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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原神)當屑胡桃離開提瓦特》作者:沈窮酸【完結+番外】

《(原神)當屑胡桃離開提瓦特》作者:沈窮酸【完結+番外】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悠于 您是第1822個瀏覽者
文案

*1
胡桃復刻的那一天,原神發生了一件怪事,沒人能抽出胡桃了,不管是氪佬、歐皇還是臭保底人。

官方緊急查找原因,可所有的代碼都沒有錯,胡桃就是抽不出來,更可怕的是,游戲的胡桃也消失了,角色欄、任務欄、主線劇情裡,都看不到她的身影……

就在游戲界雞飛狗跳的時候,胡桃,出現在了2010年,某中國小鎮的殯儀館。
「小姑娘,玩cosplay的話,不要在這裡噢。」一個奇怪的大人對她說。
「?」

*2
胡桃把這次意外當做一場旅行。
失去了神之力?沒事,她多了中日英韓四種語言能力,少了一個多了四個,怎麼說她都是賺的。

在璃月當喪葬寡頭,在這裡滿街都是競爭對手?沒事,她率先推出買一送一和上門咨詢服務,讓這裡的往生堂迅速出名。

胡桃對這場旅行很滿意。
直到她發現這個世界似乎和提瓦特有著緊密的聯系:這裡有行秋,也有北鬥,還有著和璃月相似的文化習俗。
她隱約明白了,自己的存在只是一場人為創造的幻影。

「還要繼續當個傀儡嗎?」 回去的機會擺在她面前的時候,她猶豫了。

內容標簽: 穿越時空 現代架空 成長 異想天開 輕松 原神
搜索關鍵字:主角:胡桃,楊林 ▏ 配角: ▏ 其它:

一句話簡介:胡桃來到三次元覺醒自我

立意:學會告別

原創網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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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走失

  逐月節剛過去不久,璃月的街道殘留著往日的氣氛,淡青色的花燈和各色彩綢還掛在酒樓上招搖,在夕陽的余暉下拉長著身影。

  一般這個時候,胡桃還在睡覺,要等太陽再下去一點點,等心急的店家提前把門檐上的燈籠點亮,她才會伸個大懶腰,打著哈欠從榻上下來。

  但她今天沒有,她一直在歸離原追蹤盜寶團的下落,再准確點說,是盜寶團鬼魂的下落。為了這個案子,她已經半個月沒有睡好覺了。

  此時的胡桃站在卻砂樹後,看著遠處正在生火做飯的盜寶團,表情不復往日的活潑,明亮的眸子連帶著晦暗了不少。

  原因無他,胡桃眼前的盜寶團,與上個月千岩軍送到往生堂的屍體一摸一樣,連臉上的痣,都是同一個大小,在同一個位置。她無法騙自己,這些是巧合還是雙胞胎什麼的。更何況,這些人當時是她親自送走的。

  「本應該死透了的人,又離奇地回到了原地。」胡桃無法解釋這件事。

  更無法解釋的事情,還在後面。

  「來了。」胡桃兩步躍上卻砂樹,貓一樣蹲守著即將到來的人。

  不一會兒,一隊千岩軍踏著夜色來臨,與正准備開飯的盜寶團交手,四個盜賊會為了守住財物,與千岩軍決一死戰。再過半刻鐘,四個盜賊會重傷不治身亡,然後被送往往生堂火化。

  胡桃對一切太熟了,因為這是她這個月第三次看到同樣的場景了。

  前兩次她懷疑是有人借屍還魂,特地回到往生堂親手火化這伙盜賊的遺體,這一次她決定留在原地,跟蹤鬼魂的歸途。

  「三次了,這伙人的生活習慣完全沒有變,不可能是被借屍還魂,更有可能是,原魂復活。」胡桃眺望著遠方,眼神逐漸深邃。

  「是誰,在干擾這個世界的生死秩序?」胡桃腦海裡浮現出一個金色的身影,在她遇到那麼多人裡,只有旅行者,這個從世界之外漂流而來的人,總能引發打破世界規則的事件。

  眼看鬼魂即將離開,胡桃趕緊跟上。這些鬼魂的飄離速度比她見過的任何鬼魂都快,他們就像被吸著走的磁鐵,毫不費力地往前飛奔,空氣中只留下他們的一道道殘影。

  鬼魂的力量與在世時的力量是成正比的,一群被千岩軍輕易剿滅的盜賊,不可能爆發出這種速度,唯一的可能,是有不知名的、強大到離譜的力量在操縱他們。

  「雖然我們是朋友,但是貿然搶走我的客戶,我是不會客氣的!」越接近生死交界處,胡桃的預感就越強烈。

  「不對,為什麼會挑鬼魂下手,難道,旅行者真正的目標是……」胡桃放慢了腳步,「我的往生堂堂主之位?」

  「攪亂生死規則,壞往生堂的名聲,再進一步蠶食我的生意,旅行者你果然不簡單!」胡桃召出護摩,提了一口氣,一步一步地靠近生死交界點。

  一切的真相都在那裡了。

  但她期待的,設計這一切的魔頭並沒有出現,四個盜賊的鬼魂停在了交界處的屏障前,不停地打轉。

  只要通過那道屏障,鬼魂就會被送去冥界,但他們沒有。四個人穿過了屏障又穿了回來,看起來就像在繞著屏障中心旋轉。

  胡桃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為什麼?」她望向那道似藍若黑的屏障,只看了兩眼,就開始頭暈。

  她捂著頭,蹲了下來,減緩那種暈眩感。

  「好奇怪,從來沒有這樣過!」她緩緩起身,不甘心地凝視著深淵一般的屏障。如果她沒記錯的話,這道屏障應該是不透明的,但現在,似乎多了一些,空氣感。

  她一手搭著腦袋,一手拄著護摩,忍著頭暈,靠近屏障。

  「嘶,這是什麼?」她好像在裡面看到了人?飛行的大鳥,奇裝異服的人,還有……」胡桃越往裡走,看見的東西越多,不能理解的事情越多。她後背的神之眼不斷地搖晃著,像是在往後拉著胡桃,不讓她繼續靠近,而她完全沒有發覺。

  她和盜賊的鬼魂一樣,穿過了那道屏障。

  唯一不一樣的是,鬼魂出來了,胡桃沒有。

  護摩掉落在地面,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四道鬼魂像是被驚醒一樣,從混沌中睜開眼睛,憑空恢復了肉身,然後跟著一道光線,以非人類的速度,回到了歸離原。

  當然,這一切胡桃都不知道。

  她已經陷入了深度昏迷,不知今夕何夕。

  ……

  2023年10月。

  胡桃第二次復刻的消息刷爆了社交媒體…

  時隔2年,胡桃終於復刻了。盡管新角色一個比一個強,胡桃卻依舊穩坐輸出榜前三,並在新輔助的助推下,再一次刷新了最高輸出的記錄。

  沒有人能拒絕胡桃。

  而且,等的時間越久,胡桃的呼聲越大,到真正復刻那天,胡桃的熱度已經衝到了全球各大游戲論壇的榜首。

  池子更新的那天,還不到晚上,各大主播就迫不及待地直播抽胡桃了。

  「兄弟們,我這個號屯了兩年的原石,一共十六萬,今天衝一波滿命滿精!」

  「來來來先上一首《好運來》!」

  「歡迎收看中日韓歐皇PK賽,看看亞洲最歐的三個人用100抽到底能抽到幾個胡桃!」

  某站著名韭菜:「別急!晚上再來,下午先過個劇情。」

  韭菜哥劇情做到一半,彈幕突然開始發問號。

  「怎麼了這是?胡桃抽不出來?不可能吧。」韭菜哥一邊看著彈幕,一邊漫不經心地回應。

  「大保底都抽不出來?」他一見這彈幕,立馬來精神了。

  「哎,你們不會是為了騙我提前抽,給我在這編吧!」韭菜哥冷笑,他粗看了一眼熱搜,沒看到胡桃相關的,料定彈幕在騙他,直接不理,繼續做他的劇情。

  過了十五分鐘,另一位主播好友私聊問他知不知道這事,他才半信半疑地打開池子,眼疾手快地來了80抽。

  「小保底,歪了,沒事兒,正常。」他又衝了一個保底,「謔,還真沒有啊,哈哈哈哈,完了這游戲做得,這可是重大失誤啊!」

  「一個648原諒你,兩個648當場失憶,好吧?」他幸災樂禍地笑著。

  「是不是概率被改了?不知道呀!」韭菜哥一邊打開了武器池,武器池倒是沒有異常,甚至還沒保底,就抽到了護摩。

  「武器池沒毛病啊,那還真有可能是up池的概率被改了,改得跟常駐池一樣。不信我們抽看看。」

  人傻錢多的韭菜哥做了一件他這輩子最想刪掉的事。

  「10個648!我們就測10個648,看看能不能出胡桃!」

  二十分鐘後,沒有。

  「哎,我還不信了,再來10個648!」

  十五分鐘後,沒有。

  「是我運氣差還是怎麼的?」

  十分鐘後,2萬下去了,胡桃連個鬼影都沒出現。

  ……

  「就是刻晴都能抽10萬,胡桃10萬怎麼了!」韭菜哥倒不是真的人傻錢多,他純屬有恃無恐,知道游戲最後會解決這個bug的,就抽著玩。

  「最後一次648!再不出來,不抽了!真的最後一次了!」

  結果當天,韭菜哥花了20萬,胡桃沒抽到,號被封了。

  「系統異常,笑死。」韭菜哥還在那嘻嘻哈哈,還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我登小號看一下,果然,暫停祈願了。」韭菜哥搖搖頭,打開角色板,「哎!我胡桃呢?」

  「……我那麼大一個胡桃呢????」

  「不是吧米桑,連胡桃都沒有了?」


第2章 愚人節

  韭菜哥的直播間反應被做成各種表情包傳到了全世界,#原神主播20萬打水漂#以不同的語言登上各國熱榜,這下玩游戲的、不玩游戲的都知道了韭菜哥的經典事跡。

  不過這熱搜沒多久就被撤了下來了,然後就是官方的停服通知和承諾:除原石之外,會給大保底歪了的玩家補償一個胡桃。

  大部分人都很滿意,除了一些歐皇,畢竟他們本來不用大保底就能抽到想要的角色的,現在竟落得和非酋一樣的下場。無奈他們人少,掀不起什麼風浪來,這一波節奏也就這麼過去了。

  但這個方法治標不治本,官方如果不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到Bug,再多的預案都沒有用。

  公司內部,人還沒到齊,就吵起來了:「還要多久才能找到問題?」

  「找不到。」

  「所以我問還要多久?!就算三天,一周,一個月!你也得給我個數,不然我沒法對外交待。」

  「說了,找不到啊!沒有問題,所有的程序代碼,都沒有問題!」開發總監快崩潰了。

  「……為什麼在這個時候,偏偏是這個時候……」

  這游戲已經接近完結了,七個國家的腳本構建臨近尾聲,可能再過小半年,他們就可以給這部作品畫上最完美的句號,卻偏偏遇到了這樣一場看似無解的災難。

  ……

  在游戲界雞飛狗跳的時候,胡桃醒過來了。

  在昏迷之前,她在屏障裡看到了無邊無際的、灰紫相間的雲狀物,那層層疊疊的視覺壓迫,給她留下了不小的陰影,她到現在看東西都是一片模糊。

  胡桃單膝跪在地上,眨了好一會眼睛,才抬著僵硬的脖子,打量周圍的環境。

  天色昏暗,灰雲壓城,自泥土中升騰而出的焦灼空氣彌漫著一鼓風雨欲來的氣息。

  若不是這裡的建築跟生死之地相差太大,胡桃都要以為自己還在那恐怖的屏障裡。

  「這是哪?」胡桃揉著膝蓋從地上起來,眼前的建築像璃月又不像璃月。

  在她面前是兩座石獅子,石獅子後,是一扇掛著「楊家祠堂」牌匾的大門,上面的字她都認識,但她不知道什麼叫祠堂。

  門後面依稀能看到人影,胡桃好奇地往裡面走,剛抬起腿,突然就聽到一聲尖銳高昂的聲音,把她唬在原地。

  又過了一會,異響由高轉低,逐漸演變成奏樂聲。那聲音渾厚雄壯,卻不失綿柔,哀傷中帶著股悲壯,聽得胡桃熱淚盈眶。

  胡桃在璃月從未聽過嗩吶,第一次聽到就覺得分外親切。

  「這也太適合葬禮了!一定要搞一把回去!」胡桃還沒進門,還不知道裡面就是在舉辦葬禮,心裡就湧起一股強烈的直覺。

  帶著好奇與探究,胡桃從祠堂大門溜了進去。

  門進去後是一個很大的院子,一群穿著奇裝異服的人,圍繞在奏樂的人身邊哀泣。

  而奏樂的人身後,看著像是靈堂。

  「果然在辦喪事?「胡桃貓著腰往裡走。如果是真的,那這個地方肯定不是璃月。璃月的喪禮安靜又肅穆,不會這樣熱鬧,再說了,璃月的喪事不都找往生堂嗎?

  胡桃一心想查探情況,沒注意到自己與周圍有多格格不入。

  先不說她一身偏二次元的衣服,就是她那個帽子,不管走到哪,都會被別人多看幾眼的。

  「小朋友。」一位正在默哀的大嬸低頭瞅著還在往人堆裡擠的胡桃,一把揪住了她,「這裡不是玩的地方。」

  她雖然壓低了聲音,胡桃卻能聽出她的不滿。

  「抱歉!」胡桃露出一個歉意的微笑,然後停在原地,非常自然地和大家一起默哀。

  她對待喪事一向嚴肅,今天是事發突然才會做出這麼失禮的舉動。

  只是她剛剛的舉動已經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見她在大嬸的好心提醒下竟然還不走,把她當成是哪家的皮娃娃,小聲討論起她來。

  「誰家的孩子啊?」

  「她在干嘛?在喪禮上扮卡通人物?」

  「她這叫cosplay。」

  「什麼考試普雷,哎呀,現在的孩子,考試都考傻了。」

  「就是……」

  胡桃聽著她們的竊竊私語,轉過頭,頗為嚴肅勸道:「喪葬場所,請勿喧嘩,保持莊重。」

  「……???」最不莊重的就是你了吧。

  「噗嗤!」胡桃對面一個男生忍不住笑出聲了,但他反應很快,表情迅速回歸正常,讓人抓不到馬腳。

  胡桃卻早早看到了他。

  那是一個和她差不多年紀的男生,比她高一點,神色正經,那雙下垂眼平白給他添了幾分冷漠。看起來是個少年老成的孩子,如果胡桃不是親耳聽到他的笑聲,絕對不會相信剛剛那聲失禮的笑是他發出來的。

  胡桃納悶地多看了幾眼,見他沒什麼反應,就繼續觀摩了。

  這越觀摩,心情就越激動,要不是她還有鬼魂的事要追查,絕對要留下來學習幾天,交流一番!

  「事有輕重緩急,等喪禮結束,還是先問一下這是哪裡,離璃月多遠吧!」胡桃想著。

  可哀樂一結束,還沒等胡桃發問,喪禮的主事人就找上她了。

  「你是誰?為什麼來這裡搗亂!」一個四五十歲的大叔,聲音洪亮。他跟著這家人熟得很,可不記得他們家有這樣一個孩子。

  剛剛他沒計較,是因為喪禮正進行到一半,他不想多事。現在結束了,這女孩還賴在不走,難道是想蹭吃席?

  「我叫胡桃,胡吃海喝的胡……」胡桃說到一半頓住了。

  「你倒實誠。」大叔氣笑了,「接著往下說啊。」

  胡桃卻沉默了,剛剛有一瞬間,她覺得自己那句話講過千萬遍。

  「為什麼?」她的記憶出現些許混亂,記憶中的某些事,像是經歷過了無數次,她有一種過去都在重復著同樣的對白,重復做著同樣事情的感覺。

  大叔還在逼問她,胡桃腦袋空空的,完全沒聽進去。

  「二伯,她是我媽媽那邊的親戚,第一次過來,不懂規矩。」剛剛偷笑的男生,開口為她解圍了。

  「行了。趕緊帶她走。」大叔也不計較他的話是真是假。

  ……

  「你還要跟多久?」小男生冷不防開口。

  胡桃這才意識到他們已經走出來了。

  眼前的地方,比剛剛的更為陌生,剛剛名為祠堂的地方,與璃月還有點相似,而這裡完全就跟璃月搭不上邊了,方方正正的樓,能裝人的大家伙,奇奇怪怪的工具……

  胡桃突然有一股不好的預感。

  「這裡是至冬國嗎?」胡桃快步跟上男生,在她印像裡,只有至冬會經常出現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兒。

  「嗯?這裡是中國。」男生看了她一眼,感覺她也不像外國人啊,不知道怎麼會問出這種問題。

  「好了,我家快到了,你走吧。」男生停下腳步,提醒她可以離開了。

  一般人看到他家是做什麼的,很快就會覺得晦氣,不用提醒自己就走了。

  可是,胡桃卻一動不動地盯著他家的招牌,明亮的眸子閃爍著異樣的光芒。

  「你!」小男生被她嚇得退後了一步,他有看錯嗎?剛剛胡桃眼裡一閃而過的,是貪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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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胡桃穿越日記》

  第一天,找到了穿越的意義:

  學習先進的喪葬文化

  促進提瓦特-地球民俗文化交流


第3章 故鄉

  「原來你家也是做喪葬的!」胡桃言語裡帶著莫名的興奮。

  「也?」男生不能理解她的興奮,也不能理解這個「也」字。

  「對啊。往生堂第77代堂主,就是胡桃我啦。」胡桃跟在男生身後,好奇地這摸摸那瞅瞅,一會兒捧著紙錢打量,一會抱起燈籠研究,絲毫不把自己當外人。

  「對了,你叫什麼名字?」她突然轉身。

  「楊林,楊樹的楊,樹林的林。」男生不怎麼說話,被她這麼問,倒也不藏著,大大方方地回答。

  「我叫胡桃,胡……」

  「我知道,胡吃海喝的胡。」楊林打斷了她的話,順勢問道:「你不覺得自己講話,很像背台詞嗎?」

  「台詞?你是說我像唱戲的?」胡桃面露不解。

  楊林搖搖頭,把腦海裡那股怪異感趕走,「好了,這裡你也參觀過了,該回你自己的家了。」

  他還要做飯,沒空搭理這個奇怪的妹妹。

  「噢回家。」胡桃一拍腦袋,她怎麼把最重要的事忘了,她還得回去追查那群鬼魂的下落呢。

  「你知道璃月怎麼走嗎?」胡桃雙手合十,誠心發問。

  「璃月?還是裡約?」楊林往店裡間的廚房走。

  「是璃月,琉璃的璃,月色的月。你竟然沒聽過璃月嗎?」胡桃快步跟上。

  「從沒聽過。」楊林揀著菜,頭都不抬。

  「唉!看來是一個地處偏遠的小國。」胡桃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楊林停下了洗菜的手,心道:「我有聽錯嗎?她說中國,地處偏遠?小國?」

  「算了,她愛怎麼想怎麼想。」他繼續埋頭做自己的事,希望這個名字奇怪、打扮奇怪、說話也奇怪的人能自覺離開。

  「咕咕咕」的響聲從胡桃的肚子裡發出來,在狹小的廚房裡被放大了好幾倍。

  「嘿嘿。」見楊林終於抬頭看她,胡桃摸摸腦袋有些不好意思。

  「你不回家吃飯嗎?」楊林原本想問這句話的,但回想裡一下胡桃剛剛說的話,猜她一時半會兒也不會回家,就不再問了,而是把剛剛放進冰箱的另一半白菜,拿了出來。

  「咦,這是什麼?」胡桃拍了兩下冰箱,她從剛剛就察覺到了,這個銀色的箱子內部散發著一股寒氣。

  「冰箱。」楊林越看她越不對勁。之前以為胡桃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大小姐,所以對這個窮鄉僻壤感到新奇,現在看來,比較像是腦子不太好。

  「那你知道這是什麼嗎?」楊林指著案板上的魚。

  「當然知道啦,我又不傻!」胡桃笑眯眯的,「我最喜歡吃水煮魚了!」

  「……還知道水煮魚……」楊林腹誹了一句,指著灶台上的菜,「那這些你都認識?」

  「這是番茄、雞蛋、雞肉。」胡桃交叉雙手,「我只是不知道這些新奇的玩意兒叫什麼罷了。」

  她指著不用燃火就能加熱食物的鍋,還有明明能冒水的管子……

  「呵。」楊林輕笑一聲,「你別告訴我,你是古代人,穿越到現代了。」

  「穿越?」胡桃低頭仔細琢磨著這兩個字,雖然是第一次聽到這個詞,但感覺確實很符合她當時的情況呢。

  胡桃難得安靜了一會。

  等到吃飯的時候,又活躍起來了,一邊追著楊林問電視是什麼,一邊誇他廚藝好,飯塞了滿嘴,都停不下來。

  他無奈地搖搖頭,只盼著吃完飯把她送走。

  「嘟嘟嘟。」飯桌旁響起電話聲。

  胡桃習慣了這個世界的異常,這回沒有一驚一乍了,就安安靜靜地在旁邊觀看,就是眼睛滴溜滴溜地,明目張膽地偷師。

  「喂。媽媽,恩,我在吃飯。」楊林看了一眼桌上,「今天做了番茄炒蛋,白菜炒肉,還有水煮魚。」

  「恩……」他支吾了一聲,看向了胡桃,「對,今天同學來家裡做客。」

  胡桃見他提起自己,托著下巴看他,腮幫子一鼓一鼓的,腿也不住地搖晃,總之哪哪都不閑著。

  「恩……她來幫我補習,我請她吃頓晚飯。」楊林怕媽媽問更多有的沒的,趕緊轉移話題:「媽媽你什麼時候回來?噢,要過年啊。沒事,我應付得來,再說還有叔叔伯伯他們呢。你不用擔心。好,你也是。」

  胡桃心裡有一大堆問題想問,可是楊林合上那個能說話的物什後,心情似乎不太好,只好先忍住了。

  飯桌上的氣氛沉悶了不少。

  「啪」的一聲,楊林放下筷子,率先打破沉默,「剛剛那個是電話,不管多遠,有它都能和別人進行交流。」

  胡坐在楊林對面,離電話比較遠夠不著,此刻充滿期待地看著電話,再看看他,在期待什麼不言而喻。

  楊林不急不慢地咽下最後一口飯,擦了擦嘴,面帶思索地看著她,「你家,沒有這種東西?」

  胡桃搖搖頭,這不是廢話嗎,她都沒有見過,又怎麼可能會有。

  「那你怎麼和家人聯系。」楊林怕她不明白自己的意思,又補充了一句,「我是說,你等下怎麼回家?」

  「不用擔心,我出去打聽一下璃月的位置。」胡桃拍拍他的肩膀,笑容自信。

  「哈哈。」楊林也笑,干巴巴地笑著,「璃月?你?穿這樣出去打聽?」

  「有什麼問題嗎?噢,我和你們的打扮很不一樣對嗎?」胡桃略一思索,「但這很正常吧,每個國家都會有自己的服飾啊。」

  「好的,你去吧,找不到的話,記得找警察。」楊林比了個OK的手勢,就開始收拾碗筷了。

  這個女孩瘋瘋癲癲的,如果不是因為白天那麼多人看見她還跟她說話,楊林都要懷疑自己遇到鬼了。

  「警察是什麼?」胡桃幫他一起收拾。

  「唉。」楊林打開水龍頭,輕輕嘆了口氣。

  「我幫你打電話給警察吧。」楊林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她。

  胡桃再傻都知道楊林的態度有點不對勁了,更何況她本來就不傻。

  「你什麼意思?」胡桃早就習慣了被當作奇怪的家伙,她從不在意別人的眼光,但是楊林的目光,還是讓她感到了一絲不快,那是一種帶著同情的,和璃月人完全不一樣的眼神。

  璃月人只是對她感到驚訝,而楊林,以及她今天遇到的所有人,似乎都把她當作異類了。

  窗外淅淅瀝瀝地下起了雨,潮濕的風透過小窗戶吹了進來,加重了這個小房間的沉悶。

  「這世上,沒有璃月。」楊林瀝干手裡的筷子,無聲地放在碗櫥裡。

  他的眸色很淺,看向胡桃的時候,帶著若有若無的疏離感。

  「不管你出去問誰,都會是這個答案。」不給她反駁的機會,「你的言行舉止還有你所說的來歷都只會讓別人覺得,你瘋了。」

  「不止別人,我也是。」楊林把話攤開了說。

  「你也覺得我瘋了?」胡桃皺眉,「那你為什麼給我做飯,幫我解圍?」?「那時候我還沒發現你有這個跡像。」

  「我沒瘋。」胡桃強調了一遍。

  「好的。」非常敷衍。

  「恩。你講得有道理。」胡桃交叉雙手,煞有其事地閉上了眼睛。

  「貿然出去問路的話,會被人誤會,我還是聽你的話,在這呆著好了。」

  「?」他什麼時候說過這種話。

  「總之呢,相逢就是有緣,在我打聽到璃月的消息之前,就先留在你這裡啦。」胡桃摸了摸下巴,很快接受了這個地方與璃月大不相同的事情,順便做了個決定,「不用客氣,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盡管找我,我可是喪葬的一把手。」

