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而生 16
虎杖悠仁正在完成夏油傑布置的任務。
上午練習咒力的持續能力,也就是盡可能長時間地維持咒力的穩定釋放。
現在已是下午,他正在自學另外一部分「課程」,鍛煉咒力的爆發力。根據夏油傑的要求,他需要按照音樂的節拍和鼓點,完成咒力的釋放與收斂。
而這種能力,修煉到極致,就是人們稱之為黑閃的,可遇而不可求的絕技。
不得不說,夏油傑作為體術高手,還是有兩把刷子的。如五條悟所判斷的一般,他是最適合教導虎杖悠仁的人。
「學姐,我這樣會打擾到你嗎?」
「不會。」憐子說,「你練你的,我看我的。音樂功放也沒關系。」
「學姐,你在看重要的文件嗎?」
虎杖悠仁伸頭看了一眼。
「哇,都是英文,看上去好難。」
「你盡管打擾我吧,這也算是我的一種修行。對式神使來說,分心多用,同時進行咒力的多點操作是一切技能的基礎。」
憐子不得不承認,夏油傑雖然總是思路清奇,但作為式神使的能力無可辯駁。至少她做不到在幾百公裡外還能操控成百上千個咒靈。
聽到這句話,虎杖悠仁高興地說,「那麼我也可以和學姐聊天啦?聽說夏油先生是最厲害的式神使呢,可惜我沒有術式……」
雖然五條悟曾對他說,幾年的磨合之後,他的身體也許會『刻下』兩面宿儺的術式,但那也是未來的事情了。如今危險已是迫在眉睫。
他目前唯一的希望就是體術。
「不,其實比起使用術式,夏油傑他更擅長格鬥。你也不必擔心,很多咒術師都沒有術式。」
「嗯。五條老師也說夏油先生的體術很厲害,他說沒有無下限的話,連他也贏不過夏油先生。」
「是嗎?我不擅長肉搏戰,所以很難評價。」
憐子思考了一下。
夏油傑的咒力總量比五條老師似乎強一些。如果五條老師不用無下限,不用反轉術式回血回藍,也不用六眼對咒力微操能力的增幅,說不定兩個人打起來,真的是夏油傑贏。
憐子轉念一想,說道:「其實沒有術式也有彌補的辦法,虎杖,你的理科水平怎麼樣?」
「還行……吧。」
聽起來相當沒底氣,憐子暗嘆。
「還行是多少?數學、物理一般你能考多少分?」
「就……六十幾?畢竟高中的知識比國中突然變難太多了,尤其是化學,摩爾什麼的。」
按照普通高中生報分數一般會往高處報的小心思,這六十幾分還有點水分。
「很遺憾,結界術這方面你沒什麼才能了。」
憐子冷酷地說。
「是……是嗎?」
虎杖悠仁大受打擊,連手上的練習動作都忘掉了。
結界術雖然號稱人人都可以學,但也是有門檻的。除去咒力強弱帶來的差異,結界術其實是一門對邏輯思維要求很高的學問。復雜的束縛、嚴密的符咒設置、層層遞進的邏輯鏈條……真正的結界術高手能玩出遠超自身術式能力的幾百種花樣出來。
如果把輔助監督的帳比做打開和關閉一個excel文檔,那麼新陰流的實用武鬥派結界術大約相當於調用函數的難度,而真正的高手……宏代碼是基操,用VB、python這樣的編程手段處理excel的數據參數才是常規操作。
對宮川智、直井龍次和日車寬見這種輕松上東大的腦子,哪怕沒有咒力,也能在短短的時間內看穿咒力、結界乃至領域的運行規律。他們現在和五條老師討論的東西,憐子都開始懵圈了。
而高一難度的數學物理勉強及格(存疑)的虎杖同學,安心洗洗睡吧。
「不過,我覺得你可以試一試反轉術式。」
虎杖悠仁眼前一亮,但連續兩次扎心打擊還是讓他保持了謹慎樂觀。
「那不是很難的東西嗎?據說沒有幾個人能學會?」
「我覺得你很可能有這方面的才能。你學過反轉術式的基礎知識嗎?」
「沒有。我只知道除了家入小姐、五條老師、乙骨前輩和學姐你以外,就沒人能學會了。」
「反轉術式的原理很簡單,但是對施術者的要求很高。反轉術式的核心要素是咒力的反轉。咒力的本質是負面情緒帶來的力量,這一點你應該知道了吧。」
虎杖悠仁猛點頭。
「那麼反轉的咒力,就是讓咒力負負得正。說起來很抽像,但用另一種說法可能會更好理解,反轉術式要從交雜的負面的情緒中誕生出正面的東西,也就是說,性格上越是能苦中作樂的人,就越是能掌握反轉咒力。」
憐子看了看學弟盲目樂觀的笑容,繼續說道。
「但這是一個悖論,越是樂觀的人,就越缺少負面情緒,咒力就越低。結果就是,能做到從負面情緒中提取正面力量的人其實不太少,但他們通常咒力水平很低,低到連感知咒力都困難,更不要說當上咒術師了。而且能治療的傷勢最多也就是手指頭被門夾了的程度。
只有極少的人,才能在深切地理解負面情感的同時,用它們制造足夠強烈的正面情緒。就好像你要睜大眼睛,去看地獄,承認它,理解它,體會它,然後用熔煉出來的磚塊,構建天堂。「
憐子略過了另一種可能性——發自內心以地獄為樂,並且樂於把這份地獄施加在他人頭上的人,同樣能輕松施展出反轉術式。
比如兩面宿儺那種玩意兒。
「這聽起來很難……」
「是的,嚴格來講,只有家入老師、五條老師、還有我能做到這一點。憂太的反轉術式其實依賴於他本人的生得術式能力——他可以說是強行學會的。」
「我大概明白了……」
「但這還不是全部。」憐子繼續說,「反轉術式還有第二重難度。如果想要像家入老師那樣救人,還需要施術者有與他人共情的能力,以及奉獻的精神,也就是敢於把自身這份正面情緒無私割舍,乃至贈予的心態。只有這樣,反轉咒力才能對他人生效,進而治愈傷者。否則,就只能對自身起作用。」
「是這樣啊……」
虎杖悠仁終於理解了。
