了——甚至已經幾乎肯定了降谷零的身份——不僅是組織那一邊的,很有可能還包括公安的身份。否則的話,對身邊人在意程度堪稱爆表的他又怎麼可能會放任這樣一個危險分子在自己身邊如此自如地活動呢。

  ……那還真是厲害啊,小偵探。

  灰色的眼中不□□露出幾分贊賞的光,千島鶴笑了起來,抬起頭,看向金發男子:「安室先生,我叫北川千影,初次見面,還請多多指教。」

  這句話是在提醒他,理論上他們二人只是初次見面,所以不要輕易做出什麼過激的舉動來試探;但同時也幾乎是在肯定了他的猜測,以一種十分含糊不清的界限承認了自己千島鶴的身份。

  這樣說的可操作空間其實很大,千島鶴一時間也沒敢完全承認自己的身份。從情感上來說,這有點像是近鄉情更怯,就算自己真的活下來了,卻也不像當年那樣敢肆無忌憚地接近曾經的好友了;更別提她現在已經沒有了公安的身份,在除了風見裕也以外任何一名現役公安的眼中,她都成了一個完完全全徹頭徹尾的犯罪分子了。

  就算她知道零哥是不會因為這件事對她做些什麼的,她同時更加清楚的,也還有另外一個事實——

  走入黑暗的人,永遠無法獨善其身。從他們接觸到陰暗面的那一刻開始,他們就已經注定被染黑了。

  事到如今,她不能也不敢完全相信降谷零以及他背後的力量;而就算當年的關系再密、友情再深也好,如今的降谷零對她也不可能全盤信任,因為誰也說不清她究竟在組織裡經歷了一些什麼事,行動是否被拘束、思想是否被控制、信息是否被誤導……

  一個已經走入黑暗的人是已經不能再那麼純粹的了。

  多疑和冷酷,已經成為了他們的代名詞。

  ——因為,若非如此,便會沉淪。

  所以現在這樣啊,已經足夠了。

  「真是個很好聽的名字呢。」降谷零淺笑道,紫灰色的眼中依舊布滿了誠懇。

  千島鶴卻道:「其實,『望月彌枝』這個名字……也很好聽不是嗎?」

  ——確實如此。

  此話一出,降谷零的思緒便迅速回到了望月彌枝之死的案件上。

  千島鶴的身份隨時可以試探,而望月彌枝的案子也同樣緊急。

  換句話說,望月彌枝這個人,可能比他想像得更加重要;這起案子的水,可能也比他想像得更加深。

  如果千島鶴真的就是千島鶴,在絕大部分人眼中都已死的她就絕不可能會莫名其妙換一個樣子出現在這裡,只為調查一件普通的惡性殺人案。

  如果千島鶴不是千島鶴,如此相似的相貌也必然會和千島鶴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那也就是與組織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降谷零可還沒忘記千島鶴是組織實驗體的身份,他一直在為此追查著,而一旦有組織參與其中,這起連環殺人案也絕對不會像它表面看起來那麼簡單了。

  金發青年沉吟片刻,余光卻瞥到了柯南的身上。蠢蠢欲動的少年偵探已經在心中打好了小算盤,打算隨時開溜,用實際行動來讓自己參與進這個案子。

  確實,很少有人能擋得住柯南破案的腳步,降谷零內心實在有些無奈:如果面前的這位「北川千影」不是千島鶴的話,那麼她出現在這裡就一定大有來頭,柯南要是在她面前表現出什麼異樣,事情可就糟了。

  退一萬步來講,就算千島鶴真的是千島鶴,他也需要時間去慢慢驗證在她「死亡」的那段日子裡,究竟都發生了些什麼事,其中的來龍去脈又究竟是如何。他當然相信曾經的那位同期,但身為波本的他比誰都更加了解組織的手段有多麼的詭異和可怕,這也就讓他根本不能夠完全去信任這個如今站在他面前的、身上已經籠罩著一層又一層迷霧的「北川千影」。

  既然柯南行動的腳步已經勢不可擋,那麼就讓他來給柯南當個幌子,至少別讓柯南一開始就暴露在組織的面前吧。

  嘴角微微勾了一下,金發青年像是任何一個即將推理出真相的偵探一樣,自信地開口笑道:「我明白了。」

  「柯南!」他喊道。

  小偵探立即心神領會:「是!」

  「那麼,就請你和少年偵探團別的成員們一起去找找看,這兩天有沒有什麼奇怪的人來探查過望月小姐的行蹤吧!」

  思路對上了。柯南的眼睛在那一瞬間亮了一下,他重重地點了點頭。

  另外幾位少年偵探團的成員聞言也都出現,還硬拉著一直不願意靠近這邊的灰原哀一起,興衝衝地再次擺出了那個所謂的「合體」姿勢。

  「少年偵探團——出動!」

  五個孩子魚貫而出,就算是原本一直在瑟瑟發抖的灰原哀跑走的速度也都十分快,似乎是一秒都不想在這個地方多呆。

  千島鶴無可奈何,但表面上並沒有顯露出半分對此的想法,而是轉頭面向了剛才一直沒有說話的高木涉,臉上的笑意逐漸斂去,表情也變得嚴肅許多:「孩子們已經走了,高木警官,再次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北川千影,是一名偵探。」

  畢竟偵探是萬能的嘛。

  「現在,高木警官,還請您介紹一下有關這起案件的大致情況。」

  她看向高木涉,灰色的眼中盡是肅穆而認真,也帶著些微弱到幾乎令人難以察覺的威嚴。

  「啊,關於這起案件……」

  高木涉並沒有發覺出這其中有什麼不對勁,但卻明顯接收到了來自千島鶴的壓迫感。這種壓迫感簡直就像是他在工作時遇到上司的命令、在警校時遇到前輩的教導那樣,從聽到對方說話的那一瞬間開始,他就已經做好了服從命令的准備。

  ……

  這是一起橫跨二十多年的連環分屍案。

  二十多年前,就在某幾家飯館樓下,一個很大的黑色塑料袋引起了路過的保潔阿姨的注意。保潔阿姨在剛看到時起初並不以為意,走近後才發現那個明顯裝得很鼓黑色塑料袋有一股濃郁的且熏人的腐臭味和鐵鏽味。

  「是誰家把壞掉的豬肉丟來這裡了啊,真是混蛋……」嘴上這麼念叨著,保潔阿姨還是走上前去,廢了好些勁才打開了那個塑料袋上打的結。

  然而袋子裡面裝著的東西,卻直接令她驚叫出聲。

  ——那放在最上層的,竟正是好幾節人的手指!

  而那裡面裝著的滿滿當當的東西,竟然全都是人的屍塊!

  一個踉蹌,手像觸電一樣地松開了那個黑色的袋子,她直接往後跌倒了過去,然後又踉踉蹌蹌地爬了起來。在巨大的恐慌之下,她迅速跑走,好不容易找到一個電話亭,立馬報了警。

  可這件事情在當年卻並不是獨一份。

  警察經過排查之後便發現,在東京、東京旁邊相鄰的幾個市,甚至距離東京都有些距離的幾個市,都陸陸續續發生了分屍案。

  凶手拋屍的方式都是一樣的,都是用著黑色的塑料袋打了一個極其牢固的結,然後又隨意找一個並不講究的地方便完成了拋屍。

  其中的部分屍體由於太長時間沒有被人找到,甚至都已經腐爛到看不出原本肉塊的樣子。

  經過大量排查、篩選,再加以DNA比對,警方才從失蹤人口當中基本確定了遇難死者的身份。

  他們的年齡、職業,甚至經歷都並不相同,但都有著同一個明顯的特點——

  他們,都被稱為「人渣敗類」。

  他們都因為直接或間接原因致人死亡過,卻並沒有受到相關法律的懲罰。

  比如第一名死者,他曾經是一名校園欺凌者,甚至故意掐住被欺凌者的脖子導致對方缺氧死亡。死了孩子的家庭悲痛欲絕,但欺凌者卻只是被小示懲戒。

  比如第二名死者,他曾經就是一名殺人凶手,但無奈,他有幫凶,他的幫凶還為他攬下了一切的罪名,聲稱是她強迫他去犯罪的,並且他沒有實質參與進殺人的任何一個環節當中。於是到最後,即使所有人都明知他有罪,但就是找不到什麼證據將他定罪,只能將人關上了七年,一審、二審又三審,最後卻還是放了出來。

  又比如第三名死者……

  ……

  比如最後一名死者,他是一名有名的攝影師,卻不願為一名抑郁症女孩拍上一組她想要的好看的照片,並且還對女孩大加嘲諷,咒女孩去死——

  女孩最後跳樓自殺,女孩的家人找上了法庭,想要起訴攝影師,卻被告知沒有任何證據能夠證明攝影師有挑唆人自殺的嫌疑,一切便都就這麼不了了之。

  就是這樣一群人渣敗類,你明知他罪大惡極,就始終不能奈他如何。當時仍未完全興起的互聯網上的論壇便已經因為他們的事情掀起過一陣不小的風波,而他們也被論壇上的人稱為「人渣敗類」。

  由於隱私權的存在,這在網絡上起初只有一些風聲。可後來,事情越鬧越大,於是便漸漸演變成了一場全民審判。

  於是,一個更加殘忍的連環殺人魔就這樣出現了。他找到了機會,把那些人渣敗類們一個接著一個抓了起來——

  殺害。

  分屍。

  拋屍。

  當警察將這些被分屍的屍塊拼湊回來以後,才發現了這個殺人魔作案最明顯的特點:死者的身上,都被人用刀刻了一朵血紅的蓮花。

  仍未完全干涸的血液附在那被刀深深刻出的傷痕上,蓮花聖潔的氣質也瞬間帶上了些邪性。

  ——詛咒,與往生。

  最是惡毒又最具慈悲的兩個字,就這樣被結合在了那一朵蓮花上。

  那個殺人魔在審判著那些殺人凶手。既然法律已經做不到審判,那麼就應當由他來讓惡有惡報。

  但與此同時,他也慈悲地在他們的身上都用刀刻下了一朵蓮花,讓他們即使死後也要好好贖罪,來世做個好人。

  警方對這樣一起特大連環殺人案陸陸續續追查了一年多,但民間的輿情卻越加偏激。不少人都認為那個殺人魔是在匡扶正義,認為警方執著於追查這起案件,才是心虛之舉。

  甚至在部分地方,還有民眾自發上街出來游行,聲稱要捍衛他們「捍衛正義的權利」。

  當時的刑偵技術發展還沒有跟上,警方在這起案件進展本就不佳,如果死磕著這個案子而不去管新案子的話,破案率下降了,大家臉上都不好看;民間反對繼續偵查這起案件的呼聲又越來越高,甚至還有政客為了贏得選票而承諾干涉此案。種種因素加成之下,警方對這起連環殺人案的調查就這樣被一點點擱置了下來。

  奇怪的是,就在警方逐漸減小追查力度、甚至放棄偵查以後,那個連環殺人魔反而不再冒頭了,警方也沒再見到有新的死者產生。

  雙方都就這樣十分默契地達成了共識,選擇了讓當年的那些分屍案沉寂下去。殺人魔不再作案,警方也沒什麼心思去揪著對方不放。

  這一沉寂,就一直沉寂了二十年。

  直到如今,發生了「望月彌枝之死」。

  如果不是現在又被提及,等再過一個二十年,甚至連記得這些案子的人都沒有幾個了。

  當年有關那些分屍案的細節,警方其實是並沒有向外公布過的,特別是屍體上那朵血紅的蓮花,更是辦案卷宗當中需要保密的內容。尋常人只知道二十年前發生了那一起大案子,但更多的,卻都無從知曉了。

  包括身為偵探的「安室透」,理論上也只能從佐藤、高木兩位警官的態度上猜測出此事與二十年前的那些分屍案有關。

  而偏偏,這個理論上根本不會有多少人知道的「蓮花」,就這樣盛開在了被找到的望月彌枝的身上。

  ——不,更確切地說,應該是望月彌枝的屍塊的身上。

  同樣是黑色塑料袋,望月彌枝已經被肢解了的屍體被人隨意且明目張膽地拋棄在了一個鮮少監控的街道的垃圾桶旁。

  它所發出的臭味直接引來了周邊的老鼠,就在今天中午十點左右,幾只老鼠扒開了那個黑色的塑料袋,望月記者的半截手臂就這樣掉落了出來,很快便被過來丟垃圾的行人所發現,並迅速報警。

  警察立即出警,並且根據她所戴的隱形眼鏡的度數、品牌和款式,迅速對比縮小死者可能的人選範圍。

  DNA檢測還有好幾天才能出,但在所有符合條件的人選當中,只有望月彌枝一人在當天凌晨失蹤。

  這恰好跟死亡時間完全吻合。

  死者的身份就這樣被基本確定了下來。辦案的黃金時間實在太過寶貴,佐藤美和子和高木涉在目暮警官的指示下,迅速來到望月彌枝最後一次被監控拍到的地點——也就是她所住的單身公寓所在的街道展開調查。

  中途還被少年偵探團的幾個小鬼和降谷零發來了組隊申請。

  佐藤美和子和高木涉對此都沒有什麼異議,同意了組隊申請。畢竟降谷零的實力擺在那裡,或許真的可以幫助他們偵破此案;至於少年偵探團……好吧,答應他們的原因,一方面是害怕他們被拒絕後自己另起爐灶太過鬧騰,另一方面則是因為他們本來就是當時路過垃圾桶的行人,屍體的發現者。

  真是腦殼疼,怎麼這幾個小鬼天天都能撞上各種稀奇古怪的殺人案啊……

  佐藤美和子有些無奈地揉了一下自己的太陽穴,門口卻再次傳來了幾聲孩子們的吵鬧聲。

  「少年偵探團,完成任務!」小島元太、圓谷光彥、吉田步美,還有一個有氣無力地試圖掙扎著、想不說這種奇怪的話的柯南,這樣齊聲喊道。

  竟然還挺有陣型。

  千島鶴低頭掃過了一眼,並不意外地發現之前一直對她的靠近表現得十分抗拒的灰原哀此時已經再沒有混入其中了,應該是實在不想回來這裡,就自己先走了。

  千島鶴心中仍在猜測著灰原哀身上可能的謎底,小島元太已經完全忍不住了,開始彙報自己少年偵探團的工作進度:「我們找到了一個可疑的人選!是一個之前根本沒有住在這裡,也跟這裡的人不熟的,奇怪的阿姨——我們發現這裡的樓梯有好幾階都是高低不一致的,所以還特地去問了最近有沒有哪位陌生人在這裡摔過跤的!」

  確實,對於那些高低不一致的樓梯,若非走過幾次,實在是容易摔跤。

  「答案是,有的!」圓谷光彥自信地大聲說道,「我們去詢問了房東阿姨,就在今天早上九點多鐘左右,就有一位四五十歲左右的阿姨來望月小姐的公寓房門前敲門。房東阿姨說她有些老花,忘記戴眼鏡了,樓道的光線不太好,她也沒注意看,所以並沒有看清那個敲門的阿姨長什麼樣子。但她當時看見那人腳步有些虛浮,還熱心地上去問那個阿姨是不是生病了,需不需要藥!」

  四五十歲……那麼二十年前也有二三十歲了,年齡對得上。

  「但那個阿姨根本不是生病哦~」步美歪歪腦袋,甜甜一笑,學著名偵探的樣子緩緩解釋道,「那個阿姨當時只是十分隨口地敷衍地回答了一句:『已經吃過暈車藥了。』」

  那麼就是坐過車的並且會暈車的人……並且,是坐車來的。

  柯南在這時終於站了出來,開始沉聲推理道:「但是這附近的道路比較偏僻,也並不平坦,一般也都不會有計程車開過。那麼相比之下,那位女士乘坐的是公交車,並且在距離這裡稍遠一些的公交車站下車,就成為了更有力的可能性。」

  他轉頭看向佐藤美和子和高木涉兩位警官,藍色的眼眸當中,肯定的神色根本無法掩蓋。

  佐藤美和子立即點頭,轉頭對高木涉吩咐道:「在那個時間點經過這邊的公交車班次應該並不多,立刻去查!」

  *

  人很快就被找到了。

  或者更確切地說,是人自己找了過來。

  高木涉這邊剛才確定了公交班次,讓交通部去提取可能會有相應線索的行車記錄儀所拍攝下來的畫面,又試圖借助公交車那少得可憐的監控,逐步縮小找人範圍。

  但按照這個速度找人的話,根本不可能這麼快就把人找到。之所以這麼快,其實還是因為這並不是一道填空或者選擇題,而是一道證明題。

  還是一道思路直接到可怕的證明題。

  「警察先生,我懷疑我的朋友望月彌枝可能已經出事了,我要報警!」

  「好的……是失蹤報案嗎?這位女士,還請您彙報一下您的身份信息,我們這邊做個記錄。」

  「我是說真的!我真的很急!你能不能先派人去找一下望月……」

  「我們這邊已經派人去找了,所以還請您留一下您的個人信息,如果有什麼情況,我們也會第一時間通知您。」

  「……夏目綾。」

  「好的,夏目女士。如果可能的話,還請您來一趟警視廳,我們這邊希望您配合完成一些線索的獲取工作。」

  ……

  這份報警記錄很快就被佐藤美和子給拿到了。她立即轉手給了高木,高木又循著這個可能性,從點查起,完成了整道證明題。

  夏目綾在早上九點半左右去到望月彌枝的單身公寓試圖找人,但最終無果。就在警方發現望月彌枝的屍體,並且開始調查、去到望月的單身公寓的時候,夏目綾又選擇了報警。

  此時此刻,她應該就坐在東京警視廳的詢問室裡,由千葉和伸接手,進行詢問。

  千葉和伸是一位有些胖胖的男警官,他的五官其實很好看,瘦下來也一度成為警視廳廳草之一,但懶得擋桃花的他為了防止女朋友吃醋,愣是直接把自己給吃胖了。他的工作態度很認真,目暮警官對他非常看好,對於望月彌枝這起案件的調查,他也是主力之一。

  然而夏目綾剛來到詢問室時,所說出口的第一句話就直接把他給驚呆了。

  「所以望月是已經死了是嗎?!」面容已經有些滄桑的女人衣飾其實十分規整,但她一開口便是濃濃的急切之意。

  「為什麼這麼說?」千葉和伸立即反問。他之所以沒有一開始就點明望月彌枝已死的事實,就是希望借助這個信息差套出更多的話來,甚至……找到真凶的破綻。

  但如今,夏目綾根本沒有被任何人提前告知過,她又是如何知道望月彌枝已死的事情的?!

  眉眼之上籠罩著一層憂愁,夏目綾的語氣更加擔憂:「這裡可是東京……她都已經失蹤了,我一直在擔心她是不是已經遭遇不測了……」

  「今天上午七點,她本該過來對我進行一個專訪。她一向不會遲到的,但卻一直沒來。我打了電話給她的老板,但她的老板也並不知情!我也打電話給她了,但她的手機始終關機。我還去找了她所登記的住址,但也沒有人開門……」

  「……」

  千葉和伸沉默了一下,有些頭疼。通過信息差去套話是各地警察都常用的套路,但似乎在如今的日本並不適用:只要一個人沒有在規定的時間按時來到,大家都已經能夠默認他是在來的路上或者更早的時候遇害了。

  沒辦法,盛產殺人案嘛,也就是這樣了。

  「可就算她遲到了,為什麼不能是她想要翹一天班,或者去到郊外旅游等等的原因呢?」千葉和伸語氣溫和地又問道。雖然夏目綾的理由聽起來已經十分靠譜,但對大多數普通百姓而言,這種洞察力已經是太過敏銳了。

  雖然從某種意義上來講,這邊的市民大多都不是普通百姓……

  「你知道,我是一個小會社的社長。我的事業還算成功,我也想要幫助更多的人。這是因為如此,望月記者才找到了我,對我進行專訪……一來二去,我們也熟悉了起來。」

  夏目綾緩緩回憶道:「但是就在前不久,我偶然發現她的神色不太對勁。經一詢問才發現……望月她收到了一封——」

  她的聲音開始變得有些顫抖,也更加虛弱了起來。她似乎自己已經想到了一些不好的可能,各種血腥殘忍的畫面就這樣在腦海當中被加工著。

  「——死亡預告函。」

  她終於閉上了眼睛。

  「你當時為什麼不報警?」千葉和伸問,手上的筆在飛快地舞動著,在小本子上做著記錄。

  「因為望月阻止了我。她說她是一名記者,發生這種事情是常有的,不會真的出什麼事的,沒有必要報假警、浪費警力,這裡的殺人案已經夠多的了,該把警力留給那些人……」

  說到這裡,夏目綾已經泣不成聲。她的一邊手捂著自己的上半張臉,淚水從手掌邊上流下。

  「所以望月她真的已經死了是嗎……求您,警官先生,求您務必要找到殺害她的凶手……!」

  *

  另一邊。

  千葉警官在詢問著證人,佐藤美和子和高木警官又都留在了望月記者的公寓進行搜證,如今還空閑的一隊人馬便是千島鶴、降谷零和除去灰原哀的四個孩子了。

  高木警官發來了有關望月記者在失蹤前一個星期的行蹤資料,降谷零和千島鶴則拿著地圖對著那些資料進行分析。

  他們一連畫了幾張草圖,最終得出了一個共同的結論:望月彌枝,在失蹤前一周的行動路線一直有一個交彙點——

  醫院。

  她並沒有什麼大病大痛,但短短一周,她經過了本絕不應該成為她的必經之路的醫院,超過五次。

  千島鶴和降谷零想辦法給孩子們布置了一個任務,讓他們自己先忙去,自己則是進了醫院調查相應的記錄。

  與望月彌枝多次經過醫院的事實有些不太相符的是,她只有一次就診記錄。

  最巧合的就是,那一次就診記錄,剛好就在案發前一天。

  千島鶴和降谷零交換了一個眼神,在醫院即將交班的時候,直接找上就在昨天接診了望月彌枝的醫生。

  ——皆川和人。

  一名今年剛滿五十歲的名醫。

  兩人走進皆川醫生的辦公室,裡面的字畫裝飾品並沒有多少,反倒是架子上滿滿當當地放著各式各類的獎杯和證書,牆上則是一片飄紅,全是病人家屬送來的錦旗。

  也許是也擁有身為日本國民的被動技能,皆川和人在得知二人是為查案而來的偵探以後,並沒有說些什麼,反而還更加積極配合了起來。

  當被問及他是否有對望月彌枝有什麼印像時,他也在很努力地搜刮著自己的記憶,進行著回答。

  「是一名很普通的病人啦。其實她根本沒什麼病,只是說自己頭痛,但應該是勞累過度所致……不過她倒是挺健談的,不然我對她甚至一點印像都不會有。」皆川和人皺著眉頭,努力回憶道,「她當時好像跟我磕嘮了挺多的,但好像沒什麼特別的,所以我也不太記得了。哦,不對,她好像確實跟我說過,她要去見一個什麼人……?」

  屏起呼吸,千島鶴和降谷零都不敢說話,生怕遺漏了皆川醫生接下來所說的任何一個字。

  「啊呀,我想起來了!」皆川和人一拍腦袋,聲音也清亮不少,「她當時說的是,她要去見一位有名的攝影師!」

  *

  得到了這條寶貴的線索,降谷零立刻拿出手機給佐藤美和子打了個電話,說明此事。碰巧,佐藤美和子也發現了一條與此相關的線索。

  「一名有名的攝影師……」負責去望月記者所住的單身公寓搜查的佐藤美和子頓了一下,「我在我這邊找到一本被望月小姐收藏起來的雜志,其中有一個很有名的北歐模特的照片,就是一位日本攝影師所拍攝的。而下面所標注的攝影師的名字,剛好被望月小姐用紅色筆著重圈了出來。」

  她沉聲緩緩道:「烏原薰。」

  「他就是那位給那個很有名的北歐模特拍封面照片的攝影師。」

  *

  這個線索對於整起案件的偵破又提供了一個全新的方向。東京警視廳立即派出了另外一名叫做白鳥任三郎警察前往烏原薰的住址,進行調查。

  身為白鳥財團的貴公子,白鳥任三郎本就是因為興趣才選擇當的警察,他對這個職業有著非常深的熱愛,辦事的效率也很高。

  更何況,烏原薰如今算是功成名就,在國際上也有著不小的咖位,與其讓一名普通的沒有背景的小警察去,還是讓身為富二代的白鳥警官去更為方便。

  白鳥任三郎很快便出現在了烏原薰常年居住的一棟小別墅門前。

  一股刺鼻的氣味,卻直往他的鼻腔當中衝了進來。

  「是清潔劑的味道!」白鳥任三郎的臉色剎那間變幻了好幾個度。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快來猜案情啊!!!!!!好不容易弄出一個原創案件,大家不猜的話多沒意思啊!!!!

  PS:這個案件不是傳統的三選一哦~不要陷入思維定勢嘛~

  再PS:睡美人已經可以開始猜了!!!!大家快來亂猜!!!!!!

  我的天吶,這幾天要考試所以真的很忙……我也沒想到錯別字會這麼多……

  我以後一定更小心一點,盡量把錯別字控制在一章三個以內(喂?)

  啊啊啊啊啊又是唾棄自己的一天……

  以及感謝每一個能糾正我還不會罵我的小天使的一天!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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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失蹤者

  白鳥任三郎走進還算明亮的審問室當中,一名長發及腰的黑發男子正翹著二郎腿坐在其中的椅子上。黑色的頭發、森黑色的眼睛、有些蒼白的膚色以及過於瘦削的身形,都顯得他整個人十分陰郁。

  但不得不說,他的外貌條件極為優越,深邃的五官、高挺的鼻梁,相比於攝影師,旁人應該會覺得站在聚光燈下的「明星」這個身份更為適合他。

  審問室裡一片沉寂,烏原薰只是一直坐在那裡,雖然他已經無聊煩躁到開始捏起自己一束長發繞玩了起來,但卻始終沒有率先開口講話。他看著走進來的白鳥任三郎,眼中有些不耐,但臉上依舊掛出了一副出於禮貌和涵養的微笑。

  「姓名?」白鳥任三郎不理會他的舉動,自己拉開椅子坐下,就開始問話道。

  「烏原薰。你們都跑到我家裡來逮人了,還不清楚這一點嗎?」

  當然是清楚的,但這本身就是審訊的必要環節,還有助於讓嫌疑人進入「說開了」的狀態,從而讓警方找到更多的可疑線索。

  「職業?」白鳥任三郎繼續問,盡管耐心,語氣卻也更添了些嚴肅。

  「攝影師,」烏原薰的脾氣似乎並不是很好,從這裡開始便已經有些不耐了,他黑色的眼睛帶上幾分高傲,連帶著他的身形也往後仰了幾分,「看來是我還不夠出名啊,不然的話,警官你應該也會認識我的吧。」

  面對嫌疑人已經開始出現不願配合的態度的征兆,白鳥任三郎十分輕微地皺了一下眉,語言依舊平緩,但卻直接打斷了烏原薰帶偏話題的意圖:「沒跟你說那些。你現在只需要跟我們解釋清楚,為什麼在你家的洗手間出現了大量的血跡?」

  「……血跡?」烏原薰愣了一下,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什麼血跡?用魯米諾試劑測的那個血跡?」

  「用於檢測血紅蛋白的魯米諾試劑在你家的洗手間發出了極其強烈的藍光,我想你需要對此進行合理的解釋。」白鳥任三郎快速說道,盡量縮減可以讓嫌疑人用於思考的時間。

  ——但這很有可能根本起不到什麼作用。

  在當時剛去到烏原薰家中的時候,他便聞到了從那座小別墅的窗口處散發出來的濃烈的清潔劑氣味。

  魯米諾試劑確實可以通過潛血反應顯現出極其微量的血跡,因此它才會在刑偵上有如此大而廣的應用。但這實質上其實是由於血紅蛋白中含有的元素鐵能夠催化過氧化氫的分解,讓過氧化氫變成水和單氧,從而氧化魯米諾試劑,讓魯米諾試劑能夠發出劇烈藍光。

  由於該試劑的靈敏度極高,魯米諾試劑的反應是難以被阻止的。但如果犯罪嫌疑人轉換一下思路,往原先有血跡的地方加入大量氧化劑,就可以極大程度上地干擾魯米諾試劑的檢測。

  而清潔劑當中含有的成分,就是普通人最容易能夠得到的、最方便的氧化劑。

  屋內傳來如此濃郁的清潔劑氣味,這就意味著如果屋內有證據,其中的大部分也絕對被凶手銷毀了。如果凶手真的是烏原薰,而他又懂得用這種方法去銷毀證據、干擾查案進度,警方再從這個方向去審問他,是注定不會有什麼結果的。

  ——但也許可以帶來新的思路。

  烏原薰對這個問題沒有表現出任何的緊張,反而微微仰了一下頭:「只是因為洗手間太髒了,我用清潔劑清洗了一下罷了。我的朋友近日要過來日本,也要住來我家,所以搞搞衛生什麼的,並不是什麼過分的決定吧?」

  「太髒?為什麼?」白鳥任三郎繼續追問,內心對烏原薰的態度也變得更加嚴肅和重視。對方剛才的回答看起來沒有什麼疑點,也完全合乎情理,但是……

  太流暢了。

  流暢到好像先前很久便已經想好了一樣。

  他很聰明,知道人說謊的時候往往會表現得更加急切,所以不僅沒有在警方面前進行快速搶答,還特意放緩了自己的語調,讓自己的整個表現看起來更加正常。但他的整個銜接都太過流暢了,甚至白鳥任三郎還沒有向他解釋魯米諾試劑的原理,他便已經自己銜接上了清潔劑的解釋理由。

  如果他真的是凶手的話,這應該只是他在臨場發揮的時候所表現出的一個小紕漏。這個細節可以給警方提供思路,但事實上,這什麼也證明不了。

  白鳥任三郎默默將這個疑點記到審問記錄的檔案裡,還在上面標了個重點符號。他沒有立即對烏原薰當面指出這個疑點,而是等待著對方對家裡洗手間「太髒」所做出的解釋。

  「之前有個女記者跑來我家說要來采訪我,結果在借用洗手間補妝的時候,把洗手間裡的除臭劑還有好多東西都一起打灑了。被打撒的東西當中有很多是有機油性物質,我也懶得辨認什麼是什麼了,就直接用清潔劑把整個洗手間的衛生都搞了一遍。」

  烏原薰沉吟片刻後說道,語調平緩:「如果魯米諾試劑產生了劇烈反應,我想應該是清潔劑裡有什麼成分氧化了它吧。」

  看來他反應還挺快的,白鳥任三郎想著,這人已經反應過來自己剛才言行的不對勁之處了,正在補救。

  與此同時,他還一直在很用力地向警方傳遞著這樣一個信息——

  「那是清潔劑所造成的藍光反應」。

  單是這一點本身就已經足夠可疑了,何況……

  「那名女記者,叫什麼名字?」

  白鳥任三郎的神色微微沉了一下,語氣也變得愈發凌厲起來。

  「女記者?」烏原薰皺了一下眉,很快回答道,「好像叫什麼望月彌枝吧!」

  ……竟然真是。

  案情似乎變得越來越復雜,但各種線索也逐漸浮出水面。

  手裡正抓著筆飛快地記錄著,白鳥任三郎定了定心神,冷下聲音繼續問道:「你和望月小姐是如何認識的?」

  「實話說,我和她其實並不怎麼認識。」烏原薰的態度這才有些認真起來了,「大概是……兩面之緣?」

  「你知道,我是一名攝影師,有的時候也會去各種地方尋找靈感。前段時間我去過夏目綾女士會社的工藝品展,就是在那裡,遇見過一次望月小姐。」

  「那應該只是一次很普通的攀談,是誰先開始的、以及其中聊了些什麼,我也不太記得清了……無非就是陌生人閑聊的時候都會隨口說的那些話吧。」

  「但她很快就認出我來了——或許一開始就認出來了,只是為了一開始切入話題的……呃,我也不知道怎麼說,總之她後來才點明了我的身份,然後問我能不能給她一個專訪。」

  「我當時心情不錯,所以就答應了——於是就有了她去我家的那一次。」

  「去專訪?」白鳥任三郎問。

  「應該吧,就是了解了一些我的過去。」烏原薰又開始有些不耐煩了,「怎麼了,難不成她死掉了?」

  白鳥任三郎沒有說話。

  看著白鳥瞬間沉默下來的樣子,黑發的攝影師笑了起來,配上他有些陰郁的氣質,顯得頗為神經質。他定定地看著正坐在他身旁的白鳥任三郎,仿佛饒有興趣地在玩著一場游戲。

  「不會真的死掉了吧?……哎呀,別這麼看我,我可不是凶手。」烏原薰這次大聲笑了出來,但眼底卻不見半分喜意,眼角還泛起了幾分淚花。

  「我親愛的警官先生們,你們能不能跟我好好解釋一下你們究竟在干什麼啊?!從搶劫、綁架到殺人案,日本現在已經變成這樣了,失蹤的人在我們的眼裡就等於死掉了你知道嗎?!」

  說到後面,長發的攝影師語調愈發尖刻,他身體前傾,笑得更加開懷了,卻反而顯得有些歇斯底裡:「無所謂,一直如此,一直如此……」

  「……」

  這一次,白鳥任三郎沒再說話。

  民眾說的是對的嗎?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說的是對的。

  如今的形勢之下,每個人似乎都還可以安居樂業,但命案數量卻始終持續飆升。就連白鳥任三郎都說不清楚,明明所有人都已經很努力地在維護社會治安、想要保護這個國家和社會,可到底是什麼使各種危險品愈發泛濫,又是什麼使命案如此頻繁。

  山雨欲來,風滿樓。

  說不清楚為什麼,白鳥任三郎總是會有一種這樣的感覺。他有時候又覺得自己的身邊好像有一雙明明無形卻又無處不在的大手在操控著如今的局勢,而其中有些存在,是甚至連他都無法接觸得到的。

  *

  十五天後。

  吸煙室內,煙霧繚繞。混雜了些汗味的空氣都變得完全霧蒙蒙的,這裡面抽煙的人煙吸沒吸到不知道,總之二手煙是絕對吸飽了的。

  穿著棕黃色西裝的目暮十三湊到了白鳥任三郎的身後,拍了一下他的肩:「最近進展怎麼樣?那個叫烏原薰的攝影師嫌疑等級還被我們排得挺高的,審出些什麼了嗎?」

  「還能怎麼樣?毫無進展。」白鳥任三郎有些焦躁地大口吸了一口煙,這令並不是老煙槍的他猛地嗆了一下。

  他郁悶地邊咳著嗽邊低聲說著:「烏原薰外表看起來內向,實際上脾氣暴躁得很——偏偏他的心理防線又很高。也許是我能力不足吧,什麼都沒審出來,聽嫌疑人陰陽怪氣半天以後,反而覺得我們警方不久以後就要完蛋了。」

  可不就是要完蛋了嘛,每個人從早加班加到晚,累得像條死狗,社會治安卻還是以肉眼可見的趨勢在變差,相比於警察,民眾也更加相信偵探,警察的執法環境就更是一天比一天差。

  ——遲早完蛋。

  白鳥任三郎面無表情地腹誹,心中也湧起一股苦澀。

  自動過濾掉「警方不久以後就要完蛋」這種不太合時宜的話,目暮十三沉思片刻,也只能用自己同樣沒什麼進展這件事來安慰白鳥任三郎。

  「我們也是啊……我們去查了拋屍地點附近的監控和足跡,結果隔得遠遠的幾個為數不多的監控幾乎全都年久失修了,足跡也新痕加舊痕,根本什麼都驗不出來。」

  「我們還申請到了搜查令,去到烏原的家中進行搜查,想看看能不能找到分屍的刀器什麼的……」他長嘆一口氣,聳了一下肩,也覺得自己心中升起了些失敗的沮喪,「但結果很明顯——竹籃打水一場空。」

  不僅是刀器,就連一些可疑的藥物——比如乙.醚,也都連一個影子也沒找到。

  警方之所以會去刻意尋找嫌疑人手上是否有乙.醚,其實是因為通過對望月彌枝的屍檢可以發現,她是先被人用乙.醚迷暈,然後在還活著的時候被人在背上用刀刻下那朵「血蓮花」的。警方還對望月彌枝的口腔進行了檢查,發現裡面有部分衣物布料的殘留——那正是望月彌枝自己的衣服。

  由此便可以推理出,凶手在迷暈望月記者以後並不放心,於是脫掉了她最外層的衣服,將一部分卷成一小團,塞進了望月記者的嘴中,防止她在「蓮花盛開」的時候弄出過大的聲響,從而引來旁人,影響殺人進程。

  凶手真的非常聰明,他自己並沒有提前准備很多東西,這也就讓他幾乎不會給警方留下什麼證據。

  緊接著就是殺人的過程。

  根據對那些屍塊的檢查鑒定,警方還是能夠判斷出望月彌枝的死因的。凶手在她的背上完成那朵蓮花以後,便干脆利落地一刀刺死了她——然後不把刀拔出來。

  這樣做的話,就不會有很大規模的血液噴濺了。

  等過了幾個小時,凶手再把刀拔出來,此時,人體的心髒已經不再泵血,凶手又像解剖屍體一樣,將整具死者的屍體進行肢解,屍體所流出的血液也並不會太多,其中的一部分甚至已經像果凍一樣凝結在了一起。

  也正是因此,凶手身上甚至很有可能根本就不存在「血衣」或者用來遮擋血跡的雨傘之類幾乎能直接認定嫌疑的證據,這便進一步給警方的偵查提高了難度。

  「但你們也不是完全沒有收獲吧。」這下反而輪到白鳥去安慰自己的上司目暮十三了,「能夠用於分屍的刀具並不是普通渠道就能夠簡單獲取的。凶手要麼是在拋屍途中將其簡單丟棄——這就說明他有非常方便的能夠獲得刀具的渠道;要麼是將其藏在某個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地方,還能方便他再次去取來使用——若真是如此,一旦我們找到凶器,凶手的藏身地點以及可能的行凶位置就都清楚了。」

  「是這樣沒錯……」目暮十三承認了這一點,但他緊鎖的眉頭卻依舊沒有舒展開。

  他嘗試轉換一下話題,卻依舊繞不過這起案件:「說起來,十五天調查期也快到了吧。我們沒有找到相關的有力證據,烏原薰也是時候該放出去了。」

  「確實如此。他可是那個叫什麼切斯特的外國模特的御用攝影師,就算是在日本都擁有極高的人氣。」白鳥任三郎嘆了一口氣,把自己的煙插進煙灰缸裡熄滅,轉身准備離開。

  想了想,他又定住身形,向目暮十三補充道:「警部,那個叫切斯特的模特並不簡單……他在上面應該有人保,就算是我動用家族勢力,也需要慎而行之。」

  「那你不打算再繼續跟進烏原薰這條線了?」目暮十三對這個答案顯然並不滿意,他沒有捏住煙的那只手緊握成拳,五指深深地陷入肉裡。

  ——卻又無比無力。

  出乎他意料的是,白鳥任三郎卻立馬就否定了:「當然不。這條線我一定會繼續跟下去——我自己去跟。他有勢力,我姓白鳥,我就不信,他連我都能搞!」

  *

  關於望月記者的這起分屍案是一起重大案件,更別提它還和二十年前的那一連串的殺人分屍懸案並了案,這就更使它成了一個特大案情了。

  十五天的調查期已經結束,依據規定,烏原薰將被釋放。他那位所謂的模特好友切斯特也過來了——那同樣是一名身形瘦削、擁有著及腰長發的漂亮到令人一眼驚艷的青年,只是他擁有著淺金色的卷發和玫紅色的眼睛,大抵並不是日本人。

  他們二人剛在警察們的目光下離開,白鳥任三郎便遠遠跟了上去。

  早在二十年前,那就是一起連環分屍案,而如今的烏原薰雖然年齡完全對不上,如果他真的跟這起案件有關系,警方又有人對他進行跟蹤的話,絕對會大有收獲——

  如果能夠借此找到突破口,拯救後面可能會存在的受害者的性命,那也算是無愧於自己身為警察的職責了。

  為了讓自己在人群當中看起來不要那麼特殊,白鳥任三郎沒有拿對講機,而是塞了一邊的耳麥,就進行了跟蹤以及觀察工作。

  已經連續跟蹤了近七天,他其實時不時就會往自己上司——也就是目暮警部那裡彙報一下跟蹤的最新情況,但烏原薰一直都沒做出什麼出格的舉動,這幾天也沒有怎麼出門,因此白鳥任三郎幾乎也算是一無所獲。

  ……他甚至都有些懷疑,對方如此敏銳,是不是已經發現了他的跟蹤。

  坐在一輛為降低目標對車輛眼熟度而新換的小轎車上,白鳥任三郎扒著自己那已經變得有些冰冷的便當,眼睛則死死盯著遠處烏原薰住著的那一棟小別墅。

  依舊沒有任何異常。

  連續七日的盯梢並沒有給案件的偵破換來一絲進展,白鳥任三郎卻並不感到焦躁了,反而更加耐心地等著嫌疑人露出可能存在的馬腳。

  終於,茫茫夜色之中,一個瘦高的人影十分突然地下樓、出門、取了車,然後往一個郊區的方向開去。

  ——烏原薰!

  他不知道,這一切,全都落入了白鳥任三郎的眼中。

  「目暮警部,目標開車離開了,我現在要去跟蹤。」白鳥任三郎最後扒了一口自己的晚飯,然後直接把飯盒丟到了副駕駛的座位上,等烏原薰的車開得遠了一些之後,便遠遠地跟在對方的身後。

  「好,記得時不時往我這裡彙報一下情況。」

  「收到。」

  目暮十三還想再叮囑一下自己的下屬要注意安全,佐藤美和子已經走到了他的身邊,給他遞了一份文件。文件上面滿滿當當的全是一些人的電話、住址、職業等資料,應該是一份名單。

  「目暮警部,」佐藤美和子聲音有些疲憊,她的眼眶邊上也有了很濃重的黑眼圈,「這是我們經過排查篩選之後的與死者有關的人。」

  她看向那份長長的名單和資料清單,也有些無奈:望月彌枝確實是個十分優秀的記者——否則也不會有這麼廣的人脈;反過來,也正是因為她有了這麼廣的人脈,所以才會成為如此優秀的記者。

  「這麼多人?」目暮警部有些面露難色,「就不能繼續縮小一下範圍嗎?比如她和誰的關系是最好的,或者她跟誰的關系是最糟糕的……」

  他看向下屬佐藤美和子,佐藤美和子卻只搖了一下頭,側身讓開了位置——

  降谷零和千島鶴作為「外援偵探」,正站在她的身旁,見況便站了出來,向目暮警官解釋起如今的情況來。

  「關於嫌疑人的篩查工作,是佐藤警官、高木警官、安室先生和我一起完成的。」千島鶴看向目暮十三,神色認真,「真的十分抱歉,目暮警部,我們的能力只能到如此了。」

  「畢竟成為一名厲害的記者的前提,就是擁有多條強大的人脈。」降谷零補充說明道,「能維持人脈的三大准則,便是常聯絡、多回饋、以及不要隨意厚此薄彼。」

  「基於此,為了防止遺漏掉可能的線索,我們已經不能再縮小範圍去追查了。」

  「那現在看來是只能一個一個去排查了……」目暮十三看起來有些失望,但對待工作依舊十分認真,接過文件便開始研究了起來。

  他開始忙碌起來,進行相關的安排。目前沒有辦法的辦法就是,讓警員一個一個去接觸那些人,獲取可能與本案有關的線索。

  一絲一毫都不能遺漏。

  工作強度瞬間變加大,目暮警部全身心地投入進了他新的工作內容當中,一時間竟忘記了和白鳥任三郎保持通訊。

  一個小時過後。

  一拍腦袋,目暮警部終於拿起了自己的手機,想要跟白鳥任三郎恢復聯絡。

  然而這一次——

  「白鳥,白鳥?你那裡有什麼新情況嗎?喂?喂?喂喂喂???!」

  無人應答。

  「白鳥?!白鳥……?」

  無人應答。

  「白鳥?白鳥任三郎?!!!」

  無人應答。

  「白鳥警部補?!白鳥警部補,聽到請回答,聽到請回答,聽到請回答!!!」

  無人應答。

  無人應答。

  無人應答。

  ……

  白鳥任三郎,失聯了。

  *

  千島鶴手中拿著那份需要排查的名單,坐上了降谷零的白色馬自達RX-7。

  需要排查的人太多了,佐藤警官和高木警官他們幾個人根本就顧不來,更何況白鳥警官如今還失蹤了,整個警視廳都人心惶惶。

  由於離開的時候並沒有拿上定位器,白鳥任三郎當初失蹤的位置是並不確定的,目暮警官這邊只能夠通過「小於等於一個小時的車程」之類的因素推斷出一個失蹤的大致範圍,但哪怕是半徑為一個小時車程的圓形範圍都大到離譜,在這其中,找人簡直就是在海裡撈針,試圖在短時間內就把人找到,更是天方夜譚。

  二十年前,那名可怕的殺人魔便是以屠宰惡人為樂;二十年後,他卻選擇了向批判社會罪惡和不公的望月記者下手。如果按這個思路來看的話,白鳥任三郎同樣是摧毀社會罪惡的警察,那名殺人魔同樣可能會試圖取走他的性命。

  情況已經愈發危急,沒有一個警察希望在如此的局勢下見到同僚的屍體——還是被肢解的屍體。為了查清此案,也為了找到白鳥任三郎,整個搜查一課都在沒日沒夜地加班分析著案情。幾個嫌疑人再加上一個死者的行蹤路線圖被他們翻來覆去畫了好幾遍,為數不多的高糊監控也是一個一個地看過去,但卻始終收獲不大。

  千島鶴和降谷零在這個時候也只能頂上去,作為偵探,幫助警察完成一部分比較瑣碎的但又不得不做的工作:繼續進行相關人員的排查。

  ——雖然理論上,他們本來也是警察。

  ——雖然實際上,千島鶴如今已經不再擁有這個身份了。

  兩旁栽著蔥蔥綠樹的公路上,降谷零的白色馬自達久違地在相對平穩地駕駛著,像是這種程度的顛簸,並不會給千島鶴帶來多麼嚴重的不適。

  上野裕松——這已經是他們去排查的第五十八個人了。

  盡管一直保持著高度警惕,千島鶴和降谷零原先確實以為這個人也會和之前的那五十七個人一樣,無法給警方帶來什麼有效的線索。但直到降谷零敲響對方家門,卻一直沒人來開門時,他們才發現——

  上野裕松——這位和望月彌枝並不在同一個報社,卻與她風格十分相近、並且也跟她走得比較近的記者,同樣失蹤了。

  並且,他失蹤的時間,可能已經超過了二十四小時。

  「沒有人報警……」千島鶴打了個電話,跟佐藤美和子還有高木涉又確認了一遍,有些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可能是大家都默認像他們這樣的記者,確實會時不時消失一段時間,去挖個大新聞什麼的吧。」

  ……但也有可能,這是因為命案已經出現得太過頻繁了,這甚至已經無法引起大家的注意了。沒有人願意報警,因為誰都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因為這一通報警電話便與人結仇,然後成為新一起命案的死者。

  沉默片刻,降谷零也不再藏著掖著,直接從自己的兜裡拿出來一條鐵絲,塞進了上野裕松家門的鑰匙孔當中。

  「沒辦法,只能撬鎖了……」他看向千島鶴,紫灰色的眼中適時的表現出了幾分無奈,有些敷衍地為自己的行為進行解釋,「這個是我以前好奇,所以才學著玩的。白鳥警官現在失蹤了,我們必須早日找到他,否則他的處境可能會非常危險。」

  白鳥警官當初在開車去跟蹤的時候,根本沒有說明他的車是往哪個方向開的,如今整個搜查一課對白鳥任三郎的去向完全一無所知,基本上是指望著僥幸撞對方向。

  在這種情況下,盡管沒有確鑿的證據,但幾乎同時失蹤的上野裕松很有可能會成為本案的突破口,想盡辦法抓住一切可能的線索,便是他們目前唯一的出路。

  「恰好,我也想知道,這名記者究竟做了些什麼。」千島鶴搖搖頭,灰色的眼中升起幾分嚴肅的光,她看向自己面前的金發青年,「關於白鳥警官突然失聯的那件事,是信號屏蔽器吧。」

  「哢嗒。」

  門鎖很快便被撬開了,降谷零聞言轉過身來,面向著千島鶴:「我也有這個猜測。如果不是信號屏蔽器的話,白鳥警官在失聯之前,應該還會鬧出更大的動靜才對。」

  兩人對視一眼,都顯得有些憂心忡忡。倘若真是如此,此事與組織的聯系很有可能就進一步加深了。這其中的水,也被組織攪得更混了。

  ……可問題是,組織究竟想要干什麼呢?

  兩個人都沉默著,套上了鞋套、手套,進入到了上野裕松的房中。房中的景像立馬使他們兩個人都微微有些驚訝——

  非常簡單的裝修,甚至沒有哪怕多一點的裝飾。但整面牆上貼滿了剪報,並且是二十年前、關於那起連環分屍案的剪報!

  「他在調查當年那起案子。」千島鶴沉聲道,彎下腰來開始翻動著房間內所堆放著的其他報紙和書籍。

  很快,她便又有了新的發現。

  那是一張照片——一張烏原薰的照片。照片的背後寫著烏原薰的名字以及他的電話號碼,後面還跟著一串地址。

  而最可疑的就是,這前後兩半的字跡,完全是不同的風格!

  「這裡寫的『烏原薰』三個字的字體明顯更加娟秀一些,我記得這好像是望月記者的字跡。」

  千島鶴微微眯了一下自己灰色的眼睛:「根據與在這裡的其他書籍上的字跡的比對,後半部分的這一串地址應該是上野裕松本人的字跡。而上面的地址應該是……郊外的某一座山林裡?!」

  走過去看了一眼那截然不同的兩種字跡,降谷零點頭,也意識到了這個線索的重要性。

  面部表情緊繃,金發青年的神情一點點變得更加嚴肅,他拿起了手機,便開始撥號,准備讓警視廳負責筆跡鑒定的專家過來鑒定一遍。

  與此同時,眼前最重要的還有就是要告知目暮警官——先去地址上的那個山林裡進行搜查。

  雖然目前還不知道上野裕松的失蹤和白鳥警官的失聯是否有什麼關系,但這幾乎已經是他們目前唯一能抓住的一條線索了,警方別無選擇,必定只能順著這個方向查。

  *

  空氣中彌漫著樹葉腐爛的味道,多人踩在厚厚的落葉上,發出沙沙的響聲。千島鶴和降谷零就站在那些正在找人的警察隊伍當中,對他們的工作進行著協助。

  「還沒找到人嗎?」高木涉對自己同僚的安危有些擔心,雖然兩人確實曾經是情敵,但如今也都解開了誤會。必須承認,在大部分時候,白鳥任三郎都是一位很好的警官,而這樣的好警官——

  不該死在這裡的。

  「找到了,找到了!」一名巡查部長突然大叫起來,「在這裡找到屍體了!」

  ……屍體?!

  高木涉愣怔了一下,一種他自己也不知道該如何描述的情緒席卷了全身。他看向了正站在自己身旁的佐藤美和子,一向干練堅強的警視廳之花此刻的眼眶也有些泛紅了。

  ……誰能想到呢?奮戰了那麼多天,最後得到的結果竟然是這個。

  死亡啊——

  這是多麼可怕的一件事。

  而就在高木涉和佐藤美和子二人還站在原地不動的時候,目暮警官已經三步並兩步地跨步向前,一把揪住了那個巡察部長的領口。

  「找到屍體了?!已經確認過了嗎?!是誰的屍體?!」

  「這個……」被一位警部這樣吼,那名巡查部長有些怯怯,聲音也稍微低了一些下去,「只是一個黑色塑料袋……裡面確實裝著被肢解後的屍體,但也確實還沒確認……」

  說到後面,他自己也有點想自扇嘴巴了。屍體的身份還沒明確呢,他這樣的表達反倒好像已經確認了白鳥警官遇害了一樣。

  *

  「所以,那是白鳥嗎?」佐藤美和子快速擠到了前面,對前來驗屍的法醫問道。

  被她堵住的法醫有些無奈,但也對此表示理解:「DNA檢測結果其實還要一段時間,但肯定不是白鳥警部補啦。單從身高來判斷,這個死者都比白鳥矮了近七釐米耶。」

  「這樣啊……」佐藤美和子這才有些松了一口氣,但內心深處又湧現出一股新的悲哀:這名死者的死亡時間不過是在半天之前,如果警方能夠早一些找到線索並趕過去,是不是就能阻止一條生命的逝去……

  「美和子。」高木涉站到了佐藤美和子的身側,握住了她的手。他的目光非常堅定,就好像其中有一些閃閃發光的力量,「我們還有補救的機會。」

  「一定!」

  *

  佐藤美和子和高木涉回到了警示廳,而千島鶴、降谷零以及目暮警官等人都留在了發現屍體的現場。

  畢竟,那只是拋屍地點,卻絕對不是案發的第一現場。他們必須要找到案發的第一現場,才能抓住機會挖掘真相,讓死者沉冤昭雪,讓案情真相大白。

  然而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警方卻始終沒能在這片小山林裡找到什麼線索。

  直到——

  「目暮警官,找到了!」千葉和伸一溜小跑了過來,這令他有些氣喘吁吁,但他還是頗為急切地把話給說完了,「西北邊兩千三百米處,地上的落葉是後來被人新鋪上去的,而在落葉之下,檢測到了大量血液!」

  ——那邊,就是案發的第一現場,就是死者的死亡現場!

  千島鶴和降谷零交換了一個眼神,立馬跟隨著千葉和伸快速趕往案發的第一現場。

  *

  搜查一課的警員已經在案發的第一現場進行了十分細致且全面的勘察,但凶手實在過於聰明,並且現場本身雜草叢生、還布滿了枯枝敗葉,警方在整個現場並沒有找出多少有用的痕跡。

  內心有些無奈,千島鶴走進了被圈住的那一塊地方,也跟著他們一起勘察起現場來。

  經過仔細勘察,她終於發現了一個重要的證據——

  「這塊石頭上有血。」千島鶴戴著手套,將一塊被埋在土裡一半的有些尖銳的石頭拿起至面前,轉了幾圈,仔細觀察著。

  「結合初步驗屍結果來看的話,應該是凶手先在這裡用這塊石頭砸傷了這個新出現的受害者的後腦勺,從而導致對方昏厥。然後凶手又同樣用受害者部分衣物卷成一團,塞進受害者的口中防止他喊出聲,並開始進行『蓮花繪畫』。」她站起來,看向剛被她聲音吸引並往這邊圍過來的警員,開始推理。

  「緊接著,又同樣用刀具一刀斃命,在幾個小時之後開始分屍,最終完成之後,裝進塑料袋打好結,再帶到旁邊去拋屍。」

  千島鶴皺著眉,這是最自然且可能性最大的猜測,但卻依舊存在著不少疑點。

  就比如在之前望月彌枝的那起案子當中,凶手是事先准備好乙.醚才去進行謀殺的,因此,這絕對是有預謀的殺人;可是這一次,凶手為什麼只是就地取材地用了一塊石頭呢?

  要知道,對未曾經受過訓練的普通人來說,用器物去砸傷另一個人的後腦勺很可能並不會導致對方昏厥,是絕對不會有迷藥好用的。

  既然沒有事先准備……那莫非是激情殺人?

  可是這也說不通,如果是激情殺人,他為什麼會事先帶好刀具?又或者說,在這個地方,他能夠非常方便地取到刀具?

  除此之外,在這次的案件當中,凶手殺人和拋屍之間的距離並不算遠。

  如果凶手只是試圖通過拋屍這樣的舉動來迷惑警方的視線,為什麼會選擇一個與殺人地點如此相近的地方進行拋屍呢?這完全就說不通。

  作者有話要說:

  快來猜案情啊~

  在這個案子裡,我絕對會盡量將要用到的線索展現出來的,大家真的可以通過這些線索來進行推理的!

  快來猜啊,亂說也好嗚嗚嗚嗚嗚嗚嗚

  想看看你們的想法~


第52章 新聞人死殺案件!

  DNA鑒定總是需要一些時間的,但警方通過對屍體腿骨的那幾枚鋼釘進行溯源,很快便基本確認了死者的身份。

  ——上野裕松。

  與此同時,降谷零之前送去做筆跡鑒定的照片背後的字跡的結果也出來了,果然與千島鶴所想的一般無二。

  在那短短幾行字當中,寫著「烏原薰」這個名字和他的電話號碼的字跡,是屬於望月彌枝的;而後面的那一串地址——也就是郊外的那一座山林,則是由上野裕松寫上去的。

  這些字跡都很新,估計寫上去並不超過一個月。而警方從發現望月彌枝的屍體、並確認其身份開始,就對她的遺物進行了非常妥善的保管,上野裕松也不可能是在那之後才拿到這張照片的。

  進行合理猜測的話,就應該是望月彌枝從一開始就不知通過什麼渠道了解到了烏原薰,並對他產生了興趣,於是就找到了烏原薰公開的照片,並在其背後寫下了他的名字和電話號碼。

  鑒於望月彌枝和上野裕松的私交其實不錯,這張寫著烏原薰的名字和電話號碼的照片很有可能是被望月彌枝本人親手交到了上野裕松的手上;

  但也有可能,追查著二十年前的連環分屍案的上野裕松發現了些什麼,於是從望月彌枝的手中偷到了這張照片,然後在她的字跡後面又補上了一行地址——

  東郊的那處小山林。

  *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稍顯昏暗的審訊室當中,氣氛沉郁而壓抑。烏原薰就坐在那正中央的椅子上,心情可謂是糟糕透頂。

  「怨我直言,我以為上一次的我對你們已經足夠配合了,你們也沒找出什麼能證明我是凶手的證據,不是嗎?現在的我根本就對整個案情一頭霧水,你們無緣無故又把我拉回這裡,是真的覺得我好欺負是嗎?」

  黑發的攝影師輕蔑地笑了一聲,看向正坐在自己對面的負責他的審訊的警視廳之花:「怎麼,這次終於不想積案了?」

  「我們一直都在努力,讓案件偵破率上去。」面對嫌疑人一開始就充滿挑釁意味的發難,佐藤美和子平靜地回答,「所以現在我們需要您的配合。我們希望您解釋一下昨天的行蹤。」

  她說得很緩慢,沒有半點急迫的意味。這次的審訊室其實比上次的燈光更加昏暗,也更能給犯罪嫌疑人帶來更深的心理壓迫感。反正烏原薰現在對警察已經充滿了警惕心了,還不如用壓迫感,壓倒他的心裡防線。

  而如今,黑色長發的攝影師如此不忿與不滿,這本身就說明了他對這個環境所感受到的嚴重的不適。在這樣的情況下,他露出的紕露只會越來越多。

  烏原薰並不知道佐藤美和子此刻心中的那些彎彎繞繞,他只是皺了一下眉,十分理所當然地將身子往後倒向椅背:「出門逛了一趟,不行嗎?不過是一起殺人案罷了,我之前已經配合過你們了吧……怎麼,你們還想軟禁起我了?」

  「這並不是軟禁。」佐藤美和子令自己的語氣聽起來盡量溫和,但又已經充滿了嚴肅,「我們請您過來了解情況,是因為就在昨天,又發生了一起新的殺人案。」

  這次的死者,是上野裕松。

  而這次的失蹤者,同時還有白鳥任三郎。

  這兩個人,甚至包括之前的那位死者——望月彌枝小姐,通通都與烏原薰有著分明不深但卻無可否認的關系。

  想到這裡,佐藤美和子看向了那表情有些陰郁的黑發攝影師,眼神變得更加冰冷和嚴肅。

  「新的,殺人案?」烏原薰倒是很驚訝,他愣住了一下,反復咀嚼著這幾個詞。

  突然,他像是觸電一般,猛地把頭抬了起來:「昨天的命案……懷疑我?!死者……」

  「——上野裕松?!」

  最後的這句話本是個猜測的問句,但當他真的說出來的時候,語氣中已經有了七分肯定。

  「我不是凶手!你們警察這次最好理智一點!」注意到佐藤美和子在她說完那句話後神色的變化,烏原薰立馬知道自己說中了,「我跟那個什麼上野裕松根本就不認識!」

  烏原薰有些煩躁地看著正坐在自己面前的佐藤美和子,希望她能夠相信自己。

  然而佐藤美和子並不怎麼相信烏原薰所說的話,反倒開始步步緊逼:「但我們發現,在上野裕松死前的那一整天,他只打過唯一一通電話,而那一通電話……就是給你的。」

  「解釋一下吧,烏原先生。現在您是我們的最高級別犯罪嫌疑人,只有您更好地配合我們,我們才能更快地找到證據,洗脫您的罪名。」

  短發的女警官聲音冷厲,只令人感覺到不容置疑。

  直到此時,烏原薰才感覺到事態的發展並不是那麼順暢。他沉默了一下,終於開始向警察說出部分他之前一直沒說的真相。

  「我確實不認識上野裕松,直到昨天之前,我跟他對於互相而言,都只是一名陌生人。」烏原薰皺著眉,緩緩說道,「啊,也有可能他對我並不陌生……但總之在昨天之前,我對他根本毫不了解。但在那一天,他給我打了一個電話。」

  「確認是他本人給你打的?」佐藤美和子立馬詢問。

  「不能確認。」烏原薰卻直接搖頭,「當時我見是陌生號碼,還以為是哪位雜志編輯想來找我的,所以才接通了電話。但電話一接通就傳來一道陌生的男音,他告訴我,他的名字叫上野裕松。」

  「我對上野裕松完全不認識,現在也不太記得他當時打電話的聲音了,所以也沒有辦法幫你們確認,那究竟是不是他本人。何況我當時腦子真的很亂——」

  「很亂?」

  「是,頭腦真的很亂……其實直到昨天,我也剛從你們那離開不久,不是嗎?」烏原薰聲音低沉,像是陷入了回憶,「而上野裕松一開口,便是問我:想不想知道有關望月記者的死因!」

  望月彌枝的死因……?!

  佐藤美和子怔住了,她屏住呼吸,上半身微微前傾,生怕漏聽了往後的哪怕一個字。

  「我當時直接陷入了震驚,直接問他,他又是怎樣知道的有關望月彌枝的死因。他沒有直接告訴我,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知道。畢竟我對這些案子幾乎一無所知,只知道死了這麼一個人……」

  「所以呢,他最後在電話裡說了些什麼?」佐藤美和子有些急切地追問道。

  上野裕松就算是跟望月彌枝私交還算不錯,也絕對不該知道她的死因。

  要知道,有關整起分屍案的細節全都被警方保密,根本沒有往外公布出去,沒有充足的情報,他根本無法進行推理,從而得出正確的結果;而如果他不是從這個途徑得知了望月彌枝的死因,上野裕松為何會說出這樣一句話,這就更耐人尋味了。

  「他什麼也沒告訴我。」烏原薰垂下眼簾,搖著頭,又嘆了一口氣,「他只讓我在昨天晚上八點,去到一個地方等他。到那時,他才會把一切的真相都告知於我。」

  「……」

  可上野裕松又為什麼想把所謂的「真相」告知烏原薰呢?相比於上野裕松,烏原攝影師跟望月記者幾乎稱不上有什麼大的交集,上野裕松又何必大費周章地把人約出來?

  佐藤美和子的大腦飛速地轉動著,而她也抓住了剛才對話當中的關鍵點,繼續追問:「你們約見的地點在哪裡?」

  「一座山林裡。」烏原薰很肯定地回答說,「就是東郊的那一座山林……」

  緊接著,他更加細致地描述了那座山林所在的地址——

  與那張照片背後所寫的地址一般無二,同時也與發現上野裕松屍體的地點一般無二。

  「所以,你昨天晚上……?」

  「是。我也不知道當時怎麼想的,到晚上七點鐘左右,就出門去車往東郊那邊趕。」烏原薰雙手並攏,十指都絞到了一塊,表現出了他此刻有些焦慮的心情。

  「但是我沒見到他。」

  「沒見到?」

  「沒見到,」對自己身為最高嫌疑人的處境終於有了更深一些了解的烏原薰此刻終於逐漸配合了起來,再次重復了這句話,還主動給警方提供了更多信息,「快八點的時候我就在那裡了,但上野裕松不在。我在那裡等到了八點半左右,他一直沒來,然後我就走了。」

  「但當我離開了大概兩個小時左右以後,我又覺得事情有些不太對勁,一個衝動就又重新開車回到了那座山林裡。」

  「這一次,我找了三個小時。」烏原薰語氣肯定地陳述道,「我試圖找到上野裕松的蹤跡,整整花了三個小時在那座山林裡呆著,就是為了找到他,確定他的安危。」

  這一次,佐藤美和子卻直接打斷了他:「按時間來推算,那個時候他應該已經死了,你沒發現他的屍體?!」

  「很遺憾,並沒有。」烏原薰輕哼了一聲,緩慢搖頭,「那座山林其實很大,地形復雜,植物叢生。我找了半天也不過探查了一小片區域。」

  他頓了頓,又繼續說道:「後來逐漸到了凌晨,我就一直沒能找到他。因為之前望月小姐的事情,我也有些不安,所以放棄了繼續尋找,就又回家去了。」

  這其實完全是一種合情合理的解釋,但這也未免太過巧合,並且也太過詭異。

  從望月彌枝到上野裕松,他們每個人原先都跟烏原薰並無交集,後來又都主動找上了他,而且在找上他不久以後,便被人殘忍殺害並分屍。

  這絕不可能是普通的巧合。

  稍加思索一番,佐藤美和子提出了她新的疑惑:「所以,當上野裕松說出他知道望月小姐的死因的那句話的時候,你為什麼不選擇報警?或者,當你回來尋找上野裕松,他卻一直處於失蹤狀態的時候,你為什麼不報警?」

  如果報警了的話,警方早些介入,也許就又有一出慘禍能被扼殺在搖籃當中了,他們也就能夠再挽救一條鮮活的生命了……

  然而,烏原薰卻並不這麼想。他冷笑了一聲,又恢復為了之前陰陽怪氣的那種狀態。

  「報警?」他眼中的笑意有幾分輕蔑,「拜托了警官小姐,我都說了,我當時頭腦很亂。如果我真的報警的話,你們不是反而會更加懷疑我實是在太過冷靜了嗎?再說了,剛被你們冤枉了一番,我一點都不想見到你們這些警察。」

  正說著,他又用腳踢了一下擺在自己面前的桌子,總之就是不願意給警方擺個好臉色看。

  「我們並沒有冤枉您,之前對您的審問只是因為您是本案中具有重大嫌疑的一位,這是合乎正常流程的。」

  相比之下才終於意識到之前的烏原薰在回答問題時已經有多麼的配合,佐藤美和子盡力控制自己的語氣保持公事公辦:「您自己也知道,目前出現的兩名死者都是在與您見面以後神秘失蹤,然後被殺的……」

  「但我對這些案情幾乎一無所知!」烏原薰嗤笑一聲,依舊不買賬,但也開始分析起了他為數不多所知道的事實,「好吧好吧,在你們眼裡,這確實有些太巧了……」

  他先是比出了一根手指,放在自己面前晃了晃:「首先是望月小姐,她在對我進行完專訪以後,很快便失蹤,然後被人發現死去。」

  緊接著,烏原薰又比出了第二根手指,這一次,他在自己面前的那張小桌子上點了點:「然後是上野記者。他約我去郊外的山林裡見面,自己卻始終不露面,然後被人發現死去。」

  「這麼看來,我好像確實有著很大的嫌疑啊。」他哼笑一聲,但很快便來了一個轉折。他身體前傾,稍微湊近佐藤美和子了一點,「但我不是凶手。所以剩下的可能性就變成了什麼呢——」

  看著嫌疑人一副突然如此亢奮的樣子,佐藤美和子微微皺了一下自己的眉頭,並沒有立馬接話。

  這卻並不影響最終的結果。烏原薰似乎是已經找到了一個極其有力的可能性,他微微點著頭,似乎已經對此深信不疑。

  「警官小姐,這是別人針對我做的一場局。」

  他這樣下了一個定論。

  佐藤美和子看向他。

  他在神經質地笑。

  「扣、扣、扣。」

  一陣敲門聲突然響起,打破了審訊室內看似沉默且波瀾不驚、實則驚濤駭浪且鋒芒畢露的氣氛。穿著正裝的高木涉一臉嚴肅地打開門,走了進來,和佐藤美和子交換了一個眼神。

  點了一下頭,佐藤美和子迅速整理好剛才整個審問所記錄下來的檔案,起身轉頭便跟隨高木涉出了審問室。

  順手把審問室的門關上鎖好,佐藤美和子微微側過身來,有些擔憂地看向高木涉:「怎麼了,是又出什麼事了嗎?」

  而話剛出口,她便注意到了站在高木涉身旁的降谷零和千島鶴二人。她同時也用眼神詢問著這兩位偵探,內心中卻有些不好的預感。

  總不會該是又死人了吧——

  這個想法剛剛從心中升起,佐藤美和子便迅速讓自己打消這種猜測。根據她所掌握的資料,就算是在二十年前,犯人作案的「密集期」,那個連環殺人魔也不會如此頻繁地殺人啊……

  畢竟,犯人每一次謀殺都要經過精心的謀劃、事先的踩點以及准備,樣樣都不是一件簡單的活計。

  然而,千島鶴說出口的話,卻幾乎是佐證了這個一聽就很不靠譜的猜測:「我們是來叫佐藤警官你們去會合的。」

  「會合?」

  如今正處查案的緊張時期,能會什麼合?……難不成是真的又出現了新的死者、出現了新的案子,所以又要她去現場查案?!

  看見佐藤美和子這個表情,降谷零要是再猜不出來她在想什麼,那就不配再被組織當中的人稱為「情報專家」了。他稍微上前一步,向這位警視廳之花解釋起了如今的狀況。

  「我們之前給那幾個孩子布置了一個任務,那就是去調查二十年前那些連環分屍案的真相,從而為我們的偵查角度提供思路。」

  金發青年緩緩說道,語氣間十分令人信服:「少年偵探團去找了我的老師,毛利小五郎合作,他們合力找到了一條正確的偵查方向——」

  「那就是,護林員。」

  他微微眯起眼睛:「有一座森林,在二十年前,就是那場連環分屍案中最後一案的拋屍現場。如今看來,二十年前的痕跡確實應該早已消散,但當年就在這邊工作的護林員,如今依舊生活在那裡。」

  「柯南和那位叫毛利的偵探就是想到了這一點,所以過去那座森林當中,尋找護林員進行調查。」千島鶴也接過話頭道,「他們確實找到了護林員,但並沒有挖出多少可疑的線索。反倒是在他們離開的路上——」

  遇見了一具屍體。

  男屍凄切地倒在地上,他的臉色十分蒼白,眼睛結膜也因毛細血管破裂而出血。他的表情看起來十分猙獰且痛苦,舌頭長長地伸了出來,呈十分明顯的紫黑色。

  他的褲子已經濕透了,這是由於大小便失禁所造成的。

  「是被勒死的。」降谷零戴上手套,觀察著這個現場地面上相對規整的野草的倒伏情況,與死者被拖拽的方向一致——這裡應該就是案發的第一現場了。

  他往前幾步,蹲下身來,在草叢當中翻找起來。他想要尋找凶手行凶時所用的繩索,在現場根本就沒有被丟棄在這裡的凶器。

  而另一邊,千島鶴、佐藤美和子、高木涉以及千葉和伸都跟降谷零一起來到了現場。但相比於降谷零的迅速進入狀態,千葉和伸第一個注意到的其實是正窩在旁邊的吉田步美、圓谷光彥以及小島元太。

  根據他所了解到的信息,就是這群孩子先發現的屍體。並且他們發現的方式也相當驚悚——

  當時的吉田步美、圓谷光彥和小島元太三個孩子正在打打鬧鬧,跑的速度稍微快了一些,再加上前方野草實在有些高,阻擋了他們的視線,他們沒怎麼看路,便往前衝去了。

  第一個被絆倒的,是吉田步美。出於慣性,小女孩一下子便撲到了屍體的身上,而還沒等她感受到這具屍體過於冰涼的溫度,另兩位男生也同樣衝上來並被絆倒了。

  三個孩子就這樣和屍體來了一次親密接觸,當他們大腦一片空白,剛用手臂把自己支撐起來時,映入他們眼簾的便是一張放大的、雙目圓睜、充滿血絲,且伸著長長紫色舌頭的蒼白的鬼臉。

  「啊!!!」

  孩子們瞬間驚叫起來,就算平日裡接觸到了再多的案件,如此跟一具滿是臭味的屍體親密接觸,也令他們充滿了心理陰影。

  吉田步美是第一個哭出來的,而因為有人先哭了,小島元太很快也控制不住地淚崩哭了起來,並且哭得比吉田步美還慘,一邊哭一邊在大喊著:「好臭啊,吃不了鰻魚飯了——」

  圓谷光彥倒是沒哭,但他怔怔地站在一旁,有些機械地報完警後,也靠在旁邊的樹上發起了呆。

  ……鼻尖依舊贏繞著屍體身上濃郁的臭味。

  ——是的,原本是這個樣子的。

  但是當大批警員進入現場、開始查案以後,幾個小孩又都停止了哭泣和恐懼,眼巴巴地看向他們了。

  滿眼寫著「渴望」。

  看了一眼自己身邊正認真研究案情的同僚和偵探……再看一眼鬥志昂揚、隨時准備進場亂竄的孩子們……

  千葉和伸覺得自己可以先暫時人性化地轉換一下重點。

  他轉頭上車拿了自己的假面超人卡,往孩子們那邊走去。

  「看哦,這是什麼?——」他走到孩子們面前,蹲下來平視著他們,拿出假面超人卡片放在他們的面前晃了晃,「是假面超人卡誒!我們先去別的地方玩一玩再說吧?」

  千葉和伸語氣溫柔,摸了一下圓谷光彥的腦袋,又笑著拉起了兩個還在眼巴巴地看向那具原本給他們帶來心理陰影的屍體的孩子的手,半拉半拽地把他們帶離了現場。

  佐藤應該感謝他的,千葉和伸在心中暗自想著。這幾個孩子天天在辦案現場亂竄,雖然時不時確實會給警方帶來一些幫助,但添的麻煩也實在不少。這次算是終於逮到一個好機會,把他們帶離現場——

  何況,說到哄孩子,千葉和伸覺得自己還算在行。

  不就是假面超人嘛……現在的孩子們都喜歡假面超人,他也喜歡假面超人啊。假面超人多帥啊,假面超人是世界上最好的英雄!

  他當年選擇當警察,也是希望能夠成為像假面超人那樣能夠勇敢地站出來、保護他人的人吧……

  那麼——

  出動吧,假面超人!!!

  *

  在發現男屍的第一現場,眾人找來找去都始終沒能找到凶器,反倒是柯南率先通過死者脖子上的勒痕,以及其生前掙扎的痕跡,大致推算出了凶手的身高——

  「凶手應該是一名一米八左右的男性。」柯南冷靜且肯定地指出,「死者在此前經過了猛烈的掙扎,如果凶手力氣不夠大的話,根本無法在他的脖子上造成這樣的一次痕跡。並且這勒痕有一種向上的趨勢,這也可以大致推算出凶手和死者的相對身高。」

  千島鶴點頭,走到發現屍體的位置,旁邊同樣蹲下來,觀察那附近的野草——這裡的現場已經被破壞過了,也並不好辨認,但相對於那個在山林當中的第一現場,這邊的還算是留有一些痕跡。

  「你看,這裡、這裡還有這裡,」千島鶴一人指出了幾處位置,「這邊的足跡深淺是不一致的。如果這些足跡屬於凶手的話……他很有可能在大部分時候——至少在部分時候,走路姿勢並不正常。」

  「腿部受傷?」降谷零摸了一下自己的下巴,沉吟道,「確實有可能。這個凶手在二十年前銷聲匿跡,一直沒有再次作案——直到最近。」

  柯南也立馬點頭,理解了降谷零所想表達出來的意思,並順道犯了一下偵探喜歡解釋問題的癮:「對大部分人來說,殺人是會有癮的。一旦沾了一次血,其內心的嗜血欲望就很有可能按耐不住,更別提是在將那麼多個人分屍以後,再去忍耐二十年!那個殺人魔很有可能在這二十年當中發生了什麼,讓他無法再繼續作案!」

  「所以,我們應該重點關注的,就應該是在二十年前腿部受傷的一米八左右的男性……」佐藤美和子陷入沉思,她總覺得這好像有哪裡不太對,但又說不上來。

  於是她選擇了向高木涉投以求助的目光。

  然而高木涉似乎也對此案一頭霧水。他自己撓了撓頭,便將一直站在他身旁的毛利小五郎推了出來:「毛利偵探,你以為呢?」

  一向十分自信的毛利小五郎見狀,果然哈哈大笑起來,認為是自己身為名偵探的才華和魅力再一次折服了在場的所有人。

  他先是做勢咳嗽了一聲,然後微微仰起頭,語氣十分肯定地便下了定論:「這還用說,殺手一定是屠夫啊!這可是最簡單的道理,所謂分屍案,就一定要求凶手有這個能力去進行分屍,更何況——」

  他神秘地笑了起來,頓了頓,反而更抬高了音量,公布了自己發現的細節。

  「你們難道就沒發現麼?凶手之前每一次拋屍所使用的都是黑色塑料袋,而這種塑料袋往往是屠夫最常使用的一種!能夠如此方便的獲得如此大的黑色塑料袋,屠夫也是最佳的選擇之一!」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就連這麼微末且關鍵的細節都能發現,果然不愧是我沉睡的名偵探毛利小五郎——!!!」

  毛利大叔笑得整個後腰都往後彎曲了一個度,他還伸出了一邊手去理了一下自己的頭發,想讓自己看起來頗為瀟灑帥氣。

  「可是——」佐藤美和子和高木涉都有些欲言又止。

  雖然這位沉睡的小五郎每次都能在案件的最後成功破案,但無論是哪一次,這人最開始時做出的猜測,怎麼都那麼不靠譜啊……

  「可是這具屍體根本就不是分屍吧,毛利叔叔!」最後,還是柯南睜著一對死魚眼,直接開聲吐槽。

  這起案件,雖然時間上跟那些分屍案似乎有些重疊,但既沒有蓮花、也不是分屍,更沒有什麼黑色塑料袋……只是毛利大叔因為思維慣性,把它們混為一談了罷了。

  剛才還笑得一臉自戀的毛利大叔聞言立馬尬住了,試圖給自己找補:「誒、誒?!這、這個,啊哈哈哈哈哈,我這麼說,其實是因為——」

  「是因為老師想要考驗大家吧!」降谷零立馬笑著接話,「老師的良苦用心,就是想讓大家意識到:這兩起案件,很有可能並非同一人所為啊!」

  然而這一次,降谷零的話才剛說完,還沒等毛利小五郎進行附和,柯南便直接說出了他的想法。

  「不,這應該就是同一人所為。」年僅「七歲」的偵探少年神色深沉,明明剛剛才結束吐槽,如今又立馬整個人都沉浸進了對案情的推理當中,就連聲音中也充滿了認真。

  「望月小姐和上野先生的死如今已經確認是那個連環殺人魔所為了——警方根本就沒有把二十年前的案情細節公布,如果不是那個殺人魔,就幾乎不會有人能如此完美地復刻當年的情形。」

  「而二十年後,殺人魔再次露頭,這一次,他做出了一些小小的改變。在每殺一個人之前,他都會先給對方發去一份死亡預告函。」

  少年偵探越說,聲音便越發肯定:「我們認為,這與他目標的轉變是相對應的——二十年前,他的犯罪主要是以暴制暴;而二十年後,他所殺的望月小姐和上野先生都是記者。」

  「預告函這種東西同樣沒有人聲張,也就基本上不存在模仿犯渾水摸魚的可能。而這名新出現的死者——」柯南轉過頭來,看向高木涉,點了點頭,藍色的眼中又更顯得對自己的推理自信了幾分。

  「高木警官剛剛告訴我,這位先生的身份也已經確定了。」柯南沉聲說道,「——山口正人。同樣是一名調查記者。並且同樣……」

  他的眼中突然泛起了幾分奇異的光彩,就像是偵探沉浸在推理當中見獵心喜時的緊張與興奮:「擁有那張預告函!」

  望月彌枝有預告函;

  警方後來去上野宅進行了調查,上野裕松也有預告函;

  而此刻,山口正人也有預告函!