  「……」楊林跟不上她的腦回路。

  「唉,真是個悶葫蘆。」胡桃百無聊賴地摸著紙燈籠,看他在那邊用電話找那個所謂的警察,半天不理她。

  「唉,悶葫蘆。你在飯間與你母親所說的補習,是什麼意思?」

  「輔導學習。」楊林語氣沒有不耐,就是很冷漠。

  「原來如此,那你在學什麼?八年級上冊,go for it?」胡桃趴在桌子上,看著他的書,字正腔圓地念出了上面的英語。

  「你看得懂英語?」這是讓楊林非常驚訝。

  「噢,這叫英語啊。」

  「那裡面這些呢?」楊林翻開書,指著其中一個標題。

  「Unit4 what's the best movie theater?」胡桃很輕松地讀了出來。

  「是什麼意思?」

  「唔,第四單元,哪個是最好的影院。」

  「……你不知道這叫英語,卻能看懂它?」楊林實在不知道怎麼形容她了。

  楊林陸陸續續地測了她好幾本書,發現她只會英語和語文,對數學生物什麼的一竅不通,對歷史和地理充滿了興趣。

  「你到底是什麼人?」楊林看著窩在沙發上看歷史書的胡桃,一陣沉默。


第4章 神之眼

  胡桃抱著楊林的初一歷史書看了半天,眼皮漸漸撐不住。

  聽到楊林的低喃,她迷迷糊糊地回道:「我是璃月人,可是這裡沒有璃月。」

  追蹤鬼魂那段期間她就沒好好睡過覺,來到這個陌生世界後又遇到了各種匪夷所思的事情,換個人早就倒了,也就胡桃還有精力把一整本書看完才合上眼睛。

  「……」楊林聽著外面漸狂的雨聲,筆下的作業本一片空白。

  隔天中午。

  縮在沙發上睡覺的胡桃被一陣嘟嘟嘟聲吵醒。

  她在睡夢中掙扎了半天才從沙發上起來,頂著一雙黑眼圈,尋找聲音的來源,原來是那個叫電話的家伙。

  還不待她出力,楊林已經接起電話,輕聲輕語地接起來。

  胡桃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裹著毯子窩回沙發,伴著楊林的聲音陷入半睡半醒的狀態。

  楊林似乎是在和昨天提到的警察交流,言語很是恭謹。

  「水災是嗎,好的,你們忙正事,我先照看她。」楊林連連點頭後,掛了電話。

  昨晚下暴雨,警方那邊因為沒有家長報案,就讓楊林等消息,結果今天告訴他,鎮上水災了,他們抽不出空,要過兩天才能來看看。

  胡桃心裡哼了一聲,安心地進入美夢。

  楊林望著這個突然出現在家裡,霸占著沙發的女孩,心事重重。

  昨天吃飯的時候,他還堅定地要把胡桃送走,不管她什麼來歷,不管她抱著什麼目的,他都不會搭理,因為他不想惹任何麻煩。

  可才過了一晚,他就開始猶豫,開始對胡桃的經歷產生好奇。

  這是個危險的信號。

  胡桃從任何角度來看都不是尋常人,如果楊林接受她的存在,那麼他們會一起變成別人眼裡的異類。

  他本來就夠異類的了,再攤上個胡桃,他以後別想融入正常人的生活了。

  「你還是得走。」楊林給自己定了期限,3天之內,必須讓胡桃離開。

  外面的雨雖然停了,但聽說鎮上那座年久失修大壩早上頂不住壓力,決堤了。

  楊林家所在的街道地勢較高,暫時還沒受到影響。

  外面吵吵嚷嚷,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楊林拉起卷簾門,原本沉悶的燈籠街,意外地來了不少人。

  「小林啊,你家有蠟燭賣不?」對街的大嫂見楊林開門,過來問:「有的。」

  楊林家的門大開著,但大嫂也沒想進來坐,寧可在門口等著。

  「是要停電了嗎?」楊林把蠟燭交給她。

  大嫂這才像想起什麼似的,提醒他說:「是啊,這水災這麼大,估計會停水停電,你記得囤點水。哎喲,你這家裡又沒個大人,要不去你伯伯那呆著,也有個人照應。」

  「沒事的,家裡什麼都有。」楊林禮貌地笑笑。

  「自家親戚別客氣,這洪災還不知道要持續多久呢!」大嫂一開話匣子就停不住,要走之前還在那裡絮叨:「這兩年真是天災人禍不斷啊,前年汶川大地震,今年又到處鬧水災,神佛呀可憐可憐我們吧。」

  「地震,什麼地震啊?」胡桃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聽到大嬸的話,一邊打哈欠,一邊撿起落在地上的帽子,「地龍翻身了嗎?」

  「沒有。」

  「哇,好冷漠!」胡桃氣呼呼的。

  「唉地龍翻身的地方離這遠嗎?我想去看看,說不定能找到回璃月的方法。」

  「遠。」楊林現在一聽她說話就頭疼,那些荒誕不經的話跟蟲子似的密密麻麻地往他腦袋裡鑽,他想忘都忘不了。

  「在我們那,地龍都歸岩王帝君管,如果能見到地龍,說不定就能見到帝君,然後我就可以回去了。」

  「我有預感,我這次穿越跟鬼魂異狀有很大的關系。」

  「噢,對了你昨天說的那個詞是『穿越』吧?你快跟我說說,穿越到底是怎麼回事!」

  「喂,悶葫蘆,楊林,小林∼」胡桃孜孜不倦地喊他。?

  「……」楊林一個頭兩個大,「你一個穿越的人,問我什麼是穿越?」

  「而且我只聽說過從古代穿到現在,或者從現代穿到未來的。但你是什麼,異世界?」

  「異世界?」胡桃重復了一遍他的話,轉頭看向貼在老舊沙發後面的世界地圖,她在上面找不到任何關於提瓦特的印記,「你說的有道理,確實是另一個世界。」

  楊林搖搖頭,自言自語:「都是假的,這世上沒有異世界,不要聽不要理,把她交給警察,一切與我無關。」

  胡桃跟沒聽到似的,「哎楊林,晚上吃什麼呀!」

  「……你這跳話題也太快了吧。」楊林幽幽地看了她一眼。

  「你不是不想聽嗎?」胡桃不解。

  「……」

  「放心吧,我不會麻煩你太久的,我也想早點回去。」胡桃拍拍他的肩膀。

  楊林聽到她的保證,心裡松了口氣,以他的性格,做不出把人掃地出門的事情。既然胡桃自己會走,那他其實不用顧慮太多,正常相處,之後把這件事忘掉就好了。

  胡桃見他臉色轉晴,心情也跟著輕松起來,抓著他給自己講這個世界的事情。

  有了他詳細講解,胡桃對這個世界的了解更深了。

  「所以,這裡是沒有神的國度?怪不得昨天,都沒看到鬼魂。」胡桃見他神色詭異,壓低了聲音,問:「怎麼了,你怕鬼啊?」

  「沒有鬼。」楊林汗毛都豎起來了。

  「哈哈哈哈哈,你這樣不行噢,做這一行的,怎麼能怕鬼呢?」

  「沒有鬼。」楊林再次強調。

  「對對對,沒有鬼。天地無常,陰陽卻有序,既然沒有神,又怎麼會存在鬼呢?」胡桃旁著腿,吊兒郎當地說,「不過沒有鬼神的話,我該怎麼回去呢?」

  「那我還是祈禱有鬼吧。」楊林臉色微青。

  「哎呀呀,你怕我竟然怕到了這種程度。」胡桃湊近他,「我有這麼可怕嗎?」?

  楊林別過臉不理她。

  胡桃樂得往後仰,後背靠到沙發被硌了一下。

  「噢,對。」她伸手把背上的神之眼摘下來,「雖然你說這個世界沒有神,但是我還是感到了一絲元素之力,我想應該是神之眼的效果。」?

  胡桃簡明扼要地跟他說了神之眼的事情,她猜測,就算沒有神,有神之眼的存在,或許也能找到回去的方法。

  楊林聽著她的話,心思卻在別處。

  他昨天就看到了胡桃背後的紅色寶石,他不懂寶石,但這枚寶石的做工、質地和光澤,就算是他也能看出價值不菲。

  所以他昨天斷定胡桃是誤闖窮鄉僻壤的富家小姐,也不放心她瘋瘋癲癲地出去找什麼璃月國度。

  但今天,這枚寶石,似乎黯淡了許多,不懂行的看到,可能也不會在意,只會以為是小孩子玩意。

  胡桃自然也發現了神之眼的異常。

  「神之眼的力量在消退。」胡桃雙手捧著它,聲音帶著迷茫,「只有擁有者去世了,神之眼才會失去光澤,變成普通的石頭,它為什麼提前褪色了?」

  楊林聽著她的話,面色微沉,「你看看,它是不是磕壞了還是怎麼的。」

  「唔?」胡桃把一半手掌大小的寶石翻來覆去地查看,也沒發現什麼裂縫,顏色還繼續淡了一些。

  「我幫你看看。」楊林不知出於什麼心理,也許是怕她出意外,也許是怕她沒辦法回去賴在她家,但總之讓胡桃感到了一絲慰藉。

  這位萍水相逢的友人,還是關心自己的。

  「啪,劈啪,哢嚓。」神之眼在楊林的手裡,毫無預兆地,裂開了。

  兩人雙雙懵逼。

  楊林腦袋宕機了,渾身僵硬,保持著接過寶石的姿勢一動不動。按理來說,他應該迅速把它扔掉,可那樣更坐實了他把人家性命攸關的寶貝弄壞的事情。

  「怎麼辦,該怎麼辦?你快把寶石拿回去,說不定它自己會好。」楊林心裡蹦騰過一萬只草泥馬。

  而胡桃已經笑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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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嘿嘿,裡面有個關鍵信息有看到嗎有看到嗎


第5章 賠償

  楊林欲哭無淚。

  怎麼神之眼在胡桃手裡好好的,一到他手裡就碎了,而且這東西看起來就好貴,根本不是他能賠得起的。

  「還笑?這是你的神之眼!你不心疼嗎?」楊林對她怒目圓視。

  「心疼?」胡桃擦了擦眼角的淚花,「本來就是意外得到的東西,現在意外消失,倒也正常。而且,你看,它壞了,我沒事,這不就是一件好事嗎?」

  「那你怎麼回到原來的世界?」不說他賠不賠得起,現在她怎麼回去才是最大的問題。唯一的希望,就這麼碎了,以後怎麼辦。

  胡桃從他掌心拾起神之眼碎塊,燈光下,透明的寶石與她的黑色指甲形成鮮明對比。如果說,在寶石碎裂褪色之前,她還能感覺到微弱的元素之力,現在,真是一丁點兒都沒有了,胡桃都要懷疑是不是被楊林吸走的,不然怎麼會消失得這麼快。

  「或許,還不到回去的時候。」胡桃把不規則的碎石塞回去,對他狡黠一笑,「我這寶石可是無價之寶,你打算怎麼賠啊?」

  「你剛剛不還說這是好事嗎?」楊林嘴上恨得牙癢癢,手上動作卻一點不重,輕手輕腳地把寶石放在矮桌上。忽略掉那些裂縫,這塊方形寶石就算褪了色,也依然保持著不錯的質感,確實稱得上一句「無價之寶」。

  「剛才是剛才,現在是現在。」胡桃理直氣壯,「在你沒想出賠償的辦法之前,我就先住這裡了!」?

  「不行!」楊林下意識反駁,暴露了內心真實想法。

  胡桃嘖吧嘖吧嘴,「看來你是真的不想留我,也行吧。」?

  楊林有點尷尬想解釋一下,沒想到胡桃下一句就是:「那把你的鋪子賠給我!」?

  「?」我好心請你吃飯,你竟然想要我的家產?

  「哎喲喲!」胡桃手肘靠在他肩上,「臉色不要這麼難看嘛?你看你這鋪子生意慘淡,入不敷出,這麼好的祭奠品都蒙著一層灰,實在是暴殄天物!不如把它交給我,我胡桃沒什麼其他的本事,就是很會找客戶,一定能讓這個鋪子起死回生。」

  「……」楊林扯著嘴角,「起死回生就不用了,這鋪子下個月就租別人了,再也不賣這些東西了!」

  「哎?為什麼」胡桃頓時不開心了,她第一眼就喜歡上這間鋪子,不說那富有巧思的祭品,就說這利落的布局和細節滿滿的陳列,無處不透露著主人的用心。

  胡桃認為這個鋪子的主人一定是個對生命抱有敬畏,對喪葬之禮充滿熱愛的人。

  可楊林,言語之中並無此意,還有點巴不得這間鋪子早點脫手的意思。

  「還能是為什麼?如你所說,生意慘淡,入不敷出。」楊林學著她的口氣說話,然後重新坐在矮桌前,從抽屜裡拿出膠布,三兩下就把寶石固定好,免得碎片丟失。

  「寶石,我會幫你想辦法的。」雖然說他從沒聽過寶石還能被修復,但是,「這是我弄壞的,我會負責。」

  胡桃看著他的手,若有所思地問,「你有沒有想過,裡面的力量,是被你吸走的?」

  楊林臉色不變,語氣微頓,「我是無神論者,不相信那什麼超自然的力量。」

  話音剛落,房間突然一片漆黑,把楊林嚇出一聲「媽呀。」

  「你去哪!」楊林還沒適應昏暗的視線,一聽見胡桃起身的動靜,忙問道。

  「去幫無神論者拿根蠟燭。」胡桃也學他說話。

  「……」謝謝你噢。

  細長的蠟燭,照亮了半個沙發,楊林坐在明處,臉色有些局促。

  胡桃托腮,睜著大眼睛打量他半天:「你這麼怕鬼,為什麼要做這一行啊。」

  「沒有鬼。」楊林不知道強調多少次了。

  「那我們不叫它鬼,我們叫它嗷。」胡桃勾著手指,故意做出一個鬼臉。

  「胡桃!」楊林真有點生氣了,別過頭不看她。

  胡桃悻悻地收回手,又回到剛剛的話題,「你還沒告訴我呢,為什麼要做這一行啊,這鋪子應該不是你開的吧?」

  「當然不是,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奇奇怪怪啊。」楊林也是被她氣到了,毫不拐彎抹角,「再說了我也才14歲,能開什麼鋪子啊。」

  話題不知不覺又被楊林拐過去了,他似乎不願意提起這鋪子的真正歸屬者。

  胡桃因為自身的經歷,沒意識到一個十四歲的少年,獨自看管著一家喪葬鋪是一件多麼離譜的事情,但也正因為沒意識到,她才能和楊林成為真正的朋友。

  「吶,楊林。」胡桃不怕疼似的,搓捏著蠟燭上的火,忽明忽暗的光線倒映在她褐紅色的眸子裡,「打個賭吧。」

  「如果我能幫你讓生意好轉,你就把鋪子保留下來吧。」胡桃松開火苗,認真凝視著對面的人,「這間鋪子的主人,也不願意見到自己的心血被破壞吧?」

  「……」楊林抿著嘴,一言不發。

  「就這麼說定啦!」胡桃眯著眼睛笑,自顧自做了決定。

  「基於你弄壞了我的寶石且無法賠償,這段時間你就用你自己抵債,幫我干點小活吧。」

  「……」楊林愣住了,他想不明白自己怎麼淪落到這個地步?

  帶回個陌生人,吃他的用他的就算了,現在鋪子變成她的,自己也變成了她的幫佣,還有比這更不合理的事情嗎?

  「胡桃我現在力如泉湧, 心似雄鷹! 非常有自信!」胡桃站起來,跟打了雞血一樣。

  「又來了,奇怪的台詞感。」楊林心裡再次吐槽。

  胡桃見他悶悶不樂,搖著他的手,給他鼓勵:「不要擔心,我有一個絕佳的主意!」

  「什……什麼?」

  「你今天說,你們鎮有一半都姓楊是吧?」胡桃故布疑雲。

  「是。」楊林回答得很謹慎。

  「也就是說街坊鄰裡的,都是親戚?」胡桃跟說書人一樣,循循善誘。

  「勉強算是。」

  「那不就得了。」她一拍大腿,神情激動,「那咱們就做一個楊家人半價大促啊!你看這麼多人,這生意不就好起來了!」

  「……」楊林默默抽回了手,連個白眼都不想給她。

  「怎麼了你不滿意,那我還有一個!預定服務,咱們推出預定服務,年輕的咱們就提供預定,家裡有老人的咱們提供上門咨詢。哎你別走啊!你不是怕鬼嗎!」

  「我覺得你比鬼恐怖多了!」楊林舉著蠟燭怒氣衝衝地上樓了。

  胡桃嘖嘖稱奇,「看來我治好了你的恐鬼症啊!恩,這是個良性的開始。」


第6章 旅行者

  積水消退後,街上陸陸續續出現了人影。

  下過大雨後的空氣本應該是清新怡人的,但洪水把老舊的垃圾和陳年淤泥都衝到了地面,堆積在街上的各個角落,接連不斷地散發臭氣。

  路上的行人,除了環衛工人,基本都是捂著口鼻快步小跑,巴不得快點回家。

  因為這個原因,胡桃的出門計劃被耽擱了。

  不僅出不去,還被楊林留在家裡,讀書學習。

  「哎?」胡桃被推到桌前的時候,一臉不可置信,她都這個年紀了竟然還要讀書寫字嗎?

  「這個年紀?」楊林正在削鉛筆,聽到她的嘀咕,頗為好笑地說:「你這個年紀不正是讀書的時候?」

  「非也非也!「胡桃一本正經,「我們這個年紀正是施展才華,大展拳腳的時候,怎可困於學堂之中!」

  「哦,那不知閣下有什麼才華呢?」楊林把削好的筆塞她手裡,自從接受了胡桃來自異世界且要留在這裡一段時間後,他就開始主動幫助胡桃適應這個世界。她以為胡桃會適應得很快,結果……

  「筆不是這麼拿的。」楊林糾正她的握筆姿勢,這才發現,胡桃並不會用這種筆。

  「你們的筆,好奇怪,像蒙德那邊的又不太像。」胡桃把玩著它,在白紙上模仿楊林的字,很快就入迷了,她喜歡一切新奇的東西。

  「蒙德?」楊林又聽到另一個新詞。

  「對啊。我所在的世界,叫做提瓦特,一共有蒙德、璃月、稻妻、須彌、楓丹、納塔和至冬七個國家,蒙德就在我們璃月隔壁。」

  「七個國家有七位神,然後對應七種元素之力?」楊林表情逐漸奇怪。

  胡桃卻非常自然地點頭,還誇了他一下。

  「嗯哼?你又不信了?」胡桃覺得這個人真是好玩,心裡明明已經接受了,嘴上卻總是忍不住質疑。

  楊林搖頭否認,坐回書桌開始塗塗畫畫。

  胡桃見楊林沒空管她,趕緊放下筆,跑到,去把她那個才做一半的燈籠做完。

  這兩天她悶在室內,最大的樂趣就是折騰這些紙扎祭品了。她從冥屋中獲得了靈感,親手做了一個棺材型的燈籠,這個燈籠既能當燈籠用,也能當冥屋用,燒給先人。

  「嘿嘿。」胡桃現代的筆沒學會怎麼使,一些小工具什麼膠帶啊貼紙啊,倒是無師自通。

  「你在干嘛?」楊林剛理出點頭緒,胡桃的棺材已經做好了。

  「這個燈籠不錯吧?」胡桃還在棺材頭部貼了一朵剪裁精致的梅花,與她帽子上的那朵一摸一樣。

  「……」楊林沉默了幾秒,「燈籠?」

  「對,為了透光,我特地把棺材蓋做成可拆卸的,這樣呢,白天合上就是一個完整的棺材飾品,晚上呢就可以把當作夜光燈。」胡桃示意給他看。

  「呵呵,棺材飾品?」楊林扯起嘴角,硬是擠不出一個笑容,」棺材型的夜光燈。」

  「對。如果這燈銷量不好,咱們就把它改成冥屋賣,完美。」胡桃把四掌寬的棺材燈放桌面上,表情無不得意。

  「給死人燒棺材?」楊林整個人就是震驚,「死人是缺棺材還是怎麼的,需要你給他燒?」

  「這你就不懂了吧,棺材是安身之所,若不能盡善盡美,死後恐不得安寧。這世上總有些人不能體面地去世,讓親者痛,讓亡者哀。這個棺材冥屋便是為此而生,宣傳口號我都想好了——不讓死亡留遺憾!」

  「……」聽了這段話,楊林百分之百確認,胡桃沒有在開玩笑。

  「唉。我就不該對你抱有幻想。」楊林嘆了口氣。

  「先不說這個了。」楊林把她拉到書桌前,「我有幾個事想問你。」

  桌面上是楊林這幾天搜集的關於胡桃來歷的記錄,除了元素之力、神之眼、七位神,七個國家及其相應的勢力,還有一個他最好奇的冒險家協會。

  「冒險家協會啊,那是我們的大客戶了。他們的足跡踏遍提瓦特大陸,不管是最神秘的區域,還是最可怕的魔物,你都有可能遇到他們,和他們一起戰鬥。可以說,哪裡有危險,哪裡就有他們。」胡桃一講起客戶,就滔滔不絕。

  「說起來。這次穿越事件,我之前還懷疑是冒險家協會的某個人做的。」胡桃把追蹤盜寶團鬼魂失蹤案件的事簡單說了一下。

  「旅行者?來自異世界的旅行者?」楊林趕緊把這個信息記下來,他還真沒想到胡桃所在的世界也存在穿越這件事,「那這位旅行者叫什麼名字?」

  「叫,熒,不對,叫空。」胡桃腦海裡出現了兩個金色身影,兩道金色身影像在爭搶她的記憶一樣,反復拉扯著她的神經。

  「怎麼了?」楊林看她摁著太陽穴,神色痛苦。

  「頭很痛。一想起他們就很難受。」胡桃臉上露出罕見的無措,「為什麼會有兩個人?這不可能。」

  「你要不要休息會?」楊林有點被她嚇到。

  「妹妹在尋找哥哥,哥哥在尋找妹妹。」胡桃越想越覺得寒毛直豎。

  「你……別嚇我啊。」楊林搖晃她的肩膀,心裡已經開始背誦《般若波羅蜜多心經》了。

  「我沒事。」胡桃垂下眼眸,像貓一樣用力晃了晃自己的腦袋,把心裡一些雜亂的思緒抖出去。

  「我腦海裡有一些互相矛盾的記憶。」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憑她自己空想,是想不出什麼所以然的,不如讓楊林幫她捋一捋。

  記憶中最矛盾的點是,胡桃遇到了哥哥空,也遇到了妹妹熒,可是胡桃卻分別對他倆說,沒見過。

  這太奇怪了,就像是有兩個胡桃,在兩個提瓦特,分別遇到了哥哥和妹妹。

  胡桃又跟楊林講了旅行者的事跡,除了哥哥妹妹身份不同,其他的經歷都是一樣的。

  楊林也聽得雲裡霧裡,不過他更在意的是:「擊敗過愚人眾執行官,風魔龍特瓦林的拯救者,西風騎士團的榮譽騎士,璃月人的異鄉英雄……這種人是真實存在的嗎?真的不是小說游戲裡的主角嗎?」

