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真實的名字
遠處的燈光很亮,那炫目的光華投射在千島鶴面前的湖面上,如同錦緞一般鋪蓋開來,又像是永不熄滅的火苗在放肆躍動。
在諸伏景光殉職後不久,公安那邊應該是收到了相關的情報,黑田兵衛很快便發來了請求在此處見面的緊急短訊。
可如今已經到了約定好的時間,黑田兵衛卻依舊沒有來。
千島鶴依舊站在一片陰影當中。吹過來的風似乎有些燈火的溫暖,但當沉沒在她的腳下,也只會與那些漆黑的影子融為一體。
就在這時,一名拿著黑色公文包的人影終於出現了。他來到了千島鶴的身後,神情有些緊繃,借著夜色也顯出幾分忐忑不安的感覺來。
似乎是終於做好了心理預設,他才更抓緊了一些公文包,朝千島鶴的面前快步走去。他的腳步聲很輕,盡管速度偏快,卻依舊沒有發出多大的動靜。
然而千島鶴自從進入組織以後,對危險的敏感直覺便早已深入骨髓。她在第一時間就察覺到了身後人影的存在,條件反射般地瞬間轉身,還沒等那人反應過來,便一把抓住了對方的手腕,一個反扣!
那人悶哼了一聲,身體也本能地進行格擋,但或許是因為他始終緊緊地護住那個黑色公文包,動作並不流暢,也並沒有奏效。
抓住這個機會,千島鶴另一邊手從側面撞擊上了那人的脊背處,創造出一個空擋,就一腳往對方的膝關節處狠狠一踢,直接把他壓制在了地上。
可那人依舊沒有對千島鶴的攻擊做出什麼更加明顯的防御或反擊動作。他只是依舊用一只手死死地護住黑色公文包,而自己的整張臉都因低頭的角度淹沒進了夜色的陰影當中。
他沒有再反抗,千島鶴也停了下來,沒再進行下一步的攻擊。
她看向那個鬼鬼祟祟試圖接近她的人影,盡管在夜色當中看得並不真切,但畢竟距離不遠,對方標志性的外貌和衣著也算是提供了一個認人的標准。
黑色的寸頭,嚴肅的黑框眼鏡,以及那幾年不變的標准西裝……
——風見裕也。
他們沒再說話。千島鶴暗自松去了一些壓制住自家下屬的力道,就這樣僵持著。
過了好一會兒,風見裕也才終於打破了這片安靜,有些低聲地喊了一句:「千島小姐。」
這也算是在向千島鶴表明自己的身份了。
扭頭過來,風見裕也終於看到上司逐漸皺起來的眉頭。他有些緊張,連呼吸都變得比以往急促了幾分:「千、千島小姐……是、是黑田長官讓我來的……」
他原本想要稱呼上司為「克洛」小姐、又或是對方如今的假名「北川千影」小姐,但猶豫再三,最終還是將她真正的名字喊了出來。他有些忐忑地望向千島鶴,等待著對方的回答。
「啊,來向我解釋你們的失職?」千島鶴卻笑了,神色淡淡,如今已經變為灰色的眼中看不出幾分確切的情緒,卻又如同一個壓抑到極致的漩渦。
她知道自己將諸伏景光的死這樣隨意地遷怒給他人是不對的;她知道自己這樣的質問絕對是不夠冷靜的。但她就是無法按捺住自己,直到現在,她都不願意接受諸伏景光的離去。
心中好像燃起了一股烈焰,原來真的只有走到了這一步,才能真正感覺到那種刻骨銘心的絕望。
「風見,你知道一名臥底……在事先沒有受到懷疑、也沒有露出什麼紕漏的情況下,就突然暴露了,」她的聲音終於低沉下去,變得有些澀然,分明平淡的語氣卻近乎無助,「而組織甚至連他的緊急撤離路線都一清二楚——這只有一種什麼樣的解釋嗎。」
沉默。
風再次吹過了湖面,又帶走了幾片落葉。
「……因為內部有臥底泄露了信息。」風見裕也的聲音也有些艱澀。
諸伏景光身份的暴露完全是突然的,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如果是因為在哪方面工作上的失誤而導致的暴露,是絕不可能存在這樣的情況的。
警視廳內部有臥底。
並且,是高層臥底。
「這聽起來並不陌生,對吧?」千島鶴點頭,努力維持語氣中的平靜,可是說著說著,她的語速還是變得越來越快,千島鶴覺得自己的情緒就像是一股洪流,她竭盡全力才勉強控制住。
「從我之前和你聯合設局試圖釣出那名臥底,再到我從君度那邊找到的相關情報……我已經提供了足夠多的線索了不是麼。」
「這本該足夠了不是麼……」
她才終於變得頹然起來了,仿佛突然間泄了氣,嘴角也顫了顫:「可是為什麼——」
為什麼你們沒有利用那些情報調查到底。
為什麼你們沒有順著那些線索將那些內鬼找出來。
為什麼你們沒有保護好那些本該絕密的信息。
為什麼在那麼多人隱姓埋名行走於刀鋒之上的同時,還有那麼多人站在高處之上冷眼看著他們身份暴露,然後——
讓他們永遠成為被世間刻意放棄與遺忘的幽靈。
……這真的公平嗎。
明明有那麼多人在直面著黑暗舍生忘死,有那麼多人在那些污濁陰暗的角落燃燒盡了自己的生命;可是為什麼,總有更多的人坐在明亮的辦公室裡,或冷眼旁觀、或高高在上,又或是在談笑間就將那些游走於光暗之間的生命爽快利落地送給了黑暗的欲望。
她明明已經做到了那麼多,只要公安真的順著提供的那些線索查了下去,只要公安提前找到了那些隱藏在警察系統當中的臥底,只要公安更加堅決地把潛入組織的臥底的資料保護起來……
那麼諸伏景光是不是就不會暴露。
那麼諸伏景光是不是就不會死。
千島鶴低下頭,虎牙咬破了自己的舌尖,讓血腥味來提醒自己保持理智。她握緊了自己的拳頭,因為用力過大還微微有些顫抖。
……如今,諸伏景光臥底的信息終歸是被泄露了。
他甚至已經被警視廳公安部放棄了。他被堵上了所有的後路,孤立無援。
他死了。
他死了。
他死了。
——她親手「殺」的。
心神突然一顫,千島鶴終於松開了自己壓制風見裕也的力道,讓他站起身來。但她的目光始終緊緊盯著風見裕也,試圖從他的臉上解讀出什麼額外的信息來。
「我們調查了。」風見裕也感受到來自上司的目光,再次開口,只能再次開口。他努力想讓自己解釋的內容聽上去不那麼像是辯解,但終歸是無可奈何。
「……但他們的勢力甚至比我們原先想的要大得多,我們查了,可無論是從哪個方向查起,都會遇到我們無法抗衡的巨大阻力。」
那些跟組織有關系的人遠比他們所想的更加可怕——高官、財團;民間組織、甚至議員。他們從各個方位編織起了一張巨大的網,如同一個堅固無比的鐵桶,令人無從擊破。整個調查,簡直寸步難行。
沒有上級的支持、甚至受到了來自各方勢力的阻撓,整起調查根本無從下手。他們什麼關鍵證據也沒查到,甚至一個接著一個地被取消了升級考試,嚴重的甚至背上了處分,也許以後再無出頭之日。
直到這一刻,他們才知道自己個人的力量有多麼微弱但又不可放棄:一旦他們放棄了,所有的一切都將被隱藏在最深的陰影當中。
可是難啊,太難了。
他們終歸有家人也有朋友,希望自己前途坦蕩、武運昌隆。每個人都在期待著自己的光明未來,誰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為什麼要如此執拗地為了一個看不見終局也看不見歸途的一個目標而近乎賠上自己的人生。
也許一開始是為了自己想要當一名好警察的那一腔熱血,但風見裕也卻害怕起來:那一腔熱血……有一天,會不會也涼了。
年輕的公安有些惶恐又有些唾棄著自己,把頭也低了下去,又不再說話了。
千島鶴垂眸,她早已猜到了這樣的局面,卻還是不死心地想再問一句:「那黑田叔叔——」
說到底這種事情的發生其實並非全無預兆,可是以往也都有黑田兵衛給他們提供支持。
她看向風見裕也,心中突然湧起一股更加不詳的預感。
風見裕也卻避開了她的視線,依舊沉默著。
……又或者,他其實是想說話的,但終於是說不出來。
他的喉頭滾動了一下,嘴巴微微張合,聲音卻仿佛突然被堵在了他的喉嚨當中,再怎樣也出不來了。他神情有些復雜地看向千島鶴,眼中也顯出幾分無措的意味來。
「黑田長官,入獄了。」
過了良久,風見裕也才終於閉上了眼睛,他的嘴唇繃成緊緊的一條直線,然後又松開。
他連聲音都有些顫抖:「黑田長官被迫接受了來自上層的審查,而最後的結果是……貪污、泄露絕密情報,上面調查後,還說他是好幾起曾經的殺人懸案的真凶。」
可是這怎麼可能?黑田兵衛與那些受害人素不相識,也根本沒有半點動機,在那些案子發生的時候,他還在追蹤著朗姆——
但偏偏、偏偏有關黑田兵衛追查朗姆的那些情報大多都跟星守旭相關……根本就不可能公布。
千島鶴呼吸一滯,身形突然晃了一下。
「這不可能……」她喃喃道。
「但這就是今天早上已經宣布了的判決。」風見裕也一字一頓地說,「我們已經周旋過了,妃律師也介入了,最後……判了三十年。」
「……」
妃英理……那名號稱為「律政界不敗女王」的金牌律師。如果是她的話……如果連她也做不到的話,可想而知,他們要面對的究竟是些什麼。
因為妃英理只能夠做辯護,而法官的權利永遠不會握在他們的手上。
又是一陣沉默。
千島鶴垂眸,深吸一口氣:「所以事已至此,黑田叔叔讓你過來做什麼?」
如果情況真的已經嚴重到了這種地步,那麼黑田兵衛此刻應該還在對那些權力操作應接不暇,再找她過來就絕不可能是單純的敘舊。
畢竟往日裡,黑田兵衛和千島鶴就算是情報交流也大多是通過絕密郵箱進行的,如今他卻發出要緊急見面請求,這絕不可能只是過來通知她「入獄」這一件事。
所以……
千島鶴的目光最終落到了那個始終被風見裕也死死抓著的黑色公文包上。
他究竟想讓她來干什麼。
觀察到上司目光的轉移,長嘆一口氣,風見裕也對自己上司恢復冷靜的速度都不知是該報以何種想法了。他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把那個黑色公文包裡的一個鼓囊囊的檔案袋拿了出來,遞給千島鶴。
「黑田長官在今天就會被扭送到監獄了。」他看向自己上司和幾年前相比截然不同的白發灰眼的外貌,心中突然有些苦澀。
到底物是人非。
「而我是受他所托……來讓你做一個決定。」
*
狹小的拐角,監控並沒有覆蓋到這裡,此處也算是黑田兵衛受審查時為數不多的、在他人視野以外的「保護區」了。
燈光並不太暗,但也沒明亮到讓人感覺溫暖的地步。黑田兵衛站在牆邊,脊背卻挺得很直,身體沒有半點倚靠在牆上。
他的面容有些滄桑——凌亂的灰白短發、多日不經打理的胡茬,以及早已布滿血絲的眼睛。就連他身上的正裝也有些皺巴巴的,卻並不顯得他頹然,相反,在這並不規整的正裝的烘托下,他的眼睛如同鷹一般銳利,此時更是不加以任何掩飾的鋒芒。
欲加之罪,本就何患無辭。就算沒有證據,身為公安的黑田兵衛也比誰都更清楚「制造證據」的辦法。這一場牢獄之災,他大抵是怎樣也躲不過了。
這其實並沒有什麼。黑田兵衛本來還以為會有誰針對他組織一場暗殺,如今竟然只有三十年,這反倒令他有些感慨。說到底,還是他手上掌握的證據不夠多,那些人並沒有急到想滅他口的地步,而只是試圖中斷他的調查。
他很快就會徹底離職,也許會去哪裡的一所監獄開啟新生活。實話說,他對這個倒不太擔心,畢竟從當初他和星守旭決定要自己另辟蹊徑掀翻酒廠的那一刻開始,黑田兵衛就已經對這種結局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備。
但處在風暴中心的,歸根到底並不是他。
一旦黑田兵衛離職,他手下的許多情報資料就會被挪送到旁人的手中。降谷零的其實倒還好,他本就是由公安高層派出的臥底,警察廳需要這樣一名地位頗高的臥底來與組織勢力維持平衡。
但千島鶴卻不是這樣。
她的位置太過尷尬,也太過關鍵——
最重要的是,她能夠打破平衡。
一旦上面那些人中的誰與組織有關系、並且發現了這一點,等待千島鶴的,便絕對是萬劫不復。
而星守旭、以及那些曾經為了這個計劃而犧牲的所有公安同事們……一切的努力都會化為烏有。
眼神突然變得鋒利了起來,流露出了幾分堅定的光芒,黑田兵衛看向那正站在自己面前的年輕下屬——
「風見。」他的聲音依舊充滿威嚴,「請盡快去刪除公安系統裡所有有關千島鶴的電子檔案。」
相比於正在接受審查——又或者是審查結果早已注定的他來說,風見裕也擁有著更多的自由、更加不會惹人懷疑,無疑是更合適的人選。
而他會暗地裡運用自己的權限,讓風見裕也有能力去刪除那些檔案。
風見裕也卻好像被他的這番話給驚到了,他睜大了眼睛,過了半晌才反應過來:如果任由那些資料留存在裡面的話,千島鶴的身份無疑會成為下一個被泄露的絕密情報。
「可是——」風見裕也脫口而出,他突然為千島鶴感到幾分不甘。
這是不公平的。風見裕也的心裡這樣想道。
如果銷毀了檔案,如果徹底刪除了那些資料……那麼千島鶴就失去了證明自己是一名公安的最有力的證據,她曾經所立的功也更全都無從談起。
若真是如此,當千島鶴臥底結束再回歸公安的時候,她又該如何自處?
不,或許他應該說的是,這樣做以後,她真的……還有回來的可能嗎?
面對下屬稍顯質疑的目光,黑田兵衛卻始終語氣平淡:「你知道,如果你現在不那麼做,她的資料用不了半天就會躺在組織高層的桌面上,她明天就能死去。」
一旦沒有了黑田兵衛職務之便的庇護,千島鶴的資料絕對會以最快的速度被那些追求「平衡」的人拿去組織變現。
「明天就能死去」——這並不是一個誇張的說法;甚至她在死前都會經歷些什麼,這全都令人不敢深思。
風見裕也沉默了。他當然知道黑田兵衛所說的都是真的,但對於一名深入敵窩的臥底而言,身份被徹底銷毀所帶來的究竟是怎樣一個結局……?