「所以我對你有信心,情感層面的。」憐子笑著說,「其實,反轉術式還有理論中的第三形態。如果從惡意中提取出善意和祝福,然後懷著分享的心情,滿懷殺意地將這份祝福注入給咒靈和詛咒,理論上,能讓惰性的反轉咒力產生殺傷力,尤其是對咒靈。但這份情感實在是太過於扭曲,目前只有憂太在嘗試。」
「乙骨前輩嗎……他好厲害。」
「所以你可以試著,在修行之余,探索一下反轉術式的相關能力。記得循序漸進。」
「是,謝謝學姐。」
他開心地繼續練習,甚至隨著節奏哼起歌來。
憐子則把注意力從電腦屏幕上移開,盯著虎杖悠仁的背影。
昨夜,她還未到夏油傑住處之前,曾經和五條老師還有夜蛾校長進行過一次情報交流。
現在可以確認,那個襲擊虎杖悠仁的人,就是她在名古屋地鐵站遇到的冰術士,而且和兩面宿儺有著非同尋常的關系。
他們都是那個「縫合線」的幕後協助者。
而且兩面宿儺的行動,竟然還與伏黑惠相關。
只可惜虎杖悠仁當時太過於緊張和混亂,並沒能記下他們談話的具體細節,只記得他們提及的名字聽上去不是名字,而像古文或者代號。
在名古屋地鐵站裡,那個距離憐子最遠的、沒出手的協助者,她一直覺得有些眼熟。直到幾口酒下肚之後,思維發散的她才猛然想起自己究竟在哪裡見過這個人——大半年前的預知中,她曾經有幾次見過那人和虎杖悠仁並肩作戰的情景,而且兩人似乎還以兄弟相稱。
對臉盲症來說,沒有花花綠綠的頭發,她就只記得黑發、老式穿衣風格、個子比虎杖高,但也沒有太高,臉上有咒紋這幾點特征。
其實她一開始並沒有把這當作重要情報記下來。
在當初的憐子看來,下一屆有一個來自加茂家的男生,而他有一個會赤血操術的兄長,是非常合理的事情。而當時的她也聽說過,京都校的確有個符合條件的男生。
在遇到虎杖悠仁之後,她也沒多想,只覺得他可能和乙骨憂太情況類似,因為是御三家的遠親所以有些特殊的能力。
直到今天,她才猛然想起來——臥槽加茂憲紀開大的時候和這個人的臉上的咒紋長得好像不一樣!
那事情就有意思了。
一個隱形的、不屬於加茂家的赤血操術,是怎麼站在敵人那邊,然後又怎麼能和虎杖悠仁稱兄道弟的呢?
這中間難道還有十萬字陰差陽錯、虐戀情深、破鏡重圓、豪門世家、懸疑推理……標簽的狗血劇情不成?
而所有情報中,最令人生疑的是,虎杖在昏迷之後,生得領域裡的兩面宿儺曾經對他提出過一筆交易。
以治好虎杖悠仁為代價,換取一分鐘的自由行動時間,而在這一分鐘內,他不能殺人。
兩面宿儺究竟是什麼目的?
一分鐘時間,對情報交流來說太過於短暫。而且虎杖悠仁也很難接觸到機密,兩面宿儺也不像是搞情報的料。
還是說,他想通過這種方式,對伏黑惠進行什麼陰謀?
說到底,雖然一切證據都證明虎杖對兩面宿儺有著絕對的壓制能力。但即使是五條老師,至今也沒能看出來虎杖吃下咒物而不死的原理。明明兩面宿儺的咒力已經遍布虎杖全身,但他二人依然涇渭分明。
虎杖悠仁,作為來源不明的容器,這份能力真的可靠嗎?
憐子的腦海裡閃過很多可能性。
敵人苟得一批,不僅藏得好,還時不時地跳出來襲擊我方落單成員。真是——
等一下。
眼前不就是一個落單的敵人嗎?
看著虎杖悠仁的背影,憐子露出了姨母笑。
作者有話要說:
1.束縛
領域內:
酸奶:你不答應就會死。
虎子:我現在想先揍你!(光速被揍)
領域外:
酸奶:臥槽,醫生快來了。這家伙怎麼還沒被打服?
骨子哥:幸好沒堵車。
2.臉盲症
憐子:哥們你誰啊?
加茂憲紀:我加茂憲紀啊!
憐子:我記得你不長這樣啊!你整容了嗎?
加茂憲紀:我就換了身衣服,剪了頭發啊!
第162章 而生 17
夏油傑回來的時候已經很晚了。
晚到真正的少年人虎杖悠仁已經抱著靠枕在沙發上睡得一塌糊塗。
而憐子還在電腦上擺弄著什麼。
看到夏油傑沉默地開門,進屋,憐子問道:「他們叫你去做什麼實驗了?」
夏油傑瞥了她一眼。
「你那些朋友想要知道,咒靈被我收服以後會產生什麼變化。」
「是個有趣的問題呢。詛咒的核心還在,咒力還在。咒靈所失去的,或者被我們控制的部分是什麼呢?難道是靈魂這種飄渺的解釋嗎?」
「我只是個試驗品而已,想知道答案,去問問你的朋友。」
「肯定還沒有定論。」憐子說道,「今天早上才叫你去,哪有晚上就有答案的說法?十天半個月,能得到一個答案就算是好的。」
她看夏油傑正准備脫下外套,忽然問。
「你吃晚飯了嗎?」
「沒有。」
「那我們出去聊聊好嗎?」
夏油傑皺皺眉頭,轉頭瞥了一眼口水都睡出來的虎杖悠仁。
「放他一個人在這裡?悟說過,這幾天盡量不要讓他落單。」
「就在外面門口站站,不走遠。」
憐子走到廚房,端出一個盤子。
「虎杖做的,他說特地給你留著。」
「我不喝酒。」夏油傑看著憐子手肘下面夾著的易拉罐,用加重的語氣說,「你也注意點兒。」
「好呀。」憐子自然而然地忽視了後半句話,「夜宵歸你,啤酒歸我,正好。」
「你可別再喝多了。」
「啤酒不就和汽水兒差不多嘛。這玩意兒我只會喝撐,不會喝醉。要灌倒我,至少五十二度半斤起步。」
夏油傑又回憶起了當年被硝子支配的恐懼。
當年他入學高專不久,眼高於頂的五條悟在得知他的術式是和著名咒術師安倍晴明同款的咒靈操術之後,立刻就把他劃分為「自己人」,卻對沒有術式,只會治療的硝子頗有些瞧不起。
直到半個月後,硝子踩著五條悟的手,在他們「最強組合」驚恐的眼神中,三十秒吹了一瓶白蘭地,喝完還像沒事人一樣。
對,踩著五條悟放在桌子上的手,因為這家伙在不自量力的第一杯之後,不僅無下限失靈,連站都站不起來。
打那之後,涉世未深的小少爺五條悟就對這位女同學產生了莫名的敬畏。
連夏油傑也不得不甘拜下風。
他又瞥了憐子准備帶走的酒瓶,說。「隨你吧。」