  「小說?」胡桃聽到這個詞有點感興趣,也不知道這個世界的小說與璃月的有何不同。

  「對,這正是我之前想跟你講的。」楊林拿起桌上的那張紙,他在原來的內容上增加了一些新的標注。

  「主角:旅行者,目標:尋找親人,地圖:提瓦特七國,玩法:元素反應,任務:冒險家協會。」

  「我懷疑你不是來自真實的世界,而是小說或者游戲,並且游戲的可能更大一些。」楊林不知道如何跟她解釋游戲,因為他自己也不是很懂。

  「我的好朋友阿秋比較懂游戲,晚點我們一起去找他。」楊林說完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回到廚房抽了幾捆蘆杆和竹篾,坐回矮桌,開始做紙扎。

  胡桃安靜地坐下,觀看他的手藝。

  前兩天她就發現了,楊林的手活很好。只是他在做的時候,好像不怎麼開心,一點表情都沒有。

  似乎早就料到胡桃要問什麼,楊林一邊綁麻繩一邊解釋,「這是給阿秋姐姐做的紙扎電腦。他姐姐生前很愛玩游戲,過幾天是她的忌日,阿秋拜托我幫他做個電腦燒給她。」

  。

  「哇,那她會很開心吧,收到這個!」胡桃抱起搭好的梯形體,很難想像這個不算大的東西裡可以裝下楊林所說的游戲世界。

  「恩。」楊林表情恢復些許溫和,「以前她會帶我和阿秋打游戲,我第一次玩游戲就是她教的。」

  「那你們的游戲裡,有出現過璃月嗎?」

  楊林搖頭,「這世上有無數種游戲,每個游戲都能形成一個世界,每個世界會有自己國家、故事、人物。我玩的游戲不多,只有《冒險島》,裡面倒是有冒險家的角色。」

  「那個游戲也能穿越到這裡?」胡桃立刻提了新的問題。

  「我不知道。」楊林皺著眉頭,「如果能搞清楚穿越的原因,也許就能搞清楚哪個游戲能穿越到現實了。」

  「我聽不懂。」

  「好的。」

  兩人有一茬沒一茬地聊了好一會兒,等楊林就把台式電腦做出來,已經過了一個小時。

  楊林看向牆壁上的電子表,下午五點半,阿秋應該上完補習課了,正好去找他。

  「對了楊林,這是什麼啊。」胡桃指著時針,她看不懂阿拉伯數字,一直沒有來得及問這個會變來變去的東西是什麼。

  「這是時鐘。這一行是年份,2010就是二千零一十年的意思……」


第7章 阿秋

  傍晚時分,街上的垃圾和淤泥已被清理過半,卷簾門拉開的時候,那股嗆人的氣味已經散了許多。

  胡桃兩步跳下台階,在門口伸了個懶腰,活動四肢關節,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准備去干什麼大事。

  楊林把門拉下,扣上鎖,鐵鏈嘩啦嘩啦的聲音都讓胡桃感到心情愉悅。

  「這麼開心的嗎?」楊林落後她兩步,也能被她的心情感染。

  「三天了!我從來沒有在一個房間裡呆那麼久過,太悶了。」胡桃邁著輕快的步伐,一格一格地踩著石板路走,一眼看去,好像一只輕盈的燕子。

  「而且這是我第一次認真觀察你們的世界啊。」胡桃沒走兩步就停下來,這條街太有意思了。

  這條街不是特別寬,最多能容兩架馬車並駕齊驅的樣子。在這麼有限的空間裡,每家每戶門口都擺滿了琳琅滿目的喪葬用戶,有的是花圈,有的是招牌,還有一些特殊的祭品——連楊林家都沒有的紙扎小人。

  別的街道掛著紅彤彤的燈籠,這裡倒好,清一色白燈籠掛門沿上,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們做什麼生意的。

  有趣的是,如果單看一家這樣的店可能會讓人心生不安,但一整條街都這樣,而且熱熱鬧鬧的,就顯得人味很足,生活氣息很濃郁。

  這是胡桃最喜歡的地方。

  她站在街心,望著鄰裡之間的相互串門,大爺擺出茶桌鬥棋喝茶,行色匆匆的客人……忽然產生了一股強烈的歸屬感,甚至有一種留在這裡也不錯的感覺。

  「這條街叫燈籠街,主要賣喪葬用品。」楊林邊走邊給她介紹,「也賣一些祭祀用品,但是比較少,只有街頭那幾家。」

  「祭祀?」胡桃和他很快來到街角看到了風格略有差異的幾家小店,不像喪葬店有五花八門的商品,祭祀店基本只賣香燭。

  「恩。祭祖和祭神在我們這屬於喜事,所以會跟喪事鋪子拉開點距離。」楊林指著夾在兩種鋪子之間的五金店和生食店,事無巨細地跟她解釋。

  但胡桃好奇的是,祭神。

  楊林和她並肩站在香燭店門口,在人來人往中,吸引了不少人的視線。

  「……」楊林看了一眼胡桃的著裝,心裡不知道在盤算什麼。

  「楊林!這是什麼燈?」胡桃把他叫回神。

  「佛燈。」楊林瞥了一眼。

  「佛?」璃月只有神沒有佛,但很奇怪,楊林講到這個詞的時候,胡桃就知道是哪個字。就好像,她腦海裡有一本字典,在她聽到陌生詞彙的時候會自動浮現正確寫法。

  聽了楊林的解釋,胡桃叉著胳膊,假裝生氣,「你之前還說這個世界沒有神,結果掏出來比我們還多。」

  「都是傳說。我們國家不信這些。」楊林擺擺手。

  「那為什麼要祭祀?」

  「……」很好,他被問倒了。

  「所以其實只有你不信,你也不祭拜?」胡桃無意中又補了一刀。

  「……也拜。」

  「……」胡桃還沒學會髒話,不然早就開噴了。

  關於有神無神的討論最終被楊林以「傳統文化習俗」為由解釋過去了。

  胡桃也無意在這個問題上多費唇舌,畢竟她在這裡確實感覺不到任何,特別的力量。

  燈籠街斜對面是阿秋家所在的地方,叫喜帖街。

  喜帖街,顧名思義,就是一整條街道都在賣婚慶用品,喜帖喜糖貼紙,甚至還有賣婚服的,看得胡桃連連驚嘆。

  「這婚服,和璃月的很像,不僅婚服,很多地方都有相似的痕跡。」胡桃把臉貼在玻璃櫥窗前,略帶疑惑地打量著,那件金銀線刺繡的龍鳳褂。

  「這樣啊。」楊林若有所思,「這樣的話,如果你真的來自游戲世界的話,你所說的璃月應該是以中國為原型。」

  「噢!「胡桃對所謂的游戲更感興趣了。

  「這是個好消息,我們的範圍可以縮小很多……胡桃?胡桃!」楊林一會兒沒盯她,人就不見了。

  「胡桃?!」楊林回過頭,一片大紅色的街道裡,哪還有胡桃的蹤影。

  「糟了!」楊林再成熟,此時也不過是個14歲的孩子,冷不防丟了個人,心裡急得不行,腦海裡已經浮現胡桃被人販子拐走的畫面了。

  「我打死你這撲街仔!」

  「你給我過來!」

  不遠處傳來歇斯底裡的怒罵聲和熟悉的哭喊聲,楊林循聲望去,在人群堆裡看到了胡桃。

  「這小孩真有趣。」胡桃看戲看得津津有味,都沒注意到楊林神色陰沉。

  楊林只能干生氣。

  「以後別亂跑了。」楊林嘆了一口氣,「你人生地不熟的,這個世界也沒那麼安全。」

  「放心。我總能找到你的。」胡桃聽出他語氣裡的擔憂,對他笑笑。

  「嗯?」楊林眼神閃過一絲迷茫。

  「嗚嗚嗚!」楊林的注意力很快被眼前的哭聲吸引了,沒時間細想胡桃話裡的意思。

  眼前哭天喊地的少年赫然就是他的好朋友,阿秋。

  只見他一邊繞著街心的石井跑,一邊躲著他媽媽的雞毛撣子,不一會兒就被他媽追上,按在地上揍。

  那撣子壓根沒落到他身上,每次都被他險險躲過,他卻叫得跟殺豬一樣,在地上撒潑,胡桃看了都要誇一句少年了得。

  「哎喲孩子都這麼大了,別打了!」圍觀群眾被阿秋的演技騙過去,開始為他說話。

  「今天誰都不要攔我!」阿秋媽媽目眥欲裂,「補習考試都能考不及格回來就知道打游戲,看我不把你電腦砸了!」

  「媽!」阿秋一聽急著,趕緊抱著他媽的大腿求饒,「媽你跟我過不去沒關系,你別跟錢過不去啊!那電腦幾千塊呢!」

  「你還知道幾千塊!都是你那死鬼老爹,沒事給你買什麼電腦!電腦!」

  一聲電腦一下撣子,這回可是實打實的。

  阿秋痛得呲牙咧嘴。

  「別打了別打了,明天還要補習呢,讓他怎麼見人。」一直躲在背後的老爹見寶貝兒子真挨揍了,終於出聲,成功轉移了怒火。

  阿秋淚眼朦朧地看向在一旁圍觀的楊林,不僅沒有覺得尷尬,還對他擠眉弄眼。

  「哎,他就是你的好朋友?阿秋?」胡桃用肩膀碰他。

  「是。」楊林有一股不好的預感,活寶一樣的阿秋加上鬼馬的胡桃,怕是要把這小鎮掀翻天。

  阿秋自然也注意到了胡桃,見她和楊林說話,非常自來熟地對他笑笑。

  「來!」阿秋對悄悄對他倆招手,趁著他爸媽吵架,把他倆帶上樓。

  阿秋家也是買婚慶用品的,3層高的小樓,大氣的店面,比楊林家闊綽很多。

  胡桃雖然還不認識阿秋,但他一招手,她就很默契地跟了上去。

  「你沒事吧?」楊林略帶擔心地看著阿秋的後背,最後那幾下撣子可是實打實的,他聽著都心慌。

  「害!沒事!」阿秋從背後拉出一層牛皮紙,嬉皮笑臉,「都是我姐玩剩下的。」

  「噗。」胡桃笑出聲來。

  阿秋這才不好意思地笑笑。

  楊林沒有隱瞞胡桃的事情,挑著重點告訴了阿秋。

  阿秋聽得雲裡霧裡,他縱橫游戲圈這麼多年,從來沒聽過什麼璃月、提瓦特,當然更沒聽過游戲人物穿越到現實這種事。

  「emmm……」阿秋接受這件事的速度比楊林想像中得要慢。

  胡桃坐地毯上,和他大眼瞪小眼。

  「行,我相信你了!」阿秋一拍大腿。

  「嗯?怎麼就信了?」楊林講得口干舌燥阿秋都一副不信的樣子,怎麼盯著胡桃看了一會,就信了。

  阿秋交叉著胳膊,嫌棄地看了一眼楊林,「那不然呢,這麼好看的姐姐,總不會是你親戚吧?」

  「……」這家伙怎麼這麼欠揍呢。

  樓下的逐漸恢復平靜。

  阿秋突然起身,警惕地推開小窗,側耳聽樓下的聲響。

  「事態緊急!」阿秋從床底下拉出一箱游戲收藏,「你先帶回去幫我保管,不然被我媽發現就完蛋了!」

  「璃月的事,等我用上電腦就幫你們查!到時候我去找你!」阿秋把他們送到後門,惶惶不安地回去了。

  天色漸晚,各家各戶都亮起了燈,給喜帖街蒙上一層薄薄的濾鏡。

  「這裡面是游戲?」胡桃從未密封的箱子裡抽出一盒光盤。

  「是。」不僅游戲光盤,阿秋的PS3也放在了這裡。

  「我還想讓他給你說一下游戲,看樣子最近是沒機會了。」楊林掂了掂箱子,「不過沒關系,回去我找人修一下電視,你玩一次游戲就知道是什麼了!胡桃?胡桃!」

  「嗯。」胡桃抬頭回應,那雙明亮的眸子,此刻帶了些許迷茫。

  「怎麼了?」楊林問她。

  「我能看懂上面的文字。」胡桃把光盤翻到正面給他看。

  那是日語。


第8章 祭典(上)

  睡眼惺忪的胡桃一大早被楊林拉起來,去跟阿秋賠禮道歉。

  事情是這樣的,昨天楊林發現胡桃連日語都會後,對她的來歷越發感興趣了,一回去就找人把電視修好,帶著胡桃打游戲。

  一切都很順利,直到她拿起游戲手柄。

  他們千不該萬不該選了一個格鬥游戲,原本就興奮得不行的胡桃一激動,把手柄捏碎了。

  楊林當時臉綠的呀。

  「哈哈哈哈……」胡桃尬笑著放下了手柄,不好意思再玩了。

  「精通多國語言的怪力少女,這應該是你在游戲裡的設定。」唯一讓楊林覺得安慰的是又多了一條線索,「以及使用怪力後,會體力不支,大吃特吃。」

  單手捏碎手柄,絕對不是一個正常花季少女,能做出來的事情,更別說那之後連吃4碗泡面了。

  「體力不支,大吃特吃,吭哧吭哧,胡桃作詩∼」胡桃吃了早餐出門,恢復了精神,心情很愉快。

  「……」楊林則是憂心忡忡。昨天修了電視,今天還要給胡桃買兩身衣服,他這個月的生活費眼看著就要告急了,得想個辦法賺錢。

  心情不同的兩人,來到阿秋家,沒想到阿秋跟他爸爸去晨練了,要等一會。

  「小林啊,你有空跟阿秋多說說,都快初一的人了,好好學習,別老是想著玩!你也是,別老是幫他打掩護。」阿秋媽媽昨天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代表她完全不知道他們的小動作。

  「這是誰啊?」他媽媽注意到了著著裝怪異的胡桃。

  「我叫胡桃,他表姐。」胡桃勾著楊林的肩膀,臉上笑嘻嘻的。

  「噢,來過暑假的是吧?」阿秋媽媽隨口一問。

  「暑假是什麼?」胡桃反問。

  「這,你不上學的嗎?」阿秋媽媽一臉狐疑,越看越覺得這胡桃不像乖小孩。

  「不上啊,我很久以前就不上了!」胡桃拍著胸脯,非常驕傲,楊林都沒來得及捂住她的嘴。

  「啊哈!」楊林干笑幾聲。

  阿秋媽媽霎時冷了臉,「今天阿秋可能會比較晚回來,你們先回去吧。」

  「嗯?」胡桃歪頭,神色疑惑,剛剛不是還說快回來了嗎。

  「好的!阿姨我們先走了。」楊林怕她又說出什麼嚇到阿秋媽媽的話,趕緊拉她走。

  「我說錯了什麼嗎?為什麼突然趕我們走?」胡桃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楊林點頭,又搖頭,語氣無奈,「也怪我沒跟你說清楚。我們這的小孩都要上學,至少上到16歲。你那樣說,阿姨會覺得,會覺得……」

  「嗯?」胡桃可煩楊林說話說一半的性子了。

  楊林頓了一頓,用比較委婉的措辭說,「會覺得你很奇怪!會想讓阿秋和你保持距離!」

  「噢!那就好!」胡桃松了一口氣,她還以為自己做啥傷天害理的事了,原來只是這個。

  「啊?」楊林懷疑是自己說得太委婉了。

  「不被理解,被說奇怪,是很正常的事!」胡桃拍拍他的肩膀,反過來安慰他,「但是能互相理解的人,一定能成為朋友呀!阿秋的話,一定可以的。」

  楊林愣了幾秒,笑著輕嘆了一口氣,心情說不上是觸動,還是輕松。

  因為沒見到阿秋,兩人准備去商業街買衣服。

  距離有點遠,楊林借來了一輛自行車。

  「哇!好酷!」胡桃眼冒金星。

  她迫不及待地跨坐到後座,少女身板嬌小,但是猛然跳上去,也是晃得楊林心驚膽戰。

  「小心點!我的胡大小姐。」楊林個子還沒拔高,坐在車墊上,雙腿堪堪能夠到地面。

  「這叫什麼車?人馬車?」胡桃收斂了動作,也不計較楊林帶著惡趣味給她取的外號。

  「什麼人馬車,真把我當馬了!這叫自行車,你也可以叫它單車。」楊林不滿地強調。

  「好耶!人馬車衝呀!」胡桃雙手勾著楊林的衣角,笑聲隨風飄蕩。

  胡桃坐在後座上,跟著他走街串巷,臉上流露出只有孩童才會有的純真笑容。

  「……不說一句的愛有多好,只有一次記得實在接觸到,騎著單車的我倆……」楊林哼起陌生的歌謠。

  胡桃等他哼完,學著他的調子亂哼一通,逗得楊林直樂。

  「你剛剛,是在想念誰嗎?」胡桃看著他瘦弱的背影,輕聲問道,剛剛的歌她聽不懂,但是似乎觸碰到了某種心緒。

  「嗯?」楊林沉默了幾秒,又「嗯」了一聲,沒有多余的解釋。

  「你們那的歌是什麼樣的呢?」楊林轉移話題。

  「嘿嘿,我給你唱!」胡桃一開口就是丘丘謠,「……三丘丘采藥四丘丘熬,五丘丘莫名死掉……」

  「……」他後悔了。這歌怎麼這麼可怕,這還是艷陽高照的白天,把他聽出一身雞皮疙瘩。

  「好聽嗎?」

  「好聽,下次別唱了。」

  「嘖!」胡桃對楊林不識貨的態度很不滿意。

  「到了。」剎車聲和楊林的聲音同時響起。

  胡桃抬頭,面前是一道石雕牌坊,上面寫著「小商品市場」五個大字,還沒到中午,很多店鋪才剛營業,客流量也少,他倆很輕松就找到了停車位。

  因為楊林兜裡沒多少錢,胡桃挑了兩件T恤、一長一短兩條褲子就結束了。

  比較尷尬是買貼身衣物的時候,楊林在內衣店門口糾結了半天,最後還是讓胡桃自己進去,有問題就問裡面的阿姨。他自己慌慌張張地跑了,生怕別人看見他在內衣店門口逗留。

  「哎?」胡桃一臉懵逼地進去,臉紅耳赤地出來。

  楊林在隔壁書包店假裝看書包,等了半天,胡桃終於出來了。

  「那個……」胡桃剛開口。

  「不用!不用!」楊林連連擺手,「這個就不用給我看了!」

  他以為胡桃跟之前一樣,挑完衣服想問他意見。

  「……哈?你在想什麼?」胡桃嫌棄地看了他一眼,「我是說,你給我的那張紅色鈔票,用完啦。」

  「噢!」楊林反應過來,訕訕一笑。不過女生貼身衣物的價格超乎他的預料了,他平時也就穿十塊錢兩條的內褲。

  「好吧,那我們中午不能在外面吃飯了。」楊林兜裡只剩下8塊,吃飯肯定是吃不了的,只能先買個雞蛋漢堡墊墊肚子。

  「好吃!」胡桃特地記下了做法,以後回璃月告訴香菱。

  「香菱年紀跟我一樣,但已經是我們那的名廚啦,她做的水煮魚非常好吃。」胡桃三四口就把雞蛋漢堡吃完,意猶未盡地看著楊林手中剛咬了一口的漢堡,「奇怪,我在璃月胃口沒這麼大的。」

  「可能正在長個子吧。」楊林別過臉,不讓她覬覦自己的漢堡。

  「切!」胡桃覺得肯定是最近楊林做的菜沒幾塊肉,她才這麼容易餓。

  「楊林啊,你手頭是不是很緊啊?」胡桃嘿嘿笑著。

  「呵,這不是顯而易見的事嗎?」楊林冷笑。換個人問他這種問題,他肯定會覺得被冒犯,但是胡桃完全不會,只會讓他心生提防。

  「我有一個主意你要不要聽?」陽光下,胡桃牽著自行車,明朗的笑容多了幾分正經。

  楊林點頭,先發制人地說,「我也有個主意,你要不要聽?」

  「嗯?」胡桃側目看他。

  只見他擦擦嘴角,放慢腳步,停在了正在修葺的地藏菩薩廟前,對胡桃說,「看到那個搬磚的大叔了嗎?你力氣這麼大,一個頂倆,別浪費了!就來這賺錢吧!」

  「你竟然讓一個花季少女過來工地搬磚?」胡桃一臉不可置信。

  「誰家花季少女,一頓吃四碗面啊。」楊林毫不留情。

  「我現在就讓你知道花季少女的厲害……」

  胡桃和楊林在廟前打打鬧鬧,引得工頭師傅出來趕人。

  兩人灰溜溜離開。

  「楊林,裡面供奉的是你們的神?」坐在後座的胡桃回頭看了一眼,腳手架把廟圍得嚴嚴實實,都看不到裡面長什麼樣子。

  「嗯,准確來說是佛。說起來這位地藏王菩薩跟你有緣呢!」楊林以前一到節日就要跟著媽媽來祭拜,對這位菩薩多少有點了解。

  「地藏王菩薩是鎮守地獄的,超度亡魂的佛。雖然你一直說,璃月沒有佛,但是往生堂的「往生」二字,就是出自佛教。如果我猜得沒錯,創造你的人靈感來自於佛教典故!」

  「創造?你的意思是,我是被創造出來的?」

  「嗯?」楊林看不到身後人的表情,但能感覺到,她的情緒不太對。


第9章 祭典(中)

  創造這個詞對胡桃來說並不陌生,她閑暇裡最喜歡創造打油詩,她甚至還創造了一本名為《胡言亂語》的詩集。

  此時的她還不大明白真實與創造的區別,但她已經隱約感覺到了不對勁,從那些重疊的記憶裡,從那些說了不下一萬遍的句子裡,從那些存在於提瓦特、存在於旅行者的矛盾裡。

  「那麼,我是虛假的嗎?」胡桃問他。

  「虛假?」楊林猛地剎住車,回過頭,看不清胡桃的表情。

  她帶著那頂比自己腦袋還大一些的帽子,低著頭,一言不發。

  楊林張了張嘴,心裡頭那些官方的、安慰性質的話,在那一瞬間戛然而止。

  而胡桃的眼前,出現了一只手,纖細的,帶著繭子的手。

  她搭上自己的手,怔怔地望著他,在他的瞳孔裡,她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是真實的,對我而言。」他說。

  正常來說,不加後半句,安慰的效果會更好一些。可是,胡桃聽到後半句的時候,心中的那塊大石頭似乎就此落了地。

  「是真實的。」胡桃眼角彎彎,重復著他的話。

  「回去吃飯吧。」楊林蹬上自行車,染了汗液的碎發被風吹干,「說起來,你還沒跟我說,你的賺錢大計呢。」

  「嘿嘿∼回去你就知道了!」

  自從楊林拒絕了她的楊家人專屬半價後,她就琢磨著新的改善店內營業狀況的方法了。

  加上楊林提過水災之後,楊家鎮的人會一起祭拜水神,到時候會有一場獻祭精巧「祭品」的盛典,她就有了新的主意。

  「哈?做紙扎?我還用你教?」楊林又一次被氣笑了,這個胡桃果然不靠譜。

  「非也非也!」胡桃背著手,神神叨叨,「我就問你,你們的水神缺電腦嗎?」

  「什麼?」楊林又一次來到了經典一問一答環節,這次他不上套了,「你直說吧,你想干嘛!」

  「嘖!」胡桃的表演欲,遭到了遏制。

  「你想啊,你們這裡的錢啊,電視,車子,人家當神仙的哪能沒有呢!」胡桃在書桌前寫寫畫畫,畫出了一個宮殿的雛形,「我們要提供神真正喜歡的東西——仙家宮殿!」

  「道理我都懂。你畫的是什麼東西?」楊林艱難地提起嘴角,努力擠出一個笑容。

  只見胡桃提筆畫了一個類似於冰山的東西,然後告訴楊林,這是宮殿,楊林就算是個傻子,都得遲疑一下。

  「失誤失誤!」胡桃又舔了幾筆,結果看起來更奇怪了,活像個飯團妖怪。

  「哎呀呀。你們這筆我用不習慣吶!」胡桃瘋狂找補。讓她做手工還行,畫畫簡直就像鬼畫符,更別說用這從未用過的筆了。

  楊林搖搖頭就要離開。

  胡桃趕緊把他攔下來,好說歹說,終於把他勸回來。

  「對!倒錐形的灰岩基底,從上往下看是一個半圓形,半圓兩點以及弧線中點各有一座兩層高的哨塔,正面是主樓,四層高,最後一層為虛層,花骨朵型屋頂。主樓和弧線哨塔之間,有橋相通……」