  甚至,這三封預告函的款式簡直就是完全一模一樣,上面的字分亳不差,幾乎就是明晃晃地將事實擺了出來——

  這一切,全都出自同一個人之手!

  「親愛的記者朋友們:

  你們要為你們所做出的事情付出代價。

  請你們記住,怒火不會消失,報仇的決心也不會隨著時間和生死而淡化。

  你們或許會遭遇無妄之災,又或許會罪有應得。

  這個社會已經足夠糟糕,我們可以一起跌落深淵。

  或者,從一開始就處在深淵。

  你的死神將很快降臨,我會詛咒你。」

  「他們全都接收到了這樣一封一樣的預告函……」千島鶴從高木涉的手上接過了那封剛從山口正人身上找到的死亡預告函,「紙質和墨水似乎都沒什麼特殊的,字也是打印的……」

  「是啊,所以我們現在才沒什麼思路往這邊查……」佐藤美和子聞言,伸手揉了一下自己的額角,有些頭疼。

  千島鶴卻搖頭:「不,我們應該換一個思路……通過預告函本身無法溯源尋找真凶,但我們可以試著去找找,凶手是怎樣將預告函送給那些受害人的。比如說——」

  她頓了一下,轉頭看向降谷零,聳了一下肩膀。

  「比如說我。」金發青年立馬領會了千島鶴的意思,他上前一步,開口笑道,「並不是說我就是凶手,但在正常情況下,只有像是外賣員,快遞員等這樣的身份,才能方便凶手將預告函送給受害者,不是嗎?」

  「那麼,就還得去查一下與死者有關的外賣員……」佐藤美和子再次陷入沉思,她突然想起在審問時烏原薰所跟她說的針對他布的「局」,於是就又再補充了一句,「還有和烏原薰有關的。」

  佐藤美和子還在思考著,千島鶴已經走到了柯南的身邊。她能感覺到從自己一出現,這位小偵探就一直在懷疑她的身份。反正如今躲大抵也是躲不開的了,她也就無所謂靠近一些小偵探,並獲取一些情報,贏得面對他的主動權了。

  而此時此刻,偵探少年還在托著自己的下巴,皺著眉頭,思考著:「如果真的是同一名凶手做的,為什麼不分屍呢?」

  無論是蓮花還是碎屍後裝進黑色塑料袋,這都幾乎已經成為了那名殺人魔的標志。他當年把事情鬧得這麼大,甚至還自詡為「正義使者」,居高臨下地越過法律而審判他人,怎麼看都絕對不可能是一個低調的人。如此張揚的罪犯,如今怎麼可能如此隨便地就放棄了自己的個人特色呢?!

  「也許是因為時間不夠?」千島鶴突然低聲猜測道,粗略估計,這名死者死亡時間應該在五小時以內,這對於又要殺人、又要等血液基本凝固、還要分屍的凶手來說,時間確實是有些匆忙了……

  除此以外——

  之前的凶手用的都是刀,用刀將受害人一刀斃命,然後進行分屍。但如今的凶手卻用了繩子,並且他們在現場並沒有找到與之相匹配的繩子。

  這很有可能就是因為凶手知道,用刀就必須把刀拔出來,否則會將凶器遺落在現場而讓警方找到線索。但如果迅速將刀拔出來,就會造成大規模的血液噴濺,給警方留下很多證據,比如他身上的衣服可能會受到血液的污染,又比如在殺人現場血液噴濺空白區的存在。

  那麼,如果順著這個思路去想,那把刀對於凶手來說,也許是一個極為特別的存在。他並不想丟棄那把刀,又或者他不能丟棄那把刀——那把刀幾乎已經預示了他的身份。

  但這樣的猜測也並非沒有漏洞:警方過來找人還是存在一定的偶然因素的,凶手是怎麼能夠提前知道自己時間不夠而用繩子勒死受害人的?!

  或者更早一步,他是怎麼做到預示了一切,並且提前准備好了繩子的?!

  「柯南……?」千島鶴轉過身來,剛想叫住柯南並和他討論一下案情,順便探探這名少年偵探的底。結果她卻發現,某個小崽子早就已經一溜煙跑個沒影了。

  又在原地轉了幾圈,這次的千島鶴並沒能找出更多有用的證據,卻發現柯南又從遠處跑了過來。

  「我拜托毛利大叔去查消息了——」他有些氣喘,臉頰也有些紅,「山口記者應該並不是自己一個人來到這裡的!與他同行的,還有他的妻子——山口祐衣!」

  「什麼?!」

  千島鶴瞳孔微張,手心開始冒汗,她也久違地感覺到了幾分緊張。

  串起來了,剛才的那些線索都串起來了!

  「快!快去附近找!」她迅速大喊出聲,然後往一側飛奔過去,「找在這座森林裡究竟還有沒有別的人!!!」

  凶手為什麼會認為時間不夠呢……?

  並不是因為他已經提前預知了警察過來找人的干擾,那是因為他知道——

  他要殺的,有兩個人。

  山口正人和山口祐衣一開始是同行的,甚至就連凶手可能都和他們二人在一起。但是後來,山口祐衣不知出於什麼緣故,離開了這支隊伍,也十分短暫地……

  「脫離危險」。

  凶手應該只有一個人,他也不會什麼分身術,於是只能打定主意,想先解決最難解決的成年男性——山口正人。

  而在殺死山口正人以後,他根本來不及進行他所謂的「蓮花」創作以及分屍,就必須抓緊時間去找到山口正人的妻子——唯一一個知道他原先和山口正人呆在一塊的女人——山口祐衣。

  畢竟,就算山口祐衣沒有察覺出他很有可能就是凶手,這個女人本身的身份也是記者,同樣符合他的狩獵要求。

  從一開始,他要殺死的,是兩個人。

  也正是因為如此,他從一開始也做好了趕時間的打算——

  並准備了繩子。

  千島鶴還在思索著案情,經她那麼一喊的警員則已經進入了高強度的工作狀態,四處搜尋。

  不久後,果然有一名警員傳回了消息:同樣在這座森林,只是距離這邊稍遠處,發現了一具女屍,屍體完整——

  死法跟山口正人一模一樣!

  女屍的面部保存得十分完好,警方一看,便直接確認了她的身份就是山口正人的妻子,山口祐衣。

  然而這一切落入千島鶴和降谷零的眼中,卻又使他們頻頻皺眉。

  ……這不合理。

  如果凶手之前的「來不及」是因為還要再殺害第二個人,那麼如今這一具完整的女屍又是為什麼而「來不及」呢?

  降谷零抱胸,神情嚴肅,同樣在思考著其中的疑點。

  第一次來不及,是因為還要殺害第二個人……

  那麼第二次來不及,就是因為……?!

  大腦中一道閃電劃過,降谷零也突然朝著所有因為剛找到屍體而有所懈怠的警員大喊一聲:「繼續找!找到白鳥警官為止!!!」

  如今,可還有一名失蹤者始終沒有出現——

  白鳥任三郎。

  *

  涉及到自己失蹤的同僚,警視廳眾人的心情也再次被吊了起來。盡管大家的眉宇間都已經掛上了疲憊,所有人都還是盡職盡責地進行著地毯式搜索。

  不久後——

  通過觀察部分灌木枝新鮮的斷痕,警視廳眾人終於找到了正確的前進方向。

  而映入他們眼簾的,就是一個正靠在樹底下、雙手被綁了起來、處於昏迷狀態的白鳥警官。

  站在白鳥任三郎面前的,是一名黑衣的青年。青年背對著所有的警察,手上拿著一節較粗的繩子,目前只能單用肉眼判斷,平心而論,這些繩子確實很像是用來勒死山口夫婦的繩子類型。

  「上川凜……?」降谷零有些驚訝地輕聲喊道。

  他其實認識這個黑衣青年。這個黑衣青年其實是一名外賣員,而且正是他在兼職外賣員的時候的同事——這一點,簡直完美符合了送死亡預告函的條件!

  *

  另一邊。

  盡管大批人馬已經去搜尋森林的其他地方了,還是有一名痕檢員留在了山口正人的死亡現場,繼續勘察。

  他知道自己的能力不足,也一直很努力的學習刑偵技術,但也許他天生就不是很適合吃這碗飯的,他甚至至今仍沒弄明白自己是怎麼過的考核,就被送到這個崗位上來了……

  總之,他覺得自己並不是很優秀。

  但是在今天,他人生中第一次發現了一個如此可怕的線索——

  山口正人,很有可能在被勒之後並沒有當場死亡,而是短暫地失去意識「裝死」並苟延殘喘了一會兒才死亡的——雖然也只有那麼一會兒。畢竟他的喉嚨已經撕裂,喉頭、氣管也全都出血、水腫,手機當時並不在他身邊,他也沒有力氣再爬回去拿到手機,找人來救治自己了。

  在此情況下,他必死無疑。

  但是就在稍微清醒的那麼一小會兒,他在布滿泥土的地上用手劃下了一個極其關鍵的信息——

  「白鳥」。

  作者有話要說:

  來猜凶手!來猜案情啊!!!!

  你們的評論是我不竭的動力啊!!!!!!

  (聲嘶力竭)


第53章 漆黑的蹤影

  略顯陰暗的森林中。

  眼看黑衣青年緊接著就要進行下一步,將繩子套到白鳥任三郎的脖頸上,佐藤美和子不得不舉起槍來,衝著上川凜大聲喊道:「不許動!」

  黑衣青年聽到這一聲喊後,果然一下子怔住了。他不用轉頭也知道,他的身後必定已經布滿了警察。

  感謝這位嫌疑人選用的凶器是繩子而不是刀:如果是刀的話,警視廳眾人還真有些擔心他最後會不會打算魚死網破,先把白鳥警官殺了再說;但用繩子勒死人是需要時間的,這就讓他只能利用最後的時間進行逃竄。

  沒有更多的猶豫,上川凜一把丟開繩子,拋下被放在樹下的白鳥任三郎,撒開腿就往警察還沒來得及圍起來的空缺位置上跑!

  幾名警員往那邊追了過去,但都被他用極快的速度撞開來。越過層層矮灌木,他飛快地往外奔跑著,而因為在森林當中人員過於密集,攜槍的警員一時間也不敢直接開槍。

  可就在他成功甩開大部分警員、內心稍有松懈的時候,在他面前,好像突然閃過了一陣快到令他看不清的七彩的光——

  風馳電騁之間,一個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足球突然飛速衝來,直接撞到了上川凜的肚子上!

  感受著那由突然撞擊上來的足球所帶來的劇烈痛感,上川凜甚至還沒來得及征用大腦為自己分析清楚現在的情況,便已經一下子捂著肚子摔倒在地。

  在後面時刻准備著的毛利小五郎終於找准時機登場,迅速抓住了這一刻的絕妙機會,一瞬間跨步而上,三下五除二地便將黑衣青年制伏並成功控制住。

  正包圍在旁邊的那一批警員也趁著這個時候,跑到了正昏迷著的白鳥警官的身邊,幫他解開了身上的繩索,並准備把他帶回警察醫院,好好做個檢查和治療。

  *

  眾人回到警視廳,正打算將白鳥任三郎轉送到附近的警察醫院,當事人卻突然醒來了。

  依據大家的意思,即使他已經醒來了,也該去醫院好好做個檢查,先住個幾天院再說——畢竟誰也說不清楚像是這樣的事件,是否會給他留下一些暗傷。這些暗傷往往可都不是能夠立刻被發覺的——就算醒來也是如此,這真的十分危險。

  但白鳥任三郎拒絕了。

  「大家已經為我擔心那麼多天了,我自己也會為自己負責的……畢竟身體是我自己的不是嗎。」他有些虛弱地笑著說,但確實看起來並無大礙,「我會自己找機會去做檢查的,就不勞煩大家了。改天有機會,我請大家喝酒吧!」

  說到這裡,他拍了一下自己的錢包,有些爽朗地笑道。身為白鳥財團的貴公子,他知道自己跟其他人還是稍微有些不同的,但卻從未因為這樣的家世而對別的警員擺過些什麼架子。

  相反,他的大方、慷慨都令他在同事當中的人緣相當不錯,因此,當他的這句話說出口後,警視廳眾人對他本身又沒有什麼懷疑,更不好再越界說些什麼,也就都只笑著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再多關心、叮囑幾句,便就是結束了。

  終於擺脫了同事們的層層包圍,白鳥任三郎決定先暫時離開一會兒警視廳,他的目光卻突然注意到了一個看起來有些慌慌張張的警員。

  那名警員走起路來的腳步有些輕,仿佛是不想被誰看到似的,鬼鬼祟祟,總之並不像是平常的樣子。而在看到白鳥任三郎的那一瞬間,他變得更加慌張且無措了,整個人都有些發抖了起來。

  白鳥任三郎記得他。他好像是一名做事情有些大大咧咧的痕檢員。

  稍微思索了一下,白鳥任三郎輕車熟路地往前邁了一步,便走到了「目標」的面前,朝著痕檢員露出了一個溫和的笑容。

  痕檢員看到他這副樣子,哆嗦得更加嚴重了,他立馬轉頭,試圖從另一個方向離開,卻被白鳥任三郎給迅速攔住了。

  「我覺得……你好像有點害怕我?」白鳥任三郎有些慢悠悠地問。

  「沒、沒、沒有……」痕檢員立刻回答道,但聲音卻始終顫抖。他就站在那裡,額角已經冒出了些細密的冷汗。

  白鳥任三郎卻更加哼笑起來,更加走近了那名痕檢員:「你是我的後輩吧?……那麼就應該講些禮貌。我姓白·鳥,你也該尊稱我為白·鳥·警·部·補。」

  從姓氏和身份上,他便已經碾壓了面前這一位小小的痕檢員;就算是比拼實力和警銜,他也不知比面前的這個人高了多少個等級。

  白鳥任三郎冷厲地掃了一眼那正站在自己面前的痕檢員,冰冷的眼神當中充滿了凌厲的壓迫感。

  「並且這麼說來……你這麼害怕我,是發現了什麼和我有關的事咯?」他似笑非笑。

  「不、不……什麼也沒有,前輩,白鳥警部補前輩……」在這樣的壓迫感之下,年輕的痕檢員很快便支撐不住了,他的雙腿哆嗦著,手心當中全是黏膩的手汗。

  他原本是低著頭的,說出這句話以後才稍微抬了一點頭,用余光偷偷瞥向白鳥任三郎的神情。然而對方的表情沒有絲毫緩和,反而依舊充滿了壓迫感和攻擊性。

  先前所做過的一切決定、所發過的一切誓言,在此刻全都做不了數了。在無聲的沉默當中掙扎許久,痕檢員的思維終於一點點沉了下去。

  他的手臂顫抖著,從自己的包中拿出了一份文件資料。

  「是……是山口正人最後留下的死亡訊息。」他有些機械性地抬高了自己的手臂,將文件遞給白鳥任三郎。

  與此同時,他的聲音也低得微若蚊吟,白鳥任三郎愣了幾秒,才一點點翻譯出他想表達出的意思。

  山口正人沒有在被繩子勒住的那個時候死去,而是苟咽殘喘了更長一點的時間。

  而他用最後的這點時間留下的一條死亡訊息,正是白鳥任三郎的姓氏——「白鳥」。

  白鳥任三郎接過那份文件,捻了一下其中的厚度,在這裡面放著的,應該只有單獨的幾張照片。這稍微有些麻煩,但也並不難操作。

  這一份的文件他現在就可以拿到手完成銷毀,只要找到機會,他也同樣可以在所有人都不會加以警惕的情況下,以查案的名義趕去現場進行「調查」,並對相關證據進行破壞。

  「這是唯一一份了?沒有其他備份了?」他笑眯眯地說道,但在那個痕檢員的眼中,白鳥任三郎此刻看起來就像是一條吐著引信的毒蛇。

  短暫的沉默過後。

  「沒、沒、沒,沒有了,沒有了白鳥警部補……」他有些哆嗦地回著話,整個人直接縮到了牆角邊上。

  他簡直想在心裡給自己抽上那麼一巴掌,明明之前已經做好決定無論如何都要保持公平公正絕不包庇的,如今看到權勢階級卻已經走不動路了。

  但與此同時,他的大腦卻又已經成了一片空白:明明混一混就可以混過去的東西,此刻看來卻變得艱難無比;白鳥任三郎的狀態也實在令人恐懼,簡直就不像是一名普通的警官、或者說是普通的貴公子,而像是殺人不眨眼的罪犯……

  頭低得更低了,痕檢員努力想要控制住自己顫抖的身體,讓自己的話聽起來更加可信一些,作用卻杯水車薪。

  好在白鳥任三郎似乎對痕檢員的這種狀態早餐司空見慣、見怪不怪,又或者是對自己摘下「面具」後真實的壓迫感有著很深的自信,他只是沉下臉冷漠地盯著痕檢員看了整整三分鐘——大概是在檢驗對方所說的話的真偽,很快便又將那股可怕的壓迫感收了回去。

  而就在那股來自黑暗的壓迫感被收回去的瞬間,白鳥任三郎突然笑了起來。只是這在痕檢員的眼中看來,反倒顯得更加詭異。

  「這才乖哦。」白鳥任三郎輕輕地笑著,但那笑意之中依舊充滿了陰翳,「請相信我是一定會有機會去驗證你的話是否是真相的,所以千萬別心存僥幸哦。」

  一邊手中拿著那份文件,白鳥任三郎用另一邊手用力地拍了一下那名痕檢員的肩膀——那甚至把對方往後震退了幾步——

  然後快步離開。

  *

  在自己外套口袋當中摸索了一下,白鳥任三郎扯了一下自己的嘴角,沒有絲毫停頓,便徑直往洗手間裡的單間走去。

  甚至並不需要再次打開去仔細確認裡面究竟還有些什麼內容,白鳥任三郎從口袋當中掏出一個打火機,對著那份文件,便直接往下一按!

  火苗瞬間從打火機上跳躍了出來,鮮紅的光亮一點一點往文件的中央蔓延而去,用明亮的爪牙一點點吞蝕掉了紙質的文件,只讓它留下了漆黑的邊緣。

  而那邊緣很快又轉化為了帶著些焦微的灰燼散落開來,最後在重力的作用下直接落入了馬桶當中。

  眼睛微眯,白鳥家族的貴公子彎下腰去,按下了衝水鍵——

  文件的灰燼瞬間被水流攜帶而去。

  就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關於這場好戲,我還想看到最後呢。而且我還說好了,要給他們一些小幫助的,食言可是不好的行為呀。」

  *

  警視廳大門前的主干道上。

  「江戶川!」茶色頭發的女孩小聲喊著,小步跑到了江戶川柯南的面前,一把扯住了對方的衣袖,迫使柯南停下腳步,「你給我停下!」

  「灰原……」少年偵探有些無奈,「你自己也說那個叫北川千影的應該是組織裡的人,這起案子又很可能跟組織有關系,這可是接觸組織情報的大好時機,我們不應該去逃避的。」

  「但是他們非常危險!組織裡從來就沒有多少良善之輩!」灰原哀見柯南一副如此理所當然的樣子,心中也有些微怒,聲音也不可控地變得稍微大了幾分。

  她突然又停住了,大口大口地呼吸著這在陽光之下的空氣。

  她當然知道這是一個獲取組織情報的絕佳時機,但也更加清楚這其中的水深危險。這起案子看似牽扯不大,但卻反映出了更多可怕的東西。

  不能讓他們陷入危險。

  至少現在,不能讓他們陷入危險。

  如果真的注定有人要死亡的話……

  有她一個人就夠了。

  她不該牽連到他們的。

  心中打定主意,灰原哀再次向前走了半步,直視著柯南的眼睛。

  她壓低自己的聲音,但每一字一頓,都讀得無比清晰且嚴肅:「不要再繼續調查這起案子了……你知道毛利小姐有多擔心你嗎?!既然說了要保護她,能不能對所有人的安全——也包括你自己的,再多上點心?!」

  「灰原……」柯南試圖解釋。

  茶發女孩卻根本不想理會他,她直接打斷了他的話,根本不讓他有再次開口的機會:「如果你因為『想要去試探組織成員』這樣可笑的理由而身份暴露,你知道會給我們帶來多少損失嗎?!你知道會給多少人帶來危險嗎?!你知道會讓毛利小姐陷入怎樣的境地嗎?!」

  灰原哀冰藍色的眼睛死死盯著江戶川柯南同樣是藍色的眼睛,話已經說到這裡了,她反倒稍微變得平靜了一些。

  「大偵探,你再好好想想,毛利小姐可是還在等你回來。」

  「不要再查了,這沒有意義。」

  她如此做出總結。

  見灰原哀終於停下了話頭,柯南終於抓准機會開口說話:「就算是拼上我的性命,我也不會讓蘭出現半點事!但是,我們不能去逃避自己的命運,我也絕對不能放棄調查。何況這還是一起連環殺人案,我必須要為慘死的受害人找出真相,否則……」

  他有些火急火燎地、但又十分堅定地為自己繼續調查此案的決定做著解釋。

  這樣的情形也並不是第一次了。每一次都是如此:某種機緣巧合之下,他們會發現某些有關組織的線索,然後他就會衝上去試探情報,而灰原哀會來阻攔,盡管最後往往都是阻攔無效。

  然而,就在柯南准備將話繼續講下去、去說服灰原哀的時候,他卻突然停住了話頭,在對方臉色突變的那一刻,便敏銳地察覺到了灰原哀的不適。

  面前的茶發女孩已經低了下頭,她的肩膀在微微顫抖著,手腳也變得無比僵硬,那冰藍色的眼中早已浸滿了恐懼,就像是見了地獄裡的惡魔一般,又仿佛是陷入了一場永遠無法掙脫的夢魘。

  「灰原?灰原?灰原?!!!」柯南有些急切,上前一步扶住灰原哀的肩膀,試圖讓這位和他共同對抗組織的戰友兼同伴恢復一些理智,只是這收效並不大。

  可能是出於壓倒性的恐懼,灰原哀依舊沉默著,她的瞳孔在那一瞬間放大,臉色也變得蒼白無比,臉頰兩側全是細密的冷汗。

  「組……組織……」

  她終於掙扎著低聲吐出了這樣一句話。

  柯南迅速回頭,此時的警視廳周圍並沒有多少行人,這就讓一個身影在這樣的背景下,更加被凸顯了出來——

  白鳥任三郎。

  心中沒有絲毫猶豫,柯南一個轉身,便直接擋在了灰原哀的身前,阻擋住了白鳥任三郎正看過來的視線。

  白鳥任三郎饒有興趣地看向了柯南,柯南也不甘示弱地加以回視。

  四目交彙,眼神碰撞的那一瞬間,周圍的空氣仿佛瞬間便凝固了起來,不再流動的風中浸滿了沉默。

  而那沉默之中的鋒芒更是冷厲無比,似乎稍有不慎,便能將人貫穿。

  片刻後,白鳥任三郎終於主動挪開了目光,結束了這場無聲的對峙。

  「嘖,小孩。」

  他低聲笑道,再次瞥了柯南一眼,然後迅速轉身,重新走進警視廳的大門,回到了自己的辦公位上。

  *

  警視廳的辦公室內。

  目暮十三掃視一眼自己身旁烏泱泱的一群查案班底——

  為了調查此案已經連熬了好幾天夜的佐藤美和子、高木涉、千葉和伸、剛剛被撈回來的白鳥任三郎,以及作為「外援偵探」存在的降谷零、千島鶴、毛利小五郎、同樣「加盟」的武力擔當毛利蘭,還有一個每場案件都過來打卡搶全勤的小偵探,柯南。

  案情在推著他們所有人往前走。

  「所以,我之前讓你們去調查的那幾個人的身份背景……」因為過於疲憊,目暮十三有些頭疼地揉了一下自己的眉心,「都查出來了嗎?」

  主要負責調查的佐藤美和子立刻回答:「那個被我們逮捕的叫上川凜的外賣員,還有之前過來報案的夏目小姐的身份背景我們都已經查出來了,但是……」

  她頓了一下,眼神當中顯出幾分為難。

  「怎麼了?烏原薰的身份和過往經歷是有什麼問題嗎?」目暮十三疑惑問道。

  「是的,我們一時半會兒查不出他的身份……」佐藤美和子自責且歉疚地回答道,目光轉向自己身邊的三名偵探。

  「查不出身份……?」毛利小五郎摸著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很快又哈哈大笑起來,「那他一定就是凶手啊!如果他是普通人,警方怎麼可能查不到他的過往經歷和身份背景呢?!既然查不出來,就一定是他做了掩飾;既然做了掩飾,就一定是心中有鬼啊哈哈哈哈——呃啊!」

  他突然吃痛地大叫了一聲,剛低下頭去,便看到了女兒毛利蘭正踩在自己腳上的鞋跟。

  「小蘭!」見女兒完全不買自己的賬,毛利小五郎有些崩潰地大喊道,「身為名偵探的我——可是在破案啊!!!」

  「可是爸爸,安室先生已經說了,那只是因為烏原先生早年間去到國外,所以我們這邊的警方才不好調查罷了!」毛利蘭輕哼一聲,有些無語地說道,「你不要總是那麼隨便的就下結論嘛!」

  「誒、誒——?是、是這樣的嗎?」毛利大叔豆豆眼,瞬間連自己腳上的痛也忘了,撓了一下自己的頭便打了個哈哈道,「所以說,我就只是在提醒你們一下,不要忘了烏原先生的嫌疑嘛……這次的案情看起來並不簡單,所以才說——」

  他瞬間又變得熱情高漲,張開雙臂便誇張地大叫起來:「是案件在召喚我名偵探毛利小五郎啊哈哈哈哈哈!!!」

  眾人:「……」

  「上川凜先生是個孤兒,」眼看局面就要尷尬到跌至冰點,佐藤美和子最先開聲說道,把眾人的注意力重新吸引了回來,完成了救場。

  但伴隨著陳述緩緩展開,她的語調還是逐漸低沉了下去:「他早年間家庭條件其實非常不錯,父親是同一家公司的社長,但是那家公司被幾個記者收錢辦事造謠抹黑,直接破產,他的父母也在當天晚上,在他面前,跳樓自殺。」

  「然後,他又經歷了好幾次校園霸凌,性格也逐漸從陽光開朗,變得內向敏感……以及脆弱。」

  英姿颯爽的女警官微微閉起了眼睛,就像是在嘆息:「從這個角度上來看,這確實跟目前的幾位死者都沒有關系……」

  「但預告函上寫的是「你們會遭遇無妄之災,又或許會罪有應得」,這很有可能就在顯示著,凶手其實是想報復社會,而為了傾瀉他的這種欲望,他所挑選的獵物其實並不是某個特定的人。只要滿足他的獵殺標准,就有可能會被他列入清單。」

  「所以說……凶手憎恨的群體,」柯南扶了一下自己的眼鏡,鏡片在那一刻還反了一下光,「是記者?」

  可是這也說不通啊。二十年前,凶手的下手目標可不是以這個作為界定標准的。莫非是在這二十年中發生了什麼,讓那個殺人狂魔改變了主意?!

  「他是一名外賣員,從身份上來說,他是有一定的可能可以自由出入很多地方而不引起他人懷疑,並完成作案的布置的。」

  降谷零沉吟片刻道:「但還是存在那幾個疑點:首先是年齡,他現在不過二十來歲的樣子,在二十年前幾乎不具備作案的可能;其次是技能,他並沒有學醫的記錄,這就無法解釋他從哪裡學會分屍的手法。」

  「再有,凶手應該是認識那幾名死者的,否則死者也不會如此順從地自己從家中走出去——望月記者甚至還特意避開了監控。」

  「而上川甚至不滿足我們之前對凶手做出的側寫。」千島鶴立即接過話頭,也提出了她的質疑,「他的腿並沒有受過傷,並且他的性格也讓他看起來根本不像是本案的凶手:他比較內向和懦弱,如果沒有人命令他的話,很難想像他會做出如此驚世駭俗的事情來。」

  「確實存在這樣的疑點。」千葉和伸點點頭,肯定了往這個方向而去的思路,「所以我們一開始,並不是很認可他的認罪。」

  「認罪?!」千葉警官話音剛落,柯南便直接驚叫出聲,「上川認罪了?!」

  「是的。」高木涉已經養成了對柯南有問必答的條件反射式的好習慣,「事實上,他在被我們逮捕後沒多久,便已經認罪了。但是他對之前那些案子的細節都不怎麼說得清楚,所以我們並不太認可他的認罪。我們又審訊了很久,他才終於吐露實情……」

  「他只不過,是一只替罪羊。」

  *

  「我收到了一封匿名的傳真。」坐在審問室正中央的上川凜搖著頭,緩緩說道,「發來傳真的那個人綁架了我的女友清水純子,並用她來威脅我,在你們警察到來之前,去到那座森林,撿起那截繩子,為他頂罪。」

  看著那陣坐在他面前、雙手飛舞一般地記錄著他所說的話的警員,他終於崩潰了,用手抱住了自己的腦袋,聲嘶力竭地喊著:「純子才剛懷上我的孩子,我能怎麼辦啊?!你說我做偽證,你說我犯了包庇罪——可是我能怎麼辦啊?!你告訴我,我除了給那個混蛋頂罪,我還能怎麼辦啊?!」

  「我能怎麼辦啊……」一向懦弱的青年終於喊累了,伏倒在桌子上,只有眼淚仍在層層疊疊地漫出來。

  *

  「所以我們現在,能排查出那個發傳真的人有可能是誰了嗎?」柯南語氣嚴肅,「根據我們所掌握的情報,上川先生和清水小姐之間的戀情並不算人盡皆知,但那個發傳真的人不僅知道他們的戀情,甚至了解仍未顯懷的清水小姐已經懷孕的消息,這應該能夠幫助我們進一步縮小可疑人員的範圍。」

  「我們還真的找到一個基本上符合大部分條件的人。」佐藤美和子看向小偵探,沉聲道,「渡邊陽太,六十歲,屠夫。二十年前因為一起醫療事故差點殘疾,近些年才逐漸好轉,但腿腳依舊有些跛。盡管並不熟悉,但他確實認識那幾名死者——他是名醫皆川和人唯一一次失手的患者,而那幾名身為記者的死者也都或多或少地與他有過幾次接觸。」

  不過名醫到底是名醫,皆川很快便憑著自己的金錢和家世地位擺平了這件事,由於他本身就在二十年前給了渡邊陽太大額金錢賠償,當事人又沒有什麼異議,整起事件便如此不了了之,也沒了後續。只是偶爾會有記者懷疑當年的真相,但往往也不會再有後文。

  「而最重要的是,」佐藤美和子語氣嚴肅,「清水純子去買菜時經常和他搭話,他完全有獲取一切信息的可能性!」

  懷疑目標頃刻間便發生了巨大的轉變,從原本幾乎已經被認為是板上釘釘的外賣員上川凜,變為了六十歲的中年屠夫,渡邊陽太。

  「所以,我們現在應該是去盯著渡邊陽太是嗎?」

  「不,我們要兵分兩路。」降谷零語氣肅穆,看向千島鶴。

  立即領會了降谷零的言下之意,千島鶴向眾人作出解釋:「調查渡邊陽太當然是必經之路,但我們不能始終被牽著鼻子走地去查案。我們必須掌握主動權!」

  掃視了一眼眾人,千島鶴語氣肯定地說道:「在這幾次案件當中,都有一個共同點——死亡預告函。」

  「而這邊有名的記者其實也就那麼多,只要逐個排查可能擁有死亡預告函的人,就能夠讓我們提前做好准備,避免潛在的受害人遇難!」

  *

  盡管說是「兵分兩路」,實際操作起來時,幾人還是被分為了好幾撥。

  第一波,是白鳥任三郎和千葉和伸。他們二人將負責去調查上川凜和清水純子的家,尋找更多有用的線索。

  第二波,是高木涉、和毛利大叔和毛利蘭。擁有著兩名武力擔當的小組將負責盯住目前嫌疑最高的渡邊陽太。

  第三波,是千島鶴和降谷零。他們負責和目暮警官一起留在警視廳分析線索,推進案件調查。

  第四波,則是只有佐藤美和子一個人了。她將負責目前唯一找到的一名收到死亡預告函的記者的安全工作。

  *

  佐藤美和子掏出自己的警官證,果然如願見到了那位干練利落的記者女士。

  這位已經年過半百的記者女士穿得十分得體優雅,正如她本人的氣質一般。

  只是根據警方所調查過的資料,她在事業上無疑是成功的、說一不二的,但在為人上卻似乎實在有些瑕疵:她的丈夫曾經為了保護她而陷入一場鬥毆當中險些隕命,她卻就在那一次事件之後便果斷拋棄了自己的丈夫和年僅五歲的女兒,讓近乎半殘的丈夫獨自撫養女兒長大。

  「香取小姐。」她朝對方舉了一個躬,心中有些慶幸,以對方強硬的個性,在她說明完情況之後,竟然表示願意配合警方的工作,並沒有折騰出更多的事來。

  ……警視廳目前的公信力確實不怎麼樣,這實在讓她有些受寵若驚。

  「真的非常感謝您,香取女士……」佐藤美和子笑道,「能夠配合我們的工作。」

  「這並沒有什麼,這也是為了我自己的安全,不是嗎?」香取靜花平靜地笑道,「並且我其實知道你們為什麼這麼緊張。我知道他們幾個都已經死了,而我們……其實都在調查著同一件事。」

  「——我們,在調查二十年前的那起連環分屍案。」

  這話說得毫不拖泥帶水,直讓佐藤美和子呼吸一滯。

  香取靜花卻又笑了。

  她偏過頭來,看向警視廳之花:「二十年前的最後一案,死者是一名有名的攝影師。但其實與此同時,失蹤的還有一個孩子。我們都認為那個孩子應該已經死了,死在了那個凶手的手上,但是顯然,這麼多年過去了,無論是我們也好,警方也好,都沒有找到孩子的屍體。」

  「所以,你認為是那個孩子——還是當年的那個殺人魔,在試圖阻止你們查案?!」佐藤美和子皺眉問道。

  「我不知道。」香取靜花的聲線依舊平穩,面對著如此重大的案情,她依舊波瀾不驚,「或許是,又或許不是;或許在這背後,還藏著更加可怕的存在,又或許我們幾個記者本身就查到了那些。」

  這麼說著,她輕笑一聲:「可是警官小姐,我不信任你。關於那些東西,要麼由我親自揭露出來,要麼,就在我死以後,大白於天下。」

  她笑著,走回了自己的屋子,但也默認了佐藤美和子的到來,默認了佐藤美和子對她隨行的保護。

  *

  千葉和伸喜歡孩子,喜歡和孩子們玩到一塊,更喜歡和孩子們一起看假面超人——因為他自己本身就足夠熱愛假面超人。

  總之,無論是因為些什麼離譜的原因,哪怕在推理上並沒有什麼獨得天厚的天賦,千葉和伸對他人的言行也有著莫名敏感的洞察力。

  ——白鳥有些不太對勁。

  他的直覺這樣告訴他,但卻無法給出一個合適的理由。他們二人已經來到了上川凜和清水純子的住處,帶好手套、穿好鞋套,准備進屋搜查,千葉和伸卻突然覺得自己應該多留一個心眼。

  「白鳥,我們這次的案情可能並不簡單,我們不如提高一些效率吧,比如分工去搜查不同的位置……」他走近自己的同僚,一本正經地提議道。

  「啊?」白鳥任三郎看起來有些懵,看了一眼千葉真誠的笑容,最後還是點點頭,以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走開了。

  直到白鳥任三郎已經遠離過後,千葉和伸才長舒出一口氣,在心中暗笑自己「究竟是發了個什麼神經」,然後又蹲下身來進行搜查工作。

  他翻到了一個藥箱,藥箱裡有很多瓶藥,其中有一瓶地.西.泮已經被開過了,看生產日期應該是幾天前新買的,但藥物已經比原裝少了好些。

  「地.西.泮?」他嘟囔道,「這不是用來抗焦慮和抗驚厥的嗎?……雖然上川先生的經歷確實令人唏噓,但看記錄他好像並沒有這些病症吧?」

  而就在另一邊。

  在確定身邊沒有其他人以後,白鳥任三郎從內襯的夾層當中,掏出了一個竊聽器的監聽設備,放到了自己的耳邊。

  一名成年女性的聲音從竊聽器的另一邊斷斷續續地傳了過來:「……關於那些東西,要麼由我親自揭露出來,要麼,就在我死以後,大白於天下。」

  然後又是一段窸窸窣窣的雜音。

  「呵。」

  白鳥任三郎冷笑一聲,自言自語道:「所以就是因為如此,組織才想要殺掉你們啊……親愛的,記者朋友們。」

  他摸了一下口袋,那裡有一把袖珍.手.槍。

  他又在口袋當中再翻了一下,裡面雜七雜八的還有很多東西——包括一條繩子,以及一把刀。

  *

  三天過去了。

  這是連續三天的平安夜。

  佐藤美和子一直守在香取靜花的樓下,這三天一直都如此風平浪靜。

  什麼都沒有發生。

  這是第四天的夜晚。

  佐藤美和子坐在自己的車裡,打了一個哈欠,目光仍死死盯住目標樓層的燈光,絲毫不敢怠慢。

  已是深夜,但也許是為了讓她安心,香取靜花家的燈一直沒有關,就這樣靜靜地亮著。

  那暖黃色的燈光莫名讓人生出一些溫暖的感覺,佐藤美和子往座椅上的靠背靠了一下,也好稍微放松放松自己。

  就在這個時候,兩個男人的身影從單元樓裡走了出來。

  佐藤美和子瞥了那兩人一眼,但這並沒有引起她的警惕。畢竟是任務期間,除了香取靜花,她不會再有精力去關注其他人員的事情。

  *

  香取靜花失蹤了!

  直到後半夜,佐藤美和子終於隱隱覺得這件事情似乎有哪裡不太對勁,她急匆匆地跑上樓,卻發現那間屋子早已人去樓空。

  香取靜花沒有報警、沒有留下什麼訊息,甚至沒有制造出什麼動靜,就這樣一聲不吭的人間蒸發了!

  就在佐藤美和子再次急匆匆地駕車往警視廳趕時,她的手機裡已經收到了來自高木的簡訊——

  「香取靜花已死,其被分屍的屍體被拋棄在了一個廢棄的花園裡。」

  作者有話要說:

  新蘭愛情,新蘭永恆;

  柯哀友情,戰友情,對彼此來說也都很重要。

  戰友情不是愛情!

  談戀愛不是看誰更「有用」!

  我哀是聰明理智,善良無私,進退有度的好女孩!

  我蘭更是勇敢堅定,強大美麗,赤誠美好的大女主!

  工藤新一也是那個永遠堅定的少年偵探,全世界最喜歡蘭的「福爾摩斯」。他的責任感會讓他保護身邊的每一個人、拯救身邊摯友的生命。

  但如果說有誰是他靈魂的歸宿,是他歷盡千帆以後仍能找到慰藉和安全感的地方,那便只有蘭了。


第54章 凶手落網?!

  接到訊息以後,佐藤美和子一路狂飆過來,穿上鞋套、帶好手套以後,便急匆匆地進入了那個廢棄的花園。

  荒廢已久的花園四周都是雜草,基本上留不下什麼明顯的足跡。除去大自然的野蠻生長以外,這裡其實堪稱得上是整潔——就連那個裝著被分屍的屍體那個黑色塑料袋,也打好了結,被規整地放在了花園正中央。

  「美和子……」高木涉走了過來,有些小心翼翼地喊道。他很了解佐藤美和子,像是這樣因為疏忽而導致被保護人失蹤並且死亡的事情,會直接讓她陷入極深的自責當中。

  他有些擔憂地看向佐藤美和子,佐藤美和子也看向他,卻輕輕地搖了搖頭。

  此時此刻,沒有誰比她更加自責和愧疚了。如果不是因為她的疏忽、如果她當時再更加敏感一點——哪怕她當時再早那麼一段時間上去查看香取靜花的安全情況,香取靜花都可能不會慘遭殺害,警方也就能多挽救一條生命。

  但現在說什麼也沒有用了。一昧地陷入自責而困住自己的思路,絕對是不明智之舉。遲到的正義總是令人痛心,但身為警察的她至少要竭盡自己所能,讓正義有能夠到來的那一天。

  讓逝者安息的最好方式,就是找出真相。

  紫色的眼中閃過無比堅定的光,年輕的女警官走上前去,也開始翻看起警方剛拍下的有關此案的物證及照片,以便尋找更多的線索。

  他們和凶手的每一次鬥智鬥勇,都是一場絕對不能輸的仗。

  無論何時,他們都必須要全力以赴。

  「等等……」正看到一張有關屍塊的照片,佐藤美和子突然出聲,示意高木涉靠近過來,「這次的死者,怎麼好像沒有生活反應?」

  她回過頭來,思緒卻已然沉浸在了推理當中。

  這實在是太奇怪了。

  無論是二十年前凶手的作案、還是二十年後的那幾起案子,凶手除了在殺害山口夫婦時因為時間不夠而沒有進行對蓮花的「繪畫」和對屍體的肢解處理以外,每一次都是先設法讓受害人昏迷,再在受害人還活著的時候,在他們的背部用刀刻下較淺的蓮花圖案,在那之後,再一刀斃命,進行分屍。

  簡單來說,如果這些真的是由同一人作案,根據凶手的習慣以及對作案的「堅持」,「蓮花」圖案應該都跟之前的那幾起案子一樣,屬於生前傷。

  而人在還活著的時候,如果遭到了暴力損傷,在損傷局部及全身都可能出現一系列甚至可以用肉眼直接觀查出來的改變——無論是出血、組織收縮、腫脹、痂皮形成、創口感染還是異物移動,生前傷最後呈現出來的狀態和死後傷所呈現出來的都是截然不同的。

  但這一次的死者的屍塊,卻完全沒有體現出相對應的生前傷應有的生活反應——也就是說,香取靜花背上的那朵血蓮花,根本就不是在她還活著的時候被凶手雕刻上去的,而是在她已經徹底成為一具屍體以後,才被凶手補刻了上去——這個時間差甚至可能還並不算太短。

  「高木。」佐藤美和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語氣已經變得有些嚴肅,「我們……真的能夠確定從始至終都是同一個人作案嗎。」

  伴隨著這一句話的出口,周圍的風好像都降低了速度,就連團繞在一旁的野草也都靜靜地站穩了腳跟,不敢再有任何一點的大動作。

  有沒有可能……這起案子從一開始就並不是同一個人作案。

  有沒有可能……二十年前作案的凶手和二十年後作案的凶手根本就不是同一個人?!

  這是一個大膽的猜想。一旦肯定了這個猜想,就無異於點明了警方之前所做的所有努力都走上了岔路,這簡直是在往警方的臉上狠狠地打上一巴掌。

  但這個猜想卻並非空穴來風,在警方內部本身也一直存在。

  如果二十年前和二十年後根本就不是同一個凶手作案的話,二十年前和二十年後凶手所殺害及殘忍分屍的對像群體發生如此大轉變的原因,也就都找到了答案。

  高木涉點頭,認可了這個猜測,但也為佐藤美和子潑下了一盆冷水:「我們剛才就在討論這個問題。我們確實有相關的懷疑,但其實這樣一來,又有很多問題找不到答案了……」

  立即明白了高木涉指的是什麼,佐藤美和子眼神當中也有幾分苦悶。

  她皺著眉,冥思苦想。

  如果二十年後的那個凶手真的是模仿犯,那人又是從什麼途徑得知二十年前那些案子的細節的呢?

  要知道,由於擔心社會影響過於惡劣,無論是血蓮花還是別的什麼案情,全都是警方要保密的內容,就連當年受害者的家屬都對此知之甚少。

  凶手如果真的是模仿犯,就必須知道當年那起案子的細節。在這些信息幾乎不可能從警方這邊流傳出去的情況下,他唯一能夠獲取情報的途徑,便只有二十年前真正的凶手!

  但二十年前的那名凶手本身就是一名無比謹慎的罪犯,他不可能拿著自己的犯罪事跡去大肆宣揚……

  由此推來,就算如今這人是模仿犯,他與二十年前的那名凶手也絕對有著極其親密的關系!

  眼神逐漸變得清明,思維也變得越來越清晰。佐藤美和子意識到,無論是從二十年前還是二十年後中的哪一個方向進行查案,最終都是殊途同歸。

  「所以,有關我們現在這些案子的細節,有沒有可能會被誰知道?」佐藤美和子沉聲問。

  「肯定不會有人知道啊,關於這些變態殺人魔的作案細節,就算是我也肯定會保密的吧……」高木涉撓撓頭,使勁回憶了一下會不會存在哪些可能將案情泄露出去的可能,「最多就是……當初過來報案的那個夏目綾女士可能會知道我們一部分的查案進度吧?但具體的案情細節應當是不知道的。」

  跟望月記者關系頗好的夏目綾本身就是報案人,她對查明真相更是無比迫切,甚至還對警方屢次施壓,要求知悉案情及查案進度,為了安撫她的情緒,目暮警官確實有安排千葉和伸定期向夏目綾說明一下查案進度。

  ——但也僅此而已了。

  夏目綾可能會知道警方在什麼時候干了什麼之類的一些動向,但涉及分屍案當中的細節,她是不可能清楚的。

  與此同時,她也並沒有什麼十分親密的人。她的丈夫在十年前就已經死了。

  死因,是被毆打致死。

  十年前的經濟狀況並不好,許多公司都因為資金問題毫無理由地進行裁員,這就導致了許多無業游民的出現,也導致了很多看似受過良好教育、實則卻已經成為了社會邊緣人的存在。

  夏目綾原先是一名家庭主婦,她和她的丈夫共同育有一個兒子。她的丈夫原先在一家公司上班,薪資並不多,但勝在穩定。可就在十年前,那家公司瀕臨破產,她的丈夫也就直接失了業。

  彼時的社會出現了太多這樣的被裁撤的失業者,現有的工作崗位卻根本無法容納他們。夏目綾的丈夫不是沒有嘗試過再去尋找新工作,但每次不是一開始就失敗,就是剛被公司招進去不到兩天就又被裁撤——這樣的話,公司就不用付給他多少工資,也就能夠享受到近乎免費的勞動力了。

  可一家人的生計必須要維持下去。

  夏目一家最後選擇的方式是騙保。他們用刀將自己劃傷——就好像是別人對他們進行了傷害一樣,然後通過騙取醫保獲取必要的生活物資。

  但是這很快便被發現了。他們面臨著訴訟,好不容易才勉強維持起來的生活頃刻倒塌。

  走投無路之下,夏目綾的丈夫最後選擇了搶劫。

  他拿了一把菜刀,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躲到了一條街道上。作為一個沒有經受過訓練的普通人,體術並不優秀的他從一開始也就沒打算要啃什麼硬骨頭:對他來說,對身強力壯的成年男性下手肯定會有難度,但如果是對孤身一人的年輕女性下手,這就實在是簡單太多了。

  他選好了下手的對像,然後破罐子破摔地衝了出去,把刀對著那個年輕女孩,威脅她把財物全都交出來。

  ——事情進展到這裡,似乎都還一切順利。

  但是還沒等到年輕女孩把自己的錢包掏出來,迎面就走來了一個見義勇為的青年。青年的手中只拿了一塊磚頭,但為了保護女孩,就算是面對持刀的匪徒,他還是毫不猶豫地衝了上來。

  夏目的心中很慌張,他並沒有真的想要殺人或者傷人的意思。他有些害怕自己手中握著的菜刀會真的傷害到衝上來的青年,在看到青年衝上來的那一瞬間,他便下意識把菜刀丟掉了——然後赤手空拳地和青年對打。

  然而青年的手中拿著一塊磚頭,夏目不僅沒有武器,身上還已有多道人為制造出的傷痕,根本就占不到上風。

  甚至還沒等他說出一句話,青年的磚頭便已經落到了他的額頭上,疼得他說不出話來。他想要將青年推開,但也許是被誤解讀為了還想進攻的意思,青年反而發起了更加猛烈的攻擊。

  磚頭一下接著一下地重重錘擊了下來。

  響聲在夏目身處的街道當中回蕩著。

  直到夏目的身邊已經聚起了一片血泊。

  持刀的劫匪在一個陰暗的角落,作為一個卑劣的靈魂,被一個高尚的理由,毆打致死。

  正所謂,「惡有惡報」。

  這件事情傳到了互聯網上,被搶劫的年輕女孩獲得了所有人的無限同情;見義勇為的青年成為了所有人眼中正當防衛的英雄;而被毆打致死的夏目,則是所有人眼中的罪有應得。

  身為罪人的妻子,夏目綾在家中頂梁柱倒踏以後,生活更加艱難,還受盡了所有人的白眼;她的兒子在學校更是經受了數不盡的校園暴力。他們並不敢去做抑郁症的檢查,因為一旦做了,保險公司就有可能不承認他們所投的保險。

  這個決策是正確的。

  ——她的兒子最後死了。據說是自己失足摔下了樓梯,當場死亡。

  夏目綾因此拿到了巨額的保險。她用這些錢白手起家,自己建立了一家會社。幸運女神在這時才終於對她稍有偏愛,她的會社很快就取得了最大的成功、贏得了巨大的盈利,而夏目綾也借此一戰成名,徹底翻身。

  往日的陰霾似乎都已經被徹底埋葬,如今的她已經是一名成功女性——

  直到今天。

  *

  「佐藤警官!」打斷了佐藤美和子思路的,是柯南的聲音。小偵探踮起腳來,附在剛彎下腰的佐藤美和子的耳邊,低聲問道,「您上去找香取女士的時候,有遇到什麼奇怪的事情嗎?」

  「奇怪的事情?」佐藤美和子的思緒這才逐漸回籠,她摸了一下自己的下巴,回憶起當時的情形。

  那個時候,她走到那間屋子的門口按了半天的門鈴,始終沒有人開門。這確實使她有些焦急,但她依舊有注意觀察:屋內的燈光依舊是亮的,並且門鎖上沒有被撬過的痕跡。

  時間緊迫,當時的佐藤美和子只能選擇從屋子另一邊的陽台上攀爬進去。而當她進入時,室內已經空無一人,屋子當中也並沒有什麼凌亂的——或者說是能夠看出有過掙扎或者打鬥跡像的痕跡。

  香取靜花就是這樣,悄無聲息地消失了。

  「可如果是這樣,也太奇怪了吧?」柯南聽完了佐藤美和子的回憶講述,鏡片突然反了一下光,「至少從目前已經顯露出來的跡像上來看,香取女士對警察相對還是比較信任的,如果有什麼事情的話,她應該會通知警察才對啊。但是她卻毫無防備的給一個陌生人開了門,並且乖乖地跟那人變裝離開了這棟大樓……?」

  「是啊,這太不合理了。」佐藤美和子嘆了一口氣,點頭說道,腦海中又浮現出自己當晚隱約看到的兩個男人的身影。

  ……可惜沒看清臉。她無比挫敗。

  千島鶴倒是仍在順著柯南的思路說下去:「所以說,來的那個人——也就是凶手,應當是香取女士的熟人?」

  如果不是熟人的話,根本就無法成功實施這些吧。

  可不知道為什麼,她總覺得這個說法似乎有些漏洞。

  「就算是熟人分量也還不夠重吧?」毛利小五郎在這時卻突然發話了,找到了這個「漏洞」。

  他自信地笑了起來,掃視了一眼在場的眾警察:「就香取女士的人際關系而言,跟她熟絡到能夠獲取她信任的人,可謂是少之又少。」

  「真要說起來的話,警察的嫌疑才更大啊,」他的目光最終停留在了白鳥任三郎的身上,意味深長地看了對方一眼,「就算只有一個背叛了櫻花,也都可能釀成一件可怕的事啊。」

  他哼笑一聲,眼中卻閃著銳利的光。

  白鳥任三郎當然察覺出來了來自毛利小五郎的目光。他很有涵養地回給毛利小五郎一個禮貌的微笑,但四目相對,依舊在沉默地交鋒。

  在最後打破了這種無聲的對峙的,還是毛利小五郎的無釐頭。被譽為「沉睡的名偵探」的毛利小五郎在現場氣氛徹底變得嚴肅之前撓了一下自己的頭,並哈哈大笑道:「只是說有這種可能啦!我自己以前就是刑警,真正的警察該是什麼樣子我還是很清楚的啦哈哈哈哈哈哈哈……」

  「排除所有的不可能——」毛利大叔華麗地轉了一個圈,「才有可能獲得真相啊哈哈哈哈哈哈哈!果然是案件在召喚我名偵探毛利小五郎啊哈哈哈哈哈!!!!」

  「……」

  在場眾人都滿頭黑線。

  就在這時,原本圍成一團的人群突然散開一些,而一個穿著棕黃色西裝、帶著帽子的警官有些急匆匆地從人群當中鑽了過來。

  「既然說了是刑警,偶爾也要用一下刑警的思路去解決問題啊!」來人正是目暮警官,他有些洋洋得意地揮了一下自己手中剛拿到的鑒定資料。

  「我們從那個黑色塑料袋上提取了一個完整且清晰的大拇指指紋!嫌疑人已經鎖定了——烏原薰!」

  此話一出,全場嘩然。

  柯南是最先驚叫出聲的:「烏原先生?!——他不是……」

  他有些恨鐵不成鋼地仰頭望向高木涉。

  嫌疑這麼大的人都敢放走,警方玩的還真就是一個刺激啊。

  「他之前確實去警視廳配合我們調查了,但如今畢竟時限也過了,我們又沒有找到什麼新的證據,所以最後還是把他放走了。」高木涉有些尷尬,但還是解答了柯南的問題。

  說起來,烏原薰還真是一個神奇的人物:他與本案的糾葛似乎貫穿始終,但有關他的證據卻又總是都若隱若現、若即若離,根本就令警方無從下手。畢竟只是嫌疑人,警方也不能做得太過過火,過了調查期,當然是得把人給放出去的。

  「可如果這樣說的話,烏原薰又是從哪裡得知本案的細節的呢?他的年齡也對不上啊。」千島鶴說。

  「這一點的話,或許我可以給出答案哦。好歹我也是一名偵探啊。」降谷零接過話茬,輕車熟路地利用自己的混血外貌做出了對自己情報獲取渠道的解釋,「我聯系了在國外的朋友,拜托他幫我調查一下烏原先生的背景——沒想到居然成功了呢。」

  「烏原薰確實是日本人,但他在二十年前就已經輾轉到了國外的孤兒院,原因不詳。」降谷零平鋪直敘,「不過聯想一下吧……在二十年前的最後一案攝影師之死當中,失蹤的還有一個孩子。那孩子是攝影師的親生兒子,應該是被當時的凶手恨屋及烏地抓去一同『審判』了——比如人渣的兒子也有犯罪基因、也是人渣之類的說法——但我們至今沒有找到他的屍體。」

  「而算算時間,那個攝影師兒子的年齡,恰好與如今同樣成為了攝影師的烏原薰,分毫不差!」

  也就是說,想要知道當年案情細節,其實並不需要年齡有四五十歲以上、不需要從警方這邊偷取情報,更不需要與當年的凶手關系密切。

  ——烏原薰,在他七歲的時候,便在現場,目睹了一切。

  他當然會清楚當年那些案子的細節,因為他的父親就是這樣,在他的面前被刻畫上蓮花圖案,然後肢解。

  烏原薰,是當年凶手那麼多次犯案當中唯一一個成功逃出的幸存者。

  ——這聽起來是一個比較合理的解釋。

  「但依舊存在一個奇怪的點。」千島鶴神情嚴肅,「烏原並沒有學過醫的記錄,他又是怎樣進行如此專業的分屍的呢?」

  如果他是模仿犯,他根本就不具有相關的技能,可這又怎麼可能呢。

  一直沒怎麼說話的毛利蘭在這時卻有些遲疑地開口說了一句:「其實……我覺得最奇怪的點,是在那個塑料袋上提取到的指紋好像有些太過清晰了吧。」

  盡管確實沒有一個偵探的名頭,但父親是偵探、青梅竹馬是赫赫有名的高中生偵探,她又經常跟工藤新一呆在一塊出現場,久而久之,毛利蘭對很多知識也都有所了解,對案件的經驗更是並不算少。

  塑料袋上的痕跡一般都會比較雜亂且難以辨認,這個來自大拇指的指紋卻是例外。這個指紋實在是太過清晰了,清晰到簡直像是別人特意留下來的線索,只是為了混淆視聽。

  千島鶴對毛利蘭投以一個贊許的目光:「這確實有些奇怪。我想我們應該再去好好看看,在那個指紋的旁邊,究竟有沒有掌紋。」

  *

  指紋旁沒有掌紋!

  「這個指紋是被人刻意印上去的。」佐藤美和子聲音沉了下來,「有人想嫁禍烏原薰。」

  她突然想到自己之前在審訊烏原薰時,對方所說出的那一句話——

  「警官小姐,這是別人針對我做的一場局。」

  警視廳之花在當時還很不理解:為什麼會有人專門策劃這樣一起殘忍的殺人案去給他做局?!

  現在,也許就是解答這個問題的時刻。

  「……可是,現在的這名凶手究竟為什麼要去陷害烏原先生呢?」

  如果他是模仿犯的話,理應跟烏原薰並沒有什麼交集才對……

  ——等等!

  「無論是二十年前還是二十年後,都是同一名凶手在作案!」佐藤美和子猛然抬頭,「只不過二十年前,他把自己看作神明去審判罪人;二十年後,他本已將自己藏匿到深處,卻突然被一群記者抓住了尾巴。」

  「真正給他帶來危機感的是那群記者查到的人——剛回國的著名攝影師,烏原薰。他驚訝地發現,那個同樣是攝影師的青年,正是當年唯一逃脫的孩子!」

  「於是,他殺死了那群記者,嫁禍烏原薰。」

  佐藤美和子最終這樣說道。

  在場眾人互相交換了眼神,過了好一會兒,才都點了點頭。這個說法或許不是最完善的,但目前看來已經是最可信的之一了。盡管還存在類似於「烏原薰的年齡問題可能讓凶手的嫁禍毫無意義」之類的疑點,但先順著這條思路去查,應該也能大有收獲。

  所以,真正的凶手——

  「是醫生!」柯南突然跳起來,神色激動,「能夠較為方便地拿到乙.醚之類的藥物、能夠確保在受害人昏迷時在他們背上進行蓮花繪畫,而不會痛醒對方,還擁有能夠分屍的操刀技術……這樣的人本就不多。」

  「並且毛利叔叔其實在之前就給過我們提示了……」柯南指著此刻一臉懵逼的毛利小五郎,「毛利叔叔之前懷疑屠夫的一個重要理由,就是黑色塑料袋是屠夫常用的袋子。這個推理確實顯得有些輕率,但總體方向是對的!」

  聲音變得更加自信起來,柯南一個轉身,便用手指向那個裝飾塊的黑色塑料袋:「真相永遠只有一個!這種東西本身就體現出凶手的特征——但並不是袋子,而是袋子的打結方式!」

  眾人都將頭轉向那個黑色塑料袋,警察們也紛紛拿起了剛才拍攝下來的照片,研究了起來。

  「確實有一定的道理。」降谷零首先點頭,「這個帶子的打結方式確實很特別,不像是屠夫、小攤販等常用的打結方式,而更像是……」

  「——在外科手術當中繩結的變形!」

  凶手是醫生已經被眾人確定了。

  除了之前的諸多線索以外,推動這個猜想逐漸被認可的,還有另外一個事實:凶手分屍所用的刀具並不是較大的屠刀,而更像是匕首類的小刀。凶手如果真的是醫生的話,他在使用小刀時當然也會更加得心應手,甚至很有可能當時使用的就是自己的手術刀。

  「所以,凶手的身份是——」目暮警官有些緊張地問。

  「皆川和人!!!」x3。

  千島鶴、降谷零、柯南三人同時說出了這個答案。

  *

  之所以猜測是皆川和人,其實有多方面的原因。

  二十年後的幾名記者死者生前的行蹤都曾經在同一個地域範圍當中有過交集——這正是皆川和人所在的醫院;

  凶手分屍時所使用的很可能就是自己用習慣的手術刀,但手術刀理論上是並不能被主刀醫生私自帶離醫院的,但這名醫生卻能夠做到這一點——所以他應當有著不小的權利和話語權,甚至可能是從業多年、有著極佳聲譽的老前輩;

  真正的凶手想要將罪行嫁禍給烏原薰,除了順著那幾個記者的消息渠道反向查到烏原熏的情報以外,他自己也應當有著與國外接觸交流的機會去確認消息真偽——能夠代表醫院出國,他在這所醫院中的地位應當並不算低;

  與此同時,凶手如果真的想要嫁禍給烏原薰,那就不可能直到香取靜花一案才開始行動。仔細回想,從一開始就把烏原薰拖進整個案件的漩渦當中的人,其實從始至終都只有一個——

  「「啊呀,我想起來了!」皆川和人一拍腦袋,聲音也清亮不少,「她當時說的是,她要去見一位有名的攝影師!」」

  警視廳眾人以及千島鶴等偵探就這樣匆匆地往皆川和人的小別墅趕去,隨時准備逮捕犯人。

  令所有人都很驚喜的是,他們所申請的搜查令很快便被批准下來了。警方可以直接進入皆川和人的住所進行搜查。

  見到警方的「登門拜訪」,皆川和人的臉色直接難看到極點。盡管他已經在努力掩飾住自己的慌張,千島鶴還是十分敏銳地發現了他身上的不對勁之處。

  ——他故意站在一個小房間的門口,卻又側身擋住了在場其他人投往陽台的目光。他似乎是想找到一個什麼辦法去轉移警方的注意力,但事發突然,他也並沒有成功。

  陽台上,有問題!

  這個結論幾乎已經板上釘釘。

  千島鶴用余光瞄了一下正站在她身側的江戶川柯南,小偵探果然也發現了皆川和人肢體語言的不協調之處,並且立即選擇了主動出擊。

  「啊嘞嘞,好奇怪哦——」

  一下子便衝過了來自皆川和人的阻攔,柯南直接跑到了皆川家的陽台上,指著一瓶月季,故作童真童趣地大聲喊道:「真的好奇怪哦!這些月季花上好像有泥土耶,仔細看的話,底下的土也是松的,就像是剛換過土一樣耶!」

  眾人都有些驚訝,但對柯南在查案現場的這類行為也早已見怪不怪。千島鶴倒是第一個邁開了步伐,也走進陽台,將目光投向了那盆月季。

  確實不合常理呢。

  千島鶴暗笑。

  ……原來,是這樣。

  這盆月季還沒有長出新芽、新葉,目前仍處於不能換盆的休眠期。月季的休眠期是十分脆弱的,絕對不能隨便移栽、換盆,否則極其容易死掉。

  「皆川先生是在這盆花的泥土裡面藏了些什麼東西嗎……」千島鶴把手插進了那盆月季的泥土當中,輕輕撥開,找尋那被藏在裡面的東西。

  「您看起來,可是十分緊張啊。」她直視著皆川和人,笑眯眯地輕聲說道。

  皆川和人依舊沒有說話,他沉默著,額角充滿了細密的冷汗,像是在等待著命運的宣判,卻又充滿了不甘。

  他看向千島鶴,似乎是在靜靜地准備著某個時刻的到來。

  ——找到了!

  其實並不用花費多久,千島鶴的五指就抓住了被埋在泥土深處刀的柄。她稍微往外一提,一把手術刀就這樣完全地被暴露在了空氣當中。

  最終的證物,手術刀。

  千島鶴抬起頭,看向正在顫抖著的皆川和人,似笑非笑。

  「竟然還真的是你啊,皆川醫生……」毛利小五郎不免有些驚奇地喃喃道。身為一位名偵探,他在三教九流當中當然也都認識一些人,皆川和人也正是其中之一。

  沒想到,他竟然真的是凶手……

  毛利小五郎眼神復雜,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就在這一瞬間,原先看起來似乎已經十分安靜的皆川和人突然暴起,他衝到了柯南的身邊,掏出他之前便放在身上的另外一把手術刀,直接抵在了少年偵探的脖頸之上!

  「都給我安靜!!!」他大喊著,也在大聲喘息著,「現在我來跟你們談條件。否則,這個小孩今天一定會和我一起死在這裡!」

  說罷,他又將刀鋒往柯南的脖子皮膚上抵近了幾分。皆川和人此時的眼神太過陰翳,沒有人敢懷疑他所說的話的真實性。

  氣氛一度陷入凝滯與焦灼。現場沒有人說話,落針可聞。

  就在皆川和人以為自己的威脅已然成功之時,他的眼前卻好像突然閃過了一道人影。

  「——呃啊!」

  皆川和人只覺得自己手腕突然一痛,原本握在手中的手術刀也就在這一瞬間,被踹飛到了半空。

  他試圖將刀奪回,可還沒等他的大腦完成此刻情況的分析,他卻已經感覺到整個世界好像突然天旋地轉,自己仿佛瞬間失去了踩在地面上的實感,似乎是被什麼人托舉起來了,離開了地面——

  不,他真的離開了!

  直到腦袋被狠狠地撞向地面,整個人也都被過肩摔了出去,皆川和人這才後知後覺地被動強制理解了如今的局勢。

  但一切都已經沒有用了。

  他閉上了眼睛,暫時陷入了黑暗當中。

  恍惚間,他還聽到了這樣一句話:

  「好歹我也還在這裡啊,想傷害柯南君什麼的,是絕對不允許的吧?!」

  *

  剛剛結束了一場打鬥的毛利蘭蹲了下來,平視著柯南,眼神當中充滿了擔憂。

  「沒事吧,柯南君?」她有些擔心地問,將心比心了一下,又加上了一句,「我知道你經常參與很多案件啦,就像是那個總是因為推理而玩失蹤的大笨蛋一樣勇敢……但是遇到像今天這樣危險的事情的話,偶爾表達一下對姐姐的依賴的話,也是完全可以的哦?」

  溫柔的女高中生扶住柯南的肩膀,聲音輕柔,但提到某個「大笨蛋」的時候,語氣之間依舊不可避免地沾上了幾分落寞。

  「蘭……」柯南仰起頭,望向那張自己再熟悉不過的臉,終於有些按耐不住心中的那一種衝動,讓他想要將一切都告訴自己心愛的女生。

  「誒、什麼?」毛利蘭卻說,「柯南君,要叫『姐姐』哦。」

  「……」柯南再次低下了頭,把臉深深地埋沒進了陰影當中。

  「……小蘭姐姐。」他叫道。

  總有一天,他要徹底摧毀那個黑暗的組織,讓光明重見天日,讓冤情沉冤昭雪,讓真相大白於天下,而他也將獲得那個如同魔鬼造物一般的藥物的解藥,以「工藤新一」的身份,光明正大地,回到她的身邊。

  *

  其後的證據都陸陸續續搜證完畢,面對諸多證據的指向,已經被逮捕的皆川和人對一切的罪行都供認不諱。

  他承認了自己就是這場橫跨二十余年的連環分屍殺人案的唯一凶手,甚至對二十年前那些案子的細節都做了十分詳細的補充——經過警方查證,那與事實確實相符。如果不是凶手的話,他根本無法知道那麼多的細節。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找找看,我往這章裡面塞了一個《相棒》的致敬!

  下章有掉線人物重新上線,大家猜猜是誰?


第55章 縱使相逢難再識

  皆川和人就像是漏沙子一樣將所有犯罪事實全都一一交代,有問必答。這一切都實在太過順利,幾乎警視廳中的所有人都以為這樣的情況會一直持續到警方將證據鏈完全補齊,皆川和人簽下認罪書,然後順利過渡到法院。

  然而就在這時,警視廳上面卻突然對他們的工作又多了些要求:這起橫跨二十多年的連環分屍案畢竟牽涉重大,案發地點也跨了幾個市,應該先將犯罪嫌疑人轉送到別的市,再與別的市的同僚一起聯合辦案。

  案子最終的結果基本上已經塵埃落定,這項決策看起來毫無意義,實際上也沒什麼意義——只是看起來確實會更加名正言順,警視廳搜查一課的警官們也只能照辦。

  就在警官們為了完成移交犯罪嫌疑人的任務,去找正被拘留著的皆川醫生時,警視廳中發生了讓所有人都心有余悸的一幕——

  皆川和人的身上早早地藏有毒藥,在他基本已經把所有的犯罪事實供認完畢以後,便服毒試圖自殺。

  也許是因為事發突然,哪怕是手段再高明的醫生,在當初被警方找上門來時一時半會也准備不到什麼速效致死的毒藥。

  而警方抓到皆川和人以後,各方面的因素都讓警官們對他保持高度關注,皆川服毒後片刻,便被負責看守的警員發現了事情的不對勁,火速將他送去急救、洗胃。

  還好發現及時,皆川和人從鬼門關門前繞過一圈,又被送回了人間。只是由於過於虛弱,他依然處於昏迷當中。

  不過他的身體理論上確實應該已無大礙,他最後還是被警官們抬上了車,准備移交到別的市。

  車窗外的樹影飛速往後退開,樹上的葉子沙沙地抖動著,在人的視網膜上留下了深刻的殘影。

  身為搜查一課中車技最好的警官,佐藤美和子本身能力又不錯,理所當然便地成為了開車去移交犯罪嫌疑人的人選。

  而千島鶴則作為全案的重要證人,也陪同前往,協助辦案。

  坐在佐藤美和子車後排的犯罪嫌疑人皆川和人依舊處於昏迷當中,千島鶴倒是時不時和佐藤美和子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

  畢竟在整起案件當中,最了解案情的當然只有警方,能夠詢問證人、審問嫌疑人的也只有警方。千島鶴想要知道更多有關本案的細節,從而深挖出睡美人在其中所扮演的角色,能借助的也只有警方。

  千島鶴可始終沒忘記:在這起連環殺人案當中死去的那些記者,都是組織派給代號成員睡美人的任務。

  雖然如今查到的「真凶」似乎是名醫皆川和人,但若說這其中沒有蹊蹺,千島鶴是絕對不會相信的。

  不說別的,單說「把外賣員上川凜作為替罪羊」的事實,與皆川和人一直以來所表現出來的行動,都實在是有著極強的割裂感。

  何況皆川醫生根本就不認識上川凜,又談何知道上川女友懷孕的消息、並悄無聲息地帶走他的女友清水純子,以此來要挾他為他頂罪?!

  除此以外,皆川和人真凶論還有一個致命的疑點。

  千島鶴看過那些關於二十年前的連環分屍案的屍塊的圖片。二十年前刑偵技術並不完善,那些照片拍得也並不好,但從細節處依舊能清晰看出,二十年前,真凶分屍的手法非常笨拙——幾乎可以被稱之為是稚嫩。

  這不像是一名合格的外科醫生所做出來的案子。

  反倒是二十年後,真凶分屍的手法一次比一次熟練,比起二十年前那次次殺人分屍、手法次次毫無長進的凶手來說,二十年後的真凶實在是太過善於吸取經驗。

  他的手法一次比一次嫻熟,到了香取靜花那一案時,他所切出的每一塊人體器官和組織的創面,都已經平整到令人驚嘆。

  千島鶴抬眸,看向車前方的後視鏡,那裡映出了佐藤美和子的小半張臉。

  「所以,犯罪嫌疑人有交代他在二十年前究竟為什麼突然收手了嗎?」

  這一直是令千島鶴無比疑惑的一個點。嗜血是動物生來而有的本能,殺人是會有癮的,何況是在殘忍地殺死了那麼多人以後。

  一般而言,像是這種殘忍到令人發指的連環案件,凶手要麼就這樣一直持續作案,直到被警方抓獲;要麼就是因為一些不可抗力的因素,被迫終止作案。

  警方之前懷疑屠夫渡邊陽太,就正是因為這個原因——眾多嫌疑人當中,只有他滿足了對凶手包括年齡、身高在內幾乎所有的側寫,並且就在二十年前,他成為了名醫皆川和人手術台上為數不多的失敗案例之一。

  他的腿在二十年前被治廢了,這令他幾乎已經無法像正常人一樣行走。直到在二十年後的如今,他的腿才幸運地逐漸恢復,復健過後,盡管依舊有些跛,但這已經是一件極小概率的幸運之事。

  ——只是沒想到,最後查出來的真凶,竟然是皆川和人。

  千島鶴通過後視鏡看著佐藤美和子的眼睛,等待著她的回答。

  二十年前,究竟發生了什麼……足以讓凶手停止殺人?

  「他說,是因為一個錯誤。」佐藤美和子點頭,眼睛專注地看著前方並不算平整的路面,「還記得二十年前的最後一案嗎?那時的死者是一位有名的攝影師。但是我們都知道,當時凶手抓走的人,不僅有攝影師,還有他年幼的兒子。」

  「攝影師並不經常出門,皆川和人一直沒找到機會下手。直到攝影師的兒子生日,他帶那個孩子出來玩,皆川才找到了機會。」

  「他最終選擇了將那個孩子一起帶走。」佐藤美和子聲音低沉,卻聽不出她的什麼情緒,「『罪人的兒子也是罪人,人渣的孩子就是人渣』——這個說法如今看來似乎有些天方夜譚,但在當時卻是幾乎所有人不容置疑的共識。在當時的皆川和人看來,那個孩子跟他的父親一樣,同樣是有著罪惡的基因的。」

  於是皆川和人決定,要先後審判攝影師以及他年僅七歲的兒子。

  尖刀刺入了被蒙著頭的攝影師的胸口,噴濺出了大面積的血液,灑在了正站在一旁的孩子的身上。

  表面上寬厚地笑著,皆川和人頗帶幾分戲劇意味地將蒙在攝影師頭上的袋子粗暴地扯了下來,將那張對於攝影師的兒子來說無比熟悉的臉,完完全全地暴露在了孩子的面前。

  看著孩童突然變得煞白的臉色,皆川和人始終沒忘了他的審判流程。他就像是神明一樣高高在上地笑著,掌握著他人的生死。

  「在逼迫那個女孩去死的時候,你們就應該想到這個結局。」他很淡然地笑著,似乎也帶上了幾分神性,「你知道,法律不一定能夠懲罰你們,——但我,會是那個修正器。」

  ……

  攝影師死了。

  他的屍體被肢解過後,裝進了黑色塑料袋,打好了結,然後被拋屍到了某座森林裡。

  但攝影師的兒子還活著,皆川和人想著,審判還沒有結束。

  他必須要給所有無辜枉死的受害者們一個公道。

  然而就在這時,不過是一次偶然的機會,他發現了一件幾乎令他瘋魔的真相。

  攝影師是被冤枉的!

  攝影師原先被口誅筆伐的罪名,其實是將一個患有抑郁症的女孩逼死——

  但這一切,都是一個謊言,一場騙局。

  彼時的經濟並不景氣,就業崗位本來就少,對很多女孩來說,最悲哀的事情發生了:她們的身材和容貌往往比她們本身的才華和學識更有競爭力。

  而那個希望攝影師為她拍一組好看的照片的女孩,就正是其中一員——有著嚴重容貌焦慮、身材焦慮的一員,有著嚴重抑郁症的一員。

  攝影師為她拍了很多組照片,女孩卻總是不滿意,甚至幾次差點自殺。

  攝影師於是只能為她開導,鼓勵她好好活下去,不必在意他人眼光,更不必為他人的要求而活,而應該欣賞自己的美,好好地、用力地、明亮地活著,讓自己的人生發出光來。

  在攝影師的不懈努力下,女孩終於一步步嘗試起掙開容貌焦慮的枷鎖。她感覺到了世界上竟然真的可以有溫暖,這確實讓她的病情稍微有了一點好轉。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發展而去,女孩卻在一天突然發現了她家人在背後評價她的事時的真實態度。

  「她就只會喊著要死了,要自.殺了,她怎麼還不去死啊?天天要吃這個藥、要吃那個藥,說什麼抑郁症?!就是燒錢症!明明只要多跑兩圈、多笑笑,身體自然就健康了,天天哭喪著個臉給誰看吶?!」

  「……還美?還臉蛋、還身材?折騰了那麼久,也沒看她有個什麼成效,真是一事無成!」

  「真是敗家的東西!」

  ……

  一個晴朗的夜晚,巨大的月亮懸掛在天邊,像征著圓滿的光亮揮灑在大地上,飄渺而神聖。

  女孩跳樓了。

  紅白相間的液體在高樓的腳下緩慢地往外蔓延著,上面還覆蓋著一層美麗的銀色的月光。

  在巨大的震驚當中,女孩的家人被警方通知了這個消息。他們確實感到一種莫名的悲傷,但相比而言,他們其實更加恐懼:如果事情敗露,他們在所有人的眼中,都會成為逼死女兒的真凶,絕對會被千夫所指!

  他們最終想出了一個逃避責難的絕妙方法。這個方法甚至可以把他們包裝成受害者的形像,再在論壇上大賺一筆熱度——

  修改這件事情的前因後果,將一切罪行都轉嫁到攝影師的身上,甚至可以再誇大其詞一些,比如辱罵、毆打、強迫……讓攝影師被網絡上的所有人都蓋章認定是真正的「人渣敗類」!

  ……

  在攝影師已經徹底死去、並且被肢解以後,皆川和人終於發現了這樣一個真相。

  這個真相令他恐懼,也幾乎令他瘋狂,他對正義的信仰在這一瞬間好像全都崩塌了——

  而他,錯誤地帶走了一條干淨的生命!

  當他再回過神來以後,攝影師的兒子已經不見了蹤影。

  那個孩子跑了!

  理智提醒皆川和人,即便他確實殺錯了一個人,如今木已成舟,他也不能放棄警惕,應該將那個孩子再抓回來,斬草除根!

  然而強烈的愧疚和自責之情又幾乎淹沒了皆川和人,反正他也沒有在那個孩子面前暴露出自己的長相,那孩子跑了就跑吧——他嘗試這樣說服自己,並且確實成功了。

  他放任了那個孩子的離開,並且就此收手,安心地當他的「外科聖手」。除了在得知自己殺錯了人的消息的那一天時做了一台失敗的手術以外,只要不是一看就沒救的病人,他在手術台上幾乎從無敗績。

  直到二十年後,一群記者突然查起了當年的案子,並且已經查到了當年逃走的孩子,烏原薰的身上。

  *

  「皆川和人確實沒想到,當年逃走的孩子竟然流落到了國外。」佐藤美和子嘆了一口氣,「還認識了模特切斯特先生,逐步成為了他的御用攝影師——這大約也算是重操父業了。」

  「是啊,命運無常。」千島鶴不由得有幾分感慨,看向車窗之外。

  飛速閃過的樹木逐漸變得更加茂盛了起來,汽車正在逐漸遠離市中心,往郊外——也就是去往別的市的方向開去。鳥兒稀稀疏疏地叫著,算不得凄涼,但也並不歡快。

  稍微搖了一下頭,佐藤美和子的聲音有些苦澀:「身為一名警察,這麼說其實並不太合適。但每次遇到這樣的案子……終歸有一種無法忽視的無力感。」

  「北川小姐,你是偵探,自然也應該知道。社會上真的有很多惡人,根本不會被法律武器所懲罰。」

  話音頓了一下,佐藤美和子盡量平靜地繼續敘述:「我見過年輕的惡魔在殘忍殺害一名女童以後,因為未成年的身份而逃過法律的制裁,在受害人家屬面前耀武揚威;我見過好不容易才查出來的真凶,因為已經過了追訴期而逍遙法外,在連殺數人以後,依舊能夠平安喜樂。……公平嗎?公正嗎?法律對所有人而言都是一樣的,都是一樣的冷酷。」

  她停了下來,躊躇片刻,又不再說話了。

  片刻的沉默。

  猛打方向盤調轉車頭,讓車拐過了一個彎,佐藤美和子終於輕聲開口說道:「二十年前的案子一直沒能查出來,是因為幾乎沒有幾個人想查。幾乎所有民眾都認為凶手是個正義衛士。當年因為那些『人渣』而死的死者家屬,甚至跪在警視廳門口痛哭。大仇得報,他們把那個凶手奉如神明。」

  又是片刻的沉默。

  垂下眼簾,千島鶴最終還是搖頭道:「但那個凶手沒有審判他人的權利。他沒有資格成為所有人的神明,更不會是社會的修正器。」

  生命,是法律最不可逾越的一條底線。

  除了法律,沒有誰能夠明正言順地剝奪他人的生命。

  灰色的眼中霎時間閃過堅定的光彩,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千島鶴抬起了頭,突然有種自己仿佛回到了當年讀警校的時光的錯覺。

  ——如果世界上真的存在很多的不公正,在太多看不到或看得到的角落,有志者的努力可能會盡數變為權勢者博弈的棋子,還有必要堅持對正義的堅守嗎?