反正他也管不了這個小鬼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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憐子把虎杖悠仁做的炸雞排和可麗餅擺在夏油傑身旁的草地上——這兒是公寓樓門口的小片綠化草坪,距離他們所居住的地下室直線距離不過二十米。
春天茂盛的草地和牆角開出的野水仙花,在月光下泛著清冷的色澤。而遠處,有幾株頗有年歲的櫻樹,花已凋零,但隨風輕搖的葉片別有一番風味。
「我用微波爐加熱了一下,但味道肯定沒有剛炸出來酥脆。」憐子說。「希望你不要介意。」
「我無所謂。」
夏油傑拿起一塊炸雞,咬了一口。
「如果我們早上沒機會碰面,麻煩你明天告訴那孩子,他做的炸雞排味道很棒。」
「一定帶到。」憐子打開啤酒,灌了一大口,「可惜當時他不讓我用啤酒配炸雞,明明我昨天沒喝多的。」
空氣安靜了很久,直到夏油傑打破沉默。他把盤子向憐子的方向推了推。
「我聽悟說名古屋的事情了。真沒想過你會選擇來這裡。」
「因為其他人說的話我需要聽,但你說的話我不想聽就可以不聽。」憐子說。
夏油傑愣了一下。
「沒關系,我不介意。」他似乎發出一聲輕嘆,「每一個咒術師,都是黑暗裡獨自舔舐傷口的野獸。傷好了,至少表面上看不出來了,才會變回人類。」
「這大概是人之常情。」
最深切的憤怒和憂傷,往往不會傾訴給父母愛人,而是只講給旅行團的陌生人,火車上的同路人,還有路邊燒烤攤桌對面的空凳子。
「任務中死人是很正常的一件事。也許你很強,但也不能避免。即使是最強的五條悟,也有過沒能保護的人。」
夏油傑頓了頓,用一種空洞的語氣強調了一遍。
「我說的是真話。也許對你們來說難以置信,但他確實有過這種經歷。」
他能理解,越是強大的咒術師,在面對這個殘酷現實的時候就越脆弱。而美好的虛假景像破碎的時候,越是那些曾經順風順水,沒有遭受過挫折的咒術師,就越難以接受。
「我曾經有一個學弟,姓灰原,不知有沒有人向你提過他?」
「沒有……抱歉。」
「灰原君是很善良的人。」夏油傑發出深深的喟嘆,「他總是能把最壞的事情,以最好的眼光去看待。永遠充斥著好奇心與動力,他總能比我看到更美好的東西,比我更積極行動,比我更快地發現希望。但是他死了,你知道他怎麼死的嗎?」
「……」
「那次任務,因那些愚昧的村民摩拜而誕生的產土神,想要殺死一些女人作為祭品。可笑嗎?真可笑——明明神要女人作為祭品這件事都是從村民的口口相傳中誕生,但他們臨到頭卻沒有勇氣去完成真正的獻祭。」
夏油傑原本還有些懷念的語氣變得越發冷漠。
「灰原明知道這些,但是還是擋在了中間。不自量力。本來他只要逃走,打電話求救就可以。但最終,他既沒有能救下祭品,也沒能保住自己的命。」
「所以,逃跑沒有錯。」
「是啊,逃跑,見死不救,不是法律上禁止的事情。可是我不爽。」
憐子站起來,對著因為光污染,看不到多少星星的夜空比了個中指,高聲說道。
「我TM就是不爽。簡直就像我辛辛苦苦培植修剪的花園草坪,結果來了個流氓,蹲在上面拉了一坨一坨全是屎!甚至我在打他的時候,他還倒地碰瓷,說我害他心髒病犯了!我TM要氣死了!」
「你是這樣想的啊……」夏油傑仰頭看向天空,那裡只是一團朦朧的黑,星星也稀少得可憐,「能這樣想就好。」
斥責敵人也罷,斥責命運也罷,甚至是抱怨隊友的失誤……總之,別把罪責背在自己身上。因為人總是無助的、渺小的。只有會逃避,才不會被世界逼瘋。
「每個咒術師,大概都曾有過這樣的心情。」他說,「這不奇怪。哪怕是最強的悟也有過。」
想要把這個長夜掀翻的心情。
正所謂,未曾以淚佐餐,未曾長夜哭慟,不足以語人生。
「這就是你討厭普通人的原因嗎?」
憐子輕聲問。
過了幾秒鐘,夏油傑沒有回答他。
「抱歉,夏油,這個問題到此為止吧。「
但她沒想到夏油傑居然回答她了。
「這是一部分的原因。菜菜子和美美子的經歷,是另外的一部分。「
「但是,殺光普通人解決不了問題。」
憐子用柔和的聲音說。
「仔細想想,詛咒放大了人性之惡,所以我們更應該阻止把人性放在詛咒面前考驗的行為,因為人性根本經不起考驗。站在這個角度,我一直覺得,為了對抗詛咒而拋棄人性和底線,反而是落入了詛咒的泥潭和陷阱。」
「……」
夏油傑靜靜地聽著。
山田憐子在勸他,很明顯。
而且這不是第一次了。但她的話比其他人更有說服力,甚至是攝人心魄的魔力——因為她從不否認現實中那些可怕的、黑暗的部分,不會空洞地說著「不要只看見醜惡,抬頭看看世界上還存在很多美好」那樣膚淺的話。
她真的在嘗試,把那些令人作嘔的瘡疤治愈。而且每一句話都令人難以辯駁。
「那麼,面對這個問題,如果不代入任何情感因素,用純理性的方式去思考。咒術師的人口太稀少,幾乎沒辦法構成社會。而且也不能保證,咒術師的結合不會生出無咒力的孩子。」
「禪院家的啊……」
「按照現有咒術遺傳家族的人口統計,社會、工業、生產……一切都將被摧毀。」她的聲音很溫和,但情緒卻冷漠、堅定,乃至機械,「說實話,無論任何年代,我都不覺得能完全避免普通人的造物——除非只穿著一條虎皮圍裙打光胴胴,在深山老林裡刀耕火種,靠打獵為生,否則總歸會和普通人打交道,或者說,需要普通人的力量。即使是養蠶繅絲的過程,一件衣物的制取,至少也需要三四個產業的支撐。種桑樹的、養蠶的、繅絲的、生產織布機的匠人、提花的女工……以現有的咒術人口數量估算,是支撐不了這樣的社會的。」
「是啊。」
夏油傑曾經就這個問題和山田憐子辯論過。結果當然是完敗。
