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愛麗絲, 你在嗎?我回來了。」
畢竟前後收了近四個億外加三條大宗商品貿易線,一夜夢回十三年前對森先生來說都不算挑戰。那個傲氣十足的天才少年仿佛在他身上重新復活,帶著幾分心虛和忐忑敲響戀人的家門。
幾乎下一秒屋門就被人拉開, 金燦燦的大愛麗絲穿著家常連衣裙, 尖叫著撲向心上人:「林太郎!」
她臉上的喜悅真實且自然, 仿佛過去的七千多個日日夜夜都是如此。女人揚起少女般羞澀的笑意,如同枝頭輕盈美麗的小鳥落進森鷗外懷間。
「今天下班很早。天方大臣終於要重用你了嗎?其實仕途不順也沒關系,貝爾西歌舞劇團只有我一個人能跳首席,我……」大愛麗絲心裡眼裡只有面前的黑發男人, 根本無暇顧及其他。生怕他工作不順心, 她略過大家都不喜歡的話題,抬手輕輕替他松開領帶結:「你的風寒才剛好沒多久,別太累了。」
「……」
他確實在那段日子裡染上過風寒,彼時懷著身孕的愛麗絲一邊操持家務一邊還要照顧躺在病床上起不來的自己。於是森鷗外舒展開眼角, 握緊大愛麗絲的手:「Ich liebe dich.」
我曾經愛過你, 我曾經深切的愛戀著你。
比對我的前途,比對我的驕傲都還要深切。
金發女郎收回自由的那只手捂住嘴,蔚藍的大眼睛星光閃爍。男人微笑著從背後捧出一束花送到她面前:「抱歉,之前工作太忙冷落你了。今天是聖誕節,所以早點回來陪著你。可以原諒我嗎, 親愛的。」
「啊, 沒關系, 你不在的時候我可以照顧好自己。雖然不知道這會兒我媽去哪兒了,但她現在一定不會再給你冷眼看,也不會再把你關在門外不許進來。」
大愛麗絲笑著眨眨眼, 鮮活的氣息吹在森鷗外臉上, 男人嘴角的笑容一點一點黯淡——即便此刻她表現得如此正常, 也不能說明她的病情有什麼好轉。
當年大愛麗絲精神崩潰時森鷗外請過醫生為她診斷——她瘋了,智力也退到了嬰兒的程度。經過檢查醫生認為她因為刺激過度得了一種妄想症,並且完全沒有治愈的可能*。離開德國前他本想送她去達爾道夫精神病院的,可她又哭又叫表現出了罕見的攻擊性,又因為懷著的孩子月份越來越大,最後只能留在家裡就這麼煎熬。
再往後,他歸國服役,從每個月的津貼裡節省出一部分輾轉托人打到維爾根特太太賬上。
但是現在的大愛麗絲,明顯不像當初那樣完全喪失了作為人的所有理智,仿佛只是認知出了點問題。
「也許媽媽去找她的朋友聊天呢,隨她高興,也省得她啰嗦你。」他照著年輕時的模樣回答她,一時拿不准該怎麼繼續演。
此時大愛麗絲已經將視線移向森先生身後。
那裡站著個身姿高挑皮膚白皙的大眼睛少女,五官有些眼熟,黑頭發和紫眼睛讓她既想親近又非常忌憚。
「這位是……是林太郎你的朋友嗎?」
森由紀努力讓自己的笑容不要朝哭泣的方向變化。
任誰被自己親媽醋香四溢的盯著看都會和她現在一樣,這種無法形容的心情堪稱酸爽。
「親愛的?這是……」森先生想要解釋,但他張不開嘴——女兒降生前大愛麗絲就瘋了,她因妊娠與絕望的身心雙重折磨而形如枯槁,手裡總是攥著片尿布哭泣。那片布是他們最後一次爭執時她拿在手裡縫補的,她正在為迎接孩子的到來做准備。
想必在他抽身離去之後有人費勁心力的愛護她,不惜用一個又一個謊言替她圓滿臆想,這才將她岌岌可危的理智拉回能被其他人容忍並接受的範圍內。
「您好,維爾根特小姐,我是森由紀,林太郎的妹妹。兄長向家人說了你們的事,我替雙親前來探望您,有什麼需要幫忙的事兒您可千萬別客氣。」
哄了她這麼多年,由紀太知道該怎樣安撫情緒激動的母親。
果然,大愛麗絲的氣息迅速變得平和歡快:「呀!多不好意思啊,林太郎太過分啦,都不提前告訴我一聲姊妹要來拜訪!」
說著她踮腳在已然石化的男人臉頰上輕輕啄了一下:「快進來吧,我去看看有什麼能吃的。」
女人哼著歌率先轉向室內,森由紀和森鷗外對視一眼,前者晦暗,後者憂郁。
「從前在家裡她就總是把我認成你。」少女艱難的張開嘴:「家裡本就沒有我的位置,已經習慣了,沒什麼可失望的。」
「如果可以選擇,我曾想過最好不要來到世上。所以你那些迫不得已的道理大可以省省,我也不高興知道你們之間究竟誰對誰錯。」
一個冷漠自私,一個盲目無知,哪怕中間沒有相澤之類的攪屎棍他們也不會好多久。
維爾根特太太是對的,她沒有看錯人。
沒有給森鷗外說話的機會,話音剛落森由紀就越過生理上的父親走進這棟第一次拜訪的房子。
「我進來了,失禮了哦。」
少女聲音清脆歡快,沒有半分陰霾。
森鷗外站在門外深呼吸,重新掛上微笑來到待客廳室。他將手裡舉著的玫瑰找地方養起來:「親愛的,你也忙了一天,快來坐下休息。」
「馬上就來。」
大愛麗絲隔著走廊應聲,如入無人之境般當著店員與顧客的面從冷凍食品展示櫃裡端出自己覺得好吃的點心,施施然帶走。
「吃點蛋糕吧?林太郎,你快去切點水果招待由紀妹妹。」
「好!」
口袋裡藏著手術刀的森先生乖乖走去冰箱翻找,大喇喇翻出制作蛋糕要用到的預處理水果,胡亂往盤子裡一堆就算完成任務。
目睹一切的森由紀:「……」
某種意義上來說,你們兩個還真是絕配。
「吃呀!」
大愛麗絲將蛋糕和水果都擺在森鷗外面前,圓桌一半滿滿當當,一半空空蕩蕩。她看了一下,似乎覺得這樣不太好,馬上挪了又挪,把亂糟糟的水果朝森由紀推了好幾下:「由紀妹妹留下吃晚飯吧?我去廚房看看……烤干酪和香腸?」
不,千萬別!
森先生的島國胃年齡大了受不得折磨,森小姐也不敢奢望母親下廚的成果能吃。萬一她又臆想出什麼不得了的東西把拖鞋給烤了端上桌可怎麼辦!
這輩子也沒有如此急迫的召喚過部下,森鷗外迅速掏手機、敲鍵盤、發送,然後極盡溫柔道:「親愛的,今天是聖誕節,怎麼能讓你辛苦操勞呢?我訂了火焰布丁和烤雞,等會兒店鋪裡的伙計就會送來。」
「那我去開瓶父親留下的酒?」她表現得就像是個熱情好客的女主人,森由紀飛快從椅子上站起來:「啊——!抱歉,我帶了伴手禮結果忘在車上了,這就去取,請稍等片刻!」
酒什麼酒,老維爾根特裁縫留下的酒早就被維爾根特太太賣光維持生計了。在外孫女跟著對門神父下海打工前,家裡是真的窮到兩天餓五頓,唯一那頓不是土豆就是豌豆。
她笑著行了個慌慌張張的屈膝禮,出門來到不遠處的便利店,胡亂點了架子上最貴的紅酒結賬。等待包裝的時間少女給廣津柳浪打了個電話,告訴他首領沒有其他意思,就是要人趕緊送兩道菜過來救命。
好在部下們就等在商業街中心待命,臨時找家西餐廳衝進去威脅老板下廚並不是什麼難事。
一小時後,滿頭白發的「送貨伙計」將熱氣騰騰還燙手的餐盤送到,大愛麗絲甚至頗為同情他這樣的年紀還要為生計來回奔波。
不明真相的廣津柳浪:「……」
這位夫人性格略有些天真了,難以想像首領居然是這種品味。不過想想他平日裡的愛好,黑蜥蜴負責人突然不知道是該欣慰於老板並非戀1童1癖好呢,還是鄙視他騙女人。
關鍵是大小姐,大小姐與那位夫人之間也就是發色瞳色存在明顯差異,完全沒法否認他們一家三口的血緣關系,但……人與人還真是千差萬別!
「溫馨」的聖誕節晚餐平安結束,森由紀將盤子交給負責照顧大愛麗絲的人,他們同時兼任著甜品店店員:「辛苦你們,有什麼需求只管張嘴提,首領忙不過來的時候告訴我也可以。」
這些人都是森鷗外的鐵杆心腹,被留在這樣一個偏僻的町市裡,絕不可能只為安置大愛麗絲。然而哪怕是Port Mafia的大小姐,店員從她手裡接過盤子也只簡單點了下頭,沒有發出任何多余的聲音。
天色逐漸暗淡,確定森鷗外只能讓大愛麗絲從明顯的精神失常狀態下表現得「像是個正常人」,實際上對她的情況沒有任何緩解,森由紀就懶得再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反正十幾年前他就有辦法從容脫身,現在還不是一樣該怎麼騙她還怎麼騙她。
隨著曠野上的色彩慢慢從絢麗轉向深邃,大愛麗絲再次變得焦躁起來。她頻頻看向窗外,放在森由紀身上的目光也越來越警惕:「由紀妹妹要留下借宿嗎?你自己家住在哪裡?」
「我住在……柏林,這就告辭了。」
少女起身客氣道別,在母親緊張且懷疑的視線中獨自走出這棟房子。
回到車上,她拆了一包便利店買的糖果:「聖誕節快樂,人人都有份!」
廣津柳浪笑著道謝並拿走一粒硬糖,森先生的保鏢們遲疑片刻,跟著伸出手:「謝謝大小姐,您也節日快樂。」
等了沒多久,森鷗外手裡牽著他的異能生命體朝眾人走來。廣津柳浪和保鏢們下車迎接首領,森由紀坐在座位上沒動。少女隔著車窗玻璃看著那個金發碧眼的嬌憨女孩,直到森先生揮手讓她散去才收回視線。
「回橫濱。」
完成許諾的森先生直接下令,黑色轎車猶如離弦之箭,迅速融於夜色之中。
全程沒有任何人再發出任何聲音。
回到本部,黑色大樓沉默的豎立在海岸線邊。森鷗外讓保鏢和廣津先行退下,抬手帶著女兒走向尚在施工中的其他建築。
「親愛的……」男人站在那裡,任由海風吹動半長不短的頭發遮住眉眼:「聖誕節快樂。」
「……」森由紀把目光從他身上移開:「沒錯,我會快樂的。」
父女兩個再次不約而同垂下眼睛沉默。過了一會兒,少女張嘴提了個出乎森鷗外意料的要求:「讓我看看你那個洋娃娃?」
他頓了片刻——【Vita Sexualis】
金發碧眼的稚齡女孩從空氣中慢慢顯現,穿著可愛的護士服,手裡抱著比她人還高的巨大針筒。
森由紀:「……」
這便宜爹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兒?