  胡桃回憶著腦海裡的樓閣。

  「對對對!是這樣!」見楊林畫出了正面和側面輪廓,胡桃驚嘆不已,為楊林和自己的默契感嘆。

  等她把一些細節補充完畢,包括石燈,雲紋,還有主樓的結構,楊林畫中的宮殿已經初具雛形。

  「楊林,你簡直是我肚子裡的蛔蟲!」胡桃舉著畫紙嘖嘖稱奇。

  「呵呵,謝謝你哦。」楊林翻了個白眼,「所以這個殿,有名字嗎?」

  「有啊。它叫群玉閣。」胡桃對他豎起大拇指,「你這畫工,就算是凝光都得誇一句,鬼斧神工!」

  「凝光,又是誰?」楊林太久沒畫這些,才四五十分鐘,手就酸得不行。

  「凝光是管理璃月的七星之一,也是群玉閣的主人。」

  「那,你把她的宮殿燒給水神,沒關系嗎?」楊林怎麼感覺有點大不敬呢。

  「沒事沒事,凝光她有錢!而且這宮殿是她不要的!」胡桃拍著胸脯保證。

  胡桃原本打算做出3個群玉閣,但是離祭典只剩下一周,時間遠遠不夠。

  所以她決定先打造一個最完美的版本,在祭典售賣,打響楊家紙扎第一炮。

  「等下,我家店鋪怎麼改名了?」正在畫第七張設計圖的楊林抬起頭。

  「我就隨口一提,不重要!」胡桃拍了一下桌子,催他快點,這都第二天了,再不開工來不及了。

  楊林把群玉閣分為七部分:倒錐底座、3座哨塔,1座主樓,長廊組件以及浮空橋。這樣既能降低搭建難度,也能提高容錯率。

  而胡桃,就在一旁,看電視,美其名曰,學習認識這個世界。

  「……」楊林揉了揉酸脹的手腕,怎麼有一股又被坑了的感覺。

  說好的賺錢大計,結果只有他一個人出力,她只要動動嘴皮子就好了。

  「可惡!」一想到等下還要給她做飯,楊林更是一肚子火,「別生氣啦,今天的飯我做嘛!」真的是,她胡桃是那種愛偷懶的人嗎?過幾天做紙扎,她也會出力的啊,畫畫不行,做手工胡桃還是在行的,頭上這頂帽子就是她親自改的,上面的梅花也是她親自做的。

  「確實,也該讓你做點事了!」楊林招呼她進廚房。

  彼時的楊林游戲玩得少,對很多游戲套路不甚了解,不知道像胡桃這一類設定的人是不可能做出好東西的。假如他再玩幾款游戲,可能至少會懷疑一下,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直接把廚房交給胡桃。

  「只是煮個面,還是用電磁爐,應該不會怎麼樣吧。」楊林遲疑了幾秒,最終還是回到書桌前,把未完成的主樓畫完。

  「吃飯啦吃飯啦。」十分鐘後,胡桃端來一大鍋面。

  方便面講真也不難煮,加水加料包加面加熱,胡桃端出來的面,除了賣相稍微差一點,氣味什麼的都還挺正常。楊林就此放下戒心,夾起一筷子面,大口吃下去,「呃……」楊林嚼下去第一瞬間,整個太陽穴都麻了,一股惡心感從喉嚨灌入胃裡,又從胃裡直衝到頭顱。

  他身子前傾,握緊了拳頭,有在努力把食物吞下去,因為在別人面前嘔吐實在是太難看了,他不能接受,可是他的胃拒絕了。

  一秒之後,他衝到廁所,吐得眼淚都出來了。

  「嘶!」胡桃抿著嘴,「有這麼難吃嗎?我真的按著步驟來的啊,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也沒加啊。」

  胡桃不信邪,挑起鍋裡的兩條面,咬了下去。

  「yue……」

  怎會如此,提瓦特的魔咒為何會蔓延到這裡,她不能接受。

  「一定是旅行者的錯!」胡桃趴在桌子上,一臉生無可戀。

  她已經把鬼魂消失的帳算在旅行者頭上了,並且認定旅行者這個變數是造成一切詭異事件的根源。

  今天之後,楊林再也不敢讓胡桃做飯了。

  「永遠不要指望胡桃!」他把這句話寫出來貼在書桌上,時刻提醒自己,切勿心存幻想。

  還好,胡桃幫忙做紙扎的時候幫了不少忙,挽回了一些形像,不然她在楊林心裡真成廢人了。

  不得不說,群玉閣是真的好看,哪怕楊林和胡桃第一次做這麼大的物件,質量還比較糙,但是那股撲面而來的仙氣感,是掩蓋不了的。

  「哇!」胡桃興奮地圍著群玉閣轉,親手打造出一個漂亮的作品,那種成就感是難以忘懷的。

  楊林沒有胡桃那麼激動,但嘴角也一直噙著淡淡的笑容。

  「你最近都在跑什麼呢?」楊林收拾完邊角料,戳了戳胡桃曬黑的臉蛋…

  這幾天胡桃除了幫他搭把手,白天的時候總會跑出去,說是要找客戶。一開始他還擔心胡桃人生地不熟的,吃悶虧。結果這幾天,總是有陌生小孩過來問,「胡桃姐在不在,我來買紙錢。」

  「噢你說那件事啊!那幾個王八羔子,在路上虐貓,被我教訓了一頓!後來,那貓沒救回來,我見他們一次就讓他們給貓的墓碑磕頭一次。」

  「……王八羔子這種話,誰教你的?」楊林心情復雜。

  「廟門口的大爺。」胡桃不小心暴露了。

  「廟門口?你又去廟裡干什麼?」楊林真是一個頭兩個大。

  「打探敵情!」胡桃給自己倒了一碗水,咕隆咕隆喝下去,「我查清楚了,我們的主要競爭對手有3家,3家各有優勢,最大的那家是大木匠,跟我們不是一個規模的,先排除在外。另外兩家才是我們的對手。我已經探聽到他們的產品了,就是很普通的祥瑞異獸,我有信心打敗他們!」

  楊林哭笑不得,「可是,就算贏了對手,咱們也就一個群玉閣,沒必要吧。」

  「哎呀,目光放遠一點,咱們以後總歸要面對他們的。」

  「那,那行吧。」胡桃突然間的靠譜,讓楊林怪不適應的。

  「真的可以嗎?」明天就要把這個東西賣出去,楊林看著群玉閣,心中湧起一股不安。

  他其實不喜歡和特別多人打交道。


第10章 祭典(下)

  楊家鎮的水神祭典會持續整整三天,今年比較特別,正好有難得一遇的「送王船」活動。

  所謂送王船,就是在祭典前幾個月打造一艘兩三米高的杉木船,在祭典第一天上街游行,第二天接受眾人祭拜,最後一天滿載柴米油鹽、豬頭五牲以及紙扎工藝品等出海焚燒。

  胡桃的第一目標就是將群玉閣賣進王船,打響往生堂紙扎,不對楊家紙扎的第一炮。

  這個目標很快就失敗了,因為王船的相關設計都被鎮上的一家大廠包了。

  胡桃把目光放到了第二天的祭拜上,若是能把群玉閣賣給信徒,在萬眾矚目下供奉給王船,宣傳效果也是不錯的。

  這幾天胡桃就在忙這件事,四處奔走尋找潛在的客戶。無奈她年紀小又是生面孔,不像在璃月,還有個往生堂堂主的名號撐著,很快就被拒絕了。

  不過沒關系,她還有後手。

  「擺攤啊?真厲害呢!呵呵!」楊林聽她鋪墊了半天,竟然就這。

  「俗話說得好,最簡單的辦法就是最好的辦法。你可別小看擺攤,在哪擺什麼時候擺怎麼擺,那都是一門學問。」胡桃這幾天跟廟裡的大爺大媽侃多了,每句話都老氣橫秋的,聽得楊林眉頭直皺。

  「回神!」胡桃怒拍桌子,這個楊林什麼都好,就是老愛走神。

  「您說您說,有什麼吩咐盡管說。」楊林露出標准假笑,但很快他就笑不出來了。

  胡桃要讓他騎上小三輪,載著群玉閣上街游行。

  「我做不到!」

  「你可以!」

  「我不行!」

  「我說你行你就行!」

  楊林捂著耳朵,試圖溜走,可是這是他家,他能溜到哪去,「太可惡了!為什麼不是你騎?」

  「我不會!」胡桃理直氣壯。

  「啊!天要亡我!」他仰天長嘯。

  「別擔心啦,我會跟在後面的,你看我牌子都做好了!」胡桃掏出一塊硬紙板,粘上小木棍後,就變成了一個招牌。

  「水神至寶群玉閣,火熱拍賣中。」楊林一字一句地念出上面的文字,「不是。水神至寶,你們凝光能同意嗎?退一萬步說,從來就沒聽過水神有什麼至寶啊,你這屬於虛假宣傳,犯法的。」

  「這樣啊。」胡桃覺得他說得有道理,「那改成降魔至寶群玉閣吧,哎我不會寫你們這的字,你寫!」雖然用上了毛筆,但璃月的文字和這裡有點區別,她寫不太來。

  「怎麼回事,你們那游戲還有自己的文字?」楊林嘴上罵著,手上還是接過了她的筆,在硬紙板上寫上了那幾個字,寫到最後幾個字的時候,才意識到還有拍賣這回事。

  「我聽廟裡的阿伯說,游行結束後的晚上,都有戲台和小吃攤,咱們就去小吃攤那邊占個位置。」說起小吃攤,胡桃抽了抽鼻子,有點向往,聽阿伯的描述,棉花糖小糖人冰糖葫蘆,聽起來都很不錯。

  她以前沒這麼饞的,自從來到這邊之後,不知道為什麼,總是很容易餓。

  「外頭的紙扎祭品小小一個就賣200,咱們群玉閣的個頭是它們的十倍大,至少可以賣2000吧。」?「阿這,這也不能按個頭算錢吧。」楊林搖頭,「如果真要拍賣,就從200開始拍,每次加價不低於50。」

  群玉閣的材料成本不高,主要是比較費人工,未來真要賣的話,還得改造一下。定價也不能過高,不然以後賣便宜了,第一個高價買的人心裡肯定會不舒服。

  「聽你的!」胡桃和他擊掌。

  「啊嘶,不知道又是從哪學來的壞習慣。」楊林捂著被拍紅的手,一陣痛呼。

  隔天中午,說要早起接過睡到近中午的兩人被外面的鞭炮聲和擁喝聲吵醒。

  兩人睡眼惺忪地站在陽台上,四處張望,只聞其聲不見其影。

  「王船怎麼不來咱們這啊?」胡桃打著哈欠。

  「我給忘了,咱們是燈籠街,人家繞道走。」

  「……」

  大街小巷裡充滿了過節的氣息,胡桃和楊林趕著熱鬧跟在游行的隊伍後面。整個游行隊伍不包括偶爾加進來的路人,也有百余人。二三十個人負責抬王船,二三十人敲鑼打鼓,二三十人舉著牌匾依仗在前頭開路,還有一群少男少女舉著各色彩旗充當隊伍的尾巴。

  胡桃和楊林在尾巴裡,看見了阿秋。

  阿秋被塗上了大概是粉底之類的東西吧,臉很白,嘴唇又被塗上了艷麗的口紅,整個人呈現出一種不可思議的妖嬈感。

  「哈哈哈哈……」楊林和胡桃先是認了好一會,等阿秋開始躲閃他們才衝上去,笑了一路。

  阿秋低著頭,為了五十塊錢辛苦費,他決定,忍了。

  「阿秋你也太適合扮女裝了吧……」楊林誠懇地說著,沒有開玩笑的意思。

  「滾!你才女裝你們全家都女裝。」阿秋正在變聲期,鴨嗓音一出來,更好笑了。」哈哈哈哈哈……」

  「……」

  楊林見再鬧下去阿秋要生氣了,及時收手,接過他手上的粉色彩旗,替他拿會兒。

  三個人落在隊伍最後面,討論游戲的最新進展。

  「琉璃的璃月,月色的月,對吧,沒搜到,提瓦特也沒有。我沒逗你,百度上真搜不到!」阿秋說完狐疑地打量了胡桃一眼。

  「我懷疑你倆合起伙來蒙我!我這幾天想了又想,這世上根本不可能存在二次元穿越到三次元的事情!」阿秋非常篤定地分享了自己的次元穿梭理論。

  以阿秋多年的游戲經驗和小說經驗,他認為,穿越很難實現,就算能實現,也只能在同次元之間發生。簡單講就是二次元只能穿越到二次元,三次元只能穿越到三次元,跨次元穿越是不可能存在的。

  「為什麼!?」胡桃和楊林異口同聲地問。

  「嘿嘿,待我給你們細細倒來。」阿秋開始裝模作樣了,「假如咱們面前有一本空白的筆記本,每一頁都相當於一個二次元。你在其中一頁畫上一個胡桃,筆墨重一些,合上書的時候,這個胡桃有可能被印到下一頁。也就是說,胡桃會以復制的形式穿越到另一個次元,這就是二次元穿越。」

  「二次元如果要穿越到三次元,那就需要三次元的手將紙上的胡桃裁剪下來,這是不可能的!」阿秋用手隔空比劃。

  「為什麼不可能?」胡桃和楊林跟連體嬰一樣,再一次異口同聲。

  「當然不可能了!裁下來,那張紙不就破了嗎,它代表的次元不就出Bug了嗎?」阿秋瞪著他們,氣他們不開竅。

  「那不就對了嗎?」楊林蹙著眉頭思考了好一會,「或許這就是你搜不到璃月、提瓦特的原因?因為游戲開發到一半出現了胡桃Bug導致游戲沒有上市,有沒有這個可能?」?

  「有倒是有,可是你有證據證明那只三次元的手存在嗎?」

  「總要找找看的。胡桃所在的游戲,同時擁有中、日、英三種語言,還能夠以中國為原型深度地塑造一個國家,肯定是大制作,要知道,現在很多大游戲連中文版本都沒有。我甚至懷疑這個游戲,是國內制作的,但是卡在了胡桃這個Bug上,所以遲遲沒有發出來。」

  「你為什麼這麼堅定啊。」阿秋弱弱地看了他一眼,又避開了胡桃探究的視線,「有沒有可能,她只是失去記憶或者是精神不佳……我沒有惡意啊,就是我有聽說,日本有個年輕人玩游戲上癮導致精神分裂症了……」

  阿秋的意思很明確了。他就是反射弧比較長,過了幾天才覺得這事很扯,但他出於嚴謹的論證精神,還是認真地查了提瓦特和璃月的資料,甚至和論壇裡的老哥聊了好久的次元穿越可能性。

  無論從什麼結果來看,胡桃的穿越,都是很難讓人信服的。

  「為什麼這麼堅定。」楊林該怎麼說呢,「我親眼見到她帶來的寶石,在我手上莫名其妙地褪色,也親眼見到了,她單手毫不費力地捏碎你的游戲手柄。你說,她是不是很奇妙?我該不該信她是穿越者?」

  阿秋點點頭,很快,又尖叫起來,「什麼?她捏碎了我的游戲手柄???」

  「啊那個……哈哈哈……」楊林尬笑了一陣,和胡桃對視了一眼,雙雙准備逃走,被阿秋一手一個領子。

  「給老子說清楚,你們對我的游戲做了什麼!」阿秋鼻孔朝天,什麼妖嬈都沒有了,現在的他就是惡鬼。

  「我殺了你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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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送王船資料來自百度百科


第11章 拍賣

  從早上9點開始的王船游行一直持續到了下午3點,繞了楊家鎮整整一圈。

  這一圈下來,阿秋早已忘記了游戲手柄的事情。然而,等他跟著大隊伍回到祠堂,看見坐在樹蔭下,喝著冰鎮菊花茶,渾身上下透著一股愜意的胡桃和楊林時,好不容易壓下去的火氣又冒了出來。

  「阿秋來了。」不等他發火,胡桃先一步打起了招呼,「快來快來,我們給你留了飲料。」

  看著胡桃那張笑靨如花的臉,阿秋氣消了大半,哼哼唧唧地走到他倆身邊,看似不情願地接過他們手裡的涼茶,喝得卻比誰都快。

  「消消火,消消火。」胡桃拿著大蒲扇給他扇風,讓阿秋很受用。

  「嗯,輕點。」阿秋閉著眼睛,享受著楊林的肩頸按摩,腦袋搖搖晃晃的,好不舒服。

  「說吧,有什麼事需要我幫忙?」阿秋懶洋洋地說,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這兩人估計又在打什麼主意了。

  「跟我來,我帶你去看個好東西。」楊林拉他起身,把他帶到祠堂後院。

  陽光下,架在在木樁上的群玉閣反射著金光,與旁邊鮮綠的矮樹交相輝映。

  「這是什麼?!」阿秋目不轉睛地盯著這個比32寸電視還大的樓閣,繞著它走了三圈。

  「你做的?」他一眼就認出了這楊林的手藝,屋檐上供香一樣的黃色,只有楊林才會喜歡,「我的天!你怎麼會做出這種東西,我覺得你爸爸都做不出來耶!」

  楊林含笑的眼睛在阿秋提到「爸爸」這兩個字時,略有些失神,不過他很快就恢復了正常。

  只有胡桃,注意到他的變化,「他好像,從來沒有提過爸爸呢?有什麼隱情嗎?」

  「這個叫群玉閣,是胡桃家鄉的,鎮海之寶!」楊林在聽說了群玉閣的故事後,重新給它取了個名號,既符合故事原型,又符合水神祭典。

  「現在你該相信我們了吧。以我的見識,是不可能憑空做出這麼游戲風的作品的。」

  楊林為了說服阿秋,都開始自黑了。

  胡桃悄悄對他豎了個大拇指。

  「咳咳。」胡桃見阿秋已經被楊林的話忽悠得暈頭轉向,自己也該上場了。

  「上次捏碎了你的手柄,我很過意不去,今天想了個辦法,看看能不能補救。」胡桃握著阿秋的手,言辭懇切。

  「我們晚上有一場拍賣會,想請你當我們的宣傳大使。」胡桃壓低了聲音,神神秘秘。

  「什麼宣傳大使?賣什麼?」阿秋被她唬住,聲音也帶了幾分緊張。

  「就拍賣它。」胡桃輕輕拍了拍群玉閣,轉頭面帶鄭重地對阿秋說,「事成之後,收入分你一半!」

  「哦?那我該做什麼?」阿秋狠狠地動心了。

  胡桃搭著阿秋並不瘦弱的肩膀,捏了捏,很滿意地點頭,「很好,我們的宣傳工作就由你全權負責了!」

  半小時後。

  「今晚八點,鎮海至寶群玉閣,戲台開賣!」阿秋面無表情蹬著小三輪,他的腰上別著一個擴音器,別致的鴨嗓音自擴音器傳出,讓十裡八外的人都能聽見。

  三輪車後,是護送著群玉閣的胡桃和楊林。胡桃神色自如,看到街邊指指點點偷著笑的路人,還會回以微笑,搞得路人都有點不好意思了。

  楊林則是用招牌擋住了自己的臉,生怕被熟人認出來。

  他們從祠堂出發繞了外街一圈,回來的時候已經是落日時分。

  祠堂對面的戲台,已經開始擺鼓試陣。戲台前,各家老人提前擺上自己的塑料椅占位置,小孩子繞著那些顏色不齊大小不一的矮椅玩鬧,偶爾被絆倒了,第一時間不是苦惱,而是四處張望一下椅子的主人在不在。

  沒辦法,這裡的老人很凶,輕易惹不得。

  更大一點的孩子會鑽到戲台下,在木樁與木樁之間躲貓貓。戲台是由一塊塊木板搭成的,縫隙透著台上的光,從下往上看依稀可以看到上面的人影,孩子們玩累了,偶爾靠坐在木樁旁,偷聽台上人的聲音。當然沒過一會他們就會放棄,因為根本聽不懂。

  楊林五六年級的時候還會和阿秋鑽進去玩,現在年紀大了不好意思。

  胡桃可不會不好意思,她一見到有人都往黑漆漆的戲台下鑽,不用別人打招呼,自己就往裡面鑽了。

  阿秋竟然也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

  「阿秋,你不是小孩子了!」楊林把他壓在車座上,不讓他走。

  「胡桃不也不是嘛,她都16歲了!」阿秋不滿地嘟囔著。

  「她又沒見過戲,你呢,你從小鑽戲台鑽到大,還沒鑽膩啊?」楊林虛長他兩歲,教訓起人來一套一套的。

  結果話音剛落,胡桃就從裡面鑽出來打他的臉,「剛才誰說我沒見過戲!我們璃月的戲多著呢!有機會我給你們說道說道,現在先去戲台後占位子吧!」

  戲台後的片區是小吃攤的天下,五顏六色的果子汽水,現做現賣的冰糖葫蘆,比雲朵還軟的棉花糖,還有阿秋最喜歡的油炸小吃……

  此時來擺攤的人不多,胡桃他們挑了個顯眼的位置,就在算命先生的旁邊。那算命先生半只眼是瞎的,拉下墨鏡看了好半天才看明白他們在干嘛。

  「你們幾個孩子,也在搗鼓生意?」算命先生的聲音自帶一股慈祥,他笑呵呵地問,「晚上8點開賣?8點的時候正是進香的時候,這時候開賣不太合適啊!」

  「噢!的確如此,我給忘了這回事了。」楊林一拍腦袋,最近忙壞了,這個事都給忘記了。

  「那爺爺我們該幾點賣啊?」胡桃趕緊問。

  「我看8點半比較好,到時候戲最精彩的開頭也看得差不多了,耐不住性子的年輕人都該出來了。」

  「謝謝爺爺!」胡桃他們很有禮貌地道謝。

  「不客氣。不過你們這東西賣得有點便宜啊。」他伸出手,慢騰騰地摸向群玉閣,干枯的手指掂摸著上面的紋路,「嗯做工糙一點,但這東西設計很有巧思,又取了個好名字,至少可以賣個四五百的。」

  「爺爺你太識貨了!」胡桃都快跳起來了,吆喝了整整一天,只有這個爺爺認可群玉閣的價值,她簡直不要太驚喜,「要是那些大人的眼力能有爺爺一半好,就好了。」

  「哈哈哈,小姑娘,你這麼誇一個瞎子,不合適吧。」算命先生給她逗樂了。

  「對不起,我忘記這回事了!」胡桃歉然地笑笑。

  「哈哈哈……你這個姑娘可太有意思了,那我再提點你們一句吧。你可知那些大人為何不識貨?」算命先生閑著也是閑著,就給他們講解起來,「生意以信為本,信從何而來?是貨嗎?不是!是做生意的人。你今天把鑽石交給一個小孩,讓他去街上叫賣,就算那是真鑽那也是很難賣出去的,因為小孩做生意,天然缺乏信任感。」

  胡桃三人聽得似懂非懂,「您是說,因為我們是小孩,所以大人們不願意跟我們做生意?」

  算命先生喝了口茶,點點頭,「雖然你們價格報得不高,形式也整得很花哨,但如果只有你們三個,沒有大人站台的話,這門生意難做哦!」

  胡桃沉思半晌,楊林雙親不在,阿秋的父母又不是好相與的,而且估計也忙,不會幫他們做這種「不入流」的小生意,不如……

  「大爺,您能幫我們站台嗎?您不需要多說什麼,坐這鎮場子就好了!」胡桃滿眼期待,可惜,瞎子看不太見。

  「哈哈,如果你要做生意,那我們就按生意的路子來。要麼雇佣我,一個小時100塊,按兩小時算,先付一半。要麼……」算命先生故意賣了個關子。

  胡桃和楊林已經開始皺眉頭,先不說他們現在拿不拿得出100,就算能拿出來,萬一群玉閣賣不出去,他們豈不是虧大了。

  「您直說吧,另一個方法。」

  「嗯。」算命先生微笑著點頭,「另一個方法,把東西交與我代理。代理你們可以簡單理解為我幫你們賣,之後所得的利潤,55分成。別小看老頭子吆喝的本領,可不比你們差啊。」