他強調他的東西大都是從咒術師,或者詛咒師那裡買來的。
可他不知道,那條袈裟的衣料其實是化纖的——純棉布無論著色性還是抗皺性都不太好,而他所認為的「水洗棉」,並不是水洗過的棉布,而是滌綸。沒有他想像中的天然棉花田,只有高高的化工塔中,對苯二甲酸甲酯和乙二醇精確的化學反應。
山田憐子甚至還說過,棉花的育種、種植、收割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僅僅是施肥,就依賴復雜的化工廠產業鏈條。
更何況……把棉花從七千年前的野生灌木,馴化到如今的程度,有多少是普通人做到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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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是長久的沉默。
夏油傑吃了兩塊炸雞排,又吃掉一塊可麗餅。
憐子喝完了一整罐啤酒。
「夏油。」
「什麼事?」
「重要的情報,你所做的實驗,還有所有你知道的非咒術師協助者,最好都不要告訴虎杖悠仁。」
「好。」
「他已經知道的內容就算了。但說更多的具體信息,比如人名、研究內容和情報細節,你不能再告訴他。」
這一句話是命令,構成了憐子和夏油傑之間的束縛。
「你不相信他嗎?」夏油傑皺眉道。「他是個好孩子。」
「對,他是個好孩子。」
他甚至想要勸說我們和好。
憐子說,「所以我主觀上信任他,但是客觀上不信,我可是冷酷的人呢。「
雖然兩面宿儺不像能做情報販子的詛咒。但是她依然覺得不保險。
作者有話要說:
未曾以淚佐餐,未曾長夜哭慟,不足以語人生。原話似乎是拜倫傳裡面的內容,這個版本的譯者是鶴見佑輔(似乎尚有爭議)。
第163章 而生 18
「冷酷的人嗎?對咒術師來說,這是美德。」
夏油傑看向遠處東京市中心的方向。已經午夜,那裡的燈光仍舊明亮,把半邊天映出紅色。
「普通人看到的,是燈火。我們咒術師看到的,是廢墟。」
「可廢墟裡也能挖出點兒什麼。」憐子輕聲笑道,「我們現在所寄希望的東西,不就是前人破壞了結界術傳承之後,在廢墟裡挖出來的、拼拼湊湊的東西嗎?結界的簡化、咒力的提取、儲存、轉運,定位釋放……每一樣技術都有現成的參考,而把它們拼合在一起的案例,只要抬頭就能看到。
天元把它當作輔助釋放結界的工具,而後來人也沒有再沿著這個思路走下去,只因為當時的人口密度,遠達不到讓結界自維持的臨界點。而世上,只有一個天元。」
憐子也看向同樣的方向,東京的繁華,映照在夜空中。
「現在時間到了,那裡燈火足夠亮,所以我們可以把丟進廢墟裡的零件借著燈光再組裝起來。」
到目前為止,吸收逸散咒力的自維持結界效率並不高,但是學校、寫字樓、商場、醫院、高層公寓這些重點區域,已經滿足人口密度的要求。而這些區域生成的咒靈,占東京地區的50%以上。
如果他們能找到方法,量產那個用咒物和符咒拼拼湊湊出來的東西。那麼東京的咒靈數量能直接打個對折。
但是,比起把各種現成技術拿來用,後面這段才是真正需要攻克的難點,其艱難程度是上一階段的百倍千倍。
沉默片刻,夏油傑問:「已經凌晨了,你還不去睡覺?」
「還早呢,這才剛剛十二點。」
「反轉術式又不是用來熬夜的。」
話雖這麼說,但是我方會反轉術式的小伙伴們一個比一個能熬。剛回歸陣營的夏油傑一開始極度不適應整個團隊的修仙作息——高專時期的他玩起來也經常通宵,但是在盤星教這些年,已經養成了朝五晚九的「老年人」習慣。
「這個點兒正好夜深人靜,方便看書。」
「你真的那麼想當醫生嗎?」
夏油傑有些不理解山田憐子為何在這種與咒術無關的方面投注了如此大的精力。那份執著,甚至超過愛好這種詞所能形容的範圍。
「我已經放棄了。」憐子攤手說,「放棄當醫生了。」
「啊?」
「算是打個折中吧。臨床醫生不要想了,我現在的計劃是遺傳學、神經科學和心理學三選一。」
這也是她和好朋友們的小秘密。
大概率加奈會選心理學方向,她在這方面最有天賦。憐子和林玉平,還在扯皮中。
「……」
夏油傑不太明白這些究竟和學醫有什麼區別,只能保持沉默。
憐子也看到了他的疑惑。
這是一個更大的,更難解釋的問題。不過幸好今晚的時間還算空裕。
「夏油,你覺得我們現在和警方合作,是一步好棋嗎?」
「你想聽真話?」
「當然。多難聽的真話都可以。」
「這是條死路。」
夏油傑見憐子沒有露出驚詫或不滿的表情,繼續說道。
「這樣的做法,簡直是要把所有的咒術師綁在一起,送給政府當槍使。厚生勞動省沒有足夠的力量監管咒術師,所以我們還能有一定的自主權。但是警方……說不定到最後,連小學生都不會放過。」
說到底,總監會誕生的初衷,就是抱團取暖,避免咒術師淪為暴力機關控制下的工具。
但他們現在的行為則正好相反。
「完全依賴那些日本政府上層的道德觀和守法精神,你覺得可行嗎?盤星教能存在那麼久,黑心的政客們可沒少在裡面出力。」
憐子輕聲嘆息,「所以這只是一個危險的臨時手段。為了對抗總監會,必需要在普通人社會中有一個支撐點。」
「與虎謀皮,無異於飲鴆止渴。即使你們那套裝置能成功,日本咒靈少了一半,情況也不會比現在更好。」
「至少能解放咒術師的生產力,讓大家有空干點兒別的呀。」憐子用開玩笑的語氣說,「你覺得,這一系列的問題,核心究竟在哪裡呢?」
「……」
夏油傑當然不知道。他要是知道,還會當這麼多年瘋瘋癲癲的詛咒師?