她彎下腰,捏著異能生命體的下巴要她抬頭看著自己。愛麗絲醬氣鼓鼓的,大眼睛裡醞釀著可疑閃光:「……痛!」
「我有點好奇。」少女松手,輕笑聲在風中飄了很遠:「這是誰?」
她發現了不一樣的地方,整個人突然精神起來。森先生神速消滅「證據」,然後顧左右而言他:「異能生命體形像是會變化的,得知你的消息時她就變成這個樣子……或者我也可以讓她長大!」
背後傳來陣陣幻痛,他非常有求生欲的謊話連篇。
「噢。」森由紀不置可否,但也沒有再追問什麼,只是微笑:「聖誕快樂,爸爸。」
呼……至少今天不用面對暴怒的女兒了。
說來也真是奇怪,被她看出愛麗絲醬身上關於與謝野晶子的痕跡,他竟然會有種難得的心虛感,就算她母親也不一定能做到這一點。
兩人站著一塊邊吹風邊欣賞即將完工的另外幾棟樓,森由紀說起新年後的打算:「等到春天我要再去趟俄羅斯,這次帶上蘭堂先生。符拉迪沃斯托克沒有Port Mafia的辦事處,需要從頭開始建立一處橋頭堡。當地的黑1幫作風比較強硬,實力不足的人去了恐怕會丟臉,而且我們也不可能把安全這種事托付給合作伙伴,佩圖霍夫又不只是他自己。」
「蘭堂?」森鷗外的聲音裡多了絲寒意,森由紀回頭看向他:「我要買下他,你開價吧。」
兩雙紫色眼睛一同變得淺淡,森鷗外戲謔道:「我倒是沒想到親愛的你會對年長男人更感興趣,太宰君不好玩嗎?」
「我為什麼要他,您不知道?」少女笑得薄涼。這份笑容成功讓森鷗外誤解到其他方向:「哦,倒也不是不可以。但我必須提醒你,親愛的,一旦他恢復記憶,就會變成一顆隨時可能爆炸的炸1彈。」
「他的來歷……」男人抬起眼睛:「或許不是可以用金錢簡單衡量的東西。」
「但您拒絕不了金錢,尤其是眼下。」森由紀表現得像個想要新玩具的執拗孩子,森鷗外看著她,衡量許久後張嘴:「你能為了蘭堂支付多少。」
少女豎起一根手指,男人眯起眼睛。
「他(暫時)歸你了,但是忠誠於Port Mafia的大前提不能發生改變。否則……我作為首領有權下令處死威脅組織安全的任何成員,我是說『任何』,懂嗎?」
他轉身走向本部大樓:「調令我就不發了,你手裡有銀之神諭,開春後就出發。」
「親愛的,等你從俄羅斯回來,我這邊還需要你去辦另一件大事。對你來說不算什麼,只是占用的時間有點多,或者說……該預祝你玩兒得高興。」
氣氛變得和緩,方才的劍拔弩張不見半分蹤影。但是森由紀知道,這是父親的怒意,以及他認為的「小小懲罰」。
但是蘭堂值得。
在美軍基地裡男人的亞空間盛裝體積還只有十立方,塞個「戰斧」塞得艱難萬分。而整理衣櫥時卻不再有什麼限制,那堆衣服明顯超出十立方的範圍,他帶得毫無壓力。一個奔三的人異能力還能短時間內二次發育麼?
只有一個真相,曾經的力量正在逐步恢復。
異能力者本人能糊塗到完全沒有察覺嗎……這事兒發生在作為超越者的蘭波身上怎麼想都不太可能。再者如果只是力量恢復,在以實力為尊的Port Mafia裡完全應該大張旗鼓公之於眾,不但能夠提升自己的地位,而且可以鞏固森派系勢力的影響。然而他一個字也沒有向任何人提起過,也就是說,隨著力量,記憶也逐漸復蘇。
他的忠誠動搖了。
森鷗外大約也察覺到了些許端倪,所以蘭波做為首領的近身護衛最近總是被派出去做些暗殺任務——這並非看重,實乃不著痕跡的疏遠。
好在他還沒徹底露餡,首領也還沒徹底下定決心。
森鷗外留在內務省的臥底被森由紀利用相澤謙吉反向滲透監控,至少現在來看有關於「超越者蘭波」的情報還沒有送到Port Mafia首領手上。不過那也只是時間問題,一旦他確定這個超越者無法為自己所用,或者被他發現還有更好的替代品……蘭波將必死無疑。
先把人送去俄羅斯,再往後無論他是要叛逃還是怎樣,反正一個超越者要走【杯子】這種暗搓搓沒啥屁用的異能力也根本攔不住。大不了自爆出【毒】的存在,森鷗外多少會看在這份價值上妥協幾分。
——要是能有人也這樣認真的愛著我就好了。
不管是蘭波先生對待搭檔魏爾倫,還是紅葉小姐對待前任情報干部。
執著的、純粹的、熱烈的、決絕的、哪怕被灼傷也奮不顧身……真的想要。
「真冷啊!」
站在空地上吹了半晚上冷風,森由紀搓著胳膊只想早點回臥室喝些熱水暖暖身體。
唔……鼻子有點堵,為著這點事著涼感冒可就不好了。
等她來到重新刷成米白色的房門外,就看到一只太宰治正靠著門框坐在地上打游戲。激烈的按鍵聲此起彼伏,黑發少年一臉猙獰,身體也隨著畫面變化不斷左右搖動,玩得相當投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可惡!居然敢丟道具暗算我!」眼看戰線全面崩盤,他把PSN塞進衣袋咬牙切齒:「……」
有點想順著電波爬過去暗殺對手的意思了。
森由紀走過去用腳尖踢踢他:「搞什麼?這麼晚還不回你的集裝箱。」
「禮物啊,有人說今天要送我一份聖誕節禮物。我可是難得耐心等了這麼久耶,送禮物的人難道要厚顏無恥的假裝沒有這回事兒麼?」
少年從地上跳起來,反手拍拍並不存在的灰塵:「快點!」
「聖誕節禮物是互相送,我確實有給你准備,你呢?回禮呢?」少女走到自己的臥室門前,用肩膀擠開礙事的家伙,低頭看看門鎖:「你把電源拆了?!」
「差點電死我,嗛,失敗品,留著干嘛?」他對於沒被電死這件事非常遺憾。森由紀也有點遺憾——居然被拆了!
打開屋門,裡面曾經看得人血壓飆增的粉紅色被一片米白取代,女孩子從櫥櫃裡取出一只包裝好的方形物體隔空扔出來:「拿了禮物就滾。」
少年接過禮物拿在手上晃晃:「書!」
抱著自己的聖誕節禮物,他不但沒滾,反而低頭鑽進別人臥室,甚至反手鎖了門:「外面好冷,你要我就這麼吹著風走回垃圾場?」
「你也說那是垃圾場。不要禍害我的臥室,否則就把你倒著掛在首領辦公室外面。」森由紀翻了好幾個地方才找出燒水壺,灌了冷水接上電源丟著不管,又去翻了條大圍巾把自己從頭到腳裹起來:「凍死我了!」
說話間太宰治已經撕掉聖誕節禮物的包裝紙看到了禮物的真面目,正興奮得泥鰍一樣滿屋子亂跳:「耶!《完全自殺手冊》!真是本好書啊!」
顧不上道謝,他迫不及待翻開其中一頁:「墜樓……yue,失重缺氧、碎屑會嵌在道板磚裡鏟不起來,太惡心了,一點也不清爽。」
好不容易等到熱水入喉,森由紀長長嘆了口氣:「要不要叫織田過來接你?都這麼晚了你不休息我可要休息,好像感冒了……」
「這兒不是臥室?你休息唄,我要慢慢讀這本好書。」太宰治連個眼神也沒給森由紀,徑自脫了長外套往別人昂貴的地毯上一坐:「不用擔心我,還有,麻煩幫忙把空調溫度調高點。」
森由紀:「……」
不然還是打死這家伙吧!
第42章
半夜三更不睡覺吹風看景打游戲的後果, 就是不幸罹患感冒。
第二天早上森由紀昏頭昏腦從被子裡坐起身,抬腳就把游戲打到半夜蹭上來搶地盤的太宰治踹下去:「你居然這麼大了還踢被子?!」
「大小姐,你知不知道你昨晚睡著後轉圈打了套拳?」黑發少年暴躁的伸手抓住被角往下拽:「害我平白無故多挨了好幾下!」
疼倒是沒多疼, 關鍵在於時機拿捏得再精准不過。總是趕著人迷迷糊糊將睡未睡的點上,狠狠橫過來一拳或是一腳,立刻讓你神清氣爽無語抓狂。
可憐的鵝毛被子, 一個人坐在地上拉, 一個人坐在床上扯。太宰治到底是男生年齡也比森由紀大,沒用幾個回合就輕松取勝,洋洋得意重新趴在床尾上嘲笑被子的主人:「要哭了咩?要哭了咩?」
因為感冒,森由紀難得顯露出疲憊脆弱的模樣,眼尾紅紅的, 看上去真就像是快哭了一樣。
「#&¥*(……%@)」
少女用德語罵了他一長串, 從語氣可以判斷出用詞相當激烈。前者本著「聽不懂就當沒聽見」的精神起身,低頭四處尋找昨天晚上被他嫌棄得要死的黑大衣:「扔哪兒去了?」
「你不是一直當成墊子坐著,不要去翻我的衣櫥啊!變態!」
伴隨著一聲怒吼, 黑發少年再次被人從門口推打出去, 米白色門板「邦」的一聲差點拍在他鼻子上。他好不容易才站穩, 一回頭便看見外面站著待命中的織田作之助。太宰治若無其事的抬手比劃了一下:「早, 織田作。」
話音剛落身後的門板被森由紀猛地拉開,黑色長大衣和一本紅白相間的書籍劈頭蓋臉砸出來:「滾!」
「哎呀哎呀, 這麼凶……」
七手八腳接住衣服和書, 黑發少年微笑著對疑似想要拔槍的友人點點頭:「脾氣實在是太壞了。」
織田作之助一臉淡定:「如果這個月我又被森先生扣工資, 希望太宰你能幫忙解釋一下。」
「啊哈哈哈哈……呀, 今天天氣不錯!」
他順著牆根溜走了。
半小時後, 森由紀眼圈鼻頭都紅紅的, 開門走出來:「織田?先和我去治療室拿點感冒藥, 然後還有別的事……哈湫!」
「您感冒了?不是太宰他……」織田作之助欲言又止,少女詫異的看了他一眼:「關太宰什麼事?昨天出門穿的太薄,晚上回來又吹了冷風,大約是著涼感冒。」
聲音也嗡嗡的,多了股平日罕見的柔弱之態。
「沒事沒事。感冒的話,要休息一下嗎?」
面對這種仿佛隨時都會哭出來的嬌氣小姑娘,是個人都不好意思和她大聲說話。青年拿出哄孩子的語氣道:「不然您今天還是休假吧,重要的事交給我跑腿。」
當然是跑腿傳話要別人去做!