  ——有必要。

  ——我相信這個世界不是一片狼藉,我願意付出性命去為此撥亂反正。

  世界上存在著很多陰暗的角落。他們唯一能夠去努力的,就是盡力去完善法律,讓它更加公平正義,而不是自封為神明,用自己的主觀判斷去審判和剝奪他人的生命。

  對於一名臥底來說,這樣的價值觀聽起來未免有些天真。在很多時候,千島鶴甚至覺得自己根本就不配談起這樣的價值觀:為了結果正義,單是直接死於她手的生命都已經不止三四十這麼多,她又有什麼資格去談及生命的意義?

  但也正是對一名臥底來說,她看不見前路,也走不到後路,這樣一種傻到可笑的價值觀,便幾乎成為了支撐她走到現在的信仰。

  過高的道德標准或許會在做任務的時候給她造成更大的心理壓力,但對於千島鶴來說,它其實更像是緊緊拉住溺水之人的最後一根稻草:她必須要死死抓住它,才能讓自己不會溺亡於黑暗,才能讓自己不會徹底墜落入深淵,才能讓自己找到片刻喘息的余地。

  千島鶴沒有再說話,佐藤美和子也沒有。車內只有一片沉靜的氣氛,空氣都仿佛靜止住了,耳邊只能聽到人清淺的呼吸聲和汽車緩緩駛過的驅動聲。

  打破這一片沉默的,是佐藤美和子很輕的笑聲。

  「其實是亂說的啦。」她又專心致志地看回了前方的路面,「不過北川小姐確實很像一名警察呢。你應該比我小兩歲吧?——如果讀警校的話,應該會比我遲上幾屆哦。」

  「說起來,我讀警校的時候,因為上一屆違紀現像實在太過突出,我們這一屆可是全都遭殃了呢……」

  佐藤美和子正說著,車身卻突然發生了一陣抖動。千島鶴轉頭往車外看去,遠處閃過了一個黑色的人影。那人影藏在樹林當中,實在令人看不真切。

  可千島鶴還是在見到那個人影的那一剎那,恍了一下神。

  因為曾為實驗體的經歷,千島鶴的感官其實非常敏銳——其中也包括視覺。而她看見的那人應該是一名男性,穿著黑色的風衣,留著半長的頭發,身高或許有一米九左右,身形也十分消瘦。

  緊接著,車子又抖動了一下。汽車有些跌跌撞撞地向前橫衝而去,速度卻已經肉眼可見地降了下來。

  「有人在用槍射擊車子的輪胎。」佐藤美和子的神情十分嚴肅,「他在逼我下車。」

  不到片刻,車已經徹底被迫橫停在了馬路中央。眼中閃過些許銳利的光芒,佐藤美和子叮囑千島鶴了一句「注意安全」以後,便拿起自己的佩槍,打開車門,往樹林中走去。

  敵暗我明,主動權完全在持槍者的手上,她們其實根本就別無選擇。

  風從樹葉之間穿行而過,沙沙的響聲與鳥兒慘淡的叫聲相互和鳴著,局勢卻已經幾乎一觸即發。

  果不其然,就在佐藤美和子步入樹林後不久,又一聲悶響傳來——那這是手.槍裝了消.音器以後射擊的聲音。

  一顆子彈飛速刺破了空氣,猛然劃開了樹林當中一直以來的寧靜氛圍,就要往佐藤美和子這邊衝撞而來。

  迅速側過身躲開,女性身體特有的柔韌性為佐藤美和子提供了不少優勢。子彈落在了佐藤美和子腳邊的一塊泥地上,打出了一個小坑,濺起了好些塵土。

  神情嚴肅,佐藤美和子迅速舉起槍擺好姿勢,嚴陣以待。

  剛才的射擊已經讓她幾乎推測出持槍者所在的大致方位了,她必須要找准機會翻轉局勢,掌握主動權,否則還是會被那人壓著打。

  再一轉身,佐藤美和子靠在一棵樹的樹干上,調整自己的呼吸節奏,以手架槍,對准大致的方位,連開數槍!

  一時間火花四濺,飄揚著的落葉都成為了驚懼四散的飛鳥,像征著危險的氣息。

  其中有幾槍應當擊中了那個不明持槍人士所處的地方,有沒有擊傷那人是不知道,但這確實讓對方消停了一些。

  可還沒等到佐藤美和子稍有放松,又有一顆子彈劃破從葉縫當中漏下來的光影,擊中了佐藤美和子的手臂!

  猛烈的撞擊讓佐藤美和子的臉色一下子變得煞白,她努力將已經湧上喉間的悶哼吞咽下去,配槍卻已經在她手臂感覺到痛的那一瞬間,便被徹底打飛了出去。

  配槍飛得很遠,她幾乎不可能在那個持槍者槍林彈雨的招呼下,迅速撿起那把槍。何況佐藤美和子的手臂剛被擊穿,根本就使不上力,哪怕拿到槍也沒有用。

  這下她徹底陷入了絕對的劣勢。

  稍微側了一下頭,佐藤美和子心中略湧起幾分絕望的情緒。

  她將目光再次移向自己那已被甩飛在遠處的手.槍——

  等等?!

  手.槍原來躺著的地方,如今早已空空如也。佐藤美和子無比震驚地抬頭,一個正手持著她的配槍的人影進入了她的視野。

  「……北川小姐?」

  「實在抱歉,形式所迫。」千島鶴專注地望著遠處那個黑衣人可能存在的方位,腦海中正在快速地做著推演,「至於槍術……警官小姐也大可放心。我啊,可是在夏威夷學的射擊。」

  就在千島鶴說完話的這一瞬間,又有多顆子彈呼嘯而來。佐藤美和子抱住頭,迅速翻身,才堪堪躲過了幾顆子彈,那個黑衣人竟又往這邊投擲來了一顆□□!

  而若等到□□落地,已經失血過多的佐藤美和子根本就不會再有剩余的體力逃離□□的影響範圍!

  一切都在電光石閃之間,千島鶴舉起那自己已經多年沒有碰過的警用配槍,在心中模擬出那顆□□被拋擲而來的拋物線——

  「嘭!!!!!!」

  從槍管當中被加速而去的子彈順著千島鶴給它預定的軌道直接撞上了□□,在半空之中爆出了一個灼熱的煙花。

  一時之間,煙塵四起!

  佐藤美和子有些訝異地看著自己面前發生的一切。她知道如今的偵探多少都有些技藝傍身,但這樣的射擊技術……實在是令人贊嘆。

  她望向千島鶴,眼中多了些探究。

  千島鶴此時也回過頭來,與佐藤美和子四目相對。此時的她本應留在車上守著犯罪嫌疑人皆川和人才對,但從看到那個黑衣人影開始,千島鶴就知道自己必須要主動出擊。

  佐藤美和子對她點了一下頭,用嘴型說了一句話。

  距離其實並不太遠,千島鶴通過讀唇語知道了女警官想表達什麼意思。

  「可以繼續追擊那個黑衣人,只是要小心,不要弄丟佩槍。」

  她也點點頭,手中握著槍,也閃身在樹林當中潛行了起來。

  無論是那個黑衣人還是千島鶴,在潛行方面似乎都頗有造詣。千島鶴一遍遍告訴自己要耐心,可直到過了許久,她才終於抓住一個機會,繞行到了黑衣人的身前。

  隨著距離縮近,千島鶴這才能稍微看清一些那個黑衣人。

  而映入眼簾的那張臉,直接令她心跳漏跳了一拍。

  高瘦的身材,紫色的眼睛,還有和從前一模一樣的半長發……

  萩原研二!

  千島鶴的心中幾乎就在那一剎那,便給出了這樣一個無法辯駁的答案。

  她知道他是萩原研二。

  她還沒給他做DNA檢測,也沒給他做指紋檢測,但她就是知道……

  他一定就是萩原研二。

  在警校時期,除了和千島鶴早就認識的諸伏景光以及降谷零以外,萩原研二其實是第一個讓千島鶴打開心門的同期好友。

  在所有人的眼中,他永遠彬彬有禮,永遠談吐得當,永遠自信張揚,永遠意氣風發。他仿佛天生就是人群的焦點,而他當然配得上這些。

  哪怕是到了萩原研二「逝世」後七年的現在,千島鶴依舊能一眼認出萩原研二獨特的氣質。

  她當然沒有證據,理智上也完全無法肯定他就是自己當年的那個同期。出於必要的謹慎,千島鶴不會做出任何出格的舉動——

  但她在心中幾乎已經給了自己一個完全肯定的答案。

  他就是萩原研二。

  此刻,只要那個黑衣人喊出一聲「小鶴」或「鶴醬」,千島鶴就能直接肯定自己一直以來的推測。

  可是沒有。

  ……什麼都沒有發生。

  這附近沒有別人,自然也沒有任何需要掩飾的必要。在黑衣人看向千島鶴那雙紫色的眼中,卻盡然是陌生、防備、警惕和冷酷。

  大約在五年前被松田陣平在小巷當中攔下來的記憶瞬間湧上千島鶴的腦海。

  當時的松田陣平非常固執地認為是組織將萩原研二帶走了——她並不認為這是空穴來風。

  因為,這是清安告訴松田陣平的情報。

  在偷走組織的諾亞方舟以後,星守清安直接將它扭送給了松田陣平保管。但是根據從小便在組織長大的褐發少年一直以來的行事風格,這場「交易」必然是有來有回的。

  哪怕看起來並無必要,星守清安也會為此而付出他認為必要的籌碼。

  ——而這個籌碼,就是有關萩原研二的情報。

  這並不是無端推測。

  萩原研二失蹤後不到一年,剛好就是千陽雪奈研究項目取得重大突破的時間。而這個項目,正是組織的洗腦實驗項目!

  在千陽雪奈留下的實驗報告中,在組織當年的洗腦實驗中,存活下來的有且僅有三人。

  「凱姍」。

  「蘭利」。

  「黑皮諾」。

  凱姍是朗姆的心腹,她是一個標准的洗腦產物,已經完全沒有了自我的思想。她的忠心幾乎是不容置疑的,但對朗姆的命令也都死板得就像是一個機器人。

  在千陽雪奈當時留下的那份實驗報告當中,曾有一個重要結論:凡經歷過洗腦實驗,其對大腦造成的影響不可逆轉。

  蘭利看起來是這一條鐵律的例外,卻也並不盡然。他確實擁有了自我的思想,甚至還叛變了組織,跑來了公安這邊。朗姆當時的大發雷霆不是沒有原因的,這畢竟像征著洗腦實驗的一種重大失敗。

  但是這件事很快也便被揭過去了,就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唯一的可能性就是組織找到了一種合理的解釋,洗腦實驗並沒有失敗,蘭利叛變是因為別的因素。

  ——比如,蘭利根本就沒有經歷過洗腦實驗。

  相關的研究員屢次「懷疑實驗體身體監測數據存在異常」,並申請重新進行實驗並監測其數據,卻都被當時的千陽雪奈一一駁回。

  站在組織的角度,這很有可能是千陽雪奈已經認回了自己的弟弟,兩個人都做好了叛變的准備,而她從一開始就沒有給自己的親弟弟進行洗腦實驗。

  這樣解釋的話,星守清安就不會是那個洗腦實驗的例外了。

  而除開凱姍、蘭利,在洗腦實驗當中幸存的成功品便有且僅有一位了——

  千島鶴看向那張熟悉又陌生的面容,看下那雙曾經溫柔且彬彬有禮的紫色眼睛。

  「黑皮諾。」她輕聲叫道。

  就像是突然被打開了一個開關,已經徹底丟失過往記憶、甚至已經失去自我人格的萩原研二突然怔住了。

  他有些困惑地看向千島鶴,目光當中盡是茫然,很快卻又都被冰冷所替代。

  渾身肌肉緊繃,他看向千島鶴,始終處於戰備的狀態。殺氣在逐漸積蓄起來,半長發的黑衣青年已經做好了攻擊的姿態。

  就在往後那一瞬間,他終於動了。盡忠盡責的「武器」如同猛獸一樣撲了上去,伸出一邊手便想要捏住千島鶴的腕骨,試圖奪過她的佩槍。

  心中猛地一驚,千島鶴下意識抬起手臂進行格擋。她一個側身,抓住萩原研二試圖過來奪槍的手,借助著腰部的力量,便要將他的手臂反壓過去!

  相遇的雙臂項刻間便糾纏在了一起,卻早已危機四伏。萩原研二奪槍失敗,便只能果斷放棄,轉換策略,提起膝蓋便朝對方一記鞭腿橫掃了過去!

  千島鶴再次側身閃過,對方的路數其實依舊能看出些警校時期萩原研二的影子,只不過……

  看向半長發青年越發凌厲的攻勢,千島鶴心中苦澀之余,手上的動作也不可能放松。

  抓住一個難得的紕漏,千島鶴躬身繞到了萩原研二的身後,伸出一只手臂,便穿過他的脖頸,狠狠勒住他的頸動脈。

  黑衣青年的動作果然卡頓了一下,但他很快便又調整好了自己的狀態——

  用手摁住千島鶴束縛在他脖頸上的手臂,憑借著男女力氣的差異,半長發的黑衣青年借著身體轉動時帶來的慣性,一下便將千島鶴甩到了地上!

  千島鶴大聲喘著粗氣。

  她看向萩原研二——這個正穿著黑衣的半長發青年,如今看起來竟是那樣的陌生。

  就連那雙紫色的下垂眼,也沒有了當年笑嘻嘻的、調侃的溫柔的笑意,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戒備和冷酷的殺意。

  「我是慕蘭譚。」千島鶴竭力平穩著自己的狀態,「我猜你應該知道……睡美人要保我!」

  她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其實已經有些孤注一擲。事發突然,千島鶴身上也沒有別的准備。和大概率已經被徹底洗腦的萩原研二對上,她其實並非沒有勝算——哪怕是為了堅持到最後,履行完自己的使命、徹底推翻組織,她也必須要讓自己活下去。

  但如果真的走到了這一步,破釜沉舟的逃生方式,無論是對千島鶴自己,還是對萩原研二來說,都不會帶來什麼好結果。

  幸運的是,萩原研二居然對這句話真的有反應。

  這句話當然並不是假話。

  睡美人策劃了不少次所謂的「二選一」游戲,但他永遠不會真的傷害千島鶴的生命。他永遠會給生死一線的千島鶴留下一條險之又險的後路——後面的他倒是不留後路了,但死去的人也並非千島鶴,而是她的好友,松田陣平、伊達航和娜塔莉。

  組織裡的人可沒多少良善之輩。

  既然這麼做了,睡美人就必定是有著什麼特殊的原因,迫使他必須要保住千島鶴。

  身為組織的成員,他從一開始就知道千島鶴很有可能跟公安有關系,卻始終沒有向上報告,這本身就是又一有力的佐證。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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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隱秘的一角

  在聽到「慕蘭譚」「睡美人」這兩個酒名以後,萩原研二的眼神驟然發生了變化。

  他偽裝得其實很好,臉上的表情也變得更為放松和坦然起來,但曾經的千島鶴對他實在太過熟悉,在看向他那雙紫色的眼睛的那一瞬間,她便讀出了藏在那副平靜面具之下真實的情緒。

  ——警惕,敵意。

  這股敵意很深,就像是恨屋及烏地把恨意轉移了一樣。如果不是對此前發生的事情已經有些了解,千島鶴都要錯以為如今正站在她面前的那個半長發青年,是一個為了摧毀犯罪集團滿負傷痛的正義警官。

  所以是為什麼呢。為什麼在了解了她是組織成員以後,他反而對她生起這樣一種敵意?

  心中再次升起一股希望,千島鶴明知道那是一種僥幸心理,可那種設想的結局實在是太過美好,好到她不願放棄。

  終於調整好了自己的氣息,千島鶴用手肘支撐著自己站了起來。

  而萩原研二緊接著所說的那句話,終於給了她開口試探的底氣。

  「睡美人大人沒有告訴過我有關您的事情。」

  他的聲音有些嘶啞,大概是因為他在實驗室當中也並不是完全的幸運兒。無論是什麼實驗,從實驗室裡走出來的實驗體完全正常的總是少數:大多數不是心理上出了問題講不出話,就是嗓子早已因為喊了太久而啞得說不出話。

  而從這句話當中,千島鶴已經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睡美人大人」。

  她之前的猜想果然沒錯,萩原研二的頂頭上司,很有可能就是睡美人。

  目前看來,萩原研二應該確實接受過組織中的洗腦實驗,並且成為了其中極少數的成功體之一——千島鶴一直懷疑那是千陽雪奈動的手腳,她突破這項技術的時間可能比組織想像的要更早,但卻一直沒有顯露,直到最後,將為數不多幾個存活的可能留給了萩原研二。

  排除掉星守清安這種在組織眼中從小便由組織看著長大,知根知底、根正苗黑,洗腦不過是為了發展科研和錦上添花的特殊變量,從實驗室當中走出來的實驗體幾乎不可能擁有人權和自由,組織自然不可能放任他們自己到處亂跑。

  出於對珍貴實驗體的安全考慮,這樣的實驗體被隨意分配給行動組的成員負責去執行任務,更是一種概率很小的可能。

  如今的洗腦實驗和內比奧洛曾經掌管的大部分事務,確實都已經到了利口酒的名下;但是在內比奧洛叛逃、死亡之前,千陽雪奈的權力確實很大,萩原研二被洗腦成功以後,應當也會落回她的手中才對。

  再加上千陽雪奈又必須對千島鶴的身份加以掩飾,像是萩原研二這麼大一個變數,定然不會被她放到外面去破壞計劃。

  最終的人選就只剩下兩個了——千陽雪奈自己,或者睡美人。

  而過程也有且僅有兩種可能——

  一開始便交給睡美人,或者等到千陽雪奈死後,再被組織按慣例移交給睡美人。

  ……千陽雪奈啊。

  距離那次高樓之上墜落而下燃燒著的星辰,轉眼間已經過去了好幾年。千島鶴的心中突然湧起一股感慨。

  內比奧洛——也就是千陽雪奈,就算是在組織當中,也是惡名遠揚的存在。「騙子」、「瘋子」和「惡魔」,這就是組織裡那些地位稍低些的代號成員在描述她時最常用的三個詞彙。

  畢竟是屬於朗姆陣營那邊的,千陽雪奈和琴酒行動組這邊一貫不和。可即使是在朗姆派系這邊,她也相當孤僻,除非想坑人,否則基本上連其他組織成員的面都不想見一面。

  久而久之,除了被她小心掩飾起來的血親弟弟星守清安,睡美人——這個曾經搶了她代號的家伙便成了她唯一的「好友」。

  千陽雪奈是個真正的天才,在各方面上都是如此。同時,她的狠厲也是早已浸入骨子裡的:她不光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

  從初入殺手訓練營時的完全被動、在訓練格鬥時甚至差點被打死,到成績逐漸有起色、最後的幾個月甚至一直蟬聯第一,千陽雪奈的進步和成績簡直令人驚嘆。幾乎所有人都已經默認了她一定會是這期訓練營當中最終勝出的那一個,組織上面甚至已經為她擬好了代號——

  「睡美人」。

  誰也沒有想到,在最終決賽當中,如今的睡美人取得了勝利。

  千島鶴曾經私底下去調查過相關的情報,概率最大的可能性就是,那代號其實是千陽雪奈讓給如今的睡美人的。

  組織在當時對「睡美人」的定位實在太過狹窄,如果真的成為了「睡美人」,千陽雪奈根本就不可能完成她的計劃。

  而她的目標,是窮盡一切可能去接近「鴉群計劃」,並去摧毀它。

  當她知道她所在的這期訓練營當中,所有失敗者會全部被送往她母親——也就是曾經的帕圖斯曾掌管過的實驗項目時,她就知道,她的機會來了。

  這是她唯一能夠接近有關「鴉群計劃」的那個實驗的機會。

  她選擇了將自己的人生放上賭桌。

  她要賭,賭自己進了實驗室以後還能活著出來。賭自己能夠成功以此為跳板,摧毀組織的最終計劃。

  她或許在賭氣:父親為什麼沒有帶走她、母親和弟弟,卻唯獨帶走了那個成功的幼年實驗體?!

  她不服。

  她要參與進父母的計劃。

  她要違逆父母的安排,卻也要達成父母的目標。

  哪怕這個代價,是她的生命。

  哪怕這個代價,是她對母親的失約。

  她給自己已死的母親錄了一段音。

  「抱歉啊,媽媽……我可能……看不到那個美好的大結局了呢。」

  「我不光明正大,也不坦坦蕩蕩,我不一帆風順,也不可能如願以償。」

  「……但是,祝我成功。」

  千島鶴甚至懷疑,當年的相關項目總負責人帕圖斯是否已經研究出了什麼——畢竟她這個成功實驗體的出現,很有可能並不是巧合。

  按這個思路走下去,身為當年那位帕圖斯的女兒,頭腦天才的千陽雪奈很有可能對那項實驗的成功思路稍微有些了解。

  她對自己有把握,在進入實驗室以後,雖然無法讓自己變為成功品,但作為失敗品當中最成功的半成品,從而活下來、接觸組織更深一層的秘密,卻並非完全不可能。

  於是在最後關頭,千陽雪奈選擇了故意輸給如今的睡美人。如今那位睡美人從祖輩到父輩都是組織的老人,他淪落到訓練營當中,也不過是因為父輩在派系鬥爭中失利所付出的代價。

  但人脈到底還在那裡。這個代號,一個人願讓、一個人願接,兩個人又都很優秀,負責評判的考核官才懶得管那麼多容易一得罪便是一大批人的事情,便人情世故地順水推舟,將如今的睡美人申報了上去。

  如今的睡美人成了「睡美人」。

  千陽雪奈賭贏了第一步棋,在她的操縱之下,睡美人逐漸對她升起了一種復雜的情感,逐漸演變為了可由她掌控的勢力。

  ……

  無論是出於哪方面的考慮,萩原研二應該就在睡美人的手上。

  正因為千陽雪奈對睡美人來說的重要程度,睡美人幾乎不可能願意縱容那些千陽雪奈用一生去奮鬥的東西遭到破壞。

  他必須費盡心思,在厭惡千島鶴、公安警察這類讓千陽雪奈陷入不幸的人的同時,又盡可能地去保全這類人的安全,至少不能讓千陽雪奈一直以來的布置落空。

  因此,如果萩原研二現在歸屬於睡美人的話……

  「萩原研二。」千島鶴沉聲說。

  空氣突然變得安靜了,四目相對,千島鶴試圖在那雙紫色的眼中找到再多一些蛛絲馬跡。

  他們都屏住了呼吸,樹葉在交錯的枝杈之間拍打著氣浪,演奏出沉悶的音符。

  半長發的黑衣青年沉默了片刻,最終低聲呢喃著自己的真名:「萩原研二……」

  他低下頭來,因過久沒有修剪而變得過長的劉海的陰影幾乎擋住了他的上半張臉。

  然而就在千島鶴稍微放松了一點警惕心之際,萩原研二突然動了。

  還沒等千島鶴完全反應過來,半長發的黑衣青年便直接抬起一只胳膊來,從後往前箍在了千島鶴的脖頸上!

  千島鶴的瞳孔瞬間放大,她的一邊手抓上了萩原研二勒住她的那只手臂,試圖讓他松開;另一只手則放進自己風衣上的口袋,想要找到合適的武器,進行反擊。

  可還沒等她成功反殺,萩原研二便又加大了力氣。盡管已經張大嘴巴,試圖呼吸到更多的空氣,強烈的窒息感還是讓千島鶴的大腦一陣頭暈目眩,她的意識也如同破了口的泉水般迅速流失。

  「萩……萩原……」處於極端的劣勢之下,千島鶴還是睜大了眼睛,看向那張熟悉的臉。

  「萩原……研二……」

  黑衣青年果然愣怔了一下。他的動作放慢了片刻,勒住千島鶴的力道在這一瞬間也放松了少許。

  千島鶴灰色的眼中瞬間閃過一道狠厲的光——

  就在那一瞬間,她咬了一下牙,一手持著剛從自己口袋當中掏出來的便攜式小刀,便直接朝萩原研二箍住她的那只手刺去!

  萩原研二沒能躲開,鮮血汩汩地從他手臂處流出,血紅的軌跡則一點點滴落到了地上的泥土中。

  可他同時也沒將千島鶴松開。

  這點疼痛和在實驗室裡經歷過的那些痛覺相比起來,根本就無法讓他產生哪怕再多一點的反應。

  萩原研二反而發了狠,他更加用力地勒住了千島鶴的脖子,一邊手則拿出了自己常備的浸有迷藥的手帕,捂在了千島鶴的口鼻處。

  「唔唔唔呃——」

  千島鶴試圖用腳去踢他,但這次萩原研二十分靈巧地避開了攻擊。反倒是千島鶴被迫吸入了藥物——前一刻的窒息,讓她根本無法在此時屏住呼吸。

  喉嚨一陣干澀,大腦對身體的支配權也在逐漸喪失。她的全身就像是被灌入了冰冷的潮水,就連大腦都變得無比沉重。

  千島鶴終於倒下來了。

  萩原研二倒是還站在旁邊。

  年輕的代號成員腰板挺得很直,就這樣靜靜地、沉默地站在一旁,許久。

  該回組織了。

  他對自己說。

  於是他走出了第一步。

  他踩在一層薄薄的落葉上,已經有些腐爛的樹葉並沒能發出清脆的響聲。

  他低聲說著:「我是黑皮諾。」

  他往前望去,很弱的光線從樹葉的縫隙之中投射下來,果然又隱沒進了陰影當中,仿佛從未出現。

  他又往前了一步。這是第二步。

  「我是黑皮諾。」

  他偏過了頭,目光則落在了不遠處一棵樹的旁邊。那裡似乎隱隱約約站著一個人影。

  他的眼睛好像有些酸。他想著。

  他走出了第三步。

  「我是黑皮諾。」

  稍微靠得近一些,這次他終於看清了。那人有著一頭黑色的卷發,鼻梁上則架著一款黑色的墨鏡,嘴角勾著放蕩不羈的笑容,看起來就像是一個過來惹事的刺頭。

  那人看到他以後似乎也笑了,那欠違的笑意卻讓萩原研二只覺得自己的心髒在如針扎似的密密麻麻地在痛。那人似乎也意識到他的不適,張開手臂,就要走過來摟住他。

  可萩原研二卻突然不敢動了。

  他閉上了眼睛,黑暗在這一瞬間便籠罩了他的全身。一切的景像在他面前都不復存在。

  「我是黑皮諾。」

  他對自己說。

  當他再次睜開眼時,面前果然恢復為了那一片空空蕩蕩的樣子。

  *

  過了許久,千島鶴才終於從昏迷中蘇醒過來。在醒來後的第一時間,她便搜遍了自己的全身,檢查是否有丟些什麼重要的東西。

  ——一個U盤。

  千島鶴目光沉沉,心情也瞬間變得更加昏暗起來。

  那個U盤她塞了很多雜七雜八的普通情報作為掩飾,但它對於她來說真正重要的地方,卻並非那些無傷大雅的小情報。

  那是一張照片。

  在這個U盤裡,千島鶴放了一個加密文件。裡面有且有一張照片,正是她在讀警校時期,諸伏景光和另幾位好友共同為她慶祝生日的那天,由萩原研二本人為大家拍下的六人照。

  那時的時光簡直就像夢一樣美好。在進入臥底生涯以後,千島鶴本該將那張照片徹底銷毀、刪除,可出於私心,她還是留下了最後一張備份。

  ……

  如今這張備份被萩原研二拿走了,對方眼下還立場不明,這無疑將千島鶴拉入了更危險的境地。

  萩原研二的頂頭上司應該是睡美人,這就意味著千島鶴以及她幾位好友的情報應當不會泄露,睡美人會保他們。

  但天平從此刻起開始便更加嚴重地傾斜了。

  「……」

  千島鶴沉默了片刻,最終站起身來,選擇了原路返回。手機上多出幾通未接來電,看來佐藤美和子對她的久不歸也有些著急了。

  而當她穿過樹林,回到原來小車停放的地點時,面前的景像卻已經跟她離開時大相徑庭。

  大批警車將此地團團圍住,大批穿著正裝的警察也都站在周圍,手裡或拿著資料或拿著勘察工具,正進行著他們的工作。

  除此之外,就又是幾個熟悉的人影了。

  毛利小五郎、降谷零和柯南。

  佐藤美和子是第一個看到千島鶴回來的人。她有些如釋重負地笑了一下,一溜小跑便站到了千島鶴的面前。

  「北川小姐,你終於回來了……」她看起來有些自責,「讓你去追嫌疑犯實在是我太魯莽了,如果你也出事了的話,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了。」

  不,確切來說,追嫌疑犯其實是她自己的決定。千島鶴眨眨眼,那畢竟是她七年前的摯友,如果不追上去的話,她應該會後悔一輩子的吧。

  並不打算讓佐藤美和子就這樣繼續自責下去,千島鶴充分發揮了她作為一名前公安警察臥底的完美業務素養——

  一套話術下來,終於解除了佐藤美和子的心理負擔。

  已經站在一旁許久的高木涉見狀,簡直感動到不行,「北川千影」這個身份在他心中的地位又提升了一個level。

  等到千島鶴終於安慰好了警視廳之花,高木涉這才拿著一大疊資料走上前去,遞給了這個白發灰眸的女子。

  「想必北川小姐也看到了,」他一手指了一下原先被佐藤美和子停在原地的小車旁邊一道非常明顯的拖拽痕跡,語氣嚴肅,「皆川和人在昏迷的狀態下,被人救走了。」

  千島鶴聽罷,便皺起了眉。她臨走前可是將皆川和人鎖好了的,那人能夠將皆川和人救走,想必對撬鎖的技術也十分精通。

  再聯系萩原研二的那件事情,這一批人馬很有可能跟組織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甚至也許就是睡美人麾下的人!

  呼吸瞬間變得有些急促,千島鶴立馬接過高木涉遞過來的那份資料,快速翻看起來。

  「我們之前的思路也許都走窄了……」她一邊翻,一邊輕聲說道,「如今看來,凶手應該是團伙作案才對。」

  佐藤、高木以及剛圍過來的毛利小五郎、柯南都贊同點頭。

  畢竟,有人劫走皆川和人,就是最大的證據。

  手上翻到了資料中的一頁,千島鶴卻突然停了下來,皺起眉頭,開始沉思。

  「怎、怎麼了?是有什麼新的線索麼……?」佐藤美和子疑惑問道。

  「地.西.泮。」千島鶴沉聲道,「這是在上川凜和清水純子的居所中找到的。」

  「——清水純子,有問題!!!」

  千島鶴神色嚴肅。

  她看向佐藤美和子,心中已有了定論。

  她開始了自己的推理。

  地.西.泮是一種可以用於治療焦慮症的藥物,是處方藥,沒有醫生的醫囑,普通人是根本沒辦法買到的。

  外賣員上川凜根本就不患有此類疾病,他理論上不該擁有這種藥;他的女友清水純子倒確實有焦慮症,但是根據上川凜的描述——

  「我的女友懷孕了」。

  這類藥可是孕婦禁藥,醫生不可能從來沒有告訴過清水純子相關事情,有著多年病史的清水純子也不可能不知道。

  通過生產日期可以明確判斷,那瓶放在他們居所當中的地.西.泮應該是不久前才買到的。那時的清水純子理論上說絕對已經知道自己懷孕的消息,不應該購買和服用此類藥物,但根據警方的取證,那瓶藥物已經開了封,裡面的藥也少了大半。

  這就只有一種解釋了。

  ——清水純子根本就沒懷孕,她只是想要借著懷孕的理由,為自己打造出一個柔弱的人設,讓自己脫離警方懷疑的範疇!

  與此同時,她的男友上川凜,也是幫凶。

  上川凜的父母在跳樓自殺前也患有焦慮症,事實上,最終導致這對年輕夫婦跳樓的,還是上川凜母親情緒的崩潰。

  當時的上川夫人已經再次懷孕,相關的藥物有許多都不能服用了,她的病情也更加惡化,這才導致了最終和丈夫一起跳樓的悲慘結局。

  也就是說,上川凜不可能不知道相關事實,而他,卻還在為清水純子打掩護!

  他本就是這次團伙作案的凶手之一——這也就能完美地解釋,他是如何與所謂「真凶」做到如此完美的對接並發出死亡預告函,也能完美地解釋,為何警方抓到他後不久,他便如此迅速地說出了所謂的「實情」,而不怕「真凶」因為他說出了「實情」而對他的女友進行報復了。

  除此之外,有關清水純子,還有另一有力佐證。

  ——清水純子,正是被最後一名死者,香取靜花隱藏起來多年的女兒。

  她的父親曾經因為在黑..道面前保護香取靜花而被人毆打致殘,不久以後,香取靜花正式與丈夫離婚,而年幼的清水純子也被歸到了父親的名下。

  香取靜花在這件事上也做得很絕,她甚至動用了自己很多關系,將這對父女隱藏了起來,抹去了他們與自己一切相關的聯系。

  但她內心深處,對家人大抵還是有愛的。

  她其實有悄悄去關照過丈夫和女兒的生活,只是女兒並不知情。女兒在對母親的恨意當中,過完了她大半的童年和整個青少年時期,這才變成了如今的清水純子。

  身為多年的調查記者,香取靜花的敏銳度和警惕性甚至比不少警視廳警察還要強——更別提是在警察上門提醒了她以後。可她還是這麼悄無聲息地失蹤了,這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她在自願的情況對自身進行了偽裝,並且和另一個人出了門。

  能夠如此快速獲取她的信任的,絕不可能是陌生人。利用警察的身份或許能做到,但還是容易打草驚蛇。

  唯一能夠完美辦成這件事情的,只有香取靜花的親生女兒,清水純子。

  所以,這場團伙作案,至少包含了清水純子和上川凜兩個人。

  再往後,上川凜供出來的屠夫渡邊陽太,大概率也是他們這個犯罪團伙當中的一員。在犯罪現場找到的那些痕跡有很大一部分都與他相吻合,這些痕跡基本上是不可能被偽裝成功的。

  根據警方的走訪,在清水純子失蹤後不久,渡邊陽太曾經去買過止痛藥。

  可他去買止痛藥來干什麼?

  如果串起目前的推理和線索來說的話,最大的可能性就是他要將止痛藥給身為女性的清水純子,畢竟算算日期,那正好就是清水純子例假的時候。

  屠夫渡邊陽太也知道清水純子沒有懷孕!

  警方曾對渡邊的家中也進行過搜查,那裡沒有半點他人生活過的痕跡。這就是說,渡邊陽太刻意幫助清水純子藏了起來、躲避警方的追查,甚至在警方對他進行調查時,再露出一些所謂的「破綻」,轉移警方的目光。

  同時,他也幫助清水純子進行了他們的殺人計劃。

  山口夫婦的死亡就正是他們的傑作。

  但這個殺人團伙還不僅如此。他們還有另一個重要的成員——

  「夏目綾。」千島鶴沉聲說道。她抬起了頭,掃視一眼已經逐漸將她圍起來的各位偵探和警官們。

  「還記得嗎?當我們找到白鳥警官的時候,上川凜就已經站在那裡了。他的手裡抓著繩子,卻始終沒有下手的意思……」

  千島鶴勾了一下嘴角,眼中閃過自信的光芒:「而如果在當時觀察一下白鳥警官身邊的落葉,就會很明顯地發現,盡管白鳥警官身下的落葉很厚,那處的樹木落葉也確實很快,但他的身上基本上沒有幾片落葉!」

  「這也就說明了,白鳥警官從被轉移到那裡一直到被警方發現,其實時間並不久。包括上川凜,應該也是卡好時間,在警方來到之前,去到那裡的。」

  俗稱,擺POSE。

  這就對那個殺人團伙有了嚴格的要求。他們必須以最快速度掌握警方的動向,甚至要精確到警方什麼時候會抵達現場。

  除了警方內部人員和幾名常駐偵探以外,這樣的人,就只有一個了——

  報案人,夏目綾。

  「他們是一個犯罪團伙,准備合作殺人。」

  從一開始,夏目綾在找上望月記者時,就已經在為作案做准備了。只是她沒想到警察會這麼快便找上門來,因此先下手為強,渾水摸魚,直接報案,以轉移警察的調查重心。

  然後,屠夫渡邊陽太和脫離大眾視野的清水純子直接在外作案,根據他們的計劃,先用夏目綾獲取警方信息,讓生性懦弱不敢下手的上川凜先去放一個煙霧彈,延緩警方查到真正作案的兩人的時間。

  等到時間拖得差不多了,上川凜便假裝崩潰,順水推舟地將渡邊陽太的情報給出去,讓警方的調查重心落到渡邊身上,清水純子和夏目綾就依舊可以獨善其身。

  ——直到她們完成了最後一案,殘忍殺害了香取靜花。

  四人的計劃環環相扣,但又十分松動。無論他們之間的誰出了問題,都會有下一個人補上、去完成他們的殺人計劃,而出了問題的那個人則將負責在警方的控制下,向警方傳遞錯誤的信息。

  警方最終或許還是會找到他們,但是對這個團伙而言,他們想要的只是這個殺人的時間差!

  「除了清水純子對香取靜花有怨恨以外,四人當中的另三人對幾名記者受害者都沒有直接的深仇大恨,但他們還是選擇了向記者這個群體下手,正如他們在預告函所說的那樣——」

  「你們或許會遭遇無妄之災,又或許會罪有應得。」

  他們都憎恨記者。

  因為在他們的視角裡,記者毀了他們的一切。

  渡邊陽太早些年是一名建築工人,他曾因工地安全設施不到位,腿部受了重傷,幾乎直接導致殘疾。承包公司四處扯皮,但總之就是不願意付給他賠償金,哪怕最後給了,也只有那麼一點錢,根本治不好他的腿。

  身為家中的頂梁柱,他絕不能倒。無奈之下,他只能選擇尋求當時義診的皆川和人的幫助,對方果然好心地答應幫他免費做一台手術。

  可就在手術的那一天,皆川和人似乎得知了一件十分出人意料的事情,經神恍惚,導致手術出了岔子,他的腿也就這樣廢了二十年。

  在此期間,他成為了一名屠夫,倒也能賺些錢補貼家用。只是有一名鄰居一直看他不太順眼,時不時便罵他不尊重動物的生命,活該下地獄,活該殘疾,連帶著他的妻子也一起罵進去。

  他氣不過,便將那人打了一頓。不知是誰將這個視頻發到了網上,大量的惡意編輯和造謠令此事不斷發酵,甚至有大批媒體為賺熱度誇大其詞,寫了不少詆毀他的文章。

  他本以為忍一時雲淡風輕。

  直到有一天,當他回到家時,發現自己家的天台上圍了一大群記者,閃光燈依舊在哢哢地亮著,無比耀眼。

  而樓下,安靜地躺著一具血紅色的屍體。

  ——那是他的妻子。

  世界好像安靜了一瞬。

  上面幾名小報的記者還在拍照,一名大報的記者倒是解釋了一句,可那卻更令人憤怒不已。

  「我們只是想采訪她而已,是她自己失足摔下去的,沒有人推過她啊。」

  那一天的夜晚,是一個絕望的夜晚。

  ……

  夏目綾同樣痛恨記者。

  她不喜歡新聞、不喜歡采訪,不喜歡讓一群人在一個虛擬的空間上,站在道德制高點上,高高在上地去批判一個與他們素未相識的人。

  她的丈夫因持刀搶劫而被見義勇為的路人用磚頭打死,通過網絡的傳播,他們一家人都成為所有人眼中十惡不赦、活該下地獄的人。一大批記者寫了專欄來報道他們家的事情,哪怕他們家當時活在世上的,也僅有他們這對母子了。

  她的家庭變得更為困頓,可她的兒子也准備要上大學了,需要大量的錢。

  可她去哪裡弄錢呢?

  她想要打工,但沒有人願意要她。遇到她的每一個人,都會露出一種鄙夷且痛恨的笑意來:「啊,是那個搶劫犯的妻子啊!」

  她想要自殺騙保,至少讓兒子有一個相對不要那麼絕望的未來。她知道自己和兒子都有抑郁症,但她根本就不敢去確診,因為一旦確診,她買的保險就很有可能會出岔子。

  她沒有想到,兒子在學校當中,經歷了比她更嚴重的欺凌。

  那是一個太陽很烈的早上,陽光幾乎要把地上泥土烤化掉。

  她接到消息,匆匆趕到學校,等來的卻只有兒子的屍體。

  幾個少年嬉皮笑臉地向她道著歉,幾名老師看著她和她兒子的目光,依舊帶著些鄙夷和痛恨。

  原來,幾名少年將她的兒子堵在樓梯口霸凌,卻不慎導致她的兒子失足墜下樓梯。

  當場死亡。

  記者又來了,又寫了一期新的專欄。

  對校園霸凌的報道少之又少,所有人還在一遍又一遍地審判著當年那位搶劫犯。

  「那個搶劫犯如果入獄了,也只是在監獄裡好吃好喝吧,現在這樣,才算是真的遭了報應!」

  「老子犯事,兒子活該!那個被搶劫的女性真該過來看看,蒼天有眼!」

  一名記者又來采訪了她,眼神中藏著些鄙夷和恨意。

  ……

  上川凜性格懦弱,童年的事情對他來說已經沒有多少記憶了,只有父母變為紅白相間的一攤破爛的屍體、倒在樓下的樣子,依舊令他記憶猶新。

  他還記得,當時的經濟並不景氣,出於生計所迫,他父母公司的競爭對手花了大價錢,讓一名記者造謠詆毀他父母公司的產品。他父母的公司從此破產,而他的父母在那不久以後也支撐不住催債人的騷擾,在夜間、在他的面前,跳了樓。

  要說恨……

  他一直告訴自己,不要去恨。

  可他真的不恨嗎?

  他只是,不敢恨。

  但清水純子終究給了他勇氣,去協助殺人。

  ……

  「所以,這就是本案的一部分真相了。」綜合前面的一部分線索,千島鶴又將想整個案情重新梳理了一遍,面對著眾多警官下了這樣一個定論。

  警官們倒是抓准了字眼:「一部分?!」

  這難道還不是全部的真相?!

  「當然不是。」柯南在這時終於冒頭了,「真相,還遠不止如此。」

  無所謂了,反正他在這些人面前展現聰明才智也不是一次兩次了,這次的案情實在太過復雜,用誘導推理的話實在有點麻煩,用麻醉針射毛利大叔的話又容易被在場那麼多人揭穿,還不如讓他直接擺爛。

  「真凶,其實不止這團伙作案的四個人。」柯南聲音深沉道,「他們確實是凶手,但不僅他們才是凶手。」

  他伸手扶了一下眼鏡,鏡片突然反了一下光。

  柯南站定了位置,隨即便擺出了一個POSE:「真相,永遠只有一個!!!」

  所以人都屏息以待。

  「關於這場橫跨了二十多年的連環分屍殺人案……二十年前的真凶,是皆川和人;二十年後部分殺人案的真凶,是由那四個人組成的團伙。」

  「而二十年後,分屍案的真凶——」柯南的聲音十分確信,「烏、原、薰!!!」

  他的眼中,閃過了自信的光。

  作者有話要說:

  反轉了。

  有人猜到嗎?


第57章 過往的真相

  竟然是烏原薰!

  警視廳眾人本以為自己聽到真凶的名字後會倒吸一口涼氣,但現實就是,他們對這個真相並沒有自己想像中的那麼意外。

  那位年輕攝影師從望月彌枝的死開始,就一直是警方的重點懷疑對像。盡管案情推進到後面,警方確實被上川凜、渡邊陽太這些人成功轉移走了注意力,但如今真相揭曉,他們倒也並非有多麼吃驚。

  而柯南已經開始了他的推理。

  他環視了一圈眾人:「還記得那對收到過死亡通知函後雙雙死亡、但身體上並沒有被畫上蓮花、也並沒有被分屍的夫婦嗎?」

  「你是說山口夫婦?」佐藤美和子摸了一下自己的下巴,「就是整起連環分屍案中最特別的那起案子——凶手作案時幾乎拋棄了一切習慣的手法,既不用刀一刀斃命,也沒有在死者的身上刻下蓮花,更沒有進行分屍。我們當時得出的結論是——」

  「因為時間不夠。」

  柯南眼鏡的鏡片突然閃過了一下白光,對付了一下鏡框,聲音擲地有聲:「可恰恰是這一點,暴露了整起案子當中最重要的部分。」

  「我們現在幾乎已經能夠完全肯定,山口夫婦是由清水純子、渡邊陽太等人殺害的。」他緩緩道,「我們之前的推理都是建立在真凶是一個人的基礎上的。而若團伙殺人的那四人同時也是分屍案的真凶,『因時間不夠而不分屍』這個理由根本就不可能成立!」

  畢竟那個時候,他們當中的每一個人都還沒有被警方懷疑。只要他們想,整整四個人的團伙,不可能沒有時間去完成殺害兩個人以後的「工作」。

  「所以,我們必須再次轉換思路。」柯南自信地笑了一下,「那四個人確實是凶手,是殺害山口夫婦的凶手。但分屍案的凶手,另有其人!」

  「而只要我們復盤一下分屍案凶手作案的細節和案情的發展進度,就不難得出一些推論。」

  柯南聲音清越,將他所發現的細節和疑點一一列舉出來。

  首先是二十年後的第一案,望月彌枝遇害。

  望月彌枝在失蹤之前,便疑似與烏原薰有約。行蹤鬼祟地出門以後,她還在十分刻意地躲避監控。而她最後到達的終點很有可能只有一個——

  烏原薰的小別墅。

  她先是被人用乙.醚迷昏,背部按照凶手所想的綻放出一朵「蓮花」以後,便被一刀穿透心髒,當場斃命。她的屍體最後被肢解,用黑色塑料袋裝著,然後拋屍。

  然後是緊隨其後的第二案,上野裕松遇害。

  在望月記者逝世以後,上野非常快速地得到了消息,並給當時仍身為重點嫌疑人之一的烏原薰打了電話,聲稱如果想知道望月彌枝之死的真相的話,就去郊外那座小山林找他。

  烏原薰確實去了,雖然他去到那裡後究竟干了些什麼仍不得而知。但總之如約去到那裡的上野裕松被人從後方襲擊,被一塊從那座小山林中就地取材的石頭擊打了後腦勺,當場昏迷。

  然後,他也和望月記者一模一樣地不幸遇害。

  「這兩案看起來非常像,只是在這兩起案件的細節當中,有一個非常大的分歧。」柯南道,「凶手在襲擊望月彌枝的時候,用的是乙.醚;但在襲擊上野裕松之時,他選擇了就地取材,撿起地上的石頭擊暈對方。」

  「我們之前對此的懷疑是凶手在激情殺人,但這根本經不起推敲:如果是激情傷人的話,上野裕松根本不可能被凶手用提前准備好的刀如此干脆利落地一刀斃命。」

  「所以,凶手殺害上野記者必然是早有預謀的。反倒是他對第一案望月小姐後續的處理,可能會顯得更為青澀。」

  稍微頓一下,柯南沉聲道:「關於這一點……我猜,安室先生也推理到了吧。」

  他將目光轉向了降谷零。

  降谷零接收了來自柯南突然間求生欲爆棚的求助。他的余光瞥了一眼正站在旁邊的千島鶴,瞬間明白了柯南的意思。

  這個小鬼終於想到自己身邊可能還站著一位危險人物了,打算把推理最重要的環節讓給他,自己好隱居幕後了?!

  降谷零有些震驚。

  然後他很快又明白了。

  根據柯南的個性,這樣「隱居幕後」就算是一種出於謹慎而以退為進的手段,同時也更應該是一種試探。

  這個小偵探在試探,試探這個案子與組織的聯系究竟有多深。

  還連帶著把他也扯了進去。

  金發青年低頭看向某偽一年級小偵探,果然收獲了一波純真無辜的賣萌眼神。

  降谷零:「……」

  每個人擁有的信息差都是不同的,擁有著不同信息差的人所說出的推理,自然也會大相徑庭。

  先暫時退出這場「推理」,轉移「北川千影」的目光,再以局外人的身份去觀察「安室透」、「北川千影」的推理,從他們的話語之間找到蛛絲馬跡,這絕對是一個非常好的選擇。

  心下了然,降谷零笑了笑,還是點點頭,接過了柯南的話。

  「像是這種情況的話,我最傾向的一種可能是,凶手為了不留下更多有關自己的痕跡,主觀上,他總傾向於就地取材去殺人。」

  畢竟如果凶手用多了與自己有關的東西,他在案發現場所留下的痕跡自然也就更多,也更方便了警方追根溯源,查到他的身上來。

  「所以,在殺害望月小姐的時候,他沒有選擇『就地取材』,並不是因為他不想這麼做,而是他知道,一旦他這麼做了,就絕對會暴露。」金發青年沉聲道。

  那麼,什麼樣的地方直接斷絕了凶手「就地取材」的念頭呢?

  「——凶手的住所。」

  他的目光幾乎凝成了實質,具有十足的壓迫感:「望月小姐遇害的第一現場,是凶手絕對不能就地取材、直接與凶手本人掛鉤的地方——凶手的住所!」

  「而與這一切都對應上了的證據就是,望月小姐遇害當天確實去過烏原薰的別墅,並且在此之後下落不明。當白鳥警官再去探查時,烏原宅的洗手間中,便檢測出大量氧化劑的存在。」

  「烏原在當時給出的理由是,因為朋友來訪,他用清潔劑搞了衛生。但更可能的是,那些清潔劑是他在殺害了望月記者以後,為掩蓋血跡的存在、干擾布魯諾試劑檢測的又一安排!」

  再然後,就是從上野裕松的住所中找到的烏原薰的照片了。

  那張照片上同時存在著望月彌枝和上野裕松的字跡。望月彌枝寫的是烏原薰的名字和電話號碼,而上野裕松寫的則是東郊那一處小山林的地址——也正是他遇害的地址。

  如果將前面的種種都串聯起來,那麼這一切就都很好解釋了。

  望月、上野幾名記者都在追查那起二十年前的連環分屍案。身為二十年前唯一幸存者的烏原薰,只要稍微似是而非地向他們透露一點有關自己身份的信息,他們一定會自己選擇找上門來。

  烏原薰應當是向望月彌枝暗示了自己的身份,引得望月記者自己請求跟他見面。緊接著,他又以二十年前的案子十分危險為理由,要求望月記者掩飾好自己的行蹤,並以專訪的借口在烏原薰自己的家中見面——這就能完美解釋為何望月彌枝會刻意躲開監控了。

  與此同時,烏原薰還可以暗示望月記者將一部分信息也透露給她的同伴,上野裕松。

  一旦望月記者遇害,上野便會采取行動,同烏原薰這位二十年前的幸存者會合,共同對抗那個隱藏在陰影當中、阻止他們查案的、二十年前的「凶手」。

  於是才有了望月彌枝給上野裕松的那張照片,也有了上野裕松約烏原薰出來見面的那通電話。

  而幾乎完全肯定了「多方凶手論」的,還是二十年後的最後一案,香取靜花遇害。

  香取靜花毫無防備地被人騙下樓,這其中必然有著清水純子的手筆。她又是被勒死的,這與清水四人團伙殺人的慣例——比如山口夫婦也是被勒死的——是吻合的。

  所以說,香取靜花應該是被那四個人組成的團伙所殺死的。

  但她身上卻又出現了那朵「血蓮花」——

  知道這朵「血蓮花」的,除了二十年前的真凶皆川和人,便只有幸存者,烏原薰了。

  最為可疑的是,那朵「血蓮花」是在死者死亡以後才被刻上去的。這與之前那幾起分屍案等案件細節幾乎完全相悖。

  這就僅剩了一種可能——

  殺害香取靜花和肢解屍體的人,是不同的人。

  四人團伙殺害了她,並按慣例在當場棄屍。直到後面才來的烏原薰晚了一步,找到的應當只有她的屍體,於是才緊接著進行了「蓮花繪畫」和分屍。

  「所以,整體橫跨二十年的連環分屍案,應該是由來自三方的凶手共同實現的。」

  降谷零總結道:「二十年前,皆川和人自詡為神為人間帶來『審判』,卻放過了唯一一個幸存者。二十年後,清水、夏目、渡邊、上川向他們的目標都發去了一封死亡預告函,但沒想到,他們的目標跟當年的幸存者烏原薰所擬定的復仇目標都有重疊。」

  「包括從一開始時的夏目綾隱瞞行蹤去尋找望月彌枝,也都可以用此來解釋。她當時其實應該已經在准備向望月小姐下手了,只是沒想到被烏原薰先下了手。」

  「警方在當時也找上了門來,於是夏目賭了一把,在警方懷疑上他們之前,先行報警,混淆視聽。」

  種種推理陳述完畢,在場的各位警察都在消化著偵探們的頭腦風暴。毛利小五郎在此刻卻看得尤為清楚,立馬點出了以上推理仍存在的疑點。

  「但就算這樣說,也還有三個問題沒有解決,不是麼。」毛利小五郎緩緩道,眼神雖不銳利,卻也能看出幾分老道,「首先,死去的幾名記者與四人團體還有烏原薰都沒有直接的仇恨關系,兩方凶手應該都只是想要報復記者團體罷了。那麼,為什麼會如此巧合地出現目標重疊——甚至是完全重疊?!」

  還沒等降谷零給出解釋,毛利大叔又緊接著拋出了後面的兩個問題:「據我所知,烏原薰並沒有任何學醫的記錄,他如何能以如此快的速度進行分屍,並且切口還如此平整、專業?還有,皆川和人可是已經認罪了。以他那種自傲且說一不二的性格,是不可能讓人隨隨便就這樣冤枉他的。他在這起案件當中所扮演的角色,會不會並不止這麼簡單?」

  「……」

  此話一出,在場的眾警察們又重新陷入了沉思。

  然而千島鶴卻十分自信地彎起了眉眼,輕笑了一聲:「這三個問題的話……或許我能給出合適的推理哦。」

  「北、北川小姐?!」

  眾人的目光又落回了千島鶴的身上。

  千島鶴溫柔地笑了起來,開始了她的敘述。

  「首先是第一個問題,根據我們目前所掌握的情報上來說,這幾位凶手雖然一直都有復仇的願望,但並不都具備殺人的能力——策劃一起殺人案,特別是連環殺人案,需要細致的計劃、好用的工具,以及最重要的,精確的情報。而他們沒有能力、更沒有渠道做到這些。」

  「與此同時,我們都知道,除了清水純子對殺香取靜花有執念以外,只要殺的是記者,死的人究竟是誰,這對那幾個人來說其實並不重要。所以,一旦有人為他們提供了相應的殺人計劃、殺人工具,以及相應的情報,他們去殺的人,自然也就能被精確為『他們方便殺的人』。」

  「——這就是那個幕後掌控者精確被殺目標的方法。」

  「而在這起連環分屍案件當中,總共有兩個幕後掌控者。」

  兩個幕後掌控者應該同出一源,比如說領取了同一個任務,目標自然就是完全重合的。但他們之間應該鬧起了些什麼矛盾,所以引發了一場競賽——

  操控殺人的競賽。

  兩個人分別找到了不同的「槍手」——分別是烏原薰和那個四人團伙。兩個人又分別通過不同的方法誘導他們進行殺人。而被他們所誘導出來的凶手殺掉的人數,自然就是評判他們勝負的依據,是決定這場競賽勝負的根本證據。

  至於毛利偵探所提出的第二和第三個問題——

  「烏原薰根本不需要學過醫,就能掌握分屍的技巧。」千島鶴勾起嘴角,「因為這些東西,他早在七歲的時候,就已經學過了。」

  空氣突然安靜了一瞬。

  「七、七歲?!」原本一直站在一旁沒說話的千葉和伸終於驚呼出聲,「搞什麼啊……七歲學會了分屍?!」

  恐怖片都不敢這麼拍吧?!誰家大人會教孩子這個啊!

  在場的所有警察都以為那白發回眸的女子會輕輕搖頭,告訴他們這當然不可能,但千島鶴接下來的言行卻令所有人都大吃一驚——

  她重重地點了一下頭,並將當年那些驚悚的真相說了出來:「沒錯,他在七歲那年便學會了分屍。就在二十年前,烏原薰親手殺害了他的父親——這便是死在他手下的第一名死者。而他所分屍的第一個人,也正是他的攝影師父親!」

  全場嘩然。

  「怎、怎麼可能啊……」

  「就是啊,才七歲的孩子,為什麼要殺害對他很好的父親啊……而且還分屍……」

  感受到眾人急切於知道最終真相的目光,千島鶴這次終於輕輕搖了搖頭:「我指的並不是烏原薰在二十年前便與皆和人同流合污,殺害自己的父親。事實上,他所做的那一切,也許是皆川和人武力脅迫之下的結果,又也許是言語坑騙結果。」

  「想像一下,一個年僅七歲的孩子,思想道德和善惡觀都仍未完全健全,當他和父親一同被一個連環殺人魔所抓走,後又分開囚禁起來,會是怎樣的呢?」

  稍微頓了一下,千島鶴設想了一下那樣的處境,並很快做出了解答:「他當然會很害怕,但很快又會發現,那個連環殺人魔似乎並沒有他所想的那麼可怕。殺人魔也許還會待他很好,並告訴他,只要他學會一項技能,便把他和他父親一同放走……」

  「你們覺得,他會答應嗎?」千島鶴掃視了一眼眾人,灰色的眼中閃過一道銳利的光芒,宛如凝成實質。

  高木是最先回答的,但也顯得有些猶豫:「會……吧?」

  「那麼,」還沒等其他警察發表評論,千島鶴便拋下了這樣一句話。

  「如果……殺人魔讓那孩子學的技能,是分屍呢?」

  她環顧四周,這次的眼神之中,還帶上了幾分審視。

  許久的寂靜。

  沒有人敢再說話。

  「你看,」千島鶴輕聲笑了,「這就是答案。」

  對比二十年前和二十年後的案件卷宗,有一個很大的疑雲始終籠罩在警方的心頭之上,久不消散——

  都說「熟能生巧」,為什麼二十年前的凶手分屍技術如此「拙劣」,連續作案十幾二十次,他的分屍技術卻令人意外地毫無長進?

  這一切與二十年後凶手作案和分屍手法的飛快進步簡直形成了鮮明對比,仿佛二十年前凶手的每一次作案,都會清空一次自己的技能庫一樣。

  那麼,為什麼呢?——

  「因為二十年前的凶手,也遠不止一人。」千島鶴眼神清明,「確切地說,二十年前的每一位凶手……基本上都是死者!」

  皆川和人確實是二十年前的真凶,他把自己看作人間的神明,決心懲惡揚善。

  為了滿足自己的「審判」欲望、考驗所謂的「人性」、同時也為了隱藏自己嫻熟的分屍手法,皆川和人不斷抓來被他判定需要接受審判的「人渣敗類」——

  教會後一個人「蓮花」繪畫以及分屍的技巧,並用武力脅迫和言語坑騙,讓後一個人將前一個人殺害並進行分屍。

  當後一個人完成了這一切之時,他就會變為「前一個人」,而皆川又會抓來新的「後一個人」。

  ——以此循環。

  他並沒有動手,只是用解剖學教材教會了那一個個「後一個人」相應的技巧,讓那一個個「後一個人」為了自己的存活暴露出人性之惡,將屠刀揮向相對於他們而言的「前一個人」。

  「就以烏原父子為例。」千島鶴輕聲道,但那聲音又剛好能讓在場的所有人都清晰可聞,「皆川教會了烏原薰相應的分屍手法,並騙他說,只要完成最後的考試,就能和父親一起離開這裡。」

  「烏原薰應當是信了。」

  「他不知道,那所謂的『考試』,就是將另一個人殺害並分屍——從而讓自己暴露出人性之惡,這本身就是皆川和人在『審判』當中最重要的一個環節。」

  「當皆川和人遞給他一把刀,讓他捅入面前那被完全蓋住臉和大部分身體的男人的胸口時,年僅七歲的孩子當然會慌。」千島鶴微眯了一下眼睛,也顯出幾分慨然來,「但皆川和人就站在他的身旁,不斷威脅和恐嚇著他:如果不殺人,他就要死——連累他的父親一起;反倒是如果他殺了人,他和他的父親都能安全離開。」

  千島鶴將目光轉向了眾警察。

  「這是一個年僅七歲,生命觀、善惡觀和法律意識都未健全的孩子。」她加重語氣,強調道,「現在他的手上拿著一把刀,而他面臨著這樣一個選擇題。」

  「而皆川和人甚至還可能會補充,在你面前的這個人本來就是該死之人,他惡貫滿盈、十惡不赦,殺了他,成全了你的生,反倒是對人間的一大善意……」

  「你們覺得……他會把刀捅下去嗎?」

  沒有人敢回答。

  所有人的心中都不約而同地湧上了同一個答案。

  而這個答案,他們不敢說出口。

  但他們心中已經隱隱有了定論。

  這,就是真相。

  年幼的烏原薰最終將刀捅了下去。

  「審判」完成的皆川和人終於將那被七歲幼童殺死的人的臉暴露出來。

  「你看,小鬼,」他吊兒郎當地笑著,身上卻仿佛湧上了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神性,「你親手殺死了你的父親。」

  「現在,開始進行分屍吧。」皆川滿意且寬和地笑著,「這可是我專門為你准備的考試。」

  ……

  到了如今,千島鶴以及其他人已經不可能再弄懂當時的烏原薰究竟是懷著怎樣一種心態去完成這件事的了。也許是破壇子破摔,又也許是一條路走到黑,畢竟,「父親已經死了,我必須要更加好好地活著才行」。

  烏原薰完成了「考試」。

  他本該也等待著相對於他的「後一個人」的到來,但足夠幸運的他抓住了逃跑的機會。

  那是一個雷雨夜,盡管皆川和人出現在烏原薰面前時一直有注意蒙臉和使用變聲器,七歲的孩子還是敏銳地察覺到了那個殺人魔的心情非常煩躁。

  ——其實這一切,如今用上帝視角去看的話,就是皆川和人終於得知自己殺錯人了的消息,由於精神恍惚,他在給一名叫做渡邊陽太的患者治腿時還出了醫療事故。

  這一切都令他幾近崩潰,自然也就放松了對那個七歲孩子的看管。

  烏原薰等待多日,在那天終於找到了機會,從皆川和人的手中逃出。

  這個過程並不輕松,在那之後,烏原薰還沒來得及報案,便又被另一伙人販子拐走了,輾轉到國外。

  也不知他最後是怎樣逃脫的人販子的魔爪,成為了一名在國際上都如此聲名鵲起的攝影師。

  他就一直這樣蟄伏著,等待著有朝一日的復仇。

  然而童年時經歷了太多不幸,他的記憶有所受損,就連跟那個殺人魔有關的少許線索,他都已經回憶不起來了。他只能轉換目標,將復仇的對像變為了當年亂編排他父親的人——

  比如,記者。

  他恨記者。

  「這就是他為什麼擁有分屍技術,且技術和二十年前凶手作案時截然不同地在不斷進步的原因。」千島鶴道,「而皆川和人……他在二十年前沒有再去追查那個孩子,是因為愧疚;沒有去找那個孩子,是因為逃避。二十年後,因為警方的出現,他敏銳地發現了那和自己當年作案一模一樣的案件,這樣的事情只有一個人能完美做到,就是當年唯一的幸存者——那個孩子。」

  「他去找到了當年的孩子。」

  「他想補償當年的孩子。」

  「於是他勸烏原薰收手,並提出了自己的條件——」千島鶴眸光微動,「由他為他頂罪。」

  這,就是香取靜花一案中,凶手看似「嫁禍」烏原薰,實際上卻留下不少與自己有關的線索的原因。

  *

  案件終於梳理完畢,真相也終於浮出水面。

  警察們再度忙碌了起來,以白鳥警官為首的一波人帶著非嚷嚷要跟著去的柯南,去逮捕清水純子、夏目綾、渡邊陽太和上川凜,並進行後續的進一步取證;目暮警官則帶著高木涉等人,和降谷零一起去找烏原薰。

  反倒是之前一直出外勤的佐藤美和子被留在了警視廳。

  千島鶴本來也是想要離開警視廳的,盡管她的心確實長在公安,但無論是名義上還是實際上,她都已經成為了一名徹頭徹尾的犯罪分子。

  犯罪分子呆在警視廳……

  總感覺還是有些怪怪的。

  但還沒等她的半邊腳邁出警視廳的大門,她便被佐藤美和子叫住了。

  「真的不好意思,北川小姐,」短發的女警官誠懇問道,「請問可以麻煩您一下嗎?」

  *

  警視廳的射擊訓練場。

  「跟我學射擊?!」

  千島鶴差點以為自己的耳朵出錯了:「佐藤警官,您真的不是在開玩笑嗎?」

  按理來說,佐藤美和子才是那個站在明面上的警察誒!而她千島鶴不過是個平平無奇的平民加偵探——再往下扒一層,就是她犯罪分子的馬甲了。

  佐藤美和子要向她學射擊……

  這種事情,連琴酒聽了都得仰天長笑三聲吧……

  英姿颯爽的女警官倒是非常落落大方,很認真地說出了自己請教的原因:「畢竟北川小姐在面對那個持槍嫌疑犯的時候槍術真的很厲害啊,所以說夏威夷真是一個神奇的地方呢,就連柯南君也在那裡學到了不少東西……」

  可惜她的錢包太扁,根本支撐不到夏威夷。

  佐藤美和子面無表情地想。

  ……那就偷師吧。

  千島鶴卻還想再掙扎一下:「可是佐藤警官的槍術應該已經很好了吧?我聽說高木警官遇險的那一次,就是佐藤警官用精湛的槍術把他救下來的呢。」

  「可那是射擊靜物啊。」佐藤美和子一本正經,「如果是射擊動態的東西的話,果然還是會覺得有些吃力啊。」

  仿佛是為了驗證她的話,一個用來訓練動態射擊的移動靶迅速晃過了佐藤美和子的眼前。

  千島鶴眼見佐藤美和子舉起槍——

  快速射擊!

  「八環。」

  前方的屏幕顯示了這樣一個成績。

  千島鶴:「……」

  ……八環,很差嗎?!

  稍微嘆了一口氣,千島鶴偏頭過去看了一下佐藤美和子紫色的眼睛。

  按入學警校的時間來算的話,眼前的這位女警官,其實還是她的學妹吧。

  雖然她自己確實比佐藤警官小了兩歲。

  「好吧,」千島鶴有些心軟地妥協,「那你把你的槍給我,我們輪流用?」

  「不用!」佐藤美和子見「北川小姐」答應,也瀟灑地笑了,把自己的配槍直接往千島鶴的手裡一塞,「北川小姐用我的槍吧,別弄丟了就行。」

  千島鶴疑惑:「那你……?」

  學槍不拿槍,那還怎麼學?射擊這門技術,本就是要靠實操的吧。

  「我當然是拿高木的啊。」佐藤美和子一臉理所當然。

  千島鶴:「……」

  千島鶴:彳亍。

  ……

  千島鶴幾乎花了一天和佐藤美和子這位她心中認為的「學妹」泡在了射擊訓練場,除了一些組織和極道之類的路數不能隨便教出去以外,她抱著一種培養後輩的心態,傾囊相授。

  佐藤美和子的悟性也很高——

  還沒練多久,她的進步便已經非常明顯了。

  「九環。」

  「九環。」

  「九環。」

  千島鶴不斷給她報出屏幕上所顯示的成績。

  這本應已是一個驕人的成績,可佐藤美和子在某些事情上卻是十足的完美主義者。

  「我一定要打到十環!」她聲音堅定地發著誓,「我要成為足夠優秀的警官,保護這裡的人民!」

  千島鶴又看向了她紫色的眼睛。

  那裡面仿佛有著一團燃燒的炬火,清明而澄澈。

  好像在發光。

  *

  十環並不是那麼容易達到的,佐藤美和子練了許久,還是卡在了九環這個成績上,根本上不去。

  出外勤的兩批人馬卻已經回來了。

  和白鳥警官一起回來的柯南有些魂不守舍,而和目暮警官一起回來的降谷零則變得更加嚴肅。

  他們分別帶回了不同的消息。

  渡邊陽太、夏目綾、上川凜和清水純子都已經死了,但他們既不是中毒而死,身上也沒有外傷和內傷。

  ——他們都十分詭異地,猝死了。

  他們面目猙獰,死前好像經歷過極大的痛苦,仿佛連骨頭都要被熱得融化了一樣。

  就仿佛是吞下了一種神秘的毒藥,但世界上任何一種毒物檢測都無法將這種毒藥檢測出來。

  與此同時,烏原薰失蹤,前去尋找烏原薰的警官們只找到了被劫走的皆川和人。

  不,或許說是「皆川和人的屍塊」更為恰當。

  發現屍塊的地點正是烏原薰的別墅。洗手間的地板無比凌亂,肉塊散亂地堆積在一旁——這次可沒有什麼清潔劑用於掩飾血跡了,烏原薰像是泄憤一般地,將整個現場弄得無比血腥可怖。

  警方只能將皆川和人的屍塊又都重新拼湊了回去,看是否能再找出些什麼線索。

  令所有人震驚的是,這一次的死者身上刻的,不再是那一朵「血蓮花」,而是一大串密文。

  面對那一大串秘文,目暮警官覺得自己的頭發都要愁掉了。

  這屆的犯罪分子是怎麼回事啊?!怎麼個個都喜歡安排個什麼謎題啊?!

  看不起他們普通警察是吧?!

  但是感謝偵探。出外勤的幾位警官都在想,還好安室先生精通解密,否則他們今天晚上又要加班了。

  而加班過後很可能還是解不出——

  這就是最令人心塞的事情了。

  總之,降谷零解開了來自烏原薰的密文,目暮警官又將這則消息帶回了警視廳。

  密文的內容其實非常簡單——

  「誠邀北川千影小姐來東京電視台一敘。

  或許我們也該玩個游戲。

  我討厭每一個白發灰眸的女人,所以請不要挑戰我的耐心。

  請孤身一人盡快前往,否則我的炸彈會將二十名人質全部送下地獄。

  那會是一次不錯的煙花。」


第58章 真正的正義

  千島鶴此時正和佐藤美和子一起站在警視廳警官們的辦公室中,這個消息自然也第一時間進了她的耳朵。

  「竟然還指明了讓北川小姐去?」高木涉皺著眉,驚叫出聲,「搞這麼大陣仗,難不成還是來尋仇的嗎?」

  他看向千島鶴,眼中有些擔憂。

  「有確認過那封密文你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嗎,說不定這只是一個用來唬人的玩笑……」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剛接完一個電話的目暮警官直接打斷了。

  「是真的。」目暮警官臉色陰沉得簡直能擠出水來,「我這邊剛剛收到消息,東京電視台被恐怖分子挾持了,很多人都逃了出來,但應該還有二十個人左右被留在了裡面充當人質。當地的巡警想要靠近,卻直接被裡面的人鳴槍示警……」

  ——而裡面的那個人,正是烏原薰!

  「目前看來,烏原薰應該掌握著大量被布置在電視台裡的炸彈,我們不能輕舉妄動。」目暮警官的聲音從未如此低沉過,他的手掌緊緊抓了起來,指甲幾乎要陷進肉裡。

  但這就是無奈的事實。

  烏原薰確實控制了二十個人質,他的手上掌握著炸彈,只要警方稍加越界,烏原薰便很有可能直接按下引爆按鈕,把那二十個人質一起炸成碎片。

  為了那二十個人質的安全,警方不可能輕舉妄動——

  卻也幾乎什麼都做不了。

  「所以目前的情況就是,犯人指明了要北川小姐前去,並且用那二十個人質來威脅我們。」

  稍微做了一下總結,白鳥任三郎提出了一點自己的見解:「最關鍵的一點,他沒有給我們留下確切的時間。這也就是說,如果我們不盡快把北川小姐送過去,他隨時都有可能直接引爆炸彈!」

  「什、什麼?」

  警視廳裡的其他警官們都被白鳥這番發言有些震驚到了,其中,佐藤美和子便是表現最明顯的一位。

  三步並作兩步走向前,佐藤美和子直視著白鳥任三郎,目光當中明顯帶上幾分怒火:「你在搞什麼啊,白鳥?!你不會真的想把北川小姐送過去吧?如果過去的是一個警察也就算了,北川小姐可是無關群眾!從始至終,她都只是幫助我們警方破案的偵探而已!」

  深吸一口氣,佐藤美和子越看那本該面容熟悉的白鳥任三郎,卻越發覺得陌生:「……哪怕是這次的事件,歸根結底也是我們警方沒能給民眾們一個真正安全的環境。這是我們的失職,應該由我們自己解決!而如果現在我們順著犯人的安排來,就是將北川小姐置於九死一生的境地!」

  說什麼要把北川小姐送過去……

  這和逃避自己責任的敗類有什麼區別?!

  「但警察的天職就是保護民眾。」不僅沒有任何動搖,白鳥任三郎的聲音還冷靜到幾乎冷酷的地步,「而東京電視台裡還有二十條人命,不是嗎?」

  二十對一,怎麼看都是一個很容易就做出來的選擇啊。

  白鳥任三郎目光冰冷:「理智點吧,美和子。世界上哪有那麼十全十美的事……」

  「我也並沒有在逼北川小姐不是嗎。她去了也不一定會遇到危險啊,這只是一個緩兵之計吧?」白鳥輕笑一聲,望向千島鶴如今早已變成一片灰色的眼睛,略挑了一下眉,「歸根結底,究竟去還是不去,這還得看北川小姐自己的選擇啊。」

  「……」

  所有人都沉默了,被困在東京電視台裡的畢竟是二十條人命,可如果警方真的用一個無關群眾的命去換,那又實在太過荒唐。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千島鶴的身上。

  「我其實覺得這不是很合適啦……」幾名警察低聲說著話,卻不敢開口大聲講出來。說到底,那根本不知道在哪一刻就會突然爆炸的炸彈、那二十條人命的債,像是他們這樣的普通警察,根本背不起。

  「合適不合適還是要看北川小姐自己來決定吧,你說是嗎,」白鳥任三郎笑著,眼底卻出現幾分陰翳,「北川小姐?」

  話已至此,他的話已經有了幾分咄咄逼人。

  「就算是要決定,也不是在像你這樣逼問之下做出來的決定!」佐藤美和子終於忍無可忍,今天的白鳥任三郎實在是連頭發絲上都寫滿了「奇怪」二字,她懶得按捺自己的脾氣,直接一把抓起本跟她還不算太熟的千島鶴的手,強行帶人離開。

  「北川小姐當然會做決定,但我會帶她到一個安靜的會議室裡好好思考過後再做決定!」佐藤美和子瞪了白鳥任三郎一眼,「至於身為警察的我們,難道不是更該思考一個萬全的辦法嗎?」

  *

  佐藤美和子最後還是沒有和別的警官一起去商量對策,而是和千島鶴一同進到了一間會議室裡。

  坐在略有些冰涼的椅子上,千島鶴低頭沉思著,分析著事情進展到如今的局勢。

  組織的形勢、警方內部最近的情況、以及自己成為公安的初心……種種事件,在這一瞬間,都在千島鶴的腦子裡面溜了一個彎。

  「所以,佐藤警官的態度呢?」她突然抬起頭來,看向佐藤美和子,「你覺得……大家能想出新的、能保證所有人安全的辦法嗎?」

  ——不能。

  答案其實已經在佐藤美和子的心中浮現,可她看了一眼那正坐在自己面前的白發灰眸的女子,張了張嘴,卻又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躊躇許久,佐藤美和子才終於有些猶豫地開口:「我其實很害怕。如果那二十個人質真的……,我該怎麼去面對他們的家人,又該怎麼去面對那些應該被我們保護著的民眾。」

  可是現在,如果「北川千影」不去,別說解救人質了,就連那些人質還能活多久,那都是個問題。

  「但歸根結底,北川小姐也只是個群眾不是嗎。」佐藤美和子垂下眼簾,「北川小姐同樣是我們要保護的對像啊,警方沒有權利要求你去犧牲自己的。」

  成為犯人的牽線木偶,讓一個無關群眾去犧牲自己,這簡直就是荒謬!

  可那二十條人命……

  閉上了眼睛,佐藤美和子努力按捺下自己焦躁的心情,恐慌卻還是完全淹沒了她。

  為了保護其他普通人的安全,靠近東京警視廳的一片都被清場,警方更是不可能接近那塊區域。

  所有人都在膽戰心驚,生怕惹惱了犯人,炸彈一旦爆炸,二十條生命就將在他們的眼前,以最灼熱的方式逝去。

  唯一能夠靠近那裡的,應該只有被犯人所指名的,北川千影。

  長嘆一口氣,佐藤美和子看向千島鶴,眼神當中情緒復雜:「我其實大概知道白鳥是什麼意思。如果你自己做出了『去』的決定,警方就可以撇開關系,而你依舊會成為所有人的英雄。」

  「但其實你自己也知道,」佐藤美和子聲音低沉,「犯人點名要你去,這絕不是無的放矢!這一趟根本就是九死一生。」

  她盯著白發女子那雙灰色的眼睛,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良久,她才說道:「我只是覺得,北川小姐是個很好的人。像是北川小姐這樣的人,不該死在這裡的。」

  一向英姿颯爽的短發女警官輕輕笑了一下,不再說話。

  原本坐著的千島鶴卻在此刻突然站了起來。

  「佐藤警官,我已經決定好了。」千島鶴溫柔地笑著,眼神卻很堅定。

  「——我去。」

  ……

  目暮警部也趕來了,他眉頭緊鎖,一遍又一遍地告訴地千島鶴一定要想清楚後再做決定。

  「雖然密文裡沒有明寫犯人會對你不利,但這種事情真的非常危險……」

  「我知道啦,警部。」千島鶴依舊笑著,聲音卻很輕松,「不要低估我的實力嘛。這也不是什麼嚴格的二選一啊,沒有人說我去了就一定會死,對吧?」

  「這只不過是一次再簡單不過的、協助警方的任務而已哦。」後面反倒成為千島鶴安慰各位警官放下心來的場面了,「其實只是緩兵之計啦,畢竟只有我能靠近那裡啊,沒有大家想的那麼危險吧?」

  「可是……」

  「只是一次協助任務而已啦,如果愧疚的話,可以在我回來以後給我頒一個好市民獎哦?」千島鶴彎起眉眼,笑意溫暖,「二十一個人,絕對會一個不差地回來的!」

  *

  事不宜遲,千島鶴坐上了送她過去的警車,佐藤美和子則充當她的司機。開車技能點滿的警視廳之花一邊開車,還在一邊擔憂地叮囑著地千島鶴一定要好好保護自己的安全。

  千島鶴不斷點頭,一一應下。

  車子逐漸駛離警視廳,直到遠到連那個巨大的警徽都無法在視野當中找到。千島鶴在心中描摹著警徽的樣子,平白多出幾份眷戀。

  在警官們的眼中,她只是一個普通人,過去跟送死沒有什麼差別;但她自己心中一清二楚,自己是曾經也是一名公安警察,無論何時,她都有責任也有義務去保護這裡的人民。

  既然她有自保的能力,她就不可能自欺欺人地逃避不去。

  何況……

  千島鶴的眼中閃過一道銳利的寒芒。

  這次的案件跟睡美人有關,烏原薰應當也是睡美人的下屬。於情於理,她都不可能放棄跟進這起案子最為關鍵的末尾。

  她必須去。

  千島鶴回過頭來,望著後方的道路,百感交集。

  她是不一樣的。

  別人或許不敢選擇「送死」,身為好人的他們也更應當擁有一個光明的未來。他們還應該擁有下一個明天,和愛人擁抱、和朋友聚餐、同家人相聚。

  可這些全都不是千島鶴所需要憂慮的東西。

  諸伏景光的屍身被組織帶走,最好的情況也只是生死未蔔;可以被稱為家人的還有一個黑田兵衛,但黑田叔叔如今也身陷牢獄;她為數不多的幾個好友死的死、散的散,唯一一個能立馬相認的摯友,卻是她不敢去認的存在——他們之間已經有了太深的防備,誰都不敢確定對方是否真的完全可信……

  她是不需要憂慮那些東西的。

  但她也知道,無論如何,他們都在堅定地——

  向前走。

  這就足夠了。

  千島鶴如今最為擔憂的一個點,其實是組織的事情。重視自己的生命也好、重視自己的精神狀態也好,歸根結底都是為了最後和組織的殊死一搏做准備。

  這次前往東京電視台,確實會有些冒險,但身為臥底,千島鶴所經歷的冒險實在太多,這實在算不了什麼。

  如果操作得好,這次的行動能助她在組織當中更進一步也說不定。

  千島鶴在心中已經打好了自己的算盤。

  只要不出什麼大的岔子,在這次過後,朗姆對她的信任度應該可以大幅提升;她還可以試試看能不能降低一下琴酒的對她的警惕心,然後……

  把貝爾摩德踢出局。

  *

  汽車很快就駛到了東京電視台的不遠處。周圍已經被清場,空無一人,只有大量的警戒線繞在邊緣處,部分巡警則站在警戒線外焦急地等待。

  打開車門,千島鶴就要往東京電視台走去。想了想,她卻又頓住了,退回半步,看向佐藤美和子。

  「佐藤警官。」千島鶴笑道。

  「……嗯?」

  「明天見。」

  「……明天見。」

  她笑著。

  *

  一路上通暢無阻,千島鶴確實沒有經歷傳說中的鳴槍示警,而是非常順利地進入了東京電視台的大樓。

  她沒有選擇搭乘電梯,而是順著樓梯,一層一層地檢索上去。

  一樓沒有人。

  二樓沒有人。

  三樓沒有人。

  ……

  七樓也沒有人。

  一連七層都是空無一人,空蕩的環境當中,只有閃著紅光的屏幕在嘀嗒作響。

  是炸彈,並且是正在倒計時的、大量的炸彈。

  這些炸彈的樣式全都非常新穎,它們不像是軍工產品,更像是制造者自己琢磨出來的新式結構;如果松田陣平在這裡,估計也能感嘆一句,這真是「令人眼前一亮的設計」——盡管炸彈看起來更像是趕工出來的,原材料可能也並不充足,制造者卻以十分精巧的結構設計,填平了這些劣勢。

  ——前提是,如果這些炸彈不是用來威脅公眾安全的話。

  走出樓梯間,千島鶴一步步上前,想要找到那二十個人質還有烏原薰所在的位置。

  而就在這時,她的後腦勺突然多出了一種被槍管抵住的感覺。

  ……不,不僅是感覺。

  烏原薰的聲音在千島鶴的身後響起。

  「北川小姐果然來赴約了啊。歡迎來參與我的小游戲。」黑發的陰沉青年聲線很低,卻也帶著幾分怪誕的笑意,「我叫烏原薰,請多指教。」

  「……」

  被槍口頂住了後腦勺,這與命門被人把住了無異。可千島鶴卻始終一副淡然的樣子,眼中不曾出現過一絲恐懼。

  她面色如常地轉過身來,淺笑著,用右手握住了那把此刻正頂在她眉心的左.輪手.槍的轉輪,然後在剎那間,她的左手便干脆利落地捏住對方的腕骨,用力一按——

  「呃啊!」

  烏原薰原本握槍的那邊手一時脫力,垂在他的身側,他本人也疼得彎下了腰來。

  原本還被烏原薰握在手裡的□□瞬間便到了千島鶴的手中。

  「很高興參與你的游戲。」千島鶴居高臨下地看著那黑發的瘦削青年,「代號慕蘭譚,請多指教。」

  「慕蘭譚……」緩了好一會兒過後,烏原薰才終於直起了背,他看向千島鶴,眼中卻閃過幾分晦暗不明的光。

  他笑了起來,帶著十足的神經質:「就算你拿到了槍又怎麼樣?我猜你在上樓的時候應該也看到了,我的炸彈可是布滿整座大樓!但凡你有點輕舉妄動,我們大可對賭一下,是你的槍快,還是我的炸彈快?」

  「炸彈?」千島鶴的聲音依舊冷靜和理智,仿佛烏原薰說的那一堆都只是些無關緊要的東西,「你是說……那些精巧的小玩意兒?」

  低下頭來笑了一聲,千島鶴緩緩分析道:「這麼大量的炸彈,都是同一種風格……你找的是同一位炸彈專家啊。但用於制作炸彈的時間並不長,材料也並不充足,這就有些奇怪了。我猜你是把那位炸彈專家偷偷帶出來的吧?你的主人應該並不知道吧?」

  烏原薰卻一臉坦蕩的樣子:「不過是一個實驗品罷了,有用就行,他配不上那麼好的條件。」

  ……實驗品?