「最大的問題,是咒術師這個詞兒不對。」憐子說。
「哈啊?」
「憑什麼看得見的、有術式的人就叫做咒術師啊?咒術師是一種職業,是依靠祓除咒靈賺錢吃飯的人。可是這麼多年下來,所有人都在潛意識裡把咒術師當成了一個神奇的物種。明明我們也可以是律師,可以是醫學生,可以是工程師,甚至可以當政客。如果我們當中出了一個外務部長,一個監察廳長官,你擔心的那種事還會發生嗎?」
那應當會好很多。夏油傑心想。
當年的五條悟和他,只能看著天內理子死去,什麼也做不了。但一個高官完全有能力把盤星教歸為非法教派,甚至在事情開始之前就把一切消彌。
「總監會抱團取暖,把一團散沙的咒術師凝聚起來,比起一個人單干,可以更高效,更安全地祓除咒靈,這是其優點。」
在沒有窗和輔助監督的年代,干祓除咒靈這行真的是賭命,很多人寧願選擇做殺人越貨的勾當。但是這樣的人多起來,只會讓他們這些特殊人群整體更難在社會上生存。
「總監會維系了我們和社會的聯系,並且提供了一個合法的『就業方向』。但是這一條路、一根線太過脆弱。從外部看,只要拿捏住這根線,就能對我們任意搓扁捏圓。一旦這根線落在不懷好意的人手上,就是全員完蛋的結果。而從內部看,只有總監會最上層有權力握住這根線,獨斷之下會孳生無窮的腐敗。而在下層,被壓榨到疲於奔命的咒術師……」
她看了夏油傑一眼。
「他們很多人從一出生就沒有機會去接觸除了咒術以外的其他東西,沒有時間和成本去探索另一條路。而這,也恰巧符合總監會上層的利益,方便讓他們培植一批奴隸。所以,困局在於,總監會的結構一開始就因為『咒術師』三個字打了死結。」
隨著話題的深入,山田憐子的聲音變得越來越冷漠,甚至不帶任何感情色彩。
「要讓我們這些『看得見的人』在社會上有穩固的地位,需要有很多條線來平衡。有站在我們這一邊的警察、律師和慈善家,這樣才能為陷入困境中的同胞提供救助;需要既了解咒術也了解普通人社會的教師、心理醫生和指導者,從幼兒起為特殊的孩子和他的家人們提供幫助和指導;需要懂科學的咒術研究者,更深入地發現詛咒深層的規律,找到更高效祓除咒靈的辦法,去保護那些做咒術師的同伴們;還有媒體的工作者,為我們發聲,為破除普通人對咒靈的恐懼而努力……這些可以是我們自己人,也可以是合作者,不必涇渭分明。」
「新的秩序,更多的同伴……在良好的環境下,祓除咒靈的技術可以快速發展和迭代,不必像現在用人命去填。有了普通人的理解,像菜菜子和美美子那樣的孩子會得到更好的教育和未來,然後成為推動這一切向前的新的力量。」
「總監會不再是總監會。我們需要一個『能讓特殊人群團結互助』的組織,就像工會和婦女聯合會,必須更強力一些,但又不能像總監會那樣成為某個人的一言堂。政府、工業、研究、教育、媒體、金融各行各業……等湊齊足夠多條線,我們才算真正在社會上站住了腳跟。而到那時,祓除咒靈的具體任務,完全可以切割給警方部門,只是眾多可選項的一部分。」
夏油傑像石雕一樣,坐在那裡靜靜的聽著。
憐子話風一轉。
「上面的話,說起來很好聽,但實現起來不容易。大幅削減咒靈的技術距離應用還遙遙無期,現在只有幾個人埋頭研究效率實在太低。而除了這個,我們還有一大批問題需要解決。時間不等人,在未來的路上,我們需要更多的外援和同伴。」
「而要取信於他人,就必須走出咒術師的小圈子。必須有對方可以理解和信服的身份,了解做研究的需求和邏輯。否則,要麼被人當成騙子,要麼被人騙。」
「就目前來看,我覺得我很適合當這個摸著石頭過河的人。第一,方案的一部分是我提的,我當然要去做那『第一根線』。第二,這和我的夢想不衝突。第三,我其實已經成功了一半,不是嗎?」
山田憐子說完一長串,把最後一口酒喝掉,捏扁易拉罐,放在旁邊的盤子上。
「最後,我承認我沒有膽子在面對咒靈和敵人的時候豁出命,也不想死在咒靈手底下,下一次見勢不妙我還是會逃跑,然後罵罵咧咧地回家。但是抽出時間來K書就不一樣了,至少我有百分之百的信心不會因為熬夜猝死。」
最後的話說得很輕松。但夏油傑聽得出來,她還有很多未盡之言。
在這只言片語背後,是一條走鋼絲一樣的路。
單就公開咒靈存在這一項,一旦失誤,造成的大量恐懼就會引發災難性的後果。
「……不過將來我上了大學,也會做咒術師的活計啦,誰能放棄西瓜自由的誘惑呢……夏油?你怎麼這個表情?搞得我像已經猝死躺在棺材板裡一樣。」
「呃……抱歉我沒這個意思。」
夏油傑轉過臉去。
「只是還在思考而已。」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這幾章內容會有點無聊。但是我個人看來,不寫到這一步,解放生產力加上社會革新,讓咒術師並軌現代社會的快車道,咒回世界就不可能真的HE。(反正這是不要錢的自High之作嘛,手動狗頭)
估計下下章歐尼醬就出場了。
第164章 而生 19
「不談這種聽上去讓人頭大的話題了。話說回來,遺傳學、神經科學和心理學這三個方向也是目前的強烈需求呢。早一點布局,就能早一點得到收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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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的結界方案,核心還是傳統的咒術手段。
鑒於人們普遍認為『只有精工細作的事物才能寄托思念』,結界的核心部件的制造速率先天就受到了約束。即使是最簡單的能儲存和釋放咒力的咒具,通常都需要漫長的時間(相比於工業組裝),必須由咒術師親手打造才行。而就目前看來,唯一可能的平替方案是咒術師的血液或者頭發。當然,身體零部件也行,但那就太不人道了。
這也是夏油傑在深入了解後不看好這個方案的原因,他實在難以接受把咒術師的血液拿出去當作商品。
五條悟倒是對此接受良好。
他無視硝子那句「這已經超過人體血液總量」的感慨,很輕松地作出評價。
「平均下來不就是每人一年獻血六七千毫升嘛,那些倒霉的家伙們,每年被咒靈打出來的血都超過這個數了。大不了讓老橘子把酬金都換成補品發給大家好了嘛。」
「可是血液會有被人取走詛咒的風險。」夏油傑當時反駁過。
「確實,我就被詛咒過有那麼七八次吧,最早的一次據說我還剛會走路呢。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別人和你能比嗎?夏油傑差點兒想掐住他的脖子猛搖。
十年不見,重新認識的五條悟性格已經好了很多,變化簡直是可以用奇跡形容的地步。但在某些點上依然和普通人的認知有著斷崖般的差距。
「而且,受傷歸受傷,強迫咒術師獻出血液,還做成商品一樣的東西是另一碼事。我可是見過有人把有咒力的小孩養起來,定期抽血賣出去。你見到這種情況能忍嗎?」
夏油傑作為詛咒師中唯一的特級,當然遇到過很多同行來拜山頭、抱大腿。但是那些人大部分都毫無底線,做過類似事情的,都被夏油傑埋在盤星教的花壇底下當花肥了。
「如果是合理範圍的血量,我倒覺得還可以接受。」硝子說,「普通人的角度看,血液制品其實一點兒也不罕見,這中間不存在倫理問題。白蛋白,免疫球蛋白都是從血液裡提取出的藥品,只是高專不需要,所以沒有備貨罷了。」
夏油傑還能怎麼辦?