總歸是,不會有多好的吧。
在黑田兵衛的操控下,千島鶴的檔案其實真的很好刪除,畢竟她在黑田兵衛當初的安排中也只是像征性地錄入了一下公安系統,出於各方面的保密考慮,大部分公安高層對此知之甚少,為數不多知道事情全貌的人,基本上就只有黑田兵衛那幾位。
一旦身份被銷毀,她在所有人的眼裡都將變成真真切切的組織高層成員、變成殺人不眨眼的劊子手、變成本就罪大惡極的罪人。
但偏偏如果不銷毀,千島鶴很快就會死。
——讓她活下去,這該是個多大的誘惑。
見下屬依舊在沉默,黑田兵衛卻不打算再繼續等下去了。他從外套內側拿出了一個檔案袋,遞給風見裕也。
「這是我拿出來的紙質檔案,在你刪去那些電子檔案以後,這便是唯一能夠證明她身份的文件了。」
他頓了頓,又繼續道:「……如果她真的想要回來的話,就拿著這份資料回來吧。在時限以內,這份檔案都是有效的,在公安的眼裡,這也只會是我惡意偷出的資料。」
聲音逐漸低沉下去,黑田兵衛的話語當中卻依舊沒有顯出半分動搖:「而如果最後做好了決定,選擇不回來——就盡快將這份文件銷毀。」
「總之,要快。」
這份文件就是危險的源頭,在如今這種形勢下,黑田兵衛徹底孤立無援,在整個公安系統內,他已經不敢說有誰是可以真正信任的了——何況他自己也無法保證這些檔案會輾轉到誰的手上。
如今只要文件存在一天,千島鶴的危險就仍未消解一天。再者說,這種檔案被取出後的效用本也是有時限的,做決定一旦晚了,誰都無力回天。
「可是如果千島小姐選擇了回來,那我們曾經的所有犧牲不都化為烏有了麼……」風見裕也有些喃喃道。
他不知該說些什麼,設身處地地想一下,如果他是那名臥底,而他臥底下去的代價就是銷毀一切可能證明自己為臥底的證據,他真的還會堅持走到底嗎……
這個選擇未免太殘酷。
可是如果千島鶴真的選擇回來了呢?明眼人都知道這個選項的誘惑對於一名公安臥底來說有多大。偏偏如果她回來了,那麼多年的那麼多人的犧牲,會不會就這樣化為烏有了呢。
風見裕也突然想起自己在工作時曾經見到的那些檔案。一個又一個的名字,後面蓋著鮮紅的印章——
已殉職。
「所以她不可能選擇回來。」黑田兵衛反倒笑了,那笑容中有幾分悲涼,也有幾分自嘲,「她已經在那個地方失去了太多。那裡對她來說,是開端,也將是結局。她不可能選擇回來,因為如果選擇了回來,這一切對她而言就都變成了不可挽回;因為一旦選擇了回來,這一切對她來說就成為了背叛。」
「她一定會往前走,無論生死,不顧後路。」
黑田兵衛有些僵硬地扯出了一個笑,但多日以來的疲憊卻並沒有讓這個笑容看起來有多麼輕松。他看向風見裕也,一直以來堅毅的目光終於有了幾分松動。
「風見,應該很快,我就不會是你的上司了……我只能拜托你,成為她最後的聯絡人。」
看著那正站在自己面前的年輕公安,黑田兵衛苦笑了一聲。
「以一名長輩的身份,我只想懇求你,就算永遠無法為她證明清白、證明身份,也永遠、永遠、永遠——不要忘記她真正的名字。」
她真正的名字,千島鶴。
*
千島鶴接過那個檔案袋,注視著那正站在自己面前的下屬。她本以為這對自己來說會是個艱難的抉擇,但到頭來卻其實並沒有在她的內心當中掀出多少波瀾。
她顛了一下檔案袋的重量,這其實也不算很重,但對於紙制品而言,裡面也算是有挺厚一疊了。
「果然只有在這個時候,才能對自己究竟都做了些什麼有著更加清晰的認知啊。」千島鶴突然彎起眼睛開了個玩笑,拋給自己的下屬一個問題,「風見,你看過我的檔案嗎?」
「看、看過……」帶著嚴肅鏡框的眼鏡的年輕公安突然結巴了起來,回想起當初黑田長官向他所展示出來的文件內容。他甚至還能清晰地回想起自己在看到那份檔案時,震驚與敬佩的心情。
進入組織臥底幾年以來,她提供了林林總總的情報近千條,公安借此得以摧毀了十幾處大型毒品的生產窩點、打擊了幾十條軍火走私路線、抓住了人口黑市的尾巴、阻止了數十起違規的人體實驗……
功勛累累。
可惜那些功勛,在一切結束以前,注定將被封存在絕密檔案當中;而如今……也許也將被徹底消滅掉一切的痕跡。
「啊,那麼你吸煙嗎,風見?」千島鶴又笑了,沒頭沒尾地突然來了這樣一句。
面對上司極其突然的問話,風見裕也更加結巴了,並未設防地將自己的真實情況托盤而出:「其、其實有時候會,但並不、呃,並不經常並且——」
千島鶴卻已經聽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她有些輕松地勾起唇角,一邊手攤開放在了風見裕也的面前:「所以你身上有打火機吧?給我。」
「千、千島小姐?」
「我說了,把打火機給我。」
風見裕也就算腦袋轉得再慢,此刻也明白千島鶴究竟想要干些什麼了。他的手有些顫抖地塞進自己的口袋當中,可連續掏了好幾下都沒能找到打火機的影子。
大概是有些著急,他的額角冒出了細密的冷汗。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終於在那個範圍並不大的口袋當中找到了打火機的影子,手掌顫抖著,緩慢地掏了出來。
「千島小姐——」
千島鶴卻只是笑著,非常輕松且利落地接過了那個打火機,對准檔案袋的一角,輕輕一按——
火苗瞬間冒出,溫情地舔砥著檔案袋及其中文件的邊角。
然後又一點點往中間進攻而去,直到整袋文件全都化為灰燼。
灰黑色的余燼先是落了些到千島鶴的掌心當中,略有些燙,但隨後又被微涼的晚風吹走,散到了他們目光所不能及之處。
手心中又重新恢復回了原本的冰冰涼涼。
……這沒什麼不好的,不是麼。
「所以你來找我,是只有這一件事嗎?」她力道很輕地拍了一下自己的手,拂去上面基本早已不見蹤影的飛灰。
「確實沒有別的、但是——」
千島鶴又笑了一下,但那笑意卻終究沒有深入眼底。她看了風見裕也一眼,沒有說什麼,只是轉身,准備離去。
這幾年的臥底工作讓她很少能夠擁有真正的安全感,在某個地方停留過久,總是讓她沒來由地覺得恐懼。
然後她又突然聽到身後傳來風見裕也的聲音。
「千島小姐,您為什麼——」
風見裕也問到這裡,話音卻突然卡殼了。他一時間竟不知道自己究竟該在「為什麼」後加上怎樣的字句。
「……為什麼?」千島鶴依舊沒有回頭,她又只是伸出一邊手擺了擺,然後輕聲笑道,「不知道,無所謂,我不在乎。」
這沒什麼不好的,不是麼。
畢竟在見到那個光明大結局之前,她絕不可能離去。沒有誰能夠阻擋她的腳步,沽名釣譽的政客也好,冷漠無情的高官也好……
世界再渾濁又如何,她勢必要為此撥亂反正。
就算把自己當做籌碼也好,就算徹底走入萬劫不復也好,她也要承載著那些生者與亡靈的信仰,以命相搏。
因為總有一些東西,不可忘卻;
因為總有一些東西,不能放棄;
因為總有一些東西,必須堅持;
因為總有一些東西,無法磨滅。
這沒什麼不好的,她將徹底隱入黑暗當中,她將比任何公安系統中的一名臥底都更加安全。
她不是「公安」了。
也沒什麼能證明她是「公安」了。
但她要打破長夜。
*
千島鶴又走到了她的夜路上。她沒仔細看過今天究竟是不是個什麼特殊的日子——也許是個節日,也許又是哪名不知名的警校新生的生日,也許什麼也不是。
隨著幾聲連續的爆破聲,幾束煙花突然飛上夜空,又從天空上傾瀉而下,像是明亮的流星雨,緩緩飛散開來——光芒萬丈,似乎要把整片夜空都照亮。它太璀璨,簡直令人移不開眼。
終於,天空終於還是燃放出了絢麗的煙花。
煙花展開了全貌——
那是六朵正綻放著的櫻花。
永不凋零的櫻花。
這沒什麼不好的,千島鶴再一次對自己說。她淡淡地笑著,靈魂深處卻突然傳來了不間斷的疲憊感。朦朧間,她似乎隔著遠處那片煙花的喧囂和光華,又看見了一雙溫柔的湛藍色眼睛。
她突然回憶起自己在那年生日時許過的願望——
希望,我們六個人都能成為自己理想中正義和為光明而戰的警察;
希望,我們六個人都能不負初心,一直像今天這樣大家都好好的地呆在一起,前途光明,未來遠大;
希望,這個世界總是一個清白之世,未來都是一片朗朗乾坤,大家都能走在陽光下,擁有一個……光明未來啊。
眼眶有些酸澀,千島鶴只能沉默著繼續往前走。
所以你看,命運從來沒有憐憫過任何人。
所以,她現在這樣……真的也沒什麼不好的。
*
時間再次匆匆而過,轉眼又是兩年後。
太陽高懸天空,馬路上的車流和行人總不停息。千島鶴行走在其中,這是少有的沒有任務的日子,而當她置身於行人當中以後,也突然覺得偶爾像是這樣平靜的生活……真的沒什麼不好。
在這兩年當中,組織裡的任務依舊一件接著一件,但真要說起來,其實又並沒有發生多少事情。正如以慕蘭譚的身份在組織當中的活動和以帕圖斯的身份在組織當中的活動其實並無多大差別一樣,銷毀那樣一份文件總是令千島鶴沒有多少實感,對她的生活似乎也沒有什麼干擾。
一切都照常進行。
兩年當中最大的變故,就是赤井秀一的暴露。千島鶴不知道組織在FBI當中究竟是否掩埋有臥底,但組織在北美地區總歸也是有諸多眼線的。
赤井秀一大概也是在哪一次任務當中察覺到了這樣一件事。一向更加偏向於掌控主導權的他最終決定先發制人,制定計劃捕捉琴酒。他當時還給千島鶴發了一條訊息,讓她當心組織裡的風向。
——但他逮捕琴酒的計劃最終還是夭折了。起因似乎與朗姆有關,對於細節千島鶴並不清楚,只知道朗姆識破了赤井秀一的計劃,這也宣告了赤井秀一臥底身份的終結,開啟了赤井秀一面對組織追殺的躲藏與逃亡。
他很幸運,至少FBI沒有放棄他,並且組織當中也一直沒有傳來他的死訊。
風吹過道路兩側的樹木,發出細碎的響聲。千島鶴本在漫無目的的放空著自己的思緒,目光卻突然捕捉到了迎面走來的兩個人影。
那是兩個穿著上班正裝的男人。兩個人似乎都連續熬了很多天的夜,看起來有些疲憊,但其中高大的那個人卻始終面帶喜色。
「啊,我確實打算過一陣子就去見見娜塔莉的父母呢……」
那人說著,從口袋當中拿出了一個小本子,似乎是想給身旁的那個人看一些什麼。
千島鶴一愣,仿佛突然觸電了一般,立馬把腳步收了回來。
——伊達班長?!
他怎麼會在這裡?那個走在他身旁的是他的後輩嗎?……警視廳的刑警?
也許是因為進入組織後越發的謹慎,又也許是那些接連的變故帶來了太多的苦痛,千島鶴有時候也會條件反射般地有些杯弓蛇影。而當她反應過來,又有些自嘲地笑了一聲:真是……驚弓之鳥啊。
這裡又不是什麼特別的地方,甚至連警視廳都不太遠,身為刑警的他們下班回家——又或者是為了逮捕哪個犯人過來出外勤——從而經過此地,這都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
但是就在下一秒,她便無比感謝起了自己無論何時也不願放下的警惕心。
不知是因為過度疲勞還是別的什麼,伊達航的手突然松了一下,而偏偏就在那一刻,風把他手裡原本拿著的小冊子吹了起來,飛到了道路邊上。
那個小冊子對於伊達航來說應該非常重要,他趕忙彎腰去撿,然而,就在那一刻——
一輛汽車突然失控一般地橫衝直撞了過來,而它接下來衝過來的位置,又剛好是伊達航所處在的視覺死角。
在這個時候千島鶴根本顧不及太多。她離他們的距離本就比較近,此時她更是直接一步衝上前去,抓起伊達航外套一邊的下擺,便帶著他借力一起往外甩!
「刷——」
千島鶴和伊達航一同被甩飛到了旁邊的人行道上,緊接著,在所有人的注視之下,那輛失控的汽車竟直接從伊達航原本所處在的位置那邊碾了過去!
人群當中傳來幾聲驚呼聲,又往前衝了幾十米的汽車終於堪堪停下,馬路上都因緊急剎車,多出來一條觸目驚心的剎痕。
作者有話要說:
下周考試,請個假。
終於救下班長了……
可惜小鶴銷號了,心痛
第47章 玫瑰婚禮
但那汽車不是直接便剎下來的。車子原本一路向前衝去,直到司機終於意識到了些許不對勁,猛轉了一個方向盤,徑直撞向了路旁的樹上。
在劇烈的衝擊之下,車身發生了猛烈的擺動,終於被兩三棵樹的樹干給卡住了,輪胎摩擦著道路的邊緣,發出尖銳的響聲,車子的發動機也在苦痛地悲鳴。
司機的腦袋順著慣性一下子撞上了車的前擋風玻璃,流出了大灘的鮮血。從車的前面看去,整面擋風玻璃都只有血糊糊的一片。
跟著伊達航一起走過來的那名年輕警察後輩這時才反應了過來。他一步衝上前,一把扶起被摔在地上的伊達航,然後又轉身,本想將千島鶴也拉起來,卻發現她已經自己站了起來,甚至還將衣物上的皺褶撫平了,正抱胸看著他。
「這位小姐,真、真的非常感謝您剛才……」他語無倫次地說著,似乎是被剛才的那一瞬間的刺激嚇得有些呆愣。
看著他的樣子,千島鶴不免覺得有些好笑,甚至懷疑他是不是下一秒就要開始鞠躬了:「不用多謝,兩位警官以後多注意些安全就好。」
然而那位後輩聽到這話,卻又再度一愣:「小、小姐?雖然、呃,您是怎麼知道我們是警察的?」
他看向千島鶴,到底是一名刑警,目光當中也帶上了幾分審視。
當然是因為她跟伊達班長是當初在讀警察學校時的同期啊。何況你現在不是已經變相地承認了嗎……
「看著像吧。」千島鶴抿唇笑道,目光突然落到正站在一旁的伊達航的身上,神色有些復雜。
也不知道她現在這副樣子,班長究竟還能不能認得出來。
感受到救命恩人突然變得有些感慨的目光,伊達航起初一愣,還以為這又是哪個不懷好意的犯罪分子做的局。但當他仔細看向千島鶴時,那股震驚之情卻又更加在他心中枝蔓叢生。
——千島鶴?
伊達航又想起自己在警校時期時關系不錯的那個黑發金眸的小姑娘。明明小了他們所有人三歲,她每門科目的成績還是都無比優異,她更是對所有警察需要掌握的技能全都信手捏來,仿佛已經實操過無數遍一般熟練。
簡直是一名優秀到令人望其項背的警校生。
可是後來她失蹤了,包括降谷和諸伏也都一起沒了音訊。伊達航身為警校優秀畢業生,對他們畢業以後的去向其實早有猜測。盡管對他們的安危有所擔憂,但他還總是下意識地將「好友已死」的這個選項剔除出了自己的腦海。
其實就在松田死亡之前的那一天,他還是見過降谷零和諸伏景光的。那兩個人偶爾也會出現在他們眼前,只是唯獨千島鶴從不露面於人前。
伊達航看出了那兩個人當時心情並不好,想到諸伏景光和千島鶴可能的關系,最終也沒有再去刺激他,而是轉換方向去試探了一下降谷零。
「她已經殉職了。」
摯友降谷零當初說出的話語仍在耳邊縈繞,伊達航卻只覺得不可置信。
……殉職了?
怎麼可能。
那句話像是魔音一般困住了伊達航當時所有的心神,而當第二天他緩過神來時,又接到了一個新的噩耗——
松田陣平,為了公眾的安全,殉職了。
一切都是恍惚的,電視上、報紙上、收音機裡,所有媒體都在鋪天蓋地宣傳著他摯友的死訊,描繪得驚險曲折、蕩氣回腸、繪聲繪色、身臨其境。
可他只覺得渾身冰涼——仿佛與這個世界突然有了一層怎樣的隔膜。
就好像,被命運開了一個極其惡劣的玩笑。
所以如今……見到一個和千島鶴的五官幾乎一模一樣的人,他又是怎樣的心情呢。
不,不僅是一模一樣。
伊達航看向那正站在自己面前的白發灰眸的女子,一向講究用證據辦案的刑警今天選擇相信自己的眼睛和直覺。
——她就是她。
這並不需要什麼理由。她是千島鶴。她一定是。
就算發色和瞳色都已經改變,他也知道她一定就是。
她還活著。當年她的肯定是其實沒死卻選擇了假死,甚至把降谷都騙過了。這其中的原因又是些什麼呢?因為有什麼絕對不能暴露身份的秘密任務?