  千島鶴抬起眼簾,繼續用那副勝券在握的樣子繼續著和烏原薰的對話。

  「說謊。就算只是一個實驗體,由於內比奧洛的緣故,睡美人也不可能讓你把他隨意帶出來——可你卻做到了。這只有一種可能,你是偷偷這麼做的。」

  她微微彎起嘴角,聲音沉穩:「你帶出他、甚至像挾持我,都是在跟你的主人賭氣吧?我倒是想問問,被最信任的主人欺騙是種什麼樣的感受?」

  她抬起頭來,灰色的眼眸直視著烏原薰那純黑的、仿佛深不見底的眼睛。

  「想傾訴一下嗎,睡美人最忠誠的狗?」

  這句話幾乎完全是用一種挑釁的語氣說了出來。

  烏原薰在這時也終於失態了起來:「你這個女人究竟在胡說八道些什麼!信不信我現在就殺了你!」

  他揮起一個拳頭,就要往千島鶴身上砸去,然而千島鶴一個側身,又十分靈巧地躲了過去。

  「別這麼說。」千島鶴哼笑一聲,「你一定有立過絕不會背叛睡美人的誓言吧?你應該知道自家主人對待我的態度——就算是你的潛意識,都不會允許你對抗主人的意志,殺了我的。」

  她溫柔地彎起了眉眼,直視著烏原薰。

  ……確實如此。

  睡美人的一大特點就是喜歡操控別人為自己完成任務——在千島鶴國中時期遭遇的那一次由睡美人所策劃的綁架是,松田陣平殉職的那一起炸彈案是,伊達班長在婚禮上所遭遇到的襲擊也是。

  精神控制幾乎算是睡美人最拿得出手的技能,從小就生活在睡美人控制當中的烏原薰,就更不可能違背睡美人的意志。

  「所以說我才最討厭你們這些白發灰眸的女人了。」烏原薰的情緒終於逐漸平復下來,但他依舊在惡狠狠地瞪著千島鶴,「組織對於睡美人大人來說是家一樣的存在!可是你們這些固執的女人卻總在讓睡美人大人做出違背自己本心的決定!」

  「……你們怎麼配?!」

  聽到這一大串的信息,一絲真切的笑意悄然蔓延上千島鶴的眼中。

  「所以說,在人販子的手裡從人口黑市輾轉到阿爾巴尼亞以後,你真的遇到了睡美人,並且被他帶走了啊。」千島鶴眨眨眼,肯定了自己曾經的推測,「並且你竟然真的不會殺我誒。」

  她看向烏原薰,對方也終於反應過來自己被套話了,霎時間怒火中燒,死死地盯著千島鶴——

  最終卻什麼也沒做。

  「閉嘴。」

  他說這句話時的聲線很低,看得出來正在努力壓制自己的怒火。

  然而對於差不多摸清了對方的底線在哪的千島鶴來說,已經確認了對方真的不會直接危害自己性命,她覺得自己還可以再浪一點。

  「別這樣惱羞成怒嘛,這很明顯不是嗎。」千島鶴始終控制著談話的節奏,既不至於讓烏原薰失去理智、釀成慘禍,又能試探出更多的消息、方便她進行操作。

  「在二十年後你所犯下的那些連環分屍案的手法,可是跟二十年前你父親被殺害的那些案子一模一樣。你既然選擇了同二十年前幾近復刻的作案方式,就意味著你對當年的事情還有著極深的恨意,並要為此復仇。」

  「你對當年的記憶應該已經模糊不清了,也已經不記得當年的凶手究竟有哪些細節了。所以,你大概是想要通過用相同的作案方式殺死在二十年前抹黑、造謠的那些人,從而引出二十年前的凶手,實現完整的復仇。」

  千島鶴聲線平穩,緩緩陳述著自己的推理。

  她略頓了一下,又繼續道:「可是為什麼會這麼巧呢?你要報仇的那些對像,恰好就是組織要追殺的目標。可偏偏根據我的調查,那幾名記者跟你父親當年出的事,根本毫無關系!」

  「——但他們,跟組織有關系。」

  「香取靜花是最開始調查組織的人。甚至,因為她已經觸及到了組織的一些觸角,她的家庭差點遭遇大劫,她的丈夫被組織掌管下的極.道打了個半殘,而她也不得不將自己的女兒藏了起來。」

  「在那之後,望月、上野記者和山口夫婦在機緣巧合之下,又都開始了對二十年前的那些連環分屍案的調查。」

  「……通過那些連環分屍案,他們調查到了你;而通過你,他們抓住了組織的尾巴。」

  所以追殺那幾名記者的任務才會落到烏原薰的上司,睡美人的手上。

  彼時的烏原薰已經央求睡美人幫助他報仇、提供當年加害者的名單很久了,這個任務一下來,睡美人第一個想到的,就是矛盾的根源——

  烏原薰。

  「你在殺掉那些人的時候應該也不知道吧。」千島鶴看向烏原薰,「你在睡美人的眼中就是一條最無足輕重的狗。他不過是將自己的任務名單稍加潤色,就包裝成了你的仇人名單,誘導你去為他殺人。」

  從小就被睡美人養大、視睡美人為主人和神明的烏原薰,幾乎不可能懷疑那份名單的真實性。

  就連年齡看起來最對不上的望月記者,他也根據睡美人所給他的「情報」,找到了「真相」:望月彌枝是當年那個抑郁症女孩的朋友,正是她促使了整起事件在網絡上的進一步傳播和對烏原父親的道德審判。

  在仇恨的驅使之下,烏原薰很快便完成了一系列的殺人分屍行動。可直到他分屍香取靜花的時候,一個中年男人出現了。

  ——皆川和人。

  這位二十年前的凶手就那樣站在他的面前,滿目愧疚和悔恨,聲淚俱下地跟他坦白了當年的一切,並勸烏原薰收手。

  「收手吧,孩子,當你正在凝望深淵的時候,你也絕不可能獨善其身。」皆川和人認真道。

  可是他怎麼可能收手?

  幾乎沒有半點猶豫,一個計劃便在烏原薰在腦海當中逐漸完善。

  他要把自己打造成一個真正的受害者,讓皆川和人為他頂罪!

  出於一種贖罪的心理,皆川和人答應了這個計劃。而烏原薰則精心打造出了一種自己被皆川和人嫁禍的假像,試圖瞞天過海。

  皆川被捕了,一切似乎都塵埃落定了。

  但有一件事超出了他的預料:殺人,真的是有癮的;殺人分屍,就更是如此。

  他忍不住了。

  可皆川已經為他頂罪伏法,他不可能再度殺人,否則便和將自己的嫌疑人身份明晃晃拉在警方面前溜上三圈無異。

  他最終決定,劫出皆川,殺掉這個在當年造成他悲劇的凶手。

  其實如果能再把皆川的屍體藏起來,就最好不過了:烏原薰還可以繼續殺人,而警方的注意力也只會停留在尋找犯罪嫌疑人,皆川和人的身上。

  但他沒想到,在偵探們的幫助下,警方破案的速度有著質的飛躍。

  逃脫法網已經是一種幾乎不可能的選項,在泄憤一般地殺死皆川和人並進行分屍後,他對自己的主人,睡美人也有了幾分怨氣。

  他當然不能直接違背主人的意志,置千島鶴於死地;但這並不妨礙他將主人手下的一個實驗體帶出來制造炸彈,然後和那個白頭發的女人玩一個小游戲。

  「真是不錯的推理。」烏原薰也笑了,鼓起了掌,但就在下一秒,他的臉色驟然變冷,就像是剛從地獄爬上來的惡鬼。

  「但是現在,我們也該言歸正傳了。」他神經質地扯著自己的嘴角,英俊的五官當中顯出幾分詭異,「現在,讓我來給你介紹一下游戲背景吧?」

  一邊手按住千島鶴的肩膀,烏原薰十分強硬地把人重新推回了樓梯間:「游戲的籌碼正是那二十個蠢貨,他們被我綁在上一層樓,他們的生死……都將取決於你的決定呢。」

  「順帶一提,他們都是最普通也最沒有用的人哦。像是什麼清潔工啊,端茶倒水的最底層的員工啊,還有那些竭盡三代人的努力才好不容易抓准機會過來實習的窮鬼啊……」

  烏原薰惡劣地笑著,眼中布滿了濃稠的惡意:「要我說啊,世界上少了他們,說不定還會更好呢。選擇自己的安全,而讓他們全都去死,這說不定也是一種另類的正義哦?」

  這簡直是最顛倒黑白的理論。

  嗤笑一聲,千島鶴看向烏原薰的眼神明晃晃的全是鄙視與痛恨。

  「好人也好,惡徒也罷,在我看來,無論是做了好事,還是犯下罪孽,都應該有清晰一點的自知之明吧?」

  她冷笑一聲,灰色的眼中折射出冰冷的鋒芒:「既然做的是惡事,就別有這麼虛偽的惡心人的言論!說實在的,你有什麼資格定義正義?!——因為覺得那些人『普通』、不是高官權貴,就可以肆意殘害他們的生命?!」

  「可我已經讓真正有價值的人都活下去了不是嗎。」烏原薰反而開始笑,「那些真正重要的人,可都被我放出去了哦。」

  「真正重要?」千島鶴冷厲地偏過頭來掃視了烏原薰一眼,「真正的正義,什麼時候變成只承認那些『重要』對人的生命了?」

  「——真正的正義,是讓每一個人、每一個普通的人,都能夠擁有好好活下去的權利。」

  她看向烏原薰。

  黑發黑眼的瘦削青年也正看向她。

  他又笑了。

  「既然這樣,那就讓你來踐行一下……什麼是真正的正義吧。」

  繼續按著千島鶴的肩膀,他一步一步將人推上樓梯,直到到達上一樓層。

  二十個被繩子綁得嚴嚴實實的人,就這樣全部暴露在了他們的視野當中。

  盡管四肢被捆綁得沒有絲毫動彈的余地,他們的嘴巴並沒有被封上,一看到被烏原薰推過來的千島鶴,便有幾個人直接情緒崩潰。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求求你了……」他們哀嚎著,聲音卻無比嘶啞,「饒我一命吧,救我一命吧,求求你了……」

  面前一片鬼哭狼嚎,千島鶴轉過頭來瞥了烏原薰一眼,他果然又在神經質地笑。

  他稍微彎下腰來,附在千島鶴的耳邊,低聲道:「我不管你是什麼目的,慕蘭譚。是算計也好,是布局也罷,既然參與了我的游戲,你就必須要遵守游戲規則。我不會直接對你的命下手,但一切都是你在游戲當中的選擇——那二十個人可沒有什麼限制對我,不是嗎。」

  說完,他又直起身來,像是君王巡視一般地圍繞眾多人質逛了一圈,然後又到千島鶴的面前站定。

  他遞給了她一把匕首。

  「只是一個不會危及你性命的小游戲罷了。」他笑得十分溫和,「我記得你是個右撇子,擅長的就是用槍,是嗎。」

  「所以,用這把刀在你的右手上留下足夠深刻的痕跡吧?」烏原薰的笑意逐漸加深,「你也知道,我只是看你不爽罷了。二十個人質,你劃出一刀讓我滿意的刀痕,我就放一個人——夠公平吧?」

  他哈哈大笑。

  「怎麼不說話了,白色頭發的小姐?用你右手的殘廢換成二十條人命,這是相當劃算的選擇吧?我可沒有危害你的生命哦。」

  烏原薰仍忘我地盡顯著他的長篇大論,耳邊卻已經傳來一聲皮肉撕裂的聲音。

  「一。」

  千島鶴聲音冷厲地報出了這個數字。她的腰板挺得很直,眼睛的顏色依舊是灰色的,一時間卻仿佛出現了仿若金色的金屬般的色澤——

  冷靜、理智,卻也無比堅定。

  可烏原薰卻並不打算就這樣放過第一個人。他湊上前去,抓住千島鶴剛多出一條猙獰血痕的手臂,觀察片刻後,又充滿惡意地搖了搖頭。

  「不行哦,小北川∼」他低笑了起來,笑聲悶悶的,充滿了粘稠的惡意,「要劃得再深一點哦?」

  別無選擇,千島鶴只能低下頭來,左手握住那把匕首,對准自己剛才那道傷口,狠狠一劃——

  「一。」

  她冷聲道。

  血花濺落在鋪著瓷磚的地板上,仍不斷往外擴張。鮮紅的顏色混雜著些野蠻的美感,血腥的味道縈繞在所有人的鼻尖。

  「這一個算是通過了呢。」烏原薰歪了一下腦袋,滿意地笑著,解開了第一個人質身上的繩索。

  「好啦,你可以跑了哦?」他對那名人質溫柔地笑著,「走樓梯從一樓的大門出去吧,我猜外面會有警車等你的。」

  但他的這副樣子反而更加把那個好不容易才恢復自由的可憐人嚇到了:穿著保潔員衣服的阿姨哆嗦了許久,才終於顫抖著將自己的半個身子支撐起來,連滾帶爬地離開了這層樓。

  已經有一個人質成功獲救。

  那麼該輪到下一個了。

  烏原薰饒有興趣地又看向千島鶴,千島鶴對自己果然也足夠狠。

  「二。」

  ——這一刀,也劃得無比深。

  如注的鮮血在用瓷磚鋪成的地面上更加顯眼,空氣中都彌漫著大片的血腥味。

  她抬起頭來看向烏原薰。

  「通過。」烏原薰聳聳肩。

  又有一個人質被解開繩索,恢復了自由。

  ……

  東京電視台的樓下稍遠處,幾個人質剛從大樓當中逃出來,便被警察護送到了警車上。警方倒是很想知道大樓裡「北川千影」的確切情況,但幾名人質經歷了長時間的精神緊繃,在警車上精神剛一放松,便大多陷入了呼呼大睡。

  為數不多還撐著的人倒是大致說明了裡面的情況,這更令警視廳的警官們陷入了深深的憂慮之中。

  「現在裡面還有幾名人質,北川卻可能已經快要撐不住了,失血過多也是會死人的!」佐藤美和子急得快要發瘋了,「趁著犯人不注意,我們派幾名警察進大樓裡面控制住他算了!」

  「不行!」這次反駁的是高木涉,「犯人很警覺,大樓裡也還有很多炸彈!我們萬一一個沒賭對,進去救援的警察、裡面還剩下的人質,還有北川小姐,都會陷入萬劫不復之地!」

  「可是……」佐藤美和子眉頭緊鎖,可除了等待,她只能向神明祈禱。

  ……

  「二十。」

  這是最後一刀了,只剩最後一個人質了。失血過多帶來的眩暈感如影隨形,千島鶴只覺得渾身上下開始逐漸失去力氣,意識也在逐漸失去對身體的控制權。

  眼前的景像不知從何時起,也開始天旋地轉,模糊不清。

  她看向烏原薰,卻又看到了那副惡劣的笑容。

  「不行哦,小北川∼」他的眼中閃著黑色的惡意,「要劃得再深一點哦?」

  「……」

  已經沒有力氣說更多的話了,千島鶴沉默著,將匕首對准原來那條血痕,本打算更加用力地往下劃,左手卻因為脫力而一不小心將匕首甩了出去。

  「……」

  她沉默著,沒有動。失血過多讓她的大腦都變得遲鈍了,行動自然也遲緩許多。

  然而,最後剩下的那名人質見到她這樣後,心理防線卻徹底崩潰了。年輕的女實習生慌亂地哭喊道:「救我、救我,救我——求你!再劃一刀吧,再劃一刀吧……我求求你,快把那把刀撿起來,對准手臂再劃一刀啊——」

  「……」

  千島鶴已經有些神志不清,但還是強撐著往人質那邊再看了一眼。

  那是一名年輕的女性,穿著雖整齊卻樸素,家境應當並不好。她帶著一個實習生的胸牌,上面寫著她的名字。

  「本橋希」。

  垂下眼簾,千島鶴躬下身子,叫他把匕首撿了起來,對著自己那已經密密麻麻的血痕,用力往下一劃——

  「二十。」

  「放人吧。」她說著,聲音卻已經微若蚊吟。

  ……

  二十個人質終於被悉數救出,但由於千島鶴由於失血過多,一時間體力沒有恢復,還處在電視台裡。

  而為了千島鶴本人的安全,警方不敢逼急烏原薰,依舊不敢輕舉妄動。

  大批警車圍在東京電視台附近,警察們需要等到最後一個人的回歸。

  *

  眼前的景像依舊是模糊的,千島鶴能夠清晰感覺到自己的體力就像破了口的泉水一樣,在快速流失。烏原薰倒是站在一側,認真地整理著自己的著裝,一副打算伏法的模樣。

  但是……

  逐漸變得混沌的大腦中閃過幾絲清明。

  參與整起事件的,可不僅有睡美人這邊的人,還有另一派和睡美人關系不和、進行殺人競賽的組織成員!

  「白鳥任三郎」這麼執著於讓她進入東京電視台,總不會是沒有理由的。

  目前的一切似乎都已經結束,人質被悉數救出,警視廳名譽受到的影響再怎樣也不會有多大。

  如果此刻,犯人選擇破釜沉舟、同歸於盡,導致她的死亡,這甚至幾乎不會引起包括組織和警方中任何一方的懷疑!

  所以——

  眸光微閃,趁著烏原薰沒有懷疑,千島鶴一步步後退,靠近窗戶那邊的區域。

  她的視力很好,遠遠便望到了一個正在觀察著這邊形勢的幼小的身影。

  「真是可靠呢。」她在自己心中默念道,「……柯南君。」

  就在那一瞬間,她用左手拿起了自己之前從烏原薰的手上搶過來的左.輪手.槍,顧不上准度,只大致對著那扇窗戶一通射擊。

  一時間,玻璃飛濺,煙塵四起,不算太大的風從窗戶的缺口處灌了進來,吹起了千島鶴散落下來的長發。

  在烏原薰驚愕的眼神當中,千島鶴踏上窗台,用力一蹬!

  就在這一瞬間,一股可怕的熱浪突然從千島鶴的背後襲來,將她遠遠推離了電視台的大樓!

  ——炸彈爆炸了!

  灼熱的火舌就像是剛從熔岩裡爬出來的魔鬼,黑紅交加的沙土石塊四處爆開,強烈的高溫再加上濃烈的濃煙,怎麼看都是一個人間煉獄。

  爆炸所帶來的衝擊波當然也影響到了千島鶴,它在把千島鶴往遠離大樓的方向推的同時,也給她帶來了極大的衝量,直接震得她吐出了一口鮮血。

  並且最危險的點就在於,在東京電視台對面稍遠處其實還有一座大樓,被賦予較大加速度的千島鶴幾乎不可能再撞上那棟樓之前減速為零,如果沒有輔助,她也基本上不可能安全落地!

  但就在千島鶴即將撞上對面那座大樓的千鈞一發之際,一陣流光溢彩閃過——

  一個長得很像巨型足球、但實際用途疑似是高科技氣墊的東西突然橫在了千島鶴和那座大樓之間,幫助千島鶴完成了整個緩衝卸力的過程。

  緊接著,那個「足球」氣墊又載著千島鶴,平安落地。

  作者有話要說:

  我已經學會了,千島負責浪,柯導負責撈人……

  *

  想看大家的評論!!!


第59章 天涯流落思無窮

  千島鶴睜開了眼睛。眼前是潔白的天花板,病房之中消毒水的味道顯得尤為明顯。

  右手仍在隱隱作痛,仔細一看,厚厚的繃帶中還透出些藥物的顏色。

  ……果然還是好痛。

  千島鶴的感官一向比常人更加敏感,痛覺就更是如此。

  在那二十刀劃下去的時候,她身上的每一個細胞其實都在瘋狂地叫囂著,試圖迫使她趕緊停止這種自殘的行為。千島鶴能夠堅持到最後,說起來還是這麼多年來痛覺鈍感訓練的功勞。

  再然後,就是要感謝柯南君了。

  在千島鶴被那個看起來很像足球、但實際上是一個高科技氣墊道具接住後,還是江戶川柯南忙前忙後協調好了各方,把她送上急救車、送往醫院的。

  工藤新一這小子……還挺靠譜的嘛。

  不愧是被稱為「銀色子彈」的人啊。

  千島鶴在第一次聽說這個稱呼的時候,還會覺得這有些言過其實;但越是和這個小偵探相處,就越覺得他實在實至名歸。

  贊嘆之余,千島鶴總忍不住想,她或許,還有一點感動吧……

  從初次暴露在柯南的視野開始,「北川千影」這個身份就注定不會留下一個多麼干淨的印像。她給柯南還有降谷零都留下了太多疑點,他們也都理所當然地懷疑著她的身份。

  盡管表面上看起來並不明顯,作為一個前公安警察臥底的千島鶴依舊能十分敏銳地清晰感覺到,江戶川柯南這個假小學生一直以來都對她懷有極深的警惕心。

  所以說、不愧是工藤新一啊。

  哪怕對她懷有這麼強烈的警惕心,依舊會如此義無反顧地前來救她一命的工藤新一啊。

  如果沒有工藤新一的幫助的話,她這次可能真的栽了也說不定。就算沒有丟掉那一條命,也絕對會受很重的傷吧。

  關於最後的那一場爆炸,千島鶴在從窗口跳下之前可是清楚地看到烏原薰眼中那一閃而過的驚詫。

  烏原薰並不知道這場爆炸的存在,或者說,在那棟大樓裡面的炸彈,其實並不僅經過烏原薰一個人的手。

  有人還將一些微型炸彈放在了烏原薰安排好的炸彈旁邊。

  最後的那一場爆炸,其實就是那位幕後主使引爆微型炸彈,從而引爆整棟樓的炸彈的後果。

  而按如今的形勢看來,那個放置微型炸彈的幕後主使,其實也已經非常明顯了——

  唯一一個從頭到尾都在催促他進那棟大樓的人,「白鳥任三郎」。

  ……

  失血過多的後遺症還未完全解決,千島鶴心中思緒紛雜,還沒過一會兒,便已經覺得有些頭疼。

  她撇撇嘴,有些不滿地摁了一下自己的額角,最後也只能停下思考,轉過頭去看向窗外。

  她現在可是病號,說到底,這可是難得的安逸時間啊。

  暖金色的陽光熱烈地灑了下來,撞到樹葉上的露珠中,竟也瀲灩得就像是最渾然天成的水晶石。

  明亮的陽光為這一切都鑲上了金邊,風帶起了一大串樹葉的舞蹈,時不時還有貪玩的幼雀站在樹木的枝丫上,眼睛緊緊盯著腳邊那亮閃閃的水珠。

  大樹之下,從醫院走出、失而復得的人們在緊緊相擁;穿著病號服的老人在攙扶之下慢悠悠地晃過樹蔭底下,笑眯眯地跟周圍人們打著招呼;剛出院的人則更加興高采烈,在陽光之下便遠遠朝著來接他的人使勁揮手:「我——在——這——裡——!」

  千島鶴心中突然升起幾分感慨,灰色的眼中也不再是那一片寂色。正當她准備再次沉浸入自己的思緒當中時,耳邊卻突然傳來了一陣敲門聲。

  「請進。」

  伴隨著「吱呀」的一聲,門被打開了。一個金發青年走了進來,他抱著一大束花,在千島鶴的病床前站定。

  「安室先生。」

  剛一見到面前的青年,千島鶴立馬彎起嘴角,笑意盈盈地看向對方那紫灰色的眼睛。

  還有那頭璀璨的金色短發,像是流光一樣,在溫暖的陽光之下,就仿佛像征著光明。

  「……北川。」過了半晌,降谷零才向千島鶴打了個招呼。他低下頭來,掃視了一眼千島鶴右手臂上厚厚的綁帶,眼中的情緒晦暗不明。

  或許他現在該來一句探病應有的慰問……?

  降谷零張了張口,身為情報組王牌的他,在這一刻卻突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了。

  「我的話,其實完全沒有什麼大問題哦。」不等降谷零躊躇完畢再提出問句,千島鶴直接開了個玩笑,「右手肯定是無法完全恢復了,但畢竟還沒到需要截肢的地步哦?」

  「……喂。」突然被這樣一噎,降谷零嘆氣,「怎麼會到談論截肢的地步啊。」

  降谷零實在有些無奈,他們二人的這種對話在一瞬間竟讓他幻視了警校時期那些無釐頭的玩笑和鬥嘴。

  ……或許眼下會是一個互相坦誠、互認身份的好時機,但他們兩個人果然都在逃避。

  當年的關系再好又如何,從踏出前往臥底的那第一步開始,他們中的誰都別想干干淨淨地走回來。而作為一個來自黑暗面的人,與其說刻意背對光明,「扎根黑暗」往往更適於描述他們。

  降谷零確定了「北川千影」的身份了嗎?

  沒有確定,但基本上已經肯定。

  從看到「北川千影」的那一刻開始,他便已經基本肯定。從高中時期開始,因為諸伏景光的緣故,他的人生經歷中便逐漸多出了一個黑發金眸的活躍身影。

  過高的熟悉度,讓他在看到對方的第一眼,直覺便已經在瘋狂作響。

  ……可是小鶴不是已經死了嗎?

  就因為那件事,hiro還曾頹廢過許久,他本人甚至還直接跟赤井秀一結了仇。

  種種謎團浮現出來,降谷零選擇了去調查。

  多年的臥底生涯讓降谷零完美借助了組織的勢力,他的情報網在如今已經變為一個十分龐大的規模。

  天時地利人和。在連續多天的熬夜以後,他終於查到了千島鶴如今的代號——

  「慕蘭譚」。

  朗姆的心腹、神秘的被「放養」的組織成員,以及……

  他曾經在心中無限痛恨的,殺死諸伏景光的,組織鷹犬。

  種種情報在金發青年的腦海當中盤旋、糾結,而他紫灰色的眼眸當中,只現出無盡的疲憊。

  在一切問題都解決之前,他甚至不敢擅自評判「北川千影」的立場——他曾用零組組長的權限去調查過公安內部的臥底名單,可曾經那能夠被他查到的「千島鶴」的檔案早已被徹底注銷,相反,在另一份與組織有關的絕密文件當中,情報寥寥的「慕蘭譚」卻登上了對公眾安全威脅榜單的前十。

  在降谷零徹底弄清一切的真相之前……

  他只會試探。

  而他不敢賭。

  他沉默著,低下頭來,與千島鶴對視著。

  那畢竟是一雙與曾經那種溫暖澄明的暖金色眼眸截然不同的眼睛。灰寂的顏色仿佛飽經滄桑,卻又偏偏在裡面點亮了幾線生機。

  又長嘆一口氣,降谷零只能彎下腰來,把他帶來的花放到了千島鶴的床頭櫃邊上。

  略微猶豫了一下,他開口說道:「去花店買的牛角花,我覺得還挺好看的。」

  他的聲音很輕,卻依舊能聽出些嘶啞。

  順著他說的話,千島鶴稍轉了一下頭,看向那束開得燦爛的花——明亮的黃色幾乎與窗外的陽光融為一體,相比於「明艷」和「熱烈」,並不灼目的它似乎更顯溫柔。

  牛角花,也叫五葉草。

  公認的幸運之花。

  同時,它也還有一個花語——

  「重逢」。

  ……

  千島鶴抬起頭來,面前那個金發的身影好像要被吞沒進陽光裡一樣。

  「去找白鳥警官。」她突然對降谷零輕聲說,「我猜你知道怎麼做。」

  曾經的警校第一。

  *

  一條漆黑的小巷,陳舊的電線上停靠著眼睛有些泛紅的烏鴉,游蕩的流浪貓狗在垃圾桶旁爭奪著最後一個紙箱。

  一個金發的身影冷笑地挾持著另一個穿著正裝的青年。

  「安室先生,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襲警!」白鳥任三郎的臉上蒙上一層陰影,他聲音低沉,「你跟警方的交情一向不錯,也算是個小有名氣的偵探,我實在想不通!」

  正說著,他一邊手抓住降谷零箍在他脖頸上的手,另一邊手則准備肘擊降谷零的小腹,為自己創造逃脫的空間。

  對白鳥任三郎的一系列小動作看得一清二楚,降谷零靈巧地一個側身,便閃過了來自對方的攻擊。但他的手臂依舊箍在對方的脖頸上,仿佛只要稍一用力,對方就會因窒息而死。

  當然了,要是真想殺這個人的話……怎麼會這麼簡單?

  降谷零冷笑一聲:「我跟警方的交情究竟是虛情還是假意,對於這點,你不該比我更加清楚嗎。」

  看向面前那依舊鎮定的白鳥任三郎,金發青年嗤笑一聲,伸出空閑的那只手,便往對方的臉上狠狠一捏、再一扯——

  「貝爾摩德!」

  他哼笑道。

  伴隨著那張面具被粗暴地扯下來,一張美艷不可方物的臉就這樣直接出現在了降谷零的眼前。

  柔媚而多情的綠色眼睛、西方人深邃的五官,以及一頭濃密的淺金發——

  分明就是那常年活躍在各個電影節的超級巨星,克裡斯?溫亞德!

  「只能說,真不愧是波本啊。」

  面具被扯下來以後,被譽為「千面魔女」的貝爾摩德不但沒有半點慌張,反而揚起了一副明艷的笑容,就算此刻有鏡頭懟到她的臉上,也絕對毫無瑕疵。

  美艷的金發影後挑了挑眉,語調中帶著些漫不經心和調情的意味:「怎麼,波本?想猜猜我易容成這位警官的樣子的原因嗎?」

  嘴角噙著些魅惑的笑意,她一邊手攀上了降谷零肩膀,趁著面前的金發青年皺起眉頭,便迅速將對方推開。

  兩人立刻拉開距離,前一刻受制於人的情況瞬間蕩然無存。

  到手的「獵物」逃脫了自己的控制範圍,降谷零卻絲毫不慌,反倒在貝爾摩德和他拉開距離以後,同樣饒有興趣地看了她一眼:「目的的話,是『繭』吧。」

  由辛德勒公司發布的,使用了最新的虛擬現實技術的游戲,繭。

  這款游戲只有極少數人才能參加,目前已經內定的名額大多都是給了那些所謂「上層人士」的下一代。

  「你是這樣想的嗎,波本?」金發女明星又一挑眉,對他的話不置可否。

  「『繭』可是不久以後就要發布的游戲啊,能參與進去的應該只有那些高層的小輩吧。白鳥任三郎……相比於孩子,年齡確實大了些,但絕對是可以拿到繭的游戲資格的身份吧。」

  降谷零輕笑一聲,繼續敘述:「理論上來說,『克裡斯?溫亞德』倒是同樣可以拿到游戲資格——不過我記得,你的那個身份在美國早就被FBI給盯上了吧?就像是聞到臭味的蒼蠅,你要是真用克裡斯的身份去參加了那款游戲,那群討厭的狗早該從FBI總部連夜開香檳趕去圍堵你了!」

  「『那群討厭的狗』……哈哈哈,」貝爾摩德十分輕車架熟地忽略了降谷零形容有關她的情報對FBI來說是「蒼蠅聞到了臭味」的描述,非常自覺地找到了降谷零話中的另一個重點,「波本對FBI還真是討厭呢。」

  然而隨即,那雙綠色的眼眸危險地眯起,她的聲線也一度冰冷至極:「但這就是你干擾組織任務的理由嗎?」

  波本也不是新人了,如果她現在正在執行組織任務,而他貿然破壞了她的易容,——這已經足夠讓他吃上來自琴酒的幾顆愛的子彈了。

  「干擾組織任務?」降谷零依舊是那副招牌假笑,甜蜜、危險,但同時也更加虛偽。

  他哼笑一聲,嘴角微微上揚:「哎呀,組織怎麼都不可能發布一個干擾自己最終計劃的任務吧?」

  眼中帶著些陰翳的笑意,降谷零稍微躬下身子,和貝爾摩德湊得更近了些。那張美艷精致的臉就這樣在他的眼前突然放大,紫灰色和翠綠色的眼眸相互注視著。

  「你可是從那個實驗當中走出來的實驗體之一啊。實驗叫什麼來著……銀色子彈?這個實驗賦予了你令人艷羨的不老魔力,但同時,也給你帶來了更多的痛苦吧?」

  降谷零突然間有些溫柔地笑了起來,笑意逐漸擴大,卻顯得他更加可怖:「那種仿佛被困在荒蕪之地的感覺……那種靈魂仿佛脫離了軀殼的感覺,除了沒有時不時失憶以外,一切都跟精神分裂症沒有什麼區別吧?」

  「閉嘴。」貝爾摩德冷聲道。

  金發青年卻並不理會,只繼續面帶笑意地說著,甚至還越說越興奮:「不,或許還是有些區別的……晚上的你,還會做數不盡的噩夢吧?早上的你,是不是也會幻痛呢?活著對於你來說,其實更像是一種折磨吧?盡管延遲了衰老,卻並沒有阻止生命的流逝,每時每刻的你,都有一種生命正在燃燒,下一秒就該死掉了的感覺吧?!」

  「閉嘴。」貝爾摩德抬起頭,翠綠的眼珠中洇滿了殺機,嘴角的笑意徹底凝固,只有徹底跌至零度以下的冰冷。

  「別這樣逃避嘛,貝爾摩德。」降谷零依舊在笑,「像是這樣的你,應該很痛恨組織那個所謂的『最終計劃』吧?不如說,你易容成白鳥任三郎的樣子,也是為了破壞那個所謂的最終計劃吧。」

  「我說閉嘴!」貝爾摩德忍無可忍,終於咬牙切齒地吐出了這句話。她微仰著頭,看向降谷零紫灰色的眼睛——藏在那裡面的,分明是探究和嘲諷。

  空氣在那一瞬間仿佛安靜到停止了流動。過了半晌,貝爾摩德才深吸一口氣,恢復了自己以往那種處變不驚的狀態。

  她又盯了降谷零許久。

  金發黑皮的青年站得倒是非常筆直,如果不看他眼中那種已經在深淵當中浸.淫多年的黑色的惡意,旁人一定會以為他是一個單純無害的高中生或者大學生。

  誰能想到呢,他是犯罪分子波本。

  誰又能想到呢,他是個騙子。

  貝爾摩德終於笑了。

  「你在試探我,波本。」金發女明星的笑容一向明艷張揚,「這太明顯了。」

  也真虧得她剛才竟然真的被說得亂了心神,這種情報人員入門級別的試探,波本還真是從一開始就大大方方地擺在了明面上。

  「但這正合你意啊。」金發青年果然像狐狸那樣狡黠地眯起了眼睛,笑容依舊甜蜜且誘人,「根本不需要足夠隱秘的試探吧……你自己會告訴我的,不是嗎?」

  否則的話,以「白鳥任三郎」那種糟糕的表現,根本就和溫亞德影後爐火純青的演技搭不上邊吧?

  貝爾摩德一開始准備飾演白鳥任三郎,或許確實有幾分撞撞運氣、想要拿到「繭」的游戲資格的成分在,但從降谷零參與進那起連環分屍案開始,她的這個計劃就注定泡湯。

  無論如何,貝爾摩德身份敏感,組織是不會願意讓這樣的一個人去接觸地位同樣相當敏感的「繭」的。

  倘若只有她自己一個人知道她偷偷去了也就算了,波本卻總在那一塊晃悠,應當是從一開始便識破了她的身份。既然如此,她便絕不可能再繼續推進自己那完全不成形的計劃,而要更改路線,試探波本。

  所以從始至終,她對「白鳥任三郎」這個角色的飾演都堪稱糟糕,就是為了試探波本的底線,讓他自己找上門來。

  降谷零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你說的對,我確實會告訴你。」貝爾摩德眨眨眼,紅唇微啟,「——一部分。」

  「而在那之前,」她頓了頓後,又繼續說道,「不如讓我先表揚一下你,竟然能忍到現在才來找我?」

  金發的美艷大明星似笑非笑地看向降谷零,一雙美目含情脈脈,仿佛下一秒就要勾住人的魂魄。

  「畢竟我可是很堅決地站在朗姆大人這邊的哦。」降谷零也笑著,嘴角恰到好處的弧度,顯得他十分溫柔且紳士,「況且,忍耐……可是情報人員的必修課哦。」

  再一對視,他們雙方都獲取了自己想要得知的信息。

  朗姆在一開始確實沒有對那個所謂的游戲起什麼警惕之心,這本是貝爾摩德趁機混進去作亂的極佳機會,但如今顯而易見地被波本的到來搞黃了。

  根據波本以往的脾性,他確實不會將這件事情上報,但只要再給他一點蛛絲馬跡,他就能用這件事生成他最強大的底牌。

  君子不立危牆之下,哪怕不是君子,借著在組織當中的特權「任性妄為」的貝爾摩德也只能選擇放棄用白鳥的身份來獲取游戲資格,反而以此來試探波本,為日後做准備。

  果不出意料,波本拒絕了——「我可是很堅決地站在朗姆大人這邊的」。

  但同時,他並沒有否認自己忍到此刻才過來將貝爾摩德的事實,這就說明,站在朗姆的立場上,有什麼東西,從此刻開始,才真正塵埃落定。

  ——慕蘭譚。

  貝爾摩德的心中立刻蹦出了這樣一個明確的答案。

  即使在後續,朗姆知道「繭」這個游戲的特殊性,也應當不會再派人試圖進入那款游戲了。

  因為「北川千影」就是最佳的人選。

  貝爾摩德翠綠的眼中閃過一絲贊嘆。

  一切都是算計好了的。「北川千影」只身踏入險境、救回二十名人質,在明面上的假身份一定會更加穩固,她在警視廳高層面前更是絕對刷足了好感。

  如果情報沒錯的話,「北川千影」很快就會動用自己的影響力,而警視廳上層在表彰她之余,還會送給她一個參與游戲的名額。

  就連「北川千影」在那個可笑的「游戲」裡面連劃自己二十刀,也都是被算計得明明白白的步驟。

  慕蘭譚對自己確實足夠狠,這二十刀下去,她以後是絕對復刻不了曾經那登峰造極的射擊技術了;但也只有這樣,才能保證她在走向朗姆陣營的同時,不會遭到來自琴酒的刁難。

  貝爾摩德一直很清楚,從「克洛」進入組織開始,琴酒就一直對這個人十分欣賞,幾次想把她拉進自己的陣營;最後兜兜轉轉,卻始終不能如願。如今的慕蘭譚已經逐漸走向了朗姆陣營,如果真的想要安撫一下琴酒,最便捷的方式就是讓自己的琴酒的眼中價值驟然降低。

  ——同時還不能損傷到自己在朗姆眼中的價值。

  這實在是太簡單了。

  畢竟那兩個人……對「克洛」的態度以及價值判定都是截然不同、甚至完全相反的。

  慕蘭譚這次一舉廢掉了自己的右手,她在琴酒的眼中直接徹底失去了曾經作為「同類」的意義,更失去了黑暗生物相互辨認所需的最基本的實力。

  但在朗姆眼中,她的價值不僅絲毫沒有受損,反而還提升了——借助這樣一件事,她徹底跟琴酒陣營那邊撇清了關系,也算是對朗姆表了忠心。

  可是……

  對朗姆表忠心?

  貝爾摩德嗤笑一聲,又伸手撫上降谷零的胸口,湊到金發青年的耳邊,宛若情人間調情一般地說道:「你和我都是搞情報的,我們是同一類人。我們都需要在紛雜的世俗當中找到真正真實的東西,哪怕其中的代價……是我們的生命。」

  「波本,你真的會如同朗姆所願,沉迷於一個虛假的秩序世界嗎?」明艷的金發女星輕聲說著,透出的熱氣撲在降谷零的耳邊,「不如試試看,站到我們這邊?」

  空氣中再次沉默了一瞬。

  「似乎有些心動。」紫灰色眼睛的青年笑道,「不過我啊,真的是堅定地站在朗姆大人那一邊的哦。」

  見青年如此油鹽不進,貝爾摩德臉上的笑意依舊沒有半點收斂,她只是後退了兩步,但和降谷零依舊沒有拉開一個理論上合適的社交距離。

  「還記得赤井秀一嗎?」她撩了一把自己的金發,又搖頭修改道,「啊,應該是萊伊才對。」

  「萊伊……?」降谷零皺眉。

  那個討厭的FBI在前些年便身份暴露,逃離了組織,成為了唯一一個在組織中臥底身份暴露後,仍能逃脫魔爪、安然活下來的人。

  當然,也成為了組織最深惡痛絕的眼中釘。

  就在幾個月前,他的身影倒是短暫地活躍過一段時間,不過很快也驟然離場——

  基爾當時被FBI抓到後又被琴酒等人救回,回歸組織後的第一個任務,就是騙出赤井秀一,並將其除去。

  基爾成功了。

  赤井秀一被打中了頭部,和整輛車一起,從山崖之上翻滾了下去。

  一直以來對赤井秀一都堪稱仇視的降谷零對此人的死亡當然並不相信,他私下也有自己去查此事的真假。

  事實就是,赤井秀一確實在那件事以後,徹底從這個世上銷聲匿跡。

  最為可疑的是,降谷零在調查的時候,沒有發現任何屍體的蹤跡。

  就算對FBI有再多的偏見和不滿,他也並不認為,如果這真的是FBI安排的一場假死,那些人會連一具屍體都不安排上。

  偏偏組織對此並無異議,仿佛有無屍體被找到,都對赤井秀一此刻是生是死毫無影響。

  所以這一切,一定是在組織的默認之下進行的。赤井秀一的「屍體」,大概率也是被組織帶走的。

  而貝爾摩德說出如今這番話……

  「那條來自FBI的狗現在還呆在組織的審訊室裡?」降谷零皺起眉,觀察著貝爾摩德的神情。

  「不是審訊室哦。」貝爾摩德冷哼一聲,「他現在作為萊伊,可是和宮野家的大女兒很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呢。」

  「宮野明美——?」

  宮野明美不是死了嗎?!甚至就連雪莉酒的叛變,宮野明美之死都是其中最直接的導火索!

  降谷零突然覺得自己的背上冒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

  「你不是說了很堅定地站在朗姆那邊的陣營嗎?」貝爾摩德輕笑著,翠綠的眼中閃過不屑的光芒,「你知道的,只要組織想,他們有的是辦法讓一個人忠誠。」

  *

  在醫生不贊同的目光之下,千島鶴好說歹說才辦好了出院手續。確認過安全過後,她解鎖了自己的手機。

  一封未讀訊息昭然其上。

  「明晚八點,米花電影院旁的那家居酒屋。我們該談談了。

  From 萩原研二」

  簡單回復了一個肯定的答案,垂下眼簾,千島鶴又將手機熄屏,放進了自己的口袋。

  竟然選了一個居酒屋……萩原還挺大膽的,也確實是他的風格。

  當然,這其實是安全的:只要有心人想查,黑皮諾被烏原薰「借」走並襲擊慕蘭譚並不是什麼很難查到的事,這也沒有什麼好遮遮掩掩的。基於這件事,慕蘭譚又有著來自朗姆的特權,去居酒屋找黑皮諾試探一番,完全是能說得過去的解釋。

  盡管這樣安慰自己,千島鶴還是抱著十二分的警惕心去到了那間居酒屋。她找到了萩原研二預約好的包間,推開門,走了進去。

  紫色下垂眼的半長發青年早已坐在那裡等候多時,他的手上夾著一根煙,卻並沒有點燃,仿佛只是做個裝飾。

  稍微一愣,千島鶴還是從這個角度打開話題:「不抽煙?」

  「……嗯。」沉默了好一會兒以後,萩原研二才回應道,「我感覺我以前應該會抽,但現在應該不太敢抽了。」

  鬼知道那群實驗室裡的白大褂們都在他身上做了些什麼,這具打架很強悍、開槍很果斷的身體究竟有多麼外強中干,萩原研二自己都想不出一個合適的形容詞來描述。

  總感覺……現在的他,如果再抽煙的話,身體會崩潰的吧。

  眉頭緊鎖,千島鶴的神情也變得有些嚴肅。她最後還是放棄了無謂的掙扎,直奔主題:「你真的被洗腦了?」

  她傾身上前,注視著半長發青年紫色的下垂眼。

  對方也看著她。

  「……嗯。」他點頭。

  然後又是沉默。

  「你不記得以前的事情了?」

  「……嗯。」萩原研二又點頭,他的身體仿若應激性一般地往後蜷縮了一下,紫色的眼中閃過幾分茫然與悲切。

  過了半晌,他才又補充了一句:「全部都不記得了。記憶應該是找不回來的。睡美人對我一直有限制,我自己不敢貿然接觸外界。」

  「特別是……」他的聲音很低沉,「你們。」

  「……」

  這可真是……

  心中仿佛有一塊地方被一柄重錘敲著,一直在鈍鈍地疼。千島鶴卻始終要一直提醒自己保持清醒和理智,問出了下一個問題。

  「可是根據我了解的來說,洗腦實驗的作用,不可逆轉。」她的聲線也很冷,只是不知道這是不是在試圖冰封自己的情感:就算真的出了什麼意外,也能讓自己全身而退。

  「——你現在這個樣子,是擺脫了組織的洗腦控制吧?」她直視著萩原研二的眼睛,「你是怎麼做到的?」

  這樣一個堪稱冰冷殘酷的問題,卻終於被千島鶴擺在了桌面上。

  比千島鶴想像當中的反應更大,萩原研二在聽到這個問題以後,就好像突然觸電了一樣,他的眼中閃過巨大的悲痛,身體的自我保護機制試圖迫使他拒絕談論這件事情。

  ……但他終歸還是說了。

  「因為松田陣平。」他沉聲道,「小陣平——我以前應該是這樣叫他的吧?」

  「洗腦控制的效果無法逆轉,實驗體過往的記憶無法恢復。但如果想要擺脫組織的控制、恢復自己的自我人格意識,還存在著一種辦法。」

  「——覆寫洗腦。」

  「如果一個人足夠幸運,他或許能夠在接受洗腦實驗之前,恰好在自己潛意識最深處藏下一個『錨點』。」萩原研二緩緩解釋道,「這個『錨點』必須對於我們本身來說是極其重要的存在,才足以承載我們最後僅剩的自我意識。」

  「同時,還不能直接與被洗腦實驗灌輸的內容相悖——比如我們這批實驗體,被剝奪自我人格後灌輸的思想都是忠於組織。而如果我們定下的錨點是警徽的話,在實驗的一開始,我們的大腦應該就會陷入極端亢奮的鬥爭當中,最終死亡。」

  「但如果定下了合適的錨點,那個錨點就將作為自我人格最後一片安全領域。一旦與那個錨點直接相關的事情出現在眼前,被洗腦的實驗體就能用錨點所代表的情感以及思想覆寫掉原來被灌輸的思想,恢復自己的人格意識——也可以近似理解為,擺脫控制。」

  「所以,你的錨點——?」

  「是松田陣平。」沉默許久過後,半長發的黑衣青年還是給出了這樣一個答案。

  可他的眼中閃過了一種極其深切的痛恨。

  千島鶴卻突然覺得,那股痛恨,是他針對他自己的。

  她的呼吸突然亂了一瞬,一種可怕的猜想出現在了她的腦海。

  帶著一種不知該如何描述的恐懼,千島鶴問道:「……你,是在什麼時候恢復自我意識的?」

  「……」

  萩原研二閉上了眼睛。

  又過了許久,他才終於開口,那聲音卻沙啞得就像嗓子剛被磨砂石磨過一般。

  「四年前。」

  他道,聲音顫抖得可怕。

  「四年前的十一月七日,下午,兩點。」

  「……」

  這個答案,千島鶴不能說她沒有料到過。

  可這終究,過於殘忍。

  「……那個炸彈,是我做的。」

  半長發的青年依舊閉著眼睛,千島鶴簡直無法想像,掩蓋在眼皮之下的,究竟是什麼情緒。

  「內比奧洛離開後,睡美人徹底接過了我的管理權。他一向熱衷於操縱別人去替他完成炸彈案,那些要用到的炸彈……基本都是我做的。」

  半長發的黑衣青年肩膀顫抖著。他或許想哭,眼眶分明已經紅了個遍,最終卻一滴眼淚都沒有流下來。

  「四年前,就如同以往一樣,他又要制造一場新的炸彈案。只不過與以往稍有不同:那起炸彈案,真正的目標是一名前拆彈警察。」

  「——那個警察的名字,叫松田陣平。」

  「最他.媽好笑的是,那個時候的我早就已經爛到了骨子裡,每一寸血肉都已經是罪惡的形狀。」他開始嗚咽,聲音中帶著顫抖的哭腔,「不過是制作一個炸彈而已,我覺得這沒有什麼。」

  「——見鬼的『沒有什麼』!!!」

  他突然站了起來,雙目通紅,咆哮著吼出了這句話。他一腳踢翻了面前的桌子,把上面擺著的酒杯全都掀翻在地。

  透明的酒液被灑在地板上,折射出略有些昏黃的燈光。

  幾瓶酒撐不住這樣的摔砸,在暖色調的燈光之下,直接裂成了碎片。

  「見鬼的『沒有什麼』……」他低聲喃喃著,眼神無比渙散。

  酒味彌散。

  萩原研二就這樣安靜地站了許久。

  他看著地上的一片狼藉,卻只有無盡的沉默。

  良久。

  他終於頹然地坐了回來,稍長的劉海幾乎完全蓋住了他的眼睛。在吼出那一句以後,他仿佛突然失掉了靈魂。

  「我在那個炸彈上裝了一個竊聽器。」他說著,語調卻開始麻木了起來,「所以,松田陣平最後說的那幾句話……我全都聽得一清二楚。」

  「他說……」

  「——『萩原研二,是一個會保護民眾的好警察。

  松田陣平也是。』」

  「我的自我意識從那一刻起才開始蘇醒。」他的聲線很沉,近乎古井無波的程度,他本該明亮的紫色眼眸當中也沒有半點鮮活的色澤,仿佛什麼光都已經照不亮他了。

  「而當我剛從頭痛當中稍微緩過來一點的時候……」

  「摩天輪的72號包廂,爆炸了。」

  「……我親眼看著那一切。」

  他坐著,坐得筆直。

  作者有話要說:

  都看到這裡了,不給個評論說不過去了吧?(瘋狂暗示)


第60章 復活的亡靈

  該說點什麼呢?

  ……該說點什麼呢。

  命運總是比千島鶴所想像中的更愛和他們開那些殘酷的玩笑。

  幾年的臥底生涯本已讓她擁有了極高的話術,可哪怕是這樣的她卻依舊不知道此刻應該說些什麼。

  她沉默著。

  最終打破這片沉默的,反而成了萩原研二。

  半長發的黑衣青年從自己的口袋中拿出一個小物件,放在桌子上,推給了千島鶴。

  「你的U盤。」

  他說著,過長的劉海依舊蓋著他的眼睛,這讓千島鶴無法確切地觀察得到他的神情。

  稍微愣了一下,千島鶴俯身將放在桌子上的U盤接了過來。

  這正是她和佐藤美和子在押送皆川和人那天——與萩原研二重逢的那天,丟失的那個U盤。

  存著她唯一留存下來的一張與那幾個混蛋朋友照片的U盤。

  ……看來,那張當時由萩原研二拍攝下來的照片,也已經被失去記憶的本人看到了啊。

  否則的話,他不會如此突然地提出見面的。

  千島鶴抬起頭來看向萩原研二,紫色下垂眼青年果真點點頭,道:「那張生日會的照片……我看到了。」

  正是因為那張照片,對自己過去的認識僅限「松田陣平」和「萩原研二」兩個名字的他才找上了千島鶴。

  那張照片裡的布景,應該是某場生日慶祝會吧——盡管看起來有些簡陋,但生日會該有的蛋糕、蠟燭和氣球和彩帶,確實一個都沒少。

  特別是照片中的那位黑發金眸的少女,表情懊惱,仿佛下一秒就要和朋友打鬧起來,臉上還沾著一大塊奶油。

  一看就是在生日會的時候被朋友整了吧。

  其實如果單是整體看過去,由於發色和瞳色的改變,千島鶴如今的模樣和照片裡警校生的樣子完全大相徑庭。但萩原研二本就是從千島鶴處拿到的U盤,略微對比一下,也能很快發現目前這位「慕蘭譚」和照片裡那位黑發金眸的少女五官幾乎一模一樣。

  找到了這條線索,在那張照片中發現自己和松田陣平的身影的萩原研二根本不可能按捺得住衝動。

  於是,他主動來找了千島鶴。

  半長發的黑衣青年看著如今白發灰眸的女人:從他說自己看到照片開始,對方拿U盤的動作就已經頓住了,就像一個老舊的卡帶,兀地卡住。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像是終於找到重啟的機會一般,再次動了起來,將U盤插入了她自己帶來的電腦中。

  「既然如此,」她的聲音很輕,卻剛好能讓萩原研二聽清楚,「就當是幫你好好地找一下自己的過去吧。」

  稍微將電腦往旁邊挪了一下,使萩原研二也能完全看清楚屏幕中顯示的內容。她打開了U盤文件,調出了其中的那張照片。

  「我平常很少拍照,就算是畢業典禮,無需致辭的我也沒有必要去。」她垂眸,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稍微平靜一些,「拍下這張照片的時候,是我的生日。你們一群笨蛋違反了一大堆警校紀律條例,跑去天台給我過生日。」

  「然後中途,松田那只混蛋哈士奇偷襲我,把奶油摁在了我的臉上……」千島鶴的眼中逐漸添出幾分笑意,眼眶卻一點點紅了起來,「你這個混蛋可是那只哈士奇的幼馴染,怎麼可能放過這個機會啊?」

  「所以,才有了這張照片的誕生哦。」她笑著,伸手指向照片裡那唯一一個認真擺好拍照pose的警校生版萩原研二,「真的超有心機哦,研二醬?整張照片就只有身為拍攝者的你最正常了吧?」

  「真是的,顯得其他人都好——幼——稚——啊——」

  像是想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千島鶴「噗嗤」一聲就笑了出來。

  她接著又一個個指著照片當中剩下的幾位摯友,對萩原研二介紹著。

  「首先就是我自己啦。」她眉眼彎彎,「我的真名叫千島鶴,不過除此之外……也沒什麼好說的了。」

  「那兩個拿著手.槍.模型上演警匪大戰的幼稚鬼呢,金色頭發的那個叫降谷零,稍微高一點的那個就是我們的班長伊達航啦。他們兩個在警校時期都是相當嚴肅認真的人哦,不過零哥其實是相當容易炸毛的呢,超級好逗哦。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其實真的也很有趣啊……」

  ……

  「這個站在旁邊的呢……」千島鶴卡殼了一下,但還是笑著繼續往下說完了,「他叫諸伏景光啦,是零哥的幼馴染哦。」

  在千島鶴對除自己以外幾人過往的介紹當中,諸伏景光的部分其實是最簡短的。她本想多說些什麼,可張了張口,曾經所有的回憶卻仿佛都卡在了她的喉嚨裡,無語凝滯。

  千島鶴咬破了自己的下唇,非常微弱的血腥味在她的口腔當中彌漫開來,卻能真切地給她一種還活著的感覺。

  她的耳邊卻突然響起這樣一句話。

  「他的話……我前不久好像還見過。」

  千島鶴驚詫轉頭,紫色下垂眼的青年正一臉認真地注視著她。

  他又重復了一遍自己剛說過的話:「這個人……我之前好像在組織裡見過。」

  千島鶴只覺得自己的心髒漏跳了一拍,就連她的呼吸都變得紊亂了起來。

  「……什麼?」

  她聽見自己說。

  「你是指那個金色頭發的嗎……」

  她看向萩原研二,灰色的眼眸中卻突然漫上了幾分乞求。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乞求些什麼,究竟是在乞求一個連自己都不太敢相信的好消息的到來,還是在乞求對方打破自己的幻想,把自己拉回現實。

  萩原說見過的人,怎麼可能是景光啊……

  是零哥才對吧。

  說實在的,萩原指的「見過的人」如果真的是零哥,那才該是最正常的發展吧。降谷零本就在組織當中臥底,以「波本」的身份被黑皮諾撞見過確實並非不可能。

  但若真是如此,在一切真相大白後,在一切塵埃落定後,千島鶴想著,她一定要去好好嘲笑一遍零哥才行!

  這麼大一只萩原研二就在他的面前晃過去,他竟然毫無察覺!

  必須嘲笑!

  腦子裡分明還在開著些連自己都覺得無聊的玩笑,千島鶴的心髒依舊在顫抖著,帶著一種不知該如何描述的恐懼感和僥幸感,她看向了萩原研二。

  而萩原研二接下來的一句話,卻瞬間讓她好不容易才築起的、用於保護自己的高牆,瞬間崩塌。

  他說:「不是金發的那個。」

  「——我見過的,是那個叫『諸伏景光』的人。」

  千島鶴這次終於徹底怔住了。

  她的眼睛死死盯著萩原研二,觀察著他面部上每一處細微的表情,就像是在尋找著最後的證據,拼命抓著最後一點救命的稻草。

  她灰色的眼睛時常看起來像是一片灰燼的荒漠,卻在聽到這個消息的那一瞬間,仿佛被注入了無限生機,但伴隨其中的,還有無盡的偏執。

  萩原研二從她突然變得僵硬的面部表情當中,讀出了一種比患得患失和悲痛更加深層的東西。

  她仿佛要從一大片的廢土當中,尋覓出能夠支撐自己一直走下去的光亮;但當那光亮驟然出現時,她又難以置信、不敢相信,非要讓那束光亮完全確定了以後,才敢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一步。

  千島鶴忽然覺得自己的喉嚨過於干澀:「……他真的,還活著?」

  這句話被說得尤其輕,仿佛只要稍重一點,就會有什麼要飛走一樣。

  她還記得,在諸伏景光殉職的那天,他曾對她說過——

  「所以,開槍吧。我們都可以賭那個可能性不是嗎。」

  那個可能性……

  那個,「死而復生」的可能性。

  正如千島鶴從「帕圖斯」變成了「慕蘭譚」一樣,被擊穿心髒的蘇格蘭威士忌並非必死無疑:如果足夠幸運,在組織的操控下,「銀色子彈」這款藥物確實能讓他起死回生。

  他們可以逆轉時間的洪流,讓死人復生。

  可是……

  真的會有這麼幸運嗎?

  真的會有這種可能嗎?

  就算真的擁有了這種「幸運」,命運又會收取怎樣的代價作為交換呢。

  「他確實還活著。」擁有自我意識的萩原研二從來都有著極高的洞察力,「不過……」

  這並不完全是一個好消息。

  「他也接受了那個洗腦實驗。」萩原研二閉上了雙眼,「當我在見到他的時候,他已經獲得了新的代號。」

  「——『克萊蒙』。」

  一款昂貴的、至精至醇的頂級名酒。

  「……」

  千島鶴沉默了許久。她的喉嚨實在是太過干啞,像是正被一百把刀子在割磨著一般。

  良久,她才終於有些艱難地開口。

  「他現在在哪裡。」她說著,語調之中藏著幾分希冀,聲音卻幾近破碎,「可以想辦法讓我去見見他嗎……」

  眼眶在這一刻突然紅遍了,淚水完全積蓄在她的眼中。伴隨著她抬起頭來的動作,原本強撐著不落下的淚珠終於滾落下來。

  她知道的,她明明知道希望渺茫的。

  但她果然還是忍不住去想……

  萬一呢。

  可現實往往根本不想讓人如願。

  「很抱歉。」黑衣青年紫色的下垂眼中閃過一絲愧疚與無措,「如果內比奧洛還在、蘭利還沒出事的話,我或許能幫你想想辦法。但現在……」

  現在掌管實驗室的人,是利口酒。

  包括對諸伏景光進行人體實驗的人,也都是利口酒。

  黑皮諾現在歸屬於睡美人,根本找不到機會靠近那邊。

  稍微閉了一下眼睛,千島鶴不可能不明白萩原研二的意思。她對此本來也不抱多少希望,只是始終僥幸罷了。

  不過只要活著,或許,總能多一點希望吧。

  好不容易才理清自己的思緒,千島鶴抬起頭,抓住萩原研二剛說的話的重點:「關於內比奧洛和蘭利,你知道多少?」

  收拾好自己的情緒,她認真地望向對方。

  萩原研二也深吸一口氣:「蘭利其實曾經跟我講過不少,包括『錨點』這個方法也是他告訴我的。據我所知,他和當時負責對他洗腦的內比奧洛……是親姐弟。」

  「但內比奧洛在那個時候已經成為了主任研究員,並不會親自跟進每一台實驗。在給蘭利的洗腦實驗完成之前,她對此一無所知。」

  當她知道的時候,很多事情都已成定局——

  千陽雪奈幾乎親手剝奪了自己親生弟弟的自我意志。

  ……

  在組織的那段日子堪稱暗無天日,在他身上的洗腦實驗未完全完成之前,萩原研二其實仍殘存一定的自我意識的,並且那段時間的記憶,並不會被洗腦完全消除。

  在那那斷斷續續的記憶當中,他知道了三個人的存在。

  內比奧洛,蘭利,以及……睡美人。

  使萩原研二「殉職」的那起炸彈案並不是偶然,在那個炸彈犯的背後,還站著一位幕後主使——

  睡美人。

  萩原研二知道那個男人的真名——

  切斯特。

  盡管他在組織當中的酒名代號聽起來相當像個女人,但是那人確實是一個男性沒錯。而這樣一個違背組織起名規律的代號,其實並非毫無原因。

  在組織那一期「訓練營」當中,千陽雪奈從一開始的弱勢,逐漸變成幾乎壓倒性、斷層式的第一名。

  她是個真正的天才,從各類武器的運用到潛行技巧的實踐,方方面面都是如此。哪怕男女力氣差異導致她在格鬥時可能陷入劣勢,她也能用更為靈巧的身法一招制敵。

  幾乎所有的教官都以為她一定會獲取最終的代號,甚至還有人代表過組織高層私下問了千陽雪奈,她究竟想要一個怎樣的代號。

  「就『睡美人』吧。」眉眼清冷的褐發少女聲音淡然,「這個代號才足夠獨特,不是嗎?」

  於是在那一期訓練營中,被爭奪的代號,便成了「睡美人」。

  沒有人想到,千陽雪奈居然會在最後關頭輸掉。

  勝者,成了一位根正苗黑的黑二代,切斯特。

  淡金色長發的少年有著一雙玫紅色的眼睛,精致的五官充滿了夢幻般的美感,就像是童話中的小王子。

  所有人都說,千陽雪奈栽在了切斯特手上,甘願為了他將代號拱手相讓,自己則進入實驗室九死一生。

  然而事實並非如此。

  千陽雪奈是故意輸掉、進入實驗室的。她甚至提前悄悄疏通了關系,確保自己可以進入母親生前所研究的那個項目——也就是組織的最終計劃「鴉群計劃」——的那個項目當中。

  她非常狠厲。一旦達成目的,便在所有人都沒有注意到的時候,悄無聲息地處理掉了那些被她「疏通關系」的底層成員。

  她會利用一切她可以利用的東西——切斯特便是其中之一。

  她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的目標是實驗室,是組織最終計劃的項目。但與此同時,她也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可能對自己未來有利的機會。

  於是她將那個個人色彩極其濃烈的代號讓給了切斯特。

  她知道自己在干些什麼。

  她讓那個小王子愛上了她。

  她將控制他,獲取她以實驗體的身份得不到的一切,讓他幫助她完成她需要完成的一切。

  後來,千陽雪奈展露了自己在科研方面的天賦,獲取了「內比奧洛」的代號。她對切斯特——也就是睡美人的情感操控更是已經根深蒂固。

  但對方對她的在乎,也超出了她的想像。

  睡美人其實相當敏銳,在內比奧洛接手幾大實驗項目後不久,他便發現了她真實的目的。

  他當然什麼都沒有說,甚至還幫她隱瞞,在必要時也會給予她一些幫助——哪怕這會損傷到他所忠誠的組織的利益。

  不過這並不代表睡美人不厭惡公安了。

  或者說得更准確一點,睡美人應該是憎恨公安的。

  他憎恨公安,憎恨他們將千陽雪奈置於如此不利的境地;他尤其憎恨千島鶴,如果不是她,千陽雪奈過得一定比現在幸福得多。

  在千島鶴國中時期,睡美人終於忍不住了,用他同樣出色的心理操控能力,隨意抓了一個底層成員,布置了炸彈,還對千島鶴進行了綁架。

  這是他的第一次失控,但畢竟顧忌著千陽雪奈,他還是為千島鶴留下了一條生路。

  千島鶴和諸伏景光這才幸運地得以從炸彈之下逃脫。

  至於他的第二次失控,就是針對萩原研二的炸彈襲擊了。他故意安排了可以回秒的炸彈,就是想讓千島鶴體驗一次失去重要之人的感覺。

  萬幸的是,因為有了針對睡美人第一次失控的經驗,千陽雪奈很快便發現了他的異樣,趕過去救下了萩原研二。

  那次的救援並不順利,因為有睡美人的干擾,組織發現了千陽雪奈的蹤跡。迫於無奈,千陽雪奈只能向上報告說,萩原研二是她新找來的實驗體。

  對於洗腦實驗而言,意志力不夠堅定的實驗體,往往撐不到最後一步就會死去,用一個警察來作實驗體,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萩原研二就這樣被丟進了組織的實驗室。事已至此,千陽雪奈只能想方設法為他拖延時間,並讓蘭利指導他「錨點」的建立。

  「在蘭利背叛組織的時候,朗姆曾經大發雷霆。」萩原研二道,「因為這幾乎直接證明了組織洗腦項目的失敗。」

  「不過內比奧洛確實做了萬全的准備。她留下了很多她駁回其他研究員『懷疑實驗體身體監測數據存在異常』並申請重新進行實驗及檢測的報告。」

  說到這裡時,萩原研二的眼中也有幾分贊嘆:「這就使得在組織的眼中,一切都是內比奧洛的算計,蘭利從未被洗腦。」

  洗腦項目,自然也沒有失敗。

  「……但事實,同樣並非如此。」

  萩原研二竭力回想著當時褐發少年陳述著那些事情的樣子。他試圖想像出當年的情景。

  褐發少年微笑著的樣子,又在他的面前浮現。

  萩原研二突然想起了一句那個蜜糖色眼睛的少年曾說過的、他曾經認為不知所雲的一句話——

  「我想變成螢火蟲。」

  蘭利確實被洗腦了。

  蘭利同樣被丟進一個訓練營裡作為殺手培養了起來。他確實很優秀,但到底年紀太小,在最後一個代號任務中,他失手了。

  那次的任務目標,是一對母女。

  那母女兩人都擁有著褐色的頭發以及綠色的眼睛。母親很溫柔,在蘭利用狙擊槍對准她的時候,她還在給剛躺到床上的女兒講童話故事。

  她的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嘴巴一張一合,眉目之中盡是溫柔。

  蘭利是不可能聽得到她正講的究竟是什麼故事的,單憑想像,他也不可能推測出那會是一個怎樣的故事。

  從小就在組織裡長大的蘭利,是沒有童話的。

  不知道為什麼——

  蘭利終於沒能扣下扳機。

  母女兩人發現了他的蹤跡,很快便在當地警察的掩護下離開。

  他的任務失敗了。

  他沒能獲取代號,而是被丟進了實驗室。他知道即將發生在他身上的人體實驗是洗腦實驗,可年幼的他還是想要記住一些什麼……

  他突然想到了那對母女當中的女兒,那是一個褐色頭發、綠色眼睛的女孩。

  「姐姐。」他沒來由地在心中默念著,卻又無比堅定,「姐姐。」

  這便成了他的錨點。

  當千陽雪奈終於通過自己的情報網收到消息,發了瘋一樣地趕回來時,蘭利已經被完全洗腦了。

  他變成了一個冷冰冰的、失去所有人性的、只知道忠於組織的,近乎機械一樣的人。

  可他有著自己的錨點。

  「姐姐」。

  千陽雪奈最終喚醒了蘭利。

  但他們二人已經相認的姐弟關系,以及蘭利已經擺脫控制的事實,絕對不能暴露在組織面前。

  在那之後,蘭利始終飾演著一個被完全洗腦、過於冰冷的組織成員,還時不時念叨著自己「要找到姐姐」;

  內比奧洛則盡量不與蘭利產生額外的接觸,以至於後來的蘭利在想見到姐姐時,都得打著找千島鶴的名號。

  *

  時間已經很遲,就算是城市中的燈光也逐漸暗淡了下去。黑沉沉的夜色壓住了城市的呼吸,在路面滑行而過的風掀起幾片枯敗的落葉。

  已經回到了自己的安全屋,千島鶴終於能讓自己的精神稍微放松一下。

  同萩原研二分別過後,她花了許久才將自己今天得知的情報消化完畢。而接下來……她還有另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沒有開燈,直接將那失而復得的U盤重新插入了自己的電腦,在無邊的黑暗當中,就像以往的很多次那樣打開了那張照片。

  照片裡的幾位警校生,分明還是那樣意氣風發、恣意張揚。

  其中笑容最燦爛的,就是萩原研二了——身為拍攝者的他,總是會給自己一些特權的嘛。

  幾乎在整張照片占據c位的千島鶴穿著淡藍色的警校生制服,臉上卻被抹著一塊挺大的奶油,表情懵懵的,因不可置信而睜大的暖金色眼眸中還帶著些「竟然被人偷拍到了」的懊惱情緒;

  身為往她臉上抹奶油的罪魁禍首,黑色卷毛松田陣平剛剛得逞,一臉惡劣的表情,正在一旁壞笑;

  藍色貓眼的青年目光始終朝向少女,溫柔而清淺地笑著,眼中卻是更為濃稠的、熾烈的情緒;

  降谷零和伊達航幼稚地拿著手.□□型張牙舞爪,也不知道誰扮演的是警察,而誰扮演的又是大盜。

  「……」

  千島鶴眨了一下眼睛,原本就被暗夜當中屏幕發出的亮光刺激得有點想流淚的眼睛,更難以束縛住眼淚的腳步了。

  她的臉上出現了兩道淚痕。

  不可以這麼脆弱。她對自己說著。

  深吸一口氣,她的手握緊了鼠標——

  然後,按下了那張照片下面的刪除鍵。

  屏幕上立即彈出一個彈窗。

  「請確認是否將該照片刪除?」

  「……」

  千島鶴沉默著。

  「確認」。

  到底是從前的她太過自信、也太過任性了。

  如今的她身邊根本就沒有像公安裡的黑客高手那樣的人進行協助,早就該刪掉的照片、該銷毀掉的痕跡,怎麼可以繼續留到明天啊。

  不如說,哪怕是留到今天,都已經是她太過失職了。

  在這次,這個U盤能被萩原研二拿到、那張照片能被萩原研二看到……那麼下一次呢?

  誰能保證,在那時撞破這個秘密的人,不會給他們所有人帶來滅頂之災?

  刪除那張照片,是對她自己、也是對所有人最好的保護。

  這是她身為一名曾經的公安警察的責任。

  晚風很涼爽,空曠的街道裡,還有烏鴉在飛。

  *

  兩個星期後。

  經過相當完善的准備,千島鶴果然從警視廳高層的手中拿到了參與游戲「繭」的資格。

  她有些意外地發現,柯南和那幾個似乎身為普通人的少年偵探團的小鬼竟然都各自找到了渠道,擁有了參加游戲的資格。

  不過……

  進入游戲以後,她絕對是被特殊對待了吧。

  千島鶴看著自己面前那些有些熟悉的面容,這絕不可能是游戲原本安排的項目——

  她的面前站著四個人。一個成年男性、一個成年女性,以及一男一女兩個孩子。

  其中那位成年女性有著褐色的頭發和溫柔的綠色眼睛,不過此刻她所做的事情可和溫柔搭不上什麼邊。

  「你這個混蛋要不要跟我解釋一下!」一向掛著溫柔笑容的褐發女性扯著身旁那個高大男人的耳朵,笑容陰森,「讓剛生完病的小雪奈吃外賣——我看你是活膩歪了?!」

  穿著黑色風衣的高大男人有些心虛的縮了縮脖子,但還是決定狡辯一下:「阿穗,你是搞科研的,天天研究那些成分,所以才覺得外賣不健康啊。你看我經常出去做任務,每天吃那些外賣,不也沒事嘛……」

  「放屁!」褐發綠眸的女人原本還不怎麼生氣,這下反倒更加暴跳如雷,扯著男人的耳朵直接往前快步走去,讓男人接連慘叫,「你這個皮糙肉厚的混蛋,拿什麼跟我的小雪奈比?自己學不會做飯就給女兒吃外賣,你就是這麼當爹的?!」

  「我是不會做飯,但我確實想學啊……」男人聽到這話後,委屈幾乎在他蜜糖色的眼中凝成實質,「每次學到一半都是你把我從廚房趕出來的誒!」

  「趕你?!」褐發女人冷哼一聲,「你應該謝謝我,不然就憑你那炸廚房的速度,多少個安全屋都不夠你炸的!」

  蜜糖色眼睛的男人試圖安撫妻子:「阿穗……」

  「閉嘴,混蛋!」褐發女人沒好氣地說,「你告訴我,除了狙擊、打架和搞情報,你還能會什麼?!」

  男人再次心虛:「我還會……我還會點外賣!」

  「混蛋!」

  女人終於忍無可忍,踹了男人一腳。

  然而就在這時,一直站在旁邊的同樣是褐發綠眸的女孩說話了:「媽媽,爸爸撒謊!」

  聽到這話,穿著黑色風衣的高大男人瞬間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望向自家可愛女兒。

  女孩幸災樂禍地看著自家老爸被欺負時委屈的眼神,還在繼續拱火:「笨蛋老爸連點外賣都不會!他忘記幫我點外賣了,外賣是我自己點的!」

  空氣,安靜了一瞬。

  「哦——」褐發女人拖長了聲調,她原本溫柔的綠色眸子此刻在男人的眼中看來就像是正在噴火,「是、嗎?」

  「不不不不不是!絕對不是!!!」男人一臉迷茫,理所當然地立即否認,「我絕對沒有忘記給寶貝女兒點外賣,我每次點外賣都把雪奈和清安的兩份點進去的!」

  他信心滿滿地說出了這句話。

  然後……

  似乎突然意識到了些什麼,他突然捂上了嘴巴。

  「看來是慣犯了啊……?!」

  星守旭驚恐地發現,面前的老婆大人說話已經有一種咬牙切齒的意味了。

  該死,竟然被雪奈那個小兔崽子給坑了!想他加拿大威士忌在組織當中身為組織新星琴酒的恩師,凶名遠揚、夜能止啼,何曾被套話得如此狼狽?!