「不了,下午騰出空要去拜訪蘭堂先生,越快越好,不能再拖。」
即便本部內有中央空調加持她仍舊覺得冷,忍不住瑟縮著抖抖:「你去後勤替我拿件厚外套。」
沒想到島國的冬天冷起來別有一番殺傷力。如果勃蘭登堡是純粹的暴風雪物理攻擊模式,潮濕海邊的冬季簡直就是無窮無盡的魔法攻擊,她都沒來得及買些足夠御寒的冬裝。
一上午先是去找紅葉從情報部門借調了幾個熟手穩定國內,然後又從事務所那裡了解了許多大宗商品進出境時需要注意的貓膩。貨源地的供應商名單需要仔細斟酌,萬萬不能第一筆買賣就搞砸。總之,為了明年春天能夠順利啟程前往俄羅斯,這個冬天她必須把所有細節全部考量一遍並優化到可以進一步執行的環節。
織田作之助坐在距離她不願的位置上摸魚,手邊除了通訊工具外只有一書一本一筆。青年往往寫上幾個字就匆匆劃掉,皺眉側首發呆一樣靜坐許久,又低頭重新寫了一串。反反復復數次之後忍不住抬頭盯著忙到恨不得多張出幾個腦袋的上司——就算長了那麼高的個子,她也只是個剛滿十三歲的小姑娘,這個年齡的孩子該過怎樣的生活,他不太清楚,但可以肯定絕對不是這樣。
「把這些交給文員重新措辭,完成後拿給我看一下。」
冷不防一堆手寫紙頁凌空飛來,【天1衣無縫】看到它們紛紛揚揚落在地上,如同覆蓋千山的落雪般讓人絕望。
紅發青年幾乎原地起跳,伸手精准接住那麼多紙:「明天早上送到您面前!」
森由紀抬頭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難得這位摸魚聖手拿出了點認真工作的模樣,感動得有點難以置信。
昏頭昏腦忙了一上午,低頭再抬頭的功夫牆上時鐘分針便已顫顫巍巍指向「三」字。森由紀抽空服下感冒藥,拿起黑色大衣套在裙裝外:「走,去找蘭堂先生。」
織田作之助開車送她來到一處靠近海邊的洋館——這也是從失敗者手裡獲取的「戰利品」之一,後來被重新分配給升遷的干部與准干部們。當初蘭堂別的東西什麼都沒拿,只點名要了這棟歐式風格的房子。
也許是這棟洋館的風格讓他有些熟悉感吧。
偌大的別墅裡只有蘭堂一人。由紀仿佛看到克洛斯特街上那棟舊教堂,精彩了一輩子的德納爾神父坐在火爐邊,烤暖雙手後緩緩講起年輕時的冒險經歷。
「無論我們曾經得到過什麼,都會在那條曲折的路上被荊棘剝落。親愛的,財富只是一種工具,是一種達到目的的手段,最終能讓我們無限接近天國的,是某些非常特別的存在。」
老神父冰冷的眼睛被溫暖火光蒙上一層柔色,他回憶起了老對手,那些讓他心甘情願收攏血腥雙手的普通人類。
在生命最後的歲月裡,這個作惡多端的人幡然醒悟,變得正直且高潔,滿心都是憐憫與寬容……相比年輕時而言。
所以說,如今這棟房子裡的人,也認為自己正走在即將告別人世的道路上了嗎?
果然,失去的記憶已經回來了。
「織田,你去替我買些書,一樣一本,不要和之前那些重復。」站在台階上,森由紀微笑著給了保鏢一個遠離自己的任務。織田作之助想起上次被她支開後的結果,略作思索點頭領命:「是,這就去。」
走之前他狠狠揉了把上司的頭毛,相當不敬。
「……」
女孩目送他開車遠去,轉身敲響洋館大門上的銅拉環:「蘭波先生,『女巫』前來拜訪。」
「……」
五分鐘後,裝飾著華美雕花的木門被人向內拉來,長發男人垂首看著站在外面的少女:「……難以想像。」
他停了好一會兒才重新找回聲音:「當時你才幾歲?」
「七歲,先生。」她笑著坦白:「沒有存糧的冬天實在是太難熬了。」
哪怕是縱橫歐洲大陸無人能擋的超越者,也很難想像一個年僅七歲的孩子就能躲在幕後操控風暴。少女眼眶和鼻尖都紅紅的,黑色大衣在她身上營造出脆弱的透明感,可憐又可愛,與「女巫」這個可怕的名號完全沒有重合度。
自身情報已然泄露,對方卻就這麼獨自一人找上門……蘭波拉開門放她進來:「外面實在是太冷了!」
「是的!」說完她捂著臉連打三個噴嚏:「突然就要下雪,連個商量的余地也不給。」
兩人一前一後走到壁爐旁坐下,蘭波隨便撿起手邊書籍扔進火堆:「我沒想到這裡不允許砍伐樹木燒火取暖,就只能這樣。」
「知識的力量讓您遠離寒冷了嗎?」森由紀開了句玩笑,男人搖頭、撇嘴:「並沒有,真是太糟糕了。」
「……」
「……」
話題突然不再繼續,室內陷入一片死寂。
眼看火勢漸漸變小,女孩也拿了本書扔進壁爐:「先生。」
「嗯?」
蘭波搓著手,鼻音濃重,怪可憐的:「怎麼了,你想說什麼?」
「您見到他了,是嗎?那個讓您留在這裡的小東西。」
說實在的,她又有點嫉妒了。
嫉妒一個素未謀面的人,一個能輕易讓蘭波回憶起過去的人。
深沉厚重,與□□無關,金錢也買不到,那種毫無由來的愛。
如果有人能像這樣愛著我……
淡金色的立方體將自己禁錮其中,長發男人的臉龐在金粉般閃爍的光線中忽明忽暗:「你知道的太多了。」
「嗯,我知道的很多,超乎您的想像。」森由紀半點也沒有身在牢籠性命不保的危機感——蘭波不會傷害她,她有這個自信。
就算我只是個局外人,就算我得不到這份愛,至少不想讓它消失。
亞空間體威脅般逐漸縮小範圍,幾乎緊貼到那女孩子發絲前時蘭堂揮手散去異能力,發怒似的將面前書本炸了個稀碎:「我該說什麼?『女巫』果然名不虛傳?」
「既然這些情報我能知道,那麼森先生不知道的可能性,呵呵。」她沒把話說完,只是換了個姿勢,跳到其他話題上:「所以,那個小東西就是您的替代品,小催命符?」
「他不是!」
呼嘯而過的金色立方體吹起少女烏黑的長發,她抬起手擦掉臉頰上滲出的血漬:「在我看來,他就是。」
長發男人氣憤難平,握緊拳頭起身走到她面前:「他不是,那個孩子,那個被我帶到這個世上的無辜孩子。由紀,我愛那個孩子,我想將我的一切都留給他。」
「但是我呢?沒有人願意愛我,沒有人會選擇我,我總是被剩下的那個。」
紫水晶般的眼睛紅了眼白,少女咬緊粉白色的唇:「我討厭你!你和森鷗外一樣!你們都把我放在可有可無的地方,你們永遠將目光放在其他人身上!」
「……」蘭波的表情陷入空白,他松開拳頭,難過的看著她:「我很抱歉,對不起。」
就算生活在同一個家庭裡的孩子,父母也會有所偏愛。比起中也,由紀更加成熟,更加從容,更加知道該如何在這個寒冷的世界上好好活下去。
這一切都只能說明,她經歷過比中也更加殘酷的生活。
但她現在也不過剛滿十三歲而已,中也倒還比她還大了兩歲。
「唉……」
長發男人抬手抹了把臉:「讓我們先冷靜下來……」
他吸了口氣:「我回憶起了一部分,過去的生活,來到橫濱的原因,但我不記得為什麼保爾要從背後攻擊我。」
「那必然是因為你們接到了銷毀『島國人造異能武器』的任務,魏爾倫不可能允許任何人在他面前殺死他的復制品。」森由紀面無表情告訴他答案:「用膝蓋想也能想得到。」
根本就沒有給他思考和說話的機會,她嘴裡冒出的諷刺挖苦就沒有重過樣:「我想像中的超越者,不說翻手為雲覆手為雨,至少也得洞悉萬物,萬萬沒有想到居然是這種隨隨便便就能把自己玩死的模樣。如果不是失憶,您覺得您能在橫濱活幾天?」
「愚蠢!盲目!還偏心!」女孩子就像個自覺沒有得到公平對待的小孩子一樣鼻音嗡嗡的告狀:「你居然偏心丟在外面的孩子!」
蘭波:「……」
仿佛真就一兒一女了屬於是。
「好吧。」長發男人干巴巴的認栽,他上前安撫的抱抱她,在女孩子抬腳前退開:「這件事先不提,你想要什麼?」
好歹也曾合作過那麼久,想想她之前搗鼓美軍基地的手段,和森由紀繞圈子純屬給自己找麻煩。
「我要你開春跟我去俄羅斯,森鷗外已經注意到擂缽街了,他很快就會發現你的心肝小寶貝兒。」注意到蘭波猛然緊張起來的情緒,她不高興的抬起下巴:「他不會把他怎麼樣,無非就是再把太宰派出去勾搭個無知小朋友回來。」
「你們都是這樣,那家伙有什麼好的?」小姑娘不高興了,漂亮大眼睛油潤油潤的:「我決定了!我要給這個還沒見過面的家伙穿小鞋!」
「親愛的,只有我死亡,森先生才能確認中也的忠誠。他必須是完全獨立,無牽無掛,只屬於首領的利刃。也唯有如此,Port Mafia才能毫無保留的庇護他。」蘭波垂下憂郁的眸子,抬手輕輕替她擦過方才恐嚇時不小心帶出的傷口:「我很抱歉,親愛的。我視你如同親女,但我已經沒有什麼能夠給你的了。」
「中也……他不是人類,和保爾一樣,他們會在無盡的迷茫中不斷尋找來到世間的意義。他需要一個能夠徹底敞開懷抱接納他的地方,一個錨點,Port Mafia正是這樣的地方。我的運氣很好,森先生恰巧是個精明的商人,他對最貴重的商品總是無比珍視。中也將會成為Port Mafia屹立於橫濱的支柱,也會成為他無法割舍拋棄的棋子。」
這位曾經名震歐洲大陸的異能特工終於顯露出細膩的一面:「這一切都建築在我的死亡上,森先生甚至可以由此放出消息吸引保爾前來島國。到時候,他們兩個都能得到這世上的最後一片淨土。」
合著這是已經把「遺孀」和「獨生子」下半輩子都給安排好了,相當於親手把他們送進大號保險箱——也就只有在島國這種無論發生什麼都不奇怪的地方,那些異國的異類才能堂而皇之棲息著。
「然後你就蹲在地獄裡等著看我三天兩頭收拾他們吧!」
森由紀氣壞了,一腳踢飛擋在面前的幾本書:「就魏爾倫那個能被替身騙過的破眼神,我一天能把他賣去非洲八百回!還有那個『中也』,我絕對不會讓他在Port Mafia過上半小時好日子!」
「……」即便此刻氣氛如此凝重,蘭波還是忍不住笑了一下:「你不會的,由紀是個好孩子。」
「閉嘴吧你!」她氣得手指都抖了:「我不管!我花了一個億從森鷗外那裡買下你,你要是敢讓我賠本吃虧,我一定會從那兩個人身上百倍報復回來。」
蘭波:「……」
親愛的,雖然不想說,但超越者身價絕對不止一個億。
回憶起她對金錢的執著,蘭波有點心虛:「好吧,那些都還只是我的計劃。現在該你了,冷靜點好嗎,我怕你傷到自己。」
「有什麼可說的,氣都被你氣死。」
森由紀雙臂環胸道:「……你身上破綻太多了,稍微細心些就會發現各種端倪。」
「但是目前只有小由紀發現了不是嗎?我聰明的小『女巫』。」他笑起來,眉間多了股少年氣:「以及,德納第的情報網果然不可小覷。」
「我要你跟我去俄羅斯。」她仍舊堅持主張:「只要你創造出足夠的價值,就算不死森先生也會想方設法保護你的心肝小寶貝兒。」
「他是個精明且冷酷的人,一切思考的出發點都是在追求利益最大化。遠在北國的你不會對橫濱的局勢產生影響,他甚至可以將你扭曲成中原中也的假想敵,再拿捏住你對那家伙的感情逼迫你保持緘默自我流放。」
少女打了個噴嚏:「或者很快他就會察覺進而理清一切,然後高高興興順水推舟看你送死。」
「但我和他不一樣。」森由紀眯起眼睛上下打量起蘭波:「我不在乎部下的忠誠,我只在乎他們能不能完成我的要求。你們是沾親帶故,還是闔家投奔,對我來說沒有差別。」
「現在,我需要一個強力打手替我鎮住俄羅斯那邊的生意。這個人可以是隨便什麼物種,人類也好,人造人也好,妖怪也好,無所謂。將來,我也不關心這個人是走是留,只要眼下的活兒干好,我會給予他包括庇護在內的一切支持。」
「也許你不信任「女巫」,多少也要相信德納第的力量,我會讓森鷗外無法拒絕。」
如果沒辦法得到想要的愛,至少能花錢買個高興哄哄自己。女孩側頭垂下眼睛,擋住那片深藏的渴望。
我早該知道的,這世上能屬於我的,都是金錢能夠買到的。
蘭波其實還是更青睞自己的計劃,但面前這個強作倔強的女孩卻讓他越加心疼。她還只是個孩子,一個連撒嬌都不會的小孩子,遇到想要的東西也不敢大聲說出來,總得拐彎抹角費盡心力「交易」,仿佛只有這般才敢相信那份真實感。
他可以安排好保爾和中也,但是這個孩子,無論如何也不是隨隨便便「安排」兩個字就能打發的。該怎麼說呢?保爾不是個腦筋非常靈活的人,性格也略顯激進暴躁,中也恐怕和他差不多,這兩個人只要指明既定方向就會像不知疲倦的騾子般筆直朝終點跑去,所以他才敢以性命做賭注替他們安排未來。但是由紀……就算為她安排好一切,她也不一定按照你指出的方向走,不,豈止不按照方向走,能不叛逆的反向衝刺就很好了。
想想她現在做的事吧,坑爹坑的如此得心應手,你都不能說她挖牆腳,分明是奔著把爹往死裡坑。雖然首領不是個好父親,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突然特別同情他。
「好吧,我答應你,和你一起去俄羅斯。」
他只能松口退步,否則都想像不出來她下一步會采取何種行動。蘭波深深嘆了口氣:「相應的,如果中也在Port Mafia出了任何意外,我要你替我保護他。」
這一會兒功夫森由紀已經在大腦裡演算出數條利用中原中也或是魏爾倫逼退森鷗外的計劃,只要蘭波這邊別突然想不開找死,她總有辦法再給自己拉個超越者打工。
哦,或許還多添個拖油瓶。
「那就說定了。我這裡有銀之神諭,現特調動首領近身護衛蘭堂直俄羅斯分部執行任務。以上!」少女從口袋裡翻出那張手書,蘭波無可奈何直搖頭:「您下次可以試試直接說明來意。」
看吧,就說什麼來著,面對真正想要的東西總是先兜個圈子,聰明人的腦回路都這麼崎嶇麼?