伊達航眼神深沉,暗地裡進行著頭腦風暴,表面上卻極好地完成著表情管理。他低下頭來,故作波瀾不驚地掏出了自己的手機,就要撥出急救電話。
他按下了撥號鍵。
對面有人接了,他看了一眼此處的路牌,迅速且熟練地報出了這裡的位置。
他放下了手機。
「這位警官……是想要打救護車給那名司機嗎?」千島鶴卻突然說話了,「他可是差點就成為害死你的凶手了,就算是這樣,您也會心無芥蒂地去試圖救下他麼。」
她扭頭看向稍遠處那車身已經被嚴重損毀的汽車。汽車的前擋風玻璃上結出了一層層很薄的血痂,除此之外,額頭正頂著玻璃的司機嘴角掛著些鮮血,眼睛緊閉,估計是已經昏迷了。
就算是這樣……就算他真的差點害死你……你也依舊會這麼做麼。
「也許確實做不到心無芥蒂吧。」伊達航卻笑了,黑色的眼睛看向千島鶴,目光當中有著堅定、也有些別的什麼,「但那是一條生命。」
「警察,永遠不可能漠視生命。」
他看向千島鶴。千島鶴也看著他。他們都沒再說話,過了良久,千島鶴才終於笑著打破了這片沉默。
「……是這樣啊。」
伊達航點頭,也扭頭看向遠處那輛汽車。車的前半部分已經完全被撞得凹陷下去了,司機在裡面一動不動,看起來傷得也挺重。
遠處逐漸傳來救護車的聲音,伊達航這才終於稍微放心了一些。
「說起來,我還沒自我介紹呢。」伊達航把手機放了回去,伸出手來,「我叫伊達航,警視廳搜查一課的警部補。」
伸手拍了一下身旁那名後輩警察的肩膀,他爽朗地笑道:「這位是高木涉,也是警視廳搜查一課的,巡查長。」
被稱為「高木涉」的新人警察突然被前輩這樣點名,有些慌亂地連連鞠躬,反倒再次惹笑了千島鶴。
「說起來,我這次也算是劫後余生了……」伊達航又說,「現在想想,還真是後怕啊。」
「所以,一起去喝一杯嗎?」他突然道,「敬,劫後余生。」
*
這家居酒屋裡是暖色系的光線,舒適的沙發令人有一種溫暖的感覺。耳邊是酒液晃動和酒杯相碰的清脆響聲,人們的聊天和說笑聲也一直不停。
千島鶴看著那和伊達航一起走來的金發女子,眼中也終於多了些真切的笑意。
「介紹一下,這是我的未婚妻,娜塔莉。」
向來成熟穩重的伊達航用一種堪稱自豪的語氣向千島鶴介紹道,一貫冷靜沉著的黑色眼眸中竟只剩下了一種傻樂的勁頭。
班長這是終於肯讓她見識一下傳說中的混血兒女友的廬山真面目了啊。
當初在讀警校的時候,他們就總鬧著說要見要見,但最終直到各奔東西、甚至天人永隔,也沒能見上一面。
千島鶴看向了那名正站在伊達航身旁的金發女子,露出了一個友好的微笑。
娜塔莉應該是個混血兒,盡管有著美麗的金色頭發以及淺藍色的眼睛,她五官的輪廓也兼具著亞洲人的柔和。
她看起來很溫柔,但並不缺乏主見。甚至於千島鶴都懷疑在伊達班長和她的戀情當中,她才是其中的主導者——她的穿著很得體,舉止也落落大方,反倒是在警校時期統籌眾人並進行發號施令的伊達班長往她的身邊一站,就變得像個笨手笨腳、卻又無比乖巧的毛頭小子,偶爾偷偷瞥向愛人一眼,一旦被娜塔莉回視,耳根就都已經紅了透頂。
班長這副笨拙的樣子,根本就不像是經歷了那麼多年愛情長跑的男人吧……千島鶴在心中暗笑,不過想想也釋然了。畢竟警察的工作確實忙碌,何況近幾年來東京的犯罪率一直飆升,伊達班長可能都沒能抽出多少時間好好去陪女朋友,這副樣子,只能說是也不奇怪了吧。
……再說,畢竟是劫後余生,面對摯愛的未婚妻,怎樣都是會有些心虛的啊。
娜塔莉也對千島鶴回了一個微笑,語氣十分誠懇:「真的非常感謝小姐的救命之恩。如果不是您的話,可能阿航就要凶多吉少了……」
連忙擺了一下手,千島鶴搖頭笑道:「不必如此,這不過是舉手之勞。」
「那麼可以請問一下小姐您的名字嗎?」娜塔莉也笑,「阿航是個笨蛋,他都向您自我介紹了,卻還未能得知您的名字,希望不會顯得有些唐突。」
「才不是!」伊達航聽到愛人這樣說,突然反射性地開了口,為自己辯解道,「只是、只是當時著急,後來你又來了啊,所以就、就忘記問了……」
才不是笨蛋。伊達航這樣想著,轉頭用幽怨的眼神看向千島鶴。
為什麼不問名字?因為早就已經知道她的真名了啊,這還有什麼可問的呢……
「北川千影。」千島鶴說出了自己在「帕圖斯」死亡以後使用的假名,「這就是我的名字。」
她看向娜塔莉和伊達航,嘴角噙著幾分笑意:「二人的感情真的很好呢,是已經訂婚了嗎?」
畢竟是班長從警校時期便一直心心念念的女友啊。
「是啊,並且決定一年後結婚哦。」娜塔莉歪了一下腦袋,溫柔地笑道。
「……娜塔莉?」伊達航一愣,緊接著便是一陣驚喜,「你的父母不用繼續考驗我了?!」
金發女子卻笑得更加開心了,她眉眼彎彎,伸手點了一下自家男友的眉心,直接調侃道:「所以才說阿航是笨蛋啊,明明和犯人鬥智鬥勇的時候總是很精明理智的吧。爸爸媽媽早就已經認可你了,你自己難道沒有感覺出來嗎?」
已經、已經認可了……?!
「啊、啊,是這樣的嗎……」伊達航有些愣神地訥訥說著,嘴角卻都已經咧上了一個誇張的弧度。
「至於一年後結婚……是因為總覺得阿航的工作真的有些危險啊,」娜塔莉伸手拉住了伊達航的手,「所以總是想要珍惜當下呢。」
「不會危險!我保證,以後都不會再有危險!」伊達航卻突然提高了聲音,他認真地看向娜塔莉淺藍色的眼睛,「以後絕對不會再有危險了,我一定會好好保護好自己的,就算是為了你,哪怕只剩一口氣,我爬也要爬回來!」
高大的寸頭青年鄭重地看向自己深愛的未婚妻,雙手扶上她的肩,鄭重其事地承諾道。
他一定要給她一個幸福的未來。
他在自己心中如此立下誓言。
「噗呲。」
看著班長這對小情侶這副樣子,千島鶴沒忍住笑出聲來,內心卻有些苦澀。她搖搖頭,舉起自己的酒杯,對伊達航說道:「不喝酒嗎?」
「喝!」伊達航立馬應下,搜查一課的警察就沒有誰害怕過喝酒,「這次可不是可樂了。」
千島鶴笑了。和娜塔莉一起,她也高高舉起了酒杯,三個人在空中碰杯,發出清脆的聲響。
「敬,劫後余生!」
酒杯當中的酒液晃蕩著,千島鶴將其一飲而盡。
她一回頭,身後一扇玻璃門上卻仿佛出現了六個霧蒙蒙的人影。那六個人也是如此笑著,高高舉杯,高喊著——
「敬,劫後余生!」
好不容易才被按耐下去的情感,此刻突然又翻湧起來。千島鶴不知道該如何描述這種感覺,她只想盡力掩飾好自己的異樣,然而就在這時,伊達航的手機響了。
他迅速接起了電話,詢問了幾句以後,只能皺著眉頭站起來。
「不好意思,又有一個大案子……我得回去加班了。」他苦笑道,彎下腰來溫柔地抱了一下正坐著的娜塔莉。
娜塔莉拍了拍他的背,伊達航才重新又站著回去,轉身面向千島鶴,也道了個歉,然後匆匆離去。
直到伊達航已經走遠,娜塔莉才將目光又重新放回到了千島鶴的身上。
「說起來,阿航買單了嗎?」她突然用手托腮道。
「呃——他沒買嗎?」千島鶴一愣。
這不應該啊,伊達班長做事不總都是滴水不漏的嗎,也不至於會忘記啊。
「我開玩笑的啦,阿航這個人還是很可靠的呢。」娜塔莉卻彎起眉眼笑道,用這樣一個玩笑迅速打開話題,拉近了她們之間的關系。
輕嘆一口氣,千島鶴卻也笑了:「是啊,畢竟是一名警察……不過像是警察這樣的職業應該是很忙碌的吧?就像是今天這樣的情況,娜塔莉小姐有時候真的不會覺得有些不開心嗎?」
她習慣性地審視著娜塔莉臉上的微表情,想要分辨出她接下來所說的話的真假。
「是啊,真的很忙。有時候我都覺得,他就算是去陪犯罪嫌疑人的孩子的時間,都和比我共度的時間更多呢。」娜塔莉輕哼了一聲,「不過有時候我去找阿航,也會幫忙哄哄那些孩子就是了。這樣看來倒也沒差什麼……」
「就是說啊,我喜歡的果然就是這樣堅持正義的、閃閃發光的阿航吧。」她笑道。
「帶著榮譽和使命感,服務於國家和國民,尊重人權,公正且親切地履行職務,嚴守紀律,保證團結,每日三省吾身,提高能力,充實自我,保持清正踏實的生活態度……」
「我喜歡的阿航啊,就是這樣的人吧。」她的眼中帶著些溫暖的笑意,「所以北川小姐,要考慮一下到時候來參加我們的婚禮嗎?阿航的話,我猜他會布置很多的玫瑰花呢。」
班長的婚禮嗎……?
千島鶴垂下眼簾,這確實是一個很有誘惑力的邀請,但果然還是不能答應吧。她現在的身份特殊,萬一給班長帶去什麼危險了呢?萬一讓組織的人覺得在班長身上有什麼利可圖呢?
所以果然還是不行的啊。
「非常感謝,但是有可能確實抽不出時間來啊。」
*
拒絕了來自娜塔莉的邀請,千島鶴在和娜塔莉在聊了會天後,也不打算再多喝多少酒,便提早離去了。
千島鶴回歸了她作為「慕蘭譚」的生活的正軌,時不時也會利用北川千影這個身份,享受兩天正常人的生活。
作為慕蘭譚的她已經不完全歸屬為行動組了,而是被更加明確地劃向朗姆那一派。相比於作為帕圖斯時九九六地連軸轉出外勤,慕蘭譚除了每個月必須要完成的基礎任務以外,更多的其實是文書方面的工作。
確實十分出乎千島鶴的意料,朗姆似乎從頭到尾都沒有把她看成是一個珍貴的實驗體,他始終尊重她的行動,甚至還給了她更高的權限,讓她有辦法能夠接觸到更多的情報。
組織當中空降過來的「慕蘭譚」的地位自然也水漲船高。
*
一年後。
今天就是班長結婚的日子了。千島鶴心中有些糾結,最終還是沒有打算去。
思來想去,她又開始了在組織當中的工作,翻閱起一份來自麥卡倫的任務報告。
裡面的文書內容簡潔且嚴謹,甚至有些官腔。其中大體就在是說組織麾下的某一個小□□自己接了販毒的私活,需要進行處理,因此請示。
販毒畢竟是一個高利潤的活,總會有許多人因為其中生錢的門道而劍走偏鋒。但組織一直對此管得很嚴,因為對於一個恐怖地下組織來說,一旦手下的人出現了接私活的情況,就容易導致組織內部體制的混亂,並且有可能將組織暴露於更多人的面前。
對於一個追求穩定的黑暗組織來說,制毒和販毒其實從來都不是一條太好的道路——因為這條路暴力、血腥、殘酷且不穩定,極有可能讓組織曇花一現,然後就此落幕。
但是組織擁有著太多的實驗室,「藥」和「毒」,本身就是最重要的資金來源。何況組織當中的科研工作本就是一個燒金窟,如果不用毒品來周轉資金鏈的話,就算是以組織的底蘊,也很難撐過多久。
因此,組織以絕對的權勢和威嚴,用嚴格的紀律進行販毒——這也正是為什麼組織販毒的效率比別的制度販毒集團更高的原因。
至於這些小□□,他們一旦接了私活,就相當於觸碰到了組織的底線之一,是絕對不可能再有什麼好結局的。區別只是在組織是想直接毀滅他們,還是想榨干他們最後一絲價值,然後再毀滅他們而已。
千島鶴把那份報告拉到後面,卻發現已經有另外一名成員代為批復了。
——睡美人。
睡美人的權限很高,他回復的內容千島鶴無法看見,但總之應該是他給麥卡倫下了一個處決那個□□的成員的指令。
千島鶴沉默著,內心突然感到一陣慌張,想了想,她還是用權限調出了麥卡倫近幾日的行程申請表,僅僅只看了一眼,她的瞳孔便瞬間放大。
麥卡倫任務的時間和地點……
正是班長的婚禮!
——也就是,今天!
時間已經來不及了,千島鶴把所有文件重新鎖好,將電腦熄屏,甚至沒顧得上做些什麼偽裝,便匆匆奪門而去。
外面是陽光正好,盡管空氣中還有些涼意,只要被陽光照到了,就只有溫暖。
可是來到本該在今天讓一對新人互托終生的酒店面前,千島鶴卻只感覺到了一股徹骨的涼意。
槍聲。
哭嚎聲。
已經聽不清內容的大聲喊叫聲。
人群匆匆往外擠的踩踏聲。
酒店裡的人們瘋狂地往外簇擁而去,因為誰都知道,再在這裡留下去,結果可能就是死。
那個原本十分氣派的大門,如今看來竟是那樣的狹窄。千島鶴站在門外都能感覺到從裡面湧出的那股為求逃生的瘋狂,人群當中有謾罵、也有祈禱,有孩童的哭泣,也有老年人無可奈何的咳嗽。
她試圖往裡面走近一些,一個中年婦女去叫住了她:「干什麼啊?!別再進去了,裡面的人都出不來了!那裡面有□□成員在自殺式恐怖襲擊啊,裡面一堆警察都沒打得過——」
「抱歉抱歉……」千島鶴沒有回答那位婦女,只是繼續往裡面擠去,並一路道著歉。內心當中的焦灼感愈演愈烈,恐懼逐漸支配了她的大腦。
……是組織的那個□□。
組織最後決定榨干他們的最後一點價值,用他們的家人來威脅他們進行這場自殺式的襲擊。
千島鶴的頭腦在冷靜地分析著,但她的口中卻卻始終默念著同樣一句話:班長和娜塔莉還在裡面。
他們絕不能死。
明明她才把班長從車禍中救下來不到一年。
明明今天就是他們婚禮的日子……
他們不能死的……
慌張和絕望突然充斥了她的四肢百骸,千島鶴焦急地往四周張望著,試圖找到那兩個人影。
不是……
不是……
也不是……
人群瘋狂地往外湧著,如今的千島鶴已經寸步難行,但她終於發現了一個正穿著華麗婚紗的金發身影。
那個身影同她一樣,人群分明正在往外瘋狂擠著,她卻執拗地試圖往裡面衝去。
「娜塔莉!」千島鶴大聲喊道,好不容易才擠過了人群,抓住了娜塔莉的手臂,用了她最大的力氣把對方往外一拽,然後一起離開人群。
酒店之外,陽光正好,明亮的光線從樹葉的間隙當中灑落下來,像是一幅未完全卻已經精致無比的畫。
「你干什麼!裡面那麼大的槍聲你沒聽見嗎?!你還往裡面跑,你找死嗎?!」
千島鶴好不容易才把對方從逆行的軌道當中拖拽了出來,看著對方手臂上被自己抓的有些青紫的痕跡不由得有些愧疚,但還是這樣大聲問道。
她自己想要進去是因為對自己有自信,可是娜塔莉進去干什麼?裡面有多危險,她自己不知道嗎?!
千島鶴的眼睛充斥著血絲,她死死地盯著娜塔莉。穿著婚紗的金發新娘頭發有些凌亂,卻給她更添了幾分獨特的美感。也許因為人群在逃生的過程當中有些推搡,她的身上還有幾分擦傷。
「我不僅聽見了,我還看見了裡面那些亡命徒。他們的手上有槍,還有炸彈。這是一場自殺式的襲擊,裡面的警力也絕對遠遠不夠。」
娜塔莉冷靜地說著,她的眼眶早已泛紅,臉頰兩側若隱若現有著淚痕,但她依舊盡量保持理智地向千島鶴分析著此時的情況。
他們早就已經報警了,但是警察卻一直拖延著沒有來。目前的警力除了周邊幾個過來支援的警隊,便只有她和伊達航結婚時所邀請的伊達航的警察同僚們了——但是由於沒有帶配槍,那些恐怖分子更是不要命的打法,戰鬥力依舊懸殊。
「那你還繼續往裡面衝,你就一點也不在乎自己的安全嗎?!伊達警官呢?!」
「死了。」娜塔莉簡潔明了道,她看向千島鶴,淺藍色的眼中仿佛在慘笑,「幫忙疏散人群的時候被槍打死了。」
……死了?
……開什麼玩笑啊。
千島鶴突然一愣,這樣一個「死亡通知」卻直接讓她措手不及。
「……什麼啊。」她有些顫抖地說著,不敢接受這樣的事實。
「他死了,我去叫他,他不應。他死了。」
娜塔莉的臉上終於又滑下兩行淚水,她的聲音也顫抖著,一遍又一遍告訴著自己愛人的死亡。
她還記得阿航在婚禮現場中布置的那些玫瑰花。可是他死了,那槍口打在了他的胸膛上,從他胸口綻放出來的血液,就像是一簇玫瑰花,生長在那套白西裝上。
「可是即便如此,你也不該這個時候再回去!裡面真的很危險,就算伊達警官還活著,他也絕對不會希望你因他以身涉險,更不會希望你會為他殉情——」
「可這是我必須的選擇。我是已經被指定好的人選,我必須要這樣做。」
「……什麼?」
千島鶴有些機械地抬起頭來,看向娜塔莉。金發的新娘拿出了自己的手機,解鎖後,將一條匿名信息擺在了千鶴的面前。
「致 今日幸福的玫瑰新娘小姐
禮堂當中的玫瑰花叢裡藏有一枚炸彈,於正午十二點即將爆炸。
您只有兩個游戲選項。
選項一:通知更多的警察來到這裡,幫您將這枚炸彈拆除,但是被我藏在另一個地方的炸彈會在十四點爆炸哦。
選項二:在裡面的人清場以後,獨自一個人留在裡面,與可愛的煙花相伴到正午十二點吧——我會全程用監視器看著的哦。在最後一分鐘裡,炸彈的顯示屏中會顯示下一枚炸彈的投放地點。雖然一分鐘確實無法讓您逃脫,但我相信您在一分鐘當中應該是可以把這條信息發出去的,對吧?