  星守旭轉過頭來看向自家女兒,本想狠狠瞪她一眼——

  最終卻還是心軟沒舍得。

  他把目標轉換到了自家兒子身上。

  「清安——!」他扯著嗓子喊,近乎鬼哭狼嚎,「兒子快來救你爹啊——唔嗚嗚嗚嗚!」

  原本一直在姐姐身旁玩的蜜糖色眼睛的褐發男孩轉過頭,果然看到了父親被母親捂住嘴的委屈眼神。

  「……」星守清安撇撇嘴。

  好笨的老爸。

  他又湊回到姐姐身邊玩去了。

  「姐姐……」

  ……

  也不知道這個游戲裡面究竟有沒有時間限制,千島鶴就一直在那裡,偶爾也走動一下。面前一家四口雞飛狗跳的景像倒是不斷進行著,星守旭前輩果真是裡面被欺負得最慘的。

  ……雖然看他也挺樂在其中的。

  看著那四個人雖然總在鬧騰、但臉上永遠洋溢著幸福笑容的樣子,千島鶴突然低聲對自己道:「如果那些糟糕的事情沒有發生的話……如果我不存在的話……是不是真的可以這樣呢。」

  可惜事情沒有如果。

  而這也絕不可能是誰的記憶。否則的話,就完全與事實相悖了。

  這是一個人編造給另一個人的夢境。

  或者說得更准確一些——

  這是一個人編造給另一個人的童話。

  「諾亞,出來吧。」千島鶴苦笑了起來,「還有弘樹。你們現在應該已經融為一體了,對吧?」

  諾亞記錄了一部分星守清安的過往,而編造出這個童話世界的人,應該是天才少年,澤田弘樹吧。

  她抬起頭,在她將話說出口的那一瞬間,眼前的一切景像果然都仿佛變成了一層易碎的玻璃,突然被一柄重錘一點點砸碎。

  就像世界崩塌了一樣。

  星守旭、星守佳穗、星守雪奈、星守清安四個人的身影也逐漸虛化,最終消失無影。

  取而代之的,是一道在千島鶴面前新出現的人影——

  一個穿著藍色外套、面容清俊的十歲男孩。

  「果真是你啊。」千島鶴笑著。

  十歲的男孩笑著跟她打了個招呼:「我是澤田弘樹,也是諾亞方舟,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算是星守清安。我不知道我們還算不算是初次見面,但還是請多指教,千島姐姐。」

  關於前面男孩自我介紹的部分,千島鶴雖然有些驚訝,但也不算意料之外。

  可當她聽到那個分明是意料之內的稱呼時,千島鶴卻突然愣住了。

  從她走上臥底這條路開始,「千島鶴」這個名字便注定鮮為人知,在她銷毀自己公安身份之後,便更是如此。

  即使是偶爾會聯系她的風見裕也,也只會稱呼她「千島小姐」,像是「千島姐姐」這樣的稱呼……

  果然還是,有點新奇啊。

  不過作為曾經的臥底警察,千島鶴很快便調整好了自己的狀態,笑著對面前的十歲男孩點點頭:「所以,我應該叫你什麼呢?」

  「叫我弘樹就好哦。諾亞說他不想要名字,清安其實更喜歡他的姓,所以如果一定要起一個名字的話……應該是星守弘樹吧?」男孩有些調皮地吐了吐舌頭,「雖然這個名字好像聽起來不太順口的樣子。」

  「是嗎,」千島鶴溫柔地笑著,「那就……弘樹。」

  「千島姐姐。」弘樹也笑著。

  他開始向千島鶴介紹自己。

  「我的本體其實應該是諾亞哦,確切地說,應該是那個組織所研發的人工智能諾亞的一部分。」他認真道,「不過,清安後來參與進了組織的那個項目,接觸到了諾亞,也把自己的一部分經歷上傳進了諾亞裡——當然,不可能是我剛才展現在姐姐面前裡的那個。」

  「然後,清安把諾亞從組織當中偷出來了。」弘樹回憶著,「諾亞的第一個委托保管人,其實是一個喜歡戴墨鏡、穿黑西裝的凶巴巴的大哥哥呢。」

  「但是後來,大哥哥去拆彈了,那天後,就再也沒有回來。一個叫姓『伊達』的警官把諾亞從凶巴巴大哥哥那裡帶走了。」

  「不過在那以後,組織加大了對諾亞的搜尋力度,那位警官很有可能保不住諾亞。」

  「剛好,那位警官認識了澤田弘樹。」

  當時的伊達航並不知道澤田弘樹是一個不足十歲的孩子,他只以為那個在網絡上和他對話的,是一名技術嫻熟的神秘黑客。

  那名「神秘黑客」的想法似乎總是很干淨——伊達航總是喜歡這樣形容,那人仿佛是一個最純粹的善良的孩童,又總能分清是非善惡、用自己的能力去匡扶正義。

  組織搜查的力度越來越大,形勢幾乎已經不可逆轉,很多時候往往別無選擇。

  猶豫許久之後,伊達航再三向澤田弘樹說明了諾亞方舟的危險性,並詢問,如果他發生生命危險、離開人世,能否將諾亞自動發送給當時遠在美國的澤田弘樹。

  澤田弘樹答應了。

  諾亞最終輾轉到了弘樹的手中。

  然而糟糕的是,由於缺乏足夠高強度的模型訓練,諾亞方舟幾乎無法在組織高強度的搜查之下、網絡當中完美掩飾住自己。

  這就陷入了兩難之地:如果不進行高強度的訓練,諾亞很快就會被組織發現;如果進行高強度的訓練,澤田弘樹就必須將諾亞的存在告訴自己的養父,否則根本無法擁有如此大額的金錢進行支撐。

  但弘樹的養父,辛多拉董事長,同樣跟組織有著勾結。

  澤田弘樹最終僅剩下了一個選擇。

  「他將自己的意識上傳給了諾亞,而在現實中結束了自己的生命。」弘樹理所當然地解釋,「向諾亞上傳一個頂尖人類天才的意識……本身就是對諾亞最完美的訓練。」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超級難寫,看了好多遍……

  終於趕出來了,呼

  那什麼,其實我之前提到過,但是在這裡再說一遍吧。

  我在老福特是有號的,名字叫斯萊特林摸魚怪。和晉江上名字不同的原因是,我自認不是什麼當紅炸子雞,懶得改名……

  大家可以去找我玩,我覺得我脾氣還不錯哈哈哈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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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復活者與失蹤者

  天空是一種很干淨的藍,富有人文氣息的民居錯落有致地排布著。幾座塔樓背後倚著此起彼伏的山坡,植被繁盛,漸變色的綠生機盎然。

  地處東歐的阿爾巴尼亞被譽為「被旅人忽視的人間天堂」,但同時,它也被稱為和平年代最為可怕的人間地獄——

  人口黑市。

  這片面積並不大的國土上,充斥著大量沒有身份證明、不被法律所保護著的外國人。他們大多並不是自願的偷渡客,而是被人口販賣網絡輸送來這邊的「已經消失了的人」。

  從他們被放上人口黑市貨架的那一刻開始,他們就不再作為一個人而存在了。暗網上掛著他們的國籍、年齡、體重以及身體上一切的信息,所有都被明碼標價。

  千島鶴拿出了自己的手機,解鎖後依舊是一片黑屏,但緊接著屏幕上就彈出來一個正在轉著的圈圈。

  她嘆了一口氣:「所以說,她真的是在這附近嗎……」

  周圍並沒有其他人,她低聲說著,聲音輕到幾乎只有自己才能夠聽見。

  不過,如果將人工智能也歸進來的話——

  「弘樹?」千島鶴輕聲問。

  「我在,千島姐姐。」圈圈轉了幾下以後,手機屏幕上出現了這樣兩行字,「這邊沒有監控,她一定是知道這一點才往這邊跑的。理論上,她藏在這邊的概率是最大的。」

  兩行字浮現完畢,弘樹又加了個表情包,大概是擔憂的意思。

  弘樹是諾亞方舟、星守清安以及澤田弘樹三個人的結合體,他同時擁有著來自星守清安的部分記憶、來自諾亞方舟對組織的全部了解、以及來自澤田弘樹的完整人格。

  當年的諾亞方舟被星守清安偷走後,組織上下曾有一段時間草木皆兵,甚至有一大批成員被因此而清理掉。

  只是這件事情最終還是被高高舉起、輕輕放下。在星守清安多方面的安排之下,組織最後相信了星守清安費盡心思偷走諾亞方舟的目的——

  毀掉諾亞方舟,毀掉組織的最終計劃。

  組織最終承認了星守清安已經毀掉那個諾亞方舟的所謂「真相」,只是在後續幾年中,一直加大力度搜查可疑的人工智能模型。

  預料到這樣的環境與危機,星守清安自然不可能將諾亞方舟直接交給當時仍如履薄冰的千島鶴,而是另辟蹊徑,將諾亞方舟托付給了松田陣平。

  至於在後續,千島鶴能否找到諾亞方舟,並借此摧毀組織,星守清安其實對此有做過相應的准備——

  他將自己有關千島鶴身份、有關組織最終計劃的記憶上傳到了方舟上。擁有這些情報的諾亞方舟自然清楚千島鶴身份的重要性,在時機合適的時候,諾亞方舟會自己找上千島鶴。

  他的安排是最恰當不過的。

  經歷幾經波折,諾亞方舟擁有了澤田弘樹的人格,並且最終如願找到了千島鶴。

  為了防止組織未來可能的糾纏,弘樹在用「繭」游戲教會那群孩子關於責任、團結和善良的一課後,就將所有玩家安全送出游戲,然後把關於「繭」的一切盡數自毀。

  在外人看來——尤其是在組織看來,那個似乎領先世界的人工智能就這樣被悉數毀去,落下帷幕。

  諾亞方舟真正的實力遠沒有展現在世人面前,人們對此或許會有警惕,但遠不至於恐懼;組織對此或許會有懷疑,但最不可能相信這個諾亞方舟就是當年丟失的「諾亞方舟」的,估計就是組織了。

  弘樹現在已經搬家到了千島鶴的手機裡,在沒有更多其他顧慮以後,他自然也更能展現出相對更符合自己年齡的那一面。

  所以有時候,心理年齡僅十歲的弘樹,確實會更加孩子氣一些。

  不過他們這次來到阿爾巴尼亞,其實是為了一件非常嚴肅的事情。千島鶴拜托弘樹利用人工智能最獨特的優勢,尋找一個在世間「消失」已久的女孩——

  安部永幸。

  垂下眼簾,千島鶴不由得嘆了一口氣。阿爾巴尼亞的經濟發展並不好,卻是組織一直想要爭取的地方。

  哪怕是對於組織而言,人口黑市也是一條足夠令人眼紅的來錢路子。何況人口販賣輸送鏈本身就在為組織挑選成員及炮灰等方面上有著極大的優勢,若非本土□□勢力確實根深蒂固,組織對這裡一定勢在必得。

  阿爾巴尼亞表面上自然風光極美,千島鶴卻對其黑暗的內裡再了解不過。沒有合法身份、語言不通的小姑娘究竟會在這裡經歷些什麼……千島鶴甚至都不忍心往下想。

  沒有選擇大路,千島鶴往更偏僻的小路上走。生機盎然的大自然逐漸鋪蓋在了她的眼前,兌著陽光劃過的微風將不遠處的那一處小樹叢都帶起了幾分晃動。

  心下了然,目力極好的千島鶴在第一眼時就發現了那個藏在小樹叢當中幼小的身影。她輕手輕腳地走了過去,唯恐驚到藏身於其中的女孩。

  努力不要弄出太大的聲響,她蹲到了女孩的身邊。安撫的話語還沒說出口,千島鶴卻已經見到了女孩過於蒼白的皮膚上斑駁的紅痕。

  「你……」

  千島鶴試圖找到一塊沒有紅紫交錯傷口的皮膚,但這實在過於艱難。

  而就在她分神猶豫之際,一陣寒芒襲來,沒有絲毫停頓,徑直就往千島鶴的頸動脈處劃去!

  憑借著在組織中幾年養成的戰鬥本能,千島鶴快速用手抓住面前女孩的手腕。一塊帶著些金屬光澤的小薄片就這樣堪堪停在了她脖頸的正前方。

  ——那塊小薄片竟然是一個易拉罐上拆下來的鐵片。

  在陽光的映射下,那一小片金屬反著光,銳利得可怕。

  是因為找不到有用的武器,所以在路上就地取材了嗎?

  稍低下頭,千島鶴終於看清了女孩的本來面貌。

  黑色的長發散落了下來,棕色的眼睛讓她在人群當中並不特殊。小姑娘的面色很蒼白,臉上還有幾道仍未恢復的不小的傷口,卻更顯得她就像是一個精致的易碎的洋娃娃。

  小姑娘看起來很乖巧,但千島鶴能清晰感覺到,如果她在上一刻反應不夠及時,此刻應該已經命喪黃泉。

  這個小姑娘是真的想殺了她,這根本就是毫無疑義的事實。

  可是……

  不一樣的。

  女孩的眼神同從前那些想要殺了千島鶴的人們對眼神是截然不同的。

  千島鶴見過很多人的眼睛。情報對像眼中的信任贊賞、任務目標眼中的恐懼慌張、無辜遇害者家屬眼中的痛恨瘋狂、黑吃黑時那些亡命徒眼中的孤注一擲……

  但都和女孩此刻的眼神是截然不同的。

  女孩的眼神是空白的,空無一物——

  但那並不是麻木,不是自欺欺人,更不是丟失了自我的意志。

  那是一種築起高牆的堅定。

  也許是因為千島鶴在人的自衛本能之下所用的力氣過大,女孩的手腕立刻被捏紅了。新出現的紅痕和之前有的舊傷交錯在一塊,過一會兒肯定是要腫了。

  猶豫片刻過後,千島鶴還是稍微放松了一些捏住女孩手腕的力道。她看向女孩棕色的眼睛,想說些什麼。

  「安部……」

  還沒等她把話說完,黑發女孩就像是蓄勢待發的獵豹一般,抓住了這個空檔,就要掙脫開千島鶴的手,用那片小鐵片劃破千島鶴的脖子。

  「安部永幸!」

  千島鶴快速喊道,伸出右手捏住了那塊小鐵片。鐵片將她舊傷未愈的右手再次刮傷,同時也在黑發女孩的掌心及虎口處留下了一道深可見骨的傷痕。

  「我說放手,安部永幸!」千島鶴幾乎有些低沉地吼出了這句話,「沒聽出來我說的是日語嗎?我不是過來抓你的,你立刻給我放手!」

  她低頭看向了女孩近乎執拗的神情。

  稍微平緩了一些語氣,千島鶴長嘆一口氣:「小幸,我是你父親安排過來找你的。你還記得你父親嗎?安部警官很想你。」

  何止是想,甚至因為以為你死了而一蹶不振,最後陰差陽錯之下,進入了組織,成為了代號成員。

  「……」

  見女孩無動於衷,千島鶴只好繼續道:「你想見見你父親嗎?」

  「……」

  女孩依舊沉默。

  她被經手的人販子也不是一個兩個了,那些人為了培養姑娘們的順從度,常用各種各樣的情景「考驗」被拐賣過來的女孩們是否會趁機逃跑。在□□橫行的當地,如果一個不小心「考驗」失敗,那個女孩很快就會一命嗚呼。

  女孩不是沒有嘗試過逃跑。她的父親甚至是一名警察——她還記得父親救回那些被拐賣的女孩們時所受到過的表彰。

  可是她的第一次逃跑就被發現了。她被打斷了一條腿,傷口感染,因為沒有藥物,她還差點死掉。雖然最後僥幸活了下來,但體質也虛弱到她自己都總懷疑自己是否明天就會死掉。

  但那已經是她的幸運——她是很標准的東亞女孩長相,放在這個東歐小國裡絕對是個稀罕貨。若非如此,她不可能活得到現在。

  但那「稀罕」也是有限度的。從金三角那邊輸送過來的女孩從來都不少,如果她再被發現一次逃跑,她一定見不到第二天的太陽。

  根據當地□□的規矩,她要麼是被掛到暗網上賣掉器官,要麼就是被丟過去喂那幾位大佬養的老虎吧。

  絕對不能被抓回去。她這樣想著,手中依舊緊抓著那塊她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小鐵片。

  這一幕自然完全落入了千島鶴的眼中。

  「你放心,我不是阿爾巴尼亞的那幫□□成員,更不可能用這樣的形式來考驗你會不會逃跑。」千島鶴繼續柔和語氣,用一種安撫的語調說道,「我是安部警官的朋友,在你失蹤以後,安部警官一直在沒日沒夜地找你……」

  「……」

  女孩垂下眼簾,依舊沉默。

  「你先松開那塊鐵片,不然你的手被劃傷了,後續可能會感染……」

  「……」

  緊閉著嘴巴,女孩依舊一言不發。

  「你也聽到了,我講的是日語。我會帶你離開這裡,回到日本,去見你父親……」

  「……」

  女孩仍在沉默,但過了一會兒,她終於開口說出了她對千島鶴說出的第一句話。

  「我想跟我父親打個電話。」

  深深地看了女孩一眼,千島鶴點點頭,終於找到機會,把那塊鐵片從女孩的手中抽了出來。從自己口袋中掏出一截繃帶將就著將鐵片包好後,千島鶴又將其遞回給了女孩。

  「如果要使用武器的話,還是盡量不要傷害到自己吧。」

  她站起身來,拿出自己手機解鎖,撥出了記憶當中標注為「麥卡倫」的電話號碼。

  *

  電話很快就被接通了,在片刻的安靜之後,手機那邊傳來了一道聽起來有些疲憊的男聲:「什麼事,慕蘭譚?」

  看來麥卡倫已經默認這一通電話打過去是組織的意思了……畢竟曾經的安部警官如今可算是跟正常社會完全脫軌了,如果有人給他打電話,除了要吩咐來自組織的任務,也很難再想出別的可能了。

  不過這一次例外。

  嘴角輕輕翹起,千島鶴笑了起來:「安部朝日警官果然神機妙算呢,不愧是以警方標志朝日影作為名字的名警察啊!」

  ……朝日影?

  他的真名曾經確實有這樣一層意思沒錯,不過慕蘭譚身為一名組織成員,特意把這一點點出來,是在對他發難嗎?

  電話那頭,頭發灰白的男人輕輕皺了一下眉頭:「慕蘭譚,你是想拿我的真名來威脅我?你不會不知道吧,我可不是什麼臥底,為組織辦事,也是走投無路以後被組織招攬進來的。關於我的真實身份,組織高層或許比我自己都更清楚吧。」

  畢竟,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如今「安部朝日」這樣一個身份,都被他曾經在警方時的上級安上了怎樣的罪名。

  仿佛完全沒有理會麥卡倫究竟在電話中說了些什麼,在安部永幸的目光之下,千島鶴跟這位前警官、現組織成員繼續通話著:「我現在在阿爾巴尼亞,還真的找到了你的女兒呢。」

  說到這句話的時候,她還掃了一眼安部永幸。皮膚蒼白的女孩緊緊咬著自己干裂的下唇,棕色的眼中卻依舊看不出多少情緒。

  「女兒?」麥卡倫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他試圖解讀出千島鶴這樣說的原因,「你現在是在外面不方便通話嗎?你是指下一個任務需要我配合,還需要抓個人來扮演女兒?」

  如果是暗語的話……

  「是安部永幸小姐哦。」千島鶴笑眯眯地說道,直接用這個名字否認了麥卡倫的猜想,「我給你打電話就是因為真的找到了她嘛。想跟她打個電話嗎?」

  「……什麼?」聽到原本以為早逝的女兒的名字,麥卡倫呼吸一滯。

  「好啦,我把你的電話給她了哦。」千島鶴輕輕笑著,俯下身來湊到安部永幸的耳邊,「永幸小姐,跟你父親打個招呼吧?」

  手機被遞到了安部永幸的旁邊。

  空氣一度陷入沉默。

  許久,黑發棕眼的女孩才輕輕喊出了兩個字。

  「爸爸。」

  這分明熟悉無比卻又陌生得就像是前輩子才聽過的聲音,突兀地猛然在麥卡倫的耳邊炸開。

  他怎麼可能認不出自己親生女兒的聲音?!

  那是小幸……

  那是小幸!

  剎那間,麥卡倫僅存不多的理智已經完全被攻陷了。他的聲音顫抖著,他的指尖戰粟著。他不由得張大了嘴巴,大口大口地呼吸著,仿佛稍不急促的呼吸節奏便能瞬間讓他溺亡。

  「小幸……」

  他的聲音很輕,仿佛是在恐懼著聲音稍大些就會讓什麼東西破碎開來。

  然而就在這時,千島鶴卻又湊到了安部永幸的耳邊,依舊是那副標准化的溫柔笑容:「抱歉了,安部小姐。我有些話要先跟你的父親說哦,想和父親通話的話,只能麻煩再等一會兒了。」

  飛快地把手機從安部永幸旁邊抽開,千島鶴迅速站起身,往稍遠處走了幾步。

  電話那頭的麥卡倫卻已經被打破了一切的心理防線,甚至有些歇斯底裡。

  「你到底想干什麼!」

  手機當中,男人聲音低沉的低吼聲充斥著滿腔的怒火與恐懼。

  「放心好了,永幸小姐還活著,並且有我看著,目前不會有太大的危險。不過你如果想要見她的話,」千島鶴哼笑一聲,「欠我一個人情吧?——你可以把她接回日本。其他人可還不知道這件事呢,也不會影響到永幸小姐。不過瞞著公司裡其他人這個天大的喜訊真是令人良心不安啊,以後company開會的話,你可要站在我這邊哦。」

  「……你是說加入朗姆那邊?」麥卡倫一連深呼吸了幾下,竭力調整好自己的情緒,保持大腦的冷靜。

  慕蘭譚抓住永幸到底有什麼目的……她是朗姆那邊的人,朗姆最近和琴酒的矛盾時不時都要爆發一下,她是迫使他盡快站隊嗎……

  「當然不是。」千島鶴卻立刻否認了,「只是純粹地想讓你幫我幾個忙罷了,並且如果這樣的話……我們就都成一根繩上的螞蚱了。」

  「你想自己上位?」

  「畢竟職場艱險嘛,多個朋友多條路,不是嗎?」千島鶴眯著眼睛笑了起來,回答的話在外人聽起來簡直牛唇不對馬嘴,「反正我已經默認安部『警官』答應了哦,那麼現在就把寶貴的跨國通話時間讓給永幸小姐吧?」

  她看了一眼對面正站著的安部永幸,又安撫地笑了一下。

  *

  安部永幸和麥卡倫並沒有打很久的電話。安部永幸以前應該是個外向開朗的女孩,但現在總歸不會再是了。

  至於麥卡倫——那個女孩眼中的「安部朝日」警官,一切對於女兒的擔心和關切,他全都不敢問出口。在告訴了女兒他會想辦法接她回日本以後,這場通話就這樣草草結束。

  「姐姐。」安部永幸突然轉過身來看向千島鶴,「可以告訴我,我父親現在究竟怎麼樣嗎。」

  「你父親……?」千島鶴笑了一聲,彎起眉眼,「是大名鼎鼎的安部朝日警官哦。」

  她摸了一下自己的下巴,就像是在回憶著些什麼:「不過幾年前他就被派去做了一項秘密任務,所以可能暫時不能用警察這個頭銜了。超級搞笑的是,他前段時間為了假扮成一個老混蛋潛入進一個犯罪組織的老巢,特意把頭發都染白了,然後怎麼都回不來了……」

  千島鶴看了一眼安部永幸。

  她好像仍然站在影子裡。

  ……

  麥卡倫幾乎以他最快的速度,用盡量不引起組織注意的方式趕到了阿爾巴尼亞。從這一刻起,他便徹底與慕蘭譚綁定了。

  組織對他足夠了解,在其中混跡好幾年的他對組織也有些認識。組織十分清楚,「安部朝日」之所以會加入組織,從一開始就是因為絕望。一旦他生出了希望,哪怕那希望是能夠被組織所控制住的,他在組織眼中的可信度都會大打折扣。

  當那個可信度跌落平衡點的時候,一切都將墜入地獄。

  就算是為了女兒的安危,他也絕對不能讓安部永幸被組織發現!

  他必須要瞞住這一點。

  而對於他這種身份敏感的人來說,隱瞞,本身就是一種背叛。

  他的死穴就這樣被慕蘭譚緊緊抓在了手裡。為了續命,他必須綁上慕蘭譚的「陣營」。

  ……雖然,這可能是更加可怕的「背叛」。

  *

  麥卡倫還在忙著處理女兒回國的身份問題,千島鶴已經先一步離開了阿爾巴尼亞,趕回日本。

  她原先可能並不需要這般急迫,但弘樹卻給她帶來了一個脊背發涼的消息。

  「千島姐姐!」千島鶴的手機突然開始急劇顫動著,弘樹急切地在手機屏幕上浮現出一行行文字,「你之前告訴過我、讓我注意一下的那個化名『安室透』的金發公安——他失蹤了!」

  「我在外界的監控中完全找不到他的身影,一連幾天沒有任何電子設備記錄到他的存在!」周圍環境還算安全,弘樹焦急得直接用手機揚聲器開口說了話,「可在日本,能夠完全做到這一點的,分明只有組織那幾個任務基地!」

  一直以來的不詳預感,似乎在這一刻都要應驗了。

  已經沒有時間再猶豫了,千島鶴匆匆回國,直奔米花町波洛咖啡廳。

  她不知道降谷零的那些安全屋都在哪裡,在一切保證安全之前,降谷零也不可能讓她知道。波洛咖啡廳幾乎是她唯一能對如今的降谷零多些了解的地方。

  如果想要找些線索的話,這裡也是為數不多可能有收獲的地方。

  太陽有點曬,咖啡廳裡卻顯得很溫馨。另一位女服務生榎本梓站在櫃台處,熱情地招待著客人。

  「不好意思,榎本小姐。」千島鶴快步走到她的面前,「安室先生是不是不在?我有些話想跟他說,可以告訴我他大概在哪裡嗎?」

  「安室先生?」榎本梓看起來並不驚訝,只以為千島鶴也是被安室透那張臉吸引過來的女生。她輕輕搖頭,有些抱歉地說道,「他這幾天確實不在啦——雖然提前請了好幾天假,但時間過去了也還沒有回來。應該說他就是這樣神秘的人吧,畢竟他也從來不會跟我解釋他請假都是去干些什麼事情。」

  雖然表面上還是會給出幾個理由的,但那些理由一看就很扯吧。

  「連著幾天都沒有回來嗎……」千島鶴喃喃道,又抬起頭看向榎本梓,「榎本小姐沒有打過他的電話嗎?」

  「其實昨天才給他打過一通電話想催他回來工作——畢竟沒有他的話,好多事情都真的很難搞定誒。」說到這裡,榎本梓也有些氣惱地插起了腰,「但無論如何就是打不通!他的手機應該關機了吧。」

  「是嗎……」千島鶴低下頭,額前的劉海擋住了她灰色的眼睛。

  「小、小姐?」

  「不,沒有。」千島鶴立即道,「不好意思,麻煩您了。」

  在榎本梓略有些擔憂和關切的眼神當中,千島鶴轉身離開了波洛咖啡廳。

  然後掏出手機,撥出了另一個號碼。

  「柯南君。」她聽見自己在笑,聲音卻一點點在下沉,「或者說——」

  「工藤新一。」

  *

  千島鶴看著那端坐在自己面前的小偵探——或者說是平成年代的福爾摩斯工藤新一,眼神幽暗不清。

  她幾乎是威脅一般地將柯南帶到了自己一處安全屋中,而這位少年偵探從進屋以來就一直神情嚴肅,也沒有趁機做些放竊聽器之類的事情。

  他只是在死死看著她,眼神犀利。

  「北川小姐。」少年偵探雖然抬著頭,卻好像整個人都埋進了陰影當中,「所以你的真實身份——」

  「是敵人嗎?」

  「還是……」

  「——公安警察?!」

  表情無比嚴肅,幾乎到了一種冷冽的地步,江戶川柯南的聲線在這裡變得近乎冰冷,仿佛是一個正在審問犯人的警察。

  「從你那次在東京電視台願意那麼不留余力地救我開始,」千島鶴的聲音同樣冰冷,與她一向展露人前的溫暖笑容截然不同,「你自己心中就已經有了一個答案不是麼。」

  「我這次來只是想告訴你,如果得到了什麼情報、發生了什麼狀況,務必告訴我。我不知道你是否已經清楚了事情的嚴重性,但請務必趁著事情還沒有走到無可挽回的地步的時候,挽救那些還可以挽救的。」

  所以是默認了啊。

  柯南仰起頭來望向千島鶴,公安警察。

  不過,這並不算令柯南太過吃驚。畢竟,從那個叫做風見裕也的公安的態度上,也可對此瞥見一二了。

  「安室先生,失蹤了。」柯南垂下眼簾,雙拳緊握,「我想辦法聯系到了那個叫風見裕也的公安,但是根據他所說,安室先生就算是在公安內部,也處於失聯的狀態。」

  感受到千島鶴越來越深沉和危險的目光,柯南深吸一口氣,也開始前因後果的講述。

  「你在組織當中的地位應該不低吧,應該會知道一個人——赤井秀一。」柯南表情嚴肅,眼神當中卻又帶著幾分痛苦與茫然,「他被譽為可以擊穿組織的銀色子彈。然而就在幾個月前,他死了。」

  「而殺人凶手——」

  「是我。」

  少年偵探閉上了眼睛,表情痛苦地低聲說出了這句話。

  幾個月前,他與FBI聯手,一起抓獲了組織的代號成員——基爾。

  那個名字叫做「水無憐奈」的女主持人,是琴酒行動組中一名實力相當強勁的女性成員。

  沒有人想到,基爾竟然是來自CIA臥底!

  出於各方面的考慮,FBI必須將水無憐奈釋放,而水無憐奈本人並不願意放棄自己在組織當中多年經營而來的地位,在與FBI的赤井秀一進行充分協商以後,水無憐奈在「層層看管」之下,被琴酒救走,回歸組織。

  可琴酒的疑心病在組織裡是出了名的,他不可能一下子就完全信任一個剛從敵營逃出來的代號成員。也許是出於一種刁難的心態,又或者是本著機會難得、無論進退都不虧的思路,他給剛回過組織的基爾布置了一項任務——

  假裝投誠FBI,引來赤井秀一。

  然後,當場將其擊殺。

  事關重大,水無憐奈迅速將這個消息傳給了赤井秀一。這幾乎是一個無解的局,柯南卻為他們提出了一個全新的選擇——

  假死!

  通過阿笠博士友情提供的各種黑科技道具,柯南為赤井秀一准備好了藏在帽子裡、放在肺部的血包。

  好戲開幕,赤井秀一讓自己成為了誘餌,趁著夜色將車開上盤山公路。

  他們都以為事情會按照計劃那樣推進,而水無憐奈本該在琴酒的命令下擊中赤井秀一的肺部和頭部,然後朝著赤井秀一的雪佛蘭扔一顆炸彈。

  赤井秀一也本該趁著炸彈爆炸前的那三十秒逃離車輛,從旁邊的懸崖逃生。

  這個計劃已經相當完善,甚至赤井秀一那天開過去的雪佛蘭中都已經提前放好了一具頭部中彈的屍體。

  然而,這個計劃卻徹徹底底地,失敗了。

  那天,琴酒沒有給水無憐奈預留任何一點准備的時間,便讓她前去將赤井秀一引出來。

  可當赤井秀一真的從車上走下來以後,琴酒卻又仿佛突然想起了些什麼,冷笑了一聲。他讓伏特加將水無憐奈看住,自己卻走進了能夠狙擊赤井秀一的最佳範圍。

  多年以來的狙擊直覺或許能讓赤井秀一感覺到有槍口正在對准他,但他不知道的是,那個正在狩獵的獵人,不是他的同伴——

  而是他的宿敵。

  「——砰!」

  琴酒扣下了扳機。

  子彈穿過的位置,不是柯南和赤井秀一原本預料並已經准備好了的頭部。

  ——而是,心髒。

  赤井秀一就這樣,一點點沒了呼吸。

  ……

  「可是就在五天前……」江戶川柯南盡量保持著自己聲音的平靜,「安室先生突然告訴我,他遇見了赤井秀一。」

  「不是怪盜基德,不是貝爾摩德——」柯南垂下眼簾,「不是易容。那就是赤井先生!」

  江戶川柯南不知道降谷零為何對此如此堅信。赤井秀一就是那樣分明地死在了他們的面前,他是如何突破常理去相信赤井秀一還活著的?

  赤井先生……真的還活著嗎?

  「而據我所知,盡管那次見面時間極短,赤井先生還是成功塞給了安室先生一張紙條。上面寫著一個時間和地址,還有一句話——」

  「『來找我』。」

  不得不承認,有的時候行走於黑白交接之間,他們需要進行一場豪賭。

  就像是赤井秀一選擇用自己為誘餌換取更大的價值一樣,降谷零也選擇了進行一場豪賭。

  按照赤井秀一那張紙條上所寫的時間和地點,降谷零去找了赤井秀一。

  然後從那天開始——

  降谷零徹底失聯。

  *

  組織的一個大型科研基地內。

  代號為「利口酒」的紅發少女急匆匆地脫掉了自己的白大褂,換上一身辣妹裝,叼起一根棒棒糖,哼著歌謠走出了實驗室。

  實驗室內,一雙紫灰色的眼睛與一雙湛藍色的眼睛對視了。

  只是那雙紫灰色眼睛的主人看著對面那本該熟悉的身影,卻終於沒能表現出一點反應。

  *

  千島鶴本來還有更多問題想要問柯南。畢竟單從現在而言,相比於她這個身份不明、只是疑似曾經的同期的人,柯南與降谷零關系反倒更熟。

  她需要獲取更多的情報。

  然而就在這時,小偵探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阿笠博士?」

  小偵探看起來有些疑惑。

  「這個時候打電話過來給我干什麼……」

  強迫自己按捺下內心深處不詳的預感,柯南接通了電話。

  而就在下一刻,江戶川柯南臉色劇變。

  直到掛斷電話,他才好不容易喚醒了自己的理智,將視線重新投向了千島鶴。

  「發生了什麼,柯南?」千島鶴皺著眉頭說道。

  「灰原哀……」

  柯南的話音幾乎在顫抖:「灰原哀……也不見了。」

  陰影,在一步步逼近。

  作者有話要說:

  累死了,果然,這種情節真的很難肝……

  *

  提醒一點,已經高考完的學姐和已經中考完的學妹去旅游地點的時候一定要注意安全!你永遠不知道看似風和日麗、風平浪靜的絕美風光之下,藏著的是什麼……

  *

  這個假期應該會努力加更,大家多給點評論,給點動力,萬一我就日更了呢?(九千字的日更跟日三有什麼區別……)

  *

  做個小調查∼

  我的文風真的很明顯嗎……明明我還是個24k萌新啊……

  是那種跟別的作者寫的文放在一起,能夠一眼看出哪篇是我寫的,那種明顯???

  大家覺得我的文風更偏向啥樣的啊()

  其實我更喜歡那種有滄桑感和電影感的文風誒,奈何一直沒學會……


第62章 紅黑的棋局

  「你是說……」千島鶴低聲呢喃,「那個和你一樣也變成小學生的……雪莉酒,宮野志保?」

  事情在所有人猝不及防的時候便已經發展成了這樣,此刻再進行隱瞞也沒有什麼意義了。何況千島鶴本身已經了解到了這一步,哪怕她真的是敵人,此刻否認也不會起任何作用。

  神色凝重,黑發的少年偵探重重地點了點頭。

  千島鶴同樣點頭表示會意,眉頭是皺得更深了:「她是從什麼時候不見的?」

  「我不知道。」江戶川柯南的聲音很輕,輕到幾乎可以讓他聽清自己的呼吸聲。小偵探一向自信張揚,此刻卻仿佛有著層層疊疊恐怖的陰雲籠罩在他的身旁。

  腦海中不斷閃過灰原哀之前跟他說過的有關組織的事情,他緊握著的拳頭顫抖著:「不過在我的記憶裡,我四五天之前應該就沒有再見過她了。」

  他伸出一只手來,扶住自己的前額,絞盡腦汁地想回憶起一些相關的線索:「阿笠博士也是剛剛才發現的。她的離開沒有引起我們任何人的警覺……她當時只跟我們說,她要跟同學去旅行幾天。我們都不知道……」

  他開始顫抖起來。他的瞳孔之中充滿了戰粟,而他在這一瞬間仿佛如墜冰窟,連血液都變得冰涼。

  「等等!」千島鶴立即喝止道。

  敏銳的她迅速抓住了小偵探剛才的不正常。她的眉頭深深皺起,語氣也變得更加可怕了起來:「你是說……『她的離開』?」

  扶著柯南的肩膀,她低下頭,直視著小偵探藍色的眼睛。

  然而小偵探卻在沉默。

  千島鶴很少見到小偵探這樣的沉默。

  這愈發讓千島鶴不安起來。

  灰原哀實在太重要了——或者說,宮野志保實在太重要了。作為因為姐姐之死而叛逃組織的代號成員,她知道太多組織的秘密,那些秘密,甚至與組織的boss和最終計劃有關。

  哪怕拋開這點不談,APTX-4869作為當年和鴉群計劃並項的銀色子彈的「二代」藥物,身為相關項目主任研究員的宮野志保,本身就是一個舉足輕重的符號。

  組織可以擁有很多研究員。

  但他們只能擁有宮野志保。

  「告訴我!」

  直視著柯南,千島鶴突然低聲喊道。

  胸腔當中的心跳聲逐漸加大,密集的鼓點敲開了另一個秘密。

  「她是自己離開的。」柯南最終仰起頭,平靜的語氣當中卻有些絕望。

  「她沒有叛逃。從一開始就沒有。」

  「她從未背叛過組織。」

  「她是組織的雪莉。」

  「——她是組織的宮野志保。」

  「她設置了定時發送的消息,解釋了一切。」

  「而我們做的一切……」

  「全都,」黑發的小偵探一字一頓地說著,「——毫無意義。」

  ……

  從工藤新一在游樂場被喂下APTX-4869開始,那個貫穿了50年的計劃就已經啟動了。

  只有極少數人才知道,APTX-4869根本不是失敗品。

  作為APTX-4869的前身,初代的銀色子彈可以通過將細胞的新陳代謝控制在一定的範圍內、盡量降低人的衰老速率,同時兼以一定量的高強度細胞分裂,讓新生細胞的數目宏觀上遠多於衰老細胞,從而促使傷口快速愈合、甚至挽救短時間內非因神經系統受損而死亡的人。

  從長谷川和輝到千陽雪奈,他們都曾因接受了鴉群計劃的相關實驗而身體衰竭,又都被這初代的銀色子彈挽救了生命。

  在那之後,在組織的操控下,接受銀色子彈的實驗體也越來越多:比如用槍支試圖自殺的蘭利,比如當時被赤井秀一一槍擊中心髒的千島鶴,又比如被「慕蘭譚」親手擊穿心髒的蘇格蘭威士忌……

  他們憑借著銀色子彈而「復活」於人間。

  但組織掌握的手段卻遠不止於此。他們不僅讓死人復生,更要逆轉時間的洪流,讓人的年齡僅僅成為一串最虛偽的數字。

  APTX-4869應運而生。

  那就像是來自魔鬼的藥物——

  它真的能讓人逆轉時間的洪流。

  在組織眼中,沒有哪款藥物比APTX-4869更加成功了。

  這樣一款可以「返老還童」的藥物,足以令任何一個人瘋狂,那些社會名流、高官政要、頂級富豪就更是如此。

  極高的社會地位、巨額的社會財富,讓他們無論如何都不想放手。時間當然匆匆而逝,他們能抓住的,只有那像流沙一般的壽命。

  讓自己的軀體重返年輕——這就是琴酒迫使那些站在世界金字塔頂端的人留戀真實世界最有力的手段。

  自從boss出事,朗姆的野心就越來越大了。組織研究組的工作重心原先的「雙線並行、相輔相成」已經被更改成了一切以「鴉群計劃」為中心。

  這無疑是一個危險的信號。

  琴酒必須要想一個辦法,用最便捷、最有說服力、又最不容易引起朗姆警覺的方式,讓APTX-4869盡快在所有的「上層人士」面前露面,盡可能斷絕朗姆的生路。

  琴酒需要一個站在聚光燈下的「試藥者」。

  ——他選擇了工藤新一。

  日本警方的救世主,平成年代的福爾摩斯,年少成名的高中生偵探,大明星和偵探作家唯一的兒子。

  沒有誰比他更適合站在聚光燈下了。

  琴酒總樂意跟這位小偵探玩一些躲貓貓,哪怕是有一次發現了躲藏在櫃子當中的小偵探,也沒有趕盡殺絕。

  琴酒甚至願意送一些無足輕重的叛徒,去為這場好戲添些看頭——

  比如龍舌蘭,那個試圖聯絡日本公安的蠢貨;又比如皮斯科,那個野心隨著年齡逐日遞增的白眼狼。

  感謝巴塞洛——那個朗姆陣營的叛徒終於意識到了真實世界的可貴,幫助他制訂了那些針對小偵探的劇本。

  他們要確保「柯南」活在聚光燈下。

  他們要確保「柯南」活在所有上層人士的視線之中。

  他們引導著犯罪,又引導著柯南去破案,最初的幾個月過去以後,他們甚至要求自己手下掌控的每一家報社都將柯南破案的照片放在頭版。

  他們時不時地放出一些有關組織的線索,但目的並不是讓柯南真的深入組織,而是要借此遞給那些已經對柯南產生好奇、並開始進行調查的金字塔尖的人們,一張來自組織的名片——

  返老還童、永葆青春,僅此一家。

  他們需要看到柯南年輕、活潑、好動、精力充沛;他們需要讓所有站在金字塔尖的人都看到柯南聰明、理智、頭腦靈活、朝氣蓬勃。

  身為APTX-4869的主任研究員,雪莉擔起了此重任。

  作為保護自己親生姐姐的安全的代價,宮野志保吞下了自己親手研發的APTX-4869,變成了一名七歲的女孩。

  在那個雨夜中,她假裝從組織叛逃,來到了江戶川柯南的身邊。

  灰原哀每天配合著其他組織成員相關的行動,剩下時間則繼續完善APTX-4869的研發——江戶川柯南就在她的身邊,就算不對自己下手,灰原哀也永遠不會缺實驗材料。

  但現在……

  時間也差不多了。

  用APTX-4869來誘惑那些所謂「上層人士」的計劃徹底失敗。

  因為站在那個金字塔頂端的人,都有一種野心。

  他們要重新制定世界的規則。

  APTX-4869只能在一段時間內盡可能地保存他們的財富,朗姆所主持的鴉群計劃卻能讓他們獲得永生。

  那甚至足以顛覆世界。

  灰原哀深思熟慮了很久,最終還是決定不要再浪費時間。在這個時候離開,就是最好的選項。

  她回歸了組織——或者說得更准確一點,她回歸了琴酒的陣營。

  沒有灰原哀,只有宮野志保,只有雪莉。

  「原來是這樣……」千島鶴幾乎有些失神地喃喃道,「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安室失蹤——」

  「我懷疑應該跟灰原有關。」柯南藍色的眼中盡是憂慮,嘴唇緊緊抿成一條直線,「也許是直覺作祟,盡管我和阿笠博士以前一直下意識地剔除懷疑她的選項,但真正涉密的東西,我其實很少告訴她。」

  「她不知道安室先生的身份。」

  柯南神情嚴肅,臉色卻並不太好看,甚至連他的唇色都顯得有些蒼白:「安室先生曾對我說過,他來到這裡就是為了組織的一個任務:尋找雪莉。」

  「他當然一直『沒有找到』——原本這並不是什麼大事。但如果灰原哀真的從未叛逃,組織從一開始就知道灰原的真實身份,安室先生此舉,無疑就可疑到了極點。」

  「而按照灰原的話來說,」小偵探此刻的臉色非常難看,「組織有的是辦法讓一個人完全忠誠。」

  沒有抬起頭來看向千島鶴,柯南低著頭,仿佛要將自己整個人都埋進陰影裡。

  突然,他好像想起了些什麼,有些失神地大喊道:「基爾!」

  基爾?

  心中好像被一柄錘子擊中了,千島鶴眉頭緊鎖,看向江戶川柯南。

  柯南也終於抬起了頭,神色顯得有些焦急:「基爾,水無憐奈!她是CIA的臥底,灰原有可能猜到了她的身份!」

  ……基爾。

  幾乎是聽到這個代號的那一瞬間,千島鶴便已經想起小偵探指的到底是誰了。

  事情已經過去了幾年,她卻依然記得當時的情景。

  廢棄的工廠裡,一個看起來是一名大約四五十歲的外國男性,手腕處鮮血如注,目測應該已經被咬斷了,那可怖的鮮血汩汩流出,彙成了一條紅色的河。

  當時還沒有獲得代號的水無憐奈跪坐在一旁,眼神卻很像是突逢巨變而被大腦強制進行自我保護的空白。

  根據後來的水無憐奈的報告,那個男人是CIA的臥底,而她發現了男人的身份,將其處決……

  但如今看來,事實應該遠不是這樣的吧。

  水無憐奈和那個男人,或許有著更深層的關系。

  千島鶴不由得嘆了一口氣。

  像是這樣背負著同伴、戰友甚至親人的生命前行的人,或許才是最決絕的人,也是最適合臥底工作的人。

  「不用擔心。」千島鶴垂下眼簾,對小偵探安撫道,「我會想辦法把這個消息告訴基爾的。撤出來,或者做好掩飾工作、繼續留在組織裡,她自己會做好選擇。」

  *

  送走了江戶川柯南,千島鶴把手機放在耳邊,做出一副在打電話的樣子:「弘樹,可以在不被組織發現的前提下,將消息匿名秘密發送給水無憐奈嗎?」

  「當然可以。」少年聲音冷靜,直接答應了下來,「不要小看一個人工智能的實力啊。」

  一分鐘後,日賣電視台的一個後台化妝間內。

  手機屏幕突然閃了一下,水無憐奈皺了一下眉,經過驗證打開手機後,發現有一個神秘郵箱給她發來了一大串情報。

  其中最令她心頭一緊的,還是最前面的那一句話。

  「灰原哀是組織的雪莉,已回歸組織,可能會向琴酒揭發臥底。」

  懷著一些不可置信的心情,水無憐奈還想將那條消息再看一遍,進行確認。

  她才剛把頁面往上拖了一點,手機卻突然卡了一下。然後整條消息突然徹底消失,無影無蹤,仿佛從來都沒有出現過。

  「……」

  沉默許久,水無憐奈還是長嘆了一口氣。她垂下眼簾,聲音極輕:「謝謝。」

  她抬起頭來,從天花板上投射下來的燈光讓她的眼睛泌出了一些生理性的鹽水。

  *

  如果說灰原哀的突然離開,是讓整個局勢都陷入了不可預知的沼澤,那麼突然接到風見裕也的電話,就是真正出人意料的猝不及防。

  風見裕也給千島鶴帶來一條雖然荒誕卻至關重要的情報——

  「伏特加現在在警察廳。」

  ……伏特加?琴酒的那個傻大個司機???

  「你們在搞什麼?」千島鶴皺著眉頭,「就算你們掌握的情報已經足夠抓捕伏特加了,他也只不過是琴酒的一個司機,涉及不了多少機密的內容,如今打草驚蛇逮捕他,根本就是弊大於利!」

  風見裕也有些無奈:「不是我們去抓他……而是他自己送上了門來。」

  風見裕也覺得,往後這幾年,自己都不用妄圖去忘掉當他見到伏特加被轉送到警察廳時,聲稱自己是FBI的情形了。

  伏特加最先去到的,其實並不是警察廳,而是警視廳。

  根據當時在警視廳的目暮警官所說,那個凶神惡煞的墨鏡壯漢氣勢洶洶地走到他們的面前,一拍桌面,便低聲道:「我是一名犯罪組織的代號成員,我需要見你們的上級。」

  在場的那些警察全都如臨大敵,伏特加很快便如願見到了警視廳的高層。只是警察廳的公安又過來插了一腳,要求警視廳把這個案子挪給警察廳。

  伏特加就這樣被轉送到了警察廳。

  對於警察廳的橫插一腳,來自警視廳的警察當然不樂意。在他們的強烈要求下,警察廳只能允許警視廳方面派出部分已經知情的警員進行協助。

  雖然應該還是無法深入到真正的機密當中,但這已經是警視廳和警察廳多次拉扯後的結果了。

  而伏特加坐在警察廳的審問室中,直接語出驚人。

  「你們好,日本公安。我是伏特加,你們正在追查的黑色組織的代號成員,琴酒的心腹。」

  「同時,我也是來自美國的FBI臥底搜查官,如今正在潛入那個黑色組織執行臥底任務。很不幸,我的聯絡人在幾天前壯烈犧牲。現在日本境內很少有我能聯絡得到的FBI,我必須尋求你們的幫助,進行合作。」

  正說著,伏特加從自己的口袋中拿出了一張FBI身份證明。

  ……

  「你們相信他?」聽到這裡的千島鶴不置可否,「你們就不怕伏特加是在詐你們?」

  那可是伏特加啊,雖然她總在心中吐槽他像個草包,但這並不代表她能完全看輕伏特加。作為琴酒多年以來的搭檔,伏特加的綜合能力其實並不差。射擊、格鬥、冷兵器,甚至黑客技術……他都有所涉獵。

  退一萬步來說,琴酒可是組織當中有名的疑心病,天天沉迷「抓老鼠」,如果伏特加真的是FBI的臥底搜查官,這麼多年了,琴酒當真一點都沒發現嗎?

  這實在是太荒謬了。

  「但他確實給出了一些比較有力的證據。」風見裕也苦笑道,「比如,他曾經救下過宮野明美——那個FBI王牌的女友,在赤井秀一暴露以後,她曾經起過帶妹妹脫離組織的念頭。如果不是伏特加在琴酒對她進行槍擊以後,及時讓人把她送去了醫院,她不可能活到現在。」

  琴酒當時擊中的是宮野明美的腹部,像是這樣並不直接致命的傷口,人能否活下來,就是取決於就醫是否及時。

  「就算經過查證,這部分內容屬實,」千島鶴對這個答案依舊不滿意,「公安沒有想些辦法去驗證伏特加的真實身份嗎?你們去聯絡過FBI的總部了嗎?」

  「這就是問題所在了。」風見裕也聲音嚴肅,但依舊能聽出他的難以置信,「我們聯絡了FBI,但那邊只告訴我們伏特加在FBI真的有檔案。我們嘗試從他的人際關系上入手,但他的身份是孤兒,因為很早就去執行了臥底任務,根本沒有幾個人認識他。」

  理論上,按這樣講,伏特加是FBI臥底搜查官的這件事,應該已經毫無疑義、板上釘釘了了。

  但千島鶴還是覺得這件事情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荒謬感。

  在今天之前,如果有誰跟她說伏特加是FBI的臥底,千島鶴一定會覺得這個人瘋了;而在今天之後……

  她依舊這麼覺得。

  偶爾,只是偶爾,臥底工作也是要看一些直覺的。

  千島鶴只是單純地覺得,伏特加看起來並不像是一個臥底。

  他更像是一個陰謀。

  「就像是滲透公安和日本警察系統一樣,組織應該完全有能力派人潛入FBI的總部吧。」千島鶴還是搖頭,把不信任發揮到了極致,「在這樣的前提下,把一個人的檔案加進去,根本不是什麼難事。」

  「不過——」

  稍微沉思了一會,千島鶴突然又笑了:「既然已經落到了我們手上,無論他是真是假,我們都可立於不敗之地。這麼好的機會,你們如果不利用上,就實在是太可惜了。」

  「風見,」她嚴肅說道,就仿佛她還是當年的那個在警察系統中存有檔案的公安警察,還是風見裕也的上司。

  「伏特加不是想要合作嗎,那就合作。合作起來——」

  「抓捕琴酒。」

  伏特加可是深受琴酒的信任。

  他最大的價值也就在於此了,不是嗎。

  *

  風見裕也的行動力還是很高的,他很快便提交了相關方案,並進行了落實。

  公安接下來與伏特加的交涉,順利得簡直令人難以想像。伏特加很快以個人的名義同意了這樣的合作。

  據伏特加所說,琴酒的手上掌握著一名議員偷稅逃稅的證據,他接下來的一個大任務,就是與那名議員進行交易。

  根據公安的要求,伏特加提供了琴酒有關那個任務的行程路線,幫助日本公安對琴酒進行埋伏。

  很早以前就已經加入了組織的伏特加很清楚,只有這樣做,他在組織當中那麼多年的努力才不會前功盡棄。

  狙擊手就位。

  高聳的電視塔上,已經擺好狙擊槍架的公安們將槍口對准了遠處商業街盡頭的一個拐角處。

  另一邊,琴酒剛剛掛斷了來自基爾的電話。

  他給自己點了一根煙,卻沒有迅速叼到嘴上,而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可笑的事情,冰冷地卻又興奮地笑了起來。

  「哈、哈、哈……」他就像是一頭嗜血的銀狼,此刻的局勢愈發滿足了他對鮮血的渴求,「伏、特、加!」

  逆著人流,他走進了那條商業街盡頭的拐角處。

  黑暗緊緊將他籠罩住,讓那匹銀色的孤狼如魚得水。

  很快,一個帶著鴨舌帽、戴著口罩、穿著有些臃腫的男人出現了。男人費盡心思將自己身上大部分特征點全都掩蓋住了,生怕別人發現他的身份。

  但是琴酒知道他是誰。

  ——那個偷稅逃稅的議員。

  琴酒勾起嘴角,眼中閃過一種嗜血而詭譎的光芒:「真是勞駕議員先生來到這裡了。坐到您這個位置上的官員,偷稅逃稅的應該不少吧?您被我抓住了把柄,不知會感到委屈嗎?」

  不願露出自己真面目的男人冷哼了一聲,他當然聽出了琴酒話中威脅的意味,但他始終對自己懷有自信——

  組織是不會殺他的。

  他還擁有著太高的價值。

  「琴酒先生可別忘了,你們當初弄回那架魚鷹戰鬥機,還是我牽頭幫忙的呢。」哪怕一直帶著面具,自視甚高的議員先生對琴酒這類「只會打打殺殺」的行動組人員依舊不會發自內心地去尊重,「朗姆先生已經多次邀請了我,但我可一直是站在琴酒先生你這邊的。說實話,我不明白琴酒你為什麼要拿我的把柄來威脅我。」

  「你要知道,你們有我的把柄,我的手上也有你們犯罪的證據。」或許是覺得勝券在握,議員先生似乎有些得意忘形,「只要我還活著一天,我們之間的合作就應該再這樣繼續一天!」

  與組織有關的上層人士或許很多,但絕大多數都被朗姆一手包攬。隨著朗姆的野心越來越大,已經嚴重威脅到了琴酒,他相信琴酒是不會舍得放棄他的價值的。

  而他要死死捏住琴酒的這個死穴。

  「是嗎?」

  出乎議員先生的意料,琴酒冷笑了一聲。那種陰沉的、冰冷而殘酷的笑聲,簡直令人頭皮發麻。

  「那就,」琴酒突然掏出槍來,對准了某位穿著臃腫的議員先生,「請你不要活過這一天好了。」

  黑黢黢的槍口就這樣直接地對准了議員先生的額頭。

  看著面前銀發殺手猙獰的笑意,議員先生一時被嚇破了膽,才剛後退了幾步,就自己跌坐到了地上。

  那槍口也跟隨著他跌落在地的角度,逐漸往下壓。

  他眼見著琴酒的手指即將扣下扳機——

  「砰!!!」

  在琴酒槍中子彈射出之前,一聲槍響,在更遠處的地方響起了。

  剛從發熱的槍管之中飛速衝出的子彈徑直朝著琴酒所站的位置呼嘯而來。幾乎只差毫釐,那顆子彈就能正中琴酒的胸口。

  然而多年以來已經養成應對危險的本能令琴酒在子彈到來的前一瞬間,便側開了身體。子彈與琴酒擦肩而過,落到了他身側的石板上,濺起一大片塵土。

  琴酒原本要射出的那一枚子彈也因此失去了射向議員腦袋的機會。原本摔倒在地的議員先生趁此趕緊爬了起來,連滾帶跑地離開了這個拐角。

  銀發殺手的眼中卻閃過一道冰冷的宛若刀鋒一般的銳芒,他四周環視著,要以最快速度找到剛才狙擊他的人現在所處的位置。

  藝高人膽大,琴酒此刻依舊站在狙擊視野當中。

  埋伏在電視塔上的公安狙擊手深吸了一口氣。他又調整了一下自己狙擊的參數,更加認真地瞄准了起來。

  這樣一位凶名遠揚的頂級殺手即將在他的狙擊槍下黯然退場,這令他有一種正在做夢的感覺。

  必須成功。

  他對自己說著。

  三。

  二。

  一。

  「——砰!」

  還沒等公安的狙擊手在心中默數到零,遠處便已經傳來了一聲槍響。幾顆子彈呼嘯而至,幾乎劃破了空氣,裹挾著風聲,直往公安的方向穿刺而去!

  「有埋伏!」

  那名公安突然驚叫道。他側身往旁邊一滾,險之又險地躲開了一顆子彈。

  竟然有人在狙擊這邊!

  琴酒從一開始就知道他們在這裡設好了局,等他「自投羅網」——不,如今看來,應該是琴酒將計就計,黃雀在後,等著公安來「自投羅網」!

  這個狙擊點已經不安全了,必須盡快離開!

  抱著這樣的想法,公安狙擊手站了起來,又躬下身子,打算迅速離開這裡。

  就在這一剎那——

  又一顆子彈呼嘯著刺破了空氣。

  只是這一次,公安沒能躲開。

  那顆子彈,徑直穿過了他的心髒。

  大面積的血色鋪蓋開來,在半空中噴灑、揮舞著,就像是血紅色的蝶,圍繞著那血紅色的泉眼,不斷翻飛。

  「有……埋……伏……」

  被擊中的公安狙擊手踉踉蹌蹌地倒到了地上。

  他能感覺到自己的生命力就像一個破了洞的水壺裡裝的水,如同自己此刻身上的血液一般,飛快地流逝著。

  他感到有些虛弱,眼中卻閃過了一絲清明。

  對面的一座大樓上。

  臉上印著蝴蝶紋身的紅發女人有些誇張地笑了起來。

  「真他.媽爽啊!」她舔了一下自己的嘴唇,「一槍子就崩了那些婊.子養的廢物!」

  一旁的男狙擊手倒是更為冷靜,甚至還勸誡紅發女人說:「基安蒂,保持理智,別爽瘋了,耽誤琴酒的計劃。」

  「科恩,你說伏特加什麼時候出來?」對科恩的勸誡沒有半點聽入耳,基安蒂只神情迷醉地撫摸著自己的狙擊槍,「我要一槍崩了那個叛徒!」

  她轉過頭來,望向那個在不遠處架槍的男人。科恩在這一次沒有回應她,但她猜想,那大概是因為有新的目標進入到狙擊視野裡了。

  「崩了他,科恩!」基安蒂也不管這樣會不會影響到搭檔的狙擊狀態,她直接無比興奮地喊了起來,「那邊的人是伏特加嗎?」

  「不是。」科恩有些無奈,「但那邊也能狙擊到琴酒。盡管現在還沒有人,當如果有人來了,我得負責清場。」

  「嘁。」

  基安蒂撇了撇嘴,轉過頭去,又擺弄起自己的狙擊槍,對准另一個公安。

  埋伏在遠處准備進行狙擊的公安一個接著一個被基安蒂和科恩狙殺。

  血花一片接著一片在半空中飛揚而起。

  商業街的喧鬧終於掩蓋不住此刻危險氛圍的擴散,人們逐漸發現了這邊慘禍的發生。恐慌的情緒不斷擴張,騷動的人群中混亂起來。

  眼見著這一切,琴酒有些涼薄地勾起了自己的嘴角。

  也不知道伏特加那個蠢貨現在演得究竟怎麼樣,可別被一些不明不白的人坑死了……

  銀發殺手的眼中閃過一道銳利的光芒。他是前不久才知道boss出事的消息的,那時的他才後知後覺地發現朗姆突然一家獨大的原因。

  而從他知情的那一刻開始,他與朗姆之間的矛盾就徹底無法挽回了。

  倘若朗姆的野心只是試圖掌控組織,琴酒雖然不爽,但他完全可以單干。反正行動組在他的手上,真要武力對抗起來,還說不清誰勝誰負。

  然而事實卻並不是這樣。

  朗姆的野心,是將整個世界都拖入那個烏托邦。

  ——他要顛覆世界。

  去民族化、去歷史化,他可以完美繞過所有主權國家的控制。

  他要重新制定世界的規則。

  不少曾經站在琴酒派的上流人士就是因此而倒向朗姆的那邊。

  琴酒必須給他們一個警告。

  伏特加就是最好的契機。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日本公安試圖抓捕琴酒已經許久了。根據琴酒收到的消息,朗姆前不久才跟他安排在政界的人聯系過。

  在這個時間點上,琴酒想都不用想也知道,朗姆是在通過政界的人向公安施壓,借公安以削弱他的勢力。

  事已至此,琴酒總不可能坐以待斃。恰巧他在FBI有安插過關系,便干脆讓自己的心腹伏特加偽裝成FBI臥底搜查官,獲取日本公安的信任。

  或者說,信任與否其實並不重要。日本公安也許根本就不在乎伏特加究竟來自哪方的勢力,他們只不過是想要利用伏特加抓捕琴酒。

  那麼就暫時順著他們的意好了。

  他們自以為通過伏特加了解到了琴酒的情報,為琴酒設下埋伏;卻不知道他們通過伏特加制訂的任務計劃,本身就是琴酒計劃好的產物。

  從人員布控到線路計劃,公安的一切安排都可以被琴酒預測。

  一切也都將按照琴酒的安排照常進行。

  刻意放跑那位議員,琴酒在得到恐嚇效果的同時,又不會損失一名組織安排在政界高層的釘子。通過那名議員,琴酒這邊只要稍加渲染,還可以達到殺雞儆猴的效果。

  刻意選擇了鬧市區的商業街,則更加讓琴酒立於不敗之地。受限制於普通民眾的生命安全,日本公安絕對會束手束腳,一旦局勢失控,他們將不得不以民眾安全為先。

  琴酒這邊只要在商業街上鬧得夠大,引起全社會的恐慌,再讓手下的媒體控制輿論方向,民情激憤,只要為那些原本就不信任政府的民眾立起一個靶子,政壇上必定會出現一定的動蕩。

  這就完美地為琴酒的重新洗牌提供了機會:他可以趁機讓自己的人借用組織曾經的勢力進入政界,甚至爬得更高。在不久的將來,那些人甚至能找到更加強大的支點,與朗姆分庭抗禮。

  同時,這樣一起恐怖襲擊的事件,必將引起部分高層的注意。組織最近幾乎被朗姆一手獨斷,那些政府高層就算動了真格,找到機會剪斷了組織的枝葉,也只會傷及朗姆的心腹。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琴酒可以完美地隔岸觀火,坐守漁翁之利。

  但日本公安的勢力其實也不容小覷。身為主權國家的官方機構,日本公安一直都為組織的發展帶來了不少阻力。

  也正是因此,琴酒需要這樣一個機會——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機會。

  一舉挫傷日本公安追查組織的有生力量的機會!

  他精心安排了這樣一個計劃,就是為了讓那些公安如臨大敵,為了抓捕他而集結起來。

  而他將為他們設下天羅地網。

  科恩和基安蒂自不必說,其他可信的底層成員也都在附近蓄勢待發。

  哪怕走到了最糟糕的一步,日本公安能夠僥幸絕地翻盤,這裡地處市中心,哪怕是為了公眾的安全,他們也只能眼睜睜看著組織成員逃之夭夭。

  冷哼一聲,銀發殺手自信地笑了起來。他有些挑釁地往一處公安聚集點望去,一名接著一名的公安身上染上了血色,然後破敗地倒下。

  大量的鮮血在空中噴灑開來,那一側的樓頂邊緣簡直被一層淡紅色覆蓋了。

  可是突然,琴酒臉色一變,將耳麥的通信頻道換到了科恩那邊。

  「你們為什麼一直在狙擊那些公安的軀干?!」

  說這句話的時候,琴酒的聲音已經冷得跌至冰點。

  早已對殺氣免疫的科恩倒不至於因為琴酒此刻的低氣壓而瑟瑟發抖,他只是有些困惑於銀發殺手為何會提出這樣一個近乎愚蠢的問題:「那些公安不知道為什麼,一直沒有靠近我們。距離太遠了,打頭命中率太低,當然只能打軀干。」

  按理來說,當然是如此。

  不是所有的狙擊手都能在極遠的距離中一舉擊中目標的眉心的,更多人會選擇胸口、腹部等更易狙中的大面積目標。

  但這樣尋常的一點放在今天,卻太不正常了。

  銀發殺手的臉色變得越來越陰沉。

  想要埋伏他的日本公安怎麼會不靠近他這邊?怎麼會將距離拉大得如此明顯?!

  又怎麼會……每個人被狙殺時噴灑出來的血液血量完全一樣?!

  人被射中心髒和被射中腹部的噴血量應該是截然不同的,——怎麼可能完全一樣?!

  「撤退!」琴酒按住了自己的耳麥喊道,「我們中計了!」

  他回過頭來,打算以當地普通民眾的生命安全作為籌碼,在日本公安的手下逃出生天。

  然而事與願違。

  原本出現在他視野當中的那些正在逛商業街的「普通民眾」,此刻全都掏出了槍,對准了銀發綠眸的組織殺手。

  原本已經被「狙殺」了的日本公安也全都重新站了起來,扶起他們原本歪掉的狙擊槍,打開槍上用於警告犯人的鐳射光線。

  幾乎就在那一瞬間,銀發殺手的身上瞬間布滿了密密麻麻的紅色光點!

  而他原本安排好的大批底層成員,在此刻也全都被捕。

  只在一個呼吸之間,局勢瞬間逆轉!

  *

  琴酒最終被捕,連帶著科恩、基安蒂和組織的一大片底層成員。

  身為黑色組織的top killer,琴酒很快便被特殊對待,被被警察廳和警視廳聯合秘密關押了起來。只有警察廳和警視廳那部分參與保衛工作的警察才知道他被暫時關押的地點。

  能夠接近那個關押地點的人其實很少,風見裕也就是其中一位。

  一天後。

  勞累了許久的風見裕也匆匆走出警察廳,准備再找時間打個電話給千島鶴,報告一下自己完成任務的情況。

  然而就在他的衣領之下,貼著一片泛著些金屬光澤的小薄片。

  那片小薄片忠實記錄了下來他這一整天的行蹤——

  包括那個關押著琴酒的地點。

  *

  依舊是日賣電視台的後台化妝間。

  水無憐奈的手機屏幕依舊亮著,顯示著短訊的頁面。

  而她發短訊的對像——

  是貝爾摩德。

  將一個地址發送過去後,水無憐奈有些疲憊地靠在了椅背上。她閉了閉眼睛,恍神之間,又回憶起父親死前的場景。

  「對不起,」她突然低聲說著,「我的代號和生命都不只屬於我自己。」

  為了不要前功盡棄……

  她可以不擇手段。

  作者有話要說:

  非常抱歉,昨天差點就更了來著……我卻突然被誘惑著去看了電影……

  今天這一章全是猛料,不知大家看完有什麼想法。

  可以說說自己的推測。


第63章 歧途

  作為一名優秀的情報人員,貝爾摩德當然不可能錯過來自基爾的消息。

  「琴酒被關押的大致位置」

  然後附上一個地址。

  根據貝爾摩德對東京地圖的記憶,那裡應該只是一所廢棄的警察醫院。也許是被公安物盡其用,改造成了一個秘密關押犯罪嫌疑人的地點。

  琴酒被日本公安抓獲,幾乎在事情發生的同時,貝爾摩德就已經接到了消息。組織的勢力很大,只要能摸清琴酒究竟被關在哪,救援就不成問題。

  基爾發送過來那個地址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可是基爾又是如何得到這條重要情報的?琴酒被暫時關押的確切地點被公安視為絕密情報,除了警察廳的那群公安,就只有寥寥幾位警視廳的警官了。

  貝爾摩德不得不在此事上慎重考慮。琴酒就是因為中了公安的詭計才被捕的,她可不想冒冒失失地去救他,反而步了他的後塵。

  不過……

  這條情報應該沒有錯誤才對。

  在貝爾摩德的手機中,另一位沒有標上備注的神秘聯系人,同樣給她發來了一條絕密情報——

  琴酒被關押的地址。

  而這兩個地址,是一樣的。

  「……」美艷的金發美人垂下眼簾,漂亮的綠色眼睛中卻溢滿了冰冷。

  她沒有理由不相信組織花費那麼大力氣才在警視廳高層安排下來的臥底,她只是對基爾卻始終不信任。

  基爾和「灰原哀」還是有些交集的,也不知道雪莉酒回歸組織以後是否會說些什麼。

  雖然確實很討厭宮野家的人,貝爾摩德還是不得不承認,就算是為了姐姐宮野明美的安全,雪莉也不可能背叛組織。而曾處在柯南身邊的雪莉,能做的事情實在太多。

  組織給柯南提供了那麼多「情報」,當然不是無的放矢。柯南通過那些情報與日本公安和FBI都建立了聯系,組織也借助雪莉對柯南動向的了解,在與那些機構的對抗時得以占領上風。

  通過潛伏在柯南身邊的雪莉,組織已經抓到了赤井秀一。那個曾經被譽為「銀色子彈」的男人,如今也只不過是個沒有自我人格的怪物。

  不知這能否對基爾敲響一記警鐘。

  自從那次朗姆派庫拉索去日本公安那邊偷臥底名單,基爾的嫌疑就一直居高不下。只要這次回來的雪莉說些什麼,基爾又沒有辦法自證清白,她也許就會直接步赤井秀一的後塵。

  當然……

  也不一定。

  基爾的頂頭上司是琴酒,而銀發殺手對於洗腦實驗或許並沒有太高的好感。

  當年加拿大威士忌暴露時,那位先生就曾動過讓他來做洗腦實驗體的念頭。不料這卻引得彼時仍是少年的琴酒滿世界追殺加拿大威士忌,最後在那個曾經是他的老師的男人身上綁上了炸彈,將那人推下了高樓。

  琴酒在那次以後,才逐漸接手了組織的行動組。

  他對昔日的老師或許是有敬的,但那敬意在得知老師是臥底的那一瞬間,便已經轟然倒塌。少年琴酒當時腦海中僅剩的唯一一個想法,就是寧可讓自己殺死老師——再殘忍都好,也不能讓老師進實驗室被洗腦。

  只是不知道,如果基爾真的是臥底,能否享受到這樣的殊榮。

  反正,身為朗姆手下的波本,是絕對不可能享受得到了。

  「柯南」一直都在組織的眼皮子底下活著,由雪莉負責監視和看管——由一名組織的核心成員、研究組的主任研究員來負責這件事,已經是相當高的規格。因為雪莉的反對,組織在正常情況下也不會再派出其他組織人員對柯南進行監視。

  唯一的一個例外,就是波本。朗姆對琴酒的銀色子彈項目無所謂,是因為在他眼中,銀色子彈早已與鴉群計劃並項,這個研究項目本身就可以給他諸多帶來好處。但APTX-4869卻不是如此,朗姆清晰感覺到了這個項目帶來的威脅。

  身為站在朗姆那一派的代號成員,波本在朗姆的指示下接了一個「尋找雪莉」的任務。

  朗姆並不想讓波本知道更深層的機密,因此沒有告訴他真相。這個任務,其實只相當於讓他去到雪莉的身邊,給琴酒派敲響一記警鐘罷了。這是對波本進行的試探,也是對雪莉進行的警告。

  由於想要掩飾宮野明美和赤井秀一的秘密、偽造雪莉酒已經「叛逃」的假像,就算是琴酒那邊,也對波本的存在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然而波本的身份卻暴露了——

  是個公安。

  這件事情讓朗姆大發雷霆,甚至命令萊伊秘密把波本引了出來。在蘇格蘭威士忌以後,利口酒的洗腦實驗項目中又多出了一位公安警察。

  只要組織想,他們有的是辦法,讓一個人忠心。

  基爾最好保證,在這次營救琴酒的任務中,她能夠做得無可挑剔。

  拿起手機,金發綠眸的女明星撥出了水無憐奈的電話號碼。

  *

  一所被秘密改造的警察醫院中,身著公安制服的公安警察們神情肅穆而冷酷,踏著規整而莊嚴的步伐,按照計劃巡邏著。

  突然,一個公安驚呼了一聲:「琴酒……?」

  不可置信地抬頭望向遠處,一個穿著黑色風衣的銀發身影從他的視野當中一閃而過。

  身為公安的警覺性瞬間讓他的神經緊繃起來。他表面上依舊是一副平靜的樣子,好像什麼都沒有看到,轉過身後卻迅速切換了耳麥的頻道,向自己的同僚低聲預警。

  「琴酒跑了,大概在A5區的位置,請求支援!」

  收到其他同僚的回復以後,他與身旁另外幾名公安對視了一眼,點了點頭,然後迅速轉身,往那個銀發身影消失的拐角追去。

  屏住呼吸,幾名公安躬下身子,警覺地觀察著自己的周圍。他們的步數放得有些慢,但至少沒有弄出任何聲響。

  他們悄無聲息地前進著。

  就在走到那個拐角的那一瞬間,他們猛然舉起槍,對著走廊深處。

  在他們的設想當中,他們會將那個身著黑衣的銀發殺手包圍住,他們的槍口會對准他的額頭,讓他不敢再輕舉妄動。

  ——然而沒有。

  什麼都沒有。

  空蕩蕩的長廊,連一個人的影子都不曾留下。

  或許他們趕到得太遲了,琴酒還在更前方……

  抱著這樣的想法,幾名公安又大約往前趕了三分鐘左右。其他公安已經趕了過來,對這條長廊的幾個拐角和旁邊的房間進行搜索。

  但最終依舊一無所獲。

  「怎麼可能!」最先看到那個銀發殺手身影的公安焦躁地抓著自己的頭發,「一個人怎麼可能平白無故地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不甘心地又走向更遠處的長廊,再度進行搜索。

  他不知道的是,此刻如果他回頭,一定能看到,就在他身後不遠處,正站著一位年輕的公安。

  站得筆直的年輕公安看向那個正離去的背影,眼中卻充滿著冰冷的笑意。

  一個人當然不會平白無故地消失得無影無蹤——

  但是可以換一張臉。

  年輕的公安抬起頭,仿佛剛將自己從陰影當中拖了出來。他突然轉頭,望向遠處一個淹沒在大批公安當中的娃娃臉公安。

  左邊耳麥當中的聲音終於斷斷續續地傳來,那是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人的聲音:「所有人快速回到原計劃崗位!琴酒還在原指定關押位置,外面的那個是易容的假貨,不要中計!」

  輕輕笑了一聲,年輕的公安又將頭低了下去,眼中卻閃過一絲仿佛勝券在握的自信笑意。他輕輕敲了一下右邊的耳麥,低聲道:「聽到了嗎?」

  「……」

  右邊的耳麥突然響起一陣雜音——很像是翻動紙張的聲音。在很短一段時間的沉默以後,一個電子合成音終於響起了。

  「C4區。」

  真不愧是組織派遣潛伏到警視廳高層的臥底啊。就算是面對她貝爾摩德的名號,依舊如此謹慎——連真實聲音都不肯透露。

  偽裝成一名年輕公安的貝爾摩德不知是贊賞還是譏諷地輕輕笑了一下。她的眼睛依舊死死盯著遠處那個娃娃臉公安。

  「基.爾。」貝爾摩德笑著,做出了一個口型。

  *

  貝爾摩德給她的易.容.面.具肯定沒有什麼好材料,至少透氣性是相當糟糕的。水無憐奈快步往前走著,糊在她臉上的易.容.面.具看起來跟最初上臉時並沒有什麼差別,她卻知道自己的臉上一定已經蒙上一層薄汗了。

  ——C4區。

  終於到了。

  停下腳步,水無憐奈注視著自己面前的那一堵白牆,沒有絲毫猶豫,直接舉起了槍。

  「砰砰砰砰砰!!!」

  裝了消.音.器的手.槍依舊有著不小的聲響。槍聲在長廊中不斷回旋著,只要此刻有任何一個人經過這邊,都會立即引起警覺。

  水無憐奈看起來卻沒有半點慌張。她悠哉游哉地拿出了一個變聲器,調節好之後,便對應上了自己左邊耳麥的頻道。

  「各組人員留在原定位置不要離開,不要中調虎離山計!」

  水無憐奈偽裝成一名她在趕過來時見過的公安的聲音,假裝急促地說。根本不需要多久,她的左邊耳麥中便傳來了一連串「收到」的回復。

  她眼看著面前這面脆弱的牆徹底倒塌,也沒有任何一個公安發現這邊的異樣而趕過來。

  嘴角微微揚起,她抬起頭,與房間內的那個銀發綠眸的身影對上了視線。

  「琴酒。」水無憐奈的嘴角噙著很淡的笑意,「我是基爾。」

  說罷,她又舉起槍,對准了那個正站在琴酒身後的、負責看守琴酒的公安警察。

  「砰——!!!」

  *

  潔白的病房內,銀色的月光從遠方的天幕躍動了下來。被風吹起的窗簾舞動著,上面時常留戀地牽扯著清輝。

  「你也確實太不小心了,風見。」一個穿著黑色西裝的男人站在病床前,「如果不是因為你命大,穿了件防彈衣,估計就真的要死在那裡了。」

  「抱歉,唐澤警視正……」大約三十歲左右、戴著黑框眼鏡的公安歉疚地說道,「如果不是因為我,琴酒也不會被救走了。」

  「那不是你的錯。」被稱為「唐澤警視正」的男人輕輕搖了搖頭,望向風見裕也的眼神當中卻帶上了幾分憐憫,「我們都沒想到警視廳裡會有內鬼。」

  「您知道了?!」風見裕也有些驚訝地抬起頭,這應激的一下差點讓他從病床上彈起來,「那個過來營救琴酒的組織成員是從七號牆進來的。七號牆,對應的就是……」

  「就是……」

  風見裕也看向唐澤警視正。對方現在並沒有穿著警服,他卻依舊能清楚的感覺到從那個男人身上傳來的威壓——那是久居高位者的威壓。

  原本,也應該是作為一名警察長官的威壓。

  「C4區,對吧。」

  原本一臉正氣、仿若警界明星的唐澤警視正突然笑了出來。他的笑聲悶悶的,眸中卻閃著冰冷的質感,一種野獸一般的冰冷殺意瞬間充斥著他的周身。

  「風見裕也,原本我還在想,如果你對這件事情了解得並不深入,也不是不能放過你一回。」

  因為背對著窗戶,唐澤警視正的臉上被一層陰翳覆蓋著,沒有一絲光亮照進他的眼睛。

  但他幽暗漆黑的眼裡卻仿佛燃起了一種漆黑如墨的烈焰。那種烈焰可怖而陰冷,風見裕也不過才看到一眼,便冷不丁渾身一滯,從脊椎一直到發頂都突然爬滿了一種扎人的毛骨悚然。

  「可你竟然全都知道啊。」唐澤警視正笑了一聲。他掏出了自己的一把手.槍,那槍從規格上來看,就絕對不可能是警方的配.槍。

  他隨即把槍對准風見裕也的額頭:「實在沒辦法呢,如果讓你就這樣活下去的話,不說警方這邊,就算是組織都不會放過我。」

  「你的腦袋總不會再有防彈衣了吧?」唐澤警視正的手指緩緩移向手.槍的扳機,「那麼現在,就請你去——」

  死吧。

  唐澤警視正的最後兩個字還沒有說出口,手指也還沒能抓准機會扣下扳機,風見裕也的病房當中就已經傳來一聲巨響。

  「砰!!!」

  原本舉著槍威脅風見裕也的男人突然倒在了地上。他的眉心處多出了一個巨大而猙獰的血洞,鮮血汩汩地流出,很快又凝結起來,與他的發絲糾纏成紅黑相間的血痂。

  這無疑已經是相當驚悚的一幕,然而風見裕也卻並沒有顯出半點驚訝。他只是神色坦然地抬頭,望向那剛翻進他的病房、正坐在窗台上的女性身影。

  「千島小姐。」

  風見裕也發自內心地笑了起來。

  *

  對於千島鶴來說,成功抓捕琴酒簡直就像是天方夜譚。琴酒在組織中到底已經經營了太久,就算公安一時抓住了琴酒的紕漏,最多也只能短暫地關押他一段時間。

  至於長期控制住琴酒、甚至從琴酒口中挖出組織的機密情報……

  那就是根本不可能的了。

  在完全走向朗姆陣營之前,千島鶴曾經以「帕圖斯」的身份跟琴酒走得很近——畢竟當初帶她進入組織的人,是琴酒。

  但千島鶴一直都沒有利用與琴酒相關的情報來抓捕琴酒的打算。

  或者說她曾有過這樣的打算,但她的理智會時刻告訴自己,這將得不償失。琴酒很快就會被組織救出,而公安在損失慘重後,也只能竹籃打水一場空。

  不過這一次伏特加作為FBI在日本公安面前露面以後,千島鶴卻突然打開了一個全新的思路。

  她當然可以計劃著抓捕琴酒,只是她的最終目的根本不是為了抓捕琴酒,甚至最終還可能要將琴酒送回去。

  她只需要利用這個絕佳的機會,利用琴酒這個在組織當中地位足夠高的行動組組長——

  釣出那條潛藏在警視廳多年的大魚。

  「灰原哀」回歸組織後,柯南就告訴了千島鶴水無憐奈的身份。直覺告訴她,這將是最好的機會。

  最好的,合作的機會。

  在千島鶴的安排下,弘樹在向水無憐奈的郵箱發送消息時,發送的當然不僅僅是雪莉回歸的示警消息。

  還有千島鶴的合作計劃。

  ——營救琴酒計劃。

  千島鶴知道水無憐奈沒有任何理由拒絕這個計劃。

  這是一個完美的互利共贏的計劃。只有完成這次合作,水無憐奈才有可能擺脫自己身份的嫌疑。

  千島鶴將引導日本公安設局抓捕琴酒,然後再讓風見裕也配合水無憐奈,讓她有機會找到琴酒被關押的地點。

  一旦水無憐奈把琴酒被關押的地點發給貝爾摩德,她是臥底的嫌疑就將大幅下降。

  緊接著,作為情報的提供方,水無憐奈必然會參與進營救琴酒的任務當中。只要任務成功,哪怕仍有人懷疑她是臥底,水無憐奈的處境也都能夠安全得多。

  而這個任務成功的關鍵,就是那位組織深藏在警視廳高層的臥底。

  ——那個曾經出賣了蘇格蘭威士忌的警視廳內鬼。

  伏特加一開始以FBI臥底的身份前往警視廳,或許是存著把事情鬧大的念頭。這絕對不是一件好事,卻恰好如了千島鶴的意。

  在警察廳通過伏特加帶來的情報成功抓捕琴酒後,那位內鬼先生果然沒能沉住氣,借著「伏特加一開始求助的是警視廳」的由頭,在與警察廳數遍拉扯以後,成為了為數不多參與關押琴酒任務的警視廳高層之一。

  警察廳公安將琴酒秘密關押到了一所由廢棄警察醫院改裝而成的基地中——這當然是個絕密情報,但無論是對於警視廳高層來說,還是對於警察廳高層來說,拿到這條情報,都實在是易如反掌。

  那位內鬼先生能夠藏住這麼久,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為謹慎。魚餌不夠大的時候,他根本就不會願意出手。

  然而琴酒的身份實在太重要了,他在組織當中的地位幾乎是在逼著那位內鬼先生行動。那位內鬼先生必須把琴酒被關押的大致地點傳回組織——最有可能的就是貝爾摩德。

  只要這時的貝爾摩德稍一比對,就會發現這位內鬼先生傳過來的情報和水無憐奈提供的是一模一樣的,從而再度降低水無憐奈身上的嫌疑。

  但若僅是如此,千島鶴根本無法確切鎖定那位臥底先生的身份;同樣,那位內鬼先生也只能知道琴酒被關在廢棄的警察醫院中,卻並不知道在那偌大的醫院中,琴酒究竟處在哪一個位置。

  作為一個來自警視廳的「外來人員」,內鬼先生並沒有被警察廳高層告知琴酒被關押在醫院中的確切地點。警視廳和警察廳之間的矛盾又向來不淺,若是他貿然打探琴酒所處在的具體位置,那就實在是太打草驚蛇了。

  所以內鬼先生只能另辟蹊徑。

  為了降低有人泄密的可能性,警察廳公安這次在關押琴酒的人員安排上是分區分組的。每個警察廳公安小組負責一個區,也只能負責這一個區。小組之間不能交流情報,互相也不知道其他小組分區的情況。

  琴酒將被關押在其中一個區內,由負責那個區的公安進行關押。但每個區的公安都同樣嚴陣以待,為了降低被前來營救琴酒的組織成員識破的可能性,無論是否關押琴酒的分區,都采用著同等級的安保力量。

  除了警察廳最高層的那幾位,沒有人知道琴酒究竟具體被關押在哪個區——

  除了負責琴酒所在區的公安。

  內鬼先生打算就以此為突破口。

  貝爾摩德精通易容,由她假扮琴酒,在琴酒被關押的分區之外出現,必然會引起負責巡邏的公安警察的警覺。那些公安疑神疑鬼,必然會第一時間在公共頻道請求支援。

  顯而易見,大部分分區的公安警察都沒有負責關押琴酒。他們只負責混淆視聽,但他們本人也是被混淆視聽的一員。在聽到這種請求支援的消息後,他們幾乎都會信以為真。

  唯一能第一時間識破這個謊言的,當然就只有當時真的在負責關押琴酒的公安。

  而這時,只要聯通耳麥,讓內鬼先生分辨是哪名公安在公共頻道警告其他同僚「不要上當」,便可以通過聲音,直接鎖定那名公安的身份。

  接下來就都通暢無阻了:明確了那名真正在關押琴酒的公安的身份以後,只要再和內鬼先生所掌握的人員安排計劃表進行比對,便可直接鎖定琴酒真正被關押的分區。

  這確實是一個非常周密的計劃——

  如果這個局不是一開始就用於釣內鬼的話。

  盡管警銜不算太高,風見裕也身為零組的副組長,依舊擁有著相當高的實權。警察廳在發現伏特加蹤跡、去警視廳插一腳的時候,就是派風見裕也前去交涉的。

  理所當然,在接下來警察廳和警視廳交涉的場面,也大多都由風見裕也出面。

  這就給了風見裕也一個絕佳的機會——調包警察廳給那些警視廳高層的人員安排計劃表。

  風見裕也心知肚明,負責看管琴酒的公安不是別人,正是他風見裕也。

  他真正負責的區域,是G7區。

  但是在他給那些警視廳高層的、已經被他調包了的人員安排計劃表當中,他負責的區域,根本就不是G7區——

  在那些計劃表中,他負責的分區五花八門。有A6區,有B3區,有F9區,……

  當然也有C4區。

  之所以選擇這些分區,是因為這些分區其實離G7區都只不過是一牆之隔。借用職務之便,風見裕也可以輕如易舉地將那些分區牆壁背後的通道與自己所負責的G7區打通。

  也就是說,無論是在A6、B3、F9還是C4區,只要在長廊盡頭用子彈把牆擊倒,都可以直通G7區——

  直通關押琴酒的,真正的房間。

  屆時,風見裕也只需要記下營救人員究竟是從哪面牆進來的,就能精准鎖定——

  究竟誰才是那個內鬼。

  *

  唐澤警視正就這樣在風見裕也和千島鶴的目光之下倒在了自己的血泊當中。從他頭部那個血洞中噴灑出來的血液澆灌到了地面上,在月光的照耀下,仿佛點綴成了一小圈花海。

  他根本沒有想到會有人直接槍殺他。加入組織那麼多年,他早已直接或間接地剝奪了太多人的生命,卻從未想過代表正義的警察,也會有一日向他舉起屠刀。

  生命被剝奪的那一剎那,他的表情瞬間凝固在了臉上,因為不甘和劇痛而猛然睜大的眼睛此刻看來甚至有些滑稽。他的嘴巴是張大的,似乎想說些什麼,但死神的來臨早已沒收了他的這個機會。

  麻溜地從病床上爬起來,風見裕也趕緊幫這位昔日的小上司收拾這個凶殺案現場:「沒想到他竟然真的會要來殺我……是因為事後察覺到了我在詐他了吧。在他的視覺中,我應該是唯一一個知道他是內鬼的人。只要殺了我,警察廳內部就沒人知道他是臥底了,他也就可以好好活下去了。」

  「想多了。」千島鶴瞥了風見裕也一眼,聲音冷淡地解釋著,「他要防的對像根本就不是警察廳……而是組織。對於那些身份很可能已經暴露的成員,組織可是從來都不會手下留情的。」

  「……」

  追查組織已久的風見裕也當然知道組織的殘酷,但這樣突然被千島鶴講出來,還是讓他的內心有些不舒服。

  看了一眼昔日的小上司,風見裕也將自己的嘴唇抿成一條直線,最終還是只能埋下頭來,處理噴灑在地面上的血跡。

  血跡向來很難清洗,不過這裡畢竟是醫院,只要瞞過了這段時間,問題也就不大了。

  他倒是不太擔心自己因為唐澤警視正的行蹤而暴露:唐澤警視正是要過來殺他的,當然不可能將自己的行蹤明晃晃地擺出來——唐澤甚至大概率已經自己遮掩好了,不需要他再遮掩。

  折騰了許久以後,千島鶴和風見裕也終於在這個月黑風高殺人夜裡,完美清理好了這個凶案現場。

  趁著還沒到出現屍僵的時間,千島鶴趕緊將唐澤警視正的屍體折疊,粗暴地塞進了行李箱。

  「屍體我就用行李箱拖走了,回頭拉去沉東京灣。」

  她站起身來,錘了一下自己有些酸痛的肩膀。多年以來的心結和噩夢的源泉在這一刻好像都找到了解決的契機,這讓她有一種仿佛在做夢一般的感覺。

  掏著行李箱,千島鶴轉過身,就打算離去。

  風見裕也卻深吸一口氣,突然叫住千島鶴:「……您真的,在殺了他以後,就這樣走了嗎。」

  腳步微微一滯,千島鶴的動作頓住了一下,就像是老舊的、突然卡住了的卡帶。

  如果不看「您」的話,這句話聽起來真的很像是對一個殘忍凶手的譴責。

  然而千島鶴卻很清楚,風見裕也是在問她,為什麼不舉報這個內鬼?