  第二方法明顯比第一個穩妥一些,只是老頭要價有點狠了。

  「55分就55分吧,大不了我那份不要了。」阿秋心一狠,直接放棄了今天胡桃答應的那份利潤,「當是我投資了!以後往生堂紙扎鋪賺錢了,記得分我點錢。」

  「沒問題!」胡桃很爽快地答應了。

  「往生堂紙扎鋪?我家鋪子又改名了?」楊林心裡還在納悶呢,胡桃已經和大爺達成了交易。

  在大爺的指導下,他們把拍賣會延遲到了八點半,中途還去阿秋家裡找了塊大紅布把群玉閣遮住起來,吸引路人關注。胡桃三人被要求全程靜默,保持神秘。

  算命先生則是摘下自己的招牌,換上了「鎮海至寶群玉閣 火熱拍賣中」。

  8點半一到,圍觀的人果然多了起來。

  算命先生,聲勢浩蕩地算了一卦,把桌上的八卦盤撥得嘩啦啦響,然後深提一口氣,對著正南方的方向拜了一拜。

  周圍的人開始小聲嘀咕,這是在干嘛。

  算命先生突然大喝一聲,那中氣十足的聲音,甚至蓋過了戲台的音樂。只見他腳一跨,手一提,拉下紅布,讓隱藏多時的珍寶重見天日。

  「哇!」胡桃他們和路人一起驚呼。

  明晃晃的路燈給群玉閣籠上了一層薄薄的光霧,如夢似幻,仙宮般的設計和金屬質感的線條設計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這不是俗物。

  算命先生介紹的不多,只說了一下它於水神祭典的意義,以及半小時開拍時間,半小時後,不管價格多高,都不會再賣。

  一聽這話,眾人以為又是什麼天價的東西,結果,胡桃舉了個牌子,「起價200」,瞬間拉回了好幾個正想離開的人。

  算命先生胸有成竹地笑著,拿起桌上的小錘子,重重地敲了一下桌面,「開拍!」

  一開始大家還比較拘謹,慢慢地價格喊開了,一路飆到了800,胡桃三人暗自高興,這價格真的超乎他們預料了。

  「砰」的一聲,算命先生又敲了一下桌子,「時間到。」

  「什麼?這麼快就過去了嗎?」胡桃感覺還不到半小時啊。

  「見好就收。」算命先生壓低聲音對他們說,「1600,頂天了,再多,這幾個人就要吵起來,生意也做不了了。」

  「高明!」胡桃佩服得五體投體。

  買下群玉閣的人是個楊家鎮新晉富商,因為輩分原因沒辦法參加最後一日的送王船儀式。他們做生意的,非常迷戀運勢之說,這件事成為他心裡過不去坎,一直悶得慌,今天遇到這個群玉閣,實在是妙,他果斷出手,准備在第三天供奉給水神。

  「來,你們三個幫忙送到我家裡吧。」富商挺著小肚腩,在前面帶路,胡桃三人小跑著推著三輪車,屁顛屁顛地跟他回去。

  「辛苦你們了!」富商錢包裡還有十幾塊零錢,分給他們做小費了。

  「那個叔叔,不是1600嗎?」楊林沒接。

  「1600?我給那個算命的了。啊你這眼神什麼意思,我一大人用得著騙你嗎?你看我錢包,原本2000塊,現在只剩4張紅鈔了!」富商要不是看這幾個小孩懵懵懂懂的,早罵娘了。

  「你們在這等我!我回去看一下!」胡桃飛速奔回戲台,汗水落到眼角也來不及擦,一心想著快點回去快點回去。

  可那裡,哪還有算命先生的身影。

  「……被騙了?」胡桃雙手撐著膝蓋,她背後濕了一片,汗水順著脖子一路流到她被曬黑的手臂上,在路燈下泛著晶瑩的光。

  胡桃傷心極了。


第12章 轉機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胡桃仍未回來。

  躊躇在門口的楊林和阿秋,已經猜到了那個可能。阿秋耐不住性子,想進去和富商理論,被楊林摁住肩膀。

  「你為什麼攔我?」阿秋很生氣,他忙前忙後忙了一天,親眼看著群玉閣的價格從200升到1600,又親眼看著它幻滅,心情跟過山車一樣。

  「你告訴他能有什麼用呢?人家本來開開心心地花了1600准備供奉給水神,我們把真相告訴他,只會讓他膈應罷了。」楊林生意做得不多,卻也知道,不能讓客人花錢買不開心。

  「可是那是1600,都快趕上我一年的壓歲錢了。」阿秋比楊林還委屈,癟著嘴,「你都不心疼嗎?」

  「怎麼會不心疼呢?我比誰都渴望這筆錢。」楊林垂下眼皮,不著痕跡地嘆了一口氣。他的生活費,已經不夠了。媽媽在外地打工那麼辛苦,他怎麼好意思開口要更多的錢呢?就盼著這筆收入,幫他們度過這段艱難的時期。

  「你不知道,最近胡桃都跟著我吃泡面,根本不頂飽。在小吃攤那邊看人家的燒烤偷偷咽口水,也不敢跟我開口。」楊林語氣裡滿是愧疚。

  「……」阿秋本來在傷心,聽著楊林的話,越聽越奇怪,「我怎麼感覺,你把她當女兒養呢?」

  明明胡桃年紀比楊林還大,楊林卻總是一副,老父親的樣子。

  楊林啞然失笑。

  「你這麼一說,確實有點。」他抓了抓自己的碎發,自己也覺得怪怪的。

  時間不早,阿秋怕媽媽嘮叨,先一步回家了。

  楊林一個人在原地等待。

  附近路燈稀少,照明全靠著居民樓窗戶傾瀉出來的光,和偶爾駛過的摩托車。

  夜已深,各棟樓裡的燈火逐漸熄滅,路上的行人越來越少,空氣中生出幾分涼意。

  楊林摩挲著手,徘徊在路口,在猶豫要不要回去找胡桃。

  沉悶的腳步聲響起。

  楊林抬頭望去,胡桃踏著夜色走來。她摘下了那頂從璃月帶來的帽子,一身米色印花T恤,常見的牛仔短褲,遠遠看去,和鎮上的女孩並無二致,最多比鎮上的女孩漂亮一些。

  脫去那層神秘的面紗後,胡桃也只是個普通人,和普通人一樣,要吃飯,要睡覺,要生活。

  「那麼楊林,你負擔得起她的生活嗎?」楊林問自己。阿秋的那句話,某程度上,點醒了他。

  他可以養胡桃一個月,兩個月,但以後呢?遠的不說,就說暑假過後,他就要去上學了,胡桃該怎麼辦呢?讓她一個人守著鋪子嗎?可是鋪子……

  楊林欲言又止地看著胡桃。

  「回家吧。」店鋪下周轉讓的消息,他終究還是沒說出口,還有一周呢,他還能想想辦法。

  ?「我難過。」胡桃悶悶地,踢著腳下的碎石,前言不搭後語。

  「難過也要回家啊。」楊林無奈地笑笑。

  「好吧。」胡桃踢了一路的石頭,她一直在想,她是怎麼被騙的。

  她不是沒有懷疑過,她也有短暫地思考過算命先生在打什麼算盤。如果他什麼都不要,胡桃一定會留一份心眼,畢竟她也知道,天上沒有白掉的餡餅。可是他太聰明了,一開口就是55分,看似獅子大張口的攤牌行為,反而容易讓人信服。

  「臭老鬼!太壞了!」胡桃一腳把碎石踢進臭水溝,「你最好,別再出現!不然看我怎麼收拾你!」

  「算了。」楊林見她自己調節得差不多了,安慰道,「吃一塹長一智。今天吃的虧未必是壞事。至少我們以後知道了,小孩子做生意確實有很多難處,還是需要找個大人幫襯。噢還有,不要相信任何口頭上的承諾,一定要白紙黑字的憑據。只要有證據,就可以懲治那些違法的人!」

  楊林碎碎念了半天,胡桃卻沒什麼反應。

  「我剛剛說的,你有在聽嗎?」

  胡桃認真地點頭,還總結了一下楊林剛剛所說的話,「要保留證據,懲治那些違法的人!」

  楊林欣慰地笑笑,看來胡桃已經走出來了。

  「那你們這,打老頭違法嗎?」胡桃一根一根地摁著手指,關節劈裡啪啦作響。

  「……」果然還在記仇。

  因為這起事件,接下來的兩天,胡桃也沒什麼心情參觀水神祭典了。草草看了幾眼,就一頭扎進小吃攤裡,看看能不能找到那個算命老頭。

  胡桃找了兩天,一無所獲,唯一的消息是,那個老頭不是鎮上的人,以及這些跑江湖的,都是哪裡有熱鬧就去哪裡,今天來楊家鎮,明天可能就去大上海,行蹤飄忽不定。

  胡桃這才放棄。

  不管怎樣,生活還是要繼續。

  事實證明了他們做的群玉閣,是有價值的,有第一個人買,就會有第二個,然後就會有第三個……他們的生活就能穩定下來,胡桃也可以安心地尋找,回去的辦法,出來了小半月了,她其實有點想家了。

  「在這裡逗留太久,楊林壓力好像很大呢。」今天輪到胡桃守鋪子,她趴在前台桌子上,望著人來人往的街道,打了個哈欠。

  燈籠街向陰,夏天不至於太熱,可是楊林回來的時候,卻一身熱汗,不知道又跑哪去了。

  「去我伯伯家走了一趟,他不在。我就買了點綠豆,等會做綠豆冰!」楊林這段時間曬黑了一點,也長高了一點,以至於胡桃要勾他肩膀的時候,已經沒有以前那麼順暢了。

  「要我幫忙嗎?」胡桃笑嘻嘻的,沒事做的感覺實在是太糟糕了。

  「你覺得呢?」楊林甩開她的手,如果說胡桃還有哪裡跟普通人不一樣的話,那就是她身上那個可怕的廚藝詛咒了。胡桃經手過的東西,都會有一種奇怪的味道,楊林經常懷疑她是不是往裡面吐口水,故意整他。

  有一次他特地盯著胡桃做飯,全程盯著,他可以保證,胡桃真的沒有瞎放調味品,所有步驟也是按著他指導的來,但依然,難吃得要命。

  這已經無法用科學來解釋,只能說,或許真的有神的存在吧。

  「好吧。」胡桃被他趕走,閑來無事,只好拿起做一半的小型群玉閣,繼續做著,「本以為,水神祭典後,紙扎鋪就會聲名鵲起,沒想到一點風聲都沒有,真是奇怪。得再想想辦法呢。」

  「……」楊林把綠豆泡上水,擦了擦手,沉默了半晌,「胡桃……」

  「嗯?」胡桃坐在前台,頭也不回地應著,「干什麼?」

  「等一下,伯伯要過來。」楊林掀開廚房的舊簾子,走出來。

  「然後呢?」胡桃習慣了楊林一句話分成三句話說,也懶得催他了。

  「他會幫忙,把鋪子轉讓出去。」楊林站在她身後,低頭就可以看見她腦袋上的兩個發旋。這裡老人常說,兩個發旋的小孩往往更聰明,不知道,更聰明的胡桃,能不能理解他呢?

  「為什麼?」胡桃停下了手上的動作,慢慢地轉過頭,深色的眼眸染上了莫名的情緒,說不上是失望還是傷心。

  「轉讓了,會有一筆錢,我跟媽媽說好了,這筆錢,可以留下來由我處理。」生活費已經見底,不轉讓他們活不了半年,可轉讓了……

  「生活遠比想像中難吶!」胡桃回過頭,學著楊林的方式,老氣橫秋地嘆了一口氣。她在璃月沒有遇過的問題,在這裡一個不落地遇到了。

  「我尊重你的決定,你對這個鋪子感情,未必比我淺。」胡桃把群玉閣的最後一塊拼上去,塞到楊林手裡,「再說了就算鋪子轉讓出去,我們也可以繼續做這些啊。」

  「好。」楊林掃視著這間鋪子,心裡回味著她的話,「感情?她為什麼會覺得我對這個鋪子有感情?我並不喜歡這個鋪子啊。」

  「楊林!」一道中氣十足的聲音,自門外響起,打斷了楊林的沉思。

  胡桃轉頭看去,這不是她第一天來這裡時遇到的凶巴巴的大叔嗎?

  「二伯。」楊林迎他進來。

  「謔。是你啊?」他二伯瞅著胡桃,還有幾分面熟,記起來楊林說過這是他媽媽那邊的親戚,「你這孩子,怎麼見人也不叫?」

  「你也叫二伯吧。」楊林對一臉莫名的胡桃說。

  「噢。二伯好。」胡桃照著楊林的話。

  「我聽楊林說,你是城裡來的,在這裡還習慣嗎?」二伯很滿意地點頭,順勢坐下來嘮家常,「明晚晚上和楊林來家裡吃頓飯,兩個小孩每天也不知道搗鼓什麼,各個都這麼瘦。」

  「嗯。嗯?」胡桃茫然地聽著,不知道這個大叔怎麼回事,講的話都是好的,但是語氣總帶著一股教訓人的味道,讓人感覺不舒服。

  「好了。閑話不多說了,你伯母跟你說那件事了嗎?」二伯接過楊林泡的茶,吹了口氣。

  「嗯?鋪子轉讓的事嗎?」楊林今天過去,二伯不在,二伯母在打麻將,並沒有多說什麼,只說下午二伯會過來談生意。

  胡桃坐在一旁,耷拉著眼皮,雖然能理解,但是真正聽到「轉讓」這兩個字的時候,還是挺難過的。

  「不是!你這鋪子地盤不好,願意做這行生意的,都在這條街了也不願意買你這件鋪子。」二伯擺擺手。「是隔壁鎮,下個月有個龍王爺祭典,不知道從哪嘆聽到了你做的那個,那個什麼,群玉閣,也想要幾個。」

  「啊?」胡桃和楊林被這個消息,驚得嘴都張大了。

  兩人對視了一眼,看到了對方眼裡的欣喜。

  楊林不敢相信似的問了一遍,「二伯,你說,他們要定做群玉閣?」

  「對。」二伯看到了放在胡桃手旁的紙扎,「是這個,對嗎?確實有點意思。」

  「我跟他們談好了,一個400,做6個,但是他們希望這6個能連起來,你看看行不行?」他說完還不等楊林答應,又說了一句,「我得先跟你說件事,人家做祭典的,忌諱你們這些東西。上回你的群玉閣能賣出去,還是借了別人的名,要是被人家知道,你們做這行的,呵,嫌晦氣都來不及。」

  「……」胡桃已經開始生氣了,這大叔的嘴,真是討人厭。

  楊林也沉默著。

  「總之這件事要保密,不能說是你們做的。你們以後也不能再做這個!不然我名聲就要掃地了。」二伯非常嚴肅地叮囑著。

  「二伯,生老病死,是人生常態,沒有什麼晦氣不晦氣的。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幫別人體體面面告別這個世界,我們的手並不髒!」胡桃攤開自己干干淨淨的手給他看,表情是少見的鄭重。

  「呵,呵,呵。」他二伯氣得連笑三聲,從來沒有一個小輩敢這樣對他說話。

  「你自己看著辦吧!」他氣得直搖頭,跟楊林甩了個臉色,就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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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怎麼辦呢,要跟錢過不去嗎?


第13章 冷戰

  喜帖街,打印店。

  「所以,你們三天沒說話了?」阿秋三兩口咬下冰棍,被凍得齜牙咧嘴,直哈涼氣。

  「准確來說是四天。」坐他旁邊的楊林,慢條斯理地撕開包裝,心不在焉地咬著他最喜歡的芒果味冰淇淋。

  「你四天不說話我信,胡桃四天不說,不可能!」阿秋把舔干淨的棍子高高拋進旁邊的垃圾桶,「而且她也不像那種,會記你仇的人啊。」

  「……」楊林把剩下冰淇淋一口塞進嘴裡,被凍得說不出話來。

  「我對她,發脾氣了。」楊林咽下早已融化的冰塊,聲音悶悶的。

  「嘶?你發脾氣?對胡桃?」阿秋像發現了新大陸一樣,眼睛滴溜溜地打量他。

  「要我說,你二伯講話確實不好聽,天天就板愛張臉孔教訓人,我要是胡桃我也要懟他。」在胡桃和楊二伯之間,阿秋肯定是站胡桃的。

  「不是二伯的事。是我跟她的想法,有些不一樣。」楊林不願再回想那天的爭吵,扔掉垃圾後,徑直走進打印店。

  雖然叫打印店,其實是個黑網吧。

  幾台電腦整整齊齊地擺在牆角,幾個身高跟阿秋差不多年紀的小孩,神色亢奮地坐在電腦前,劈裡啪啦敲著鍵盤。

  「那是什麼游戲?」楊林很少來網吧,對新游戲的更新不大了解。

  「□□炫舞,今年特別火,不過我玩幾次就膩了。」阿秋語氣裡有股淡淡的優越感,「要我說,網游本質就是社交,真正的游戲還得看單機,可惜……喂,楊林?」

  楊林聽膩了他對游戲界的「指點江山」,早從他身邊溜走了。

  他今天來目的不是上網,而是找店老板買東西。

  楊林回到門口,前台坐著一位紋了花臂的年輕女人,她束著凌厲的高馬尾,戴著耳機,專注地盯著電腦,神情嚴肅。

  「老板,上次拜托你買的手柄到了嗎?」楊林敲了敲桌子。

  女人先暫停了電腦頁面,然後才慢騰騰地摘下耳機。

  「什麼?」語氣有點不耐煩。

  「前幾天我拜托你買的手柄,到了嗎?」楊林重復了一遍。

  「哦。是你,我記起來了。」女人把耳機甩一邊,迅速起身,「你等下,最近到的貨太多了,我去給你找找。」

  「你找她淘寶啊?」阿秋聽到了他們的對話,湊了過來,「這姐們真有意思,打印店火就開打印店,網吧火了開網吧,現在淘寶火了,做起了代購。」

  阿秋一邊說一邊拿眼睛往她電腦上瞄,不瞄不知道,一瞄嚇一跳。

  「臥槽。」阿秋退後了兩步,臉色紅得能滴出血來。

  「怎麼了?」楊林被他的反應勾起了好奇心,也想湊進去看,被阿秋拉了回來。

  「不能看,看了會長針眼!裡面兩個女人,不穿衣服!」阿秋那聲音,恨不得全網吧的人都聽見。

  「……」

  花臂老板站在他們背後,默不作聲地看著他們。

  楊林尷尬地想鑽進地縫裡。

  「謝謝謝!」他接過快遞盒,拉著阿秋飛速離開。

  「我是不是得罪她了……」阿秋戰戰兢兢的,回想到剛剛花臂老板的眼神,他後背一陣發涼。

  「你說呢?以後少往這邊走,小心被她暗殺。」楊林做了個抹脖子的表情嚇唬他。

  「好吧。」阿秋哭喪著臉,「可惜了。我還想讓你們去她那掛個淘寶店呢。」

  阿秋繪聲繪色地說著自己的想法,楊林表情略有動容。

  「趕緊拿著我的主意去找胡桃,跟她賠禮道歉!咱們做錯事就要有做錯事的自覺,冷戰干什麼呢?」

  楊林略有動容的臉在聽到阿秋這句話後,又沉了下來,「我沒錯。」

  「哎!」阿秋追著他的腳步,「怎麼這麼倔呢!?」

  兩人回到楊家鋪子,胡桃正趴在櫃子前打瞌睡,電風扇把她的劉海吹得一晃一晃的。

  楊林這才發現,她額前的頭發太長了。

  「是不是該帶她去理一下頭發了?」楊林進門的時候想著。

  胡桃聽到動靜,以為是客人,蹭一下起身,掛上笑容,結果看到了楊林,哼了一聲,跟阿秋打了個招呼,又趴下去睡了。

  「還真記仇啊?」阿秋幸災樂禍。

  楊林搖搖頭,沒有回應,帶著他到電視前試一下游戲手柄。

  今天讓阿秋過來除了賠他新的手柄,還要向他打聽一下上次說的事情。

  「我粗略地搜了近五年所有支持中日英的的大制作,提瓦特、璃月……這些關鍵詞查了一遍,以中國為原型的也查了一遍,還是沒有。至於另一個線索,游戲人物消失的Bug,我在論壇問了,還沒回音,這個太難查了,不好說。」阿秋最近用電腦都是在幫他查資料,根本沒玩夠,講了幾句話就開始摸游戲。

  「我們不如期待一下,明年上線的游戲,說不定裡面會有胡桃的國家呢。」阿秋可太期待明年的上古卷軸和塞爾達了。但是爸媽肯定不會再給他買,他得找個辦法,慫恿楊林買起來。

  「我跟你說,這兩個游戲都是世界觀特別大的,很有可能出現中國的影子。」

  「今天我們看的網游呢?我覺得,中國游戲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阿秋不以為然「中國確實有幾個還不錯的游戲,但是國門都沒走出去,怎麼可能會有外文呢?嗯,不對,夢幻西游好像有日文版,你等我回去查查……」

  胡桃聽著他們的聊天,睡意漸退。

  來到這個世界也快一個月了,從最開始的新奇到現在,逐漸生出幾分迷茫。

  「帝君,如果你真的有靈,能否告訴我,為何讓我穿越到這個世界?」胡桃揉著壓出印子的側臉,偏頭看向正在打游戲的兩個人,「是為了他嗎?」

  楊林若有所感地回頭,與胡桃的視線交彙了兩秒。

  胡桃搖搖頭,「他巴不得把我送走吧。」

  一想起楊林那天說的話,胡桃就生氣,她引以為豪的職業,被楊林說得一無是處:「我最討厭你們這些自以為高尚的樣子,不就是賺死人錢嗎?」

  「忌諱死亡就是人的本性啊,你憑什麼覺得可以改變別人的想法?」

  「你能體會到別人的恐懼嗎?你體會不到憑什麼要求別人跟你一起直面死亡?」

  那個時候,面對咄咄逼人的楊林,胡桃反常地沉默了。

  換做是別人,她或許會反唇相譏,或許會不屑於辯論。

  可對方是楊林,胡桃只會覺得傷心。

  她的朋友,她引以為知己的人,竟然和那些世俗的人一樣,討厭她的工作,厭棄她的言行。

  「早點回去好了!」胡桃突然站起來,氣勢洶洶地擠到阿秋旁邊。

  「來。教我打游戲。」胡桃抓起桌上的另一個手柄。

  「輕點!剛買的。」阿秋眼巴巴地看著她。

  胡桃狐疑地看了楊林一眼,卻不說話,反而對著阿秋說,「你問他,哪來的錢?「阿秋夾在他倆中間,心裡有一股不好的預感。

  「你跟她說,我應了二伯的活,二伯給了我一半的訂金。」楊林看著電視,頭也不回。

  胡桃眉頭一跳,隱隱有了生氣的跡像,她萬萬想不到,楊林竟然在不經過自己同意的情況下,就把群玉閣賣了。

  「你讓他把錢退回去,跟他說,我已經找到新客戶了,不需要賺那種騙人的錢。」

  「怎麼就騙人了?」楊林終於回頭。

  空氣裡彌漫著一股硝煙的味道,阿秋縮著肩膀,緊張地看著兩人,不知道要不要勸勸。

  胡桃身子前傾,視線越過阿秋,定到楊林身上,「人家都說了,忌諱你這雙手做出來的東西,你還硬趕著上去做!隱瞞難道不是一種欺騙嗎?」

  「是,我隱瞞,我欺騙,我活該,行了吧。」楊林一骨碌從地上起來,跑到樓上生悶氣。

  如果不是為了胡桃,他有必要做這些嗎?他早就把鋪子關了,早去打暑假工賺錢了,根本不用重新拾起這些該死的紙扎祭品,更不用去跟二伯道歉,舔著臉先要錢。

  她在那裡動動嘴講大道理,就想讓自己放棄2400塊,這可能嗎?這合理嗎?

  「楊林……」阿秋望著他「咚咚咚」踩上樓梯的背影,又看了看胡桃,不知如何是好。

  他聽了個大概,不太明白這兩人為什麼兩三句話能吵成這樣。

  不過楊林剛剛那句「我活該」觸動到了阿秋的某些回憶,他想起來,剛認識的時候,楊林還沒搬到燈籠街來。那時的他就像是小孩團裡謎一樣的存在,沒人知道他家在哪,也沒人知道他父母是做什麼的,只知道他手工特別好,什麼都會做,大家都愛跟他玩。

  直到有一天,不知道從哪傳開的消息,說楊林的爸爸是入殮師,是給死人服務的人,不吉利。從那之後,大家都不再理他了,甚至有舊友因為被欺騙而生氣,趁楊林不注意拿沙子揚他,然後嘻嘻哈哈地逃走。

  阿姐聽說這件事後,氣得要為他報仇,卻被楊林攔了下來。

  他記得當時楊林說的話,就是「沒事,都是我活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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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2010年,游戲發展還不太好哈


第14章 和好

  胡桃真的會因為楊林自作主張賣掉群玉閣而生氣嗎?