「直接說明來意?」森由紀冷笑:「如果直接說出來意,明天我就會遭遇超越者襲擊躺在床上至少一個月起不來。而在這一個月之後,我花出去的那一個億就要沉進海裡,連個泡都不冒。」
蘭波無言以對,那正是他會做的事。
第43章
蘭波宅邸。
經過一番「友好的」討價還價, 現場氣氛一片祥和。森由紀終於與蘭波達成一致。後者暫時改換了送死的主意,決定先跟著她去俄羅斯開荒,然後再根據形勢變化修正行動方針。
主要是實在拿不准她還憋著什麼後招, 蘭波也不認為自己在心計方面是「女巫」的對手。也許他確實可以在物理意義上消滅掉她,但隨之而來的必將是早已准備好的猛烈報復。
當然,他也舍不得對這個渴望溫暖的孩子下多少重手。只是不慎用亞空間體在她臉上劃破了個小小小小小口子, 蘭波先生就慫兮兮在心裡舉手投降, 不但咬牙認下一億島國幣的史上最低賣身價,而且還要轉頭替她數清這筆賣身錢。
唉……即便是保爾,也做不到如此輕易就能讓他改變主意的事。
「交易」達成,長發男人唉聲嘆氣步履沉重的走到客廳門邊猛然拉開:「你在外面聽得也夠久了吧!」
紅發青年靠著門邊牆壁,摸在配槍上的手慢慢放下:「哦。」
「織田?」
森由紀跟出來驚訝道:「不是讓你去買書?」
這家伙受什麼刺激了, 最近表現得異常敬業。
「已經買過了。」織田作之助點點頭:「川崎書店的老板和我很熟, 這次他推薦了許多少女戀愛向浪漫輕,專人送貨上門。」
女孩睜著死魚眼看他:「你……是不是看不起我的智商?」
說著她反手就往衣領口袋一通亂摸,最終從長頭發裡抓出一只迷你竊1聽1器:「吶, 怎麼解釋?」
「作為保鏢, 全面了解保護目標的具體動向, 這很合理吧?」他誠懇的低下頭:「我實在是不想被森先生扣工資了。」
來自老實人的逆襲讓現場另外兩人頗感驚訝, 森由紀倒也不和他生氣,語氣很是平和的繼續問:「如果發生異常, 你怎麼辦?蘭波先生真要動起殺心誰來都是白送。」
「……好歹, 」織田作之助想了想, 表情變得越來越耿直:「好歹我能提前五秒看到未來發生的危險, 打個電話報信的機會還是有的。」
「所以就只是報信而已嗎!」
啊, 糟糕, 不知道為什麼, 大小姐她又生氣了。
紅發青年不痛不癢等她踢了幾下,伸手替鼻子眼睛都紅彤彤的少女提攏外套領口:「麻煩您以後就不要再用這種理由打發我了,來回奔波很容易誤事。」
合著你在這兒等我呢?森由紀鼓起臉頰:「我知道了。」
蘭波:「……」
好這家伙,原來這位切開也是黑的啊!
難道Port Mafia裡只有我才是真正單純的那個人嗎?
聖誕節之後緊接著就是新年,等到新年的裝飾品盡數被拆除掉,森由紀立刻以「森氏航運會社」的名義辦理了出境手續,大搖大擺從合法途徑再次出發前往俄羅斯。這次同行的除了蘭波和織田作之助外還有幾個從其他部門調上來的成員,大多都是些多年未得升遷且願意出國冒險打拼的類型。
早春時節,島國路邊的櫻樹含苞待放,北國仍是一片白山黑水。好在符拉迪沃斯托克是座終年不凍港,即便緊貼北極圈,照樣保持著航運能力。
佩圖霍夫聽說合作伙伴守約而來,別提有多高興。雖然同樣忙得不可開交以至於分身乏術無法及時碰面,他還是派了幾個熟悉商務的部下過來幫忙。仰賴這位極其熱情好客的主家,Port Mafia在這邊的租房、公司注冊等等手續辦得無比順利——不順利也不太可能,受地理條件與人口因素制約,這裡經濟發展水平非常有限,能有海外實體願意來投資貿易,當地政府簡直不能更願意。
有投資就有建設,有建設就有就業,有就業社會才能穩定,社會穩定了管理者才能過得輕松,這是條好路。
至於說本地其他那些幫派組織,眼看這是佩圖霍夫的生意,大多也都采取了觀望態度,即便偶爾有幾個不知死活的上門找事也鬧不出太大動靜。尤其當蘭波動手把四五個上門踢館的家伙扔進海裡活活凍死後,就算有人對搶蛋糕的外來戶心有不滿也不敢造次了。
倒不是說他手段有多殘酷,實在是站在他身後的那個女孩太嚇人——笑眯眯下令,面不改色看著大活人在春冰中逐漸停止掙扎,還有什麼是她做不出來的?於是據點附近再也沒有出現過不分白天黑夜閑晃的街溜子,酒水生意也少了很多看不見的阻礙。
等到四月間第二條第三條……第N條船陸續開來,符拉迪沃斯托克很快就有了他們的一席之地。
「仁慈的上帝!」
這一天,佩圖霍夫派來幫忙的幾個本地好手被森由紀好好招待一番厚禮恭送回去。見到首領後他們除了例行彙報外還告訴大胡子船長一些相當有趣的消息——那位一槍打爛老虎半邊腦袋的「艾利斯」,敢孤身一人來到異鄉打拼的「小伙子」,實際上是位少女。
佩圖霍夫聽說後立刻騎馬專程跑到Port Mafia新據點強勢圍觀——拖著長辮子的「少年」正走來走去和橫濱方面通話,羊絨大衣下面是再怎麼也不會認錯的洋裙。
「我的老天!我的耶穌基督!」彪形大漢瞠目結舌:「所以你和費奧多爾一起把我蒙在鼓裡是嗎?」
「熱烈」交流完畢掛斷電話,森由紀轉過身笑著朝他揮手打了個招呼:「女士待在走私船上多少會有幾分不方便,請您原諒我之前的隱瞞,佩圖霍夫先生!」
這種事倒也不是無法理解,佩圖霍夫難以想像的是她在狩獵活動中的表現。事到如今也不知道那頭雄性西伯利亞虎能不能瞑目,居然被個穿裙子的小丫頭給干掉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這個豪爽的斯拉夫漢子在震驚過後敞懷大笑:「等下次再見到費奧多爾,我要送他一條狐狸尾巴!居然被比自己還小的女孩子保護,太丟臉了。」
「我勸您最好別這麼干,先生,他生起氣來還怪嚇人的。」進入青春期的少女微笑時就像枝頭含苞待放的花。
面對這樣精致漂亮的女孩子,佩圖霍夫嗓門都收斂了不少:「那幾個人告訴我時我差點誤會他們故意消遣來著。哎呀,我的好姑娘!為了你,真希望我能年輕上二十來歲,這樣也好天天無所事事抱著花在門外約你出去玩兒。」
「放心吧,我還記著您約好的冰釣呢。世界上難道存在著能拒絕您的女士麼?簡直不可思議!」她在這裡小小的恭維了對方一句,於是佩圖霍夫便大方放過關於性別的小插曲:「好吧好吧,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我也不是專門過來看稀罕,關於你們運來的那些酒……」
眼下那些走私酒的銷量大好,但供應量還遠遠未曾達到能夠擾亂市場的地步,無法滿足國民需求的政府自然對此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眼看生意蒸蒸日上,符拉迪沃斯托克又離莫斯科那麼遙遠,是時候開啟下一筆買賣了。
「今年南美產糧地區的雨水不正常,隨時有發生洪澇災害的可能,為了避免損失定金,不如從東南亞采購。所以玉米的量無法保證充裕,水稻和小麥每公斤價格與去年同期相比略有上漲,但漲幅不明顯,我可以做主仍舊按照我們去年說好的價格交易,這些都是人用糧食。如果是畜牧需求的話,這邊沒有意見我們將會從印度洋啟航……」
森由紀與佩圖霍夫開誠布公的聊起國際糧油變動,言語間一點這個年齡的印記也沒有。
織田作之助站在她身邊不遠處冒充侍應,迷茫的目光透過窗戶,似乎正在全心全意欣賞北國春景。
聽完森由紀的說明,佩圖霍夫沉吟片刻:「南美的消息你也能比別人更早知曉?」
他恍惚記得Port Mafia是個島國組織,與南美洲隔著一整片太平洋。
少女笑著向後靠在椅子裡,紫色眼睛閃爍著狡黠的光。她並沒有回答大胡子的問題,只是反問:「您為什麼不去問問費奧多爾?」
德納第的情報網包羅萬像,只要你付得起代價,無論想要知道什麼都可以。
佩圖霍夫挑眉。
他當然會去問,但不是現在。
一小時後,訪客心滿意足告辭離去,森由紀喊織田作之助去向橫濱傳話:「告訴紅葉姐,第二批人手可以啟程過來了。」
不想和便宜爹說話!