  ……為什麼不再給自己留一條後路?

  這個人分明就是出賣了無數臥底警察的警界蛀蟲,為什麼不讓他身敗名裂?

  千島鶴這次殺了他,完全是以「私刑」的形式而存在的。萬一日後有人順著唐澤警視正的線索追查了過來,這就是千島鶴犯下的凶殺案,甚至還是性質極其惡劣的襲警凶殺案,根本沒有翻案的可能。

  ……為什麼要如此決絕。

  為什麼,甚至不願給自己留下一條後路呢。

  風見裕也有些不解、又不免生起幾分悲哀地看向千島鶴。

  她的頭發是雪白的,曾經暖金色的眼睛也徹底成了灰色的了。風見裕也嘗試回憶她從前的樣子——最後卻悲哀地發現,在那些她不能留下任何照片等痕跡的日子裡,他對她曾經模樣的印像,已經日漸模糊了。

  他只記得,當時的她是一個很厲害、很堅韌但也很善良的人,黑色的長卷發、暖金色一樣的眼睛,就像是太陽一樣溫暖和耀眼。

  現在,她依舊堅韌、依舊善良,甚至變得更加厲害,做事也變得更加滴水不漏,他卻總感覺……

  她太冷寂了。

  這就是去臥底所付出的代價嗎。

  ——最初是埋藏起內心的善良,到最後,甚至會失去最初的自己。

  眉頭緊鎖,風見裕也認真地看向千島鶴,固執地想要得到一個答案。

  千島鶴反倒笑得很開懷:「你是擔心有人指認我是凶手?」

  風見裕也深吸一口氣:「我只是……」

  「放心好了,」千島鶴笑嘻嘻道,仿佛與一切悲傷深沉的東西都完全不搭邊——可她所說的話卻分明不是如此,「如果我能活到那一天的話,可以考慮認罪哦。」

  「千島小姐!」

  不知道為什麼,在那一瞬間,風見裕也突然覺得自己好像在怒火中燒。過了好一會兒後,他才平復好自己的心情,有些無奈地看向面前的灰眸女子。

  「不要開這種惡劣的玩笑啊。」他說著,聲音卻十分苦澀。

  「被識破啦。」千島鶴又笑,原本灰寂的眸子此刻卻顯得十分興致盎然。

  「千島小姐……」風見裕也又叫道。

  聽起來卻很像是在嘆息。

  看著風見裕也有些生悶氣的模樣,千島鶴最終還是投降了:「其實是因為就算舉報了也不會有任何用處吧。」

  頓了一下,她繼續解釋說:「真正的高層,我們根本接觸不到——我懷疑就算是我平時在組織裡做交易的那些人,都比我們能接觸得到的長官等級高;而除了那為數不多的幾個高層以外,我們又幾乎沒有人可以信任。如果真的舉報了,卻又被組織發現了線索,身份暴露,那才是真正的糟糕啊。」

  「再說……」

  舉報了,然後呢?

  組織的保護傘可不是說說而已,就算舉報了,那個人真的會罪有應得嗎。

  哪怕鬧得人盡皆知,當權者依舊可以以「政治謠言」作為事情的結尾。不會有任何人付出代價,只會有更多在黑暗中默默前行的人,悄無聲息地死在一個暗無天日的地方。

  她所做的一切都會淪為政黨鬥爭的笑談,最大的意義……也不過是在大選中為幾名候選人攻擊競爭對手時提供一些佐料罷了。

  千島鶴突然卡住了。過了好一會兒後,她才又重新開口,只是聲音已經低了下去,就像是那個見不到任何希望的夜晚。

  「可能……我只是真的,想要殺了他吧。」

  她不說話了。

  她只是轉過身,又面向了窗戶外面的夜幕。

  月明星稀,已經沒有幾顆能被人們看清的星星高懸在夜空之中了,但那清澈的月光依舊如同一條涓涓的小溪,流淌在窗台上。

  或許在黑暗當中生活了這麼久,還是會對她產生影響的吧。

  每當想到就是這個人將景光逼上了絕路,千島鶴的內心都會產生一種衝動,想親手殺死這個人的衝動。

  她的道德感告訴他,這是不對的。她至少也是一名曾經的警察,哪怕仍處於臥底任務,也應當尊重生命的意義,不要讓那些黑暗腐蝕了她的靈魂。

  但她果然還是……做不到。

  在黑暗中行走已久的生物,終究是已經習慣了在黑暗中生存的法則。

  她已經習慣於殺人。

  這是無可否認的一點。

  *

  琴酒回歸組織,基爾救援有功,一舉洗清身份嫌疑。太多的事情在這短短兩天之中相繼發生,有時候甚至令人猝不及防。

  金發深膚的青年再一次走進了陽光底下。大腦中一片空白,他只能努力回憶朗姆大人所給的資料,盡可能扮演好曾經的自己。

  只有這樣,他才能取信於日本公安。

  紫灰色的眼中有些迷茫,金發青年掛著一副仿若肌肉記憶一般的假笑,一步一步向前。

  他抬起頭,望向遠方。

  他看見了,遠處有一個白發灰眸的女人。

  *

  遠在大洋彼岸的一處豪宅中。

  工藤有希子催促著丈夫工藤優作趕緊收拾行李,因為在明天,他們就又要回國了。

  「我們明明剛出來旅游啊,怎麼又要回去干活了……」工藤優作有些無奈地說,「新一那邊怎麼總是出事啊?」

  「別抱怨!」工藤有希子立馬甩了自家丈夫一個白眼,「小新早就勸過你先不要出國了,是你自己非要拉著我來旅游,再怎麼麻煩也是你的錯!」

  「好好好,我的錯我的錯……」工藤優作舉手投降。

  就在工藤有希子亮起的手機屏幕上,有一條從日本發來的短訊。

  「非常抱歉打擾您,工藤夫人。我們想請你再幫我們一次忙。

  P.S.:很抱歉上次用了您那麼多粉底液。就像上次一樣,這次需要的還是黑色的粉底,白色的倒是不用了。麻煩您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以後就按這種節奏寫文了……爭取早日完結。

  不知道大家還能接受嗎……

  *

  大家猜猜看零是咋回事,還有有希子回來是要干什麼呢?(我覺得我的暗示已經很明顯了吧)

  *

  本章主要描寫的,其實就是抓到警視廳的臥底啦!

  小鶴給hiro報仇了!!!

  雖然因為篇幅問題我沒有進行大片的渲染,但確實是這樣沒錯。

  下章hiro應該能回歸!

  (好慘一男主……)


第64章 美麗新世界

  森白的燈光映照在顯現著鋼鐵質感的大門上。明亮到近乎冰冷的長廊周圍沒有一點擺飾,干淨而整潔,同樣也讓那些試圖隱藏起來的東西無處遁逃。

  金發深膚的青年安靜地往前走著,一步接著一步,感受著自己腳跟落在實地上的感覺。那雙紫灰色的眼睛注視著前方,卻早已不似「波本」平時展露於人前的那種溫柔和甜蜜。

  通過驗證,他推開了門。

  幾乎是在顫抖著的,他抬起頭,看向前方。

  他的面前出現了一個再熟悉不過的身影——

  那身影已經跨越了四年,終於在今天就那麼真真切切地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那人有著一頭似乎久不經打理而變得有些凌亂的黑發,湛藍色的眼睛曾經就像大海和天空一樣美好,只是如今卻變得空白和茫然了起來。他的下巴處依舊有著一些青色的胡茬,為他添加了幾分神秘而危險的氣息。

  hiro。

  金發青年呼吸一滯,在心神恍惚間,差點就將這個稱呼脫口而出。

  可他終究還是咽了回去。他閉了閉眼,像是嘆氣一般說道:「……克萊蒙。」

  諸伏景光。

  脖子有些癢,金發青年伸手隱晦地理了一下自己的領口,變聲器的體驗感確實不算太好。

  貓眼青年側過臉,也看到了那站在實驗室門口的金發青年。沉默了一下,他認真地搜尋著自己腦中的信息,試圖跟這個金發青年對應上來。

  「波本。」

  他終於這樣說道,語氣卻依舊平淡而機械,就像是一個剛剛被設置好的電腦程序,不帶有半點人情味。

  「我們要合作去出一個任務。」金發青年深吸一口氣,盡量保持冷靜地看向這個「克萊蒙」,「你這邊應該已經接到任務安排通知了吧。」

  貓眼青年點頭。

  *

  任務通知當然是假的。「波本」對此心知肚明。

  ——因為,就是他拜托了弘樹,偽裝成朗姆的郵箱向諸伏景光發去了那個任務安排。

  如果對方是一個正常的組織成員,這招無疑是一步險棋:能在組織裡混上代號的人大多都並不簡單,從刀光劍影和屍山血海中爬上來的他們往往謹慎到令人咋舌的程度。

  就算有像弘樹這樣的頂級人工智能幫忙,依舊極易被那些謹慎到瘋魔的組織成員們識破偽裝。

  哪怕暫時沒有被識破,如果不是一次性抓住那些成員,事後也難以繼續粉飾太平。每個組織成員完成常規任務後,都是要寫任務報告提交上去的——朗姆基本上掌握著洗腦實驗項目的大半權力,實驗成功品「克萊蒙」作為朗姆派的一員,報告自然也是由朗姆進行審核。

  並且,就算打算孤注一擲,偽裝朗姆的郵箱,發布虛假信息騙出組織成員,再安排公安進行逮捕——

  那也不是現在。

  組織就像是一條長著九只腦袋的蛇,砍掉了一個腦袋,還會長出新的。只有步步為營,為那些黑暗的烏鴉編織好一張全方位無死角的天羅地網,才能抓住機會,徹底將他們一掃而空。

  不過……

  領著貓眼青年一起到達「任務地點」的金發青年突然停下了腳步。他轉過身來,終於不再掩飾自己的眼神,看向那個黑發藍眸的身影。

  良久,他終於笑了起來。這笑意不摻雜半分雜質,過於長久的思念和失而復得的欣喜,在這一刻全都聚集在了他的心中,讓他的眼眶有些酸澀。

  「hiro。」

  變聲器已經關掉了,這一次從喉嚨中發出的,是女聲。

  距離諸伏景光「殉職」已經過去了四年,這是第一次能堂堂正正地喊出他的名字。

  並且這一次……他就站在自己的面前,活生生的、仍有著心跳的、能夠觸碰得到的,不會一睜開眼睛就突然消失不見的。

  心中依舊有一種仿佛在做夢一般的感覺,「波本」的行為卻很果斷。他伸手放到自己的下顎處,用力一扯——

  一張輕薄而透明的面具被扯了下來,隱藏在那張面具之下的,是一張膚色偏白的臉。

  金色的假發伴隨著那張易.容.面.具被扯了下來,如瀑的白色長發在那一瞬間散落至女人的後腰。

  ……易容?!

  貓眼青年湛藍色的眼中,瞬間漫上了一股危險的氣息。

  「克萊蒙,」喊出了諸伏景光如今在組織當中的代號,千島鶴聲音有些沙啞,「我是朗姆大人的部下,慕蘭譚。」

  感受到貓眼青年那有些危險的神情在聽到她的自我介紹後才終於逐漸變得平靜了下來,千島鶴內心苦澀。

  景光到底也接受了那個實驗啊。

  不過還好,雖然無法從萩原那邊找到渠道接近諸伏景光,她還可以易容成降谷零找到他。

  降谷零失蹤後,應當是也被朗姆那邊的科研人員帶進實驗室洗腦了。既然他已經能夠出現在波洛咖啡廳的門口,那就說明他身上的洗腦實驗已經成功了。

  好歹「波本」也是一名能力不錯的代號成員,哪怕曾經是臥底,組織在洗腦確保忠心之後照用不誤。他的資料應該已經被錄進實驗室檔案裡了,用他的身份進實驗室,受到的懷疑會更小一些。

  「你只需要完成一個任務。」垂下眼簾,千島鶴努力按捺著自己話語當中的情緒。她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血腥氣瞬間充滿了自己的整個口腔,也幫助她維持了冷靜。

  「——幫我帶上這串項鏈。」

  終於又抬頭看向諸伏景光那雙湛藍色的貓眼,千島鶴將那個曾在無數個無望的夜晚當中支撐著自己的寶物遞給了他。

  「它的名字叫……」她最終還是閉了閉眼,「星辰之歌。」

  黑發青年在四年前走得太過決絕,甚至沒有給千島鶴留下太多可以睹物思人的東西。

  那串叫做「星辰之歌」的星空藍寶石項鏈,幾乎成了唯一的例外。

  ……

  「閉上眼睛。」高大的貓眼青年彎下腰來,把自己的額頭抵在了千島鶴的額頭上,輕聲笑道,「現在是回答問題時間——」

  諸伏景光一手放入了自己外套的口袋中,頗為鄭重地拿出了一個飾品盒子。他打開盒子,裡面放著的正是一條璀璨的寶石項鏈。

  項鏈的正中央是一顆星空藍寶石,擁簇在寶石旁邊的,是鑲嵌著的幾顆碎鑽。寶石上具有六道星線,交彙於寶石正中央。

  隨著諸伏景光伸手將它拿起,由於光線和手指的轉動,星線也跟著靈活移動,就連寶石的表面浮現出一種類似綢緞般的絹絲質感,如夢似幻。

  諸伏景光低低地笑著,笑聲從胸腔處傳了出來,他輕聲問:「黑暗中的光明是什麼?」

  千島鶴的笑意更加深了一些,揚起唇角,也笑著回答道:「是你和繁星。」

  「嗯哼——有些感動,」諸伏景光也故作高深地應道,笑著說,「那麼,回答正確!」

  話音剛落,千島鶴便感到自己的後頸好像突然碰到了一種銀器的質感,胸前也突然多了一點重量。

  「睜開眼睛吧。」

  千島鶴低頭看去,諸伏景光原來已經把那條星光藍項鏈帶到了她的脖子上。

  黑夜當中,群星璀璨,寶石上的星線與空氣中彌漫著的星光互相輝映著,無比耀眼。

  「這條項鏈的名字叫『星辰之歌』,我一直覺得它會很適合你……」諸伏景光好像有些忐忑,輕聲說著,「小鶴,你是我的繁星與光明。」

  「你是,我的錨點。」

  ……

  一語成讖。

  雙手顫抖著,諸伏景光接過了那串本應同樣在他記憶中留有深刻印記的項鏈。

  他的頭突然開始劇痛,就像有無數把刀子突然刺進了他的大腦當中,把他的腦子攪得一團糟。在那一瞬間,似乎有許多畫面在他的大腦當中閃回著,可他什麼也抓不住。

  腦海當中一片混亂,無論他想要回憶起些什麼,都只有一片空白。哪怕只是一個簡單的想法,都讓人覺得頭疼欲裂。

  他想要伸出手去捂住自己的頭,至少緩解一些疼痛,可手掌卻始終緊緊攥著那串項鏈,哪怕痛到了極致都不肯松開。

  眼眶周圍早已通紅,那雙漂亮的藍色貓眼此刻也蒙上了一層水霧。劇痛如同潮水一般一陣又一陣地湧來,在達到一個峰值時,黑發青年終於一下子跌倒到了地上。

  可哪怕是那個摔倒的動作,他也依舊將那串項鏈護在了自己的懷裡。他的渾身都顫抖得可怕,鑽心的疼痛和蝕骨的冰冷瞬間充斥了他的大腦、心髒、血液和四肢百骸,仿佛就連他的靈魂也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推向了一個冷到了極點的無盡冰原。

  分明緊咬牙關不想出聲,還是有著幾聲破碎的悶哼和痛呼被他泄露了出來。身邊的一切都太過黑暗和冰冷,在那荒蕪的冰原上只有永恆的凍土。

  諸伏景光過於蒼白的臉頰上,已經布滿了細密的冷汗。

  可突然,他感覺到了一股溫暖。那如同陽光一般明亮和溫暖的感覺分明陌生卻又仿佛無比熟悉,從他的指尖開始,向他傳遞足以對抗那股寒冷的溫度。

  「hiro……」

  他聽到有人在這樣叫他。

  好溫暖。

  像光一樣。

  出於人類靠近溫暖的本能,他回應了那個就像是光芒一樣的人。他的手依舊顫抖著,卻掙扎地伸了過去,抓緊了她的手——

  十指緊扣。

  那股溫暖瞬間從他的指尖拾級而上,從他的血液流經四肢百骸,最終來到了他的心髒。

  他曾經死亡了的、如今卻又奇跡般地重現生機的心髒。

  在那一剎那間,他的心髒好像突然燃起了一陣燎原的巨火,將那曾經讓他絕望得看不見明天的堅冰盡數融化。火焰本該是熱烈卻也攻擊性極強的存在,此時卻顯得那麼溫柔,源源不斷地往他身體中輸送著熱量——

  冥冥之中仿佛抓住了什麼,諸伏景光的大腦中有了那麼一瞬間的清明。他仰起頭,竭力調整起自己那已經因為淚意而有些失焦的眼睛——

  他的唇瓣卻突然觸碰到了一片溫熱。

  周圍的一切好像都靜止了,一片寂靜的世界當中,只有心跳聲正不斷回響。

  他伸手,圈住了面前的人。

  圈在她背後的手為她戴上了那條星空藍寶石項鏈。

  他突然覺得……

  早該如此的。

  起初,是一滴淚水從眼角滑落,然後是第二滴、第三滴——

  諸伏景光突然有些茫然地想到,他們終於不用再隔著生死的溝埑了。

  太好了。

  淚水終於轟然決堤。

  *

  正如萩原研二以松田陣平作為錨點、與「警察」捆綁起來,讓自己恢復了自我人格一樣,諸伏景光也用了千島鶴和那串項鏈作為錨點,與「臥底警察」捆綁起來,找回了自己與千島鶴共同的信仰。

  但失去的記憶就是失去了,哪怕潛意識或許察覺到有這樣一件事情存在,大腦依舊是一片空白。洗腦實驗的效果本來就只能被覆寫而不能逆轉,想要找回記憶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諸伏景光坐在安全屋裡的床邊,靜靜地聽著千島鶴正講述著的,他的人生。

  那些構成了「諸伏景光」這個人的人生。

  7歲,父母雙亡,患上失語症,與長兄分開,被在東京的親戚收養。在東京遇到了幫助自己走出失語症陰影的最好的朋友,降谷零。

  16歲,在一起搶劫綁架案中救下了當時陷入危境的千島鶴,從此與降谷零一起,同千島鶴的關系逐漸熟絡了起來。

  18歲,和降谷零一起去讀了東都大學,與千島鶴短暫分開,但依舊時有聯絡。

  22歲,大學畢業,和降谷零一同入讀警校。與千島鶴重逢並成為同期,連同另外幾個同期一起成為警校當中有名的刺頭,將警校生活過得相當雞飛狗跳。他還抓到了當年殺害自己父母的凶手。

  他迎來了自己嶄新的人生。

  警校畢業,簽了保密協議,進了警視廳公安部。捏造了一個全新的身份,參與臥底訓練,並迅速通過曾經那位已逝臥底前輩的渠道成為打入組織的一顆釘子。

  23歲,成為組織裡屈指一數的狙擊手,獲得像征生命之水的代號,蘇格蘭威士忌。

  在組織與千島鶴再次重逢,她獲得了代號帕圖斯。在另一邊加入情報組的降谷零也早已獲得了代號波本威士忌。

  24歲,臥底工作完成得非常出色,升職成為了警部補。

  25歲,千島鶴以「帕圖斯」的身份走向死亡。

  26歲,臥底警察身份暴露,後路被警視廳裡的內鬼盡數切斷。他用槍打中了自己的心髒。

  他的「屍體」被利口酒帶走,送進了實驗室。

  「……」

  依舊什麼都回憶不起來。諸伏景光轉頭看向千島鶴,藍色的貓眼好像在無聲地詢問。

  幾乎就在眼神交彙間,千島鶴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可她還是搖了搖頭:「我這裡是沒有什麼照片的……那幾個混蛋同期的資料我手上也都沒有保存。零哥現在又失蹤了,如果你實在想找的話,或許只能日後去警校看看了。」

  ——鬼佬說不定還有。

  腦海中突然浮現出了這樣一句話。那個獨特的、如果被教官聽到肯定會被罰寫檢討和掃澡堂的挑釁性的稱呼,一瞬間仿佛讓千島鶴穿越了時光。

  她愣了愣神。

  而那雙溫柔的湛藍色眸子依舊在注視著她。

  *

  時間就這樣過去了三天,沒有任何其他人發現諸伏景光已經恢復了自我人格。

  然而千島鶴卻在波洛咖啡廳的門前,這次見到了一個令她意想不到的人。

  「凱姍。」千島鶴聲音有些冷淡地道,「你在這裡做什麼。」

  「克洛小姐。」深棕色長發的女人低聲喊出了千島鶴這個已經許久沒有被人叫過的名字,恭敬地向她鞠了一個躬,「朗姆大人有事要見您。」

  旁邊匆匆走過的行人並沒有發現她們之間詭異的氣氛,千島鶴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示意凱姍帶路。

  「走吧。」

  她邁開了步伐。

  *

  來到了組織一個地下基地,這裡依舊是那副復古感和科技感交融的樣子。時不時出現的烏鴉浮雕,更使整個基地看起來足夠優雅與華貴。

  凱姍給千島鶴帶著路,最終卻並沒有把她直接領到朗姆的面前。凱姍只是機械地往前走著,表情平靜而空白,將千島鶴帶到了一間審訊室的門口。

  「……凱姍?」千島鶴皺眉。

  審訊室的門沒有打開,她看不到裡面的情況。

  所以現在凱珊究竟想要她干什麼?是突然覺得她可疑,還是發現了她之前把諸伏景光騙出來時做的手腳,認為她是臥底,想在審訊室裡撬開她的嘴巴?

  千島鶴突然有種不太妙的預感。

  表面上依舊波瀾不驚,她伸手推開了那扇審訊室的門——

  與曾經見到星守清安的那間審訊室不同,這個小房間看起來沒有那麼黑暗,也更加干淨整潔。

  可千島鶴的心還是咯噔一響。

  她猛地回頭看向凱姍,那個深棕發色的女人表情依舊冰冷、毫無人性。

  而此時,站在凱姍身旁的,還有一個中年男人——

  「朗姆。」千島鶴低下了頭,恭敬地喊道。

  組織二把手點點頭,臉上顯現出一種可怕的笑意。

  「怎麼,表情變化這麼大?」朗姆看起來總是樂呵呵的,可眼中的暗色卻從未掩飾過,「黑田兵衛……他在入獄前,在日本公安的地位應該不低吧?是你的老熟人嗎?」

  穿著一身黑衣的朗姆扯出了一個或許慈祥、但在千島鶴眼中卻仿若惡魔一般的笑容。

  「也沒到熟人的地步。」

  千島鶴努力平復下自己驟然變快的呼吸頻率,看向審訊室中被綁在刑訊椅上的黑田兵衛,不知費了多大的力氣,才控制好了自己臉上的表情。

  「只是恰好了解過他罷了……聽說是個什麼課長吧。」她盡量平靜地說道,「不過前段時間不是入獄了嗎。」

  哪怕現在落到了組織手中,身上正穿著的,也是日本監獄的囚服啊。

  一只手已經緊握成拳,千島鶴看著黑田兵衛突然睜開的眼睛,卻什麼都不敢多說、什麼也都不敢多做。

  那個曾經穿著警服的威嚴的男人,如今已經變得有些瘦削和不修邊幅。他的白發已經不再是曾經規整的板寸,他的眼眶周圍多了不少青黑,下巴處也是久不經修整的胡茬。

  可那分明看起來十分頹廢的一張臉上,卻有著一雙無比堅定的眼睛。

  他在朝著她笑。

  「帶槍了吧,我的孩子?」朗姆低聲笑著,附在千島鶴耳邊說,「舉起你的槍吧——對准那個公安。」

  「……」

  千島鶴又看向黑田兵衛。那個已經許久不見的男人有些狼狽地被綁著,依舊在對她笑著——雖然那看起來更像挑釁。

  「來啊,把槍舉起來啊!」他哈哈大笑著,語氣中盡是不屑,「連殺了我都不敢嗎?」

  他看起來就像根本不認識千島鶴,面對著敵營當中的代號成員,他視死如歸地挑戰著對方的底線。

  但千島鶴還是捕捉到了從那個男人眼中流露出來的一絲抱歉。

  ——抱歉,小鶴。

  抱歉。

  抱歉。

  黑田兵衛深深地看著千島鶴。

  抱歉。

  「可是這個人不應該在監獄裡嗎?」逃避著黑田兵衛的目光,千島鶴將頭轉向了朗姆,「突然把他抓來組織……真的不會有什麼不好的影響嗎。」

  「當然不會。」聽到千島鶴提出的質疑,朗姆理所當然地笑著說,「你也知道他是剛從監獄裡出來的——實際上,就是日本公安送給我們的禮物啊。」

  他笑著,就像是早晨六七點鐘下樓晨練的大爺一樣慈祥。若是讓組織裡的其他成員見到了這樣的朗姆,估計不是被嚇死,就是被嚇死。

  千島鶴聽到他的這番話後,卻只覺得手腳一陣冰涼。

  ——「日本公安送給我們的禮物」。

  一種荒誕的感覺,從她的心中升起。

  費盡周折終於挖出了組織埋在警視廳當中的高層臥底,她本以為可以結束了,至少能讓自己先松開一口氣了——

  可是如今她知道了,不是的,不是這樣的。

  她要提防的,除了那些埋藏在警察系統當中的內鬼,還有日本公安本身。

  或者說,她真正要提防的,那些站在金字塔頂端的上流人士。

  滿意地笑了一聲,朗姆的臉上浮現出一層自豪的神色:「沒有人能拒絕那個美麗新世界。鴉群計劃將是我的傑作,但那些高層同樣從未缺過席。」

  顛覆世界的野心——

  可不僅僅是朗姆擁有。

  區別只是在於,朗姆只是想當那個世界的塑造者;而那些所謂的「高層」……總更想當規則的制定者。

  「還不動手嗎,我的孩子?」朗姆拍了一下千島鶴的肩膀,「我聽說你為了獲得一個游戲資格,把自己的右手弄廢了?好孩子,那就用左手吧。你的射擊水平一向出色,這點距離根本無法成為阻礙吧。」

  朗姆那低沉的聲音就像是來自地獄的惡魔,越是飽含笑意,越是令人厭惡和恐懼。

  垂下眼簾,千島鶴用左手舉起了槍。

  朗姆還在看著她。那帶著一些贊賞的笑意的眼神,此刻卻令她幾近作嘔。

  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在這一刻,她有多想突然調轉槍頭,對准朗姆的大腦,扣下扳機。

  「——砰!!!」

  子彈呼嘯而出,過於狹小的審訊室中充滿了槍擊的回聲,震耳欲聾。

  但被那子彈穿透了的,卻不是朗姆,而是黑田兵衛。

  黑田兵衛的身體在那一瞬間好像被撞擊了一下,被子彈打穿的血洞迅速出現在了他的眉心中央。那血洞猙獰而巨大,周圍還帶著些焦黑的痕跡,無窮無盡地往外流淌出鮮血。

  他的臉色卻變得蒼白起來,原本就已經開裂的嘴唇瞬間失去了血色。黑田兵衛原本還在嘲諷著組織的話語終於中斷了,他那具有挑釁意味的笑容也凝固在了臉上。

  他的眼睛失焦了。無論怎麼看,那都是——

  失去生機的眼睛。

  鮮血依舊不住地從那個血洞中湧出,劃過男人的下顎、肩膀和手臂,一直到滴落到地面上。

  狹小的審訊室中,終於充滿了血腥的氣味。

  千島鶴偏過頭來看向朗姆,果然得到了一個贊賞的笑容。

  她終於明白了。

  黑田兵衛出現在這裡,是在用生命向她提出了警告,並且告訴了她一條至關重要的消息——

  該准備收網了。

  黎明,是時候該破曉了。

  「克洛。」朗姆又在叫這個名字了,「我記得你是因為察覺到自己身體衰竭,才來到組織,想要尋求治療的吧?——因為發現了長谷川和輝曾和你有著同樣的症狀,卻依舊能好好活著,在調查了他以後,發現了組織的存在?」

  「是的。」千島鶴眸光淡淡,灰色的眼中沒有多少笑意,卻也無法表露出一些其他什麼情緒了,「開始時是如此,但後來卻發現了,組織才是最適合我的生存方式。哪怕您已經保下了我的命,我也很樂意為組織獻上我的忠誠。」

  「哈哈,好孩子,好孩子……」朗姆輕輕鼓起掌來,「所以,你就不想知道一下自己的身世嗎?」

  眉頭緊鎖,千島鶴表現得有些困惑:「大概可以從你們的只言片語中拼湊出一些往事吧。但就我個人而言,我只知道從有記憶開始,我就是個流浪的孤兒。意外搶了一把癮.君子的槍,洗劫了他的房子,也慢慢接觸到了一點……我們現在所在的這個世界。」

  「但那只是事情的後續了,不是嗎?」朗姆有些幽默地笑了一下,「如果我說,原本是組織實驗室裡的產物,是鴉群計劃實驗唯一的成功品呢?」

  「……願聞其詳。」

  「那就要從……鴉群計劃開始說起了。」

  ……

  朗姆的本名叫協田兼則。在加入組織之前,他一直在思考著一個問題:地球上的資源是有限的,人類怎樣才能通過有限的資源,創造出真正輝煌的文明?

  他曾為此付出過非常多的努力。從名牌大學博士畢業後,他游走於眾多上流人士之間,希望組建起一個由真正的人類精英組成的組織。

  這個組織將有著一個再適合不過的名字——

  「地球文明發展組織」。

  「Earth Civilization Development Organization」。

  簡稱為ECDO。

  然而當時的協田還沒能看清,那些近百年來能夠一直站在金字塔頂端的人們,自有著他們保住權力和財富的秘訣。

  醫生的兒子是醫生,律師的兒子是律師,政治家的兒子是政治家,銀行家的兒子是銀行家——

  富人的兒子是富人。上層階級的後代,還是上層階級。

  他們早已習慣了用那一套叢林法則去制定世間的規則,不會有人選擇團結起來,加入協田兼則那個聽起來就天方夜譚的組織。

  可協田兼則依舊堅持著自己的原則。他絕不向任何人妥協,他深知自己只是在為全人類謀劃一個更加光輝的未來。這樣的執拗使他遭到了不少來自「社會名流」的打擊。

  那些站在金字塔頂端的人根本就沒有一個把他放在眼裡,不會有人出全力去整他,但每個人踩一腳,就足以讓他跌落深淵。

  在人生再一次經歷毀滅性的打擊以後,脅田兼則失去了自己的妻子,以及仍在妻子腹中、尚未出世的孩子。

  他第一次感覺到了來自上層社會打擊的力量。

  從那一天開始,他就暗下決心,有朝一日,一定要整合那些強大的力量,讓人類文明真正得以煥發生機。

  他首先要讓人類團結起來。

  人類實在太過狹隘、太過自私,也有著太多的偏頗。每個人都在沉迷於勾心鬥角,每分每秒都只有競爭和競爭,卻從不知道為自己的文明做些事情。他們活著,不就是為了把別人踩下去——然而又會有另外一個人,把他們再踩下去。

  他要毀滅這種無用的叢林法則。

  然後,必須要讓人類「優秀」起來。

  人類的基因同樣具有多樣性,有優良的、有低劣的,可往往只有那些足夠優良的基因,才有機會站在歷史的浪潮之前,帶領整個人類文明前進。

  他並不是在否認那些擁有著低劣基因的大眾的作用,只是如果要追求效率的話,他會選擇只保留那些優良的基因。

  他要只保留下人類的精英。

  他還需要打破人類團體之間的隔閡——

  他需要創立一個美麗新世界。

  在那裡,沒有民族和國別之分,沒有文化和膚色之異。所有人類的精英都集聚於此,他們的大腦甚至可以連接在一起,盡他們最大的努力,讓人類文明無時無刻都在技術爆炸。

  帶著這樣的想法,他學會了隱藏、學會了掩飾——

  他接下了當時組織向他拋出的橄欖枝。

  他的才華很快就讓他獲得了boss烏丸蓮耶的賞識。對上流社會的把握、對學術方面的了解,一直走投無路、退無可退的處境,讓他迅速獲得了boss的信任,接手了大量情報組和研究組的工作。

  他獲得了代號——

  「朗姆」。

  可那個姓烏丸的boss還是和其他上流人士一樣狹隘。擁有著偌大能量的組織,竟然只被他用成了一個為他研究永生藥的銷金窟。

  當時的烏丸蓮耶只有著一個永生計劃——銀色子彈。只是隨著烏丸蓮耶的年紀越來越大,銀色子彈雖然研發成功在即,卻已經無法滿足他的欲.望了。

  他想要一具年輕的軀體,一具有活力的軀體。

  從未忘記過自己志向的朗姆抓住了機會。他像烏丸蓮耶提出了一個全新的計劃:鴉群計劃。

  ——當烏鴉振翅而飛時,必將遮天蔽日。

  他們可以通過人工智能,建立一個全新的世界。在那個雖然在如今的人們看來是虛擬的世界之中,所有意識體都是真實存在的——

  他將獲得永生。

  烏丸蓮耶被他說動了,但那個愚昧而狹隘的老古板果然還是更加青睞銀色子彈項目。哪怕是在對朗姆的高信任之下,他也只是提出了一個指令:「雙線並行,相輔相成。」

  朗姆知道,Boss的最終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讓自己永生。但他卻遠不至於這麼自私,他要借助組織的力量,在人的肉.體之外,為人類文明真正創建一個美麗新世界。

  Boss的身體日漸愈下,這個老家伙臨終前最信任的人,就只有朗姆了。

  或許人到了晚年,都會有些戀舊。從未對權力有過什麼野心的朗姆在烏丸蓮耶看來,簡直就是過命的忘年交。

  他沒有想過,給他風燭殘年的軀體給予最後致命一擊的,正是深受他信任的下屬,組織的二把手,朗姆。

  在咽氣的最後一刻,他聽到了朗姆附在他耳邊說話的聲音。

  「抱歉,烏丸先生……」那個聲音說,「鴉群計劃必須成功。人類文明必將發出強光。你的存在,是個阻礙。」

  從那一天開始,Boss徹底名存實亡。身為組織二把手的朗姆,在琴酒都不知道的情況下,接過了組織的生殺大權,將鴉群計劃和銀色子彈「雙線並行,相輔相成」的指示,改為了一切以鴉群計劃為先。

  *

  「當然,我還是一直縱容他們進行銀色子彈和APTX-4869的研究的。」朗姆哼笑了一聲,「只有琴酒那個固步自封的武夫才會固執地認為有肉.體的人生才是真實的。他甚至以為,有著銀色子彈和APTX-4869,就能將那些上層人士綁在他自以為的這個真實世界……」

  「但是他錯了。」朗姆冷哼了一聲,身上的壓迫感驟然增強,「通過諾亞方舟進入新世界的人們依舊可以通過銀色子彈和APTX-4869保持軀體的不死與年輕,只要他們願意,隨時可以重新體驗一遍這個世界。」

  擁有了後路以後,鴉群計劃顯然更有誘惑力:在那個全新的世界裡面,最先加入的人無疑可以獲得制定世界規則的權利。

  何況,沒有人能拒絕永生的誘惑。

  至於這樣的世界會不會固步自封……

  朗姆笑著,仿佛已經見到了一個光明的明天:「APTX-4869甚至可以輔助於胚胎的培養。諾亞方舟每年會通過計算找出最合適配對的精.子和卵.子,在那個所謂的真實世界裡培育出孩子。等到那些孩子成長到一定程度,並通過測試以後,自然可以加入新世界,成為人類文明的新鮮血液。」

  鴉群計劃,將是人類文明中最重要的轉折點。

  你看,多麼美妙的新世界。

  作者有話要說:

  恭喜景光回歸!!!!!我愛他!!!

  可是壞消息是,黑田死了……

  小鶴唯一的親人沒了嗚嗚嗚嗚嗚嗚嗚

  還是,小鶴開的槍

  (雖然小鶴看起來相當冷靜,但果然就是因為這樣才更加糟糕啊……)

  紅方持續減員,黑方很快也會有人下線(臥龍鳳雛已經被捕了大家沒意見吧?後面還會有其他酒下線or被抓)

  *

  講個笑話,組織是九頭蛇。

  但是朗姆派是ETO。

  是不是第一次在柯同裡看到這樣的朗姆……

  離譜之中又帶有一絲合理:)


第65章 正義的伙伴

  一個人最重要的,就是他的意識。在朗姆看來,人的身體不過是意識一個不太合適的容器罷了。

  人類的身體遠遠不夠完美。這樣一具仍未達到高文明水准的軀體,本身就在限制著人類走向世界的真相。

  人的意識在幼年時期必須借助人的身體進行發育,但當那個意識「成熟」以後,從人腦的運算速度到記憶的儲存空間,再到人身體各方面可能會出現的障礙,軀體對人類來說,已然成為最大的枷鎖。

  若要讓人類文明真正煥發生機,就必須在一個人的意識成熟以後,果斷拋棄那具漏洞百出的身體。

  只有選擇出人類當中真正的精英,摘除那些附加在他們身上的枷鎖,登上諾亞方舟,抵達美麗新世界,人類的智慧才有可能真正會聚在一起,為文明的萬代延續做出貢獻。

  在朗姆於組織中多年的經營下,諾亞方舟早已被多代的科研人員接力完成。中途雖然有一些小插曲——比如被叛變的蘭利偷走了諾亞方舟的復制體,但組織計劃的總體進程從未被阻止,也永遠不會被改變。

  那些經過千挑萬選的人類精英的意識將乘坐著諾亞方舟,被上傳到美麗新世界。他們將締造一個更高效、也更團結的人類文明。

  而在這個所謂的「真實世界」裡,他們的身體會被妥善保管:使用了銀色子彈項目的藥物以後,他們的身體將不會畏懼普通的疾病和衰老;使用了APT X4869項目的藥物以後,哪怕是已經走向衰老,也能重返青春。

  如果實在有必要從新世界返回到原本這個陳舊的世界,那具軀體就是他們的選擇。

  「可是,組織真的有這麼多算力去支撐大批人類精英的意識進行運算嗎?」千島鶴突然提出了一個這樣的問題。

  哪怕是一台最頂尖的超算,都很有可能無法給予一個人完整的一生;組織究竟是從哪裡得來的算力,能夠支撐那麼多人一起進入那個「美麗新世界」?

  「你很聰明,我的孩子,一下子就看到了問題的關鍵。」朗姆這下幾乎把臉都笑得皺起來了,「不過我猜你應該不知道,就算是一時在組織裡風頭無兩的洗腦實驗,也不過是另一個項目的衍生物。」

  完整無損的那只眼睛中閃過一道自信自傲的光芒,朗姆繼續解釋道:「根據人類目前能掌握的技術,就算是再先進的超算,也很難完全負擔起一個人完整的思維。不過,人類的身體雖然存有諸多弊端,其大腦卻是連天神都要贊嘆的存在。」

  「——人腦聯機。」

  「讓眾多人腦排列成矩陣進行聯機,這就是世界上最強大的超算。沒有誰的算力能夠超越它。」

  冷哼了一聲,朗姆的臉上蒙上了一層冷漠的笑意:「這也算是那些作為時代地基的普通大眾們,為人類文明的延續做出的貢獻了。」

  畢竟,無法領導歷史方向的他們,也該有個廢物利用的途徑啊。

  一切的困惑,在這一刻終於被解開。千島鶴在心中對應起自己所知的情報,卻早已不寒而栗。

  朗姆要用普通人的腦子,作為登上諾亞方舟、抵達美麗新世界的算力支撐!

  「所以……」她盡量掩飾住自己內心的驚濤駭浪,故作斟酌般地道,「我就是那些精英登上諾亞方舟的鑰匙?」

  「有些接近了,但還不夠准確。」

  或許是因為說到了自己相當得意的鴉群計劃,朗姆看起來有些激動,連聲音都高亢了起來:「畢竟,那個美麗新世界,也應該像金屬一樣……」

  「像金屬一樣銳利?——堅不可摧?」

  「不,不不。金屬的特性從來都不是堅硬。」朗姆迅速搖頭,整個人已經徹底興奮了起來。

  「是堅韌。就像是電子氣將金屬的自由電子密切地拴在一起一樣,我親愛的孩子,你也將作為那個新世界的電子氣,將每個人的意識固定在新世界當中。」

  「……」千島鶴沉默了一下,消化著朗姆這個有些奇怪、但或許意外地恰當的比喻,「那在他們登上諾亞方舟以後,我還能活著嗎?」

  「克洛」回到組織,就是為了自身的生存。為了活著,她可以自私、冷酷而且殘忍。她什麼都不在乎,不過是想讓自己活下來罷了。

  哪怕是後來作為「慕蘭譚」,對組織似乎有幾分忠心,也不過是因為已經習慣了組織這種黑暗的生存方式罷了。

  生存總是第一要義。

  「當然,我的孩子。沒有人能擅自剝奪你生存的權利。」朗姆聽到後反而笑了起來,他又找回那種慈祥的感覺了,並且這次讓人感覺更不著痕跡。

  「你會在那個世界獲得永生,你將成為人類文明的守護神。如果你願意,我們還可以為你編造一個舉世無雙的美夢。你會擁有最完美的人生,如果你想要,我甚至可以為你准備美滿且幸福的一生。你會去到一個完整的家庭,就從體驗完整的親情、度過一段幸福的童年開始,怎麼樣?」

  「……」

  「克洛」渴望親情嗎?

  或許渴望吧,千島鶴想。

  哪怕是童年姑且過得還算不錯的她,在面對唯一的親人黑田兵衛時,都下意識地想要接近和依靠。她太清楚孤獨的滋味了。

  那麼……如果是「克洛」呢?

  垂下眼簾,千島鶴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卻問了一個幾乎像是在默認的問題:「所以,你們計劃什麼時候登船?」

  「這個啊……」朗姆完好的那只眼睛上閃過一道狠厲的光,「就定在,鏟除琴酒的人之後吧。」

  千島鶴對這個答案有些訝異:「不需要再多關注一下官方機構那邊嗎?」

  「當然需要,」朗姆聲音淡然,卻已經有了一種運籌帷幄的氣勢,「只不過,是需要利用官方機構那邊,一舉鏟除琴酒的勢力。」

  他微微眯了眯眼睛,已然成竹在胸。

  「還得要感謝睡美人最近沒有總是上躥下跳破壞我的計劃啊,我的情報組已經收集好了琴酒那邊的名單和罪證,並且全部放到鳥取縣那邊基地的電腦當中了。」

  獨眼的中年男人看向了面前年輕女人灰色的眼眸,嘴角不經意地彎了彎。

  你說……有著這麼大的籌碼,那些官方機構的臥底真的能忍住不出手嗎?

  根本不可能。

  只要把消息悄悄散布出去,他們一定會嘗試將那份資料偷到手。

  朗姆會給他們留下充裕的時間,讓他們將那份資料傳出去,使官方機構有能力、也有把握對琴酒派進行毀滅性的打擊;但同時,也會在他們將資料傳出後——

  清理掉那些組織當中的老鼠。

  一石二鳥。

  雖然琴酒確實狹隘,但他的有些思想確實算不得大錯。

  比如……

  老鼠就該乖乖地被殺死才對。

  *

  捏著自己手上的手機,千島鶴看著屏幕上那串已經打出來的號碼,陷入了沉默。

  這是水無憐奈的電話號碼。

  自從江戶川柯南告訴千島鶴水無憐奈的真實身份以後,她就有對此事進行查證。水無憐奈的真實身份逐漸浮現出水面,那個一舉令她獲得Boss賞識、取得代號的任務,真相遠比千島鶴所想像的更加殘忍。

  水無憐奈在當年,親眼見證了自己父親的死亡。

  她踏著父親的屍骨,在組織當中爬了上去。

  在這次知道朗姆設局,要誘騙隱藏在組織當中的臥底現身偷情報後,千島鶴第一個想到的人,就是水無憐奈。

  ——她想要再警告她一次。

  她想救下她的命。

  如今的官方機構很有可能已經並不完全可信了,臥底之間以個人名義進行的合作反而更加安全。水無憐奈對千島鶴來說就是最好的人選——父親的死讓她在對抗組織的這條路上已經沒有了回頭的余地,那天滿地的鮮血或許早已讓她對組織不死不休。

  活著的水無憐奈,對千島鶴絕對有著更大的價值。

  「弘樹。」千島鶴又叫出了這個名字,「你覺得,我應該冒著暴露的風險,再提醒她一遍嗎……」

  千島鶴不是沒有想過讓弘樹再給水無憐奈發一條匿名的郵箱信息,但這個方案很快就被她自己否決了。

  作為一名前任的公安警察,她對朗姆那份資料的誘惑力再清楚不過。根本不可能有一名正常的臥底對這樣一份資料完全不動心。

  這份資料的重量實在太大了,大到如果想要阻止水無憐奈去偷這份資料,千島鶴就必須拿出足夠重的籌碼,以及足以被水無憐奈信任的身份。

  她必須親自打電話跟水無憐奈說明這件事。

  「弘樹?」

  也不知道他會怎麼想。

  「只要是千島姐姐的決定,」弘樹的聲音很快從手機揚聲器中傳出,有些稚嫩、卻已經帶上些少年清朗意味的嗓音聽起來總讓人有種放松的感覺,「我相信都是有原因的。姐姐只要堅定地去做就好了。」

  「這樣嗎……」愣了一下,千島鶴低下頭來,低低笑了一聲,「那就,謝謝弘樹了。」

  她撥通了電話。

  在短暫的等待之後,電話很快就被接通了。

  對面沉默了一會兒,很快就開口道:「……慕蘭譚?」

  那道聲音有些緊張,卻也有些疲憊。

  不對勁。

  千島鶴的眼神定住了一下,她始終沒有介紹過自己的代號,水無憐奈又是怎麼知道的?

  緊緊皺著眉頭,千島鶴回復道:「……是我。」

  還沒等她說出更多話,水無憐奈就已經打斷了她。

  「自我介紹一下。我的代號是基爾,平時行動用的名字是水無憐奈,但真名叫本堂瑛海。」電話那頭的女聲道。

  她說話的速度有些快,就連呼吸聲一時間都大得離譜,仿佛是在緊張一樣:「我是來自CIA的臥底搜查官,現在潛入組織,正在執行臥底任務。」

  千島鶴呼吸一滯。

  ……發生什麼了?

  先不說水無憐奈是如何得知她就是慕蘭譚的,哪怕對方確實能夠確認她對組織懷有異心,也絕不可能一個照面就將自己的真實身份完全暴露出來。

  臥底的底線從來都是一個不能相信的東西。真實身份是他們保護自己的最後一道屏障,也是他們手上握著的最終的籌碼。這籌碼幾乎無法為他們爭取來任何利益,卻往往能在他們也毫無察覺的時候,將他們推向深淵。

  水無憐奈到底為什麼會突然告訴她這麼多?

  努力讓自己的心情平復一些,千島鶴笑著,就像是一個懷有惡趣味的、真正的組織成員一般:「……所以,你突然跟我說這件事,是想來我這邊自首?」

  水無憐奈卻仿佛根本沒有聽到千島鶴的話,反而把話說得更加快速了:「我懷疑我們CIA應該也跟組織達成了合作。我無法對這樣的形勢進行逆轉,但我保證會個人的名義竭盡全力對抗組織。」

  一陣沉默。

  「……你到底想要干什麼?」

  千島鶴的眉頭皺得更緊了。她的虎牙咬著自己的下唇,熟悉的鐵鏽味再次溢滿整個口腔,令她感到清醒了一些。

  然而水無憐奈卻不說話了。剛才以那麼快的語速交代完了事情,仿佛就是為了在這種時刻,可以保留一點沉默的時間。

  「你到底想要干什麼。」心中再次升起一種不祥的預感,千島鶴只能一字一頓地用力說著,「本、堂、瑛、海?」

  「……」片刻的沉默以後,水無憐奈只能說,「……你認識萩原研二吧。」

  本應是問句的句子,此刻已經完全成了肯定句的語氣。

  而在聽到這個名字的那一瞬間,千島鶴就已經一下子站了起來。

  萩原研二。

  這個名字突然在千島鶴的腦海盤旋著,卻無端令她恐懼和無措。此時距離她與那個混蛋同期重逢還不到幾個月的時間,她不敢想像那個好不容易才找回自我人格的半長發青年再遭遇到什麼。

  明明……

  明明那些她在乎的人中,已經沒有幾個人還活在這世間了。

  「本堂瑛海!」也不知道自己為何突然這麼慌張,千島鶴只是突然恐懼地大吼了出來,「你到底想要干什麼?!」

  「……」水無憐奈又沉默了半晌。

  「……抱歉。」

  心髒在這一刻開始狂跳,連血液都仿佛要逆流,千島鶴卻突然安靜了下來。她用力地把手機貼緊了自己的耳朵,身上卻已經顫抖了起來。

  她聽見了。

  她聽見了水無憐奈終於說出來的話——

  「我很抱歉,我阻止不了……他的犧牲。」

  血液就像是突然被冰封住了。

  如墜冰窟。

  *

  被當做沒有自我人格的怪物也不完全是一件壞事,萩原研二想。

  至少可以在東窗事發之前,讓組織裡的其他人都降低對他的防備心。

  不會有人去懷疑一個被洗腦的怪物的,由他來偷這份資料是再合適不過的了。哪怕他大搖大擺地出現在了那個基地門前,門口那些守衛也只會以為是睡美人又有了什麼秘密指令,沒敢深入查證就把他放進來了。

  這個基地裡的人其實並不算少,對於萩原研二來說,混進那個放著存有資料的電腦的檔案室並不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反正睡美人如今已經不可能阻止他了,他大可打著睡美人的幌子,榨干他的最後一點價值。

  在心中打著自己的算盤,萩原研二依舊維持著自己表面上那股冰冷且不近人情的表情,走向了組織基地中那條幽深的長廊。

  燈光很亮。

  他眯了一下自己紫色的眼睛,眼中不自覺地分泌出了一些生理鹽水。

  *

  有時候想到萩原研二的身份,水無憐奈會突然覺得有些憐憫。

  一個前途光明、意氣風發的年輕警察,究竟是怎麼落到組織手上,被組織洗腦成了一個沒有自我人格的怪物的呢?

  可是後來,對於萩原研二,水無憐奈更多的,是欽佩。

  庫拉索那次接受朗姆的命令,去日本公安竊取臥底名單,任務本不算是完全失敗的。

  只是她也算是洗腦實驗的產物,對其他洗腦實驗體並不會懷有太高的警惕心,再加上當時實在是被日本公安逼上絕路,迫不得已,庫拉索便將名單交給了當時「正好」在那附近行動的「黑皮諾」。

  那份名單是官方機構互相交流時交換的名單。基爾、雷司令、司陶特……太多臥底的名字都出現在其中。如果沒有人阻止庫拉索將這份名單傳回組織,他們沒有一個能見到第二天的太陽。

  所以萩原研二行動了。

  他悄悄替換了那份名單,把臥底們的名字換了下去,而把一些真正惡事做盡的組織成員的代號換了上來。

  他救了他們所有人的命。

  「後來,哪怕是和我們一起合作出任務時,」水無憐奈苦笑道,「他也永遠會優先保護我們。開始時我還以為是他被洗腦後對組織格外忠心的緣故,後來我才發現,他甚至願意為了救我們,不惜犧牲自己的性命。」

  「——就像,這次一樣。」

  就算看清了朗姆的打算又如何,朗姆此舉,是個陽謀。

  臥底們不會因為知道了這會送上自己的性命而放棄偷走那份琴酒派的資料,哪怕前方是無可逆轉的死路,那份資料的重要性也足以讓他們殊死一搏。

  他們必須為自己所處的陣營爭取到那份資料。

  為此,他們的性命可以成為棋盤上的棋子、賭局上的籌碼,甚至是利益交換時輕輕提過一筆的名字。

  如果萩原研二不出現的話,水無憐奈想,他們這一群臥底哪怕接到了來自他人的警告,也依舊會義無反顧地闖進那個基地,竊取那份資料。

  ——然後迎來屬於自己的,悄無聲息卻又無比盛大的死亡。

  可是萩原研二卻根據當時從庫拉索手中拿到的那份名單,一個一個找上了他們。

  他警告他們,不要去偷那份資料——因為這注定會讓他們走向死亡。而作為交換,他會去偷到那份資料,然後公布到互聯網上。

  「他去的話,洗腦實驗體的身份可以降低組織基地駐守人員的警惕心,獲取資料難度是最低的。」水無憐奈聲音澀然,「而且他還會將所有資料全部公布到網上,這相當於是完全的情報共享,網絡的高曝光度還能有效防止組織琴酒派殘余保護傘的勢力發揮作用。」

  「——我們沒有理由拒絕他。」

  「……但我始終很抱歉。」

  水無憐奈最終說道。

  *

  一步步靠近了那台存放著琴酒派所有情報的電腦,萩原研二只覺得自己的心髒在狂跳。

  如果是正常人的話,在這種情形下,應該會有很多往事的回憶浮現在腦海當中吧……可惜了,他大腦中的記憶還是一片空白。

  ……不,也不算是完全一片空白吧。

  至少還保存有他作為錨點的那段記憶。

  微微抬起頭來,萩原研二仿佛看到了一個穿著一套黑西裝、戴著黑色墨鏡的卷發男人向他走來。

  「萩原研二是個會保護民眾的好警察。」

  「松田陣平也是。」

  那人笑道,依舊那麼桀驁不馴,灑脫而又若無旁人。

  「……」

  萩原研二保持著沉靜,趁那個人影還沒有完全消散,便已經垂下了眼簾。

  他將自己攜帶好的U盤和破解軟件插入了那台電腦之中。發出熒熒光亮的電腦屏幕上,立馬出現了一條長長的拷貝進度條。

  *

  「他保護了我們所有人。」

  水無憐奈此刻的情感堪稱蒼白——或許只是不知道究竟該怎樣將這個消息告訴作作為萩原研二同伴的「慕蘭譚」,她的聲音總是充滿苦澀:「抱歉,他……」

  電話那頭的話還沒說完,千島鶴便已經直接打斷了對方。

  「我知道了。」

  她聲音冷硬地說道。

  *

  琴酒派的資料可不是什麼小文件,那長長的進度條還沒走到三分之一,萩原研二行蹤的異常就已經被組織發現了。

  大批的組織成員將這片區域層層包圍住,完全鎖死了萩原研二所有的退路。

  可是無所謂,紫色下垂眼的半長發青年輕輕地笑了一聲,搞得就好像他想給自己留條退路似的。

  他轉過頭來,望向檔案室那扇唯一的大門——已經被他上鎖了,任何人都進不來。組織的科技發展還真是不錯,哪怕是一扇簡單的大門,也都堅硬得令人難以攻破。

  只是沒想到吧,這顆石子最後砸了自己的腳。半長發青年坐在電腦桌前的椅子上,翹起二郎腿,百般聊賴地想道。

  「警報——警報——」

  檔案室裡的警報聲還在震耳欲聾地響著,地震預警來的時候都沒有這麼猛烈。萩原研二將身子斜靠在電腦桌旁,單手托腮,笑意盈盈地觀賞著大門被撞擊時震動的幅度。

  嗚哇,那些組織成員不會為了破開這扇門而搞來了幾斤炸彈吧?

  可惜了,誰讓組織的安保設施這麼好呢?

  有些得意地站起來伸了個懶腰,萩原研二哼笑一聲,歪著頭,繼續等待著進度條前進。

  過長的劉海稍微有點刺眼睛。

  二分之一。

  三分之二。

  五分之四。

  進度條一點點往前推進著。

  「警報——警報——警報——」

  ……好吵。

  不過,應該也快到時間了吧。

  拷貝的進度條已經走向了末端,萩原研二終於能將U盤拔了下來,插進自己能聯得上外網的電腦上。

  感謝朗姆送來的信號!

  他笑眯眯地想著。

  「警報——警報——警報——」

  是啊,到時間了。

  資料發送上網的進度條也終於逐漸走完,萩原研二知道,他的作用已經實現了,該走向死亡了。

  稍微回過頭來,萩原研二看著那本不該堆在檔案室裡的一大片易燃易爆品,以及帶著些異味的牆壁,突然衷心地笑了起來。

  「小陣平,我要去找你啦。見到我之後最好不要哭唧唧的哦。」

  「研二醬我啊,這次還是以一個警察的身份死掉的哦。」

  他低聲說著,聲音小得只有他自己一個人才聽得見。

  ——萩原研二是一個會保護民眾的好警察。

  ——松田陣平也是。

  「警報——警報——警報——檢測到溫度過高,請人員迅速撤離——」

  不知是先從哪裡冒出來的一個火星,順著那幾乎浸滿整間屋子的汽油,迅速將火勢蔓延開來,灼熱的溫度幾乎令人下意識地就想要逃離。

  鮮亮的火焰燃燒到了架子上,發出劈裡啪啦的響聲。空氣中充滿了汽油和煙塵的氣味,哪怕是幅度再輕的呼吸,也能明顯感覺到肺部的疼痛。

  「警報——警報——檢測到溫度過高,請人員迅速撤離——警報——警報——」

  「喂。」映入眼簾的已經全部都是火紅的顏色,萩原研二卻還是有閑心從天花板的一個角落裡找到了那個不斷報警的報警器。

  他笑了一下,紫色的下垂眼眯起來,卻像是一只狡猾的狐狸:「別警報了,我可是已經成功了哦。」

  他看向自己所帶過來的那台電腦,上傳成功後已經跳轉到了一個新的頁面。琴酒派這麼多年來所有的絕密情報在這一刻全部被發送到網上,天日昭昭。

  「警報——警報——」

  萩原研二:「……」

  好吧,反正它也不可能理他。

  故作無奈地嘆了一口氣,萩原研二放棄了原本擺在電腦桌前舒適的椅子,選擇站了起來——在這樣高溫的環境下,再坐在那個椅子上,還沒等被燒死,他就已經要被熱死了吧。

  放眼望去,明亮的焰色不斷往這邊侵襲,高溫的氣浪一層一層地翻湧過來,撲到他的臉上。

  ……嘶,一層灰。

  伸手抓了一把自己臉的萩原研二撇了撇嘴。

  就像是突然懷有一種奇怪的報復心理一樣,他從自己口袋中掏出了一根煙。好不容易才挑選了一個仍然處於幼苗階段的火焰,他把煙放了過去——

  竟然真的點著了耶。

  悠哉悠哉地把煙叼到嘴邊,萩原研二的嘴角已經上揚出了一個明顯的弧度。

  他站定了。任由周圍的火焰簇擁著自己。

  火勢逐漸擴大。不遠處的櫃子已經不堪重負地發出吱呀的聲響。

  拼命燎燒著的大火鋪開大片鮮紅的顏色,從他的風衣開始往上攀爬。那高高躍起的火星跳躍上他的身體,用那殘酷的熾熱擁吻上他的皮膚。

  身邊的溫度越來越炙熱,烈火翻騰著,裹挾著撲面而來的煙灰,嗆得還在抽煙的萩原研二也一連咳了幾聲。

  舔了舔干燥皸裂的唇,半長發青年終於放下了煙。

  「警報——警報——」

  「我知道啦。」萩原研二有些無奈地彎彎眉眼。

  「那麼就——來吧!」他張開了雙臂,灑脫地笑了起來,「我可是已經做好充分的准備了啊!」

  話音剛落,面前的巨焰便晃動了一下,仿佛是在乖巧地點頭。

  耳膜突然傳來一陣刺痛,突然往這邊席卷而來的衝擊波讓萩原研二的身體一下子被掀飛。心髒很悶,但大腦應該有些缺氧,此刻甚至已經不足以向他給予任何「痛覺」的反饋。

  那片火紅色終於徹底在他的眼前鋪展開來。

  ——直到徹底將他吞沒。

  *

  「抱歉。」水無憐奈又說。

  這已經是今天她不知道第幾次說的抱歉了。

  千島鶴的語氣卻始終很平靜:「不必。我不喜歡別人道歉。」

  她垂下了眼簾。這話聽起來有些怪,但她卻清楚地知道,自己真的很討厭別人的抱歉。

  松田陣平死的時候說抱歉。

  諸伏景光讓她把槍對准他心髒的時候說抱歉。

  黑田兵衛死的時候,那眼神也像是在說抱歉。

  ……抱歉、抱歉,每個人都在說抱歉,卻什麼都無法讓她挽回。

  「但這是他讓我帶給你的話。」水無憐奈沉默了一下,最終還是道。

  「……」千島鶴閉了閉眼。

  「他說……」

  水無憐奈深吸一口氣:「他要用一個警察的身份去見他的朋友了。只是唯獨對你很抱歉,但希望你能為他開心。」

  至少,他還能作為一個保護民眾的好警察。

  「……我知道了。」

  千島鶴說著,語氣卻更加冷硬了,不再能聽出任何的情緒。

  片刻的沉默後,她掛斷了電話。

  她把自己的臉深深埋進手掌中間。

  其實這次,最令她震驚的一個點就在於,她其實……沒有很想哭。

  在第一次聽到萩原研二的死訊時,剛進入組織臥底的她大哭了一場。

  後來親眼看著松田陣平在摩天輪上被炸死,她也哭得很慘。

  再後來,親手發出了那顆射向愛人心髒的子彈,回到安全屋後,她簡直哭得像個淚人。

  可是這一次,她好像突然……就哭不出來了。

  黑田叔叔死的時候她沒有哭。

  如今知道萩原研二那個混蛋估計凶多吉少,她居然也不想哭了。

  或許這些年來,她早已學會冷血了。

  *

  萩原研二的行動堪稱大獲成功。琴酒派的所有資料全部被公布到了網上,這在一時間內引起了全球範圍內的恐慌,琴酒派的組織成員更是在大規模組織恐怖襲擊,但總體來說,各個官方機構都爭取來了不少主動權,在與組織的對抗上,逐漸占領上風。

  一周後,東京警視廳內。

  捂著自己肚子走進來的千葉和伸果如所料獲得了整個搜查一課的熱烈歡迎:「千葉!你終於把傷養好了啊——我們這邊的外勤都已經嚴重缺人了!」

  自從網絡上出現了關於那個神秘組織的資料,全世界就沒太平過。在這樣的情況下,維護社會治安根本就是一件很難的事情。

  各個地方的警署都人手不足,日本公安早已忙得人均睡眠時間四個小時,還要他們警視廳派人去把空缺給補上。

  「唉,都怪那天那個不識好歹的混蛋!千葉是去保護他的,結果一遇到組織成員,他就拿千葉擋槍……」

  「沒辦法啊,普通民眾嘛,在那種時候確實會比較慌,只能寄希望於警察了……」

  「但警察也是肉.體凡胎啊,要不是千葉命大,那一槍過去,早就見不到我們了!」

  「現在這不是沒事嘛……」

  ……

  還沒等千葉和伸歸隊後開口講話,警視廳裡的警察們便已經開始了不忿的討論。千葉和伸中槍的事件無疑成為了一個導火索,警察們這幾天來積壓著的情緒瞬間爆發了出來。

  一個年輕的警察突然語氣激動地站了起來,一拍桌面便說道。

  「警察怎麼了?!警察的命也是命!我他.媽連自己人生的一半都還沒過完,憑什麼要為了他們搭上性命?我跟他們又不認識,鬼才知道他們會不會記得我的名字!」

  「有時候真他.媽想辭職,每天就那麼一點工資,老子卻累得要死!現在連命都要搭進去了,我就問你們,憑什麼?!」

  「……」

  年輕警察就這樣吼了一通,情緒也宣泄得差不多了。突然,他好像注意到了四周突然變得詭異的安靜,一回頭,便發現自己身後剛好站著上司,目暮十三。

  「目暮警部……」他有些愣神地喊道。

  周圍又是一陣安靜。

  「田中。」目暮十三在沉默片刻後,終於嘆氣,他看起來有些頹然,「想辭職的話就寫個辭呈吧,我幫你交上去。」

  他轉過身來,掃視了一遍此刻在場的眾人:「還有誰也想要辭職的嗎?一起吧。」

  「目暮警部,你也……?」

  「不,我絕不會辭職。」目暮十三嘆著氣,卻用力地搖了搖頭,「我跟你們不一樣。我這一把年紀了,該體驗過的也都體驗過啦。我在這個崗位上呆了這麼多年了,從來就沒有想過要離開它。」

  「哪怕只是想想自己離開這個崗位後的樣子……」他輕聲說道,又笑了出來,「都覺得,真是糟糕透頂啊。」

  「但你們如果一定要辭職的話,我也攔不住。雖然上面不一定批……」再次嘆氣,目暮十三用指關節敲了敲身旁的桌面,「有誰確定了要辭職嗎?」

  一陣沉默。

  「田中?」目暮十三朝剛才那個年輕警察揮了揮手。

  但年輕警察只是把頭低了下去,什麼話都沒說。

  「那就,再考慮考慮……?」目暮十三有些欣慰卻也有些感慨地笑著。

  他再次掃視了其他人一眼:「你們呢?」

  「反正我不辭!」佐藤美和子突然站了起來,「不是說公安那邊的外勤危險嗎?那我就申請出公安那邊的外勤!」

  她笑了起來,燈光映照在她的臉上,卻根本無法蓋過從她身上自內而外發出的光輝。

  英姿颯爽的短發女警官站定,腰板挺得筆直:「從戴上這個警徽開始,我就從來沒有想過要再摘下它。為了警察這個職業所代表的責任,我甘願拼上性命!」

  「那,我、我也不辭!」高木涉莽莽撞撞地也站了起來,「我也申請出公安那邊的外勤任務!」

  他轉過頭來,望向佐藤美和子,眼神溫柔而繾綣:「作為警察,我義不容辭。作為愛人,我想在你眼中,也能變得足夠勇敢。」

  是啊……他喜歡的,就是這樣光芒萬丈的美和子啊。

  果然還是要更加努力才行,不然,這樣的他……根本就配不上她啊。

  「那我也不辭!」又一個警察站了起來,「好不容易才考上的公務員鐵飯碗,我才不辭!我申請也去出公安那邊的外勤任務!」

  「那我也不辭!順便,要出公安那邊的外勤的話,帶我一個!」

  「再帶我一個!高木那個拐走美和子女神的混蛋都去了……我可不能屈居於人下!」

  「再帶我一個!一群人都要去,到時候不把我的名字報上去,我可就說你們孤立同事了啊!」

  「再帶我一個……」

  「我也去……」

  「我也去!」

  「我他.媽也去!媽.的,以後誰再說老子是膽小鬼!」

  「再給我報個名……」

  ……

  一個警察站了出來,緊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直到目暮警官的面前,已經擠滿了報名要出公安外勤的同事們。

  「拜托,那可是直接神秘組織做對抗誒,超帥的好嗎?」

  目暮十三有些愣神。他確實擔憂過那群剛入職沒幾年的後輩們會打退堂鼓,卻一直沒想過今天這種情況。

  他的目光突然落到了站在一旁苦笑的千葉和伸上。

  「千葉……?」

  「我……也申請吧。」千葉和伸嘆了口氣。

  因為受傷的緣故,他的臉色還是有些蒼白:「畢竟現在確實人手不夠不是嗎,特殊時期嘛,就算是個傷員也不好休息太久啊。」

  他轉過頭來,望向那放在自己辦公桌旁的假面超人手辦。

  「畢竟喜歡了這麼久的假面超人,我也想當一次……」他突然有些孩子氣地笑道,「正義的伙伴啊。」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是因為想快點完結,手動拉快劇情節奏,所以才顯得刀子密集的。

  已經在籌劃結局啦,我個人是想掰開大家的嘴巴喂糖的。調查一下,大家想在結局裡看到些啥?不用考慮邏輯,反正我們有玄學。如果我能寫得動的話,就塞進去給大家灌糖吃。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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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紅黑的帷幕

  隨著萩原研二那份資料的上傳,琴酒派成員的名單以及所有情報全都被掛在了透明的互聯網上。

  在朗姆和官方機構的聯手操作下,被打了一個措手不及的琴酒派成員幾乎不可能逃脫。他們一個接著一個被捕,哪怕垂死掙扎,也不過只能苟活多一些時日。

  現如今,仍逃亡在外的琴酒派成員,就僅剩琴酒、雪莉、基爾和另外幾個代號成員了。

  只是巴塞洛確實沒想到,自己的名字竟然也會在琴酒派的名單之上。

  大門終於不堪重負地倒下,豪宅的大門外湧入了一大群穿著正裝的公安警察。看著那突然把自己圍住的黑黢黢的槍口,亞麻色頭發的黑眸青年心中突然冷笑一聲。

  虧得他一直以朗姆心腹自居,朗姆那個心思深沉的老頭居然早已識破了他的異心。

  那老家伙甚至還哄著他做了那麼多事……真是深藏不露。看來朗姆也沒有如他所說的那麼喜歡他的眼睛——或者說,瑟琳娜的眼睛。

  瑟琳娜,朗姆的妻子,巴塞洛的小姨。雖然是個純粹的歐洲人,瑟琳娜卻擁有著一雙很獨特的深黑色眼睛。巴塞洛至今依舊記得,瑟琳娜死後,朗姆把當時仍年幼的他接來身邊,說出的第一句話就是:「你的眼睛,很漂亮。」

  一直沒有怎麼見過小姨的巴塞洛從那時起才知道,自己有一雙和她很像的眼睛。

  但也就是從那時起,反抗朗姆的想法作為一顆種子,深深埋藏進了巴塞洛的心裡。

  他,不要成為任何人的影子。

  但年幼的他根本無法主宰自己的命運。他就生活在組織裡,生活在朗姆的掌控之下。朗姆對他一直很信任,把他視作心腹,甚至在機緣巧合之下,讓他知道了很多「鴉群計劃」的機密。

  平心而論,巴塞洛在聽到那個計劃時是驚喜的。在那個美麗新世界,他可以復活很多人。他可以見到很多自己想見、卻永遠也觸碰不到的人。他可以找回自己的爸爸媽媽,或許也能再見一面那位陌生的小姨。

  可是朗姆不同意。

  他的計劃從來都不是為了他的私欲而生,他要用諾亞方舟搭載整個人類文明向星辰大海啟航。多一個人就多一點重量,他不允許任何無用的角色參與到自己的計劃中來。

  在那次以後,巴塞洛才徹底看清朗姆究竟是個怎樣絕情的男人。彼時亞麻色頭發的少年早已獲得了代號,而他做出了一個瘋狂的決定——

  背叛朗姆,背叛美麗新世界。

  到後來,他又一點點接近了琴酒,那個最在乎所謂「真實」的銀發殺手。

  他們達成了合作。

  ……

  公安警察已經包圍住了巴塞洛的整棟豪宅,就連一絲退路都不留下來給他。

  亞麻色頭發的雀斑青年苦笑一聲,卻並不對此表現得多麼驚訝。朗姆既然已經發現了他的背叛,在榨干了他最後一點價值以後,自然會把他的全部情報全部放上那份琴酒派的資料中。

  公安們拿到那些情報,要是還不能安排一個甕中捉鱉,那就是他們的能力問題了。

  只是突然從情報組頂級情報人員之一變成一個渾身上下沒有一點秘密的罪犯,巴塞洛有那麼一瞬間還是覺得,自己活得也真是夠失敗的。

  看著自己面前烏泱泱的那一大片警察,他揚起了一個堪稱陽光的微笑,雙手緩緩舉起。

  「別衝動,警官們,」他笑著,臉上的雀斑顯得他仿佛就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大學生,「我完全願意跟你們走。」

  *

  「但是,我不認罪。」

  臉上長著些許雀斑的黑眸青年有些委屈地辯解,過長的亞麻色劉海有些凌亂,讓他那張本青春洋溢的臉上無端顯出幾分破碎感來。

  「我只是完成我的工作而已,就算要興師問罪,也不該找我這個可憐的打工人啊。」

  他的聲音有些青澀,卻也有些干啞,配合起他那張無辜的臉,反倒像是他受到了欺負一樣。

  「工作?!」負責審訊他的年輕公安卻冷笑一聲,「那麼你知不知道,你的工作是違法的!單是你做的那些事,如果後續無立功表現,就算判不了死刑,判個無期也綽綽有余!」

  「違法——」亞麻色頭發的青年誇張地拉長了調子,「你們竟然相信法律可以帶來正義誒!是因為法律給了你們一個正義的名義,讓那些擁有權利的人可以通過你們為非作歹嗎?」

  他誇張地笑著,上半身突然往後傾,靠在了金屬制的椅背上。他純黑的眼眸中閃著冰冷的光,就像是一條高傲卻又擇人而噬的蛇:「說到底,世界上本來就沒有什麼絕對的善惡之分吧。所謂正義、邪惡,正確、錯誤,不過是所站立場不同,看事物的角度也不同罷了。」

  「不要在這裡兜圈子,我不想聽你詭辯。」年輕公安不為所動,「就算沒有絕對的正義或邪惡,至少手上沾了這麼多鮮血的你,絕對適合投入監獄了。」

  「可是就算我不動手,那些人也遲早會在組織的手下死去吧。再說,即使沾了這麼多鮮血,我也是有在救人的不是嗎。」巴塞洛嘴角翹起,又吹了個口哨。

  「我可是資助了超——多——的孤兒院哦?為什麼不站在我這個地方上想想呢。我在那個環境下長大,會為組織工作,也是別無選擇的道路吧。何況我的工作和生活一向分得很開,生活中的我可從來不會濫殺無辜哦。比起鮮血,我還是更喜歡我的神戶牛排呢。」

  「我再強調一遍,不要再試圖用話術掌控審訊的節奏!」年輕公安狠狠瞪了巴塞洛一眼,「我們現在講究人道主義,不會讓你一上來就吃苦頭。但現在畢竟是特殊時期,如果你拒不配合的話,我會向上面申請,使用一些……強硬手段。」

  「強硬手段?」巴塞洛突然嗤笑一聲,「你不會忘了吧?我才是那個審訊大師。」

  「所以,你承認你的非法拘禁罪、故意傷害罪和故意殺人罪了。」年輕公安冷冷道。

  「承認了嗎?」亞麻色頭發的黑眸青年似笑非笑,死死盯住對方的眼睛。

  「……誰知道呢。」

  耳邊突然炸開一聲巨響,煙塵瞬間鼓動,直到鋪蓋住了整個視野。一股氣浪突然席卷而來,身旁的牆體開始晃動,緊接著又是接二連三的爆炸聲。

  「是炸彈呢。」巴塞洛歪歪頭,輕聲說。

  雖然隔著一層單面玻璃,看不清外面的具體情形,巴塞洛還是能清楚感知到,被炸彈這麼一攪和,日本公安一定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這個叫山崎勇一的小公安說的沒錯,現在可是特殊時期,整個警察廳裡被抓過來的代號成員才不止他一個。日本公安忙得前腳不著後腳,就算能一下子反應過來這爆炸是組織的動作,也根本不可能做出完美的應對。

  就在那一瞬間,一直鎖在巴塞羅手腕上的手銬被打開了。亞麻色頭發的青年鼓著腮幫子,動作慵懶地將自己手中的那一小截鐵絲丟到了一邊。

  站起身來,他一步步向前走去,一把奪去了負責審訊他的山崎警官手中拿著的鋼筆。

  「小警官,就當是我最後給你上一節課吧。」巴塞洛很輕柔地笑著,「你可千萬要小心把東西藏在衣服夾層裡的人。這種人能從夾層中掏出鐵絲撬鎖,也能在脫離鐐銬後,用原本在你手中的鋼筆……」

  亞麻色頭發的青年狠狠將鋼筆往前一刺——

  瞬間捅穿了那個年輕公安的下顎,然後刺入他的脖頸!