祝君 武運昌隆」
……又是一個二選一。
如今距離正午十二點只有不到半個小時,就算下一枚炸彈的爆炸時間是十四點,再去漫無目的地搜尋所謂另一枚炸彈的地點,完全是在痴人說夢。如果沒有人在如今這個炸彈的顯示屏上看到下一枚炸彈的地點,誰都不知道會有怎樣更加可怕的事情發生。
而偏偏、偏偏炸彈犯明確要求了必須由娜塔莉去……
跟松田陣平相似的局面、同樣有著睡美人身影出現的困境……
原來從一開始,這就已經是必須的選擇,是必然的結局。
「北川小姐,這是我自己的選擇。」金發的新娘看向千島鶴,鄭重說道。
她對千島鶴笑了一下,在那金色頭發的映襯之下,就像是溫暖的陽光。
金發的新娘走上前一步,突然伸出手來抱住了千島鶴:「其實我已經猜到了哦。像是北川小姐這樣的人,應該也是一個背負著重擔責任與使命的警察吧……」
她溫柔地笑著,安撫著面前這個對她來說幾近陌生的「北川小姐」:「所以,堅定地走下去吧。我和阿航都會支持你到最後的哦。」
金發的新娘溫柔地笑了一下,溫柔的藍眸當中泛出些許光彩。
就在千島鶴的愣神期間,她卻突然松開了手。趁著人流減少,她一轉頭便往大門裡面衝去。
那潔白的婚紗在陽光的映襯下,就像是灑滿了碎鑽一般,煜煜生輝。
千島鶴終於沒有再拉住她。那個擁抱的溫度和觸覺仍未散去,她卻只能看著那個穿著潔白婚紗的金發新娘逆行於人潮當中,原本已經盤好的金發散落下來,被陽光親吻著,被風挽留著。
——卻又終究無可奈何。
人潮逐漸散去。
千島鶴也跟著離開了。
既然已經明確了跟組織的事情相關,一切又已經已成定局,她再呆在這裡,無疑會增加自身的風險,得不償失。
她只是在當晚的新聞裡看到了相關的報道。
她只是在電視中聽到了那幾乎成為她夢魘的一聲爆炸。
絢麗的煙花再次燃起。
千島鶴卻只覺得自己近乎被滔天的無力感折磨得瀕臨崩潰。
她走在夜路上,一步一步往前走著,可每一步都仿佛湧起了冰冷的潮水,刻骨銘心。
千島鶴又一次成為了睡美人「游戲」中的「觀眾」。
背後的真相依舊淹沒在黑暗當中,卻又開始逐漸浮現。
作者有話要說:
我是請了假沒錯。但我最終還是更了……
給大家殺了一個回馬槍,對不起我有罪(滑跪
警校組的刀發完了,大家可以基本放心了
後面應該是懸疑(遲疑)
*
有人可以幫我推書咩。
我也想在論壇的求文帖裡擁有名字……
*
說出來大家可能不信,我大綱裡的安排本來是想在原著裡隨便拉幾個三選一案件和小柯聯絡感情,然後准備准備去決戰的……
但是我腦子一抽,覺得普通的三選一可能不夠刺激,為了大家的閱讀體驗,臨時改了一個懸疑大案……
好嘛,卡文了……
大家容我緩一周……
第48章 隱秘的真相
如今是一月,東京的櫻花已然盛開。上百棵櫻花樹被栽在河的兩岸,哪怕是在夜晚看去,都像是從天邊飄來的幾團粉紅色的雲。
晚風吹過,本就易落的櫻花瓣便零落地浮在了河面上。水面上倒映著遠處的燈光,配襯著在黑夜當中浮沉的櫻花瓣,明明看著並不刺眼,卻好像是一團團正在燃燒著的火焰,連綴成一片。
在讀警校之前,千島鶴其實從來都很獨來獨往。從很小的時候開始,她便學習了很多那個年紀的孩子絕對不可能接觸得到的東西,那甚至是很多成年人一輩子也用不著的知識和技能。
但相應的,盡管她的性格並不差勁,她「無父無母」的「不合群」、再加上幾次跳級的經歷,都讓她成為了孩子們眼中的另類。她最終也沒在學校裡交上什麼朋友——她也並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對。
直到她幾乎「與世隔絕」的大學生涯結束後,黑田兵衛才終於無可奈何地找到了她。他們確實擔憂過千島鶴會因為人際交往而給日後臥底身份的轉換帶來不少紕漏,但當事情真的走到這一步時,最先心軟的反倒是黑田兵衛這個看起來最是冷硬堅決的人。
他順著千島鶴的意思,要把她丟進諸伏景光所在的東京警視廳警察學校,只是由於她確實身份特殊,黑田兵衛必須幫她處理好相關的一些事宜、還不能引起有心人的注意,因此才耽誤了一陣。
總之,在千島鶴進入警校就讀前,她就一直被黑田兵衛耳提面命、苦口婆心地教導:一定要在警校裡交上幾個好朋友啊。
……否則的話,就算日後去了組織臥底,也太過孤獨和飄零了吧。
千島鶴其實知道他是什麼意思。
黑田兵衛是想讓她在真正開始臥底生涯之前,至少再短暫地過上一段真實的、有溫度的人生。
於是他才把主意打到了諸伏景光的身上。
抱著不讓自家這個麻煩大叔多操心的想法,千島鶴本身又已經認識了諸伏景光和降谷零、還對諸伏景光抱有一些好感,她很快便接受了這樣的安排,然後又在警校裡遇到了松田、萩原、伊達班長這些人。
她原先還會因為那五個人所傳達出來的善意而感到有些惶恐,但出於對「要完成任務不讓黑田大叔煩心」的執著,她也展現出了自己極高的業務能力,迅速地打入了那個五人小團體當中,並很快跟他們鬧成一片——屬實是能讓教官血壓蹭蹭往上飆的那種。
……只是沒想到,那幾個人最後都變成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摯友。
晚風冰冰涼涼,吹散了千島鶴如今確實已經純白的長發。櫻花飄零地落下,這種花期短卻又絢麗的花朵總是很容易就被永遠停留在昨天。
當年去警校的時候,也是有櫻花的,只是開得更熱烈、更奔放,也更意氣風發。
而如今,終歸是物是人非。
萩原研二生死未蔔;松田陣平那只可惡的混蛋哈士奇就在她面前被炸得連渣也不剩;諸伏景光在槍響之後於黑暗當中長眠不醒;千島鶴曾以為自己幸運救下的伊達班長死於槍殺;娜塔莉更是在陽光下身著潔白婚紗、堅決地奔向了她的死亡地點……
千島鶴努力讓自己緩過神來、保持住理智和冷靜,可她的心髒卻並不受她控制地在一抽一抽地劇痛。生與死的溝墊在這一刻突然就變得那樣淺薄卻又深刻:淺薄到好像那一切都只是一場迷霧,卻又深刻到令她在這場迷霧當中絕望得幾近窒息。
千島鶴去看過伊達航和娜塔莉拍的婚紗照,黑發的高大青年和金發的溫柔女子的臉上都洋溢著幸福的光彩。光影氤氳在他們的身上,那該是他們最想記錄的一幕,人生當中最美好的一刻。
她也去看過了在炸彈爆炸前被同事抬出來的伊達航的屍體。子彈的角度很刁鑽,但卻是剛好命中他的腦干。
那絕對不會是亂彈誤殺。千島鶴不相信世界上有那麼多巧合,何況是子彈剛好命中一個人的腦干的巧合。只有真正學過射擊的人才知道,這需要對射擊者精度的要求有多高。
與之相關的淺層信息,千島鶴通過自己日益變高的權限才終於查到了一些。
伊達航確實是組織中一個任務的擊殺目標,但並不是給那些所謂的新手練手用的,而很有可能是由傳說中的「睡美人」操縱局面。
組織想殺伊達航。
對於這個盤踞了百年的可怕黑暗組織來說,當它想要誰死的時候,誰就必須得死。
恰好組織當中的一伙小「□□接了販毒的私活,觸碰到了組織的底線。組織一細查便就發現,這個小幫派其實也是因為太過缺錢而狗急跳牆,而他們缺錢的原因,正是伊達航前些日子對他們幫派違法行動的打擊。
於是組織便順水推舟,控制了那個小幫派成員的家人,威脅那些幫派成員對伊達航夫妻二人展開自殺式的恐怖襲擊,也好物盡其用。
但這還遠遠不夠。
組織,也想殺娜塔莉。
為了達到這個目的,睡美人甚至還惡趣味地提前做好了准備,安放好了另一地點的炸彈。娜塔莉確實在伊達航的掩護下從幫派成員的手下逃了出去,但從她接到那條短信開始,這就依然是一個死局。
是選擇自己的存活……
還是選擇救下那些很可能素未謀面、也素不相識的上千上萬人的性命?
娜塔莉做出了她自己的選擇。
陽光下潔白的婚紗永遠那麼熠熠生輝,被盤起來的金色長發像是流金一般奪目。在後來才趕到的警察當中,沒有一人忍心看著身著華麗婚紗的新娘奔赴死亡,卻也沒有一人有能力、也有膽量阻止這一切的發生。
金發的新娘在炸彈爆炸的最後一分鐘裡向東京警視廳發送了下一處炸彈的地點。
在那一處地點,今天,是個無人傷亡的平安日。
這真是——
像啊,太像了。
關於娜塔莉在最後所面臨的的「二選一」,幾乎和松田陣平在三年前遇到的那一次一模一樣。同樣是在另一處放了更大當量的炸彈,同樣是只有在正午十二點炸彈爆炸前才能看到的下一處炸彈地點,同樣是留下訊息讓當事人進行「二選一」……
同樣是犯人和炸彈全都難以溯源。
如果真要硬說那兩起事件有哪裡不相同的話,便只有顯示下一處炸彈的時間了。炸彈犯留給松田陣平的時間是三秒,而對娜塔莉就「寬容」了許多,足足預留了一分鐘——盡管這一分鐘同樣無法讓她離開炸彈爆炸的波及區域。
其實在一切都塵埃落定之前,爆處組還曾經嘗試過派出一名警察進行協助,希望在那最後一分鐘完成拆彈,這樣兩邊就都不用出現傷亡了——但炸彈犯卻又始終通過監控,密切關注著娜塔莉的動向。這立馬被炸彈犯察覺,發來了最後通碟。
這一切的一切,通通都說明了那名炸彈犯——其中很有可能還有睡美人的身影——比千島鶴想像當中的更要了解他們。
正是因為了解松田陣平手指靈活、精通拆彈,所以才只預留了三秒鐘的時間;相比而言,娜塔莉在炸彈領域上並不專業,所以要通過監控密切關注,並給她預留了足足一分鐘的時間。
而之所以說這兩件事情都很有可能跟睡美人相關,不僅是因為這兩次「二選一」都帶有睡美人濃厚的個人風格,更是因為這兩件事情在與組織相關的同時,竟十分有違常理的並不低調。
正如三年前松田陣平殉職的新聞整整霸占了東京三天的頭條,伊達航和娜塔莉在婚禮當天遭遇恐怖襲擊的整起事件,也在整個社會引起了非常大的輿論。
理論上來說,這麼大的聲勢並不是組織一向的風格,畢竟對於一個像組織這麼大的隱性暴力組織來說,隱藏才是明智之舉,一旦鋒芒畢露,便有可能迅速瓦解。在以往的組織成員當中,因做得太過張揚而被琴酒的伯.萊塔滅口的可也不在少數。
組織當中其實並不是沒有愉悅犯,但組織畢竟是個犯罪組織而又不是什麼精神病態聚集地。愉悅犯在做組織任務的時候興風作浪的前提就是絕對不能給組織帶來麻煩,並且他本人的地位也必須足夠高——
高到可以調用組織的後勤部收尾後續、高到可以用自己的地位堵住別的兢兢業業隱藏自身的代號成員的嘴。
目前身處在東京並擁有這種權限的代號成員本就不多,用排除法把琴酒那幾個排除掉,剩下的選項也十分明朗了——
是睡美人主導操縱了這一切。
同之前睡美人的每一次行動一樣,這一次依舊不是他本人參與進計劃當中。他應該十分擅長操縱人心、借刀殺人,所以總有辦法能把別人拉進他的計劃當中,這次亦如此。
如今復盤,直到松田陣平的那件事之前,睡美人雖說一直偏愛於同千島鶴玩一些惡劣的所謂的「選擇游戲」,但他從來都是讓千島鶴成為那場游戲當中的「玩家」或者「選擇天平上的NPC」。若要分析的話,他更像是希望千島鶴對這個世界報以失望,甚至放棄自己的信仰、墮入黑暗。
但松田陣平和伊達航夫婦的案子是與之前都截然不同的。睡美人並未讓千島鶴成為什麼玩家或NPC,而是只讓她成為了「戲劇」之外的觀眾——這就讓千島鶴曾經所做的防範全都起不了什麼作用了,並且也令她徹底無從防起了。
那麼如今的重點是,睡美人又是為什麼突然會有這麼大的轉變呢?
就算他是想要殺松田陣平和伊達航夫婦,就算他是愉悅犯,想要達成這個目的的手段也有很多,為何非要如此聲勢浩大呢?
千島鶴垂下眼簾,分析著自己所擁有的情報,一條條結論在她的腦海當中浮現了出來。
這些應該都是在組織的默認、甚至要求下進行的。
組織大概是因為一個什麼原因,一定要殺死松田陣平和伊達航夫婦,因此他們才會遭此大劫。而與此同時,組織又不希望任務目標真正的死因或者別的更深層的東西引起警方的注意——
松田陣平和伊達航都是在職刑警,如果他們的手上真的有些什麼組織絕對不希望別人知道的東西,組織自己也要阻止有人將這個東西的什麼風聲透露出去。
但組織已經陷在了猜疑鏈當中,他們定然會懷疑警界本身也找到了一些蛛絲馬跡。如果兩名警察離奇死亡或突然失蹤,就絕對會引起他們警察同事的警惕心。
而掩蓋一個事件的最好方式就是出現另一起更加奪人眼球的、看上去似乎也十分合情合理的事件。基於這個考慮,組織非但不介意把這件事鬧大,只要能夠隱藏好組織的存在,他們甚至還能為此添磚加瓦。
畢竟警察嘛,遇到些危險,殉職了也不是一件非常稀奇的事。松田陣平作為前拆彈警、後刑警,被來尋仇的炸彈犯炸死在摩天輪裡,如果沒有什麼契機,就根本不會有人去深思這背後有什麼深層原因;伊達航同樣是一名刑警,得罪過的犯罪分子和黑「道」組織數不勝數,在婚禮上被來尋仇的犯罪分子自殺式報復,自然也不會令人大跌眼鏡。
組織甚至對這些新聞的傳播喜聞樂見,甚至還很願意為此昭告天下:只要這些所謂的「真相」在人們的腦海當中根深蒂固,就不會有人再去挖掘其中背後的隱秘角落了。
可是……若真是如此,組織想要保護的,究竟是什麼秘密呢?松田和伊達曾經所擁有的,究竟又是什麼呢?
在那些意外發生之前,千島鶴並沒有發現松田他們不明不白地失蹤過一段時日、又或者是身上有些什麼來歷不明的傷痕——她完全沒有找到任何刑訊逼供的痕跡,那麼他們手上所掌握的很有可能就並不是組織想要的情報。
畢竟如果是情報的話,組織的審訊室可不是吃素的,就連千島鶴都會懷疑等到他們進一遍審訊室再站在自己面前時,身上究竟還有沒有一塊完好的肉。
既然不是情報,就應該是一件別的什麼物品……千島鶴沉吟片刻,腦海當中卻突然浮現起一件有關松田陣平的詭異的事情:在他死後的當天,遺物就曾被警視廳上層拿去檢查過。在檢查無果後,然後他們又以查案為由,試圖進入松田宅搜查。
只是最後被松田的父親,松田丈太郎所制止了,最後也不了了之,也不知道還有沒有後續。
可如果真是如此,松田身為一個跟組織從來沒有過任何交集的人,他的手上又能有些什麼讓組織如此費盡心思呢?
組織想要的……新型藥物?生物科技?又或者……
千島鶴突然想到一種可能。
松田陣平和組織其實並不是全無交集。除了他一直在追查萩原研二的事情以外,千島鶴本身也是使松田陣平同組織產生聯系的最致命的因素之一。
在她、諸伏景光和星守清安一同解決的那個與睡美人有關的爆炸案當中,出於情況危急、實在無可避免,也出於當時已經對星守清安逐步升起的信任,千島鶴確實短暫地聯系過松田陣平……
而那時的星守清安,就正好在她身旁!