客人來訪前她剛和森鷗外吵了一架,不說父慈女孝吧至少也是劍拔弩張。對方要求她遣送蘭堂回港,女孩子斷然回絕,言辭間甚至頗有幾分准備分庭抗禮的躍躍欲試。
也許是顧忌著橫濱—符拉迪沃斯托克這條別人都不敢走的黃金線路,森鷗外百般勸誘後不得不暫時妥協。父女兩個都知道這只是對方的試探,森由紀尚未成年,無論她現在表現得如何強勢,面對擁有天然權威的監護人最終都只能低頭。森先生也不過是礙於手下可用的人實在太少,否則接替女兒的人現在就已經離開橫濱出發前往俄羅斯了。
好在內務省裡有相澤謙吉這根攪屎棍反向提供著Port Mafia的行動,又有太宰治時不時用首領辦公室的情報找她換零花錢,森由紀才能摸到森鷗外的底線,進而頻頻在氣死他的邊緣大鵬展翅。
——小孩子到了青春期都會刻意和父母對著干嘛,習慣就好了,反正不耽誤賺錢。
第一年,Port Mafia在俄羅斯的生意還僅限於符拉迪沃斯托克所在的庫頁島一地,第二年據點就搬遷到了莫斯科。
既然重新回到歐洲大陸,蘭波首先就找本地黑1幫向外散播消息。
「森氏航運會社」的地下生意做得越來越得法,道上誰不賣他幾分面子,自然一五一十按照要求行事。
沒過幾天,森由紀正坐在桌邊核對財務報表,抬頭就見面前不知何時多了個陌生男人。
「哦,魏爾倫先生,稍坐片刻。」她就好像沒長恐懼那根弦似的,抬手摁下內線電話:「織田,讓蘭波先生過來我辦公室一趟。」
桌面上擺著一盤啤梨,被她推向客人:「蘭波先生這會兒大概在臥室裡烤火休息,俄羅斯的天氣對他來說堪比噩夢。」
魏爾倫盯著這個年輕的姑娘上下左右看了好一會兒,端起梨子坐到椅子上一顆接一顆啃起來:「我有點意外,你看上去很弱,為什麼能把蘭波使喚得團團轉?」
他們倒也不至於張狂到自認為世界最強,但他們絕對是全世界最年輕的超越者搭檔,蘭波的【彩畫集】簡直天克他,本著實力上的遞進關系,他不理解他為什麼會心甘情願被這少女拴在身邊。
「很簡單,先生。因為我能賺到足夠的錢。不但可以買下他的性命,還養得起他隨便花銷……」
說話的少女眼睛就沒離開過報表和文件,她有一頭烏黑濃密的長發,秀氣白皙的額角隱約從發絲中透出來。低著頭,看不見眼睛,但是聲音悅耳動聽——就像林間啼鳴的夜鶯。
她看了一會兒文件,略加思考後筆尖劃在備忘錄上沙沙作響。一片靜謐中,不知不覺啃掉一盤子啤梨的魏爾倫打了個哈欠:「阿蒂爾真慢。」
「航運貿易是辛苦的工作,先生。」
辛苦但回報豐厚,不然森鷗外也不會默許蘭波自我流放。這片極寒之地上,確實再也找不到比他更合適的幫手了。尾崎紅葉不是不行,關鍵在於她還得兼顧北美的生意,實在不能分成兩半。
如今Port Mafia的勢頭自然不是數年前能比,海外貿易帶來源源不斷的資金,俄羅斯以及東歐地區特殊的國情也補足了短缺的武器線。森先生和鄰居們動起手來毫不含糊,短短兩年就鏟平了阻礙在面前的一切刺頭,眼下正有事沒事找內務省的茬。
准確點來說,他對上了內務省下屬機構異能特務科。
正是因為及時遠離橫濱,森由紀也保住了自己那套買賣通吃的馬甲。內務省還當她是己方安排在Port Mafia內部的釘子,因故被Port Mafia首領懷疑,進而派遣至俄羅斯被迫靜默。而森鷗外,隱約意識到有人挖自己牆角卻無法確定真正目標——背後捅他刀的人實在太多了,至少太宰治就算一個。
但那家伙開辟了美國市場,手裡還有中東寶石走私線,屬於和她一樣動不得的人才。
「唔,他一直都是這樣拖拖拉拉……」魏爾倫放下盤子,站起來在辦公室裡走來走去:「如果我說要從你手裡買走阿蒂爾呢?你開多少?」
「……」女孩從書寫中抬起頭,深深看了他一眼:「首先說明,我是個雙重標准的人。」
「魏爾倫先生,家人不可買賣,這是底線,希望下次您措辭注意點。然後,」她放下筆,將碎發挽到耳後:「當初我花了一個億買下蘭波先生,最近這兩年他替我創造的利潤暫且不提,花銷以及我為他賠出去的賬單在這裡,請您結清。」
「蘭波先生掙的錢歸他自己所有,和您無關。既然您提出要買下他,不如先看看這個。」說完她拉開抽屜翻了一會兒,翻出一只金屬盒子。魏爾倫伸手接過去打開,看了大概十分鐘後果斷合上蓋子:「那麼,請問您這裡還招聘嗎?」
森由紀:「……」
蘭波先生說得一點也沒錯,他這個搭檔,腦袋確實不大聰明的樣子,線性思考的方式就和太宰治的狗(某人宣稱)差不太遠。
果然超越者都是些奇奇怪怪腦袋可愛的品種。
她把手搭在一起:「您有五分鐘時間,請介紹一下自己的專長。」
「殺人算嗎?你想殺誰?」魏爾倫覺得這個少女很有趣,面對能用一只手隨隨便便碾死自己的人居然毫無懼色,她連眼皮都沒跳一下!
森由紀咧開嘴:「那就請您先把當年留在島國的那些尾巴清干淨。我想您一定想不到,多年以前有位偷渡從業者給我講了很多有趣的故事,以及警視廳現在還有人盯著蘭波先生的心肝小寶貝兒天天給我添堵。」
「隔著這麼遠的距離費盡心力保護一個耿直少年,簡直比和印度人做生意還讓我心累。」
魏爾倫:「……」
為什麼你使喚人也使喚得如此理直氣壯?
就在他不知道是該聽話出門買張前往島國的機票還是大鬧一場逼迫蘭波現身時,辦公室的木門被人敲響:「由紀小姐,您有時間嗎?」
「進,都進來。」少女索性推開面前那些讓人望而生畏的文件堆,等到紅發青年走進來才隨意向他介紹了一句:「這位,魏爾倫先生,前來探望蘭波先生,是他的親友。」
蘭波穿著厚實的羽絨服走在後面,進門看了眼魏爾倫,含含糊糊喊他的名字:「保爾?」
「阿蒂爾!」魏爾倫從座位上一躍而起,淡金色亞空間出現得恰到好處。蘭波沒睡醒似的拒絕他的靠近:「你不要過來,我昨天才剛下火車,火車!」
「好吧,別管那兩個認親的家伙,先說說你這裡有什麼事。」
森由紀略過兩坨大型裝飾品看向織田作之助,後者取出記事本:「太宰傳來消息,森先生已經完全得到中也先生的全部情報,想必您馬上就會被調離俄羅斯。組合首領通過中間人傳信,想和您談談那些紅脖子農場主的生意。以及賣牲畜口糧的印度人有跳票風險……」
「……」少女吸氣,呼氣,慢慢趴在桌子上:「蘭波先生,您的親屬見面會結束了嗎?」
隔著亞空間和魏爾倫「躲貓貓」的蘭波迅速清醒:「需要我做什麼?」
「我需要您留在這兒別回橫濱,很快會有新人來接手生意繼續打理,首領關於你的調動命令只當廢紙無視掉好了。如果覺得自己智商不夠就叛逃吧,柏林牆現在已經拆掉了,可以直接從東邊翻到西邊,我在勃蘭登堡還有一棟老宅子。」
森由紀將視線停在魏爾倫身上。
「那你怎麼辦?」蘭波並沒有否認自己的智商問題,而是追問了一句:「你回橫濱……」
「我母親在他手裡,他的命令我不能也不會徹底違抗。」少女指指另一位超越者:「魏爾倫先生借我,啊,不對,他剛剛向我求職來著。很好,您被錄取了。」
「然後,讓我看看……」她敲了會兒桌子:「組合的邀請安排成視頻會議,不必費勁兩邊跑。至於印度人,蘭波先生有空的話去一趟班加羅爾給我把他挖出來扔恆河裡直接淹死,就這樣。」
輕描淡寫安排完所有事項,就好像沒有什麼能難倒她一樣。
蘭波點頭:「明天就出發。我還是留在俄羅斯,不行就去佩圖霍夫的林場待幾天,還能替你盯著港口。」
說完他撤掉亞空間任憑魏爾倫湊到自己身邊:「保爾,去橫濱要聽由紀的話,把她當做自己的大腦去信任。」
魏爾倫:「你就沒有什麼其他話想和我說的?」
蘭波表示還真就沒啥想和他說的。這兩年關於魏爾倫和中原中也的情報源源不斷擺在他面前,他甚至知道今天這兩人早餐分別吃了什麼……
青年別扭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收起身上的刺:「好吧,我答應你。我會聽這小丫頭的話,但是我期待著某一天我們能認真談談。」
兩個人貼得這麼近,織田作之助皺起眉毛,伸手推推饒有興致盯著他們的森由紀:「這樣盯著別人看不禮貌。」
「咳咳咳咳!」蘭波又一次用亞空間隔開自己和魏爾倫,黑發少女笑得亂不正經:「不用某一天,你們今天就能談,出去談,慢慢談。蘭波先生,從現在開始你帶薪休假。」
「但是損壞建築物以及公共設施的賠款會從工資中扣除,以及別被警察抓到,保釋會很麻煩。」她不放心的加了一句,蘭波伸出手指點點少女,另一只手抓住讓自己操了一輩子心的搭檔找地方「談話」去了。
不久之後,地面上遠遠傳來地震般的劇烈顫動,不知道的人還以為發生了什麼可怕的自1然1災1害。
「這就是超越者的實力……」
森由紀拆出顆紫皮糖塞進嘴裡邊嚼邊看熱鬧,織田作之助站在她身邊接過另一顆紫皮糖跟著嚼,看熱鬧。
第44章
晚餐時蘭波縮著胳膊從外面回來了, 一副馬上就要躺下直送ICU的虛弱模樣:「凍死我了……」
辦公室待客的小圓桌旁坐著兩個人,織田作之助面前擺著一份咖喱,森由紀就著紅菜湯正在吃面包。
「您回來了?」見他凍得嘴唇發紫, 他們迅速挪動騰出空位。紅發青年起身走出去,沒過一會兒帶著只金屬小桶回來:「讓人煮了點熱紅酒。」
冒著熱氣的紅酒散發出濃濃肉桂味兒,蘭波抱著酒杯邊暖手邊啜飲, 過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太感謝你了, 織田!」
後者的注意力已經完全被咖喱吸引,根本沒有回應。倒是森由紀,一叉子將面包懟進碗底,相當「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托著下巴追問:「打輸了還是打贏了?」
「哼。」蘭波高傲的抬起眼睛:「正常情況下一對一,我怎麼可能輸給保爾。」
重力操縱要想產生作用, 必須得與目標發生直接或間接的接觸。要麼將對手的重力掌握於己方之手, 要麼操縱其他物體進行打擊。然而【彩畫集】根本就是直接切開另外一個空間,彼此間隔著次元壁,摸也摸不著, 打也打不到, 拖到最後必將取得勝利。
除非魏爾倫背後偷襲, 否則根本沒有近身機會的他無論如何也打不過蘭波。
承認自己有異能力, 但是基本不在人前使用的森由紀露出了然的表情:「原來如此。」
在有關戰鬥的世界裡,她確實身處劣勢, 但不代表沒有其他辦法取勝。
蘭波突然意識到自己似乎給其他人挖了個大坑, 眨眨眼, 閉上嘴巴喝他的熱紅酒去了——只要倒霉的不是我, 我才不管誰落進她手裡倒霉呢。
果然, 時間進到六月裡, Port Mafia駐俄羅斯分部收到了來自橫濱本部的命令。這份格式標准的公文通篇沒有使用一個激烈詞語, 但表達的意思完全不容拒絕:北國分部負責人森由紀必須在月底前趕回橫濱,否則視同叛逃。
少女接到調令從頭看到尾,心情頗好的伸指彈了一下:「想必異能特務科給森先生添了不少麻煩。」
有壓力便宜爹才會和她說話這麼客氣,不然至少也得提一句蘭波的死活吧,居然完全沒有。
替她清點行李,同時准備跟隨上司一同返回本部述職的織田作之助在心裡默默道——那些麻煩究竟從何而來,您難道不該是最清楚的人麼?