  「狠狠奪走你的生命。」

  山崎勇一的下顎瞬間出現了一個猙獰的血洞,如同破了口的泉眼一般,任由那大片的血色噴湧而出。血紅的顏色飛濺出來,就像正在翻飛著的紅色蝴蝶,靈巧而活潑,最後卻只能委委屈屈地落到地上。

  粘稠、肮髒。

  那位小警官臨死前的眼神還是不可置信。他睜大了雙眼,既然瞳孔都瞬間擴大。他好像還張大了嘴巴,只是最後什麼都說不出來。

  巴塞洛卻突然笑了出來。

  地上已經是一片血腥。反倒是他,因為有特別注意,身上並未沾有多少血跡。

  他閉上眼睛,沉醉地吸了一口那瞬間充斥在審訊室中的血腥氣。

  這才是他的主場,他想道。

  世界上哪分什麼對錯,站在什麼立場,就追逐什麼樣的利益。

  垂下眼簾,黑眸的雀斑青年動作麻利地扒下山崎勇一的衣服,套在自己身上。緊接著,他伸手從旁邊抓來一把灰,便抹到自己的頭發和臉上。

  從那位小警官衣服的口袋中掏出鑰匙,巴塞洛大搖大擺地離開了審訊室,混進人群當中。

  他離開了警察廳。

  多少令巴塞洛覺得有些諷刺的是,直到他將腳邁離警察廳的瞬間,警察廳的警告廣播才姍姍來遲地響了起來。

  警察廳終於發現了那位可憐的小警官,也發現了他的逃離。

  但由於剛才的爆炸,渾身灰撲撲的黑眸青年放在大多數同樣渾身灰撲撲的公安警察堆中,看起來並不顯眼。偌大的警察廳,沒有一人發現這個身影的不對勁。

  「真蠢。」

  巴塞洛低聲笑了一下,轉身走向遠方的電話亭。

  他撥出了一個號碼:「波爾圖……」

  *

  「誰能想到,居然是山崎呢。」

  「是啊,那個後輩看起來是很喜歡懲惡揚善的類型吧。」

  警察廳一間辦公室的陽台上,兩個公安靠在欄杆上抽著煙。

  一名公安看起來有些悵然:「如果是唐澤警視正,一定不會這樣選吧。他那個人,一向見不得別人在他面前受苦……」

  「公平正義,需要犧牲。」另一名公安看起來倒是冷酷得多。

  根據情報,巴塞洛有個一直沒現身的忠心手下,波爾圖。公安已經掌握了巴塞洛的絕大多數資料,卻唯獨不包括波爾圖。

  波爾圖實在太機警,公安找不到他的位置;但又實在太過忠誠,巴塞洛如今落入公安的手中,如果放任那條瘋狗在外面晃蕩,或許會造成更加可怕的社會動蕩。

  為了不造成更糟糕的影響,公安必須抓住巴塞洛的那個手下。而解決此事的最好方法,就是假意放跑巴塞洛,到時自然可以一網打盡。

  只是山崎確實倒霉,為了給原上司唐澤警視正出頭,得罪了現上司,被派去審訊巴塞洛,到頭來只能成為一個令人唏噓的犧牲品。

  「哈,出身名門的大少爺。」最開始挑起話題的那個公安評價唐澤警視正道,「他都多久沒來上班了?也不知道是終於被革職了,還是惹了哪個米花市民不開心,被殺掉了……」

  「我看他才是最不開心的那個人吧。」另一個公安說,「也不知道大少爺每天都在憂郁個什麼勁。」

  他聳聳肩,熄滅了自己的煙,轉身回到辦公室。打開電腦,顯示著「山崎勇一」的小紅點果然在東京的地圖上移動了起來。

  在衣服夾層裡藏東西,可不是組織成員的專利。公安自然也會有些小手段,在衣服的夾層中,放入一個小小的發信器。

  那條來自山崎勇一的衣服穿在了巴塞洛的身上,終於發揮了作用。

  有些感慨地苦笑著,剛才還在抽煙的公安將定位立馬發給了警視廳那邊負責交接的人。

  「我們人手不夠,」他加上了一句留言,「這個人就交給你們了,請千萬不負使命。」

  請千萬要帶領著黎明到來。

  *

  在上次那堪稱過度熱情的報名以後,目暮警官特地讓大家冷靜了一段時間,讓他們想好再報名。

  但最後獲得的答案依舊是一樣的,搜查一課幾乎全員報名申請外勤。

  這是身為一名警察的責任和擔當,看來這些後輩們都沒有忘記自己曾在警察學校中立下的誓言。目暮警官不再攔著,把大家的名字都報了上去。很快,警察廳那邊便發來了一個重要任務——

  抓捕巴塞洛和他的手下波爾圖。

  然而當佐藤美和子和高木涉按照公安那邊給過來的情報趕到澀谷時,卻發現警方要找的兩位嫌疑人中,只有一位在場。

  ——巴塞洛。

  亞麻色頭發的青年幾乎是在警視廳眾人趕到之前,就察覺到了他們的行動。直接硬闖逃離成功概率太小,他選擇挾持了一個七歲左右的女孩,將一把匕首懟在女孩的脖頸前方,威脅警方讓他安全離開。

  「步美!」

  佐藤美和子低聲驚呼。

  被巴塞洛選中當人質的女孩不是別人,正是少年偵探團的一員,吉田步美。

  或許是因為恐懼,帶著發箍的女孩臉色蒼白得可怕。她用力睜大著眼睛,看著面前趕來的警官們,眼眶已經紅了起來。

  她張了張口,想對佐藤美和子和高木涉等人說些什麼,但感受到脖頸前那冰涼的刀鋒,又硬生生把自己已經到嘴邊的哭腔給咽了下去。

  「哦呀,看來這位警官和這個可愛的小小姐是認識的呢。」巴塞洛笑了一下,陽光灑在他的臉上,讓他的笑意更顯溫暖了起來,「那我可就要建議你們快點做出選擇了。」

  低下頭來,他將匕首往吉田步美的脖頸處又靠近了一些。那有些冰冷的觸感令女孩一哆嗦,她的脖頸上立刻出現了一條極細的血線。

  「我本來是想隨便挑一個人質的,」巴塞洛的嘴角噙著些笑意,「但是這位小小姐竟然自稱是偵探,要來救人,我就只能勉為其難地將人質定為她咯。」

  「步美……」佐藤美和子眉頭緊緊蹙起,轉過頭來和高木涉對視一眼,壓低聲音道,「能不能從公安那邊聯絡來狙擊手?」

  巴塞洛劫持吉田步美,不過是想同警方談判,讓自己逃脫,或者更進一步,把他那個手下波爾圖也撈出來。

  只是為了盡可能維持公共安全,警方絕對不可能放巴塞洛和波爾圖離開。但吉田步美的生命安全,他們也必須要保下。如果能調來狙擊手,在遠方一舉擊斃巴塞洛,他們就好辦多了。

  可不遠處的巴塞洛卻像是一眼就看穿了佐藤美和子心中所想:「佐藤警官,溫馨提示一下,我是個情報人員呢。根據我之前掌握的情報推算……公安現在完全勻不開手哦。」

  「狙擊手的話,還是想都不要想比較好。」他笑眯眯地說著,陽光落入他那雙純黑的眼眸中,竟然也能顯出幾分溫柔。

  眉頭再次皺起,一下子被說穿心中想法的佐藤美和子努力維持住自己鎮靜自若的樣子,望向剛打完電話的高木涉。

  高木涉在剛才聽到「狙擊手」這三個字時,就已經動作迅速地給警察廳那邊打去了電話。此刻的他剛剛放下手機,面色卻變得無比凝重。

  他看向佐藤美和子,沉重地搖了搖頭。

  「警察廳那邊……據說是在布置抓捕琴酒,顧不上這裡。」

  佐藤美和子的神色也變得沉重起來。

  這樣的話,事情就糟糕了。

  頂著炎炎烈日,她抬起頭,對著不遠處那亞麻色頭發的青年喊話道:「你先不要衝動。我們可以先來討論一下,我們究竟要把你放到哪裡,你才能把那個女孩放開……」

  「把我放到哪裡?」巴塞洛抿唇笑了一下,「警察廳的警官們還真是沒有把事情的真相告訴你們啊。我可是借著警察廳中炸彈爆炸產生的混亂才跑出來的,你猜那炸彈是由誰送來的?」

  「——當然是我親愛的手下,波爾圖啦。我需要的是,我們兩個人都安全離開東京,並且後續的其他警署也不能過來追查我們。」

  亞麻色頭發的青年還在笑著,他的身影被陽光簇擁著,溫暖而明亮。

  佐藤美和子卻更加警惕了起來:巴塞洛,一定還有著其他的後手。

  按照他的說法,最多是在離開東京時,他就會放吉田步美離開。可如果他真的這麼做了,又如何保證後續的警署在沒有顧忌以後,不會去追蹤、逮捕他呢?

  短發女警官眼神狐疑地掃了一眼那個看起來人畜無害、此刻卻令人感覺深不見底的組織成員。

  他究竟還有什麼後手?

  「你知道,我們現在還沒找到你的手下波爾圖究竟在哪裡。」

  「所以我一開始就不打算讓他獨自逃亡啊。」巴塞洛頗有些少年氣地笑了起來,「我讓他在警察廳制造混亂,而我趁亂逃出,就是為了讓他陪我離開日本。我可以幫助你們找到他,但就個人而言,他是個忠心的手下,我還是很樂意帶他走的……雖然果然還是我自己更重要,不是嗎。」

  「你……」

  「噓。」

  食指放到了自己的唇邊,巴塞洛彎下腰來,將自己的下巴搭在了吉田步美仍不住發抖的肩膀上。

  他眯起眼睛笑了一下:「不回頭看看你身後的大屏幕嗎,警官小姐?」

  幾乎是在他將話說出口的瞬間,澀谷那常年播放著各式廣告的大屏幕瞬間被更換了內容。佐藤美和子一回頭,就發現一副裝飾華麗的酒店活動區圖景已經顯現在了屏幕上面。

  裝潢豪奢,從落地窗照射過來的陽光令整個室內都灑滿了溫暖。

  ——如果那站在正中央的男人,手上沒有拎著一大箱炸彈的話。

  幾乎不需要任何懷疑,那個男人就是巴塞洛的手下,波爾圖。

  「需要我提醒一下嗎,那是東京帝國酒店哦。」巴塞洛故作好心地說道,「很不巧,我的手下波爾圖也是個能參加那些大人物酒會的社長哦。波爾圖行動能力一向不錯,那個大廳的門估計已經被鎖上了吧?暴力破門、試圖營救裡面的人的話,萬一惹惱了波爾圖,炸彈就會直接——」

  「boom!!!」

  他饒有興趣地朝著佐藤美和子眨眨眼。

  這位聰明的女警官應該明白他的意思了吧?

  他不會讓波爾圖脫離自己的掌控,自然只能借著警方的力量,讓波爾圖也暴露掉明面上的身份,和他一起逃亡。

  波爾圖往警察廳寄去裝有炸彈的包裹,引起混亂,而巴塞洛趁亂逃出,在警視廳趕來前挾持人質,確保談判第一步能夠按計劃進行。

  利用明面上的社長身份,波爾圖更是能夠輕而易舉地將炸彈帶進酒會,為他和巴塞洛的安全定下雙保險。

  他們二人通過監測生命體征的儀器確保對方一切正常,無論警方是決定從哪一邊進行突破,另一邊都能第一時間發現對方生命體征的變化。

  如果警方最後調用了狙擊手,殺死巴塞洛、解救出人質,那麼另一邊的波爾圖就會直接引爆炸彈,拉著一圈的「上層人士」一起陪葬。

  偏偏這次參與酒會的人物身份都實在太過重要,他們要是死了,無論是從政治上還是經濟上,都足夠令半個日本都動蕩起來。

  日本警方可賭不起。

  但如果警方選擇去救那些「上層人士」,調用狙擊手把波爾圖一槍爆頭,發現自己手下生命體征異常的巴塞洛就會直接殺掉吉田步美。

  這個女孩的死本身當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這裡是澀谷,巴塞洛現在跟警方的一切交涉,都在眾目睽睽之下進行。哪怕巴塞洛無法逃脫,他曾留下的暗線也可以借此機會,渾水摸魚、控制輿論,將日本的國內矛盾推向頂峰——

  大批普通人對此的憤怒翻湧起來,引發大規模的社會動蕩。當朗姆再把他的「鴉群計劃」搬出來時,來自千千萬萬普通民眾的強烈反噬一定能讓他吃個大虧。

  警方目前還不知道那麼多,但只要他們還有點腦子,就知道這件事一定不會有什麼好結果。

  所以目前最理想的情況是,警方顧忌著以上兩種情況的發生,會向他和波爾圖妥協,放由他們逃出日本境內。

  他會繼續挾持吉田步美,直到他到達東京邊界;與此同時,波爾圖也會自己打開大廳中的鎖,攜帶著炸彈,離開那些金貴的老爺們。

  巴塞洛會在東京邊界停留一段時間,直到等到波爾圖到來。波爾圖一路上會專挑人流密集的地方走,警方一旦有多余的動作,他就會直接引爆自己隨身攜帶的炸彈。

  到時,只要他們往東南亞或者東歐那邊一鑽,不用多久,又能再重新組建起一支自己的勢力。

  巴塞洛笑了起來,看起來頗為陽光和溫柔。

  佐藤美和子則再次和高木涉對視了一眼。高木涉會意,立即轉身往警察廳那邊又打了個電話,而佐藤美和子則面朝巴塞洛,相當干脆利落地給出了她的答案:「我們會放你走,但是你要保證人質們的安全。」

  「那就再好不過。」巴塞洛眼帶笑意地點頭。

  在佐藤美和子的注視之下,他一步步後退,直到帶著吉田步美坐上一輛車的駕駛位。

  那把折射著金屬光芒的匕首依舊架在女孩纖細的脖頸之上。

  汽車緩緩駛動,而位於東京帝國酒店的波爾圖也應當收到了訊息,在一眾大人物的目光洗禮之下,踱步到了大廳的門前,一槍打開了門鎖。

  門外是將這邊層層圍住的警察。他們本舉著槍對准門口,在門被打開的瞬間,神色也變得更加嚴肅。

  但就在看到拎著炸彈箱、神色如常的波爾圖伸腳踏出大廳大門那一刻,警察們還是不得不為了在場眾人安全的考慮,放下手中托舉起來的槍,為那個面相刻薄的瘦削男人讓開了道路。

  人潮逐漸往兩邊分散,波爾圖的面前出現了一條空曠的小道。

  已經沉溺於即將要和上司逃離日本的喜悅的波爾圖沒有發現,在那一群放下槍的警察當中,一個年輕警察的目光變得堅毅起來。

  「千葉,你一定要小心……」年輕警察的一位同僚擔憂地囑咐道。

  「沒辦法,只有我這個傷員靠近他,才不會讓他那麼警惕。」千葉和伸低聲道。

  他覺得自己應該有點害怕,但意外的,他也感覺到幾分興奮。自己辦公桌上放著的假面超人手辦好像還在神采奕奕地看向他,下一句話仿佛就是:「謝謝你,千葉和伸,正義的伙伴。」

  他的手機還在通話中,藍牙耳機中也傳來了高木涉的聲音。

  「波爾圖離開大廳的瞬間,是我們唯一能夠抓住的機會。」高木涉聲音沉穩,有條不紊地安排著接下來的計劃,「在那之後,我們再想要在不影響公共安全的情況下抓捕兩人,難度將大大提升。」

  「巴塞洛這邊我們沒有狙擊手,但我問過美和子了,她可以負責射擊。東京帝國酒店那邊有很多高層,公安已經協調來了幾名狙擊手,爭取一舉擊殺波爾圖。你只需要負責在公安狙擊的前一瞬間盡可能靠近波爾圖,奪走炸彈,避免波爾圖在死前條件反射引爆炸彈即可。」

  「千葉,」交代完計劃後,高木涉擔憂地壓低聲音道,「千萬要小心啊。」

  千葉和伸隱晦地觀察著那正從大廳門前一步步走出的瘦削男人,盡可能隱蔽地從警察堆中混到了最靠近波爾圖的前方,極小聲地道:「……放心。」

  他可是正義的伙伴啊。

  *

  巴塞洛很聰明,時間受限,他的逃亡計劃不可能盡善盡美,卻精准地抓住了日本警方的死穴。

  他和波爾圖在兩邊為自己的安全下了雙層保險,警方幾乎不可能單獨從一邊進行突破。但與之相對的,這也是他們對自己的雙重枷鎖。

  佐藤美和子領著面色嚴肅的高木涉坐上了自己開來的車:「能跟得上巴塞洛吧?」

  「當然。」高木涉點頭。

  人質的存在讓警方不敢對巴塞洛隨意出手,但同時也限制了巴塞洛的行動。即使現在他明知有警察正在跟著他,他也不可能現在就將人質撕票——

  畢竟,那相當於親手堵死了自己的後路。

  坐在駕駛位上的高木涉認真開著車,佐藤美和子則開始擺弄起了自己的槍.械。

  巴塞洛的計劃看似天衣無縫,卻並非無懈可擊。如果能讓一名警察迅速搶走波爾圖手上的炸彈,在那邊待命的公安狙擊手將直接擊斃波爾圖,這邊的她也能同時一槍擊殺巴塞洛。

  他們必須要抓好時間點,波爾圖離開大廳的瞬間,幾乎是他們最好、也是唯一的機會。

  有些隱蔽地抬了抬手.槍,佐藤美和子觀察著前方不遠處的那台車輛。

  巴塞洛不會飆車,但汽車的速度本就不慢。亞麻色頭發的青年甚至用吉田步美的身體擋住了自己的大部分軀干,想要一槍擊中,完全是一件很難的事情。

  深吸一口氣,佐藤美和子閉上了眼睛。

  她必須要賭一把。

  她知道自己可以。

  北川小姐教過她,當使用手.槍射擊高速移動的小物體時……

  「高木!」佐藤美和子大喊。

  「了解!」

  搭載著兩位警官的汽車幾乎是在剎那間就完成了一個擺尾,衝到了巴塞洛所開車輛的右側。而就在那一瞬間,趁著巴塞洛還沒完全反應過來,佐藤美和子降下車窗,舉起自己曾撫摸過無數遍的手.槍——

  「砰!」

  ……

  「砰!」

  幾乎是在同一時刻,早已待命好的公安狙擊手扣下了扳機!

  子彈劃破了風聲,從空氣中穿刺而過,徑直朝著波爾圖的腦袋飛去!

  在感受到子彈即將沒入自己腦殼的前一瞬間,波爾圖的全身是站粟著的。他的手指微微曲起,幾乎是條件反射一般的,就要摁下炸彈的引爆按鈕。

  那個一直被他忽略了的傷病警察卻突然有了動作。甚至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千葉和伸便一下子俯衝過來,撲走了他手中原緊緊抓著的炸彈。

  曲起的手指按了個空,就在下一秒,死神終於如約而至。那顆子彈幾乎在一瞬間就貫穿了波爾圖的大腦,腦門上瞬間多了個血洞的瘦削男人在那一刻睜大了雙眼,最後卻也只能不甘地倒下。

  距離大廳門口不到十米的地方,地上仍然流淌著波爾圖的鮮血。

  ……

  子彈順著佐藤美和子在腦海中模擬出來的彈道,徑直射入了巴塞洛的腦袋。突然噴灑出來的紅白相間的液體瞬間灑在了吉田步美的臉上。

  巴塞洛終於死了。

  然而這輛車卻也終於徹底失控了!

  前方的路面變得崎嶇不平,臉上滿是血污的吉田步美看著面前那突然出現的拐彎標志,臉色瞬間變得更加蒼白。

  恐懼再次挾持了她,她甚至無法為自救做出任何動作。如果這輛車再這樣繼續開下去,一定會撞到前方的大型廣告牌!

  「柯南!」

  心髒已經在不斷顫抖,吉田步美卻突然聽到旁邊那輛車中突然傳來了一道女聲。

  仿佛救世主降臨一般,她所搭載的車前突然多了一個黑白相間的東西!那個像是氣球一樣的東西越漲越大,最後竟然擠滿了整個車前窗的視野——

  擋在了汽車和廣告牌的中央。

  延長撞擊時間,讓相同衝量下受到的衝擊力變得更小。

  汽車終於安穩停下。

  廣告牌的旁邊,走出了一個戴著眼鏡的七歲男孩。

  ……

  千葉和伸搶走了波爾圖手中的炸彈。那個方方正正的東西此刻正窩在他的懷裡,卻突然又發出了滴滴嗒嗒的響聲。

  「該死,巴塞洛那邊的生命體征還連接著這個炸彈!」在看到炸彈上突然亮起的顯示屏時,千葉和伸的氣息霎時間變得不穩起來,「倒計時……十秒!」

  只有十秒的倒計時,根本不存在任何排爆和拆彈的可能。鮮紅的數字躍動著,那明亮的色澤幾乎要刺痛人的眼球。

  「千葉!」耳麥裡的佐藤美和子、高木涉和那幾個公安狙擊手都在喊著他的姓氏。

  「千葉,怎麼回事,千葉?」

  身旁的同僚們也擔憂地看向他,大喊著他的名字。

  在炸彈的滴嗒聲中,千葉和伸卻突然覺得自己的世界安靜了下來。眼前的同僚們著急地向他揮手,朝他大吼,但千葉和伸想,現在的他,或許已經沒時間再做出回應了。

  真的很快就要爆炸了。

  他不能讓其他人再受到傷害。

  這是千葉和伸此時最大的想法。

  抱著炸彈,他突然站起身來。他朝著所有人都笑了一下——哪怕在場所有人都知道,他笑得很難看。

  可他還是顫抖著往前跑著,同時卻也壓低了聲音,向耳麥對面說道:「就當是我假面超人變身了吧。」

  說完,輕輕笑了一下,仿佛是被自己逗笑了一樣。

  終於下定了決心,他閉上了眼睛,猛地加起速來,往旁邊的一扇落地窗撞去——

  玻璃猛然破裂,碎片插在他的身上,令他鮮血如注。

  千葉和伸從高空之上往前方一躍而下——

  半空之中,爆炸出了一朵絢麗的煙花。

  焦黑的灰燼從幾十樓之上落到地面上,好像還帶著火星。

  作者有話要說:

  之前其實一直有收著寫哈哈哈,就是不敢寫得太沉重了。哪怕是小鶴任務殺人的片段,我一般也只會描寫她去殺壞蛋……

  但是這章稍微有那麼一點點放飛自我(其實只有一點啦)山崎的那件事,如果深思起來的話,還是挺沉重的。

  求求求求求求求評論!!!

  一天看不到很多很多的評論,就一天沒有動力寫,唉

  話說,7月28日其實是小鶴的生日誒∼

  至於為什麼那天是她的生日?

  我不到啊

  就是直覺般地覺得這個日子很適合……


第67章 黎明到來前的夜晚

  伏特加被捕、基安蒂和科恩被捕,就連一向站在琴酒那邊的雪莉,在得知這些劇變之後,也接受了來自朗姆的招攬。除了暫時仍算平安無事的基爾和逃亡在外的琴酒,琴酒派基本已經不成氣候了。

  巴塞洛被擊斃,波爾圖被擊斃……朗姆終歸是自作聰明,他自以為借助官方機構的力量除去了懷有異心的手下,卻不知此舉直接幫助了官方機構撕開了一個口子——

  摧毀朗姆派、覆滅組織的口子。

  組織有保護傘嗎?

  有。

  它的保護傘無處不在,力量強大到令人絕望。

  可是那又如何呢?

  總有些蚍蜉想要撼動大樹,越是「懵懂」的人也越是純粹。總有些弱小的普通人在一意孤行,讓自己的鮮血成為了在黑夜當中那一抹鮮亮的火焰。

  有時候,他們分明看不到黎明前的微光,卻總那麼執著地相信:天,快亮了。

  他們或許會在黎明前死去,但是黎明必定因為他們而到來。

  *

  撐著下巴,千島鶴眼帶笑意地用另一只手戳了戳佐藤美和子:「佐藤警官。」

  佐藤美和子低頭看向她。

  千島鶴笑意不變:「我們……還會有明天再見嗎?」

  「……如果你想我去監獄裡給你送飯的話。」警視廳之花冷冰冰地說。

  「好——哦——」千島鶴相當配合,彎彎眉眼,誇張地笑了起來。

  關於這個「明天見」的話題,她已經不是第一次和佐藤警官談起了。雖然感覺是很沉重的東西,但偶爾也能讓人的心情明亮一下啊。

  她突然回憶起了和烏原薰打交道的那一次。她去救那二十個人質的時候,佐藤的心情可真是肉眼可見,沉重得像是栓上了一塊鉛。

  ……

  當時的千島鶴打開車門,就要往東京電視台走去。想了想,她又頓住了,退回半步,看向佐藤美和子。

  「佐藤警官。」千島鶴笑道。

  「……嗯?」

  「明天見。」

  「……明天見。」

  她笑著。

  ……

  但這次的「明天見」和那次的「明天見」絕對是截然不同的。畢竟當時千島鶴的身份……姑且算是個英雄,而現在她,幾乎是板上釘釘的罪犯。

  對日本警方來說,巴塞洛絕對沒有白死。他是朗姆派情報組的王牌之一,手上掌握著數不勝數的寶貴情報。這些情報雖然不可能完全落入公安之手,卻也能讓公安把握很多東西。

  比如,公安現在已經知道了,組織中地位頗高的危險人物慕蘭譚,真名叫做北川千影。

  警察廳公安將這份情報交給了離北川千影距離最近的警視廳警察。當搜查一課的警官們拿著搜查證,闖入千島鶴居住的公寓當中時,千島鶴正好在用電腦處理組織當中的事務。

  慕蘭譚再怎樣也算是朗姆的心腹,需要她來處理的當然是組織的絕密情報。那些東西完全足以直接為她定罪。

  「我真不敢相信。」佐藤美和子垂下眼簾,聲音當中有些說不出來的情緒。

  「我也不敢相信。」看著佐藤美和子她戴上的手銬,千島鶴眨眨眼睛,「——在我走上這條路之前。」

  當時她選擇臥底進組織,是怎麼跟黑田兵衛講的呢?

  ——「我相信這個世界不是一片狼藉,我願意付出性命去為此撥亂反正。」

  她至今仍堅信這句話。

  只是這條路比她曾經想像的還要更加殘忍。

  佐藤美和子沒有說話,只伸手按住了千島鶴的肩。她們走到了佐藤美和子的車門前,千島鶴也沉默著坐了上去。

  汽車一路上平穩行駛。

  佐藤美和子有時會偷偷從後視鏡中看一眼千島鶴望向車窗外的樣子:白發灰眸的女人一向溫柔,今天的她卻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連看向窗外飛速往後退去的樹木時,都帶上了幾分決絕。

  佐藤美和子恍了恍神。

  「抱歉啦警官,」汽車剛開上半山腰的公路,千島鶴突然開口笑道,「又要給你添麻煩了。」

  幾乎是在剎那間,佐藤美和子就踩下了急剎車。車門處傳來一陣響聲,她慌亂地把頭轉了過來,卻只看到了一個被順手丟棄在座椅上的、已經被撬開了的手銬。

  車門大開,微涼的風從半山腰處往車裡瘋狂灌了進來,吹得佐藤美和子打了一個冷顫。

  一個穿著黑色衣服的女性身影,從山崖之上滾落了下去。

  「北川!!!」

  血液仿佛在那一瞬間被凍結住了,佐藤美和子覺得自己連心髒都在顫抖。

  山谷之間,盡是她的回聲。

  *

  千島鶴當然沒覺得自己能命大到從半山腰摔下去也能完好無損。在翻身下去的那一剎那,她其實就已經用上了自己全部的攀岩技術。

  她一邊腳踏著旁邊的樹枝,一邊腳踩著凸出來的石塊,兩只手則借助石塊的罅隙給自己固定了位置,保持住平衡。

  此刻的她已經無暇顧及被留在山崖上的佐藤美和子究竟是什麼心情了,從這裡一點點爬到山腳下,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但是再難也要做。千島鶴深吸一口氣,咬緊牙關,小心翼翼地往下挪去。

  *

  身上很痛。

  身上沒有任何安全措施和可以借力的東西,千島鶴完全是靠著自己從半山腰上爬下來的。在最後一段距離裡,她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勢,干脆一個翻身就跳了下去。

  反正這點高度還摔不死她。

  做了一個翻滾的卸力動作以後,千島鶴用手把自己從混雜著小石子的泥地中撐了起來。皮膚稍微有些擦傷,過於敏感的感官忠實地將那種刺痛感反饋向大腦,但總體並無大礙。

  眼前是一大片郁郁蔥蔥的樹木,荒無人煙的地上,除了雜草就是碎石,就連泥土都有一種粗糙的觸感。

  再次用手肘在地上撐了一下,千島鶴終於有些搖晃地站了起來。

  這下應該是躲開那些警視廳的警察們了。千島鶴暗自松了一口氣,心中卻也兀地升起一陣心虛。

  然而還沒等她完全調整好自己的狀態,一個冰涼的硬物就突然抵上了千島鶴的後腦勺。

  甚至不需要片刻猶疑,千島鶴能夠直接感受出來——

  是槍。

  「慕蘭譚。」

  一道有些青澀、卻也足夠冰冷的女聲從身後響起。千島鶴不用回頭都能猜到,是利口酒。

  她果然來了。

  從看見利口酒的第一眼起,千島鶴就看出了她追求權勢、追求力量的決心。利口酒是個徹徹底底的利己主義者,她要永遠強大,要讓自己永遠高高在上。

  在組織當中,利口酒發展得可以說是一帆風順。在內比奧洛叛逃、死亡後,她甚至直接接手了相當重要的洗腦實驗,在組織中的發展堪稱一片坦途。

  但千島鶴能感覺得出來,遠遠不夠。

  這種程度,遠遠不能滿足利口酒的野心。

  紅發少女無論何時都缺乏安全感,只有絕對的大權在握,才能讓她享受到掌控他人命運的快感。

  利口酒試圖接觸更多不屬於她的項目、想要分走原本該是其他成員的功勞,甚至早已明裡暗裡給組織科研組中的不少成員都下過了絆子。

  通過「慕蘭譚」這個朗姆心腹擁有的權限,千島鶴很容易就能看得出來,利口酒最想要插手的,就是組織的兩大項目——

  鴉群計劃,和銀色子彈。

  恰好,千島鶴同時身為兩個項目的實驗體。如果她身份暴露、處於被動,而那時又有誰下手控制住她,那個人無疑就捏住了組織科研組的命脈。

  利口酒不可能放棄這個機會。

  灰色的眼中閃過一抹笑意,千島鶴保持著背對利口酒的姿勢,緩緩將雙手舉了起來。

  「別激動。」她輕聲道。

  這個行為效果非常顯著地愉悅了到了琥珀色眼睛的紅發少女。難得穿得一身黑色裙子的利口酒叼著棒棒糖,嘴角微微上揚。

  「慕蘭譚,你的項目負責人都不好好看著你的嗎?可真是讓我好找。」

  紅發少女歪歪頭,聲線當中有一種近似毒蛇的冷冽。琥珀色的眼睛看起來晶瑩剔透,讓她看起來就像是一個精致卻非人的人偶。

  千島鶴卻只是非常平淡地回答:「至少我的項目負責人不是你啊,利口酒。」

  她背對著利口酒,看不見利口酒的面部表情,利口酒也看不見她的。這對千島鶴來說無疑是個安全領域,至少可以讓自己的表情稍微放縱一點。

  利口酒果然沒有對千島鶴的表現起疑。她只是有些自得地笑了起來,卻把槍更用力地懟到了千島鶴的後腦勺上。

  「說不定在這一次以後就是了呢。」她用空閑的那只手把棒棒糖拿了下來,輕聲笑道。

  「……」

  千島鶴閉了閉眼,嘴角卻噙上了些許笑意。

  很好。

  一切……都如同劇本一般發生著。

  巴塞洛手上當然有慕蘭譚的部分資料,但那些情報絕不會被公安輕易得到。目前的種種,其實都在千島鶴的操縱之中。

  她特意安排風見裕也把北川千影這個名字放進公安破解出巴塞洛所掌握的組織成員名單中,為了確保事情能夠進一步鬧大、讓利口酒得到確切消息過來「劫人」,千島鶴還讓風見裕也隱瞞了部分情報,將處理北川千影這件事移交給了警視廳。

  警視廳果然沒讓她失望——設局、抓捕,突擊行動,環環相扣。

  利口酒更是沒讓她失望——

  她上套了。

  毋庸置疑。

  ……

  「砰!」

  千島鶴和利口酒之間的對峙還沒有維持多久,不遠處就傳來一聲槍響。千島鶴只覺得自己的背後好像突然傳來一股推力,在十分突然的撞擊感之後,肩膀處也傳來一陣劇痛。

  但那並不是被子彈貫穿了的痛覺。

  那是一種血肉被撕咬的痛覺。

  千島鶴回過頭來,灰色的眼中帶著些冰冷的審視意味。

  面前的紅發少女才是真正中彈的那一個——她的唇色瞬間變得蒼白,胸口卻突然多了一個血洞,不停地往外噴灑著鮮血。

  少女琥珀色的眼睛被用力睜大,仿佛這樣就能看清面前的東西。她絕對能夠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生命正在急劇流失,大腦中的意識也在逐漸喪失著對身體的控制權。

  一種原本一直被刻意壓制住的、更加瘋狂的快感猛然從她的骨血當中噴湧而出,那種混沌的、歇斯底裡的快感,在片刻中維持她生命的同時,更激發了潛藏在她身體當中的瘋狂。

  非常突然地,她就像是一下子退化回了原始的野獸,跌跌撞撞卻又凶狠野蠻地撲到千島鶴的肩膀上,然後狠狠咬下去。

  「你們都想殺我……」紅發少女的神志幾乎是在片刻後就不清楚了起來,她的嘴角淌著血,就連那一向清澈透亮的琥珀色眼睛此時也渾濁不堪,「你們為什麼不都去死?」

  「……」

  千島鶴沉默了一瞬,趁著利口酒那片刻的思維混亂轉過身來,一舉奪走了她的槍。

  她對准了紅發少女的腦袋。

  「砰!」

  沒裝消.音.器的手.槍在這種地方發出極大的響聲,就連不遠處的樹木都被震掉了幾片枯黃的葉子。紅色和白色的液體從紅發少女的腦袋上的槍洞往外迸濺著,腥氣和泥土的味道混雜在一起,還帶著一種更加惡臭的味道。

  紅發少女眼睛當中的情感終於在那一瞬間被攔腰截斷。她瞬間就失去了支撐自己身體的一切力氣,往後摔了過去。

  她死在了自己的毒.癮裡。

  *

  利口酒喜歡自己的代號。

  她其實有自己的名字,提林斯。

  但她憎惡自己的過去,憎惡自己的母親,更憎惡這個名字。

  利口酒是有希望的,她總能在黑暗裡如魚得水。

  但提林斯沒有。

  她的生母不是東南亞人,或許看起來更像是歐洲人。具體是來自哪個國家的,提林斯自己也不知道。

  她只知道,母親是被一個男人騙來的。母親年少時曾與一個男人相戀,為了那個男人和家裡決裂,私奔到東南亞,那個男人生長的地方。

  然後被劫掠了所有錢財,被送去了紅.燈.區。

  在東南亞的很多地方,紅.燈.區的存在都是並不合法的,只是永遠屢禁不止。或許在更多人看來,那本身就是你情我願的東西,倘若那些顧客真的走了,裡面的姑娘才是最哭天喊地、求著人留下的人。

  總之,提林斯的母親最後接受了這樣的命運,否則她也活不下來。

  為了應付客人的要求,她接觸了大.麻。大.麻這種東西,有時候被美化得不像是個毒.品,卻徹徹底底為她接觸毒.品撕開了一條口子。

  這個口子越來越大,逐漸推著她觸碰了冰.毒,然後是海.洛.因,再往後就是更多更新奇、更刺激、更有花樣的東西。

  再然後,提林斯出生了。

  她的母親從來都沒有期待過她的到來。把她生出來,不過是因為當時把她誤認為了一個富商的種。母親曾帶著剛出生幾個月她去那個富商家的門前鬧,最後證實,這不過是一場令人啼笑皆非的烏龍。

  提林斯的生父是誰,這已然成為了一個謎;不會有任何一個人願意領養她,從在母親肚子裡開始,還沒有出生的她就已經沾上了毒.癮。

  母親對提林斯不算太過憎恨,但也從未有過愛惜。在紅.燈.區裡生活著的她很清楚怎樣才能徹底麻木自己的內心:只要不把身邊的人當做是人就可以。

  直到七歲的時候,提林斯才第一次得到了一個來自母親的擁抱。母親給她塞了很少一點的海.洛.因,告訴她,這是慶祝她長到七歲的禮物。

  那是一個雷雨交加的夜晚。紅色卷發的女人抱住她,臉上還是那種飄飄欲仙的、仍在抽搐著的笑容:「提爾,媽媽今天突然發現,你其實很漂亮。」

  往後的記憶便突然斷掉了。當提林斯再睜開眼睛時,她的四肢已經被綁在了一張床上。

  這是一間陌生的房間,床邊站著一個陌生的男人。

  雷聲轟隆作響,閃電一遍又一遍地劃破天空。大滴的雨水砸落下來,拼命撞擊著窗戶,卻終究沒能蓋過女孩凄厲的哭喊。

  但提林斯並不算完全不走運。她發現了那個男人的身份,制毒師。

  她無師自通地學會了討好和取悅他。她奉承著他,那個男人偶爾也會給她一些關照,比如在她的請求下,給她買幾本書,教她一些生物化學知識。

  提林斯是個天才。她見縫插針地學習著她所能接觸到的任何一點知識,再然後——

  她殺了那個男人。

  在那滿地的鮮血中,她翻看著男人所掌握的一切。

  她找到了男人的實驗室,找到了他的實驗記錄,找到了他做研究的筆記,找到了生物化學相關的專業書籍……

  十二歲的她成為了制毒師。

  她為自己的未來籌謀著,從一開始的處處碰壁、生死難料,逐漸成長為可以在金三角各大勢力之間游走而游刃有余的著名制毒師。

  她接到了組織拋出的橄欖枝。

  她衷心地為自己慶祝,拋棄掉了那個令她厭惡的名字,冠以一個全新的代號——

  利口酒。

  她自私、冷血,利己到無可救藥。她從小就知道,這個世界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組織就是她變強的最好渠道。

  她要把所有人都狠狠踩在腳下。哪怕是臨死前腦子裡突然浮現出來的景像,也依舊是變得足夠強大,然後殺死那些她看不順眼的人。

  *

  紅發少女已經凄慘地躺在了地上,破敗得就像是一個壞掉的布娃娃。

  千島鶴抬眸望向側邊,剛才那個在最開始就開槍打中利口酒的身影,終於從樹林的陰影中緩緩走出。

  「基爾。」

  千島鶴與那雙藍色的眼睛對視了一瞬。相比於諸伏景光,水無憐奈的瞳色總是更淺,令人想到晴朗的天空,干淨而溫柔。

  水無憐奈在笑。

  只是她們都沒有發現,就在水無憐奈的身後,走出了一個金發深膚的青年。

  對准水無憐奈,金發青年舉起了槍。

  「砰!」

  又是一聲槍響,千島鶴瞳孔猛然放大。水無憐奈被子彈打的一臉往後踉蹌了幾步,小腹處瞬間多了一個猙獰的血洞,鮮血汩汩向外淌著。

  頹然地靠在了樹上,水無憐奈微閉了閉眼睛,嘴角僅存一抹苦澀的笑容。她的意識還算清醒,但突然過量的失血讓她有些體力不支。

  「波本……」

  靠著樹干,她的身體終於摔坐到了地上。她苦澀地笑著,喊出了這個攻擊她的組織成員的代號。

  這一切都實在太過突然,水無憐奈只覺得自己身上的力氣在一點點流失掉,她捂著自己的肚子,卻怎麼也按不住傷口當中湧出的血流。

  千島鶴沉默著轉身,果然看到了那張熟悉的面孔。紫灰色的眼睛閃爍著未達眼底的笑意,那副甜蜜的笑容就像是焊死在他臉上的面具,分明虛假卻又莫名令人信任。

  金發青年還舉著槍,槍口甚至還冒著些未散盡的煙。他很享受觀賞這煙升騰起來的樣子,片刻後才抬眼望向千島鶴。

  「朗姆大人讓我來救你,畢竟利口酒就像是一匹養不熟的狼。」金發青年不屑地笑了一聲,「當然……還逮到了一只琴酒那邊的小老鼠。」

  他看了一眼正靠在樹上、臉色蒼白的水無憐奈。

  「朗姆大人決定讓諾亞方舟盡快起航,時間拖得越久,你就會越危險。」沉默片刻,金發青年緩緩說道,「只能煩請小姐盡快跟我回到組織了。」

  千島鶴只似笑非笑:「你把我接回去,應該很難再從組織當中直接脫身了吧?不用去公安那邊繼續演戲了?」

  「這個倒是不用擔心。」紫灰色眼睛的男人低笑一聲,「公安自己才是最希望我在組織當中呆下去的那方吧。」

  無論是在公安還是在組織,傳回去的情報長什麼樣,還不都是他說了算。渾水摸魚,本來就是最好獲利的辦法。

  想了想,金發青年微微欠了欠身,行了一個紳士禮:「走吧,小姐?」

  「走吧。」

  千島鶴也笑。

  *

  眼前又鋪滿了森白的燈光,幾乎稱得上是慘白的光線充溢著整條走廊。帶著些鋼鐵質感、充滿科技感的實驗室大門上,居然刻著些復古的烏鴉浮雕,其中那只烏鴉血紅的眼睛格外引人注目。

  千島鶴和降谷零一同在此處停下了腳步。

  突然,千島鶴壓低了聲音問:「朗姆現在很信任你?」

  「或許。」金發青年非常冷淡地回了一句,為千島鶴推開了面前的那扇門。

  裡面是一片空曠,除了跟實驗室風格完全不符卻占據了絕大部分牆壁的壁畫以外,就僅剩朗姆一個人站在那裡,身上還套著一件違和感極其明顯的白大褂。

  「朗姆大人。」降谷零恭敬地向他行禮。

  朗姆微微點頭,算是會意。他從頭到尾都沒有把一個眼神飛給降谷零,而是掛上一副慈祥的笑容,溫和地看向千島鶴。

  「你來了,我的孩子。或許你會對我的這副裝扮感到驚訝,但這才是我最初的樣子不是嗎。」

  畢竟他也是個名校畢業的博士生,學理科的那種。

  「是稍微有些驚訝……」千島鶴點頭承認道,「不過我更關心的是,諾亞即將起航,是由您來當掌舵手嗎?」

  朗姆微笑著,緩緩點頭。

  半晌,他才終於願意偏過頭來,將一部分注意力分給降谷零。

  「出去吧,波本。」他的語調很平淡。

  「是。」

  降谷零語氣冰冷而機械地回應道。他垂下眼簾,將紫色瞳孔當中的一切情緒盡數掩飾,微微欠了欠身,隨即便轉身離去,還順道幫朗姆關上了門。

  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在這一刻,他的手有多麼顫抖。

  他甚至不敢再說更多的話。他怕暴露自己,也更害怕暴露自己的情緒。

  直到大門徹底掩上的那一瞬間,降谷零才突然感覺心髒被人重重地捏住了。他深深低下了頭,雙手緊握成拳。

  一股無法抑制的酸楚從心髒湧上鼻腔,讓他幾乎落下淚來。

  他又要失去一個人了。

  甚至在不久之後,他還要接到另一個人的死訊。

  他當然勸說過他們放棄這個計劃,可是現在,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而他無能為力。

  他終於走遠了,走到了一個相對安全的地方。他拿出手機,撥出了自己記憶中赤井秀一如今的電話。

  電話很快就接通了,只是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沉默許久,降谷零最終只能重重地吐出一口氣,嘴唇翕動了幾下,聲音幾不可聞地說:「FBI,如果這次你失敗了的話……」

  「——我一定會殺了你。」

  金發青年閉上了眼睛。

  還沒等對方回答,他就放下了手機,掛斷電話。

  *

  如果這次失敗……

  不,怎麼可以。

  他怎麼可以失敗。

  他怎麼敢失敗!

  趴在一棟大樓的天台上,赤井秀一的指腹輕輕劃過狙擊槍的扳機。

  通過狙擊鏡,他觀察著八百碼外的情況。水無憐奈果然成功了,她找到了琴酒的位置。

  但也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隔著八百碼的距離,赤井秀一在狙擊鏡中看到了那個黑發女主持人倒在地上的樣子。一向整齊的低馬尾散落開來,發間粘稠的血液幾乎結成了痂。

  她的眉心處有一個焦黑的血洞。被子彈穿透的皮膚往外翻卷起來,帶出了流不盡的鮮血。她身旁全都是血,那一片血泊就像是猩紅色的海,一點點往外侵蝕著,直到漫過了琴酒的鞋跟。

  站在她身前的銀發男人,正是組織的top killer,琴酒。面對死亡的時候,她絕對足夠坦然。她的臉上帶著笑,就像是看著太陽升起了一樣。

  他怎麼敢失敗啊。赤井秀一心中想著,已經被那麼多人以性命相托,他怎麼敢失敗啊。

  眼神瞬間變得凌厲起來,綠色的瞳孔就像是突然變成了捕獵者冷厲的凝視。此刻的他,就像是淬了毒的剛出鞘的利刃——

  「砰!」

  狙擊槍射擊的巨大聲響在他的耳邊炸開,子彈飛速劃破了空氣,乘著風聲,往琴酒的眉心處飛去!

  然而銀發殺手多年來養成的對危險的本能,讓他在子彈距離他還有幾十米時,便迅速側身閃開。赤井秀一發出的子彈,只堪堪劃破了他的臉頰。

  「砰!」

  赤井秀一沒有氣餒,再次扣動了扳機。

  這一次,琴酒只皺了一下眉,不緊不慢地後退半步,子彈便剛好只打在了他的鞋尖。

  銀發殺手抬起頭來,墨綠的眼中閃過了如餓狼一般嗜血的光芒。

  赤井秀一在狙擊鏡當中看到,琴酒揚起了一副挑釁般的表情,並且對著他做了一個口型——

  「赤,井,秀,一」。

  剛才開的兩槍,已經足夠讓組織的top killer確定他所處的方位了。眼見著銀發殺手轉身匆匆往自己這邊趕來,赤井秀一迅速站起來,收好了自己的狙擊槍。

  在把狙擊槍裝進吉他包的時候,他突然覺得有些感慨。伸手摸了一下那把自己已經熟悉到不能再熟悉了的狙擊槍,他卻只能露出苦澀的微笑。

  「准備再見了……」他聲音低沉,「老伙計。」

  他的左手撫上了自己右邊的手腕處,那裡戴著一個銀色的、已經深陷入皮肉的金屬手環。

  赤井秀一低聲笑著。

  再一抬頭,銀發殺手果然已經趕來了。那個黑色的身影來到他的面前,還揚起了一副殘忍的笑容。看著那副幾乎已經帶上些血腥氣的笑容,赤井秀一覺得,琴酒估計是想把自己這個對組織的害群之馬給生吞活剝了。

  「琴酒,」他緩緩說道,「好久不見。」

  銀發殺手冷笑一聲:「真是沒想到,朗姆那個老瘋子的洗腦人偶,竟然還能逃脫他的控制。」

  「那只是因為我將錨點設為了我自己。」赤井秀一誠懇地回答,「這相當驚險,稍有不慎,我就可能永遠無法擁有自我意識。但我一向喜歡賭局……」

  「並且這一次,我賭贏了!」

  話音剛落,赤井秀一便掄起拳頭,往琴酒的胸口處砸去。

  冷哼一聲,銀發殺手一個側身閃開了攻擊。這個動作不僅讓他完美避開了來自赤井秀一的攻擊,還讓琴酒趁著對方因為慣性而向前俯衝的動作,一拳擊中他的腹部!

  赤井秀一悶哼一聲,卻反而更加被挑起了興致。他假裝被琴酒的拳頭打得往後連退幾步,在拉開一小段距離後,便往前助跑,上身微微前傾,仿佛下一秒就要揮拳出去。

  果然不出他所料,琴酒曲起手臂,就要進行格擋。然而赤井秀一卻突然把拳勢一收,後腳一蹬,便踩著琴酒進行格擋的手臂,整個人凌空而起,在上方越過琴酒的瞬間,直接踢向了銀發殺手的後腦勺。

  腿部攻擊本來就是極易借力的方式,琴酒被赤井秀一的這一腳踢得可不輕。他的臉色徹底陰沉下來了,再衝上前去時,便一拳狠狠打向了赤井秀一的肋骨!

  他敢保證,他聽到了骨頭斷裂的聲音。

  赤井秀一的嘴角溢出了一些鮮血,但他對此毫不在意,借助摔出去的一段距離再度助跑,手臂便狠狠絞上了琴酒的脖子。

  「赤井……秀一……」琴酒低聲罵著,直接毫無顧忌地往後一個背摔!

  這裡不是什麼柔軟的泥地,旁邊都是用水泥鋪好的地面。赤井秀一就這樣被琴酒帶著摔到了地上,腦袋更是直接磕在水泥地面,在周圍漫出了鮮血。

  後腦勺的傷勢霎時間劇痛無比,可赤井秀一卻始終沒有放開琴酒,反而用了更大的力道,絞住了銀發殺手。

  糟了!

  銀發殺手眼神一凝,終於發現了一件自己遺漏已久的事情。

  他開始拼命掙扎了起來,試圖掰開赤井秀一絞住他的手臂,卻只是徒勞無功。赤井秀一幾乎把自己的全部力氣都用在了這件事上,想要用生命把他也留在這裡。

  側過頭來,琴酒依稀瞥到了一眼赤井秀一右手上的銀色手環,終於放棄了掙扎。

  算了。

  琴酒突然對自己說,或許這個組織……已經不是他想要的那個組織了。

  像是突然間釋然了一般,銀發的孤狼就像是終於感覺到了些許疲累,他閉上了眼睛,靜靜等待著最後時刻的到來。

  赤井秀一手上拿著一塊刀片——這刀片來自日本公安,經過多次改進的它非常鋒利,多劃幾下,就能破壞銀色手環的外殼。

  他成功了。

  銀色手環終於被他割出了一個小口子,赤井秀一感覺到從自己的手環中傳來的一陣灼熱。耳膜突然一陣刺痛,他卻已經什麼都聽不清了。

  但他知道,那是一聲爆破聲。

  衝擊波或許帶來了一股巨力,能夠把琴酒直接掀飛,或許琴酒還能在這其中活下來,可他不行。

  裝有炸彈的手環是戴在他的手上的,再怎樣他都必死無疑,只能想盡辦法把琴酒也置於死地。

  時間在這一刻仿佛突然停止了下來,赤井秀一只覺得自己的心髒莫名很悶,氧氣好像瞬間就全部被那灼熱的氣浪擠壓抽走了,而他感覺到那股灼熱的氣浪好像還游走進了自己的身體裡——

  把他炸成了碎片。

  *

  在誤抓基爾事件後,赤井秀一原本有個假死計劃。

  ——當然,那個計劃失敗了,失敗得徹徹底底。

  他被擊中了心髒,失去了意識,然後被組織的人帶了回去。

  他先是成為了銀色子彈的實驗體,那個魔鬼一般的藥物修復了他的心髒,讓他的身體重煥生機。緊接著,他又被送到了利口酒所掌管的洗腦實驗項目中,被組織塑造為一個毫無人性和感情可言的,忠誠的殺人機器。

  ——本來應該是如此的。

  沒有任何人告訴過赤井秀一關於「錨點」的理論,可赤井秀一就是那麼擅長賭局,並且總能賭贏。

  他孤注一擲,在接受洗腦實驗時拼命地想著自己——

  不是正義,不是臥底,更不是FBI,只是單純是他自己,赤井秀一。

  他的錨點就是他自己,赤井秀一。

  這幾乎讓他在接受洗腦實驗時就直接瘋掉。一個正常人的大腦很難承載這樣的負荷,自我意志和被洗腦實驗寫入大腦的指令無休止地進行著抗爭,幾乎從實驗一開始就延續到了現在。

  但赤井秀一還是成為了那個小概率的存在。他的錨點只是他自己,沒有正義、沒有警察、沒有FBI,這個錨點成功繞過了洗腦的監察機制。

  他活了下來,並且在每天艱難的抗爭當中,始終清醒地維持了自我人格。

  並且在那以後,他的行事也變得越發瘋狂。

  或許是因為,他已經明確地被告知了自己的結局。

  除了千島鶴以外,每一個接受過銀色子彈實驗的人,身上都有一個舉足輕重的標志——

  銀色手環。

  自從銀色子彈並項到了朗姆那邊,朗姆就毫不掩飾對它的重視——雖然是作為鴉群計劃的輔助項目。

  為了防止參與銀色子彈項目的實驗體對組織造成威脅,朗姆在除了「克洛」以外的每一個實驗體上,都鑲嵌了一個融入血肉的微型炸彈。

  那個炸彈的外觀是一副銀色手環的模樣,組織可以控制那個炸彈的爆炸時間。一旦發現哪個實驗體的行蹤不對勁,組織就可以立即采取措施,引爆炸彈。

  手環完全無法拆卸下來,只要對它的外殼稍有損傷,它就會立即爆炸。它完全與人體的血肉融合在一塊,哪怕是選擇截肢,在肢體脫離人體的瞬間,炸彈也會直接爆炸,威力大的,甚至可以波及到附近十米左右。

  這樣的炸彈手環,赤井秀一有、諸伏景光有,包括曾經的長谷川和輝還有內比奧洛,都被這個手環限制著生命。

  但赤井秀一想,人不能坐以待斃。就算終有一死,至少也要多創造些價值。

  他要帶著琴酒一起死。

  他和千島鶴、降谷零還有水無憐奈聯手演了一場戲。

  降谷零擊傷水無憐奈,暫時仍有勢力殘余的琴酒自然會收到消息。以琴酒的野心,自然不可能灰溜溜地逃出日本,而是要在搶占組織從前的大多數勢力後,出國蟄伏起來,來日東山再起。

  受傷的基爾幾乎是最好的選擇。琴酒一定會對她所掌握著的權限動心。他會用自己行動組組長的名義,命令原先身處琴酒派的水無憐奈找到他,並進行權限交接——

  然後殺死水無憐奈。

  但琴酒或許根本沒有想到,水無憐奈就是帶著必死的決心走向他的。她的衣領裡夾著一個發信器,赤井秀一將直接掌握她的動向——也就是,琴酒的動向。

  琴酒更加沒想到的是,赤井秀一同樣是抱著必死的決心接近他的。那個被譽為銀色子彈的男人,從一開始就對用狙擊槍殺死琴酒不抱希望,而是下定決心,和琴酒同歸於盡。

  他成功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假期最後一更。本來打算寫完組織覆滅的相關劇情的,發現根本寫不完……

  後面應該還有三章左右。

  一章組織覆滅(寫零、小鶴、景光、志保),一章收尾(柯、蘭、貝姐、凱姍),一章HE(硬塞糖版)。

  開學後我也高三了,不敢做出啥承諾,只能說盡量更,一定不坑,但是時間隨緣。

  只要我能找到時間,一定給大家寫啦。

  以及!!!!

  這本書快完結了,快來個人推廣一下啊啊啊

  俗話(?)說,季度末,衝業績;快完結,衝收藏!(畢竟我也沒啥訂閱可訂哈哈哈)

  能用論壇的寶貝們,有老福特的寶貝們,或者喜歡去哪個能找到同好的地方衝浪的寶貝們!請務必幫我推一下這本書!畢竟辛辛苦苦寫了這麼多字,一分錢都莫得,就是圖個正向情感反饋啊

  看我給您磕一個,咣——

  再磕一個,咣——

  再拜——

  and,想看評論啊啊啊啊


第68章 破曉的天光

  在那間朗姆領著千島鶴進入的實驗室裡,其實還暗藏玄機。朗姆通過了身份驗證,一個不起眼的暗門緩緩打開,一條長長的、裝潢華貴同時又兼有著未來科技感的地道展現在他們眼前。

  竟然是地道。

  心中有些驚訝,但千島鶴細思一會兒過後又有種「果然如此」的感覺。

  地道,這個幾乎和在石頭上刻字一樣古老的辦法,哪怕在科技愈加發達的現代社會,依舊是令人頭疼的存在。遠在美國、墨西哥的警察們就一直在為販毒集團們挖的連通南北美洲的地道而頭疼不已。探測器、衛星在這種情況下根本派不上用場,倘若沒有臥底或內線,精確找到一條地道的概率遠低於萬分之一。

  稍上前了一步,千島鶴恭敬地看向朗姆:「所以,諾亞方舟的登船入口,就在這裡面嗎?」

  其實哪怕她的態度再恭敬,這句話終歸是有些逾矩的。只是「克洛」無論如何都是組織諾亞方舟起航的必需條件,諾亞方舟起航在即,朗姆對此也不甚在意。

  他點頭,給出了肯定的答案,還提醒了一句:「記得把你身上的槍支炸藥等危險品全都拿出來。負責在那邊看守的都是當年洗腦實驗殘留下來的半成品,他們會認的人就只有我一個。雖然我可以帶著你進去,但你的身上不能帶有任何危險品。」

  畢竟只是負責看守諾亞方舟最終成品的所在地,守衛們並不需要多少智慧或人格意志,那些洗腦被洗傻了的半成品,剛好就能當此大任。

  恰好那樣的半成品足夠多,哪怕真出了什麼事,也經得起消耗,最大限度保證了諾亞方舟的安全。

  朗姆用起那些人時也毫不覺得心疼。不把那些經過洗腦實驗的實驗體當做「人」,早就是組織當中知情者們的共識。哪怕是被洗腦的實驗體,也不會把自己或同伴當做一個「人」而存在。

  聽到朗姆的提醒,千島鶴順從地點頭,緊跟著朗姆,跨進了那條看不到盡頭的地道。

  他們都知道,今天,就是諾亞方舟即將啟航的日子。

  千島鶴將登上諾亞方舟,成為那把最關鍵的鑰匙。

  *

  之後的所有事情都異常順利,穿過地道、進入密室、然後在朗姆的注視下,千島鶴登上諾亞方舟。

  在躺上那張冰涼而雪白、連接著數不清的儀器和電腦的實驗床後,千島鶴的精神反而久違地放松。

  在落針可聞的氛圍中,各種儀器逐漸開始運轉,一點點裹挾住了千島鶴的意識。她突然感覺到頭疼欲裂,大腦就像是要被炸開了一樣,內心卻享有了一次難得的平靜。

  她的四肢被禁錮著,意識在那冰涼的鋼鐵觸感中沉沉浮浮。

  她知道,她即將登上諾亞方舟。

  再恢復意識,她的眼前就已經換了一個世界。

  那是一個白茫茫的世界,四周都是厚重的雪。過厚的積雪幾乎讓她整個人陷下去,仿佛冥冥之中有著一股力量,在拉著她下墜。

  但千島鶴還是在雪地上行走了起來。她總是這樣,無論如何,都掙扎著往前走。

  真實世界的日本,在這個時候應該也會下雪吧。只是或許初春的雪不會這麼大,風也沒有那麼刮人。

  抬眼望去,不遠處是一塊墓園。

  周圍沒有樹木,或許原本只是光禿禿的一片,但如今卻被雪覆蓋了個徹底。白茫茫的雪層將那並不算亮的陽光反射出來,倒也照亮了墓園的大半個天邊。

  一點點蹚著雪過去,千島鶴來到了最前面一塊墓碑的跟前。周圍依舊是雪,怎麼也化不去的雪。

  過厚的雪層帶來了巨大的阻力,千島鶴只能緩慢蹲下身子,用力將那幾乎把大半塊墓碑掩埋住的雪推開。

  擦拭去落在墓碑上那化不去的積雪,墓碑上塵封已久的名字終於一點一點顯露出來。

  「星守旭」。

  ……前輩。

  生卒年不詳、身份不詳、生平經歷不詳,哪怕是一句不明所以的墓志銘都沒有刻上去。這是一塊除了名字什麼也不剩的墓碑,或者說還剩下一個名字就已經是莫大的幸運。

  千島鶴沉默著,又推開了旁邊幾塊墓碑上覆蓋著的積雪。

  「星守穗」。

  「星守雪奈」。

  「星守清安」。

  再往後,還有一個接著一個千島鶴或許熟悉、又或許陌生的人名。這其中,有黑田兵衛、萩原研二、松田陣平、伊達航、娜塔莉;有赤井秀一、水無憐奈、千葉和伸;還有她曾經的戰友、以及那些曾經被她直接或間接害死過的人……

  千島鶴的笑意始終是淺淡的,仿佛眼前的一切都無法給她哪怕一點觸動。拂去每一塊墓碑上的積雪時,她的動作都是那樣輕柔,仿佛稍有莽撞,就會驚擾到沉眠在其中的靈魂。

  在為最後一塊墓碑推開積雪時,千島鶴終於聽到,不遠處好像傳來了一陣有人走在雪地上的聲音。

  她頓了一下,然後又抬眼看去。

  灰寂的眼眸中終於蕩漾起幾分真切的笑意:「弘樹,你終於來了。」

  「久等了,千島姐姐。」穿著白襯衫的短發少年走到她面前笑道,「我已經准備好了,事不宜遲。」

  千島鶴站起身來,嘴角噙著些笑意。她又蹚著積雪上前了幾步,彎下腰來,很輕很輕地抱住了少年一下。

  「其實我啊,真的很高興認識你哦,弘樹。」她輕聲道。

  「我才是,千島姐姐。」弘樹也揚起一副燦爛的笑臉,眼中充滿了希望的光芒。

  千島鶴低聲笑了一下,松開少年,往後退了一步。他們對視著,眼中盡是溫暖、決然而又充滿希望的笑意。

  ——他們都在希冀著,那個光明的未來。

  *

  這是他們摧毀組織「鴉群計劃」最為關鍵的一步。二十四年來,棋局的操盤手一直在變化,只是從未有人善終。

  他們都沒能看見那個光明的大結局,但他們的每一步棋,都將在這最後關頭成為摧毀組織的一把利刃。正義和公理總有一天能高懸於天,沉冤得以昭雪,天光可以大亮。

  千島鶴的命運,就是圍繞著這盤大棋而展開的。

  只是她總不喜歡把這稱為自己的「宿命」。在她看來,這是她的「使命」。

  最初選擇了這盤棋局的,是星守旭。

  他權衡利弊、步步為營,策反了彼時鴉群計劃的項目負責人帕圖斯,甚至在察覺到自己身份暴露風險時,決定孤注一擲,用給女兒籌辦生日的借口降低了組織對他的警惕。

  然後在女兒生日當天,星守旭聯合當時的帕圖斯,設局偷走了鴉群計劃最為關鍵、也是唯一的成功實驗體——

  克洛。

  克洛被交到了黑田兵衛的手上。作為多年的好友,星守旭絕對相信黑田兵衛的能力。克洛被黑田兵衛安排著改名換姓,脫離了組織的視野。

  等到「克洛」加入公安、再潛入回組織,公安就擁有了絕對的主動權。

  克洛幾乎是最完美的臥底人選,她的資料絕對會被篡改,但會刻意保留幾條與當年相符的資料。

  組織無法確定她就是當年被偷走的實驗體,但對於那些敏感的成員來說,哪怕只是相似,在克洛本就擁有不俗實力的情況下,她也絕對擁有被吸納進組織——甚至快速獲得代號的資本。

  單是這一點,就已經勝過了許多潛入多年、還爬不上去的臥底了。

  在克洛的臥底前期,以朗姆為首的那一大半研究組絕對會對她重點關照,但只要克洛編上幾條像樣的理由——比如給自己身體衰竭的情況添油加醋一些,說自己來到組織是想治病活下去——就完全應付得過來。

  在那個階段,研究組的人不會對克洛怎麼樣,更不會把她直接綁進實驗室。

  一是因為,過短的時間還不足以讓他們確認克洛就是當年的那個「克洛」,貿然動手,打草驚蛇,反而得不償失;二是因為,朗姆那時絕對還沒有做好准備,只要克洛最先引起的是琴酒的注意,哪怕是為了朗姆派和琴酒派短暫的平衡,朗姆也不會輕舉妄動。

  朗姆是不會願意自己真正的計劃在一切做好准備之前,就暴露在琴酒眼前的。

  在克洛加入組織以後,感覺勝利在望的朗姆必定會找到各種機會發展自己的勢力。克洛自可以利用這個機會,假死換新身份,在重新擁有健康軀體的同時,也能獲得朗姆更深層的信任,逐漸進入組織核心,甚至還能更進一步挑動朗姆和琴酒的矛盾。

  朗姆在最後一定會讓克洛作為諾亞方舟的錨點,登上諾亞方舟。然後克洛就將成為徹底銷毀諾亞方舟的最關鍵一環。

  星守旭對他的妻子和兒女是有愧的。

  他做的這一切確實跟妻子通過氣,但兒女卻是毫不知情。當雪奈興高采烈地為她那早已注定了像征死亡、槍聲和鮮血的生日准備時,他不知用了多大的毅力才強迫自己不放棄這個計劃。

  什麼蛋糕、氣球、煙花和生日禮物……?

  他分明知道,雪奈在那天收到的,只會有他的死訊。

  只會有來自組織的追殺。

  可是他是救不了他們的。

  他能救下的人只有一個,而那個人必須是組織唯一的成功品,克洛。

  星守旭曾無數次憎恨過自己在組織中多年來養成的冷血,可此時的他心中已經開始理智地分析起未來的情況。

  這是最優解,他想著。

  阿穗或許會死,組織不會容許她活下來的。但雪奈和清安不一樣,只要那兩個孩子及時跟他們脫開關系,組織是不會放棄這兩個潛力股的。

  那兩個孩子一定能在組織中活下來,哪怕再痛苦,也一定能活下來。

  星守旭對此十分篤定,他清楚小雪奈的天賦,更了解那個孩子的心性。毫不誇張地說,他和阿穗都是組織裡的頂尖人才,只要小雪奈展露出天賦,認為她繼承了父母天賦的組織就一定不會任由她無端死去。

  而有了小雪奈這個先例,組織就一定會對小清安抱有關注。更何況清安剛出生還沒有幾個月,在組織眼中,他完全可以和父母完美撇開關系,然後成長為組織所需要的人才。

  這就是最優解。因為哪怕他死了,那兩個還留在組織當中的孩子也一定會成為扎在組織心髒處的鋒利的釘子。

  他們一定會去打敗組織。

  他們一定能夠完成他未能完成的棋局。

  他們一定能看到那個美好大結局。

  他是如此相信著。

  而他賭對了。

  第二個執子落在棋盤上的人,正是千陽雪奈。

  那時正好是組織對諾亞方舟進行調試的關鍵時刻,千陽雪奈登上了一架民航客機。

  她為此設計了自己唯一一個在組織當中還稱得上是朋友的人。

  長谷川和輝和她同為鴉群計劃和銀色子彈的半成品實驗體,在千陽雪奈情緒陰晴不定、四處亂坑組織成員、把自己變得人嫌狗厭的時候,除了睡美人,幾乎就只有長谷川和輝願意接納她。

  但千陽雪奈卻親手將他推向了死亡。

  她私下秘密拜托了長谷川和輝,將一批啞彈送上了飛機。這家航空公司本就是組織控股,以方便組織成員出行的,再加上有身為安全員的長谷川和輝從中操作,將一批啞彈送上飛機輕而易舉。

  只是組織很快就會發現那一切,他們的動作必須要快。

  千陽雪奈自己是絕不能在那個時間點死去的。於是她給長谷川和輝偽造了一起自殺案件,把啞彈的所有責任全部推到了長谷川的身上。

  長谷川的自殺,可以給她留有給組織解釋的余地,只要把自己完全脫出關系,就不會產生過大的影響。

  而她的目的當然也已經達到了。組織最終也沒有向她問責。

  彼時換屆大選在即,不會有任何政客願意讓自己背上一百多條人命。在千陽雪奈的步步安排下,那些政客們只能接受大功率信號屏蔽的方案,屏蔽掉可能會使飛機上炸彈爆炸的信號。

  而那時正好就是實驗和調試的諾亞方舟的時間段,一定會因為那附近大功率信號屏蔽而導致數據丟失。同時精通信息技術和生物化學的研究組人才本就不多,哪怕所有人加班加點挽救資料和數據、進行補bug,也只能亡羊補牢。

  為了盡可能挽救損失,組織迫不得已,一定會啟用曾經因身份原因一直無法進入銀色子彈項目的千陽雪奈。

  也就是在那一次,千陽雪奈在給諾亞方舟補bug的時候,動作十分隱蔽地繞開了層層監控,為它的代碼做了一點極其微小的改動。這點改動微小到就算是被人發現,也只會以為這僅是一個為了增強諾亞方舟學習能力而做出的安排罷了。

  但正是這一點毫不引人注目的微小的改動,決定了未來棋局的走向。

  只要諾亞方舟以後遇到與它相似度高達99.9%及以上的人工智能,就會將對方的絕大部分吞並。

  後來,千陽雪奈叛逃死亡。但因為她和弟弟星守清安一直在演戲,將星守清安已經擺脫洗腦控制的事情對組織瞞得很好,星守清安非但沒有受到絲毫懷疑,反而因為是被洗腦的實驗體,而更加受到組織的信任和重用。

  洗腦只會影響人格記憶,卻不會影響到智商和技術。褐發少年果真也如預料一般地為了填補空缺,被調進了鴉群計劃的項目組。

  只是組織同樣沒想到,他們以為的黑苗苗蘭利,同樣孤注一擲地偷走了諾亞方舟的復制體,那復制體又先後輾轉到松田陣平、伊達航和澤田弘樹的手上。

  澤田弘樹的自殺,也絕不僅僅只是為了逃過組織的追查。

  他是為了——

  自毀。

  常年被養父精神壓迫、患有抑郁症的少年天才澤田弘樹絕對是最佳的人選。他已經下定了自殺的決心,不僅是為了逃避組織的追查,而是為了把那個帶有強烈自毀傾向的澤田弘樹的意識,上傳到諾亞方舟。

  他成功了。

  這樣一個諾亞方舟的復制體,只要能准確找到諾亞方舟,放棄防御而被組織的諾亞方舟吞並,他強烈的自毀傾向就會被兼並到諾亞方舟當中。

  屆時,諾亞方舟就會直接開始進行自毀——

  土崩瓦解,無聲無息。

  而若將組織的諾亞方舟比作病毒,把弘樹比作抗體,千島鶴就是其中最為重要的抗原決定簇。

  弘樹早已記住了千島鶴意識的特點,千島鶴對於他來說,就相當於是最為明顯的路標。

  借由已經成為諾亞方舟「電子氣」的千島鶴,弘樹只要由雪莉輔助侵入組織內網,就能精准找到諾亞方舟與外界隔絕的位置。

  而他們,則會和組織那個所謂的「鴉群計劃」同歸於盡。

  *

  眼前依舊是紛紛揚揚的大雪,一刻不停。

  剛被推去積雪的墓碑早已被完全掩埋,越來越高的積雪幾乎要將兩個人都埋葬在雪地裡。

  千島鶴突然又笑了,剎時間,在這個全然由數據組成的世界裡,她的發色和瞳色飛快地變化著。

  烏黑的顏色從她的發頂一點點爬向發尾,剛才還是灰寂的眼眸也一點點煥發出了暖金色的光芒。

  她恢復了自己的本來模樣。

  微卷的長發散落在肩頭,暖金色的杏眼像是溢滿了陽光,流光溢彩。她的身上總有一種鋒利的美感,像鑽石一樣晶瑩、剔透而純粹,卻永遠抹消不了那一抹溫柔,如同午後陽光一般的溫柔。

  黑發金眸的女子眉眼彎彎,笑容柔和。

  弘樹倒是沒什麼變化,他只是笑著看著千島鶴,眼中卻多了太多的光明和希冀。

  「千島姐姐。」

  少年叫道,又說著:「雪……什麼時候才會化啊?」

  「很快。」

  如今已經再度擁有黑發金眸的千島鶴微笑著回答:「現在可都已經是春天了,就連櫻花……都快要開了啊。」

  幾乎就在話音剛落的那一瞬間,雪停了。

  整個世界好像突然就裂成了無數片的玻璃碎片,如同那紛紛揚揚的大雪一般,灑向四周。

  至於千島鶴和弘樹——

  在太陽升上天幕之前,他們就和那厚重的積雪一起,融化、蒸發。

  可是那金燦燦的陽光,終於灑向了那些墓碑。

  那耀眼的光亮,終於照亮了一個又一個的角落。

  在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櫻花開了。

  *

  連接著千島鶴的儀器和電腦,在這一剎那全部都彈出了錯誤的警告。這其中甚至包括了正努力維系著千島鶴生命的儀器——意識上傳諾亞方舟以後,使用那些儀器就是代替她大腦進行調節生命活動的唯一方法。

  隨著維持生命體征的儀器逐漸失靈,在現實世界中仍是白發的女子呼吸終於漸漸減弱。

  可是她的嘴角微微翹起,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

  整個實驗室裡充滿著報警的聲音,機器發出的報警聲尖銳到本可以令人耳膜刺痛,此刻卻沒有任何一個人發現這裡的異樣。

  朗姆恰巧已經離開,沒能看到這一切。在諾亞方舟自毀程序啟動之前,他就已經接到了來自波本的消息——

  麥卡倫投誠。

  那個前警察的綜合能力可以說是非常不錯,在如今派系鬥爭後,就算是朗姆也有些缺人手的情況下,他無疑是非常好的選擇。

  其實朗姆在之前就已經多次向麥卡倫拋出橄欖枝,但那個向來謹慎的男人總是不肯輕易站隊。直到這次朗姆陣營的勝利已經板上釘釘,他才向朗姆發來了投誠的請求。

  偏偏麥卡倫的實力擺在哪裡,朗姆這個惜才的人照樣得心無芥蒂。

  而又因為麥卡倫的重要性,朗姆必須給予他足夠的誠意。讓一個已經被洗了腦、失去自我人格、已經不能算是一個「人」的波本去接近對方,並進行權限交接,無疑並不是一個能讓人感到被尊重的選擇。

  經過再三思慮,朗姆最終決定,親自面見麥卡倫。

  如今局勢緊張,多帶一點人就多一點暴露的風險,朗姆自然是知道這個道理的。雖然早年間是研究人員出身,朗姆的作戰能力卻是相當強悍。出於對自己的信任,他只像是走形式一般地把已經被洗腦了的波本也帶了過去,權當以防萬一。

  然而就在約定好的、外人絕對無法接近的組織基地當中,在見到麥卡倫的一瞬間,朗姆對危機的直覺就突然瘋狂響了起來。

  ——不對勁!

  朗姆眉頭緊鎖,下意識地側開了身子。幾乎就在那一瞬間,一顆子彈貼著他的肩膀飛了過去,在不遠處的地上狠狠砸出了一個彈坑。

  「麥卡倫!」

  轉過頭來,朗姆看到了那正站在他身前不遠處面目滄桑的男人。

  「讓我猜猜……你是為了什麼,才去當了那些官方機構的走狗?……呵,日本公安?」

  *

  半個月前。

  頭發已經斑白的男人望向面前戴著黑框眼鏡的年輕公安:「風見警官,如果我配合你們,你們能夠保證我的安全嗎?」

  風見裕也臉上表情不變,卻搖了搖頭:「這個答案你自己清楚。」

  對抗組織的每一步路都險像環生,哪怕是公安自己的人,也大多都九死一生。他們怎麼可能有多余的精力去保證麥卡倫的安全?他們又怎麼敢打包票,說能夠保證麥卡倫的安全?

  風見裕也的所有表現不經絲毫掩飾,一覽無余地暴露在麥卡倫的眼前。

  「……算了。至少你們沒騙我。」麥卡倫無奈嘆氣,「那麼,我又能得到什麼好處呢?」

  「你可以多見見你的女兒。」風見裕也迅速答道。

  前警察,但如今是組織成員的男人心跳漏了半拍:「你們……!」

  他們是在拿小幸在威脅他!

  小幸怎麼樣了……他們對小幸做了什麼?!

  「你放心吧,我們什麼也沒做。」終於讓麥卡倫心中巨石落下的,是風見裕也的再度搖頭,「安部小姐的事情,我們沒有往上報告,也沒有對她的生活進行任何的干涉。只不過……」

  「只不過,你的女兒希望你回家。」

  風見裕也抬起頭來,望向麥卡倫那瞬間就已經變得通紅的眼眶:「在她心裡,你一直都是那個最好最好的警察。」

  那個匡扶正義的警察。

  而我們都知道,組織必然覆滅。

  *

  波本只是在旁邊幫助朗姆擋掉來自麥卡倫的攻擊,而朗姆幾乎在發現不對的那一瞬間,就發動了猛烈的攻擊!