既然兩位老同學都不反對,那他也只能膈應地看著這個項目繼續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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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把祓除咒靈的希望完全寄托在結界上。」憐子說,「得多條腿走路。」
夏油傑很驚奇,在大部分人眼裡,項目的提出者不會這樣否定自己選擇的方向。
但科研狗偏偏是另外一種生物,成本允許的條件下,任何技術路線他們都想嘗試。畢竟,做研究路走不通的時候太多了。
「心理學方向是目前走的最遠的,但是我們知道的越多,新的問題就越多。人手嚴重不足呢。」憐子輕松地說,「如果能更精確地知道人的哪些情緒會產生咒靈,會產生多強的咒靈,把數據量化,說不定將來可以通過媒體引導和針對性的心理干預來防範咒靈的生成。」
她晃了晃手指。
「這是其一。」
「腦神經科學方面我們是剛剛起步。但是至少已經得到了一些咒力感知的秘密,比如我們看到咒靈,實際上不是用眼睛,而是來自腦干的某個『天外信號』。我們證明了長久以來的猜測,咒術師確實有不同的大腦,而且這份腦結構的差異是物質上可觀測的。那麼問題就來了——從看不見摸不著的詛咒到物質,這二者之間究竟是怎麼產生對應關系的呢?」
「我的直覺中,如果能回答這個問題,未來或許可以通過技術手段,讓所有人都能控制住自己的咒力。」
夏油傑忍不住捏緊了手中的衣服布料。
「但是這個問題實在是太遙遠了,從現在起開始努力,恐怕也得要一兩百年的時間。」 憐子忽然拍了一下大腿,「對了!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就交給小林子好了,選科研方向還是得找好出成果的嘛。這種時候,合該獻祭一個朋友。」
這麼草率的嗎?
夏油傑一陣無語。
「現在決定了,我將來要學遺傳學。」憐子說,「咒術很明顯有遺傳的特性。如果能得知究竟是哪個基因片段在起作用,有很多事可以立刻開始做。比如對出過咒術師的普通人家提供基因檢測之類的服務,可以從小孩一出生就知道他是不是有天賦。
如果能對普通人家看得見咒靈的孩子提供特殊的引導的話,他們和他們的家庭都會好過很多吧!孩子們的才能也會更好的發掘,不必自己一個人懷著恐懼摸索……如果運作得好,說不定我們可以用這個和厚生勞動省重新搭線,徹底擺脫總監會的影響!」
她全心全意地如此想著。
哪能有孩子像她這樣,三四歲的時候,在幼兒園就可以冷靜地分析怪物運行的特征,可以列出周密的實驗計劃,進行定量定項的分析?又有哪個孩子敢於在凌晨兩點摸進書房,用計算機查閱資料,然後謹慎地刪除所有瀏覽記錄,消除一切證據?
山田憐子之所以能有那麼多普通人朋友,能成為那個破局人,難道不就是平凡的上輩子帶來的嗎?
她不需要人引導,但真正的孩子們需要。
「基因檢測啊。」夏油傑意味不明地輕嘆一聲。「沒有人願意為此付出如此大的代價吧……」
「其實意外的並不貴。」憐子眨眨眼睛,說,「夏油你離開的時候,人類基因組測序都完成還沒幾年,聽起來成本當然可怕啦。但是現在可以做到在母親的手臂上抽一管血,就可以檢查胎兒是不是有基因缺陷的程度哦。已經相當普及了,成本只要不到十萬日元。」
十萬日元。
這真是夏油傑沒想到的。
也就是一件三級任務的酬金而已。
「所以,我們固步自封的時候,外面的世界可是天翻地覆地在發展。不僅僅是房間大小的設備變成平板手機這種,基因工程方面也一樣。基礎打好,後面是井噴一樣的發展呢。也許等我們終於搞明白咒術師的基因特征的時候,這項產前檢查的成本已經可以做到全民普惠也說不定。」
「那真一個是值得努力的方向。」夏油傑誠心實意地說。
僅僅那句「他們和他們的家庭都會好過很多」,就已經是讓人無法拒絕的理由。
但是他又實在不了解這些,只能像送年輕人遠行的、跟不上時代的老人一樣,說點皮毛上的話。
「再進一步的話,說不定可以從另一個角度破解咒力的秘密。為何基因相同的同卵雙胞胎會產生術式和咒力不完整的現像?難道所謂的『咒力服務器』不像人類文化意義上那樣識別不同個體,而是靠基因嗎?這點就很奇怪……如果是正相反的情況——」
她突然間僵住了。
眼神茫然地看著遠處不聚焦,就連呼吸也斷了幾秒。
「你沒事吧?山田?」
憐子像完全沒有聽到。
在幾秒卡頓之後,她緩緩地舉起一只手,無意識地輕輕咬著手背上的皮膚。
正在警惕襲擊的夏油傑松了一口氣。
這似乎是她遇到難題後集中精力思考的習慣性動作。
大概又過了幾十秒,她才轉頭,然後走到夏油傑身邊伸手要拉他。
夏油傑自己站起來,問,「怎麼了?」
「到遠處說。」
他們沉默的地走到視線能看到地下室的最遠距離,憐子才開口說話。
「夏油。你明天還去做實驗,對嗎?」
「計劃中是這樣的。」
「第一件事,麻煩你明天告訴宮川哥。拜托他想辦法找可靠的能做基因檢測的實驗室。」
「……」
「第二件事。我明天一早做任務,就帶虎杖悠仁離開。我們會出去一段時間,在這段時間裡,麻煩你在空余時,查詢關於加茂家詛咒和術式的訊息。」
「加茂?」
「古代的到現代的都要。明面上的我手裡基本都有,但是暗面的數據缺乏。」憐子說。
畢竟她想調查的東西並不普通。
「麻煩你特別關注那些和血脈、遺傳相關的術式。」
「好。」
「最後一條。從現在,到我允許解密之時。這期間無論如何,剛剛說的調查任務本身還有結果,一絲一毫相關信息都不能泄露虎杖悠仁。」
很明顯,這是命令。
「我知道了。」