他不知道的是,作為內務省的駐Port Mafia特別潛入搜查官,森由紀拿這份工資拿的心安理得。
自四月份從太宰治處得到相關情報,這兩個月以來內務省根據情報聯合警視廳搞了數次「淨化社會風氣」的行動,次次都有新收獲。談不上連根挖起這種夢話,但也著實在紅燈區裡狠狠翻了森鷗外幾筆舊賬。
那位年輕的公關官都被拉出來溜了好幾趟了。
「接下來,我親愛的爸爸大概會希望通過與舊家族的密切關系向內務省施壓,從而獲得他肖想已久的異能營業許可。」她把手裡的調令抓成一團廢紙胡亂扔開:「但願他給我選個至少能看臉的倒霉蛋。」
織田作之助保持沉默,不想在這種時候惹大小姐發脾氣。
*
闊別橫濱兩年之久的大小姐將從莫斯科搭乘航班,於近日抵達東京羽田機場。首領辦公室放出消息的當天,Port Mafia上下迅速陷入沸沸揚揚的討論之中。
——據說大小姐她天真單純、貌美如花、目下無塵、身嬌體弱,所以才會被首領遠遠送到俄羅斯療養。
——別聽他胡說,有人兩年前親眼看見那位糾纏大小姐來著,一大早被大小姐從臥室裡趕出來,肯定是首領為了保護大小姐免遭魔爪才把她送走。
——你們都是放屁!首領只是思女心切,想看看大小姐近來是否安好而已。
——大小姐都十五歲了,眼看年底即將年滿十六,這次回來多半是為了婚事,不要胡猜亂想。
反正不出任務時閑著也是閑著,湊在一起聊聊天只當是團建了,誰說大老爺們兒嚼起舌頭想像力不夠豐富?
老子看你們是閑得屁疼!
中原中也帶著需要面呈首領的文件走進本部大樓,一路上聽得全都是關於Port Mafia大小姐的各種小道消息。他對一個素未謀面的柔弱少女完全沒有任何興趣,哪怕她是森鷗外的親生女兒。
唉……這樣的生活,什麼時候才是個頭。
少年在心底嘆了口氣,每日經手的寶石生意為組織帶來滾滾利潤,但這並不足以幫助他脫穎而出成為新生代中的第一個干部,也無法保護他渴望知曉的那些秘密不會隨時落入他人之手。
尤其是那條可惡的青花魚。
「BOSS,中原中也求見。」
少年來到首領辦公室外,說明來意後守衛告訴他BOSS不在這一層。
「大小姐馬上就要回來了,當初本部剛剛落成,舊部正在拆除中,所以她在這兒有間臥室。BOSS說既然現在我們有新的成員宿舍,總叫女孩子住在黑漆漆的大樓裡太不像話,因此正在下面替大小姐搬家來著。」
守衛的表情難以形容,似乎正在努力隱藏臉上的吐槽欲。
少年沉默片刻,側身站到走廊另一邊:「沒事,我在這裡等一會兒。」
是什麼樣的女孩子,能被森先生捧在手心裡如此驕縱寵愛呢?
由紀,雪,很可愛的名字。
想必那是個極其可愛的少女,才能在普遍心理扭曲的Port Mafia眾人裡廣受歡迎。紅葉大姐、廣津先生、首領,所有人提起她都會忍不住露出笑容……就連青花魚也總是得意的在自己面前顯擺與她關系親密。
關我什麼事兒,我又不認識她,我只想早日成為干部,得到森先生許諾的機密資料。我才不羨慕呢,一點也不!絕對不!
少年換了條腿支撐重心,如是反復數次,直到直通首領辦公室的電梯傳來響動。
辦公室守衛聞聲急忙調整姿勢站得更加挺拔,很快電梯門大開,森鷗外領著他的異能生命體走出來,身後跟著廣津柳浪。
「這回小由紀不用再撒嬌非要換臥室的顏色啦,唉,她為什麼不喜歡粉紅色?粉粉嫩嫩的多適合她呀!」Port Mafia首領夾起聲線做作道:「謝謝爸爸~就算是我也很想聽女兒這樣軟綿綿的語氣……」
「BOSS?BOSS!」廣津柳浪注意到站在牆邊狀似等待許久的少年,出聲提醒森鷗外。奈何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無法自拔:「小由紀有那~麼~可愛!雖然她總是和我吵架,但是沒有辦法啊,我只能原諒她,嚶,我真是個沒用的爸爸……」
中原中也:「……」
似乎有點理解大小姐為什麼要和BOSS吵架?
憑空抒發了一大堆感想,森先生收回手:「哦,原來是中也君,有什麼事嗎?」
「本季度寶石交易的報告,BOSS。」他低下頭,恭敬的回答。
首領辦公室的大門緩緩開啟,黑發男人恢復正常,掛著優雅從容的微笑招呼少年:「原來是這樣,請你進來吧。」
首領辦公室一角多了張歐式圓桌和幾把椅子,據說過去大小姐最喜歡坐在這兒用下午茶。如今這些正是黑蜥蜴們趕在她回來前重新布置好的,中原中也忍不住多看了幾眼——是精致華麗的奢侈風格,手工蕾絲桌布比普通人身上的衣服還要貴重。
「報告……嗯?中也君也覺得很好看嗎?太好了,你一定能和由紀好好相處。」森鷗外翻看完寶石生意的進賬,對這個自己挖空心思才拐進Port Mafia的少年非常滿意。
如果他能完全臣服,徹底忠誠於這個組織就好了。
中原中也收回視線,表情平靜:「最近三個月處理掉的敵對勢力名單在紅葉姐那裡,如果沒有什麼其他吩咐,我就不多打擾您。」
「放在桌上回去休息吧,辛苦你了。」森鷗外允許他下班,少年走到一半突然聽見他問:「最近和其他年輕人關系還好嗎?如果有什麼為難之處,隨時可以告訴我。」
此時森鷗外表現得一點也不像是個極1道領袖,反而更像古道熱腸的人生導師。中原中也感激的彎了下腰:「謝謝您,我很好。」
少年轉身離去,中年男人看了他的背影許久。
由紀信守他們之間的默契,隔絕了蘭波與中原中也見面的任何可能。即便如此,他還是無法放心……人心不可信任,人心不可揣測。作為超越者的蘭波對Port Mafia來說確實是一份財富,同時也是顆足以傾覆地基的不定時炸1彈。
先不論他可能對中原中也產生的影響,假使某天歐洲異能局得知情報,借此事向島國質詢,只這一件Port Mafia便會面臨非常被動的境地。所以說,他必須找個機會將女兒排除在Port Mafia體系之外,讓她自顧無暇,那樣也就沒辦法再分心兼顧蘭波的死活。
局面要足夠復雜,必須是她完全陌生的領域,面對的人也不能以常理推斷,否則根本達不到牽制的效果。
——蘭波還活著的消息,由紀絕不會輕易向外泄露,這也給了他操作余地。
森鷗外用手指壓著一部藍色古舊翻蓋手機來回劃拉,做出決定。
六月二十九日,上半年度寶石拍賣會順利結束,中原中也乘車准備返回本部提交報告。當他走出交易廳來到戶外,只見平日勤勤懇懇接送自己的黑色轎車被兩個人撕紙盒般扯成兩半當街丟棄。其中一個身穿白色西服頭戴帽子的青年抬頭笑道:「出來的可真慢,我的……弟弟。」
沒有任何關於八歲之前的記憶,八歲之後記性一直很好的中原中也不認為自己會有個明顯是外國人的兄長。不等他做出反應,另一個撕車的人也發出聲音:「中原先生,我是亞當,主人命我前來保護您的安全。」
中原中也:「……」
這種讓人渾身直起雞皮疙瘩、怪難受的尷尬情節究竟是怎麼回事?
警笛聲遠遠近近傳來,聲稱自己是「兄長」的青年撇撇嘴:「我會再來看望你,抓緊時間和朋友們道別吧,下次我會帶你走。」
說完他迅速消失不見,亞當也跟著跑了。中原中也顧不上追他們,留在原地先行解決掉飛奔前來找茬的條子後一臉晦氣前往本部彙報。
來者不善,善者不來,他不可能隱瞞,也隱瞞不了。
臨時調用的車平穩停在Port Mafia本部大門前,中原中也從車裡走出來。他一眼就看見台階下站著個身姿纖細高挑的黑發少女,正抬頭看著一層露台上鑲嵌的那個巨大的「M」字母。
少女穿著及膝洋裙,普魯士藍這種學生裝專用色襯得她皮膚瑩白。她看了一會兒,忽然回頭。明明是盛夏季節,中原中也卻感覺到一股冰雪般的寒涼當頭淋下,很快他又不好意思的轉開臉——她笑了,紫色眸子如同春冰乍破泛起層層漣漪。
等等,紫色?
橘發少年硬著頭皮上前:「大小姐?」
森由紀:這就是蘭波先生的心肝小寶貝兒,終於見著本人了。
「你是誰呀?我怎麼沒有見過你?」少女宛如嬌鶯啼鳴的聲音軟軟的,尾音上挑,帶著濃濃好奇。
果然是個特別特別可愛的女孩子,就是抬頭看有點累……
「中原中也,我是中原中也,您沒有見過我。」嘴巴不受控制的自我介紹,話音剛落少女就收了笑意,眼神重新變得冰冷:「哦,原來你就是中原中也,我知道了。」
中原中也:「?」
好像沒有招惹過她,為什麼這位天之驕女要用滿含敵意的視線看著自己?
「由紀小姐……」
說話間一個紅發青年從門廊裡走出來,身後還跟著一身黑衣的太宰治:「呀~讓我看看這是誰回來啦?」
「您的房間被安排到另外一處……首領說准備了驚喜,讓您先去好好休息,有什麼事明天再說。」織田作之助頓了頓:「這就去替您安置行李。」
太宰治留在後面,朝森由紀張開手:「哈哈!你怎麼不長啦!」
進入青春期後海拔再也沒有發生任何變動的少女笑著上前與他擁抱,彼此一碰觸到就馬上站開:「我給你帶了苦巧克力。」
她狀似無意的反手撫了下頭發,白皙小手拉著少年的袖筒和他軟語:「你怎麼又受傷啦?」
「那真是太感謝了。」總是陰沉沉裹著只眼睛的少年把好看的另一只眼睛笑成彎月牙:「你不在家,我一個人好無聊……」
話還沒說完,他抽回手替她理了下被海風吹亂的長發。
被晾在旁邊好一會兒的中原中也替這兩個毫無距離感的家伙紅了臉,轉身朝另一邊玻璃門走去——也許那些傳言是真的?