這也就是說,如果星守清安有心,他絕對可以順藤摸瓜找到千島鶴的摯友,松田陣平。
千島鶴還記得星守清安最後給她發來的遺言短信——
「姐姐,我偷走了諾亞。」
「姐姐,我變成了螢火蟲。」
褐發少年以自己的生命為代價,偷走了組織的諾亞方舟。千島鶴原先還一直在尋找那條方舟,少年曾經接觸過的人和地方滿打滿算也就那麼多,他能夠托付諾亞方舟的人選更是幾近沒有,但即使搜索範圍已經如此狹窄,她總也怎麼找也找不到。
她本以為少年將其偷出後,便直接銷毀了它——關於諾亞方舟的危險性,凡是對鴉群計劃有些了解的人都有目共睹,何況彼時的他們也隱約察覺到了警察、公安系統當中潛藏的危險,不上交確實是一個相對保險的選擇。
但如今看來,清安確實沒有上交,但同時也沒有將其銷毀。他很有可能將諾亞方舟轉交給了另外一個人——
松田陣平。
星守清安曾經也是實驗室當中的實驗體,更是被洗腦過後的產物——千島鶴至今沒有弄懂他究竟是怎樣衝破桎梏回復自主意識的,但總之他的人際圈子絕對並不廣泛,能信任的人就更是寥寥無幾。
他的親生姐姐千陽雪奈已死,在組織當中,他又不想連累到千島鶴和諸伏景光——組織一定會嚴查,而在組織眼皮子底下的人選絕對不是一個好的選擇。
種種因素累加之下,星守清安只可能將他用生命偷到的諾亞方舟轉交給唯一一個他可能可以賦予信任的人——
千島鶴的好友,刑警松田陣平。
已經沒有比這更好的人選了。組織當中的其他人不可信任,組織以外的普通人同樣無法信任。只有松田陣平對組織的事情懷有一知半解,本身有著不錯的機械操作能力、在信息技術方面也小有天賦,推理能力和反偵查能力等都十分優秀,人格和品質也有保證……
千島鶴想著,如果是她偷走了諾亞方舟,也絕對會選擇松田的吧。
回憶著當年風見裕也提交過來的報告,裡面除了十分簡略地說明了一切正常以外,便只存在著一處當時看甚至不像是疑點的疑點。
從某天開始,松田陣平便性情大變,少言寡語、若無旁人,徹底斬斷了自己一切的社交。
當時的千島鶴還以為松田陣平依舊在為萩原的事情耿耿於懷,直到後面連裝灑脫都不願意裝了,因此才直接擺出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樣。
但如今對比下時間……那根本就是在她和星守清安共同解決那起爆炸案後的不久!
盡管悲痛於好友的離世,幾年過去,松田陣平也不是那種會永遠沉溺於過去的類型,他只會讓自己對摯友的記憶愈發深刻,但同時也重拾對生活的希望、堅定地負重前行。
若是如此……當年松田的拒人於千裡之外,根本就不是因為萩原離世對他的打擊過大而使他一蹶不振,而是因為星守清安已經聯系了他,並且很有可能從那個時候就已經開始計劃從組織當中偷走諾亞方舟,阻止鴉群計劃的成功實施!
他從那個時候就開始布局,並且開始逐漸疏遠自己的同事和朋友——這正是為了保護他們的安全。
正是因此,組織後來調查到他頭上的時候,才沒有連累到更多的人,只有他一人孤獨地走向死亡。
然而,組織似乎並沒有從他身上找到那艘遺失的諾亞方舟,因此又開始了為期三年的繼續尋找——
於是就發生了伊達航婚禮上的慘劇。
與料想的完全相符,千島鶴的情報網很快便給了她相應的反饋:伊達航的遺物同樣出現了被人翻動過的痕跡,警方那邊沒有什麼線索,但組織這邊顯示是一名代號成員完成了任務。
——麥卡倫威士忌。
一名擁有著灰白色頭發和棕色眼珠的,曾經的警察。
他是一個比較全能型的人才,射擊格鬥偵察以及黑客技術雖說都不算頂尖,但也都非常優秀。
他曾經是地方警署裡一名非常優秀且廉潔的警察,屢破大案、維護治安,深受百姓愛戴,是當地為數不多的靠譜的警察之一。情報裡還說他的發色原本其實是黑的,最終還是因為熬夜破案給熬白的。
然而對他的上司而言,他卻太過「拘泥於規矩」而不夠聽話。他秉公執法,既不貪污、也不受賄,要是上司有什麼違法舉動被他發現了——他甚至還敢硬剛一波頂頭上司。
但是無所謂,就算有舉報信,也沒什麼是上司不能用錢和關系去打點好的。反倒是這名所謂的「名警察」,因為不夠聽話而屢屢降職,原先該屬於他的位置,一次又一次地被一些更加「聽話」的人換了上來。
事情的巨變發生在他一次出外勤任務的時候。那時的他正執行著一次短期的臥底任務,眼看就要剿滅犯罪分子的窩點、任務就能成功,卻不想曾經差點被他舉報了的上司卻直接反水,將他的信息暴露了出去。
他年幼的女兒在那天夜裡就被犯罪分子綁架,至今生死不明;他的妻子也因此大病一場,然後又查出了癌症。
他需要錢,他需要大筆的錢。他需要錢去尋找女兒,也更需要錢去醫治妻子。可經歷過幾次的降職,他的工資根本沒有辦法支撐起這麼大的負擔,還沒等他想到新的賺錢方式,妻子便已經危在旦夕。
他最終沒把主意打在貪污公款上,卻瞞著妻子,自己跑去借了高利貸。
……沒成想,那竟是由組織投出的高利貸。
他的妻子最終還是離世了,他的上司又提拔了一個聽話的新人過來頂替他的位置。他的女兒應該已經遭遇了不測,而他還欠著巨額的債務無法償還。
在當時的那個地方警署,小人物想要翻身往上爬的唯一渠道就是討好上司——
而討好上司最快捷的方式就是來踩他一腳。
他所欠債的那個組織裡的催債人一次又一次地來找他催債,從砸玻璃、搶東西到更可怕的攻擊傷人事件,這一切都讓他成為了周圍人眼中的「災星」。
曾經支持他的百姓在利益的驅使下,又開始咒罵他、唾棄著他的沒用和無能。
而那就在那一天,他的上司知道了他貸了非法的高利貸,於是連帶著上司以及上司的上司貪污公款的罪名,一起摁到了他的頭上,將他直接革除了公職。
被革職了的他,甚至還面臨著漫長的刑期。
人生從未如此絕望過。
在無望的現實當中,他終於被組織所招攬,曾經的欠債債務一筆勾銷,那些所謂貪污的罪名,也都幫他翻了案……
而曾經那個前進堅定不移的警察,也終於走入了地獄。
他的能力無疑是極強的,在每一方面不算頂尖也算優越,很快便獲得了酒名代號——
麥卡倫威士忌。
情報內容當中顯示,正是麥卡倫最終在伊達航的遺物當中找到了被遺失的諾亞方舟,並刪除了其中所有的核心數據。
這個功勞會讓這些日子逐漸有些沒落的他再度崛起,獲得更大的權利。
畢竟,組織當中,有能力者居之。
*
一向熱鬧的游樂園裡依舊燈光紛彩,但並不見多少年輕的游客。來來往往的人群中,只有行色匆匆的工作人員、以及忙於尋找線索和取證的警察。
這裡,就是娜塔莉在炸彈爆炸前最後一分鐘所發送過來的另一處炸彈地點。
——多羅碧加公園。
這座公園就在今天早上才經歷過一場雲霄飛車殺人案,據說是被那名被稱為「日本警方救世主」的名偵探工藤新一所偵破;
而就在正午以後不久,得到了娜塔莉那邊傳來的有關炸彈的消息,便又有大批的警力湧入了這個「下一處炸彈的投放地點」,進行人群的疏散以及拆彈工作。
如今在這個公園裡來往的人們,大多步伐匆匆,忙碌地准備從這個地點趕往下一個地點,開展相應的工作。
這正好方便了千島鶴喬裝成工作人員混水摸魚。她面色如常,悄悄潛入平日裡不讓外人進去的監控室,開著倍速觀看著監控。整個監控室裡面其實只有寥寥幾處監控的錄相,但好在都在公園的關鍵地點,倒也聊勝於無。
盡管根據睡美人的慣例,來到這邊安裝炸彈的必然不是他本人,想通過這個監控一擊致勝,顯然是不可能的事情。但如果能夠通過監控找到那個很可能與睡美人相關的炸彈犯,也絕對能夠使千島鶴掌握更多的主動權,甚至能夠使她順藤摸瓜找到睡美人之所在。
然而千島鶴將監控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卻根本無法找到一個能夠確定嫌疑的人選。游樂園當中的餐車以及各種流動小攤販一直在變換著位置,大包小包的人也數不勝數,負責大宗物件運輸的車輛也在不停地開進開出——中間更有大片空白時間離開監控的範圍。
這樣的結果本該是早就能預料得到的,千島鶴卻依舊對此十分頹然。她只覺得一種無力感侵蝕了自己的全身,而她只能在命運的繭絲當中拼命掙扎,卻又遍體鱗傷。
然而就在這時,監控室的門外,卻突然傳來了一陣對話聲。
千島鶴首先聽到的是一道清澈柔美的少女聲線:「真的非常抱歉,但新一今天已經在這裡失蹤了……新聞裡有說這裡發生了那種事……我真的非常擔心他,請您幫我看一下監控吧,拜托了!」
然後就又是一陣熙熙嚷嚷的交談聲、以及少女焦急的解釋和誠懇的請求。
「毛利小姐,你知道,我們的監控是不能隨便開放給外人觀看的……」
「但是新一他今天早上離開的時候真的很不對勁,並且後來也一直沒有回家……」
「毛利小姐,您可以試試報警,但觀看監控確實是不符合我們園內的規定的。我現在要配合警察的工作,比如目暮警官,這次過來就是為了那起案件而取證的。若有不便之處,還敬請諒解。」
少女無奈,園內工作人員出於規定以及各種考慮不幫她看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她也不能死纏爛打地煩著人家,於是只能點頭。她確實是擔心工藤新一沒錯,但誰知道那個混蛋推理狂是不是自己跑到了哪個旮旯角裡玩他的偵探游戲去了……要是報錯了警,那豈不是非常尷尬。
可是這座游樂園甚至還被恐怖分子埋了炸彈,工藤新一至今下落不明,打電話也不接,這全都著實令她擔心不已。
但很快,監控室門口的腳步聲又出現了,不同於原先少女相對輕盈的聲音,這次的腳步相對更加笨重。
「目暮警官,這邊就是我們的監控室……」
腳步聲停止,門把手開始轉動。
千島鶴閃身一躍,翻身把自己掛在了旁邊的窗台上。
一名穿著棕色西裝的、體態略有些肥碩的警官,同游樂園的工作人員一起走了進來——那應該就是剛才對話中所說的目暮警官了。
這個游樂園裡一天之內發生了兩起大事件,後面那起更是震驚整個東京市,他應該是過來拷貝監控內容進行取證的。
只是這位已經並不完全年輕的警官,似乎對電腦技術並不精通——
不,甚至可以說是一竅不通。他甚至連最簡單的操作都一知半解,帶著還沒接受新事物的一種清澈的憨憨,就連最後整個拷貝的操作都是在工作人員的幫助下才懵懵懂懂地完成的。
——簡稱,電腦白痴。
千島鶴看著他手上拿著的最標准型號的U盤,果然不出所料,正是東京警視廳當中給警員們工作時配備的經典版本。
恰好,千島鶴的手上也有一個一模一樣的這樣的U盤。
她垂眸,做好了一個打算。
監控內容拷貝完畢,目暮警官把U盤揣進了自己的西裝兜裡,和工作人員道了個謝,然後又轉身離開。
一個翻身再加上一次屈膝緩衝,千島鶴從窗台上往下爬了幾樓,然後就閃身跳到了地面上。她站在原地,還沒等上多久,便遇見了才乘電梯下來的目暮警官。
低下頭來,千島鶴往目暮警官的方向匆匆走去,然後在兩人即將擦肩而過時輕輕一撞——
「哎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她匆忙道著歉,然後裝作有急事一般地趕忙站了起來,又步履匆匆地走遠。
與此同時,她原先手中的那個空白的U盤已經變成了一個剛剛才拷好監控內容的U盤。
雖然這麼說良心有些痛,但目暮警官可確實是一名電腦白痴不錯,在平日當中,他操作電腦時所留下的小紕漏也數不勝數了,拷貝了半天卻什麼也沒拷出來,只會讓他和平日裡一樣懷疑自己的電腦技術罷了。
*
迅速回到安全屋,將U盤插入電腦,千島鶴瀏覽起她還沒看完的監控內容。
監控已經播放到了今天早上,兩個令她意想不到的身影出現了——
琴酒和伏特加。
而與此同時,更加詭異的事情也發生了。
同那位名叫毛利蘭的少女所說的沒有半點差別,工藤新一自從早上進園,就再也沒有出園的記錄。
——他失蹤了。
這對於大多數人來說,也許只是一個走前門和走後門、有被監控拍到和沒被監控拍到的區別——甚至如果閑得發慌,即使買了票也想翻牆出去也並非不是一種可能性。
但對於千島鶴這名有心人而言,最可怕的卻是一個幼小身影的出現——
一名穿著大人的衣服、身形卻只有六七歲的男孩。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依舊在卡文中……但確實憋出了一章!劇情推進到了柯南元年好耶!
接下來的時間線會被我吃掉,然後會有原創案件出沒!
特別注意!這個原創案件更像是劇場版和刑偵劇的結合,不是傳統的三選一!
……然而鑒於我本人看過的有關刑偵推理懸疑除了柯南就只有唐人街探案系列之類的,盡管我會查資料力求完善,也很可能會出現些什麼紕漏。
特別是在接下來的內容裡,發現哪裡有什麼問題、或者對哪個情節有什麼感想,大家都可以說,但是語氣盡量委婉一點,也最好不要用反問句,因為反問句的語勢確實比較強烈哈哈哈。
其實我是無所謂啦,畢竟接受大家正確的批評也能夠讓我進步啊!