  不會的,讓她生氣的自始自終都是楊林對喪葬的態度。

  「你不去安慰他嗎?」胡桃坐回地上,目光無神地看著電視上「Game Over」。

  聽到這句話的阿秋,在樓梯口徘徊了一會,還是坐了回來了,他不擅長安慰人,而且……

  「阿姐說過,男孩子哭的時候,不喜歡被人看見。」

  胡桃聽到這句話,腦袋一悶,呼吸都重了不少。

  「他哭了嗎?」胡桃以前愛作弄朋友,但從來沒有把朋友弄哭過,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心裡酸酸的,既難過又愧疚。

  「沒有,我猜的。」阿秋嘿嘿兩聲。

  「沒有你說個屁?」胡桃真想給他一耳朵。

  「調節一下氣氛嘛!」阿秋被她捏著耳朵,趕緊解釋,「哎呀,你看你這不就好了嗎?心情好了,才有精力想辦法解決問題呀。」

  「那這裡你心情最好,你有什麼辦法嗎?」胡桃松開手。

  「我阿姐說了,對付楊林這種人,不能跟他冷戰,在冷戰這個領域上,他是無敵的!」阿秋太了解楊林了的生氣三部曲了——先沉默讓你摸不清他的真實想法;然後開始黑臉,問什麼都不回答,這時候他其實是在給你機會哄他,如果你沒領會到,他會很體貼地爆發一次,讓你知道他生氣了;最後呢,如果還不跟他和好,那就徹底冷戰了,到那時天王老子來都沒用了。

  「對對對。」胡桃一拍大腿,「你姐姐說得太對了,我最近每天都在計時。他一開始只能做到半小時不跟我說話,超過半小時,他就會自己受不了回到樓上;然後一天比一天厲害,到昨天他已經能堅持四個小時了!這種成長速度,真是令人嘆為觀止!」

  「……呵呵,您的愛好也挺讓人嘆為觀止的。」阿秋翻了個白眼,要是楊林知道胡桃在偷偷記錄他生氣的時間,估計要更生氣了。

  「言歸正傳,咱們不能跟他冷到到底,咱們得讓逗逗他,讓他笑出來,然後就會不好意思冷戰了。」

  「怎麼貼?」

  「看我的。」

  阿秋和胡桃在樓下搗鼓了半天,一切准備就緒後,讓胡桃等著,自己跑上樓敲楊林的門。

  「別生氣了,先下來吃飯吧。」阿秋不厭其煩地敲著門。

  楊林捂著耳朵都躲不開他那尖銳的鴨嗓音。

  「這才5點半,吃什麼飯?」楊林關掉風扇,從床上起來。

  結果門外又傳來一句,「胡桃做了好吃的呢。」

  楊林停在門把手上的手,瞬間收了回去,「不了,你自己享受吧。」

  「嗯?」竟然不上道?阿秋正疑惑呢,只見胡桃雙手比劃著,用口型說:他不喜歡我做的飯!

  「這家伙這麼挑食的嗎?」阿秋暗道失算了,「那該怎麼辦?早知道應該跟胡桃商量一下的。」

  阿秋打了一肚子腹稿派不上用場,一時間也憋不出新的東西來。

  胡桃等得不耐煩,站在狹窄的樓梯口,拉開大嗓門朝著樓上大喊:「楊林,你下來,我有話跟你說。」

  楊林垮著張臉,打開了門,沒見到她,往前走了幾步,低頭才見到樓梯口的人。

  胡桃叉著腰,狡黠一笑,「我給你做了個台階,你要是想跟我和好,就下來吧。」

  楊林不明所以地望向樓梯,只見上面寫著「胡桃給的台階,你下不下?」,歪歪扭扭的字體,一看就知道是誰人所寫。

  「……」楊林笑也不是,氣也不是,只能拿眼睛瞪著阿秋,這種餿主意只有阿秋想得出來了。

  「什麼意思,我要是不和好,就不能下樓了嗎?」楊林一邊念著,一邊若無其事地撿起樓梯上的字條,塞進胡桃懷裡,沒好氣地說,「明天該跟我一起練字了!」

  「我才不要。」胡桃嫌棄地「咦」了一聲,轉手就把那些紙張扔進廢紙簍裡。

  楊林的視線在廢紙簍停了好一會兒才離開。

  兩人的不愉快就此翻篇。

  胡桃沒有追問群玉閣的事,楊林也沒做解釋,只是當他把新的圖紙拿出來的時候,胡桃就知道了,自己的朋友並沒有無視她的反對,將群玉閣賣給二伯,而是重新設計了一份由六座閣樓組成的「天宮」,既不會違反與二伯的約定,也給了胡桃一個交待。

  「可是,為什麼呢?」胡桃最近經常在想,楊林為什麼會這麼排斥喪葬行業。

  她從阿秋那聽說楊林的父親曾經是個入殮師的時候,除了驚喜就是憧憬,她很想見一見這位特殊的化妝師,她相信這樣一位父親一定是個很有魅力的人。

  「他爸爸兩年前就去世了。」阿秋偷偷告訴他。

  「那,楊林是因為死神帶走了他的父親,才厭惡這個工作的嗎?」胡桃猜問。她記得,當年爺爺去世的時候,她也是傷心了好一陣,不相信爺爺會離她而去,丟下所有工作跑到生死交界處呆了好久。

  阿秋卻搖搖頭,不肯再說了。

  「叮。」車鈴鐺的聲音響起。

  胡桃收回思緒,到門口幫楊林卸貨。這一次的工程量很大,胡桃雖然內心無法接受楊林的妥協,但還是搭了把手。

  「楊林。」胡桃抱著一捆竹篾,忽然想起了什麼,指著立在門口的招牌說,「我們改個招牌吧!」

  「什麼?」楊林不知道這個鬼精靈又想出了什麼主意。

  「記得上次跟你說的,我找到新的客戶了嗎?」胡桃眼角彎彎,完全忘記了當天的不愉快。

  楊林可還記得,表情僵了一下,才嗯了一聲。

  「她們家就是做招牌的,我們可以請她做!」胡桃急衝衝的,答應客戶的事都過了兩天了,自己才想起來,也不知道客戶會不會等急了。

  「什……什麼?」楊林聽糊塗了,胡桃這前言不搭後語的。

  「噢!她來了!」胡桃把竹篾扔地上,招呼著不遠處的高馬尾女人,「程桐姐,我在這!」

  「……」楊林看著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的臉,無語了。

  被胡桃叫做程桐的女人,就是打印店的花臂老板。她看著驚訝的楊林,嗤笑一聲,「喲,是你啊,偷看我片子的小子。」

  「片子,什麼片子?」胡桃好奇的視線在他倆身上飄來飄去。

  「沒什麼!」楊林立刻否認,雖然但是本來也不是他看的!

  「呵呵。我懂,我都懂。」花臂老板朝他曖昧一笑。

  「……」你懂個屁。

  「???」胡桃完全聽不懂他們的啞謎。

  「好了,不逗你們了。」程桐收回戲謔,講到正事,語氣低沉了幾分,「我家寶寶的祭禮,准備得怎麼樣?」

  「都准備好了,你要來看看嗎?」胡桃表情也嚴肅了幾分。

  這回輪到楊林聽不懂了,她的寶寶走了?然後請胡桃辦祭禮?這都什麼跟什麼啊。

  他撿起地上竹篾,快步跟著胡桃進去。

  冷戰那幾天,他確實有看到胡桃鬼鬼祟祟地做些小玩意,因為還在生氣,當時也沒上去問她在做什麼,今天一下子都想起來了。

  「這丫頭瞞著我做什麼呢?」楊林站在一旁默默看著。

  胡桃從抽屜裡拿出幾個巴掌大的迷你花圈,上面畫著貓臉,有點可愛,又有點恐怖。

  楊林大概猜到怎麼回事了。

  除了花圈,胡桃還用紙扎做了貓窩、貓玩具、貓零食。

  「謝謝,它會喜歡的。」程桐接過滿滿一箱為貓量身定制,熟悉又陌生的紙扎祭品,聲音有些哽咽。

  「節哀。」胡桃安慰道。

  程桐合上蓋子,點頭,「接下來的事,也麻煩你了。」

  「楊家小子,跟我們一起去嗎?」程桐見楊林張望半天,主動開口。

  「去吧去吧。」胡桃拉著他的手,正好她想親眼看看,楊林對喪禮的態度。

  入夜時分。

  三人來到海邊樹林,找到了程桐當年埋葬貓的那棵樹。

  「我來看你了。」程桐半跪在杉樹下,觸摸著粗糙的樹皮,聲音很輕,「今年還是只有我,你媽咪,好像已經忘了我們呢。」

  「不過沒關系,我給你帶了禮物。」程桐把盒子的東西,一個個拿出來,放在樹前,認真地介紹著。

  「送你這麼多禮物了,不要怪我了好麼?我也不是故意要把你媽咪氣走的,你就不要老是托夢給我了,你這樣我怎麼忘得了她啊……」

  夜裡風大,程桐壓抑的聲音逐漸被風吹散。

  胡桃面色依舊嚴肅,而她身邊的楊林,眉目中染上了幾分悲戚。

  「火化吧。」許久,程桐從地上起身,沒再多說什麼,背對著胡桃和楊林,默默點了根煙。

  火光自紙扎中串出來,緩緩升高,搖曳著,宛如另一個世界的使徒,歡欣鼓舞地前來迎接這份禮物。

  胡桃被熱氣驅退兩步,轉過頭看楊林的時候,他早已淚流滿面。

  「……楊林,你在難過什麼呢?」胡桃沉默地看著他。


第15章 招牌

  「呵。」程桐抽完最後一根煙,揮手掃開眼前的煙霧,聲音嘶啞了很多,「你小子怎麼哭得比我還慘?以前養過貓?」

  楊林伸手摸了摸臉頰,這才意識到自己流了這麼多淚。他搖搖頭,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哭,明明他都沒有養過寵物。

  「感情太豐沛,可不是好事啊。」程桐說著楊林似懂非懂的話。

  回去的路上,胡桃坐在摩托車中間,開始打盹,大腦袋搖搖晃晃的,睡覺都不安穩。

  楊林伸手固定住她的腦袋,讓她有個支撐。

  「小子,你跟她什麼關系?」程桐在後視鏡看到楊林的動作,笑著打趣他。

  「朋友。」楊林不介意她的玩笑,但想了想還是補了一句,「你也可以理解為,姐弟。」

  「姐弟嗎?看樣子你照顧她比較多啊。」長夜漫漫,程桐也有些困了,找著話題聊天。

  「她人生地不熟的,我照顧她是應該的。」

  「哈哈,完全看不出來。」程桐跟他說了和胡桃相識的經歷。

  胡桃之前在巷子口從幾個小孩手裡救出一只受傷的貓,當時就找了程桐幫忙,可惜送到獸醫那裡的時候,貓已經不行了。

  後來,程桐見到胡桃每天押著小孩去給貓磕頭,覺得有趣,就和她聊了起來,一來二去,知道了她的職業,還和她交了朋友。

  「原來只想照顧一下朋友的生意,沒想到,是我比較賺呢。」程桐感嘆了一句。

  「那你,還會再來看它嗎?」楊林突然問。

  「你小子,怎麼這麼掃興呢?」程桐罵罵咧咧的,她就想聊點開心的轉移悲傷情緒,結果又給他繞回來了。

  「不來了。來一次難過一次。」她呼了一口氣,故作輕松,「等我哪天能放下了,再來看它吧。到時候,可能還要找你們幫忙。」

  楊林目光沉沉地注視著後視鏡,既沒有應好,也沒有拒絕。他在想另一件事,他最不能理解的事情。

  在他看來,喪祭根本不是為死人辦的,而是為活人。

  如果說祭禮存在的意義,是為了不忘記,可是,不忘記就意味著痛苦和悲傷,人們年復一年地用這些儀式將自己投入到失去摯愛的情緒中,值得嗎?

  如果像程桐一樣,等到放下一切,再來祭奠,這種祭奠還有存在的意義嗎?明明都已經,不在意了啊。

  楊林想不明白。

  胡桃睡得跟豬一樣,也沒法回答他。

  「算了,一談起喪禮,她的歪理比阿秋還多,根本說不過。」楊林在心裡吐槽。

  「啊啾……」胡桃冷不防打了兩個噴嚏,昏昏沉沉地睜開眼睛,見還沒到家,嘟囔了幾聲,接著睡了。

  「……」

  這次的祭禮程桐很滿意,除了付給他們報酬,還答應給他們做個新招牌。

  「名字就叫,往生堂紙扎鋪,可以嗎?」胡桃戳了戳楊林的胳膊。

  「可以。」楊林巴不得改名呢,要是胡桃頂著楊家紙扎鋪,在楊家鎮招搖過市,楊家的祖宗怕不得氣活了,從下面爬出來教訓楊林這個不成器的子孫。

  「我思來想去,咱們還得做兩個立牌,把店裡的特色服務打出去。」胡桃咬著筆,琢磨著宣傳文案。

  楊林正在編竹篾,聽到特色服務,嚇得手一抖,「特色服務?怎麼又有特色服務了?」

  「當然要有啦,這條街40多家喪葬鋪,咱們不做點不一樣的,怎麼脫穎而出?怎麼贏得更多的客戶?」胡桃理所當然地說著,見楊林還不懂,耐心給他分析,「不管做什麼生意,都要發揮自己的優勢。咱們的優勢是什麼?」

  「是你的手藝。你能做出別人做不出的東西。」胡桃拿起他做的半成品,「紙扎祭品定制,就是我們的特色服務。」

  「噢!」楊林大大地松了一口氣,聽起來還能接受,仔細品品,竟然還有點靠譜。

  「你幫我看看,用哪條宣傳文案好?」胡桃把自己苦思冥想,結合了本土流行詞,綜合了電視廣告語,歷經三個小時才寫出來的金句拿給楊林看:「往生堂紙扎鋪,私人定制服務,給你一個獨一無二的葬禮。」

  「往生堂紙扎鋪,開業大酬賓,買一送一,多購多得。」

  「往生堂紙扎鋪,專屬祭品DIY,讓你和你的家人贏在終點線。」

  「……」楊林什麼都沒說,看向掛在書桌上方的大字報:「永遠不要相信胡桃」,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平心靜氣。

  兩人爭執了半天,最後定了一句普普通通的,「往生堂紙扎鋪,定制祭品,孝敬先人」。

  胡桃自然是很不買帳的,但楊林說了一句,「鋪子都給你了,讓我寫個詞行不行?」

  她也不好意思再爭了。

  兩人和程桐商量了一下,決定把重新開業的時間定在中元節的前一周。

  中元節又稱鬼節、祭祖節,楊家鎮這邊的習俗是入夜之後,在門口擺上一桌酒菜祭品,連著點上七輪香,祭給流落在外無家可歸的孤魂野鬼,最後再燒上元寶、紙錢等足以讓孤魂過上一年好日子的冥幣。家庭條件好一點的,還會額外准備一些冥衣,冥具。

  這對往生堂紙扎鋪來說,是個機會。

  「成敗在此一舉!」胡桃一拍桌面,鼓舞士氣。

  楊林最近趕工,累得跟狗一樣,阿秋剛補習回來,元氣大傷,兩人都懨懨的,有氣無力地應和著胡桃久居不下的熱情。

  「振作起來伙計們!天時地利人和,都在我們這邊,莫要辜負這大好的機會。」胡桃重新戴上了她的帽子,她要開始認真了。

  「姐姐啊,您要我干嘛直說吧。」阿秋受不了,大熱天的用綠豆冰把他騙過來開會,結果一只都不給,還說要干完活才能吃。

  「你的活,很簡單!」胡桃把桌子上的一疊傳單推到他面前,「把這些傳單發出去,給我們店招攬更多的客人。」

  阿秋拿起其中一張,瞄了一眼,瞬間就精神了。

  「燈籠街第一紙扎鋪,往生堂開業大酬賓?」阿秋聲音拔高了幾個度,不敢相信,胡桃敢這麼寫。

  「這名號放出去,別人不說,這條街的老板估計都會來看看。」阿秋提醒道。

  「要的就是這個效果!」胡桃笑眯眯。

  「呵呵。」阿秋對她豎起大拇指,接著往下讀,「最特別的中元祭品,滿足更多好兄弟的需求。不管是結婚、生子、開店、娛樂、聚會,只要好兄弟想,往生堂都能辦到。」

  「……」阿秋讀完這一段,沉默了好一會,才繼續道,「中元節之前,憑借本傳單到本店,可免費領取,算命惡鬼一只,數量有限,先到先得……」

  「算命惡鬼是什麼?」阿秋從沒聽過這個鬼。

  「你翻過去看。」胡桃就知道他會問這個,讓他看傳單的背面。

  只見上面畫著一個半瞎的算命先生,赫然就是前幾天騙了他們1600塊的那個,畫像下面還有幾句話,大概意思是街上有一個專門欺負游魂的惡鬼,只要燒了他,就能為鬼除害,還孤魂野鬼一個朗朗乾坤。

  阿秋沉默了。

  楊林無語了。

  楊林正想說算了,阿秋卻也大聲拍了桌子,唾沫橫飛,「衝著這個臭老鬼,我一定要把這傳單發遍大街小巷。」

  「……」楊林看著三言兩語就被胡桃騙去打工的阿秋,嘆了一口氣。

  「不對。」阿秋忽然意識到了什麼。

  楊林以為他改邪歸正了。

  「發傳單不夠啊!你得提前叫些人過來撐場面!」阿秋想到那些鎮上一些餐廳剛開張的時候,會找人過去排隊,營造一種這家店很火很好吃的感覺,他覺得往生堂也得這樣!

  「有道理。」胡桃拄著下巴,她和祠堂那些下棋的大爺、門口鍛煉的大媽都聊得來,不如請他們過來看看。

  「……」楊林覺得自己與他們格格不入。

  兩人還在討論該怎麼宣傳。

  「你最近是不是收了很多小弟啊,我最近常聽朋友提起你。」阿秋問胡桃。

  「小弟?你說那群跟屁蟲啊。」胡桃想起來,最近確實有一群小孩一直跟在她後頭,其中一個爆炸頭,每次都擺著奇特的造型,站在街口等她,可是見了她又不說話,奇奇怪怪的。

  胡桃一開始還以為他要打架,都擼起袖子准備好了。

  結果那個人又走了。

  但是她想做什麼事的時候,那個爆炸頭又會出現,給她搭把手,胡桃就收他做小弟了。

  「你怎麼從來沒跟我說過這件事?」楊林生出一股警覺。

  「我想說的時候,你在跟我冷戰啊!」胡桃理直氣壯。

  「…… 」好吧,是他的錯。

  「哎呀你別打岔。」阿秋打斷了楊林的八卦心,「既然是小弟,你開店他是不是得送些賀禮?別人開店都會有花籃的!咱們雖然年紀小,排場不能輸啊!」

  「有道理!我明天就去找他!」兩人一拍即合,完全無視楊林的意見。

  「完了,這是要火的節奏。」楊林有預感,接下來的日子一定會很刺激,他已經開始提前焦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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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元旦快樂呀


第16章 往生堂

  離重新開張的日子還有三天,兩人忙得不可開交,胡桃白天跑宣傳、打探消息,晚上回去幫楊林做紙扎,恨不得把自己分成兩個人用。

  而楊林,才做完二伯那一單,還沒休息夠半小時,就被胡桃拉起來做新的。

  「我列了份清單:算命惡鬼10只,紙扎轎車1輛,紙扎麻將桌1台,紙扎電腦1個,紙扎婚服2套。」她想清楚了,真要賣的話,時間根本來不及,他們可以先打個樣開張當天做個展覽,然後采用預定服務,送貨上門。

  「我不行了!」楊林趴在桌上,不干了。再這麼下去,他手都要廢了,再說了他暑假作業還沒做完呢,這樣忙下去,他開學可就做不完了。

  「那你再休息休息吧,惡鬼我來做。」

  「你就是惡鬼!提瓦特的萬惡資本家,剝削鬼就算了還要剝削我!」楊林忿忿不平,這哪裡是1只2只惡鬼的事?而是現在的工作量已經嚴重超標,危害到了他的身心健康。

  「那怎麼辦?我話已經放出去了。難道要延期?」這份清單還是胡桃刪了又刪的結果,再減的話,這鋪子就撐不起來啦。「我最近不需要外面拉客戶了,在家幫忙的話,能做得完嗎?」

  「3天做15個紙扎,這些婚服什麼的,還是我完全沒做過的,來不及的!」楊林直搖頭。

  「那這樣吧。惡鬼也只做一只就好了,婚服確實比較復雜,那就先不要。其他的,我們做成一套吧!像家居店的擺設一樣,擺在店裡也好看。」最主要的是不用重新設計圖紙,還可以去家具城考察一下。

  「怎麼感覺,工作量一點都沒減少呢?」楊林撓撓頭,他現在很害怕胡桃的腦洞。

  「事不宜遲,走吧走吧,就當休息!」胡桃戴上新買的鴨舌帽,整裝待發。

  「……太有元氣了。」楊林看著笑容燦爛的胡桃,略微失神。

  她就像臨近黃昏的陽光,炙熱卻不令人煩躁,帶著某種爛漫的預兆,讓人期待著,追隨著。

  「怪不得。」路上,楊林想到了一些傳言,低低地笑。

  胡桃嚼著口香糖,正聚精會神地醞釀一個大泡泡,被他的笑聲攪亂了,啪的一聲蓋住半張臉。

  「楊……林……」胡桃怒了。

  「不是吧,這也能怪我?」楊林一邊躲著她的「拳頭」,一邊爭辯。

  巷子口,一群穿著破洞褲,染了各色頭發的少年正在觀察他們。

  「大哥,那小子是誰?」

  「楊林。」頭發金黃,發型最炸的一個少年開口。

  「一個叫楊林,一個叫胡桃,應該是親戚吧?」

  「是。」金色爆炸頭,像是在完成什麼任務一樣,每句話都力求最短。

  「哎我這裝了一個月了,真能吸引到她嗎?」金色爆炸頭,45度角仰望天空,露出一個憂郁的笑容。

  「肯定能!現在流行的小說裡,女生最喜歡的就是人狠話不多,關鍵時刻出來,英雄救美的高冷帥哥!」

  「可是她連我的名字都沒記住!」金色爆炸頭揪著自己的頭發,看起來更炸了。

  「話不能這麼說,大哥。她不是給你取了個小名嗎?刺蝟!你見過她給我們取小名嗎?沒有吧!」

  「就是!哥,這事我有經驗,她肯定是喜歡你了,才會區別對待!」

  「行!那我們最後衝一把!她開店那天,我一定讓她成為楊家鎮,最引人注目的女孩!」金發少年撩了一下劉海,鬥志昂揚。

  「啊啾……」大熱天的,胡桃連打了兩個噴嚏,「我最近怎麼老是打噴嚏。」

  「應該是有人在想你。」楊林站在家居店內,一邊偷師人家的擺設,一邊給她說,「一罵二想三念叨。」

  「話說回來,你出來這麼久,家人不會擔心你嗎?」楊林用眼睛記得差不多了,忽然想起來,自己好像只從未聽過胡桃說過親人呢。

  「我的爺爺已經去世了。至於父母,我沒什麼印像。」胡桃聳聳肩,自言自語道:「不過,我確實離開挺久了,也不知道往生堂的伙計們能不能撐住。有鐘離先生在的話,應該不會出什麼大事吧……」

  聽著胡桃的話,不知怎的,楊林突然能感受到胡桃那一天的不安,「如果胡桃真是游戲角色,那她提到的那些親朋好友,她所經歷的一切,她的生活,她的喜好,都是真實存在的還是創造者的隨手一筆呢?」

  「怎麼了?」胡桃見他突然安靜,停下腳步。

  「……」楊林第一次不知道該如何表達,要和胡桃討論這件事嗎?回到游戲世界的胡桃會經歷什麼呢?她會帶著今天的記憶存在於那裡嗎?還是會被抹除記憶呢?