但是太宰治可不肯放過他,戲謔到讓人牙癢癢的挑釁聲在背後響起:「哎呀!短腿小狗實在是太矮了,沒有注意到。」
「你這混蛋——!」
中原中也壓低聲音咆哮,身高已經初具優勢的黑發少年拉著少女走到他面前:「大小姐,這就是我告訴過你的,我親手從外面撿回來的小流浪狗~」
被兩雙完全不同,但是說不來哪裡莫名相似的眼睛盯著,中原中也向後退了半步,肉眼可見的炸了毛:「你想干嘛?!」
「看吧!像不像!?像不像!」太宰治樂不可支,女孩子嬌嗔的拍了他一下,轉過來按照歐式禮節上前碰碰中原中也:「你好。」
「您!」橘發少年再次紅了臉,迅速同手同腳逃離現場,身後傳來陣陣囂張的壞笑聲。
「這就嚇跑了!」眼看人逃得比兔子還快,森由紀全無反省之心:「他真是紅葉姐帶著的?」
遠遠跑開的橘發少年背後貼著兩張紙條,分別是「傻瓜」與「蠢貨」。
「這樣才好玩嘛,你不也樂在其中。」太宰治攤手:「你要住我隔壁,原來的東西都已經搬進去了。走,我帶你去看。」
外面的集裝箱現在成了他的私人安全屋,既然有趣的人回來了,他也不拒絕和她做個鄰居天天看熱鬧。
森由紀不置可否,跟著他坐進專用轎車。
二十分鐘後,他們來到某處洋館。
嗯,就是當初蘭波先生占據的那棟。反正他人現在也常駐俄羅斯不打算再回島國了,想來是森先生廢物利用,修修補補又把房子拿出來當做成員宿舍。
織田作之助正上上下下一趟趟拖行禮,森由紀頂著門廊裡眾人冷冰冰的視線邁上樓梯。太宰治走在她身旁,臉上掛著一模一樣的表情。
這群……即將被拋棄掉的棋子。
二樓向陽一側,某扇米白色的門前,黑發少年指指右邊:「我在這兒住,再往那邊就是狗窩。」
森由紀抬手比劃了個「了解」:「等會兒過來拿巧克力。」
「也別等會兒了,你不需要倒時差麼?打局游戲怎麼樣!」太宰治從口袋裡掏出PSN,少女側頭想想:「也行,進來吧。」
門關上了,專門早早等在這裡觀察大小姐的年輕人們紛紛交換著目光。
能和太宰治那個不受歡迎的家伙玩到一起,關於大小姐的描述中除了「美貌如花身嬌體弱」八個字以外大約連個逗號都不和她沾邊。
旁晚時分中原中也從本部返回宿舍,剛打開門後腦勺上就傳來熟悉的冰冷感:「別玩了,有事就說沒事就滾。」
「誒?你就不好奇嗎?我們今天看到大小姐了哦~」
他身後的少年收起槍,其他幾人也從黑暗中顯露身形:「和紅葉干部一點也不像,看上去好弱!」
「弱不弱關我、關你們屁事。我不想討論這個,沒什麼話說我就要休息了。」低頭遮住突然竄出來的燥意,中原中也沒好氣道:「你們白天都不做事的嗎!」
這邊正說著,隔壁的隔壁猛然傳來一陣巨響,緊接著咣咣當當又是幾聲,太宰治帶著哭腔叫喚:「你一回來就欺負我!我要去找森先生告狀!」
緊接著德語俄語法語換著飆的聲音明顯屬於大小姐:「@#%#¥¥%……¥%&@#¥@#¥@¥」
雖然聽不懂,語氣之激烈也足以令聽眾們領會到她的憤怒。
過了一會兒那邊重新恢復安靜,中原中也這邊五人陷入難言的沉默。
「好吧,大小姐是有個性的人,還是先看看首領的態度再決定我們後生會該如何與她相處。」
公關官笑起來,眼角的淚痣分外誘惑。
幾人各有所思,互道晚安後離開中原中也的房間。路過那間緊挨著太宰治以至於平日沒人願意住的屋子時他們忍不住放緩腳步,若隱若現的引擎加速聲傳進耳朵,還有女孩子氣鼓鼓的怒吼:「你就不能別總往路邊開?那麼想死去給我打單機啊!不要拖累我跟著你一塊兒被人嘲諷!」
原來是在打游戲……
奇怪的人果然會和奇怪的人在一起,大小姐真是個怪人。
第二天早上織田作之助站在森由紀門口敲了有十分鐘才得到回應,其實也不能說早了,上午十點半,再不起來就該躺著考慮午飯問題。上下左右其他年輕的組織成員都已經投入工作,只有這兩扇和大家格格不入的門巍然不動。
住在隔壁的太宰治先把腦袋冒出來打招呼,又過了一會兒森由紀打著哈欠開門:「早,織田,今天有什麼安排。」
「上午……」他頓了一下,若無其事從筆記本上劃掉幾件事:「午餐前您准備去見森先生,如果順利的話下午約了紅葉小姐喝茶。」
比起俄羅斯分部讓人頭暈眼花的日程表,這完全就是徹底撒手不管的罷工狀態。
「喝完下午茶去中華街逛逛,想吃小籠包、杏仁豆腐……再來個八寶飯。」
女孩眯起眼睛:「你閑了就替我把禮物散出去,從今天開始,往後都是我的帶薪休假期。」
頭發亂糟糟的太宰治扒在門框上笑出豬叫。
第45章
「我可愛的小由紀!快點讓我看看你~」
森鷗外離開座椅走出辦公桌, 張開手來到少女面前。森由紀笑容甜美的上前沾了下他的胳膊就退出來,適時拎起裙擺行禮:「我回來了爸爸,這段時間一直都很想念您。」
「爸爸也很想念小由紀。」森先生把慈父的模樣做得惟妙惟肖, 當然他的女兒也表現出一副非常關心父親的孝順狀:「您身體還好嗎?」
完成做給別人看的表演,父女兩個離了三米遠開始對話。
「酒水和糧食貿易已經形成慣例,回來之前我正在和烏克蘭方面接觸,那邊有幾條不錯的軍火線,可以買些不錯的船。美國市場出什麼問題了嗎?組合突然找我談起低價糧收購,至於白糖的走私……」
她從織田作之助手裡接過超六公分厚的文件交給廣津柳浪,再由後者將文件擺到首領案頭。
森鷗外急忙伸出手:「啊……這些都不急,你先好好休息。過去的幾年實在是抱歉, 讓你一個人在陌生遙遠的國度辛苦奮鬥, 眼下總算回到自己家裡,怎麼也要先休息好再說工作的事。」
事太多, 不想聽,頭都要炸了!
「那我等會兒去找紅葉姐姐玩兒, 下午逛街, 晚上要在中華街吃飯。」
她馬上就把安排亮出來, 游手好閑無所事事的狀態堵得森先生一個字也不想多說:「……你高興就好。」
「親愛的,」他強行把話題轉開:「周末我們一起去看看你母親怎麼樣?」
「不用了, 您總能比我更會照顧她。」
這種無聲的軟刀子威脅森由紀自然聽得出來。她也不生氣,笑嘻嘻拒絕了森鷗外的提議:「畢竟她是您的妻子, 不是我的。」
森鷗外:「……」
這孩子在俄羅斯待了兩年是超進化了麼?
突然有點心慌,要是女兒給我娶個兒媳婦回來可怎麼辦,她不至於吧!
都說原生家庭不幸以及父母的缺位會讓孩子產生各種各樣心理問題……
男人摸摸鼻子, 遮掩住眼中一閃而逝的虛色。
眼神明亮的少女再次彎曲膝蓋:「那麼, 爸爸, 接下來您還有什麼需要我去做的嗎?」
森鷗外:「……」
有倒是有,但是……放在這個時候提及某件事好像不太合適。
努力找回自己的聲音,森先生有點氣虛:「沒有了,你先好好玩幾天,然後再說。」
「好的爸爸,再見爸爸,您繼續忙吧爸爸。」
一連串的「爸」堵得森先生啞口無言,只能揮手放女兒出門嗨皮。她已經走出辦公室,又猛然折回來扒著門板笑問:「對了爸爸,我能去寶石交易行嗎?組合首領的夫人喜歡華麗的裝飾品,我打算挑幾塊帶著,下次見面好作為伴手禮送人。」
「……」森先生苦著臉點頭,等她走遠迅速給中原中也打電話告知他特別會捉弄人的大小姐將在傍晚前隨機出現。
寶石生意本是太宰治賭命從中東土豪手裡贏過來的,中也來到Port Mafia後他就在自己的示意下放手這門買賣轉而去做其他工作。由紀會這麼說多半也是在為小伙伴鳴不平,話說他們兩個關系已經這麼要好了麼?
接到首領通風報信的中原中也對此表示他只想請假……昨天那兩張紙條讓他被人嘲笑了好幾個小時。然而並不能。不但不能,他還必須盡力保護好這位手無縛雞之力的森大小姐,免得她在寶石交易行發生意外。
就……滿心無奈。
離開首領辦公室,森由紀心情相當好的搭乘電梯溜達到情報部門去看望尾崎紅葉。情報干部馬上吩咐人准備茶點,又把剛收到的禮物取出來一塊欣賞:「真漂亮,這裡面是個什麼?」
那是枚鑲嵌著琥珀的紫金(金屬銠)項鏈掛墜,淡金色透明樹脂化石裡趴著只小小昆蟲,是非常難得的天然蟲珀。
「我又不是博物學家,覺得好看就買了,要不找人瞧瞧?」她湊上去就著光線來回變換角度仔細研究——
「蠍子?」
「應該是,這麼小,差點看成小甲蟲。」
米粒大小的蠍子揚起尾巴,迅猛捕食的瞬間被永久固定在寶石裡。
「好看,我很喜歡,謝謝你。」
尾崎紅葉將掛墜收好,上下看看森由紀笑道:「今年冬天小由紀就滿十六歲了吧?時間過得可真快……」
「有喜歡的人了嗎?」情報干部不會說廢話,森由紀的個人偏好將影響到她接下來的工作安排。她垂下眼瞼遮住眸子,只聽少女笑著嬌聲哼哼:「紅葉姐,太宰他不好看麼?」
那家伙應該不會拒絕被拿來充作擋箭牌,或者更可能興致勃勃主動配合她繼續往下演。
「……」紅衣女子抬起袖子捂住嘴:「這樣呀,那孩子性格略有點古怪,其他倒還好。」
最糟糕的情況出現了。一旦太宰治牽涉進這件事裡,除非森先生明示,否則沒人能看破事情的走向。
聯想到首領最近半年來頻繁授意她收集的消息,尾崎紅葉輕蹙眉頭:「沒事就來情報部幫我些忙,下面那些人一個比一個駑鈍,看了就生氣。」
紅衣美人無論做什麼動作都優雅得如同一件藝術品,秋波蕩漾間幾乎沒人能拒絕她的任何要求。
嗯,幾乎。
「嘻嘻,等我有空了我一定來。」
實際上根本不可能,森由紀只不過說說而已。
即便尾崎紅葉出發點是好意,想要隱晦的提醒自己某些事……可惜從她那裡獲得的情報並不值得相信——都是些被森鷗外篩選過的消息,最多只能信三分之一,還是他想讓人知道的那三分之一。
誤導、混淆、嫁接、剪輯,這是情報行當慣用的幾種引導手法,甚至森由紀自己就是個中好手,怎麼可能輕易付出信任。
少女笑眯眯的,叉起蛋糕塞進嘴裡不說話。
下午茶在太陽略收威能時結束,禮物已經分發完畢,織田作之助神通廣大的開著新申請到的配車出現在停車坪:「現在就去中華街?」
「沒錯,先去中華街,我要見幾個人順便用晚餐。你打包一份蟹黃湯包去給太宰送去,就說我打算逛逛寶石交易行,問他有沒有空。」
有沒有空愉快的一起欺負短腿小黑狗。
倒不是說真有多惡劣,要怪也只能怪中原中也為什麼反應如此劇烈,實在是太好玩了。戳一下炸下毛,再戳一下又炸毛,喜怒哀樂直白且簡單,仿佛真就像是養了條叫起來聲音特別大、呲牙咧嘴咬人還很痛的小狗。
都說超越者盡是些奇奇怪怪腦袋可愛的家伙,全島國目前最接近超越者的人也是這麼單純,真讓體術廢物深感欣慰。
織田作之助:「明白了,您坐穩。」
在俄羅斯給她開了兩年車,最大的收獲就是車速控制。只要確認己方能夠撞得過對面,腳下油門就不能松,誰松誰慫!