我主要是有點怕後面的讀者會被勸退哈哈哈哈哈哈哈,北極圈已經夠冷了不需要再走到北極點了笑死
第49章 案件初始
半年過後。
氣溫變得有些反復無常,甚至讓人恍惚覺得這一個半年好像已經不按順序地換了好幾個季節。
在這半年之中的東京並不太平——或者說整個日本都並不太平。社會治安在肉眼可見地一步步變差,從搶劫案到殺人案,各種惡性案件竟稱得上是琳琅滿目。
按理說這也該引起一部分人的警惕,但現實就是:絕大部分人都對此閉口不談。無處不在的信息繭房正在以一種溫水煮青蛙的方式,讓所有人都覺得這只不過是平淡生活當中的一小段變數。
而與之相應的,警察隊伍的質量似乎正在某些有心人的操控下逐漸下降。惡性案件頻發,社會輿論又對此添薪造勢,警察執法頻頻受阻,其公信力更是一度跌至谷底。
這一切都像是山雨欲來。
若說其中沒有組織的身影,千島鶴是絕對不可能相信的。組織的這一盤棋已經布局了太久,多年的積累和底蘊讓它的爪牙已經伸到了社會各界,並不只有警界——
事實上,組織對一部分「社會上層精英」才有著更加強大的吸引力:不說部分政客與組織達成的「雙向合作」,讓組織為他們的競選提供政治、人脈和經濟上的支持,就算是在科學界小有成就的學術明星,也有很大一部分與組織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
為資本而學術的,幾乎不可能脫出組織的魔爪;而為理想而學術的,也正是對組織最豐厚的養料。
就在前一段時間,千島鶴才運用自己日漸提高的權限,比較淺層地獲取了部分有關組織鴉群計劃的情報。其中一名十分優秀的印度裔軟件工程師,就是一位已經被組織招攬了的技術人才。
她立即知會了風見裕也,然而還沒等到風見裕也趕過去將人帶回警察廳進行問詢,那名軟件工程師便不知通過什麼渠道——也許又是通過組織以及組織埋在警方高層的臥底——聽到了相關此事的風聲。
然後,就在當晚午夜十二點,跳樓自殺。
當風見裕也收到消息趕過去的時候,樓下便只有保安和幾名跑出來看熱鬧的無關群眾的喧鬧聲。屍體已經血肉模糊,紅白相間的液體灑了一地,刺鼻的氣味十幾米以外都能聞到。
有人在拍照,保安則在阻攔。遠處還隱約傳來幾聲估計是來自警視廳警察的警車警笛聲。
幾乎馬不停蹄地,風見裕也帶好了手套等裝備,上樓進入了那名軟件工程師的公寓房間。
四周都是一片安靜。城市當中的夜空黑蒙蒙的,沒有半點星光灑入這間房間內。也不知道那名軟件工程師之前究竟在干些什麼,屋內早已跳閘,風見裕也根本開不了燈,映入眼簾的四周就都成了一片壓抑的黑暗。
但在這個安靜得落針可聞的黑暗環境當中,卻又並非一個光源都沒有。
放在屋內最深處一張辦公台上的手機依舊閃爍著熒光,在整個漆黑的環境當中,顯得尤為突出。
手機的亮度被調到了最大,屬於是平常看到了都會覺得有些刺眼的類型。而上面黑底白字,只顯示了三行信息——
「我將去往新的天堂。
人類文明的火種將被我舉起。
殘酷是對抗愚昧最好的方式。」
夜風驟然吹來,推得窗簾都在波浪形地舞蹈著。從窗縫邊上擠壓過來的氣流發出尖銳的響聲,像是有誰在瘋狂地大笑。
……
這件事情其實已經告一段落,千島鶴卻從中看出了其他的端倪。事情如果按這個趨勢再這樣發展下去的話,不到兩年,也許就是組織最終計劃的最後時限。
……不,這也許並不能被完全稱為「組織的最終計劃」。
組織真正的主人迄今為止依舊是傳說中的「那位大人」,依據千島鶴這幾年來的調查,追根溯源,「那位大人」很有可能就是一百年前那位名叫烏丸蓮耶的超級富豪。
而根據目前已經掌握的信息,鴉群計劃並不由「那位大人」直接下令和指揮——至少,他在其中的參與度是並不夠大的。
目前看來,鴉群計劃其實更多的是來源於朗姆的意思。一直以來,能夠參與進這個計劃的代號成員們,也大多都是朗姆的心腹。
千島鶴確實對這個計劃有著不少猜測,她也知道自己絕對就是這個計劃最重要的環節之一。但這個計劃在各個領域都實在是遍地開花,關於它的細節和最終目的,千島鶴始終沒能查清。
她最後選擇了從別的角度入手進行調查。令人玩味的是,琴酒在「帕圖斯之死」的事件以後,便以赤井秀一為跳板,逐步將自己的手伸進了鴉群計劃當中。
朗姆對這個結果肯定並不滿意,但琴酒一向是boss直屬的成員,只要他們還沒打算完全撕破臉開始內戰,短期內也只會維持住一個並不可靠的平衡。
——時間已經不多了。
無論是對組織而言、對組織的朗姆而言,還是對她而言。
*
如今正值中午,艷陽高照,灼熱的氣浪悶得人有些難受。然而千島鶴卻站在一間小超市內側的房間當中,聚精會神地盯著自己面前的電腦屏幕。
眼前正是小超市門口的監控畫面。
她需要找到一名記者——一名名叫望月彌枝的女記者。
關於這名記者,千島鶴本身知曉得並不多,但她幾乎已經預知到了對方的死亡。
是的,「死亡」。
千島鶴對這位女記者的第一印像,便是勇敢。她第一次見到這名記者的地點,正是在她幫另一名組織成員處理犯罪後續的地方。
那名記者遠遠地跟在組織成員的身後,身形在外行人的眼中其實還稱得上是隱秘,但在千島鶴的眼中,卻是無處遁形。
望月記者自己應該也知道危險,並不敢在當場拿出什麼攝影設備進行留證;而因為距離較遠,錄音筆又根本起不到什麼作用。她應該並不想打草驚蛇,只想確認更多的線索,然後再深入展開調查——盡管組織根本就不會讓她有這個機會。
千島鶴幾乎可以肯定,對方手上並沒有什麼關鍵性的證據。於是她便狀若不經意地引導那名組織成員偏轉了視線,給那名記者女士打個安全補丁。
緊接著,千島鶴又帶著那名組織成員以「小心謹慎為上」為由,七拐八彎轉了好幾個圈,這才終於甩開了那名記者。
但是並不意味著望月記者的安全。
因為她似乎根本就沒有打算放棄。
她應該還蹲守到了別的組織成員——也許是外圍成員,這難度相對較低——最終找到了組織成員聚集的一間酒吧。
倘若她只去了那一個酒吧倒也罷了,組織確實視法律為無物,但殺人對他們而言依舊是一件麻煩的事情,其性質跟加班差不太多,沒有人會願意為了一個「巧合」節外生枝。
可偏偏望月彌枝搜集情報的能力其實並不差,很快她便自己跟到了組織的另一個小型窩點,並試圖展開調查。
而正是在某位膽大包天的記者小姐在那個窩點門口晃悠的時候,望月彌枝所有的個人信息便都被當地留守的組織成員發到了組織的內網上。理論上,根據組織一貫的風格,她很快就將變成組織發布的任務當中的目標之一。
之所以說這是「理論上」,是因為組織最後並沒有在內網上公開發布與望月彌枝相關的暗殺任務,與她相關的個人信息也都一夜之間被撤下來了,好像她這個人與組織完全井水不犯河水,沒有半點關系。
但實際上,組織是不可能放過任何一個像她這樣的人的。
僅剩的一個可能性就是,組織把這個任務定向派發給了另一名成員,並且很有可能就是代號成員。
這個猜測是對的。
千島鶴很快便查到,這個任務最終被派發給了那位許久不曾現身的高層成員——
睡美人。
睡美人在組織當中一貫神秘,知道得多一點的成員也只知道他是boss那邊的,與琴酒、朗姆兩派關系都並不親密,甚至對朗姆還有些抗拒的情緒。但總之,他在組織當中也算是元老級別的人物,重要性不言而喻。
時隔一年多,他終於再次冒頭,千島鶴不可能不追查到底。
然而睡美人的效率比千島鶴所想像的要高得多,任務是什麼時候被他所領取的千島鶴並不清楚,但也應該就在最近。可千島鶴才接到情報不到半天,當她趕往望月彌枝的單身公寓後,卻發現對方已經不見了蹤影。
望月記者並不需要很早就去上班打卡,今天卻十分反常地在凌晨左右便出了門,這在當時還引起了她房東阿姨的詫異——任誰三更半夜睡不著,爬起來便發現自己的房客鬼鬼祟祟地准備要出門,然後一轉頭,人就不見了,都會本能地感覺到有些不對吧。
望月彌枝出門的路線如今看來已經堪稱詭異,甚至可以稱得上七拐八彎,像是在試圖特地甩開誰、同時還想要避開監控一般。在監控覆蓋率並不高的日本,她很快便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視野當中。
她所在報社的老板首先發現了她的失蹤,但他並沒有對此抱以重視。他最初還覺得這是打工人又打算用哪個病假來糊弄他,只直接做好了扣對方多少工資的偉大決定。
——畢竟,望月彌枝離開所有人視線的時間也只有半天罷了,甚至連二十四小時都不足。
這一切落到千島鶴的眼中,卻已經完完全全地變成了對方已經遇難的標志。
睡美人可不是什麼等閑之輩,距離望月彌枝失蹤已經過去了十來個小時,對於睡美人來說,用這些時間來殺一個人……簡直是綽綽有余。
千島鶴並不寄希望於睡美人會善心大發放過這位名叫望月彌枝的女記者,但她還是在想,萬一、萬一呢,萬一她還有機會把人給救回來呢。
她設身處地地試圖去代入望月彌枝想要避開監控的思維,再輔以望月平日裡對不同街道的熟悉程度,推理出幾條最有可能的行動路線。
望月記者到底是個外行人士,長年的記者生涯確實讓她培養出了不錯的反追蹤能力,但在許多細節上,她依舊是不可能做得到完善的。
她確實幾乎避開了所有能夠直接拍到她的監控,千島鶴卻依舊能找得到辦法,從別的角度在監控當中找到她的身影。
而千島鶴此行,便是過來確認她的蹤跡的。
如果能救,那把人一起救了,這肯定是最好的;如果一切已成定局,只要能借此機會順藤摸瓜找到睡美人的牌面,千島鶴也絕對不虧。
基於這樣的想法,千島鶴來到了她所推理出那條道路線上的一間小超市裡,編了個借口後,又成功哄得小超市的老板同意了讓她去查看監控。
然而——
正當千島鶴開著倍速,飛快地瀏覽起監控所拍下的內容時,五個小孩卻突然跑進了這個小超市裡面來。
而在其中為首的,正是一個戴著眼鏡的、七歲左右的少年。
「啊嘞嘞,好奇怪哦!」那名戴著眼鏡的少年直接站到了千島鶴的側面,突然大聲說道,「這個大姐姐不是店主吧,為什麼在這裡看監控啊?」
千島鶴聽到他的聲音後略微一怔。
稍微動了一下電腦的鼠標,千島鶴暫停了監控畫面,然後轉過身來,屈膝蹲下,面對著那個少年。
——工藤新一。
在看到這名少年的那一瞬間,千島鶴的腦海當中立即就浮現出了這個名字。
著名的高中生偵探、日本警方的救世主、平成年代的福爾摩斯……
他頭頂上的光環已經多到令人根本數不清。
與千島鶴在剛加入組織後不久時所遇到的那個自稱偵探的工藤新一相比,如今的工藤新一已經真正變成了一名驕傲、並且確實配得上他所擁有的驕傲的少年偵探。
雖然確實很無奈,但面對如今日益劇增的犯罪率,部分無能的警察根本無法勝任;而有能力的警察在如今的警察隊伍當中也變成了鳳毛麟角。
這是一個需要偵探的時代,如果沒有偵探,社會治安才會變得更加糟糕,政府以及警察的公信力也會下滑厲更加厲害。
偵探們以他們的力量,拖住了整個社會向下墜落的趨勢。盡管這並不是長久之計,對警察們來說也實在不是什麼十分可喜的跡像,但總之,與其抱怨偵探們搶過了警察的風頭,不如先好好提升如今在職警察的能力。
如今已經沒有公安身份的千島鶴還時常為此感到苦澀和無奈,但這確實是沒有辦法的事情。面對真相,特別是面對為死者昭雪的真相,沒有人應該為了名利而放棄。
而在如今湧現出的一眾偵探當中,高中生偵探工藤新一,無疑是其中最明亮的那顆星。
這顆星本該就這樣一直明亮下去——
卻突然遭遇了一起飛來橫禍。
APTX-4869。
從半年前在多羅碧加公園當中發現那名七歲幼童的身影的時候開始,千島鶴便已經著手調查相關的事情。
她潛入了當時還一點防備都仍未設置的工藤宅,提取到了工藤新一的指紋,與那名自稱柯南的男孩的指紋進行比對——
而比對的結果,幾乎已經能夠證明他們兩個就是同一個人。
江戶川柯南就是工藤新一。
工藤新一,就是江戶川柯南。
琴酒和伏特加在那一天去到多羅碧加公園進行交易任務,並且中途不知為何給落單的高中生偵探工藤新一灌下了組織所研發出的藥物,APTX-4869。
這便直接導致了這位大偵探身體的縮小。
工藤新一變成了江戶川柯南。
從一名接近成年的十七歲少年,變成一位七歲的孩子,這聽起來實在太過匪夷所思,但千島鶴想了想後,卻又釋然了。
組織畢竟連那種能夠起死回生的藥物「銀色子彈」都已經研發出來了,甚至就連她自己都是這種藥物的體驗者,那麼「返老還童」……似乎也並非是完全不可能。
只是站在一名仍未接觸到多少世界黑暗面的高中生偵探的角度上來講,突然接觸到一個像組織這樣的黑色的龐然大物,再怎麼說也不可能完全不恐慌。
也正是因為如此,在了解到工藤新一已經著手為自己准備好小孩身體的虛假身份以後,千島鶴也完全沒有打算偽裝成一名真正的組織成員去嚇唬小孩。
她有這樣的自信,至少在一段時間以內,柯南所能夠接觸到的情報絕對沒有她多,她當然也犯不著耗費心思去找那個假小孩套情報。
就算從另一層面來講,工藤新一確實是一名十分敏銳的偵探,她也並非完全信任他。若非有必要,她在他面前現身的次數肯定是越少越好。
何況惡作劇嚇唬小孩也太惡趣味了吧?!雖然聽起來似乎真的很有趣,但總覺得良心會有些痛……
於是千島鶴就一直沒有去接觸已經變為江戶川柯南的高中生偵探工藤新一,最多是時不時用自己的情報網去關照一下他,看著他,別讓他隨便跑去送命。
雖然但是,這麼多年過去了,這位少年偵探有一點是至今未改的——
那就是莽。
一開始的江戶川柯南還總是謹小慎微地死死捂住自己的馬甲,可是越到後面他就越不注意,一旦遇到些什麼大事就想自己往上衝,有時候甚至完全忘了自己還要掩飾身份這件事。
……你個假小孩還就真的不怕死唄。千島鶴無奈。
然而盡管千島鶴確實被某小鬼的各種行為激起了一些吐槽欲,她對柯南也不由得生出了一股欣賞之情。
這位少年偵探是他所遇到過的最干淨純粹而又堅定的人,相比於他們這些行走於光暗邊緣的灰色人士,柯南那顆始終保持善良、堅持正義的一塵不染的心,就像是可望而不可即的、最美好不過的烏托邦——
她連想都不敢想,卻又深深為之而著迷。
只能說,好在琴酒從來不記被他殺掉的人的名字,「工藤新一」這個名字,在他的腦海當中應該連一個影子都沒剩下。
相比之下,更引起千島鶴關注的,其實是寄住在柯南的鄰居,阿笠博士家中的一名同樣是七歲的、茶色頭發的女孩。
——灰原哀。
幾乎就是在那五個孩子出現在她面前的那一瞬間,千島鶴的目光便落到了一個戴著兜帽、正躲在小超市一個貨架背後瑟瑟發抖的茶發女孩身上。
似乎是感受到了來自她的目光,茶發女孩顫抖得更加嚴重了。她已經低下了頭,但千島鶴還是能明顯看出她的臉色究竟有多麼蒼白。
在心中輕嘆一口氣,千島鶴只能假裝不經意地緩緩將視線抽離出了女孩所站的範圍。在這樣做以後,茶發女孩的狀態反而還好上不少。
可疑。
畢竟在這之前已經有了江戶川柯南這一個鮮明的例子,灰原哀無父無母、並且完全沒有七歲之前的任何記錄的人生軌跡立馬引起了千島鶴的高度警覺。
她很快在組織當中便找到了很有可能與之匹配的一名代號成員。
天才研究員,雪莉。
在千島鶴假死復活過後被關在實驗室、被實驗藥物所引起的副作用折磨得痛不欲生的那段日子裡,便是那名看起來有些清冷的雪莉在她在耳邊輕聲道著歉,讓她堅持活下去。
「對不起……再忍忍,你會活下去的……」
這並不是一個天生的壞人。千島鶴當時就在想。
能策反一個就是一個,就算不能策反,多爭取一些余裕的空間也是好的。千島鶴已經打好了算盤,可在她脫離實驗室後,再試圖去尋找雪莉時,卻被琴酒態度強硬地直接制止了。
琴酒當時的臉色看起來相當不善,甚至搬出了boss的名號讓千島鶴不能再插手其中的事情。
別無他法,千島鶴便只能從對她更加寬容的朗姆那邊的方向對此進行調查,雪莉她一時間是肯定接近不了了,但她卻也借此獲得了許多有關APTX-4869的珍貴情報。
比如說,APTX-4869其實就是組織所研發的另一款藥物,銀色子彈的衍生品。它們的機理是相同的,大體上都是誘導部分衰老的細胞直接凋亡,在控制端粒酶的同時,又促進新細胞的分裂與生長。
這在銀色子彈上體現為對人體器官組織的更新換代,從而達到起死復生的效果,而在APTX-4869的身上,則表現為機體宏觀的逆生長。
工藤新一變成江戶川柯南正是因為如此,而身為組織成員的雪莉,也很可能會因此而變成灰原哀,住進阿笠博士的家裡。
就在半年前左右,雪莉的親生姐姐、赤井秀一在組織當中的女友宮野明美,便已經因為存在試圖叛逃組織的傾向被琴酒所槍殺。雪莉因此而嘗試用APTX藥物叛逃組織,這並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事實上,在有了這個猜測以後,千島鶴馬上就去進行查證了。
但組織中有關宮野一家的消息,除了有關上一輩的傳聞以及宮野明美的死訊以外,便只剩下了雪莉被派去北歐出差的消息。除此之外,一無所有。
雪莉沒有叛逃。
千島鶴並不認為一名年輕的生物科技研究員能有著完全掩蓋住組織耳目的通天本領。
根據雪莉正在進行的研究的重要性,如果她真的叛逃了,組織當中絕不可能一點風聲都沒有,甚至可能早就給一群代號成員派發了相關任務,不抓到雪莉,誓不罷休。
……
心中思緒百轉千回,千島鶴在表面上還得應付某位執著於真相的「小學生偵探」。
在心中稍微過了一遍自己要說的台詞,她便換上了最令人感到如沐春風的面具。
「不要隨便打擾我哦,我其實是來這裡找東西的啦。錯過監控畫面的話,又得重新再看一遍,真的會十分困擾呢。」她溫柔笑道。
「可是這麼說的話,還是好奇怪哦。姐姐根本就沒有來過這裡,怎麼會是來找東西的呢?」柯南睜大雙眼,故作困惑。
千島鶴聞言,話語一頓:「哎?為什麼這麼說啊……」
她看向柯南,贊嘆之情再次油然而生。
敏銳,真的是太敏銳了。這種推理對一名經驗老道的警察來說,就算並非做不到,也都是要細致觀察後才能得出的結果,如果對於一些用於推斷的細節不夠了解,也根本無法得出正確的結論。
但這對工藤新一來說,卻已經成為了家常便飯。
柯南聽到問話,也直接自信一笑:「首先是因為時間。這位小姐你查看的監控是凌晨時段的,雖然這家小超市凌晨確實也會開門,但如果只是為了找你自己所丟的東西的話,在人流量偏少的情況下,你完全還可以把倍速開得更大不是嗎!」
「但,這也僅是佐證一。」他說著,伸出一根食指在自己的面前晃了晃,語氣則變得更加自信與肯定。
「這位小姐應該知道吧,從昨夜開始,一直到今天上午八點,這附近都一直下著小雨。雖然雨不大,但對於這附近稍顯泥濘的道路來說,如果小姐您在昨天凌晨到達過這裡,身上的衣服是不可能像如今這樣干淨整潔的。」
「這是佐證二。」
略微點了一下頭,千島鶴伸出手來想要揉揉面前這位小偵探的腦袋,卻被對方靈巧地躬身躲開了。
她撇撇嘴,緩緩問道:「那萬一是我有潔癖,換了一條衣服呢?」
「首先,這個查看監控的小房間並不經常被打掃,空氣當中充滿了塵埃,小姐卻並不對此感到不自在,所以絕不可能是潔癖。」柯南漫不經心地說著,假裝看不見千島鶴因為他的躲閃故作幽怨的眼神。
但緊接著,他也看向千島鶴灰色的眼睛,目光當中,竟也有些鋒芒畢露。
「最重要的是,」他往千島鶴的身側湊了上去,輕輕一跳,便從她身上捏出了一小團灰綠色的東西——千島鶴今天出門太過匆忙,甚至沒有發現這個細節,「這種雜種的蒼耳只有在東郊的小路上才有大片的生長。」
「而從昨天午夜十二點開始,那裡便因為發生了殺人案而導致了封路。如果小姐真的在凌晨以後換過衣服的話,自然不可能有這樣一個蒼耳留在您的衣服上!」
「並且,如果您真的是來找東西的,就不應該選擇只能拍到門口的這一個監控,而是應該選擇查看店內的另一個監控。至於門口的這一個監控——」小偵探說到這裡,頓了一下,藍色的眼眸中迸發出了一種奇異的而奪目的光彩。
「小姐您根本就不是來找您遺失的物品的,而是試圖通過門口的這一處監控所拍到的玻璃門的映像,找出一名根本沒有步入小超市監控範圍——甚至沒有步入其他任何一個監控範圍的人吧!」
他斬釘截鐵地下了定論,眼中自信的光充滿了壓迫感和攻擊性,卻又意外地並不讓人感覺到有半分不適。
「真的超級聰明呢,小偵探。」千島鶴彎彎眉眼,心中對江戶川柯南的評價又往上更抬了幾個檔次。
真是令人羨慕的明亮的少年啊……當年她和諸伏景光在警校裡的時候,別人眼中的他們會不會也是這樣的呢。
只不過如今……物是人非罷了。
搞什麼啊,明明年齡也不算很大吧,就已經如此傷春悲秋了嗎。
千島鶴的一番思緒在表面上完全看不出來,反倒是她的一番話有些提醒了江戶川柯南。日常找補的偵探少年立即打了個哈哈,連忙擺手,還特地睜大眼睛擺出了一副孩子的天真模樣。
「啊哈哈哈哈哈,不是啦,大姐姐。這些都是我在電視機上學的呢,電視節目上有好多偵探都是這樣分析的哦,哈哈哈哈……呃……哈哈哈。」
「……」千島鶴無語。
什麼時候還是拐彎抹角地提醒一下他吧,既然選擇裝逼就一裝到底嘛,這個世界上又不是不存在天才少年。如果是真正的小孩被大人這樣誇獎,怎麼會這麼謙虛嘛?試想她自己這麼小的時候如果被黑田兵衛這樣誇獎,肯定會臭屁到連尾巴都要翹跳到天上去了,又怎麼會否認呢。
「所以,你叫什麼名字呢。」千島鶴柔聲問,就算已經提前知道對方是誰了,該裝的也還是要裝一下的嘛。
「江戶川柯南,是個偵探!」柯南抬起頭衝著千島鶴笑,一時嘴快,便將這句已經說順口的話脫口而出。然而就在話語剛出後的那一瞬間,他便有些後悔了,明明前一刻還在謙虛來著,此時卻又……
這次還沒等柯南再為自己找到一個新的借口,一個體格有些胖墩墩的小孩已經衝到了千島鶴的面前。
「等等,漂亮大姐姐!明明說是偵探的話,我們也是的!柯南只不過是少年偵探團的一員罷了!是他自己在擅自行動的啦!而我——!」他指了指自己,深吸一口氣便沉聲吼道,臉漲得通紅,「才是團!長!啊——」
稍微一愣,千島鶴見此,也轉身過來面對著小島元太:「原來你是團長麼,真的很厲害哦。那麼你也是,叫什麼名字呢?」
雖然有點好奇以工藤新一的實力和他的那股驕傲勁兒,為什麼沒有當選團長。莫非是覺得帶娃太辛苦,嘖嘖嘖。
「柯南當然也離不開偉大的團長我的指示!」小孩子的情緒能力比常人所想像得更加敏銳,小島元太立馬開始為自己解釋。但很快,一向粗神經的他也顧不得那麼多了,就那些問題都拋之腦後,挺起了自己的小胸膛,開始了自我介紹。
「我叫小島元太!如果要認識的話,還請姐姐多多指教——」
可還沒等到臉蛋漲得通紅的小胖墩把手伸出來,他就已經被另兩個小孩給擠開了。
「我是吉田步美!」
「我是圓谷光彥!」
合聲:「請多多指教!」
一個看起來有些瘦弱的男孩和一名裝扮十分可愛的女孩擺了一個有些中二的造型,後知後覺的元太也趕忙加入其中。別說,竟然還確實有些帥氣。
千島鶴一愣,這才輕聲笑了起來。明明自己以前還是黑色頭發的時候,也沒有這麼招小孩子喜歡啊,現在的頭發倒是完全的雪白了,居然這麼受歡迎……
這個社會難道人均白毛控嗎?按這麼說的話,琴酒那頭銀發應該也挺招人喜歡的,就是不知道組織裡究竟有沒有人敢暗戀那位Top killer......