  他什麼都不知道。

  「你生病了嗎?為什麼臉色這麼難看?」胡桃的手貼上他的額頭,很涼。

  「沒事。」楊林頭有點疼,「先回去吧。」

  這些事情,超出了他的理解範圍,好在少年人,總是有用不完的精力和充沛的好奇心,他有時間慢慢思考。

  轉眼就到了開張的日子。

  一大早,楊林胡桃就起來布置一切,等著客人的到來,結果等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二伯?」胡桃比楊林還早一步發現他。

  二伯對她點點頭,沒說什麼,但是對楊林就沒什麼好臉色了。

  「你個小孩子天天搗鼓些啥?我問你,你這些是認真的還是閑著沒事瞎折騰?」二伯見面就是一通唾沫。

  「我們是認真的。」胡桃忍不住回答。

  「那我就要勸你們早點收心了!你們這個年紀還是用功讀書,總不能跟你爸爸一樣,一輩子守著個沒用的棺材鋪過日子吧!」

  「……」楊林原本局促的臉色,陡然沉了下來。

  「二伯,你有事先去忙吧,天宮我晚點會送過去的。」楊林難得硬氣一回,轉身送客。

  「你!這個倔脾氣跟你爸一摸一樣,聽不得一句勸!」二伯跺跺腳,「我真是好心當作驢肝肺!算了,你好自為之吧!」

  他本來是來說一個好消息的,但是一聽到楊林要認真做這個喪葬生意,瞬間就上頭了。這條路有多不受待見,楊林自己這麼多年還沒感受到嗎?還想來個子承父業不成??、「沒事。他這人不記仇,過幾天就好了。」楊林笑容生硬。

  「誰關心他呀?」胡桃被他逗笑了,「我是問你,沒事吧?你要是難過,可以和我說,我肯定,站在你這邊的!」

  楊林垂下眼眸,避開胡桃眼裡真摯的期待,「等有機會了,我會告訴你的。」

  因為這個小插曲,兩人情緒低迷了一會,直到10點的時候,程桐帶師傅過來掛招牌,上彩,兩人的心情才好了起來。

  胡桃邀請的幾位大叔大伯如約而至,同街的喪葬店老板也來湊熱鬧,看看這個號稱「燈籠街第一喪葬鋪」在弄什麼玄虛。

  不一會兒,阿秋帶來了自家的播音機,放著喜慶的音樂,吸引了更多路人的注意,大伙在門口駐足觀看,以為會有什麼表演。

  「怎麼回事呢?你的小弟不是要過來表演嗎?這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呀。」阿秋嘀嘀咕咕。

  「時間還沒到呢。」胡桃也有點納悶。其實表演不表演無所謂的,胡桃只是讓他們摘幾朵花做個花籃過來撐一下場面罷了,實在沒有也沒關系。

  眼看著10點半到了,小弟們還沒到,胡桃准備直接開始了。

  不遠處突然傳來嗩吶聲。

  「?」

  「?」

  「?」

  三個頭齊齊往聲音來處轉去,只見一群頭發顏色各異的少年,披麻戴孝,舉著花圈,還帶著樂隊,敲鑼打鼓地,停在往生堂紙扎鋪門口演奏哀樂。

  「咋回事?喪葬鋪開張第一天就死人呢?」同街的老板議論紛紛。

  「先死為敬?」

  「你別說,這花圈還是在我家買的呢!我說呢,怎麼有人買完花圈,還要在上面寫:大吉大利,生意興隆。」

  「哈哈哈哈哈……」一群人聽到,笑得合不攏嘴。

  金色爆炸頭見所有人都在注視著中心位的自己,一股從未有過的自豪感油然而生,他擺擺手,示意大家停下來。稍微整理了一下衣領,帶著伙伴們齊聲大喊:「祝往生堂堂主胡桃,生意興隆,開棺大吉,客源廣進!」

  「……」楊林差點被氣暈過去。

  「呵,黃毛小兒,不過如此!」遠處一位帶著墨鏡的大爺,冷笑著將手上畫著算命老鬼的傳單撕成碎片,重重地踩了幾腳,才離開。


第17章 中元節(上)

  胡桃長這麼大,從來不知道尷尬兩個字該怎麼寫,今天算是知道了。

  別人開張送花籃,好家伙,他們竟然送花圈。

  胡桃平時不著邊兒,對喪葬之禮卻尤為嚴謹,在這種情況下收花圈在她看來是對喪葬之儀的大不敬。

  可是那一群少年眼巴巴地在站門口等著她收這份大禮,周圍的看客也在憋著笑等她的反應,她當眾拒絕好像也不太好。

  同街的競爭對手,心裡慶幸著,嘴上不忘冷嘲熱諷:「我早就說了,小孩子就瞎玩,你們還不信,偏要來湊熱鬧!」

  「家裡沒個大人,也不好管!」

  「他家也真是,放楊林一個人在這,他奶奶不是還在嗎?怎麼不把他接過去?」

  「他奶奶不太待見這孫子……」

  嘀咕的聲音雖然越來越小,但胡桃聽得一清二楚,她掃了那群人一眼,眼神有幾分唬人,倒讓他們噤聲了。

  「謝謝你們特地送貨過來啦。」胡桃給少年們讓了個道,讓他們把花圈放進去。

  「啊?」金發少年正要解釋,這不是貨,這是慶祝開業的花,被胡桃虛捂住了嘴。

  「各位父老鄉親們!隆重介紹一下,這是本店的特色服務,送貨上門。大家也知道,這喪葬之事歷來繁雜,難免有操持不過來的時候,本店承諾,絕不收取任何送貨費用,在關鍵時刻為大家分憂!」胡桃說話文縐縐的,但乍一聽確實有幾分可信度,挽回了不少形像。

  楊林面色緩和了不少,阿秋悄悄給她豎了個大拇指。

  而金發爆炸頭,捂著自己的嘴巴,憨憨地笑著。

  「你們看到了吧,她摸我的嘴。」少年們手腳麻利地把「貨」搬進楊家的小鋪子裡。

  「看到了,嫂子她喜歡你!」小弟們已經改口叫嫂子了,把他樂得。

  「噓!八字還沒一撇呢!嘿嘿。」

  「哼,小崽子!」藏在人群中的二伯,本想出來替他們解圍的,沒想到胡桃先一步化解了。

  胡桃和楊林剪完彩後,邀請大家進店看看,不過楊家這個店小小一間,一眼望得到頭,很多人遠遠地看了一眼,沒瞧出其他熱鬧,搖搖頭就走了。

  「咳咳,大家等下!」二伯中氣十足的聲音自人堆中響起,叫回了正欲離開的路人。

  「二伯……」胡桃沒想到二伯又回來了,納悶地和楊林對視了一眼,楊林擺擺手,表示他也不知道。

  「這不是楊家二伯嗎,過來支持侄子生意啊。」之前說風涼話的同街老板又調侃了一句。

  「再不過來,我侄子不得被你生吞活剝了?」楊二伯鼻子冷哼一聲,「怎麼以前搶生意搶得不夠爽,現在帶著人一起過來搶啊?跟小孩較勁,真有你的!」

  楊二伯三言兩語就讓這老板處於下風,跟他一起來的喪葬店老板趕緊和他拉開距離,省得被周圍的人白眼。

  「承蒙各位街坊鄰居厚愛,過來照看小侄的新店。我這侄子打小要強,現在也爭氣,小小年紀,學了門好手藝,就打算趁著暑假賺點學費……」

  胡桃聽著楊二伯的話,跟楊林小聲吐槽:「你這伯伯也不是不會說話啊!怎麼跟我們說話,就那麼討厭?」

  「……」楊林心道你還可以再小聲一點,他這伯伯別的不說,耳朵特別靈,方圓百裡誰說他壞話他都能聽到。

  果然二伯偷偷瞪了一眼胡桃,氣才捋了捋 胡子,接著說:「我這二伯也沒什麼好幫的,趁著中元節和民俗辦申請了一個紙扎大賽,請燈籠街的各位賞臉過來參加參加,冠軍除了3000元獎金,還會有市電視台的記者來采訪。各位,千萬不要錯過!」

  三個人站在門口,看著楊二伯輕輕松松把客人招回來,嘖嘖稱奇。

  「你二伯好厲害啊!竟然能辦比賽!」阿秋誇了一聲,這比賽可比什麼都有用,楊林只要勝出就能讓大家記住他很厲害,都不需要做各種千奇百怪的祭品來證明自己。

  「可是。」胡桃歪著腦袋,再一次感到疑惑,「他這麼好的主意,為什麼一定要讓我們生氣了才說出來?」

  「你還生氣呢!」二伯大喇叭嗓門在胡桃耳邊響起。

  「我的媽呀!」胡桃沒被嚇著,卻把阿秋嚇出了尖叫聲,胡桃左耳一個楊二伯,右耳一個阿秋,都快耳鳴了。

  「你小子,開店的事不跟我們商量,行,我當你做暑假工,賺點生活費,能理解。結果你今天一開口就跟我說,你要認真開店,你才14歲你開個屁!」

  「二伯,說要認真開店是我。」胡桃又站出來了。

  「我還沒說你呢!你就冒出來了。我問你,你到底是誰?我之前就打電話問楊林他媽了,她們家根本沒有一個叫胡桃的小孩!」

  楊林沒想到謊言這麼快就被戳破了,他以為至少要等到開學,他以為他有足夠的時間想出一個妥善安置胡桃的辦法……

  「二伯,她……」楊林臉色蒼白。

  「你讓她說!你到底是誰?」二伯對她吹胡子瞪眼。

  「我……」唯獨這個問題,胡桃無法解釋。

  因為在這個世界,她沒有身份。

  「我不屬於這個世界呢。」就算她再怎麼努力,再怎麼扎根,也無法改變這個事實。

  「楊家二伯,你們這個比賽只有紙扎鋪能報名嗎?」一直在圍觀的程桐,出來替他們解圍。

  她勾著胡桃的肩膀,用眼神示意她不用擔心。

  「我們胡桃手工也很強呢,是吧楊林,你這些東西,她幫了你不少吧?」

  楊林很快意會到了程桐的意思,他點頭附和,「嗯,胡桃幫了我很多。」

  「有這麼多獎金,我可要把胡桃帶回去,給我們店也報個名。」程桐爽朗的笑聲自帶一股魔力,讓人忍不住想和她攀談。

  楊二伯從半信半疑到堅定相信,不過3分鐘。

  就這樣,胡桃變成了程桐的表妹,變成了跟楊林媽媽同鎮但被她遺忘了的遠房親戚。

  胡桃和楊林對視一眼,均看到了對方眼裡的擔心。

  用謊言掩蓋另一個謊言,始終不是長久之計。

  「行了,那過兩天祭祖,你倆一塊來吧。」楊二伯自顧自地吩咐,根本不給楊林拒絕的機會。

  兩天後。

  兩人跟著楊二伯回鄉祭祖,順便看看許久未見的奶奶。

  說是鄉下,其實離燈籠街也不遠,才幾公裡,電瓶車不到半小時就能到。

  但楊林已經兩年沒有來了,自從父親去世後,他再也沒有踏進這個村子。

  「你跟奶奶關系不好嗎?」胡桃見他很是局促,有點好奇。

  「奶奶,不太喜歡我。」楊林難得的坦白。

  在楊家鎮這個有點重男輕女的地方,奶奶不喜歡孫子是一件很罕見的事情。

  「爸爸去世時候,我一滴眼淚都沒掉。而且,也沒有去送他最後一程,從那之後,奶奶就對我有意見了。」楊林像在講別人的故事一樣,情緒毫無波瀾。

  「原來如此。那今天,奶奶是想跟你和好?」胡桃忽然想起來前段時間的冷戰,感覺楊林也是在和奶奶冷戰呢。

  怪不得阿秋說,在冷戰這個領域,楊林是無敵的,試問誰能跟自己的奶奶冷戰兩年?

  與鎮上那些商品房不同,村裡的房子青磚綠瓦,相比之下,更有璃月的感覺。

  胡桃站在院子裡,看著大水缸的倒影,用勺子輕輕撥了一撥,蕩開的漣漪猶如她的心緒,飄搖不定。

  「為什麼會這麼像呢?」胡桃喃喃自語。

  她轉頭看向不遠處的楊林,他正按著奶奶的指示,對著祖宗三跪九叩,從那些禮儀裡,也依稀能看到璃月的影子。

  她至今對游戲一知半解,自然也聽不懂楊林嘴裡的,游戲原型是什麼意思。

  「小丫頭,你也來拜一拜吧,讓祖宗保佑你,學業順利,健健康康。」楊林的奶奶喊她過來。

  「噢!」她小跑過去,其實她還喜歡楊林奶奶的,很精神的小老太,扎了個低低的丸子頭,第一眼看還有點像萍奶奶。

  「今年人少了很多啊。」一些出了遠門的孩子只有逢年過節才回來,祭祖這種事還不足以讓他們請假回鄉。

  奶奶一邊焚香,一邊對著相框裡的先人嘆笑,「別怪孩子們啦,過幾年可能人更少。祭拜的事,到我這一代就差不多了。」

  也只有奶奶這一代的人會勤勤懇懇,大節小節不忘禱告先人,到了叔叔伯伯這一代,已經簡化了不少,到楊林這一代,可能連日子都記不得。

  不知怎的,胡桃聽著奶奶毫無責怪的話,心裡湧起一股悲傷。

  遺忘,可真是比死亡,還令人難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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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不知道說什麼,在我們老家的很多節日,都逐漸淡化乃至消失了呢


第18章 中元節(中)

  暮色沉沉。

  胡桃和楊家人圍繞在化寶爐中間,看著金色的紙元寶焚燒殆盡,看著赤紅的火焰帶起飛揚的紙灰,飄散在庭院中,一如夏天的雪,短暫且虛幻。

  「你說,先人能接收到我們的心意嗎?」楊林伸手,試圖抓住眼前的灰色雪花,卻撲了個空。

  「有些信,只是為了寄出去,不在意有沒有回音。」胡桃毫不留戀地拍下身上的塵灰。

  楊林望著她被火光照耀的側臉,揚起嘴角,「你總是有道理。」

  奶奶家的晚餐非常豐盛,雞鴨魚排骨,還有胡桃吃了一口就愛上的蝦丸。

  胡桃太喜歡裡面那個馬蹄碎了,脆脆爽爽的,不僅提升了口感,還中和了海鮮的鹹腥味。

  「嗷,我正式宣布,蝦餃沒有蝦丸好吃!」胡桃一口氣吃了好幾個。

  「蝦餃,你是廣東那邊的啊?「桌上沒幾個小孩,大人們對胡桃和楊林格外關照。但楊林是個悶性子,半天憋不出個屁來,大家聊著聊著漸漸把注意力放到胡桃身上了。

  「都說了是楊林阿姆那邊的,肯定是廣東啦!」

  「怪不得,廣東姑娘就是水靈!」

  「讀高中了吧?」親戚們七嘴八舌的,都對胡桃很感興趣。

  又遇到了這個難纏的問題,胡桃偷偷瞄了一眼楊林,見他沒什麼反應,就放心大膽地回答了: 「我不用上學!」

  「啊?」飯桌齊聲驚訝。

  楊林小小走了個神,沒想到胡桃又開始胡言亂語了,「之前對好的口供明明是畢業了,怎麼又變成了不用上學?」

  他趕緊回神,豎起耳朵。

  「家裡給我請了老師,所以,我不用像其他人一樣去學堂上課。」胡桃每次講正經的話都不太正經,講不太正經的話,反而有點正經。

  連大人們都分不清虛實。

  「在家裡學習?那學什麼呢?」楊二伯都好好奇了。

  「管理家族企業。」胡桃笑吟吟的。

  「家……家族企業!」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驚疑不定,「你家做什麼的?」

  「旅游管理!」楊林啪的一聲放下筷子,阻止了胡桃的自曝。

  「他們的宗旨是,來人間走一趟,務必要暢快舒服,對吧?」楊林瘋狂暗示。

  胡桃若有所思地點頭,「這麼說倒也沒錯。」

  「那你平時都學什麼呢?」二伯接著問。

  胡桃喪葬禮儀的「喪」還沒說出來,楊林就替她說了,「嗓音!各國嗓音!」

  「他們這一行,就得學各國語言,熟悉各國口音,以便服務更多的客戶,是吧?」楊林坐不住了,在這麼聊下去,他們絕對要露餡。

  趕緊拉著胡桃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太厲害了!」大人們看著兩個小孩離去的背影,笑聲漸弱。

  「干嘛呀?!」胡桃被他拉著離開,不知道他在慌什麼。

  「不要跟別人說太多你的來歷,你的身份,多說多錯!」楊林語氣略帶不滿,「我很久以前就說過了,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穿越這件事。被人知道了,只會以為你是瘋子。」

  「沒有。我只是……」胡桃想要解釋。

  「你只是想說你家是做喪葬的,對嗎?我也說過了,在我們這,喪葬行業是不受待見的,而且你這個年紀不讀書來做這一行,很奇怪。」

  「你錯了楊林,在每個地方,喪葬都會令普通人感到害怕,但就算他們再怎麼害怕,也不會否認它存在的意義。奇怪的是你,楊林。」

  「……奇怪的是你,楊林……」這句話如魔咒一般,反復盤旋在楊林的耳邊。

  八月的天,悶熱,綿長。

  楊林卻遍體生寒,那個噩夢般的夏天,那些遠離家鄉的歲月,那具漂浮在淺灘上的浮屍……像深海裡冒出的蔓草,濕漉漉地粘在他身上,拉著他,下墜,失控。

  「楊林!」胡桃從沒見過楊林這幅模樣。在她印像中,楊林一直是理智的、可靠的,偶爾會有點倔,但都會控制好自己的脾氣,絕對不是現在這樣,像遭受了精神摧毀。

  「楊林你怎麼了,不要嚇我!」胡桃緊緊握住他的手,扶著他。

  「我沒有錯!」豆大的汗珠從他的額頭滑下,他斜目瞪向胡桃,重復著這句話,「我沒有錯。」

  至少重復了五遍,楊林的眼神才恢復正常。

  他甩開胡桃溫暖的手掌,一言不發地離開。

  胡桃看著他單薄的背影,恍然想起他也只是個十四歲的少年,被困在某些莫名情緒裡的少年。

  「楊林。」胡桃遠遠叫住了他,「對不起。」

  楊林腳步頓了頓,沒有回應,不是不願接受道歉,而是疲倦,疲倦到不知該如何回應。

  胡桃往前邁了兩步,停下來,然後又快步追了上去,「楊林……我們之間,不論對錯,好不好。」

  楊林終於回頭看她,「好。」

  不討論對錯,不試圖糾正對方,就不會有爭執。

  兩人又在奶奶家呆了一會。

  臨走前,奶奶叫住了楊林,說要給他看個東西。

  二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但也沒多說什麼,搖著頭走了。

  奶奶的房間很小,家具也不是很多,一張老式的架子床,一個不知道傳承了幾代的梳妝台,還有一個梨花木做的床頭櫃。

  奶奶彎著腰,從床頭櫃取出一張圖紙。

  「我聽你二伯說,你繼承了你爸爸的手藝,要參加紙扎比賽。」奶奶目光柔和,「我想這麼多年了,你應該是理解你爸爸了,不如就替他做完這個東西吧。」

  楊林剛和胡桃經歷了一場精神對峙,腦子還不是特別清醒,就那麼接過去了,換做平時他肯定會想著辦法拒絕的。

  「這是什麼?」胡桃看著攤開的圖紙,意外地覺得有些眼熟。

  「他爸爸呀,經常有一些奇思妙想,他覺得人死之後大多會自願走入輪回,但總有些人對過去留有遺憾,遲遲不願意離開,變成我們中元節祭拜的游魂,所以啊,他想給這些游魂一個安身之所。這個地方不同於咱們常說的陰曹地府,也不是西方神話的裡極樂世界,它就是一個,過渡的地方,叫,叫什麼來著?」奶奶苦苦思索。

  「生死交界?」胡桃替她說了出來。

  「對對對。生死交界。」奶奶皺巴巴的手指撫摸著圖上的山水秘境,眼角略有些濕潤,「你爸爸真是個聰明又善良的孩子啊。」

  「能做出來嗎?」奶奶仰著頭,目光期盼地看著他。

  楊林捏著圖紙的手,青筋凸起。

  「奶奶,我會和他一起做出來的。」胡桃幫他收起圖紙,自己收起來,沒再給他。

  「……」

  回去的路上,楊林悶悶不樂的。

  原本和奶奶再見,他也是滿懷著期待和欣喜的,結果,這一整天下來,不僅讓他想到了難堪的過去,還接下了他最不想做的東西。

  察覺到楊林幽怨的眼神。

  胡桃尷尬地笑了一聲,「不要怪我自作主張,你不做也沒關系的,我可以自己完成!」

  胡桃拍著胸脯保證,但楊林一點也不買賬。

  「告訴我原因。你明明知道這樣做我會不開心,卻還是這樣做了。這不像你。」楊林嗓音裡透露著疲倦,事到如今,怪她也沒用了。

  「嗯。這地方,璃月也有,而且,很像。」胡桃站在路燈下,重新打開了那張設計圖。

  「或許我的穿越,跟你爸爸有關。」


第19章 中元節(下)

  胡桃和楊林還在爭論要不要把生死交界做出來,楊家二伯就帶來了一個新的消息。因為聽說有電視台的記者過來,這次比賽空前熱鬧,吸引了200多名參賽選手。

  「200多人?怎麼可能?你們楊家鎮加起來都沒有200人吧?」胡桃不信。

  「我看你這個胡是胡說八道的胡。」二伯又好氣又好笑,「不過有一點是對的,確實有其他鎮的老工匠報名參加了。時間這麼緊,要辦200多人的比賽,對我們來說有點難度。」

  「所以。「楊二伯抿了口茶,故意賣了個關子,就想逗逗他們。

  「所以你要我們退出?」胡桃故意跟他唱反調。

  二伯一聽胡桃說話,氣得茶都不想喝了,扔下張通知宣傳單就走了。

  「你怎麼,老是喜歡氣他呢?」楊林憋著笑。

  「如果每次和他聊天,一定會有一個人生氣,那還是他生氣吧。」胡桃比了個鬼臉。

  楊林無奈地笑笑,撿起桌上的通知條,仔細看著。上面說因為時間緊張,人力有限,希望參賽者提交作品,參與一輪篩選。作品大小不限,主題不限,但類型必須為神像。

  「這樣看來,能發揮的空間也不多。」胡桃嘀咕了一句。

  「是的。不過同一種類型的作品,評比起來會容易一點,對參賽者而言,也會公平一點,好壞一目了然。」楊林覺得要勝出的話,可能還得從精致度著手。

  胡桃卻不這麼想,她認為要從神入手,要麼做特別的神,要麼做最受歡迎的神。

  「楊家鎮的神來來回回就那幾個,媽祖,水神,佛祖菩薩,還有道教的幾位。而且,我們這的人最擅長一碗水端平了,每個神都拜,初一拜這個,十五就得拜那個,誰都不能虧著了。根本沒有最受歡迎的說法。」

  「天吶你們未免也太花心了!」胡桃為眾神鳴不平。在他們璃月可是只尊一位神的,雖然現在也不尊了。

  「什麼跟什麼……」楊林啞然失笑。怎麼會有人用花心來形容信徒。

  兩人討論來討論去,覺得中元節,最適合的還是地藏王菩薩。

  「地獄不空,誓不成佛?這位菩薩,也是很有執念呢!」胡桃翻著佛經故事,初聽這句話十分震撼,多讀幾遍,卻覺得疑惑,「如果地獄永遠不空,那他豈不是永遠不成佛?」

  「唔。或許對這位菩薩來說,超度亡魂,是比成佛更重要的事吧。」楊林忽然想起來,提瓦特似乎沒有地獄的說法?沒有地獄的話,如何懲罰惡鬼呢?