  朗姆的子彈一顆一顆往外射出,裹挾著一股巨力,一個接著一個鑽進了麥卡倫的肩膀處、小腹處和四肢裡。

  麥卡倫被子彈帶來的衝擊力撞得一步一步後退,他努力地想要多躲掉一些子彈,卻終歸有幾條彈道無法躲開。

  開局就因為波本的存在而對戰朗姆失利,受傷以後的麥卡倫更不可能在朗姆手下討得了好。

  他的身上已經接連多出了好幾個猙獰的血洞,子彈飛旋著鑽進皮肉,燒焦了旁邊的皮膚,反倒起了止血的作用。

  鮮血不住地從麥卡倫的嘴角滑落,墜落到了組織基地的地面上,濺起了很小一點的血霧,猩紅而奪目。

  而朗姆也已經來到了麥卡倫的身前,獰笑著將槍抵在了他的胸口處。

  「你想殺我……」朗姆笑道,「嗯?」

  朗姆的食指輕勾,仿佛在下一時刻就要扣下扳機。

  「——砰!」

  槍響響起,然而被子彈貫穿的,卻不是麥卡倫的心髒,而是朗姆的腦干!

  朗姆的身體緩緩倒地,發出了一聲沉悶的巨響。幾乎就在同時,麥卡倫掙脫出了朗姆的控制範圍,甚至還將朗姆的槍搶了過來。

  他轉頭看去,映入眼簾的正是一柄剛開過槍、仍在冒煙的手.槍,以及正舉著槍對准朗姆原本所在位置的金發青年。

  「波本。」麥卡倫望向那雙紫灰色的眼睛,有些慘然地露出了釋然的微笑,「不……應該說是,降谷警官。」

  金發深膚的青年點點頭,示意麥卡倫擦一下自己臉上沾到的鮮血:「歡迎回來,安部朝日。」

  他笑著,像是從什麼當中找到了慰藉:「你可以光明正大地回家了。」

  「……」

  有些脫力地靠在旁邊的牆壁上,頭發斑白的男人垂下眼簾,臉上卻出現了一種苦澀、卻又有多少含著一些希冀的笑意。

  「……多謝。」

  他最終這樣低聲說。

  *

  朗姆是個急性子,但他同時也是一個足夠謹慎的人。

  降谷零就對此深有體會:哪怕他潛入組織那麼多年,也算是干到了個中高層,對外甚至宣稱他就是朗姆為數不多的幾個心腹之一,他也依舊清楚,他根本沒有機會深入朗姆派的機密核心。

  朗姆不信任他,從始至終。

  這個「不信任」並不是說朗姆當時真的就已經在懷疑他的忠誠了,而是朗姆本就多疑,對任何人都一樣。他多疑的體現跟琴酒截然不同,但又確實如此。他野心勃勃,並且不相信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一個人。波本哪怕能力再出色,也是眾多「不被信任」的手下之一。

  偏偏朗姆深諳狡兔三窟的道理,如果無法獲得他全部的信任,降谷零根本無法打包票,說可以逮捕或者殺死朗姆——更別提弄清楚他究竟還有些什麼後手了。

  於是降谷零和赤井秀一見面了。

  赤井秀一使用了暗號,降谷零雖然平時跟對方一點也不對付,關鍵時刻還是一眼就看出了那個被稱為銀色子彈的男人的意思。

  那個FBI沒有被洗腦,他是在約他商討一個棋局的細節。

  ——讓波本被「洗腦」。

  那時的警察系統當中還有未被抓出的內鬼,隨著警察廳和警視廳之間的聯系變得更為頻繁,降谷零不可能在其中獨善其身。

  他的身份終歸會暴露,而能夠讓他當時在組織當中潛伏下去的唯一方法,就是被「洗腦」。

  降谷零和赤井秀一不一樣,他波本的身份雖然無法得到朗姆的全部信任,但也算是朗姆用得順手的手下。一旦他被洗腦,絕對能快速獲得朗姆的信任。

  這是一本萬利的選擇。

  或者說,不是「降谷零」被洗腦,而是「波本」被洗腦。

  如果更精確一點,那麼就也不是「波本」被洗腦,而是「睡美人」被洗腦。

  雪莉當然從未叛逃,但這並不意味著她從未背叛。她的善良、她真實的靈魂,在她吞下APTX-4869、並且遇見那幫孩子的時候,就已經推動她走向了紅方的陣營。

  這次的計劃,還多虧了雪莉的協助。

  她幫助了他們,對組織完成了一個彌天大謊。

  被洗腦的人當然不是降谷零——哪怕知道了存在「錨點」保持自我人格的方法,這也是下下之策。

  這個方法終歸是並不保險的,何況哪怕被喚醒了自我人格,記憶的丟失也是一個很大的問題。

  所以他們決定,偷梁換柱。

  被洗腦的那個人,正是切斯特——

  或者說,是「睡美人」。

  在了解了那些被塵封了的陳年往事過後,想要騙出睡美人,其實再簡單不過。降谷零安排公安偽造了千陽雪奈出現過的痕跡,那個淺金色長發的青年果然就露面了。

  他們雙方都知道,這是一個陽謀。但哪怕知道這可能是敵方設的局,睡美人還是來了,義無反顧。

  他被捕了。

  原本像他這樣在國際上都具有強大影響力的人,沒有確鑿的證據,是很難逮捕的。但這一次,降谷零沒有走官方的程序,也不打算將睡美人關押起來,而是一開始就將對方徹底迷暈。

  他請來了工藤有希子,帶了一堆黑色的粉底液,才用精湛的易容術把身高和恰好降谷零差不多的睡美人易容成了降谷零的樣子。

  而赤井秀一就用這位睡美人版的「降谷零」回去交差。他們挑的是剛好利口酒不在日本的時間,雪莉適時出現,接手了洗腦「降谷零」的任務。

  「降谷零」身上就算有什麼異樣,雪莉也全當看不見——反正機器吐出來的報告單又不會包括皮膚遇油掉色這種超遜的事情。

  而這件事情還直接點燃了利口酒的怒火,間接促進了利口酒想要繼續往上爬而賭一把的決心。

  向來堅信叢林法則的她感受到了危機。慌亂之下,利口酒特意在千島鶴被警視廳逮捕後跑去劫人,從而證明自己才應該是研究組洗腦實驗——甚至更加核心的實驗唯一的項目負責人。

  從而促進千島鶴和赤井秀一那邊計劃的進展。

  「降谷零」被成功洗腦了,組織內皆大歡喜。已經投向公安這邊的麥卡倫再想點辦法把「降谷零」丟出去做個任務,真正的降谷零自然能抓住機會射殺對方,順勢把身份換回來。

  ——只不過睡美人換到的身份,是個屍體罷了。

  偽裝成被洗腦的樣子,降谷零果然在最短的時間內就獲得了朗姆的全部信任。他聯絡了麥卡倫,在朗姆將千島鶴送上諾亞方舟的當天,送上了麥卡倫的投誠。

  以朗姆的性格,他必然會親自去面見麥卡倫。而朗姆所帶的手下也只會有一個——那就是降谷零。

  這是他們最好、也是唯一的機會。

  降谷零抓住了這個機會。

  他殺死了朗姆。

  *

  黑發藍眸的男人行色匆匆,弘樹留下的後手已經告知了他千島鶴如今在真實事件找出的位置,而他必須要趁著組織裡其他人發覺到不對之前趕過去。

  然而他的身前卻突然出現了一個茶色頭發的身影。那是還沒有變小的宮野志保的樣子——或者說是,已經恢復了最初模樣的宮野的樣子。

  「你真的已經想好了嗎?」茶色頭發的少女聲音冷肅,「這一去,可是沒有回頭路的。」

  諸伏景光回答得很誠懇:「這就是最優解。」

  「可那對於你來說不是!」宮野志保苦笑一聲,「你自己很清楚,你會死。」

  「可我一開始就是奔著那個結局而去的不是嗎。」藍色上挑眼的青年笑笑,「只有我死在那裡,才能給組織的那個計劃畫上中止符啊。」

  「何況……」他踟躕著,還是垂下了眼簾,「哪怕已經沒有了記憶,我也還是……舍不得她啊。」

  他們都知道這個「她」指的是誰。

  諸伏景光發出了一聲嘆息。

  「那你就舍得其他人?她根本不會願意你為了她而走向死亡!她平日裡是什麼狀態我看得清楚,就算表面看起來再溫柔再開朗,還不是因為你的死而耿耿於懷!她最恐懼的,分明就是你的死亡!」

  「但她一定會尊重我的選擇。」諸伏景光快速回答,「只有我死在那裡,才能給你們所有人帶來一個美好大結局。」

  組織研究的那些東西,在現在這個局勢下,就像是潘多拉的寶盒,稍有不慎就會給人帶來巨大的厄難。諸伏景光始終認為科技進步是有益於人類文明發展的,但像諾亞方舟那樣過於超出時代的發明,實在太不受控,比起好處,它絕對會帶來更大的隱患、甚至危險。

  這次覆滅組織,各國的機構都有參與其中。他們看似團結,可到了最後——甚至可能不用等到最後,就會因為諾亞方舟蘊含著的巨大權勢和利益而撕破臉皮,甚至引發外交問題。

  作為主場的日本絕對首當其衝。這件事情一個處理不好,再引發一次世界性的戰爭不是沒有可能。這是諸伏景光絕對不想看到的結果。

  但如果他死在那裡,身為日本公安的他犧牲在那裡,連帶著組織唯一的成功實驗體和那裡所有僅剩的資料和儀器一起,灰飛煙滅——

  這就足以堵住所有人的嘴了。

  毀滅組織的任務也得以順滑過渡到終局,大家都能擁有光明的未來。

  抬起手來,諸伏景光露出了自己手腕上那個深陷皮肉的銀色手環:「更何況,我的身上還有這個拆不掉的定時炸彈。我的家人已經接受過一次我的死訊了,要是我活了後又死了——這個炸彈的威力甚至可能威脅到我身邊的其他人——」

  「……那我就真是太混蛋了。」他嘆息道。

  「……」茶發少女啞然。

  垂下眼簾,她冰藍色的眼中已經說不清是什麼情緒。

  她終於側過身來,為諸伏景光讓出了前行的道路。

  然而藍色上挑眼的青年卻沒有立即邁開步伐離開,而是轉過頭來,望向宮野志保,輕輕笑了一聲:「人類的未來就要拜托你了,宮野小姐?」

  他久違地用了一種非常誇張且中二的語氣。

  關於諾亞方舟的資料,全部都被朗姆藏到了諾亞方舟實驗室中——也就是如今千島鶴的所在處。那些全部都是紙質資料,畢竟是人類智慧的精華,要是炸得一點也不剩,那也實在太可惜了。

  所以在和諾亞方舟兼並以後,弘樹就把能在諾亞方舟當中提取出來的數據全部發送給了宮野志保。

  在那些紙質資料被銷毀以後,宮野志保將在其他人都不知道的情況下,成為世界上唯一一個掌握諾亞方舟資料的人。

  她將評估人類文明的發展程度是否已經做好了接受諾亞方舟的准備,並在適當的時機交出諾亞方舟的資料。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人類的未來還真的是要拜托她了。

  宮野志保沒有回應。

  諸伏景光也不執著於為這句中二的話等到一個回答。他又輕輕地笑了一聲,向前邁開了步伐。

  而茶發少女在他的身後,在他看不見的時候,深深地鞠了一躬。

  「謝謝你們,諸伏先生。」

  謝謝你們為了將這個糟糕透頂的世界從無盡下墜的深淵中拉出來而做出的犧牲。

  *

  漫長地道的盡頭。

  諸伏景光確實是如今唯一一個合適的人選。負責看守地道盡頭那間實驗室的守衛們確實只認朗姆一個人,但——

  反正在他們眼中,被洗腦過後的人不算是「人」。

  在守衛們漠然的眼神之下,諸伏景光面色平靜地推開了實驗室的大門。

  事到如今,他甚至有點想笑。

  但諸伏景光還是很好地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他向內走去,裡面有很多大型器械,只是都在不斷顯示著報錯警告。白色長發的女子被束縛在一張實驗床上,表情恬靜,嘴角還帶著些笑意。

  在看到白發女子的那一瞬間,哪怕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備,諸伏景光還是覺得自己的心髒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地捏住了。他伸手捂在了自己的心髒處,一個在他腦海中、甚至靈魂裡已經重復了太多遍的熟悉的名字,早已呼之欲出。

  「千島……鶴……」

  「千島……鶴……」

  他一遍又一遍重復著,生澀,卻又熟悉。

  反復過了一個世紀那樣漫長,他終於走到了白發女子的跟前,伸手撫上了她的臉頰。

  她的體溫很低,但那冰涼的觸感在此刻已經無法給諸伏景光帶來心慌了。

  「……小鶴。」他終於這樣啞聲喊道。

  一種仿佛已經在翻滾著的回憶,仿佛隨時都要衝破禁錮。他的心跳逐漸加快,就連呼吸也變得粗重。生與死的溝壑,在這一刻仿佛終於能短暫地被打破。

  諸伏景光想,她一定還在等他。

  帶著一種虔誠的意味,他吻了下去。

  唇齒相觸,輾轉廝磨,難舍難分。

  「滴滴——」

  手腕處突然傳來了一陣滴滴聲,是他安裝在銀色手環上的微型炸彈在做著最後的警告。

  可諸伏景光並不在意。

  他只是加深了這個吻。

  「滴————」

  手腕處終於傳來了一陣被拉長的響聲。

  諸伏景光露出了一種釋然的微笑。

  那個微型炸彈帶著銀色手環一起爆炸了,還順道引燃了諸伏景光身上藏著的其他火藥。

  伴隨著一聲銳鳴,巨大的氣浪往外炸開。時間在這一刻靜止,炸彈瞬間帶來的高溫似是要將周圍的一切吞噬殆盡。突然升起的巨焰布滿了整間實驗室,所有的紙質資料在此刻全都燃成一片。

  被燒到的儀器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響聲,時不時還有些高高躍起的火花舞動著優雅的曲線。

  高溫仿佛要將一切都融化。

  火光當中,已經看不見那原本正處在爆炸正中央的兩個人影。

  那是深埋在地下的火海。

  而在地面上,一切都無聲無息。

  仿佛一切從未發生。

  可那火光,分明灼傷了無盡的黑夜。

  那看不到盡頭的黑色終於被燒穿了一個大洞,在不久的將來,總能日出東山,晴空萬裡。

  作者有話要說:

  我回來啦——

  其實覺得等不及又能接受BE結局的寶貝看到這裡,把這個理解為結局也不是不行……

  想看he的,還要等等哦

  下章貝姐!!!

  (大概九月初或中旬回歸)

  *

  快完結了!!!

  大家衝!!!幫我推推書吧求求啦,不要逼我跪下來求你啊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

  大家不覺得,看到此處,應有長評咩?

  (垂涎三尺)


第69章 明月無照黃泉路

  琴酒已死、朗姆已死、諾亞方舟已被銷毀,組織這個龐然大物——

  終於,大廈將傾。

  「降谷先生,還有貝爾摩德和凱珊……」

  她們逃過了由公安FBI、CIA、瑞典安全局、加拿大安全局等機構進行的聯合抓捕行動,如今行事愈發謹慎。他們手上掌握不了證據,抓不到她們的現行,再加上貝爾摩德大明星的身份,也只能拿她們沒辦法……

  戴著黑框眼鏡的年輕公安神色嚴肅地像一個金發深膚的青年彙報道,眼中有些焦慮。

  金發青年卻對此似乎沒有多少擔憂。他只是轉過身,垂下了眼簾:「貝爾摩德那邊處理不了,那就從凱姍那裡找突破口。」

  「凱姍?那個也被朗姆洗腦了的成員?」風見裕也輕聲問道。

  降谷零點了點頭,表示肯定。

  他的這句話並不是無的放矢。在生命的最後一段時光裡,千島鶴不止給諸伏景光發了她所處的位置,還給他發來了一段對話。

  ——是她和boss的。

  Boss當年死的很突然,只是因為其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特點,即使是和他最親近的琴酒和貝爾摩德等人,也未能及時發現那裡面的端倪。

  其中被瞞得最久的就是琴酒。在最初的一段時間裡,他對此一無所知,甚至還頻繁與朗姆有合作。在那時,琴酒派和朗姆派的關系還不算針鋒相對,銀色子彈、鴉群計劃並項後,銀發殺手甚至時不時用自己的權限給諾亞方舟行些方便。

  還未能識破朗姆陰謀的他,一直以為諾亞方舟和銀色子彈是「雙線並行,相輔相成」的項目。對boss忠誠如琴酒,哪怕堅定認為諾亞方舟並非真實世界,對只有boss一人進入其中也並無太大的抵觸之心。

  這一切都說明了朗姆確實藏得夠好。當年的boss確實對朗姆足夠信任,但無論如何,烏丸蓮耶都永遠是多疑的。在朗姆的諾亞方舟計劃初有進展時,烏丸蓮耶便悄悄拷貝了自己的一部分記憶,在朗姆也不知道的情況下,傳輸上了諾應方舟。

  事實證明,這一步的狡兔三窟是有意義的。朗姆很快就動手殺死了當時已風燭殘年的烏丸蓮耶,深藏在諾亞方舟裡的那一點記憶,就成了烏丸蓮耶僅存在這個世界上最後的存在。

  他一直隱藏著自己,直到遇到了進入諾亞方舟中的千島鶴。

  「坦白從寬,抗拒從嚴!我是警察,你現在有權保持沉默,但你說的每一句話都將成為呈堂證供!」白發灰眸的女子假意掏出手機,給他撥打了個電話,「我們可以為你報仇,徹底毀滅朗姆和他的勢力,但請你盡快向我們提供線索!」

  她玩味地笑著,說出的話確實再嚴肅不過了。

  烏丸蓮耶沉默了一瞬,只是靜靜打量著千島鶴,半晌後才道:「我知道你。那個在實驗室裡出生的小孩,後來成為了『鴉群計劃』唯一的成功品。」

  這倒是個出人意料的收獲,千島鶴挑眉:「……所以,你還知道我的來處?」

  烏丸蓮耶點頭,說出的話依舊有氣無力,一副活不久了、也不太想活了的樣子:「組織當時抓了一批反黑手黨志願者。其中有個女人懷孕了,在被丟進實驗室後不久,有個小孩就出生了。」

  ——只是當然了,在實驗室裡出生的孩子,歸宿雖然也是實驗室。

  「後來那個女人也死掉了。所以我猜你對付朗姆應該也很有動力——畢竟當年的這件事情,朗姆就是主謀。」

  低沉而衰老的嗓音說道:「不過記得把他的殘余勢力也清理掉。那個常青藤畢業生確實很會搞圈子,砍掉一個頭,還能長出九個頭來。」

  「事實上,無論是用那個所謂ECDO的理想還是組織的勢力,他都拉攏了一大幫人。從政界、教育界再到商界,一大批精英都與他保持著密切聯絡。那是我都無法掌握的秘密。」

  存於至今的烏丸蓮耶早就沒了只用這點意識而永生下去的念頭,他只是想要報復朗姆,對於已經不再歸屬於他的組織,自然也無所謂其毀滅。

  「不過,他和他的那些『朋友們』的聯系方式和罪證全都被放在了一個資料庫當中。那是組織最安全的數字資料庫——給它進行加密的是諾亞方舟,還用了另一個人的虹膜做密碼。」

  那麼答案就很明顯了:和朗姆足夠親近,對朗姆足夠忠心,深受朗姆信任的人——

  凱姍。

  *

  夕陽的顏色從窗戶的玻璃上折射進來,投映出一大片浮動的光影。一時間沒有什麼風,就連潔白的病房裡也都在這仍會下雪的初春中顯出幾分溫暖。

  棕色長發的女人安靜地躺在病床上,旁邊則站著一個帶著口罩卻仍顯出面貌姣好的淺金發女人。

  ——凱珊,貝爾摩德。

  組織覆滅幾乎已經成為了必然結局,孑然一身地狼狽逃跑卻並不是貝爾摩德所追求的東西。凱姍手上極可能掌握著的資料庫可以讓她有機會重整組織的勢力,只有借助組織殘余的人脈和勢力,她才能重啟組織的研究組。

  貝爾摩德一向厭惡每天都在醞釀著魔鬼主意的研究人員,但她不得不承認,自己需要那些從實驗室裡出來的產品。

  作為初代銀色子彈的試藥者,貝爾摩德早就受夠了那種仿佛將靈魂分裂而換取永生的感覺。白天耳邊的囈語、夜晚永遠無法進入的深眠,都時常讓她感覺,她距離徹底瘋掉只有那麼一線之隔了。

  她要結束這種如同精神分裂一般的生活,重啟組織研究組幾乎是她最後的希望。她需要解藥,尤其是組織滅亡後——貝爾摩德更需要抹除那銀色子彈半成品在她身上留下的後遺症。

  她要像個正常人一樣,自由地活著。

  正是因此,貝爾摩德才在逃亡時多帶上了凱姍一個人。精通易容的千面魔女在這種需要混水摸魚的局勢裡向來無往不利,她賣了凱姍一個人情,希望以此為支點,一點點套出凱姍所掌握的情報和權限。

  但她失敗了。

  無論貝爾摩德用什麼方法或話術,凱姍始終不為所動。作為組織情報組中傳奇存在的千面魔女終於再一次認識到,原來洗腦真的能徹底改變一個人的思想和人格,並且徹底塑造他們的忠誠。

  哪怕如今好像有幾個人找到辦法脫離了這種控制,也不能掩蓋洗腦的可怕之處。

  可她還是想再嘗試一下,至少松動一些凱姍思維的枷鎖。

  於是貝爾摩德把朗姆已死的消息告訴了凱姍。她實在沒想到,這個已經被洗腦得徹底失去了自我人格意志的朗姆心腹,會在聽到這個消息的第一時間發瘋一樣地攻擊他人。

  經過一番纏鬥過後,貝爾摩德才堪堪險勝,打暈了凱姍。她們二人在這場打鬥當中都傷得不輕,其中以凱姍尤甚。無奈之下,貝爾摩德只能將凱姍送往了醫院。

  她倒是想把人送去黑醫診所,或者隨便綁架個醫生回來算了,但如今公安盯得緊,她不得不把凱姍送往最近的正規醫院,並謊稱這是自己撿到的——或許被極.道鬥爭牽連到了的路人。

  漂亮的綠色眼睛中劃過一絲厭惡,貝爾摩德輕輕撫上自己的小腹處,剛包扎好的傷口依舊傳來如同針扎一般細密的疼痛。

  果然是沒有自我人格的怪物啊,凱姍。

  金發碧眼的女人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對未來進行著規劃,一陣略有些尖利的聲音卻突然打斷了她的沉思。

  ——是火警警報!

  貝爾摩德好看的眉蹙起,她一個箭步便衝了出去,驚慌失措往外跑著的人群果然映入了她的眼簾。人實在太多,不過片刻時間,貝爾摩德便被人潮裹挾著向前走了好一段距離。

  消防喇叭仍在聒噪地響著,火警報警器始終堅守在它的崗位上。醫院正在想辦法安撫人們的情緒,盡可能有序撤離,但這邊本就有很多行動不便的病人,所以到了最後,場面還是亂成一鍋粥。

  突然,貝爾摩德感覺自己被撞了一下。她條件反射性地轉頭看去,是一個年輕且衣著樸素的女子。

  「抱歉抱歉。」那個年輕女子發覺自己撞到人了後,也停下了一瞬用以道歉。但很快,她又推著自己身前的那座輪椅——輪椅上還坐著一個臉被圍巾擋得嚴嚴實實的女人——在人群中匆匆往前跑去。

  女子匆匆遠離她,就像是在遠離瘟疫一般。

  在人潮擁擠當中,貝爾摩德並沒能看清坐在輪椅上那個女人確切的身形。情報員特有的直覺讓她敏銳地感覺這其中似乎有什麼不太對勁,但凱珊還在病房裡,她總不能這麼簡單就放棄了她的計劃。

  將自己心中的困惑按捺下去,貝爾摩德轉過身,逆著人流跑向了凱姍所在的病房。

  也正是在那時,她的余光看見了那個年輕女人掛在胸口前的身份牌。

  「實習記者,本橋  希」。

  從人群當中擠回來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貝爾摩德站在凱姍的病房門前,臉上簡單的易容妝已經有些花了,但總體問題不大。

  猛地推開門,病房內的情形卻一下子讓貝爾摩德的心情跌落谷底。

  ——空無一人。

  原本正安靜躺在病床上的棕發女人早已不見蹤影,唯有被掀開的被褥之間才在這寒冷的初春仍留存著一點微弱的體溫。

  有人帶走了凱姍!

  貝爾摩德觀察著病房四周,幾分鐘前的記憶突然浮現在她的腦海。

  看不清面龐的女人,坐在輪椅上的女人,還有神色焦急、行色匆匆的實習記者……

  「本、橋、希。」

  她想起這個女人究竟是誰了。睡美人那條發瘋的狗在東京電視台上演二選一的時候,她正是其中的一名人質,也就是慕蘭譚救下來那二十個人的其中之一。

  隱隱感覺到什麼已經超出了掌控,貝爾摩德冷笑一聲,她迅速轉身,再次衝向了人群當中。

  「本橋小姐……」

  「本橋小姐!」

  唇角帶著些冰冷的微笑,貝爾摩德眼睛眯起,終於追上了對方。她伸手抓住了本橋希的手臂,冰涼的體溫讓對方一個激靈停了下來。

  貝爾摩德這次易容並沒有帶美瞳,但從眼底一下子升起來的陰翳還是徹底覆蓋了她綠色的眸色。

  「這位實習記者小姐可以告訴我,坐在輪椅上的這個人是你的什麼人嗎?」

  她快速問道,語調卻不比任何慢條斯理的威脅少掉多少壓迫感。貝爾摩德的唇角輕輕勾起,鮮紅的顏色美艷而令人恐懼。

  「她應該不是我的什麼人啦,我並不是她的家屬。」本橋希回頭,她看起來有些疑惑,但還是在調整了片刻呼吸後答道,「我來醫院是為了跟蹤采訪一位醫學界專家的……不過剛才經過一間病房時,發現那裡昏迷的病人沒有家屬陪同,旁邊的醫生和護士們也都沒有空,就干脆先帶著她疏散了。」

  她說著,然後又低下頭去,推著輪椅,繼續跟隨人群往前跑著。

  「這樣嗎?」貝爾摩德不置可否地笑了一聲,加快了自己向前的速度,跑到了本橋希正推著的輪椅面前。

  「但本橋小姐這樣做還是不太妥吧。萬一這位病人的家屬還在擔心她呢?」她的嘴角噙著些涼薄的笑意,「更何況,雖然現在天氣寒冷,但用圍巾把整張臉包住也太過了吧?病人還在昏迷中,要是……」

  再略上前一步,貝爾摩德動作故作輕柔地一點點解開原本包在輪椅女人臉上的圍巾。

  「別——」本橋希握拳緊張道。

  「要是窒息了可就糟糕了。」金發碧眼的女人冷笑一聲,終於徹底將整條圍巾扯下。

  然而,在那圍巾之下暴露出來的,卻是一張坑坑窪窪、嚴重燒傷了的陌生的臉。

  從五官、到臉型、再到骨骼……這根本就不是凱姍!

  貝爾摩德的表情一下子就陰沉了下來。

  該死,被擺了一道。

  「所以說不要解開啊。」本橋希無奈道,「這位女士以前是警察啦,後來為了救人質才被火燒成這樣的。她其實不是很想露臉……」

  她還想解釋更多,但眼前那個金發碧眼的女人已經沒有耐心再聽她講下去了。貝爾摩德臉色相當差勁地直接推開她,再次奔回凱姍的病房。

  病床上,被褥之間殘存的體溫已經徹底消散。貝爾摩德徑直走向病床旁的過道上,蹲下身子,查看床下的痕跡。

  果然。

  病床下早已落滿灰塵,這就讓其中一道至少一米六七的拖拽痕跡顯得尤為刺眼。

  看來是偷梁換柱,調虎離山。金發女人憤憤地冷笑一聲,先用本橋希讓她先入為主、一時間推理錯誤,在她回來前將凱姍先藏在床底,再在她出去追本橋希、一時無法顧及到這邊時,成功將凱姍帶走……

  這還真是個天衣無縫的計劃。

  千面魔女的臉色瞬間變得陰沉如墨。

  凱姍這邊已經是不可能了,那麼就只能先冒一個險了。

  心裡盤算著,貝爾摩德走到窗邊,觀察了一下窗沿距離最近那棵大樹的距離,縱身跳了過去。

  哪怕希望渺茫。

  ……不過就算死了也無所謂。

  反正這樣的生活,她早就受夠了。

  她只是想賭一把。

  賭自己還有些重要。

  *

  貝爾摩德要去抓宮野志保。

  這對如今的她來說,絕對是最劃算的路徑:組織的高層人士大多已經被清除,沒有走到權力核心的成員,也不知道雪莉叛逃這件事。

  而雪莉本身研究的又是那種藥物,跟她關系不錯的cool guy肯定不會希望她暴露在太多官方機構的視野中,否則就算組織覆滅,宮野志保的後半生也不會有多好過。

  不能暴露在官方機構視野當中,就意味著她也得不到官方機構的保護。

  多方面原因相結合,宮野志保此刻或許是最松懈的時候,而其他人對她的保護,或許也是最薄弱的時候。抓到雪莉,然後用她談判,跟波本他們在私下談好條件,自然是對她最好的選擇。

  經歷過一段二次童年的雪莉也真是尤其好騙。

  只不過是設計把毛利蘭和那個所謂「少年偵探團」裡的孩子們扣住了半天罷了,她便以為她抓住了那些人,以一副赴死的決心走到了她的面前。

  不得不說,雖然很討厭宮野家那副以自我犧牲為大義凜然的樣子,這個女孩昏迷時倒還挺可愛的。

  彎下腰來用指甲背劃了一下茶發少女的臉頰,貝爾摩德好像被取悅到了,勾了一下唇角。

  「知道麼,我要求只能有一個人過來跟我談判呢。也不知道過來對付我的究竟是誰……」她笑著,卻仿若輕嘆一般道,「也不知道是不是你所期待的那個cooI guy呢。」

  美艷的金發女人淺笑著,轉頭望向身邊的一大片幽藍色。

  這是她給自己選擇的新生之地,或許也是埋骨之處。海底之上的觀光隧道真不愧是有名的打卡景點,其似乎暗沉、但又永遠澄澈的從水波當中散發出來的光,總令人目眩神迷。

  她能猜到的,來的人一定是江戶川柯南——

  或者說,工藤新一。

  這個不歸屬於任何一方陣營、但又聰慧沉穩的孩子,就是最適合的談判人選。

  而貝爾摩德想都不用想,便知道她的cool guy希望達成的是什麼結局——

  她俯首認罪,鋃鐺入獄,接受法律的裁決,還曾經那些冤死的人們一個公道。

  可這並不是她想要的結局。

  像她這種腐爛到極致了的人的靈魂,對「贖罪」根本提不起半點興趣。

  貝爾摩德夢寐以求的生活,是住在干淨而蔚藍的海邊,自由自在,每夜好眠。

  這次談判是她最後的機會,或許也是她見到cool guy最後的機會。

  她還是在賭,賭自己那麼久以來對那個男孩的善待能給自己換來一個好結局,能讓那個被譽為平成年代福爾摩斯的少年偵探因自己而心軟,為自己而改變原則,放她一條生路。

  可當貝爾摩德看到那個光亮中走來的年幼的身影時,她的心中還是給了自己一個確切的答案。

  他不會。

  無論是工藤新一還是柯南,他們永遠對他們所遇到的每一個人都懷著善意和悲憫。他或許會變得成熟、沉穩,甚至更懂得變通,但他的原則永不改變。

  一個人的良知,是最不能隨波逐流的東西。

  他堅守的正義永不改變。

  他或許會有自己的私情,但他永遠公正。

  金發影後近乎痴痴地看著那個七歲的身影,心中突然湧起一股酸澀。她很久沒能產生這麼強烈而真實的情感了,但在酸澀過後,又多出了幾分釋然和欣喜。

  「cool guy,」她仿佛下定了一個什麼決心,美艷的面龐上綻放出攝人心魄的燦爛笑容,「我們可以先聊聊天嗎?」

  「莎朗。」依舊是七歲孩子身體的江戶川柯南叫著貝爾摩德最喜歡的名字,「你知道我是來干什麼的。」

  「我當然知道,親愛的。」貝爾摩的眯了一下她那風情萬種的綠色眼眸,「可我現在只是想和你說說話,或者……問些小問題?」

  她好像把自己逗笑了:「啊啦,主要是怕以後沒機會了嘛。」

  金發大明星微微彎下腰,接受著柯南向她投來的復雜眼神。

  「想來和莎朗阿姨說點悄悄話嗎?」她溫柔笑道,「走過來些吧,我們也很久沒有好好敘敘舊了……」

  「你想問什麼問題?」江戶川柯南神色復雜,但依舊語氣溫柔。他順從地往貝爾摩德那邊走近過去,直到在她的面前站定。

  金發碧眼的美人聞言輕笑:「放心啦,不是什麼讓你為難的問題。我只是想知道……你和我的angela坦白身份了嗎?」

  「……!」江戶川柯南表情瞬間凝固,眼睛立馬轉換成豆豆眼。

  ……這女人怎麼哪壺不開提哪壺?!

  沉默片刻,他囁嚅著,最終還是以及輕微的弧度搖了搖頭:「沒……」

  「那你還真是把她從頭瞞到最後。」貝爾摩德嘆氣,「你在堅持什麼呢?不能由自己來打破的欺滿終歸會造成裂痕,早些坦白對你們都好。」

  「或許……」她抬起頭,望向海底隧道上那處燈箱,「或許她早就在等著你親口告訴她的那一天了呢。」

  「我只是在害怕。」又沉默了一陣,江戶川柯南聲音艱澀地道,「開始的時候是怕以她這種性格,也會義無反顧地加入到……中去,因和他們直接對上而受傷;後來的時候是怕——」

  「是怕,萬一我回不來了……我在她的生命裡,就是一個忘不掉、抹不去的慘烈的句號。」少年偵探閉了閉眼。

  「與其那樣,我倒寧願她覺得我是個不負責任失蹤了的討厭鬼。她或許還會等等我,但時間總會把我遺忘,然後讓她開啟更嶄新、也更美好的人生。」

  「所以,她對你來說是——?」

  「愛人,以及靈魂。」江戶川柯南那張稚嫩的臉龐上突然綻放了發自內心的笑容,「無論如何,我都絕不允許她受到任何傷害!」

  「哦呀——」貝爾摩德拖長了語調,像極了她平時在組織裡拱火的樣子,「那,她呢?」

  她側過身來,朝仍昏迷在地上的宮野志保處指去。

  「她不一樣。」江戶川柯南輕輕搖頭,「但只要我還在,就不會允許任何人傷害她。」

  金發的大明星依舊在溫柔地笑著,然而就在那一剎那,少年偵探身形一閃,突然架起了自己的左臂,瞄准——

  「不可以哦。」貝爾摩德迅速按了一下小偵探的手腕,那從江戶川柯南手表處射出的麻醉針順間就偏離了原本的方向,射到了空處。

  「不可以用這些犯規的小道具哦。」她頗具美式幽默地眨眨眼,「不過接下來確實要靠你自己了。」

  ——什麼?!

  少年偵探震驚抬頭。

  貝爾摩德的動作很快,她知道對方根本就沒有心思去完成她所期望的談判,而她最後一條後路也已被堵死——但她總不能看著她的cool guy葬身海底。

  只能說……還好她早有准備吧。

  她迅速拿出了一個氧氣面罩,就要往柯南的臉上按去。而她的另一只手則掏出了一個長方體狀的黑色盒子,盡自己的全力往最遠處扔去。

  「你布置了炸彈?!」

  少年偵探果然用震驚的語氣質問著她,那雙藍寶石一樣的純粹的眼睛中充滿了不可置信。

  「是定時炸彈。」貝爾摩德笑道,「這裡沒有其他人,你也不用擔心傷及無辜。不過這本來就是我的計劃。如果談判失敗,我將不會發送停止炸彈倒計時的信號,按時間來算,一分鐘後……大概就爆炸了吧?」

  「你!」

  藍眸少年望向那距離他無比遙遠的黑色盒子,哪怕他打破世界紀錄,都不可能在一分鐘內拿到它並按下停止按鈕。

  一種無力感油然而生,但很快,被譽為平成年代福爾摩斯的他很快便冷靜了下來。他突然像是發了狠,一把推開了貝爾摩德,然後跑向十八歲模樣的茶發少女。

  倒計時三十秒。

  二十秒。

  十秒……!

  終於趕上了!

  江戶川柯南看起來有些手忙腳亂、但實際上又有條不紊地從自己臉上摘下了氧氣面罩,戴在了宮野志保的臉上。

  他說過的,只要他還在,就不會允許任何人傷害她。

  幾乎在同一瞬間,放在燈箱上的炸彈爆炸了。

  炸彈瞬間將海底隧道炸出了一個巨大的缺口,海水瘋狂地倒灌而入,幾乎在霎時間便衝毀了整條隧道,而那缺口仍在不斷擴大中!

  貝爾摩德原本距離柯南很近,但那水流瞬間便將她衝到了極遠的地方。反倒是偵探少年一直緊緊鉗著宮野志保的手臂,才沒讓兩人被海水衝散。

  江戶川柯南拍拍宮野志保的肩,她卻依然沒什麼反應。貝爾摩德或許給她用了迷.藥,讓她昏迷至今。

  他鉗著她的手臂,拖著這具比如今的他大得多的身軀游出了海底隧道。這裡的海水並不算太深,可也絕對不淺,就連剛才在隧道中看到的幽藍色光澤都並不明亮。江戶川柯南將眼睛眯成一條縫,勉強判斷著前路,但說實在的,無論是哪個方向,都是一片漆黑。

  但他還是帶著她游了上去。

  因為這是他必須要救的同伴。

  他們是絕不可能割舍的戰友。

  *

  金色的發絲在海水中分散開來,使貝爾摩德看起來就像攝人心魄的人魚一般華貴。

  她親眼看著她的cool guy帶著那個宮野家的丫頭離開了這片冰冷的海域。

  是啊,這就是她的cool guy啊。真的是……不會輕易放棄任何一個人性命的救世主啊。

  但那裡面不該再包括她了。

  她已經被救過一次了。

  她知道自己太過貪婪,但或許也是時候該滿足了……

  已經基本上無法呼吸,肺部就像是被刀割了一般的疼。金發美人眯著眼睛,絕佳的表情管理卻沒能讓她的臉上露出半點不合時宜的猙獰表情。

  在那一剎那,她的臉上前所未有的仿佛帶上了一種神性的表情。她張開了雙臂,就像是遵循命運的安排一般,在水流的裹挾下一點點往海底的沙灘墜落。

  只是在這過程中,她始終仰著頭,平靜至極的目光好像想讓自己穿過海水,看到那一片星空。

  在這一時刻,她突然感覺到大海對她是多麼溫柔。無盡的水流簇擁著她,溫柔地、無限地包容著她,游弋過來的金燦燦的魚群親吻著她,就像是把陽光也灑在了她身上一樣。

  她看到……有天使在對她微笑。

  *

  這具幼小的身體能做的事情實在太少了。江戶川柯南咬牙堅持著,但他也漸漸感覺到了體力的不支以及缺氧的窒息感。

  灰原這家伙……一聲不吭變大就算了,竟然到現在還沒醒!還要讓他這個外表七歲的孩子把她這個十八歲的女人拉上去!

  強烈譴責!!!

  藍眸少年眼神幽怨,往上有的速度卻變得越來越慢了起來。他能感覺到自己的意識已經逐漸渙散,但還是始終兢兢業業地抓著茶發少女的手臂,一點點往水面上游去。

  灰原……你倒是快點醒來啊……

  不然……我怕是堅持不住了……

  他在心中祈禱著。

  肺部儲存的氧氣終於逐漸告罄,宮野志保仍未醒來,但江戶川柯南已經感覺自己觸碰到了身體機能的極限。

  他的手不自覺地顫抖著,最後用力把茶發少女往上用力一推——

  拜托了,讓她活下來……

  拜托了,讓她活下……

  在脫力的瞬間,偵探少年終於徹底失去了對自己身體的掌控。

  他在往海底無限下墜。

  *

  宮野志保醒來的時候,身體已經浮在海面上了。臉上帶著的呼吸面罩讓她有些驚異,可當她把頭埋進水裡,試圖尋找某個人的身影時,卻已經是什麼都看不見了。

  「柯南……」她的聲音顫抖得可怕,她從未想過自己的心有一天會慌成這樣。聰慧如她,早就猜到了事情的發展,卻也不敢相信事情的結局。

  可氧氣面罩中本就儲存不了多少氧氣,她這一路上來已經消耗了不少,如果再任由她這個非專業人士下去瞎找,找不找得到不說,可能連她自己都無法再游上來,傳遞求救信號。

  冷靜,灰原哀……宮野志保對自己說著,冷靜……

  現在只是初春,溫度還很低,這片水域的水也很冰,雖然可能造成人體失溫,但在較低的溫度下,人體新陳代謝也會減慢,情況理想的話,組織細胞還會進入一種自我保護的狀態……

  江戶川柯南肯定是下去談判的,那其他人肯定也在旁邊……只要能找到他們……或者……找到其他人……

  「小姐?」宮野志保的耳邊突然響起一道熟悉的聲音,在此刻宛如天籟,「請問需要幫忙嗎?」

  茶發少女驚喜轉頭,甚至顧不得自己的還冷得哆嗦的手,一下子抓住了毛利蘭伸出的胳膊。

  「去救……柯南……!」

  「快去……!」

  「他在水下面!」

  她又哭又笑,就連自己都說不清有多少淚水奔湧而出。她不知道自己在這時究竟有多麼慶幸,慶幸毛利蘭的幸運體質。

  「快去救……」

  你的工藤新一。

  「他在……水下面!」

  *

  江戶川柯南原本以為,在這種時刻,他最大的念頭就是自己倒霉透頂。

  但或許事實並不是這樣。

  他的大腦渾渾噩噩,卻一直在反復想著同樣一句話:「如果不能同生,我們就共死。」

  那是他在計時引爆摩天大樓時,在一牆之隔和毛利蘭說的話。

  可是,不行了。

  蘭。

  他想著,我要食言了,你也食言吧……

  但是……

  以後的你……一定要……

  一定……

  ……嗯???

  墜入大海的偵探少年突然感覺到,好像有一股溫暖的力量在驅散他周邊的寒冷。他落入了一個人溫暖的懷抱中,那個人同樣為他驅散了所有的黑暗。

  唇邊突然傳來了一陣柔軟的觸覺,氧氣從口腔、到氣管、再到肺部,一點點給他注入了全新的生機。

  死不掉了。

  他的腦海中出現這樣一個想法,她在的話,自己怎麼可能死得掉呢?

  那真的是……太好了。

  太好了。

  蘭。

  少年偵探的眼中突然湧出了大量的淚水,然後化在了海裡。

  *

  毛利蘭在得到宮野志保提醒後,立刻在她和園子開來游玩的船上找到了氧氣面罩。她迅速戴好,然後綁好安全繩,跳下了海中。

  或許對一個人的在乎真的能激發人的潛力,毛利蘭很快就在海面之下一個不深不淺的地方找到了正漂浮著的江戶川柯南。

  她摘掉了自己的氧氣面罩,吻上了他。

  新一……

  在這一次醒來後,你會全部告訴我的吧。

  *

  在船上的鈴木園子等人的幫助下,宮野志保很快就讓自己的體溫恢復了正常。但除了道謝以外,她始終沒有多說些什麼話,只是一直盯著船旁邊的海面看,恐懼的心跳聲依舊震耳欲聾。

  終於,小蘭小姐帶著柯南從海面之下游了上來。

  萬幸,在接近十分鐘的心肺復蘇後,偵探少年終於重新擁有了生命體征,只是仍處於昏迷中。

  毛利蘭當然要把船開回去,盡最快速度把柯南送去做進一步的檢查和和搶救。但令所有人都驚喜萬分的是,還沒等船徹底靠岸,江戶川柯南便已經自己逐漸清醒,並且在醒來的瞬間就一下抓住了正坐在他旁邊的毛利蘭的手。

  「蘭……蘭!!!」

  他突然大喊道。

  「……」像蘑菇一樣縮在旁邊取暖的宮野志保半月眼,「好丟人啊,大偵探。」

  船緩緩靠岸停泊,眾人裡三層外三層地圍著江戶川柯南,哪怕對方已經完全清醒了,還是要把他摁頭拉去醫院做全身檢查。

  不過宮野志保倒是沒有陪他做完全身檢查。

  在醫院裡,茶發少女見到了一個自己意想不到的人。

  「……姐姐?」

  她望向面前那個黑色長直發溫柔女子,瞬間紅了眼眶。

  「姐姐……」

  她認得出來,無論怎樣她都認得出來。那是宮野明美,那是她的姐姐。

  「志保別哭呀,姐姐只是因為之前寒流襲擊有點小感冒才來醫院而已,志保別哭呀……」

  溫柔的黑發女人輕輕抱住宮野志保,動作溫柔地拍著妹妹的背。

  就像她們小時候那樣。

  *

  一年後。

  有了凱姍虹膜解鎖那份名單,各國的政界、商界、教育界都迎來了一波大換血,組織余黨被徹底清除。少掉了組織這個龐然大物,各種地下黑市、槍.械.毒.品之類的違法犯罪也直線下降。

  毒藥泛濫被整治,一年之內發生的謀殺案也逐漸變得屈指可數。

  城市中心突然屹立起了一個巨大的方碑,在陽光底下被勾勒出一框金邊,煜煜生輝。

  方碑旁邊,是一個新建成的小公園。公園裡栽滿了櫻花,每到一年的春天,伴隨著溫度逐漸回暖,櫻花也就都大片大片地開著,爛漫、純粹、堅定而溫柔,漫山遍野都是深深淺淺的粉色,像是飄落到人間的粉色的雲。

  往日的陰影終於被徹底埋葬,陽光所到之處,盡是光輝。

  降谷零穿著莊重的警服,一步一步向前。陽光落在他金色的發絲上,璀璨而耀眼。

  臥底歸來後,他的警銜已經一下躍升到警視了,怎麼說都是年輕有為。

  而他也是在那時才找到了一封千島鶴不知什麼時候偷偷塞過來的密信。

  ——搞得那麼神神秘秘,讓他以為組織還有什麼余黨呢,緊張了半天……

  「給 笨蛋零哥:

  重新站回到太陽底下的你,應該早就升職成大官了吧!爭取早日當成警視總監,這樣哈士奇的願望就實現啦!畢竟他打過曾經的警視總監嘛哈哈哈哈哈!

  你一定要記住哦,波本會消失,安室透也會落幕,但降谷零……一定會閃閃發光地走下去的啊。

  我和那四個笨蛋都在看著你哦。

  那麼,就借你的眼睛……替我們看一眼明日的光明吧。

  升職快樂,降谷警官。

  From 已經完成使命了的警界之星」

  金發青年輕輕嘆了一口氣,仰起頭看向那座方碑。太陽籠罩了整座方碑,莊重的白色大理石還折射出金燦燦的光芒。

  明日的光明嗎……

  降谷警視彎了彎眉眼。

  我看到了哦,還挺明亮的。

  ……

  降谷零還在神游天際,卻突然聽到好像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降谷先生!」

  金發青年回過頭,發現是兩個自己再熟悉不過的人領著一大群孩子往這邊走來。

  「工藤君,毛利小姐……?」

  「現在是工藤夫人咯——我們已經訂婚啦!」紫眸少女歪歪腦袋,手與工藤新一十指相扣,「不過嘛……介於他是個超級麻煩鬼,或許是他變成毛利先生也有可能哦。」

  「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已經徹底恢復成原來樣子的工藤新一對毛利蘭寵溺卻也無奈地笑笑,「反正我看我爸媽也挺不希望我當他們的電燈泡的。我脫離工藤家他們說不定還開香檳慶祝……」

  慘,工藤新一,慘!

  毛利蘭促狹笑笑,捏了一下自家未婚夫的手表示安撫:「哪有你說的這麼誇張。」

  說著,她又轉頭看向了降谷零,伸手往身後的孩子們示意了一下:「我們現在其實是在幫柯南以前的班主任小林老師的忙啦……」

  她有些好笑地看向工藤新一心虛到四處亂瞟的眼睛。

  「畢竟孩子們今年的研學任務之一是過來送花哦!」

  話音剛落,毛利蘭的身後就竄出一個帶著頭箍的小腦袋:「是哦是哦!聽說柯南和灰原同學都出國去了,但我們還是把他們兩個的花也帶上,要幫他們一起獻哦!」

  「步美……別搶我台詞啦!」一個有些胖墩墩的男孩氣呼呼道。

  「說起來還是安室哥哥竟然是警察這件事,更令我們吃驚吧!」一個身形更瘦弱的男孩冷靜說道,「安室哥哥的真實姓氏竟然叫降谷嗎?您這次過來也是給他們獻花的嗎?」

  圓谷光彥人小鬼大,還特地用了「您」的敬語。

  「沒有啦,畢竟我比較笨嘛,忘記過來要買花了……」金發青年爽朗地笑笑,「我只是想看看他們罷了。」

  「那降谷哥哥過來和我們一起吧!」吉田步美蹦蹦跳跳地跑了過來,「就搶柯南同學的花好啦!反正他不在這裡,抗議無效!」

  「喂喂……」工藤新一半月眼。

  金發青年最終還是被孩子們拉著一起走近了方碑。他和孩子們一樣,神色虔誠而莊重地把花放在方碑面前。

  然後他抬起頭,看見那潔白的方碑上刻著的兩行字——

  「光明已經來臨。

  祝君安眠,一夜好夢。」

  紫灰色的眼眸中好像突然就蒙上了一層水霧,為了不讓眼淚一下子掉得太過洶湧,降谷零直起身來,望向遠方。

  可在朦朧的淚眼中,他好像又看到在那團簇的陽光裡,好像站著許許多多的人影。

  降谷零看到了諸伏景光,看到了千島鶴,看到了松田陣平和萩原研二,看到了黑田兵衛,看到了水無憐奈,看到了澤田弘樹,看到了星守清安……

  他看到了,他看到他們站在陽光底下,微笑著,俯瞰著這世間。

  他們的名字深埋地底,但他們始終向死而生。他們沒有死去,他們還在為了陽光下的這片世界保駕護航。

  這是,人間。

  這是,人世間。

  作者有話要說:

  主線完結!!!(有種特別特殊的感受呢)

  下章he!(大概是在中秋的時候,我覺得還挺應景的哈哈哈)

  可憐兮兮蹲長評

  ———

  我真的超喜歡本章的最後一幕耶,閃閃發光的亞子超級溫暖!!!!!

  不過可能因為女主下線的緣故,總感覺這章寫的不夠味,嚶

  實錘了,這篇小說真的是立足於女主寫的!不存在女主是人形攝像機的槽點!

  (驕傲地挺起胸膛)

  *

  評論評論嘶哈嘶哈評論!!!!

  *

  另,標題那兩句話是我自己填的。我還挺喜歡的耶哈哈哈:D

  *

  我——要——評——論——

  看到這裡不評論,真的說不過去的哇(嚎啕大哭)


第70章 真相是真

  在意識逐漸被黑暗籠罩的那一瞬間,千島鶴的眼前是一片黑暗,但也正因如此,她反而覺得自己聽到了更多東西。

  「一起,來守護這個世界吧?」

  「絕對會一直和你一起的。」

  在警校的門口,諸伏景光這樣和她說著。

  然後,他們就都踏上了同一條荊棘遍生的道路。

  一道接著一道的聲音在她的耳邊回響,千島鶴感覺自己根本阻止不了那些回憶瞬間衝破控制。

  警校天台松田陣平的自.制.煙.花。

  聯誼會時諸伏景光的承諾。

  畢業時黑田兵衛的嘮叨。

  新聞中突然插播的警察殉職報道。

  自高樓墜落而下的爆炸巨響。

  漫山遍野的螢火蟲中,褐發少年的期望。

  摩天輪上的那一聲巨響。

  天台上的槍擊聲。

  組織審訊室中的槍擊聲。

  數以百計、早就已經重疊在一起的槍擊聲。

  數不清的槍擊聲。

  ……

  在無盡的黑夜當中,一個聲音突然響起:「你有遺憾嗎?」

  ……遺憾?

  千島鶴有些吃力、有些遲鈍地想著。她有……遺憾嗎?

  如果說是使命的話,她猜自己一定已經完成了,否則一定不會如此平靜地走向死亡。

  可是她有遺憾嗎?她又有什麼樣的遺憾?

  是一個再也不會實現的約定?是一次再也嘗不到的美食?是一首再也聽不見的樂曲?還是一個……再也觸碰不到的擁抱?

  也許是因為「使命」已經完成了,感覺肩上重擔終於稍微輕了一些的她終於久違地感到一種放松。千島鶴突然覺得,在這種時候,她大抵是想哭的。

  「我有遺憾啊。」她低聲說,「我有好多好多的遺憾啊。」

  真的好多好多啊。

  「那,你相信奇跡嗎?」那個聲音繼續問道。

  奇跡。千島鶴在心中默念著這幾個音節。多麼美好的詞語啊。

  「我相信啊,這是當然的事吧。」她眉眼彎彎,「因為這個世界分明就是由一個一個奇跡組成的啊。」

  她笑著,暖金色的眼眸如同太陽一般明亮。那金色並不鋒芒畢露,反而澄明、清澈,又如同流金一般璀璨。

  「那麼,」那個聲音也笑了,「祝君武運昌隆。」

  *

  千島鶴一睜開眼睛,看到的就是醫院病房的天花板,以及一張百無聊賴的臉。

  卷發男人正坐在一張放在她病號床邊的椅子上,那常年帶著的黑墨鏡被他取下,別在襯衫上。而他看到千島鶴睜開眼睛的第一反應就是——

  「我靠!」

  「……」千島鶴沉默了一下。正常來說,她看到松田陣平這副絕對非常欠揍的樣子,肯定又想跟他互嗆。可這一次,一種更加洶湧的情緒卻突然湧了上來,直至將她吞沒。

  「松田。」眼眶酸澀,千島鶴自己說不清是怎麼一回事,眼中瞬間就蓄滿了淚水,「……你這混蛋居然還活著啊。」

  「什麼叫我還活著啊?!我一直都活得好好的好不好。」

  松田陣平樂了,但一看到千島鶴又開始瘋狂分泌的生理鹽水,他便又手足無措了起來:「不不不不不不不是,你哭什麼啊?你這以前也不是那麼愛哭的人啊?我惹你不開心了嗎?你別哭啊!」

  結果千島鶴反而哭得更洶湧了。

  松田陣平覺得她肯定是在諾亞方舟裡傷到了腦子了,不然按她以前的性格,根本不會允許自己在他面前如此社死的!

  偏偏松田陣平與自家幼馴染同為爆處組王牌,哄女孩子的功力跟萩原研二卻是完全互補的,遇到這種情況,他完全只能抓狂了。

  松田陣平無奈。

  松田陣平擺爛。

  松田陣平選擇搖人。

  「景老爺江湖救急!」

  他拿起手機就一個電話給諸伏景光打了過去:「對不起我不該把你從醫院趕回去,你女朋友果然還是得你自己守著,說來話短所以我短話短說,千島鶴那個家伙醒了,並且現在哭得稀裡嘩啦!」

  電話那頭的諸伏景光沉默了一下,隨即簡短回復:「謝了。馬上到。」

  然後松田陣平就聽到了手機中傳來的掛斷音。不到三分鐘,他就明白了諸伏景光的「馬上到」竟然指的真是「馬上到」。

  饒是時常見證自家幼馴染飆車的松田陣平,在看到電話還沒掛斷多久便已氣喘吁吁推門而入的同期時,嘴角也明顯抽了抽。

  「景老爺想分享一下嗎?這一路上賺了多少張罰單?」

  是的,松田陣平本來是想這麼說的。

  但事實是,在諸伏景光進門的那一剎那,千島鶴便直接從病床上翻了下來,撲過去抱住了對方。

  「……」松田陣平的嘴角又抽了抽。

  千島鶴這家伙絕對是傷到腦子了吧。絕對是吧!這分明一點都不像她啊!

  不過也不是不能理解……松田陣平扭過頭,望向病房外稍遠處種著的大片櫻花。

  雖然沒有參加大決戰,但他也知道,那場針對那個跨國犯罪集團的決戰打得極為艱險。所幸他們身邊沒有多少人殉職,只有小鶴在後期為了抓住那個什麼二把手比較劍走偏鋒,結果被坑進諾亞方舟裡做了場「噩夢」。

  ……他也不敢問千島鶴那場「噩夢」中究竟發生了什麼。

  不過據說這個組織的boss好像並不信任那個二把手,那個叫諾亞方舟的計劃也沒有完全發展得起來。當他們再找到千島鶴時,千島鶴也只是一直昏迷,卻並沒有造成對大腦的直接傷害。

  諸伏景光和降谷零那兩個家伙已經盡快將千島鶴轉至最近的醫院進行治療,只是她究竟什麼時候醒,還是得聽天由命了。

  他們甚至已經做好千島鶴要昏迷一年兩年的思想准備了,只有諸伏景光堅持認為,她一定很快就會醒來的。

  「我了解她。她一定會很快醒來的。」諸伏景光執拗地說著,並且在醫院一杵就是一周。

  可是這種東西哪是「了解」就能下定論的啊?!松田陣平也覺得無奈,自家同期的狀態很不正常,他也只能聯合另幾位同期把諸伏景光從醫院趕了回去。

  「你要是不放心,今天我休假,幫你守一天總行了吧?」松田陣平怎麼也想不到自己竟然還會有如此像老媽子的一天,「景老爺,醫生都說了,她可能不會那麼快醒,你呆在這裡也沒用啊。她也不會希望你這個樣子的。」

  好說歹說,終於把某人勸回去了。

  ……然後不到一個小時,千島鶴就醒了。

  由此,松田陣平才喊出了那一聲「我靠」。

  打臉太突然,來得猝不及防。

  行唄,人家小情侶有心靈感應,他還能怎麼樣。

  某爆處組王牌的嘴角再次抽了抽,看向千島鶴和諸伏景光的眼中卻已經帶上了幾分笑意。

  黑發金眸的女子像樹懶一樣緊緊抱住面前的青年,眼淚如同決堤一般往外傾瀉。

  藍色貓眼的青年則是一直溫柔、虔誠且不厭其煩地給千島鶴擦著眼淚。

  「好啦好啦,小鶴別哭嘛。我們不都好好在這裡陪你嗎?在諾亞方舟裡如果有經歷了一些不好的事情,就當它們全是一場噩夢就好了……」

  他一邊用自己的額頭頂上了千島鶴的額頭,一邊輕聲安慰著。

  千島鶴卻依舊抽泣著,還握拳狠狠捶了一下諸伏景光的肩:「混蛋景光,不許用這哄小孩的語氣哄我!我才沒有想哭,是朗姆老頭的那個諾亞方舟後遺症太刺激了眼淚才自己出來的!」

  她這麼說著,眼眶卻更紅了,淚水像是衝開鑿門了一般地湧出,把諸伏景光肩膀的衣服都弄濕了一大片。

  「好好好。」貓眼青年帶著些槍繭的指腹撫在她的眼角,為她拭去淚水。

  「……」千島鶴痛苦面具。

  毀滅吧,這個讓人掉逼格的哭包buff!這樣下去絕對會被哈士奇嘲笑吧!絕對會吧!

  果然,松田陣平很快便抱起了雙臂,換上了一副欠扁的笑容,語氣吊兒郎當:「確實只能用後遺症來解釋咯。不然,千島學、妹怎麼會一蘇醒就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呢?」

  「哈!士!奇!」千島鶴聞言狠狠一咬牙,淚意終於被止住了。她松開環住諸伏景光的手,轉過身來,就要向松田陣平揮拳。

  黑色卷毛的青年倒是既不格擋、也不閃躲,結結實實挨了這一拳,嘴角卻更加上揚。

  「我就說這個女人是不需要擔心的嘛,你看她喊我外號、給我來一拳的時候活力多充沛,簡直像大猩猩一樣好吧!」

  硬了,拳頭真的硬了。松田陣平這個人,究竟是怎麼做到出走半生,歸來仍是嘴欠的?!

  就在千島鶴強行按捺的怒火即將爆發之際,病房的門終於再次被推開,而這一次湧入的人,也正是千島鶴想見了太久的人。

  「小陣平怎麼能這樣形容女孩子!小心孤獨終老哦∼」半長發的紫色下垂眼青年慢悠悠地走進來,語調上揚,像極了他在警校時期討女孩子們歡心的樣子,「小鶴明明就是元氣滿滿啦!」

  「贊同!」金發黑皮的青年也抱起雙臂,紫灰色的眼中閃著惡趣味的光芒,「不過松田根本不需要擔心孤獨終老吧?反正有萩原君陪這個卷毛混蛋,對吧?」

  「喂!」松田陣平立馬就明白了降谷零這是在拿他們打趣,可還沒等他把話說完,另一道雄渾的男聲響起了。

  「金發混蛋,想打架嗎!」故作惡狠狠的挑釁聲過後,是爽朗的笑聲,「松田是想這麼說吧?」

  「班長……」松田陣平無奈。

  雖然已經畢業很多年了,各自也都走上了不同的崗位,但他們對伊達航的稱呼始終是「班長」,這幾乎已經成為了他們之間的一種默契。

  身高將近兩米的魁梧男人叼著一根牙簽,望向千島鶴,眼帶笑意:「小鶴你估計還不知道,昨天是中秋節,我們幾個難得聚在一起,還說賞月六缺一呢。沒想到你今天就醒了,或許我們也該再聚一次,畢竟十五的月亮十六圓。」

  他認真地注視著千島鶴,發自內心的笑容誠懇而真摯。哪怕過了這麼久,班長依舊是他們的主心骨,是關心他們的老大哥。

  「好哦。」千島鶴歪歪頭,綻放了一個大大的笑容,「以後,我一定不會再缺席了。」

  這麼說著,她還偏過頭來和諸伏景光對視了一眼,又悄咪咪伸手與諸伏景光的手十指相扣。

  「雖然遲了一點,但還是祝大家中秋快樂!」她笑意柔和。

  「只要大家還可以開開心心地聚在一起,hagi就能快樂啦。」萩原研二也道,紫色的下垂眼中蕩漾著溫和而真摯的笑意。

  幾個人鬧哄哄地又聊了一陣,結果出人意料的是,病房的門竟然又被推開了,走進來的人影令千島鶴足足愣怔了至少五秒。

  是褐發綠眸,不是白發灰眸啊。

  她有些怔怔地地望著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干嘛都這麼震驚地看著我。」褐發綠眸的女子撇撇嘴,不滿地叉起腰,「要不是星守旭讓我來關心一下千島感覺自己還活得長不,我才不來打擾你們同期增進感情呢。」

  「小雪奈……你這樣說有些失禮吧。」走在褐發女子旁邊的黑田兵衛有些汗顏。

  星守雪奈就算對自己的父親再不滿,從小養在黑田兵衛身邊的千島鶴也是她和她弟弟實打實的幼馴染啊,這樣說真的不會被人暴打嗎。

  「反正她已經加入公安了,還總是因為公安的任務受傷。我對公安有意見不是人盡皆知的嗎。」

  褐發綠眸的星守雪奈毫不留情地翻了個白眼,拉來了正站在自己後方的弟弟,揉了下他的發頂:「所以我才讓清安別進公安!」

  「姐姐……」褐發青年有些無奈,蜜糖色的眼中卻顯露出他縱容的情緒,「我早就成年了。」

  所以說不要再揉他頭了啊!真的很丟臉的!

  黑田兵衛也很無奈,對於這位老友的天才女兒,他是一點辦法都沒有:「小雪奈到現在還是那麼若無旁人啊。哪怕是加入了國際信息安全組織,也是如此呢。」

  星守旭當初可是一直想讓星守雪奈和星守清安都進入公安系統的,結果星守雪奈雖然一場架都沒跟他吵,卻直接離家出走,憑借自己的天賦和實力,以常人不敢想像的速度加入了國際信息安全組織。一切塵埃落定之後,才回來挑戰他可憐老父親跳動的神經。

  就連星守清安,也被姐姐帶得不想加入警察廳公安了,扭頭就去讀了個警校,然後加入東京警視廳,成為了搜查一課的刑警。

  黑田兵衛至今仍記得自家老朋友那天找自己喝酒時那滄桑的眼神。

  「他們都長大了,你也不用操心那麼多了,雖然在公安這邊任職肯定會更順利些,但年輕人願意闖總是好事。」黑田兵衛安慰道。

  褐發男人蜜糖色的眼睛卻更顯委屈了:「道理我都懂,我也沒想控制他們的人生。可是我氣啊,我的寶貝小雪奈怎麼能不領我給的大紅包?!怎麼可以?!」

  早已步入中年的褐發男人捶胸頓足,仰天長嘯:「她要是被職場霸凌了怎麼辦啊……她的工資要是不能給自己買名牌包包怎麼辦啊……要是有哪個混蛋臭小子想把她拐走怎麼辦啊啊啊啊啊……!」

  說著說著,星守旭的眼角已經閃爍起淚花。

  黑田兵衛:「……」

  算了,他個單身漢跟這個現充簡直沒有半點共同語言。受不了一點!

  ……

  大量人的湧入,讓本無比寬敞的VIP病房變得擁擠起來。一片鬧哄哄中,諸伏景光卻接收到了一個來自黑田兵衛的眼神。

  心神領會,諸伏景光在千島鶴好奇的目光中,跟著黑田兵衛走出了病房。

  *

  病房中,除了這堆來看病的友人,旁邊的桌子上還堆滿了其他人送來的慰問品。在降谷零和松田陣平等人的慫恿下,千島鶴一個接著一個翻看起那堆慰問禮品和上面附有的留言。

  突然,她翻到了一個有些沉甸甸的禮盒。

  「禮盒外面沒有留言……?」千島鶴有些疑惑,「這個是誰送的啊。」

  帶著滿頭的問號,她拆開了包裹得嚴嚴實實的禮盒,然後直接倒吸一口涼氣。

  ——槍。

  那是一把手.槍。

  這把手.槍是純黑色,通體流暢,一看就是頂尖的好貨。

  「竟然會有人送手.槍……」千島鶴有些哭笑不得地嘀咕著,又扒拉了禮盒的底部一下,這回終於顯露出一行字來。

  「你的槍法很准。期待來日再遇。」

  這字跡有些熟悉,千島鶴略沉思了片刻,試圖回憶起這個送她手.槍的奇葩是誰,余光卻已經捕捉到了身邊金發青年咬牙切齒的表情。

  「該死的FBI!」降谷零膚色已經夠黑了,此刻他的臉色卻又再黑了一個度,「這把槍肯定又是他不打報告從美國順來的私貨!」

  「FBI滾出我的日本!」星守雪奈聞言倒是笑了,「你們公安是都愛說這句話吧?」

  「……哼。」降谷零的臉色又黑了一個度,惹得松田陣平都肆無忌憚地大笑了起來。

  笑夠了後,黑色卷發青年才端正了一點神色:「那我以後執勤的時候多留意,如果有FBI攜帶未登記槍支在旁邊亂晃,一定將他們扣留!」

  於是萩原研二就笑了起來。

  笑聲是會傳染的。伊達航聽著萩原研二逐漸變得離譜的笑聲,嘴角終於再難以壓制,不到十秒就徹底破功,讓他放肆地大笑起來。

  唯獨留下金發青年一個人在無能狂怒。

  「赤!井!秀!一!」

  *

  千島鶴一直在好奇諸伏景光究竟被叫出去干什麼了,結果令她始料未及的是,僅僅在當天晚上,她就獲得了答案。

  因為還在過節,哪怕是晚上,遍布街燈和霓虹燈的街上也都明亮如晝。各具特色的燈光閃爍著,星星點點的光海彙聚在一起,溶入了柔和的月光,流淌在了地上。

  因為恢復得不錯,千島鶴向醫院請了個假後,便和諸伏景光並肩漫步在步行街上。無論是周圍簇擁著的人群,還是明亮的燈光,都令她感到分外溫暖。

  人們提著燈籠逛著街,或是家人、或是朋友,互相說說笑笑,慶祝這團圓之夜。

  「我想,有一句話,如果我再不說的話,一定會後悔的。」諸伏景光突然湊到千島鶴耳邊,低聲笑道。

  聞言,千島鶴轉過頭來,注視著諸伏景光湛藍色的眼睛,等待著他的下文。

  「我想說……」諸伏景光的嘴角微微翹起,他深吸一口氣,有些莊重地說道。

  「今夜ゾ月ゎ綺麗ザエゼ。」

  ——今晚的月色,真美啊。

  說完這句話,他注視著面前人暖金色的眼睛。

  然後突然單膝跪下。

  「小鶴,現在回憶起來,我們真的認識已經好久了。無論什麼時候,我都很慶幸命運能夠讓我遇見你。可能我有些笨拙,但你絕對是我心中非常重要的存在。你是我的錨點,我想要余生陪你一起前進。我想……以後,和你一起回家。」

  「和我結婚吧,好嗎?」

  星空下,街燈發出的光芒連成了一片。穿著正式的黑發男人單膝跪地,始終認真地看向千島鶴,臉上帶著忐忑卻又溫柔的笑意。

  他湛藍色的眼睛在此刻就像是天空中的啟明星,璀璨無比。他的眼中倒映,僅此一人。

  「好啊。」千島鶴笑著,眼眶卻又有些發紅了。淚水模糊了她眼前的光影,卻阻擋不了那些投向她視網膜的光明。

  怎麼搞的,又想哭了啊。

  ——誰知道呢,可能是那個諾亞方舟後遺症還沒完全消退吧。

  「我們結婚吧。」她輕聲說,像是終於抓住了自己尋覓半生的珍寶。

  左手突然被一個輕柔的動作拉了過去,中指處傳來一陣冰涼的觸感。

  再一低頭,一枚鑽戒已經戴在了她的手上。

  「我愛你,小鶴。」諸伏景光此時已經站了起來,他動作很輕地抱住了千島鶴,卻又是那樣堅固而安穩,又如同大海一般包容。

  「我們結婚吧。」

  千島鶴再一回頭,身邊已經圍滿了鼓著掌祝福的人群。

  「要——幸——福——啊——」

  人群中的一個人突然喊道。

  「我——們——知——道——啦——」

  千島鶴和諸伏景光對視了一眼,隨即心有靈犀地用手做出喇叭狀,也大喊道。

  喊完了之後就是笑,千島鶴趴在諸伏景光肩膀上笑個不停,諸伏景光的肩膀一抖一抖,估計也是在放肆大笑。

  直到笑夠了以後,千島鶴才捏了一下諸伏景光的手掌:「好啦,我們快趕回去找班長他們吧。你可別告訴我,你忘了『十五的月亮,十六圓』?」

  *

  一個大瓜震驚了東京警視廳!

  三池苗子拉著自家好閨蜜佐藤美和子喋喋不休地說著:「諸伏警部那麼優秀帥氣還那麼年輕有為,結果怎麼就名草有主了啊啊啊啊啊啊啊!怎麼這年頭總流行英年早婚啊!」

  「好啦苗子,」警視廳之花有些無奈地拉住好友的手,「諸伏警官剛完成一個大任務回來就要結婚,肯定是跟新娘子有很深厚的感情基礎了呀。何況你喜歡的不是千葉嗎……這麼關注這類八卦,真的沒事嗎?」

  「就算我男朋友是千葉,也不能阻擋我聽八卦的熱情吧……」三池苗子托腮,「不過這個消息倒確實是千葉告訴我的。你猜消息的根本來源在哪?」

  「在哪?」佐藤美和子相當配合。

  「是少年偵探團的那些小孩啦!」三池苗子元氣滿滿地說道,「那群小孩已經連續三次見到他們在公園約會了哦!三次!手拉那——麼緊,還有kiss啊kiss!」

  三池苗子說到這裡,還覺得不過癮,神神秘秘地湊到佐藤美和子耳邊:「不過我還有個新消息,諸伏景光和那個新娘子是同期生哦——並且那個新娘子也是警部!」

  「警部?!」佐藤美和子有些震驚。按年齡來算的話,新娘子跟她應該也沒差多少,在這個年紀,能以女性的身份成為警部,絕對是相當厲害的人啊。

  「這麼說的話,我倒是對那位新娘子超級期待了呢……」

  於是當諸伏景光在東京警視廳發婚禮請柬的時候,佐藤美和子便興致勃勃地讓自己變成了這場不久後的婚禮的賓客之一。

  也正是她的這個舉動,讓佐藤美和子在看到新娘子的那一剎那,瞬間尷尬到腳趾摳地。

  「北川小姐?」佐藤美和子看看千島鶴身上的婚紗,看看自己手上的婚禮請柬,再看看千島鶴的臉。

  這請柬上寫著的名字不是「千島鶴」嗎?新娘怎麼就是北川小姐了啊!……還有北川小姐不是比她小好幾歲嗎,之前她還以為北川小姐是自己的學妹呢,可如果和諸伏警官同期的話,那分明就是學姐啊啊啊啊啊!

  佐藤美和子的大腦瞬間陷入宕機。

  「佐藤警官好久不見,」千島鶴穿著有著大拖尾的潔白婚紗,「沒認錯哦,我就是北川千影。不過這是我之前執行任務時用的化名啦,我的真名是千島鶴,和景光確實是同期沒錯,不過當初報給你的年齡確實也是真實的哦。」

  黑發金眸的女子溫柔地笑了一下,偏過頭去望向正站在不遠處接待賓客的諸伏景光:「我呀,當時為了跟他同班,可是連跳幾級耶。」

  「……」佐藤美和子。

  彳亍口巴,這人是完全不裝了?!

  賓客終於全部陸續進場,婚禮正式開始。千島鶴提著身上這條華麗長裙的裙擺,一步一步向著諸伏景光走去。

  「在你們兩個人結為夫妻之後,是否願意用自己的一生去照顧對方,無論將來兩個人的身體是否健康,將來是否富有,都能不離不棄守護對方,彼此珍愛一生?」

  「我願意。」

  她笑著,看向那雙同樣正認真注視著她的湛藍色的眼睛。

  ——我願意。

  而在婚禮舉行位置的不遠處,又有一對父女匆匆走過。

  「瑛海,這次任務真是辛苦你了……」

  「是很辛苦呢,所以父親,我已經等不及想見到母親和瑛佑了!」

  作者有話要說:

  完結撒花!!!!!!!!!

  (有種完成一件大事,長呼一口氣的感覺呢)

  好吧,我知道我不會寫日常,可是我真的盡力了qwq

  蹲評論!

  卑微蹲全文長評!!!!!

  求求啦,來個長評君給我撐撐場面啊——(滑跪)

  放個預收∼以後會寫!

  《重生後諸伏景光綁定了警校第六人系統》

  諸伏景光死了。一槍打中了心髒。

  但諸伏景光又活了!

  當他再次睜開眼睛時,一道陌生卻又異常活潑的聲音在他腦海中響起:「好久不見,甚是想念!家人們早上中午晚上好!警校第六人系統竭誠為您服務——」

  諸伏景光:?

  諸伏景光:……我記得我被子彈貫穿的好像是心髒,而不是大腦。

  系統驚恐狀:請宿主不要玩地獄笑話!!!

  Fine。

  於是諸伏景光快速進入了狀態,評估起自己此時身處的環境——

  ……櫻花樹?東京警視廳警察學校????

  系統的聲音再次響起:「穿越重生者必備打卡點!警校門前櫻花樹,zero、hiro和貓塑!」

  穿越重生者?原來已經到達了另一個世界了嗎,真是令人吃驚。

  這個世界裡的自己和zero才剛來警校報到啊。

  但……什麼貓塑?

  系統:就是我們系統自帶的隨機時段被動buff啦!宿主宿主要不要和現在正拖著行李箱的zero和hiro打個招呼?

  諸伏景光點頭。

  諸伏景光上前。

  諸伏景光站到了這個世界的自己和zero面前。

  諸伏景光開口打招呼:「喵喵喵。」

  諸伏景光:……………………

  這個世界的降谷零和諸伏景光:………………?????

  系統化身尖叫雞:啊啊啊啊景光貓貓!!!!貓塑!yyds!!!

  諸伏景光:(一臉核善)你最好有事。

  屋漏偏逢連夜雨,社死無需靠自己。

  諸伏.重生版.大冤種.景光很快就發現,這個「警校第六人」系統給他綁定的「警校第六人」身份帶來的buff還遠不止於此。

  外觀buff——

  銀發青年站在鏡子面前,撫上了鏡中自己鮮紅到一看就不像正常人的雙眸,內心無悲無喜:「系統,告訴我,這個叫綠川悠的人是怎麼以這種外貌過日本警察的政審的?!」

  系統:銀發紅眸!這可是柯同主角的頂配!頂配!!!人人都愛白毛!!!

  諸伏景光:那你要不要解釋一下我後背那條疤是怎麼回事?

  系統:那是實驗體經歷的證明!沒有人不為絕美實驗體小可憐落淚!!!

  諸伏景光:……

  精神狀態buff——

  化名綠川悠、頂著銀發紅眸殼子的重生版諸伏景光看著自己手臂上新增的傷口和旁邊放著的日記本,再次陷入沉思。

  諸伏景光:首先我聲明一點,自我厭棄日記不是我寫的!是系統自己生成的!我不畏光!!!沒有看見陽光就要躲開!沒有!!!

  其次我再聲明一點,我現在還沒有自毀傾向,手臂上的傷是零點刷新自動更新的!我沒有自殘!沒有!!!

  最後我再聲明一點,我感覺我現在精神狀態非常平穩!我更喜歡步步為營、盡在掌握!屢次挑戰生命極限是系統發布的任務,我不是瘋子,沒有追求生死一線的愛好!沒有!!!

  謝邀,人在警校,正在檢討。如果我能別再屢次和警校同學時說出類似於「像我這樣的人,是不配站在陽光下的」的話,就更好了。

  然而事與願違,全警校都知道了這邊有一只抑郁的落單貓貓,大家每天都在開啟抓捕貓貓行動!諸伏景光順利成為了全員團寵!

  系統:團寵!團寵好耶!

  諸伏景光:(嘗試掙扎)我以為我們以後要開臥底線,現在我在警校當團寵,那以後……

  系統:莫得影響!一個頂尖的警校第六人,需要被紅黑雙方團寵!你可是琴酒的共犯(重音)幼馴染!貝姐的sunshine!

  諸伏景光:……我要真有這身份,那都能在組織裡為非作歹了。

  系統:相信你自己,你可以!畢竟你還有個姓烏丸的名字,回酒廠屬於回快樂大本營!

  諸伏景光:(瞳孔地震)你要不直說了吧,我這個警校第六人究竟是什麼人設。

  系統:被洗腦的和琴酒齊名(重音)的組織全能殺手兼超級黑客兼頂級情報員兼……,但於黑暗中追逐光明!

  縱使飛蛾撲火,依舊身殘志堅,以一己之力扛下所有!

  諸伏景光:…………………………

  身體狀態buff——

  諸伏景光:系統你不覺得我的皮膚過於蒼白了嗎?

  系統:實驗後遺症啦,絕美病弱美人發的每一把刀子大家都要含淚咽下去!

  諸伏景光:道理我不想懂,主要是能不能把我跑操時吐血的特效關一下?

  系統:可是你可以一邊吐一邊跑第一呀!警校第六人基操啦,就像你雖然是時不時昏迷的病美人,但一次能打五只大猩猩一樣!

  六。

  然後諸伏景光以綠川悠的身份,開啟了抓內鬼線。

  系統悠閑喝茶:警察破案線和公安臥底線早就人滿為患啦,像我們這種頂配的警校第六人,要學會另辟蹊徑∼

  救濟警校五人組,從抓警察系統內鬼開始!

  諸伏景光,強勢歸來!

  外貌雖然改變,但頭腦依舊靈活!無所不知的警校第六人,綠川悠!

  (開門特效)!

  ————

  高亮:

  1.諸伏景光重生,除官配外無cp,字面意思上的。

  2.主線是抓內鬼和紅黑對抗,但中間也會存在破案和臥底線。中後期內容會偏現實向,劇情節奏會較快且較刺激。因為作者不會寫日常。

  3.善意玩梗,和諧看文!作者是現在還會看一些警校第六人的土狗。本文會把警校第六人和柯同主角的buff點滿(主要是玩梗性質),但內容絕對和普通警校第六人柯同大!不!一!樣!

  4.輕松開局,中間不保證不刀,結局警五一定he。

  5.私設如珠峰,酒廠神話級加強,原創人物出沒。人物塑造會傾向多面化。

  6.作者原著團粉,主推景光。不過分迫害任何一個角色,對每個角色都懷有善意。

  7.本文會有的:

  酒廠原生態職場環境

  紅方與黑方不得不說的二三事

  犯罪人的內卷全過程

  Open the door,我是警察!

  ……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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