「那就多多指教吧。」千島鶴溫柔地笑了起來,耐心地和每一位想握手的小朋友都握了一下手,只是唯獨不敢再靠近灰原哀。
畢竟總感覺……如果她靠近灰原哀的話,那個女孩的心情恐怕會更糟糕吧。
幾個小孩都已經承認他們是偵探了,那麼過來就必然是有事的。那麼後面站著的那兩位穿著正裝的人,應該就是警視廳的警察了吧。
千島鶴站起身來,看向正站在幾個小孩身側的兩位成年人——一男一女,外貌都十分優越。特別是其中的那位穿著紫色西裝裙的女性,眉眼在柔美的同時又十分英氣,她剪著短發,更顯得英姿颯爽了起來。
而其中那名看起來有些斯文、卻有些憨憨的男警察……
千島鶴也認識他。
「高木。」她立即喊出了他的姓。
「北川小姐……」高木涉聞言立即點頭。到底是當年救了伊達前輩一命的人,就算伊達前輩最後還是……高木涉也覺得自己不該忘記了對方的恩情。
他略有些尷尬地沉默了一下,然後神色十分正經地開始介紹起了自己身旁的那位女警官:「這位是佐藤美和子,是一位非常厲害的刑警……」
——兼他的女神和夢中情人。
「北川小姐。」佐藤美和子對千島鶴打了個招呼,但是神色間依舊十分嚴肅。
「佐藤警官。」千島鶴也立馬回了一個點頭,然後就是語不驚人死不休。
「所以說,二位警官是想找到殺害望月小姐的凶手麼?」
她現在已經必然會被攪入這起案件當中了,後續甚至可能還會有些線索會指向她這個行蹤不明、根本無法為自己自證清白的人。與其被動參與,倒不如現在便主動出擊,獲取主動權。
何況,這可是一起與睡美人相關的案子,她如果不打入查案子內部盯著的話,內心多少也會有些焦慮與不安,要是再釀出些什麼麻煩就不好了……
果然,二位警官剛一聽到「望月」和「凶手」二字,便瞬間臉色大變。
「可、可是,北川小姐,應該不可能是凶手的吧……您是知道些什麼與這起案子有關的事情嗎……?」高木有些不可置信地輕聲問道。
千島鶴則是始終笑眯眯:「啊呀,是嗎。那麼是為什麼呢。警官為什麼覺得我不可能是凶手呢?」
「因為這是一場至少橫跨了二十年的連環分屍案。」伴隨著小超市的門被推開的聲音,一道熟悉的聲音突然傳來,「二十年前,北川小姐的年齡……」
「剛好六歲,對吧。」
這句話其實帶著些逼問的語氣,千島鶴剛一回頭,便直接瞳孔地震。
藥丸。
作者有話要說:
猜猜最後出現的人是誰?
快猜呀快猜呀!!!!!!!!
第50章 盛開的血蓮花
偏棕黑色的皮膚、煙紫色的眼睛,還有耀眼到一眼看過去就絕無可能認錯的金發……
而他用如此肯定的語氣所說的「二十年前是六歲」,剛好就是千島鶴真正的年齡——在組織當中也沒有多少人在意和知曉的年齡——有關這個,可以說除了警校的那幫同學們就幾乎沒有人知道了,更別提在別處了。
「這位先生是?」千島鶴努力按捺下自己在看到來人的那一瞬間就幾乎要跳出胸腔外的心髒,讓自己的語氣聽上去更平靜一些。
「安室透。」金發青年的臉上很自然的便掛上了一副招牌的營業微笑。他穿著白色的T恤,衣料上的淺色和他有些黝黑的皮膚形成了鮮明反差,卻更使他整個人都變得明亮起來。
介紹完自己,他的笑意又更加加深了一些,可這笑容在千島鶴的眼中看來就更像是一個漩渦,循循利誘著,卻又無時無刻不在展示著他的危險。
「那麼,北川小姐,我能有幸知道您的全名嗎?」他笑問,紫灰色的眼眸中帶著些懇切的意味。
真不愧是當年的警校第一降谷零啊,千島鶴在自己的內心中贊嘆道。雖然說現在已經身為北川千影的她,發色、瞳色都有所改變,但五官底子到底還在那裡,降谷零能在看到本應已死的她的第一瞬間便反應過來,沒有在旁人面前表露出什麼異樣,並直接大膽猜想、小心求證、開始試探……
也怪不得他會成為組織當中有名的情報專家波本了。
只不過,零哥啊……還是太急切了呢。
如果他試探得再更加隱晦一點的話,就不會在那陽光的笑意之下露出這麼多容易令人察覺的凌厲的攻擊性了。
但從另一個角度上來看,這又是另一個層面上的滴水不漏:在組織的人的眼中,這完全可以解釋為波本對某個長得很像已死叛徒的人的關注和好奇;而在對組織一無所知的普通人的眼中,這也只不過是安室透偵探技能發動的一種小表現罷了。
想到這裡,千島鶴又悄悄用余光瞄了一下江戶川柯南,少年偵探對此竟然毫無反應,也沒有產生什麼強烈的好奇心……
那麼就只有一種可能了:柯南也許早就推測出了——甚至已經幾乎肯定了降谷零的身份——不僅是組織那一邊的,很有可能還包括公安的身份。否則的話,對身邊人在意程度堪稱爆表的他又怎麼可能會放任這樣一個危險分子在自己身邊如此自如地活動呢。
……那還真是厲害啊,小偵探。
灰色的眼中不□□露出幾分贊賞的光,千島鶴笑了起來,抬起頭,看向金發男子:「安室先生,我叫北川千影,初次見面,還請多多指教。」
這句話是在提醒他,理論上他們二人只是初次見面,所以不要輕易做出什麼過激的舉動來試探;但同時也幾乎是在肯定了他的猜測,以一種十分含糊不清的界限承認了自己千島鶴的身份。
這樣說的可操作空間其實很大,千島鶴一時間也沒敢完全承認自己的身份。從情感上來說,這有點像是近鄉情更怯,就算自己真的活下來了,卻也不像當年那樣敢肆無忌憚地接近曾經的好友了;更別提她現在已經沒有了公安的身份,在除了風見裕也以外任何一名現役公安的眼中,她都成了一個完完全全徹頭徹尾的犯罪分子了。
就算她知道零哥是不會因為這件事對她做些什麼的,她同時更加清楚的,也還有另外一個事實——
走入黑暗的人,永遠無法獨善其身。從他們接觸到陰暗面的那一刻開始,他們就已經注定被染黑了。
事到如今,她不能也不敢完全相信降谷零以及他背後的力量;而就算當年的關系再密、友情再深也好,如今的降谷零對她也不可能全盤信任,因為誰也說不清她究竟在組織裡經歷了一些什麼事,行動是否被拘束、思想是否被控制、信息是否被誤導……
一個已經走入黑暗的人是已經不能再那麼純粹的了。
多疑和冷酷,已經成為了他們的代名詞。
——因為,若非如此,便會沉淪。
所以現在這樣啊,已經足夠了。
「真是個很好聽的名字呢。」降谷零淺笑道,紫灰色的眼中依舊布滿了誠懇。
千島鶴卻道:「其實,『望月彌枝』這個名字……也很好聽不是嗎?」
——確實如此。
此話一出,降谷零的思緒便迅速回到了望月彌枝之死的案件上。
千島鶴的身份隨時可以試探,而望月彌枝的案子也同樣緊急。
換句話說,望月彌枝這個人,可能比他想像得更加重要;這起案子的水,可能也比他想像得更加深。
如果千島鶴真的就是千島鶴,在絕大部分人眼中都已死的她就絕不可能會莫名其妙換一個樣子出現在這裡,只為調查一件普通的惡性殺人案。
如果千島鶴不是千島鶴,如此相似的相貌也必然會和千島鶴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那也就是與組織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降谷零可還沒忘記千島鶴是組織實驗體的身份,他一直在為此追查著,而一旦有組織參與其中,這起連環殺人案也絕對不會像它表面看起來那麼簡單了。
金發青年沉吟片刻,余光卻瞥到了柯南的身上。蠢蠢欲動的少年偵探已經在心中打好了小算盤,打算隨時開溜,用實際行動來讓自己參與進這個案子。
確實,很少有人能擋得住柯南破案的腳步,降谷零內心實在有些無奈:如果面前的這位「北川千影」不是千島鶴的話,那麼她出現在這裡就一定大有來頭,柯南要是在她面前表現出什麼異樣,事情可就糟了。
退一萬步來講,就算千島鶴真的是千島鶴,他也需要時間去慢慢驗證在她「死亡」的那段日子裡,究竟都發生了些什麼事,其中的來龍去脈又究竟是如何。他當然相信曾經的那位同期,但身為波本的他比誰都更加了解組織的手段有多麼的詭異和可怕,這也就讓他根本不能夠完全去信任這個如今站在他面前的、身上已經籠罩著一層又一層迷霧的「北川千影」。
既然柯南行動的腳步已經勢不可擋,那麼就讓他來給柯南當個幌子,至少別讓柯南一開始就暴露在組織的面前吧。
嘴角微微勾了一下,金發青年像是任何一個即將推理出真相的偵探一樣,自信地開口笑道:「我明白了。」
「柯南!」他喊道。
小偵探立即心神領會:「是!」
「那麼,就請你和少年偵探團別的成員們一起去找找看,這兩天有沒有什麼奇怪的人來探查過望月小姐的行蹤吧!」
思路對上了。柯南的眼睛在那一瞬間亮了一下,他重重地點了點頭。
另外幾位少年偵探團的成員聞言也都出現,還硬拉著一直不願意靠近這邊的灰原哀一起,興衝衝地再次擺出了那個所謂的「合體」姿勢。
「少年偵探團——出動!」
五個孩子魚貫而出,就算是原本一直在瑟瑟發抖的灰原哀跑走的速度也都十分快,似乎是一秒都不想在這個地方多呆。
千島鶴無可奈何,但表面上並沒有顯露出半分對此的想法,而是轉頭面向了剛才一直沒有說話的高木涉,臉上的笑意逐漸斂去,表情也變得嚴肅許多:「孩子們已經走了,高木警官,再次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北川千影,是一名偵探。」
畢竟偵探是萬能的嘛。
「現在,高木警官,還請您介紹一下有關這起案件的大致情況。」
她看向高木涉,灰色的眼中盡是肅穆而認真,也帶著些微弱到幾乎令人難以察覺的威嚴。
「啊,關於這起案件……」
高木涉並沒有發覺出這其中有什麼不對勁,但卻明顯接收到了來自千島鶴的壓迫感。這種壓迫感簡直就像是他在工作時遇到上司的命令、在警校時遇到前輩的教導那樣,從聽到對方說話的那一瞬間開始,他就已經做好了服從命令的准備。
……
這是一起橫跨二十多年的連環分屍案。
二十多年前,就在某幾家飯館樓下,一個很大的黑色塑料袋引起了路過的保潔阿姨的注意。保潔阿姨在剛看到時起初並不以為意,走近後才發現那個明顯裝得很鼓黑色塑料袋有一股濃郁的且熏人的腐臭味和鐵鏽味。
「是誰家把壞掉的豬肉丟來這裡了啊,真是混蛋……」嘴上這麼念叨著,保潔阿姨還是走上前去,廢了好些勁才打開了那個塑料袋上打的結。
然而袋子裡面裝著的東西,卻直接令她驚叫出聲。
——那放在最上層的,竟正是好幾節人的手指!
而那裡面裝著的滿滿當當的東西,竟然全都是人的屍塊!