夏油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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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睡夢中迷茫醒來的虎杖悠仁看到了山田前輩的笑容。
「喲,早上好?」她笑著說。「今天和我一起去看看現場吧!」
作者有話要說:
憐子說的是基因檢測手段可以篩查唐氏綜合症、Patau綜合症和愛德華綜合症等常見基因缺陷症,現在很常見了,准確率幾乎100%。
講個笑話,憐子之所以矮,是小時候熬夜太多了。爸媽一直沒發現她夜裡偷偷爬起來上網呢。
以及接下來有些陷入卡文了……還沒想好要以什麼姿勢見歐尼醬(狗頭)
蠢作者:要全員HE真是太難了
憐子:僅僅是夏油就是HE的重大難點吧
蠢作者:確實如此,在不OOC的情況下。某種意義上,還是5t5好伺候點兒。
第165章 而生 20
「今天的行程是兩個二級,一個一級。還有一項搜查工作。」出地鐵站口的時候,憐子說。
「好的!我一定加油。」
「記得保護好自己。先說一句,我可不擅長站T位。」
「我一定不會給學姐拖後腿的!」
「倒不必那麼緊張。有一個二級看上去比較弱,如果機會允許,也可以讓你試試手。」
憐子說著,步速不變,但一根長長的鋼索從空中延伸出來,卷走了某個禿頂中年社畜腦門上的蠅頭,送到虎杖悠仁面前。
「弄死它。」
「好嘞!」
不得不說,虎杖悠仁在咒力操控方面頗有天賦。僅僅一天專項練習,就大有長進。
他輕松地捏死了那只蜥蜴大的蠅頭。
「還不錯。一會兒路上看看還有沒有更大只的。對了,你有用武器的想法嗎?」
「夏油先生說不建議,我也這樣覺得。」他輕松地說,「用拳頭更順手一點。更有……打擊感吧。學姐你平時用什麼武器呢?」
「我也就射擊方面有些天賦,但是本人的術式已經偏向遠程攻擊了。所以弓箭、弩之類的東西對我算雞肋。」
「哦哦,這樣啊。學姐果然很厲害呢。」
兩個人一路走一路聊。大半是憐子在了解虎杖的學習進度,也問了幾句他爺爺的近況。
虎杖悠仁和憐子一樣,舉家搬到了東京。老爺子身體不錯,對新環境也很適應,最近還想找點事情做。甚至虎杖還邀請過同級生去家裡做客。
至於學習進度方面,就一言難盡了。五條悟強歸強,但是教學水平實在是忽上忽下。以憐子的學習能力,都需要不停地記下沒聽過的新詞,然後課後查資料。這種博導講座式授課顯然對高中生們十分不友好。懵圈的虎杖悠仁在不知道咒靈分類識別、咒力使用方法的情況下,已經和同學們一起參觀了五條老師科技館天文展廳一樣的領域,並且知道了很多關於術式公開和束縛的不知道有用沒用的知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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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小時,三個任務。外加路上看到的七只四級和二三十個蠅頭——即使入校快一年了,憐子也仍然保持著自己在札幌的「掃大街「習慣,凡是看到的咒靈,統統干掉。
對憐子來說,這些任務其實挺輕松的。
唯一多花了點時間的,是在公園裡的二級咒靈。她想了好幾種辦法才把它從女廁所裡引誘出來,好讓虎杖悠仁在寬敞的草地上和它對戰。
「干的不錯呀,沒想到你還挺能打的,不愧對這幅好身材。差不多就有三級咒術師的水平了。哦,這裡有家便利店,進去坐坐,休息一會兒吧。」
「還是很狼狽的。」虎杖悠仁看了看袖子上的破口,「怪不得高專會一次性地發六套一模一樣的衣服。謝謝學姐的治療——學姐你要喝什麼嗎,我去買。」
憐子在他肩膀上拍了一把。
「坐這兒吧,我帶你出來的,就該我請你才對。中午飯就吃這家的便當可以嗎?」
「可以!我不挑的。」虎杖悠仁歡快地說,「學姐隨便幫我選就好——等有機會,我給學姐做最拿手的丸子火鍋。」
憐子比了個ok的手勢,隨手拿了兩盒咖喱豬排飯和汽水。
虎杖悠仁比伏黑惠爽快多了。上次憐子帶他出任務,付賬的時候伏黑惠太過於客氣,以至於讓她覺得自己在強迫某個良家婦女做這樣那樣的事。
大家都是生死與共的戰友了,還計較那幾百元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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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半年,東京及周邊地區出現了多起較大規模的人口失蹤事件,每次數人到數十人不等。地點不定,遍布整個東京市郊和各個衛星城,有時在居民區,有時在商業區。失蹤的人在性別、年齡和職業上也沒有特別的規律。
發生幾起類似失蹤事件後,警方刑事部門就將異常提交到了總監會,經窗、輔助監督和二級以上咒術師按標准流程鑒定過,所有失蹤事件發生地附近並沒有可疑的咒力殘穢。
案件又被交回警方,因為懷疑是有組織的幫派或者黑勢力犯案,所以並案後偵查的工作轉移給了更專業的公安警察。
但是公安那邊幾個月來也沒發現有價值的線索。反而雷同的失蹤案依然時有發生,而且已經累計到三百二十六人。所以失蹤事件又在公安警察鹿田真也的建議下,通過另一種途徑交還給了東京的咒術師們。
接活的人是憐子。
「下午那是個麻煩的任務。不知道能不能做完,反正是按計劃搜查。順路我還加了兩個三級咒靈的點兒,交給你可以嗎?」憐子問。
虎杖悠仁咽下一口飯。「沒問題。」
「不管任務做得完做不完,我們最晚到晚上八點就回去。夏油這幾天比較忙,我們不能住他那兒了,你今晚回高專還是回家?」
「我不回家。」虎杖悠仁立刻說。