橫濱,中華街。
「這些都是就茶時吃的點心?有鹹有甜?」女孩子順著引導在傳統茶樓二層就坐,剛沾上凳子就滿臉好奇的向四周打量:「抱歉,沒有其他意思。主要是俄羅斯那邊的中餐廳和這裡完全不一樣,我也沒見過原汁原味的中式茶館,哈哈哈哈,能麻煩您講解講解嗎?」
看長相就知道她是歐亞混血,整個人像個洋娃娃似的。這種顧客服務員小姐姐見得多了,當下抱著水牌回憶起家鄉的美好。她講了很久,意猶未盡——這位漂亮聽眾非常捧場,紫色眼睛睜得大大的,會隨著描述時不時發出擬聲詞表達情緒。
根據推薦點了一桌子甜鹹點心,森由紀等待的第一位客人也到了。
「阪口先生,初次見面。」
少女撐著下巴朝來客微笑。後者摘下眼鏡擦擦,重新戴回去,鞠躬,坐下:「我該稱呼您什麼?」
他已經在Port Mafia潛伏了半年有余,萬萬沒想到接頭人居然是這位……大小姐。
「隨便,你自己決定就好。」她按照服務員小姐姐的講解拎起茶壺給自己燙杯子斟茶,微紅且泛著金光的液體表面氤氳升騰起裊裊白霧,散發出淡淡梅子香:「哦哦哦!好喝!」
阪口安吾拿不准這位的路數,但是內務省完全信任她,她手裡傳遞的情報也從來沒有出過差錯,他沒得選擇。思來想去,還是「大小姐」這個泛用稱呼更為安全,於是青年低下頭開始向「前輩」述職:「大小姐,目前異能特務科交給我的工作主要還是以監控為主——既然Port Mafia的崛起已經無從遏制,那就只能嘗試著與之共存,這就是上面絕大多數人的意思。」
「嗯,確實沒辦法遏制。森鷗外一分錢稅也沒有少交,大宗貨物無論進出都未曾流入島國市場,至於說人口與藥品的買賣……外面的來源誰也沒辦法,那些東西我沒有經手,都由先代時期留下的中立派們把持。」
就算Port Mafia不做這筆生意,其他組織也不會放棄橫濱如此得天獨厚的地理優勢。首要當屬距離最近的駐軍基地,相當一部分藥物從那裡進入社會,出手數量比正經做壞事的社會團體還多。
「好吧,沒辦法的事也只能沒辦法。」作為心理正常的本國公民,阪口安吾不想聊這種丟人現眼的糟心事兒,轉提起其他話題:「這裡有份資料想請您看一下。」
雖然他並不願意讓這個未成年少女加入計劃,但是無論從潛伏年限還是對方的身份來看,在Port Mafia內部繞過她行事是項不可能達成的成就。至少只有她能夠提供絕對不會被人懷疑的掩護,阪口安吾別無他法。既然文件都帶出來了,好歹要與她通個氣,避免日後隊友之間誤傷。
主要是怕被隊友誤傷。
「Port Mafia削弱計劃?」她前後翻了一遍,將紙頁撕碎丟進備用的淺盆——那裡盛著燙茶杯的熱水,高溫加持下熱敏材料迅速失效,很快整張紙變成黑色,之前的文字一個也看不見了。
「既然內務省確認中原中也就是那個從研究所逃跑的人造異能力者,我這邊也會加強對他的關注力度。」少女抬起下巴做了然狀,然後誠懇道:「但是我剛從俄羅斯回來,對近兩年加入Port Mafia的成員不太熟悉,需要時間。」
阪口安吾表示理解:「相關研究人員希望能夠捕獲該……」
他斟酌了一下,決定還是用「人」這個字眼去限定中原中也:「相關研究人員希望能夠捕獲該人,以便帶回第七機關繼續研究。當初提供技術支持的是歐洲異能局,他們只展示了技術,沒有將全部資料交接到我們手上。」
「內務省希望能夠借此機會破解人造異能力者的技術瓶頸,至少弄明白該怎麼穩定異能力的奇點。」
怪不得蘭波先生心心念念擔憂他的心肝小寶貝兒,這家伙確實挺倒霉,暗地裡不知道被多少雙眼睛死死盯著。也就只有待在Port Mafia,他才能獲得相對意義上的自由與安穩。
森由紀換了個姿勢,將右腿壓在坐腿上側坐,嘴角笑意變得頗為玩味:「利用魏爾倫暗殺中原中也這件事削弱Port Mafia,原則上我沒意見。但是,森先生的軍方背景希望能有人給個解釋,不要計劃走到一半了發現全是自己人亂鬥。」
這種烏龍又不是沒發生過,她不想把時間浪費到蠢貨身上。
森由紀端起茶杯小口啜飲,眼神在各式各樣的小碟子間游移:那個透明的蝦餃看上去超級精致,不知道味道好不好吃。
阪口安吾被她堵得語塞,眨著眼睛看女孩子笨手笨腳捏起茶點吃掉:「不好意思哈,實在學不會用筷子。」
大概覺得蝦餃比較合胃口,她干脆站起來將碟子端到自己面前,抄起叉子和勺子慢慢擺弄:「我會為你提供一定幫助,至於說其他的……恕我不能冒這個風險。內務省生存在Port Mafia高層的臥底還有幾個?呵呵,我倒是想離開回去上幾年學呢,不然逢人就只能說自己是個小學肄業的教育經歷,丟人。」
阪口安吾:「……我很抱歉!」
這都是些什麼糟心事。
森由紀抿嘴一笑,接受了他的歉意。
——Port Mafia這個組織被削弱對她有什麼好處?沒有!
沒好處的事不干。
至於說那只短腿小黑狗……既然答應蘭波先生要保護他,她也不會坐視那個小倒霉蛋被內務省捉去切片。
用「提供一定幫助」這張空頭支票打發掉下線,她揚聲請來服務員小姐姐端走空碟,二十分鐘後孔時雨一屁股趴在她面前:「大小姐,您真是擅長壓榨別人的勞動力。」
「勞動產生價值,我這是給你機會體現自身的重要性。」
對待被承認的自己人,森由紀放松許多。她把看上去最不喜歡的碟子推給孔時雨:「講講吧,最近半年的情況。」
「最近半年啊……」韓國人不客氣的撈過茶點就吃,中間還給自己添了回茶。他一個人就吃光了半桌,邊吃邊說,吃飽喝足擦干淨嘴:「總之就是這樣,森先生和內務省之間圍繞著各種事來回拉扯,也許就差個徹底將一切爆開一決勝負的契機了。」
也就是說,Port Mafia目前正處於抉擇的十字路口,贏了當老大,輸了被迫轉型。關鍵點便是那張發放給異能力者允許其以能力本身為賣點展開活動的許可證——異能營業許可。
包括中原中也在內,都只不過是Port Mafia首領計劃中的一環。
這種東西,森由紀的觀點與森鷗外一樣,那便是必須得有。否則任何在公共場所使用異能力的行為都會被異能特務科追查到底,雖然她不怎麼用,但總有用到的一天,誰不想讓自己腳下的路順當點呢?
「契機麼……」女孩微笑著點點頭:「嗯,最近這段時間你最好找個地方避避風頭,別出來亂轉。」
她只給了孔時雨一句話,轉賬、趕人、換茶。
又過了一會兒,魏爾倫跑上來往凳子上一坐:「我好像把中也給惹生氣了,怎麼辦?」
「人死了嗎?」森由紀索性把茶壺抱在手裡,連熱水都不給他喝。青年撓撓後腦勺:「沒死,我只是把和他關系特別親密那幾個人的腿全打斷了而已。很討厭嘛,誰叫那些人欺負中也。」
打斷腿……還好還好,沒死就行,死了將來誰替她分擔森先生派發的任務?
「小狗們撲來咬去不是件很正常的事麼,當著小狗的面打殘他的好朋友,真有你的。你還做了什麼?」
森由紀懶得拯救他的智商,只想知道他都闖了什麼禍。
從俄羅斯回橫濱的路上她就已經確定魏爾倫屬於那種腦袋尤其可愛的品種,不再試圖去左右他的想法而是直接告訴他要怎麼做。也許是制造魏爾倫的人生怕給全了智力與實力後會失去對他的控制,所以特別為他留下這種弱點。
唉……世事兩難全,費奧多爾也經常感慨身邊人大多都是些草履蟲呢。
「我告訴了中也一些事,嘗試著把他的『開關』打開了幾秒,最後趕在『人間失格』出現前溜出來見你。」魏爾倫滿桌子看了一圈,表情有點委屈:「就沒有給我吃的嗎?」
「回頭買梨給你吃。」由紀隨口哄他:「我現在需要你去監控N,此人就藏在內務省。在他的鼓動下內務省對中原中也賊心不死,有你和亞當之前當街鬧的那一場,他很快就會采取行動。蘭波先生告訴我他是這個小警察的哥哥,順著這個警察找,你不會錯過目標。」
N就是當年島國人造人項目的總執行者,說是中原中也的「生父」也不為過。這兩年來隨著中原中也在道上逐漸闖出名聲,那家伙也在想方設法的將手向Port Mafia內部滲透。可惜明面上有森鷗外,暗地裡有森由紀,中原中也果然像是個千金大小姐一樣被保護得密不透風。
「魏爾倫要來島國暗殺人造異能力者中原中也」的消息由「女巫」主動釋放,動用如此重量級的馬甲主要目的就是為了引出動作越來越大的N。至於「亞當」,也是森由紀專門從英國的合作伙伴哪兒借來的幫手。
在這片誰也看不清楚的迷霧裡,身處風暴中心的中原中也反而最安全。四方勢力裡有三方可以視作同一家,再加上Port Mafia展現在外的暴力,內務省以一對三,必輸無疑。
「亞當會留在中也身邊作為『向導』帶著他參與這場游戲,而你則是神兵天降的『兄長』,英雄救美的戲碼老套但是有用。N一定會想辦法將中原中也誘騙到手,至於什麼時候動手樹立你兄長的光輝形像……你自己決定,搞砸了可不要來怪我。」
她敲敲桌子:「太宰那邊有織田作之助盯著,森先生由我牽制。其實不管他也沒關系,反正事後都瞞不住的,我已經做好了承擔處罰的准備。」
「要我去殺了他嗎?殺掉他對你來說並不為難吧!」魏爾倫躍躍欲試:「那個黑卷毛的小子賣情報賣得很痛快呢。」
「然後橫濱就會變成一灘爛泥,你要我生活在泥坑裡?」森由紀表示自己是壞人沒錯但不蠢:「有森先生豎在前面替大家擋住來自官方的風雨,難道不好?」
便宜爹到底是什麼運氣,忠誠於他的人腦子全都不大聰明,腦子聰明的全都在努力拖後腿,諾大個組織裡居然找不到除了尾崎紅葉外第二個能讓他放心的人。
「啊……這樣,那算了。」魏爾倫想想寶貝弟弟,果然覺得還是讓森先生繼續活著比較好。雖然被他壓榨,但是他也會在小卷毛和小丫頭合起來欺負弟弟時發話制止他們。
森由紀衝他露出牙齒假假一笑:「還不快去做事!」
按照她為魏爾倫炮制的那份「暗殺名單」,包括N在內,還有三人需要「殺死」。然而真正會死的只有一個,暗殺王絕不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