一個踉蹌,手像觸電一樣地松開了那個黑色的袋子,她直接往後跌倒了過去,然後又踉踉蹌蹌地爬了起來。在巨大的恐慌之下,她迅速跑走,好不容易找到一個電話亭,立馬報了警。
可這件事情在當年卻並不是獨一份。
警察經過排查之後便發現,在東京、東京旁邊相鄰的幾個市,甚至距離東京都有些距離的幾個市,都陸陸續續發生了分屍案。
凶手拋屍的方式都是一樣的,都是用著黑色的塑料袋打了一個極其牢固的結,然後又隨意找一個並不講究的地方便完成了拋屍。
其中的部分屍體由於太長時間沒有被人找到,甚至都已經腐爛到看不出原本肉塊的樣子。
經過大量排查、篩選,再加以DNA比對,警方才從失蹤人口當中基本確定了遇難死者的身份。
他們的年齡、職業,甚至經歷都並不相同,但都有著同一個明顯的特點——
他們,都被稱為「人渣敗類」。
他們都因為直接或間接原因致人死亡過,卻並沒有受到相關法律的懲罰。
比如第一名死者,他曾經是一名校園欺凌者,甚至故意掐住被欺凌者的脖子導致對方缺氧死亡。死了孩子的家庭悲痛欲絕,但欺凌者卻只是被小示懲戒。
比如第二名死者,他曾經就是一名殺人凶手,但無奈,他有幫凶,他的幫凶還為他攬下了一切的罪名,聲稱是她強迫他去犯罪的,並且他沒有實質參與進殺人的任何一個環節當中。於是到最後,即使所有人都明知他有罪,但就是找不到什麼證據將他定罪,只能將人關上了七年,一審、二審又三審,最後卻還是放了出來。
又比如第三名死者……
……
比如最後一名死者,他是一名有名的攝影師,卻不願為一名抑郁症女孩拍上一組她想要的好看的照片,並且還對女孩大加嘲諷,咒女孩去死——
女孩最後跳樓自殺,女孩的家人找上了法庭,想要起訴攝影師,卻被告知沒有任何證據能夠證明攝影師有挑唆人自殺的嫌疑,一切便都就這麼不了了之。
就是這樣一群人渣敗類,你明知他罪大惡極,就始終不能奈他如何。當時仍未完全興起的互聯網上的論壇便已經因為他們的事情掀起過一陣不小的風波,而他們也被論壇上的人稱為「人渣敗類」。
由於隱私權的存在,這在網絡上起初只有一些風聲。可後來,事情越鬧越大,於是便漸漸演變成了一場全民審判。
於是,一個更加殘忍的連環殺人魔就這樣出現了。他找到了機會,把那些人渣敗類們一個接著一個抓了起來——
殺害。
分屍。
拋屍。
當警察將這些被分屍的屍塊拼湊回來以後,才發現了這個殺人魔作案最明顯的特點:死者的身上,都被人用刀刻了一朵血紅的蓮花。
仍未完全干涸的血液附在那被刀深深刻出的傷痕上,蓮花聖潔的氣質也瞬間帶上了些邪性。
——詛咒,與往生。
最是惡毒又最具慈悲的兩個字,就這樣被結合在了那一朵蓮花上。
那個殺人魔在審判著那些殺人凶手。既然法律已經做不到審判,那麼就應當由他來讓惡有惡報。
但與此同時,他也慈悲地在他們的身上都用刀刻下了一朵蓮花,讓他們即使死後也要好好贖罪,來世做個好人。
警方對這樣一起特大連環殺人案陸陸續續追查了一年多,但民間的輿情卻越加偏激。不少人都認為那個殺人魔是在匡扶正義,認為警方執著於追查這起案件,才是心虛之舉。
甚至在部分地方,還有民眾自發上街出來游行,聲稱要捍衛他們「捍衛正義的權利」。
當時的刑偵技術發展還沒有跟上,警方在這起案件進展本就不佳,如果死磕著這個案子而不去管新案子的話,破案率下降了,大家臉上都不好看;民間反對繼續偵查這起案件的呼聲又越來越高,甚至還有政客為了贏得選票而承諾干涉此案。種種因素加成之下,警方對這起連環殺人案的調查就這樣被一點點擱置了下來。
奇怪的是,就在警方逐漸減小追查力度、甚至放棄偵查以後,那個連環殺人魔反而不再冒頭了,警方也沒再見到有新的死者產生。
雙方都就這樣十分默契地達成了共識,選擇了讓當年的那些分屍案沉寂下去。殺人魔不再作案,警方也沒什麼心思去揪著對方不放。
這一沉寂,就一直沉寂了二十年。
直到如今,發生了「望月彌枝之死」。
如果不是現在又被提及,等再過一個二十年,甚至連記得這些案子的人都沒有幾個了。
當年有關那些分屍案的細節,警方其實是並沒有向外公布過的,特別是屍體上那朵血紅的蓮花,更是辦案卷宗當中需要保密的內容。尋常人只知道二十年前發生了那一起大案子,但更多的,卻都無從知曉了。
包括身為偵探的「安室透」,理論上也只能從佐藤、高木兩位警官的態度上猜測出此事與二十年前的那些分屍案有關。
而偏偏,這個理論上根本不會有多少人知道的「蓮花」,就這樣盛開在了被找到的望月彌枝的身上。
——不,更確切地說,應該是望月彌枝的屍塊的身上。
同樣是黑色塑料袋,望月彌枝已經被肢解了的屍體被人隨意且明目張膽地拋棄在了一個鮮少監控的街道的垃圾桶旁。
它所發出的臭味直接引來了周邊的老鼠,就在今天中午十點左右,幾只老鼠扒開了那個黑色的塑料袋,望月記者的半截手臂就這樣掉落了出來,很快便被過來丟垃圾的行人所發現,並迅速報警。
警察立即出警,並且根據她所戴的隱形眼鏡的度數、品牌和款式,迅速對比縮小死者可能的人選範圍。
DNA檢測還有好幾天才能出,但在所有符合條件的人選當中,只有望月彌枝一人在當天凌晨失蹤。
這恰好跟死亡時間完全吻合。
死者的身份就這樣被基本確定了下來。辦案的黃金時間實在太過寶貴,佐藤美和子和高木涉在目暮警官的指示下,迅速來到望月彌枝最後一次被監控拍到的地點——也就是她所住的單身公寓所在的街道展開調查。
中途還被少年偵探團的幾個小鬼和降谷零發來了組隊申請。
佐藤美和子和高木涉對此都沒有什麼異議,同意了組隊申請。畢竟降谷零的實力擺在那裡,或許真的可以幫助他們偵破此案;至於少年偵探團……好吧,答應他們的原因,一方面是害怕他們被拒絕後自己另起爐灶太過鬧騰,另一方面則是因為他們本來就是當時路過垃圾桶的行人,屍體的發現者。
真是腦殼疼,怎麼這幾個小鬼天天都能撞上各種稀奇古怪的殺人案啊……
佐藤美和子有些無奈地揉了一下自己的太陽穴,門口卻再次傳來了幾聲孩子們的吵鬧聲。
「少年偵探團,完成任務!」小島元太、圓谷光彥、吉田步美,還有一個有氣無力地試圖掙扎著、想不說這種奇怪的話的柯南,這樣齊聲喊道。
竟然還挺有陣型。
千島鶴低頭掃過了一眼,並不意外地發現之前一直對她的靠近表現得十分抗拒的灰原哀此時已經再沒有混入其中了,應該是實在不想回來這裡,就自己先走了。
千島鶴心中仍在猜測著灰原哀身上可能的謎底,小島元太已經完全忍不住了,開始彙報自己少年偵探團的工作進度:「我們找到了一個可疑的人選!是一個之前根本沒有住在這裡,也跟這裡的人不熟的,奇怪的阿姨——我們發現這裡的樓梯有好幾階都是高低不一致的,所以還特地去問了最近有沒有哪位陌生人在這裡摔過跤的!」
確實,對於那些高低不一致的樓梯,若非走過幾次,實在是容易摔跤。
「答案是,有的!」圓谷光彥自信地大聲說道,「我們去詢問了房東阿姨,就在今天早上九點多鐘左右,就有一位四五十歲左右的阿姨來望月小姐的公寓房門前敲門。房東阿姨說她有些老花,忘記戴眼鏡了,樓道的光線不太好,她也沒注意看,所以並沒有看清那個敲門的阿姨長什麼樣子。但她當時看見那人腳步有些虛浮,還熱心地上去問那個阿姨是不是生病了,需不需要藥!」
四五十歲……那麼二十年前也有二三十歲了,年齡對得上。
「但那個阿姨根本不是生病哦~」步美歪歪腦袋,甜甜一笑,學著名偵探的樣子緩緩解釋道,「那個阿姨當時只是十分隨口地敷衍地回答了一句:『已經吃過暈車藥了。』」
那麼就是坐過車的並且會暈車的人……並且,是坐車來的。
柯南在這時終於站了出來,開始沉聲推理道:「但是這附近的道路比較偏僻,也並不平坦,一般也都不會有計程車開過。那麼相比之下,那位女士乘坐的是公交車,並且在距離這裡稍遠一些的公交車站下車,就成為了更有力的可能性。」
他轉頭看向佐藤美和子和高木涉兩位警官,藍色的眼眸當中,肯定的神色根本無法掩蓋。
佐藤美和子立即點頭,轉頭對高木涉吩咐道:「在那個時間點經過這邊的公交車班次應該並不多,立刻去查!」
*
人很快就被找到了。
或者更確切地說,是人自己找了過來。
高木涉這邊剛才確定了公交班次,讓交通部去提取可能會有相應線索的行車記錄儀所拍攝下來的畫面,又試圖借助公交車那少得可憐的監控,逐步縮小找人範圍。
但按照這個速度找人的話,根本不可能這麼快就把人找到。之所以這麼快,其實還是因為這並不是一道填空或者選擇題,而是一道證明題。
還是一道思路直接到可怕的證明題。
「警察先生,我懷疑我的朋友望月彌枝可能已經出事了,我要報警!」
「好的……是失蹤報案嗎?這位女士,還請您彙報一下您的身份信息,我們這邊做個記錄。」
「我是說真的!我真的很急!你能不能先派人去找一下望月……」
「我們這邊已經派人去找了,所以還請您留一下您的個人信息,如果有什麼情況,我們也會第一時間通知您。」
「……夏目綾。」
「好的,夏目女士。如果可能的話,還請您來一趟警視廳,我們這邊希望您配合完成一些線索的獲取工作。」
……
這份報警記錄很快就被佐藤美和子給拿到了。她立即轉手給了高木,高木又循著這個可能性,從點查起,完成了整道證明題。
夏目綾在早上九點半左右去到望月彌枝的單身公寓試圖找人,但最終無果。就在警方發現望月彌枝的屍體,並且開始調查、去到望月的單身公寓的時候,夏目綾又選擇了報警。
此時此刻,她應該就坐在東京警視廳的詢問室裡,由千葉和伸接手,進行詢問。
千葉和伸是一位有些胖胖的男警官,他的五官其實很好看,瘦下來也一度成為警視廳廳草之一,但懶得擋桃花的他為了防止女朋友吃醋,愣是直接把自己給吃胖了。他的工作態度很認真,目暮警官對他非常看好,對於望月彌枝這起案件的調查,他也是主力之一。
然而夏目綾剛來到詢問室時,所說出口的第一句話就直接把他給驚呆了。
「所以望月是已經死了是嗎?!」面容已經有些滄桑的女人衣飾其實十分規整,但她一開口便是濃濃的急切之意。
「為什麼這麼說?」千葉和伸立即反問。他之所以沒有一開始就點明望月彌枝已死的事實,就是希望借助這個信息差套出更多的話來,甚至……找到真凶的破綻。
但如今,夏目綾根本沒有被任何人提前告知過,她又是如何知道望月彌枝已死的事情的?!
眉眼之上籠罩著一層憂愁,夏目綾的語氣更加擔憂:「這裡可是東京……她都已經失蹤了,我一直在擔心她是不是已經遭遇不測了……」
「今天上午七點,她本該過來對我進行一個專訪。她一向不會遲到的,但卻一直沒來。我打了電話給她的老板,但她的老板也並不知情!我也打電話給她了,但她的手機始終關機。我還去找了她所登記的住址,但也沒有人開門……」
「……」
千葉和伸沉默了一下,有些頭疼。通過信息差去套話是各地警察都常用的套路,但似乎在如今的日本並不適用:只要一個人沒有在規定的時間按時來到,大家都已經能夠默認他是在來的路上或者更早的時候遇害了。
沒辦法,盛產殺人案嘛,也就是這樣了。
「可就算她遲到了,為什麼不能是她想要翹一天班,或者去到郊外旅游等等的原因呢?」千葉和伸語氣溫和地又問道。雖然夏目綾的理由聽起來已經十分靠譜,但對大多數普通百姓而言,這種洞察力已經是太過敏銳了。
雖然從某種意義上來講,這邊的市民大多都不是普通百姓……
「你知道,我是一個小會社的社長。我的事業還算成功,我也想要幫助更多的人。這是因為如此,望月記者才找到了我,對我進行專訪……一來二去,我們也熟悉了起來。」
夏目綾緩緩回憶道:「但是就在前不久,我偶然發現她的神色不太對勁。經一詢問才發現……望月她收到了一封——」
她的聲音開始變得有些顫抖,也更加虛弱了起來。她似乎自己已經想到了一些不好的可能,各種血腥殘忍的畫面就這樣在腦海當中被加工著。
「——死亡預告函。」
她終於閉上了眼睛。
「你當時為什麼不報警?」千葉和伸問,手上的筆在飛快地舞動著,在小本子上做著記錄。
「因為望月阻止了我。她說她是一名記者,發生這種事情是常有的,不會真的出什麼事的,沒有必要報假警、浪費警力,這裡的殺人案已經夠多的了,該把警力留給那些人……」
說到這裡,夏目綾已經泣不成聲。她的一邊手捂著自己的上半張臉,淚水從手掌邊上流下。
「所以望月她真的已經死了是嗎……求您,警官先生,求您務必要找到殺害她的凶手……!」
*
另一邊。
千葉警官在詢問著證人,佐藤美和子和高木警官又都留在了望月記者的公寓進行搜證,如今還空閑的一隊人馬便是千島鶴、降谷零和除去灰原哀的四個孩子了。
高木警官發來了有關望月記者在失蹤前一個星期的行蹤資料,降谷零和千島鶴則拿著地圖對著那些資料進行分析。
他們一連畫了幾張草圖,最終得出了一個共同的結論:望月彌枝,在失蹤前一周的行動路線一直有一個交彙點——
醫院。
她並沒有什麼大病大痛,但短短一周,她經過了本絕不應該成為她的必經之路的醫院,超過五次。
千島鶴和降谷零想辦法給孩子們布置了一個任務,讓他們自己先忙去,自己則是進了醫院調查相應的記錄。
與望月彌枝多次經過醫院的事實有些不太相符的是,她只有一次就診記錄。
最巧合的就是,那一次就診記錄,剛好就在案發前一天。
千島鶴和降谷零交換了一個眼神,在醫院即將交班的時候,直接找上就在昨天接診了望月彌枝的醫生。
——皆川和人。
一名今年剛滿五十歲的名醫。
兩人走進皆川醫生的辦公室,裡面的字畫裝飾品並沒有多少,反倒是架子上滿滿當當地放著各式各類的獎杯和證書,牆上則是一片飄紅,全是病人家屬送來的錦旗。
也許是也擁有身為日本國民的被動技能,皆川和人在得知二人是為查案而來的偵探以後,並沒有說些什麼,反而還更加積極配合了起來。
當被問及他是否有對望月彌枝有什麼印像時,他也在很努力地搜刮著自己的記憶,進行著回答。
「是一名很普通的病人啦。其實她根本沒什麼病,只是說自己頭痛,但應該是勞累過度所致……不過她倒是挺健談的,不然我對她甚至一點印像都不會有。」皆川和人皺著眉頭,努力回憶道,「她當時好像跟我磕嘮了挺多的,但好像沒什麼特別的,所以我也不太記得了。哦,不對,她好像確實跟我說過,她要去見一個什麼人……?」
屏起呼吸,千島鶴和降谷零都不敢說話,生怕遺漏了皆川醫生接下來所說的任何一個字。
「啊呀,我想起來了!」皆川和人一拍腦袋,聲音也清亮不少,「她當時說的是,她要去見一位有名的攝影師!」
*
得到了這條寶貴的線索,降谷零立刻拿出手機給佐藤美和子打了個電話,說明此事。碰巧,佐藤美和子也發現了一條與此相關的線索。
「一名有名的攝影師……」負責去望月記者所住的單身公寓搜查的佐藤美和子頓了一下,「我在我這邊找到一本被望月小姐收藏起來的雜志,其中有一個很有名的北歐模特的照片,就是一位日本攝影師所拍攝的。而下面所標注的攝影師的名字,剛好被望月小姐用紅色筆著重圈了出來。」
她沉聲緩緩道:「烏原薰。」
「他就是那位給那個很有名的北歐模特拍封面照片的攝影師。」
*
這個線索對於整起案件的偵破又提供了一個全新的方向。東京警視廳立即派出了另外一名叫做白鳥任三郎警察前往烏原薰的住址,進行調查。
身為白鳥財團的貴公子,白鳥任三郎本就是因為興趣才選擇當的警察,他對這個職業有著非常深的熱愛,辦事的效率也很高。
更何況,烏原薰如今算是功成名就,在國際上也有著不小的咖位,與其讓一名普通的沒有背景的小警察去,還是讓身為富二代的白鳥警官去更為方便。
白鳥任三郎很快便出現在了烏原薰常年居住的一棟小別墅門前。
一股刺鼻的氣味,卻直往他的鼻腔當中衝了進來。
「是清潔劑的味道!」白鳥任三郎的臉色剎那間變幻了好幾個度。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快來猜案情啊!!!!!!好不容易弄出一個原創案件,大家不猜的話多沒意思啊!!!!
PS:這個案件不是傳統的三選一哦~不要陷入思維定勢嘛~
再PS:睡美人已經可以開始猜了!!!!大家快來亂猜!!!!!!
我的天吶,這幾天要考試所以真的很忙……我也沒想到錯別字會這麼多……
我以後一定更小心一點,盡量把錯別字控制在一章三個以內(喂?)
啊啊啊啊啊又是唾棄自己的一天……
以及感謝每一個能糾正我還不會罵我的小天使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