「那就高專。不過偶爾也要回家看看,老人家總是一個人可能會有些寂寞喲。以前你每天都在,突然離家的話,長輩們或許會不適應。」
「其實因為有一定的壓力吧……」少年有些不好意思,「那天我幾乎拼盡全力,才贏過兩面宿儺,差一點兒就讓伏黑君受到傷害……所以其實也有點不敢回學校。雖然五條老師覺得我睡覺的時候都可以壓得住它,但是因為其他原因失去意識的話……」
他的聲音先變小,隨後又恢復到正常。
「如果再出現那種事,以學姐的本領,肯定能在我傷害其他人之前,祓除我,對嗎?」
兩個人都沉默了幾秒。
虎杖悠仁沒等到回答,干脆低下頭沉默地扒飯。
憐子喝了一口飲料。
「一根兩面宿儺的手指而已,犯不著祓除,你也看到我很會捆綁了吧,所以我只會把你龜甲縛,然後吊著拉回學校。」
虎杖悠仁差點把米飯嗆進鼻子裡。
等順過氣來,他趕快說:「我能申請不要這種綁法嗎?」
「那就海老縛?」
「學姐你在說什麼啊啊啊——」
「別裝了,明明你也聽得懂後面這個罕見詞吧。」
「聽得懂……但是也不能……倒不如說更糟糕了!「
「明明那個女廁所的鹹濕咒靈念叨過更勁爆的詞,你都沒尷尬嘛。比如穿刺—— 「
「請務必不要在便利店說這種話啊!」
「好吧好吧,我不說了。「憐子舉手投降。
要治療憂郁的青春期就得下點猛料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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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虎杖悠仁很完美地獨自祓除了兩只三級咒靈。憐子調查了最近在東京品川區和川崎市失蹤案發生的區域,以及附近一公裡範圍內的重點建築,直到晚上,都沒發現任何確鑿證據。
但是她可以肯定是咒靈或者詛咒師做的。
證據其一,所有發生失蹤案的地點完美避開了東京市中心,以及西北側靠近咒術高專的區域。
其二,發生失蹤案的區域附近,蠅頭和低級咒靈相對稀疏。
第三,沒有殘穢不意味著沒有咒靈或者術士參與。如果給五條老師十分鐘,他可以完美抹除任何形式的咒力痕跡,哪怕是虛式炸出的大坑,只要中間擺上含鐵量高的石頭,都能讓總監會捏著鼻子判斷為隕石墜落。現在的情況,很可能是受過特殊訓練的咒術師,或者經驗豐富的詛咒師做出來的。
憐子和虎杖悠仁回到高專,打算明天在另一處近期發生失蹤案的地區,神奈川縣附近繼續調查活動。
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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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杖?!「伏黑惠一臉扭曲,手裡的汽水瓶被捏變了形。
他身後的釘崎野薔薇更是手不知道往哪裡放,先是去摸小錘子,然後又去捏擋在前面的男同學的肩膀,最後又伸出一只手有點發抖地指著虎杖悠仁。
「啊,伏黑,釘崎。晚上好。「虎杖悠仁覺得很奇怪,」你們怎麼了?「他回頭看了一眼,「我背後有什麼嗎?」
「你不是死了嗎?!「釘崎野薔薇高聲叫道。
「啊?我後來被乙骨前輩救活了啊。「
「真的?「釘崎野薔薇依然有些疑惑。
「是五條混蛋的惡作劇吧。」伏黑惠的臉迅速從警惕垮向無語。
「真的。我和他在一起兩天了。 「憐子說,」你們不知道他的情況嗎?「
伏黑惠捂著臉:「那天釘崎和伊地知先生先走了。而我等到五條老師來,把虎杖同學的……受傷的虎杖同學托付給老師帶回高專。之後的事情五條老師並未告知我們。我們回高專以後都沒再見過他。「
他捏了捏眉心。
「所以我們都認為虎杖死了。「
「等下,你們沒告訴虎杖爺爺吧!「
憐子整個人都麻了——前幾天剛剛跟他的爺爺說這份職業還有幾分安全系數,不要轉頭就給人家整個烏龍訃告啊!老人家會心梗的啊!
她倒不像伏黑惠那樣覺得五條老師是故意為之。以他的行事風格,只要咒靈死了,人沒死,事情就結束了。那些情報交接、當事人心理安撫等等善後事宜一概不會進他的腦子。五條悟覺得這是小事兒,但正常人眼裡這可是大事兒啊!
「沒有,還沒有!「釘崎野薔薇拼命搖手。
然後她衝過去揪著虎杖悠仁的領子用力搖晃。
「你是白痴嗎?也不知道打個電話報平安!」
「那天我手機被兩面宿儺弄壞了啊,還沒來得及買新的……」
伏黑惠對憐子補充道:「學姐學長們今天在體術課上問,說了一點兒,但是沒有說太多。明天澄清一下應該就好。「
憐子松了一大口氣。「嚇死了!建議你們下次集體去找五條老師要精神賠償金。」
那邊釘崎還在喊:「你這簡直是欺騙我們的感情!看,無血無淚的伏黑哥都差點為你哭了!」
「我沒哭!還有,不要像他們一樣叫我!」
他們吵起來好有趣啊。
憐子站在一邊看熱鬧。
總感覺自己似乎很久沒有在學校了,教學樓後面的竹筍已經長高了呢。
作者有話要說:
關於某些題外話:
1. 五條悟現在比原著輕松的多,因為工作實際上分攤在四個人頭上。出於某種不服輸的奇異心態,曾經從東大借走一本《黎曼幾何》,目前對無下限有一些奇異的新想法。(憐子:所以我會見證又一個算法大佬的誕生嗎……)五條老師:隨時歡迎找我來補習數學哦。
2. 傑哥幫忙做了很多實驗。順路的任務很多時候也會交給他。如果發現性質特殊的咒靈,在保證不泄密的情況下,也會優先考慮他。
3. 骨子哥是東京地區高難任務實際上的主力軍。但因為本人還是四級,所以官方報告中執行人都是五條悟。這種行為被娜娜明吐槽為不靠譜的五條悟偷懶轉包任務。
4. 憐子在聊天時偶爾會開車。真希聽到了會「制裁「她,但狗卷和熊貓對此接受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