  「往生堂只是生死交界的守門人,死之界到底如何,我可不知道。惡鬼會不會在裡面受到懲罰,我也不知道。我唯一知道的是,如惡鬼逗留於世,我們就可以出手處理掉。」胡桃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嚇唬楊林。

  「……」楊林卻以為她在賣萌,愣了一下,當作沒看見,「那如果不是惡鬼,卻逗留於世呢?」

  「那我們會引他們去生死交界。之前跟你說過的,所有心存執念,不願往生的鬼魂,都會停留在這裡。等他們那天放下了執念,穿過交界裡的「門」,就可以離去了。」

  「你們不負責勸他們離去?」楊林問了個莫名其妙的問題。

  「哈?你在想什麼!我們很忙的!」胡桃覺得楊林肯定是在諷刺自己,整日游手好閑,不干正事。

  「又生氣了?」楊林看著她氣鼓鼓的臉,很是納悶,「這是到叛逆期了?」

  好在胡桃的氣來得快,去得也快,一頓飯之後,就熱情似火地開始干活了。

  只不過,人型紙扎對楊林來說都有不小的難度,哪怕他翻箱倒櫃找出祖輩的圖紙,也要自己琢磨好一會,才能上手,根本沒時間教胡桃做散件。

  胡桃不喜歡干等著,她也琢磨著圖紙,做起了紙扎小人。

  「做什麼好呢?做一個帝君練練手吧。」胡桃在紙扎方面的天賦完全不輸給楊林,只是她容易三分鐘熱度,很難專注地做完一件事,一旦她專注起來……

  「這什麼東西?」楊林看著那一坨似人非人,似蟲非蟲的東西,「你管這蟲子叫帝君?你家帝君真的不會穿越過來把你獻祭了嗎?」

  「哎呀,這是半成品!還沒做完呢!」胡桃只是做到一半,突發奇想,想把若陀加進來,結果變成了四不像。

  「還是要專心呀。」胡桃偷偷把那一坨東西丟了,學著楊林的方法,搭了好幾個模型,一個練手,一個精進,一個調色,越做越順手。就是頭部有點難做,正好楊林已經完成了最後的框架,他倆交換了手上的活。

  胡桃幫他上色,楊林幫她畫帝君頭部。

  「帽子罩著頭就好是嗎?表情呢?低頭看著手裡的岩石?」楊林本想偷個懶,卻被胡桃叫來做這個,做得有些敷衍。

  「嗯哼?不錯不錯。」胡桃接過小小一個頭,仔細看,竟然還有點像鐘離。

  兩個紙扎,一個地藏王菩薩,一個岩王帝君,一大一小,一中一西,上完漿糊後擺在楊家鋪子門口晾曬,吸引了不少路人的視線。

  胡桃趴在前台,望著自己的傑作,心滿意足地打起了盹。

  「胡桃,胡桃。」楊林把她搖醒。

  「天已經黑啦?」胡桃打了個大哈欠,見楊林臉色也是黑黑的,「怎麼了?」

  「菩薩呢?」楊林就去買了個菜,回來後,曬在門口的只剩下一座小小的帝君了。

  「菩薩?」胡桃揉了揉眼睛,直接從前台翻到前面去,「菩薩呢?」

  「……」楊林唉了一聲。

  「不是吧,菩薩都有人偷?不怕遭報應嗎?」胡桃目瞪口呆。

  兩人問了周圍鄰居一圈,那個時候人流量最少,他們又在裡面做飯,都沒注意到。

  「那麼大一個東西,不可能憑空消失的。你們問問剛剛有沒有車經過?或許是被搬上車了。」有好心的大人提醒他們。

  「對!我們再去問問!」兩人急忙回頭,這一打聽,果然聽出了點東西。

  「垃圾車……這……」楊林和胡桃面面相覷,菩薩的體型是有點占地方,但再怎麼說也不像垃圾吧,「也不可能不說一聲就帶走啊。」

  「肯定有人在搞我們!」胡桃要氣死了,三番兩次的,要麼被騙,要麼被偷,她也太倒霉了。

  「今晚二伯就要來收紙扎了。」楊林神色復雜地舉起帝君的神像,真應了那句,要做就做最特別的神。

  「不行!會被燒掉的!」胡桃護著神像。

  「不會,這一次只是參賽,不會變成祭品。」楊林伸手去搶。

  「還是不行!」胡桃總覺得怪怪的,有點對不起他老人家。

  「菩薩都行,帝君為什麼不行。」楊林怒了,「要不然你去把菩薩找回來!」

  胡桃無話可說。

  「帝君,對不起,我一定會救您回來的!」胡桃雙手合十,虔心發誓。

  當天交完作品後,隔天下午,就來了新的消息。

  一輪比賽竟然只篩掉了百來號人,目前還有100多個人參賽。

  楊二伯都驚呆了,感覺半個市的工匠都跑過來了。

  「還得再篩篩。」楊二伯正苦惱著呢。正面撞上個胡桃,沒把他嚇死。

  「你要嚇死我嗎你這小鬼頭!」楊二伯可煩她了。

  「二伯,瞧您這話說的?您這一直在為神仙奔走,怎麼可能被鬼嚇到?」胡桃揶揄一句。

  「嗯?」二伯少見得沒動氣,「有道理!」

  不久之後,楊林就接到了新的通知。

  通過一輪競賽的選手,要參加二輪競賽——試膽大會。

  「……這是什麼東西?」楊林差點把電話砸了。

  「這還是我二伯嗎?真不是被胡桃附身了嗎?什麼心誠則無畏,熱愛便能一往無前,這不是瞎扯淡嗎?」楊林嘴皮子都氣哆嗦了。

  他可最怕這些了。為那些東西做紙扎,已經用盡了他全部的勇氣,再去參加什麼試膽大會,那簡直是讓他去送死。

  「沒關系。我替你去。」胡桃笑得像只狐狸。

  「不會吧,不會真的是你慫恿二伯的吧?」楊林聞到一絲絲詭計的味道。

  胡桃打死不承認,就讓他別瞎擔心,隔天卻穿了一身從璃月帶來的衣服,就上陣了。

  楊林能不擔心嗎?他和一些湊熱鬧的人站在試膽大會門口,焦急地等待著。

  試膽大會其實就是租用了一下鎮中心新開的鬼屋,一整棟樓,只要從走完全程,正常地從後門出來,就算過關了。過程中要是太害怕了,可以從緊急逃生門出去,但這樣就算放棄資格了。

  「老天爺,保佑和胡桃一起參賽的人,平平安安!」一開始他以為胡桃是穿那身衣服壯膽,仔細想想,胡桃並不是需要壯膽的人,那剩下的唯一可能就是……

  「啊啊啊啊……真的有鬼啊……」幾個大叔,哭喊著從逃生通道,爬出來,直衝著楊二伯去,「退賽我要退賽!」

  「啊?這麼快?」

  「快報警!有個小女孩被分去吃了!」大叔一把年紀了,哭得實在難看,實在是聞者傷心聽者流淚。

  楊二伯邊安慰著,邊跟鬼屋老板反饋。

  「沒事沒事,工作人員!」老板擺擺手,臉上不顯,心裡樂開了花,這次合作必定能把他鬼屋的名聲打出去,這次實在賭對了!一天的生意,換長久的名氣,太值得了!

  「多虧那個小女孩呀!」老板喜滋滋地想著未來的生意。

  而那個小女孩……

  「你們表情太誇張了,冷漠一點,因為吃人對你們來說是很平常的一件事。」胡桃正在教他們,「對對對,就是這個表情。」

  「你配音的話,聲音倒是可以大一點,紙張准備好了嗎?等下一批人來,配合他撕開我胳膊的動作,看准時機,撕拉一聲,然後是,哢嚓哢嚓,記住了嗎?」

  「你就躲在門口,等他們開始驚叫,想往回跑的時候,站在門口,笑一下,對就這樣笑,要露出牙齒。牙齒再補點熒光粉。」

  胡桃迅速調整了一下他們的演技,然後裝作普通參賽者,和那些紙扎師傅一起混進來。

  胡桃能言善道,一路鼓勵著他們來到最後一關。被嚇到的人心裡早已把胡桃這個有勇有謀的小孩當作主心骨,而那些不怕的人,也把胡桃當作一個活潑的晚輩,好隊友!

  然而,就在他們離成功還有最後一步的時候。

  胡桃就在他們面前,被吊起一條腿,掛在空中,被撕下一條胳膊。

  「嘶拉……」

  「啊啊啊啊啊啊啊……」一群大老爺們嚇得屁滾尿流。嗚咽嗚咽,好可憐。

  楊林和楊二伯沉著臉,看著一批又一批,提前退出的師傅。

  而鬼屋老板在旁邊笑得好不開心。

  「……」楊林和二伯機械地轉過頭,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咳咳咳!」老板收斂表情,「我馬上打電話,讓他們收手!差不多得了,也沒幾個人了是吧?」

  100多個人,減掉來之前就棄權了二十號人,滿打滿算還有80個。

  不到2個小時,就只剩下10個。這10個裡,包含了累得夠嗆的胡桃,還有9個連鬼屋都沒進,就被通知晉級,正一臉茫然的人。

  「你看那個胡桃,笑容多亮。」鬼屋老板看胡桃的眼神,就像看一只招財貓。

  「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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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帝君:哄堂大孝了,家人們

  感謝在2022-01-06 10:29:18∼2022-01-08 20:34:0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7617289、月下少年趙猛柱 1個;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苦巧 7瓶;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20章 決賽

  「胡桃妹子,你沒死啊?」

  胡桃正眉飛色舞地跟楊林講述自己如何如何裝神弄鬼,冷不防聽到一聲熟悉的、帶著厚重鼻音的中年男聲,剎那間僵住了身子。

  胡桃把決賽入場票塞到楊林的手裡,「來不及解釋了!我現在不能出現在這裡,也不能陪你去參賽了,再見!」

  「唉。」楊林望著她落荒而逃的背影,猜到了什麼。

  「剛剛那個小姑娘你認識嗎?」大叔來到他身邊的時候,胡桃早已不見蹤影。

  「認識啊。給我票的。」楊林趁他四處張望的時候,後退步溜走,鬼屋門口只剩下大叔孤零零一人。

  「人呢?見鬼了!」大叔心裡滲得慌。

  楊林回到家的時候,胡桃已經換上了常服,坐在電風扇面前,像懶貓一樣半眯著眼睛,好不愜意。

  「你回來啦!」她微微側頭,清脆的聲音透過風扇,像電子音一樣微微顫鳴。

  楊林突然想打游戲了。

  「可以啊。阿秋推薦了一個叫《寂靜嶺》的游戲,說我一定會喜歡。你找找看看有沒有。」胡桃頭發半濕,披在肩上不大不舒服,還想再吹一會。

  楊林蹲在電視櫃,感覺《寂靜嶺》聽起來有點陰森,一看果然,恐怖游戲。

  「呵。」他把光盤放了回去,當作無事發生。

  「唔?怎麼了?」胡桃聽到楊林關抽屜的聲音,把額前的劉海撥上去,露出炯炯有神的大眼睛。

  「困了。明天再說吧。」楊林假裝打了個哈欠。

  胡桃撇撇嘴,難得興起的游戲熱情,也隨之消退了。等她再想起游戲這件事情,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後了。

  本來明天就是決賽了,因為電視台那邊出了點事情,被推遲到了中元節之後的第二個下午。

  楊林倒是無所謂,畢竟臨近中元節的日子,紙扎鋪的生意太好,如果還要准備比賽的話,實在是有點忙不過來了。

  胡桃垂頭喪氣了幾秒,聽說中元節有活動,又精神了起來。

  楊林家因為沒有大人的緣故,不需要特地准備一桌好料,供奉給路過的「好兄弟」,所以他們早早就去河道那放水燈。

  他們這邊的水燈和胡桃在電視裡看到的不太一樣,不是蓮花型的,而是陰森森的紙扎小宮殿,好在點亮中間的燭火後,暖黃色的光中和了不少陰氣,漂浮在水面上,一座又一座的,倒有一種恍然如異世的感覺。

  「這些燈是幫過路的亡魂照路的,一般大人都會在上面寫上自家的姓名,祈禱亡魂的庇佑。」楊林在上面寫上自己和胡桃的名字,再加了一句「敬奉陰光」。

  「那燈游到一半就燒著了怎麼辦?」胡桃把燈放在水面上,用手劃了劃它旁邊的水,想讓它游得更遠些。

  「沒關系的,那是亡魂對你的回應,水燈漂得愈遠,施主愈得保佑。」楊林話音剛落,他們供奉的水燈突然燒了起來。

  僅僅漂出去兩米,還不到別人十分之一的路程,就自燃了。

  楊林登時右眼一跳。

  「哈哈哈!」胡桃竟然還有心思笑「你們這亡魂不太靠譜啊!」

  「…… 」

  「放心啦!我根本感覺不到任何鬼魂的力量。」胡桃習慣性地勾他肩膀,「哎喲喲,你怎麼比我高了。」

  「哇,楊林,你真的長高了好多哎!」胡桃發現和他並肩的時候,自己竟然要揚起頭看他了。明明朝夕相處了這麼久,但是長高好像就是一夜之間的事情。

  「我要吃燒烤!」胡桃踮著腳跟自己的影子捉迷藏,不一會兒又開始倒著走,讓自己的影子落在身前。

  「為什麼?」正在觀察她影子走向的楊林,幾分不解。

  「慶祝你長高了呀!」她的眼眸裡泛著細碎的光,彷佛在說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

  長高原來是一件值得慶祝的事情啊。楊林心想。

  雖然他更覺得是今天出門帶錢被胡桃看到了。

  「好吧。」

  中元節過去後,很快就來到了決賽的日子。

  決賽安排在了鎮中心的大會館,看得出來這次比賽還蠻受重視,除了市電視台的記者,副縣長他們也來了,把楊二伯高興得,連看到胡桃都能笑臉相迎了。

  「好好表現啊,別給我們楊家人丟臉!」二伯寬厚的手掌拍在楊林的肩膀上,「不過名次也不重要,你這麼小年紀就能上電視,已經很出風頭了。正常表現就好!」

  楊林瘦弱的肩膀承受不住二伯多次摧殘,沒聊幾句就借口要入場跑開了。

  胡桃坐在觀眾席上,和阿秋一起,舉著個小旗子,向他招手。

  楊林松了松肩膀,回了個微笑。

  場內的幾個老師傅是楊家鎮的,楊林有點眼熟,禮貌地打了招呼。剩下幾個應該是從外地來的,口音有點不一樣,楊林只是點頭致意。

  比賽還沒正式開始,200多個座位只坐了不到一半的觀眾,這一半裡還有一半上是親友團,比如楊林的親友團,加上胡桃的跟屁蟲們,就有八位之多。

  「大舅哥加油!」坐在胡桃後方的金發爆炸頭,扯著嗓子,賣力地呼喊著楊林的名字,引得旁人頻頻注目。

  楊林臉都黑了。

  「胡桃,你家楊林是不是有點緊張啊?看他小臉繃的。」爆炸頭坐胡桃後面,沒話找話。自從上次燈籠街送完花圈,被胡桃教訓了一頓後,他就不裝深沉了,天天找一些沒營養的話跟她閑聊,胡桃被他煩得出門都少了。

  「你今天竟然特地扎了雙馬尾嗎?是不是知道我會出現?」爆炸頭看著她圓圓的腦袋,想不通怎麼會有人連後腦勺都這麼好看。

  「好久沒見到你的雙馬尾了,我還記得第一次見你時,你就扎著雙馬尾。那時候我以為你是背影殺手,還想對你吹口哨來著,結果一見到你正臉,話都說不出來了哈哈哈……」

  爆炸頭笑得開心,他的小弟們也跟著哈哈哈。

  「你好煩。」胡桃沒回頭,舉起手裡的易拉罐,啪的一聲捏扁了。

  「哦。」

  坐在工具桌前的楊林,余光看到了對面胡桃的動作,忍不住笑出來。

  這一幕被拍進鏡頭,到主持人的嘴裡就變成少年自信,傳統文化後繼有人。

  「……」楊林面對鏡頭,干笑了兩聲,祈禱這個鏡頭不會上電視台,不然開學他得被同學笑死。

  主持人熱場之後,比賽就開始了。

  這次比賽只給3個小時,10位工匠同台競技,利用桌上現有的材料,創作主題作品。

  比起其他工匠,楊林經驗不足,手速也略遜色,但他思維活躍,總能推陳出新。他有信心,不管什麼主題,都可以做出足夠亮眼的作品。

  「今天的主題,在我們民俗辦委員的建議下,改成了——給去世的親人獻一份心意……」

  掌聲陸陸續續響起,彙聚成晴天霹靂,砸在楊林的心間。

  他的眼神飄向二樓貴賓席,試圖在那裡找到二伯的身影,他想問一問為什麼,為什麼出這樣的主題,又為什麼不告訴他。

  可二伯站在人群的最邊緣,根本擠不進核心位置,楊林甚至看不清他的臉。

  「……」楊林垂下眸子,自嘲地笑笑。

  去世的親人?他連回憶都不肯的人,還要他送上心意,可笑。

  眾目睽睽之下,楊林從桌前起身,鏡頭立刻從側面對准了他。

  「需要什麼嗎?小朋友?」主持人非常體貼地來到他身邊。

  楊林望著烏壓壓的觀眾,腦海一片空白。


第21章 翅膀

  不管多少年過去,楊林都不會忘記這個場景。

  悶熱的夏天,小小的會館開著不充足的冷氣,嘈雜的聲音逐漸減弱,烏泱泱的視線彙聚到他一個人的身上。在這種詭秘的沉默中,他甚至能聽到鏡頭在金屬滑軌上移動的吱呀聲,尖銳,刺耳,令人頭皮發麻。

  「怎麼了?」主持人保持著最後的耐心,又問了他一遍。

  楊林眼神晦暗,身體像灌了鉛一樣,緩慢地坐了回去。

  「沒事。」他說。

  他能有什麼事呢?他不過是害死了最喜歡的姐姐,又咒死了最討厭的爸爸而已,從某種程度上說,老天對他還挺公平的,他是時候也應當面對這件事了。

  好好給過世的父親送上一份心意,聽起來也不難,不是嗎?

  「楊林……」沒有人比阿秋更懂楊林的心情了。

  可是他突然變得嘴笨,半天解釋不清楚,只能跟胡桃重復著:「不是他想的那樣,姐姐不是他害死的。」

  「不要急,慢慢說。」胡桃拍著他的背幫他順氣。

  「胡桃!你去跟他說,姐姐不怪他,真的。」阿秋強忍的淚水在胡桃安慰他的時候,還是掉了下來。

  「他不信我,我跟他說很多遍了,他都不信我。兩年過去,我以為他忘記了,可是他又出現了這種表情。」

  胡桃隨著阿秋的話,看向台下的楊林。他的表情沒什麼變動,看上去比平時還要冷靜幾分,但胡桃確實感覺到了不一樣,說不上來的不一樣。就好像,他在從容地奔赴死場。

  「我明白了。」胡桃凝視著台下的人。

  一小時過去了,楊林毫無進展。

  鏡頭打向他的時候,他也是面無表情,與開場時的彬彬有禮截然相反。

  周圍的師傅都已經打好了基礎,再差的也有了初步構圖,只有楊林坐在桌前,空無一物。

  「還是小孩啊,沒見過大場面!」坐胡桃前邊的人已經開始嘀嘀咕咕。

  「剛剛他好像要離開的樣子,不知道怎麼又坐回去了。」

  「哎,他是小楊家那個吧,就是那個,以前給人收屍的。「「噢!我記起來了,好像是陰氣積得太深,病死的吧。「「人就應該找份正經工作,禍不及家人,你看這孩子,從小就乖僻,長大了一副陰郁的樣子,很難說不是受他爸的影響……」

  「嘴上積點德吧,臭大嬸。」胡桃從座位上起來,罵完人就跑。

  「哎!說誰呢你!」她們澆了一通罵,氣急敗壞地轉過頭,用眼神剜著她,但胡桃根本看不見。

  「去哪呢!?」金色爆炸頭見她離開,爆米花都吃不下了,視線緊緊跟隨著她,見她停在楊林桌前,才放心地坐了回去,「沒離開就好,我還想多看會呢!」

  「楊林。」胡桃來到離他最近的一側,壓低聲音喚他。

  楊林慢動作似的轉過頭。

  「哈,還能聽到我說話就好,我以為你失聰了,哎哎,回頭!你這個笨蛋,實在想不出給你爸爸送什麼,就給阿秋他姐姐做好了,反正她也把你當作親弟弟一樣,不是嗎?」

  「……親弟弟嗎?」

  楊林目光呆滯地望著自己的雙手,「我不配。「「我會好好做的。「楊林向胡桃點頭,當作最後一件作品那樣,去完成。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場上的師傅們陸續完成了作品,擺放到了正中央的位置。

  可是楊林,直到主持人喊時間到,也沒有停下手。

  主持人正要勸些什麼,楊林卻先發制人:「沒事,我棄權。請讓我,把它完成。「「噢!」主持人抬了抬眼睛,看著這個認真沉穩的少年,向觀眾誇了一句:「這就是少年韌性,讓我們給他一個機會好嗎?不管結果如何,請大家給他一點鼓勵好嗎?」

  掌聲有,質疑聲也有。

  「為了不耽誤進度,我們先評比九位大師的作品,最後再來看看這個少年的心血。」

  主持人一來一回,既提高了節目效果,又安撫了其他參賽者的情緒。

  楊林原本心無旁騖地坐著自己的東西,直到在驚呼聲裡聽到了最熟悉的一道。

  「嗯?」他抬起頭,看向了聲音識別度比任何人都要高的胡桃。

  她的臉頰攀上只有過度興奮時才會出現的紅意,眼眸裡閃爍著崇拜的光芒。楊林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只見一艘通體烏黑的幽靈船出現在台上。

  「有這麼好看嗎?」楊林冷眼看著那艘雖然別致但也挺粗糙的船,心裡酸溜溜的。

  「我叫做了18年的紙扎,見識過不少悲歡離合,最近想明白了一件事。人這一輩子要是過得安生,走也是走得順順遂遂,無牽無掛。只有心裡頭有遺憾、有執念,死後才會變成鬼魂留戀人間。所以,我做了一艘最豪華的渡船,希望能漂漂亮亮地送他們離開,去該去的地方,別再留在這個破地方啦!「楊林短暫地停下了手裡的剪裁,他好像在哪聽過類似的話。

  而胡桃聽得如痴如醉。

  第一位師傅,上場就是這麼特別,不按套路來,直接拉高了胡桃的期待。

  第二位師傅,中規中矩,但也富有巧思。他做了一對慈眉善目的牛頭馬面,因為他的親戚頭七那天,托夢給他,說來勾魂的牛頭馬面太可怕了,他不想跟它們走。於是他就想到,如果牛頭馬面和藹一點,親切一點,路上的鬼魂們是不是就不會那麼害怕了。

  ……

  最後一位,是一個剛失去孩子不久的父親。他在做的時候,就引起了好多人注意,主持人都過去慰問了好幾次,見他仍然堅持,才放棄了勸他停手的念頭。

  「我的孩子,去年走了,走得很辛苦。」那位佝僂著身子,呼了好長一口氣才接著說,「我聽說病死鬼在那裡是會被欺負的,所以,我做了幾瓶白血病特效藥,希望他在下面能治好這個病,下輩子健健康康的。我還給他做個兩個保鏢,和一個醫生,讓他在那條路走得舒服一點。」

  楊林手上的東西,停了好久好久。

  直到眼淚滴到了手背上,才恍然驚覺。

  朦朧的視線中,他似乎觸碰到了某種,被自己遺忘多年的情緒:「嗚嗚嗚,爸爸,他們都不跟我玩了。」

  「怎麼啦?為什麼?」

  「他們說,說你是壞人。」

  「哈哈,爸爸怎麼會是壞人呢?爸爸是幫鬼魂實現願望的人,唔不對,也是幫鬼魂的親人實現願望的人。」

  「楊林小朋友似乎也觸碰到了傷心事呢?」主持人趁著評委投票的空閑時段,又把目光聚焦到了楊林身上。

  楊林早已擦干眼淚,他沉默地搖了搖頭,拒絕接主持人的話,埋頭完成自己的工作。

  「這是什麼呢?翅膀?」主持人表情奇怪地看著成型的作品。

  怎麼說呢,不是說不能做翅膀,但是這游戲化的風格與場上任何作品都格格不入,如果不是楊林神色嚴肅,主持人都要以為他是來搗亂的了。

  「楊林小朋友能否解釋一下,這副翅膀的意義呢?」

  楊林沉吟了幾秒,他並不想提起阿秋姐姐去世的原因。

  「我的姐姐,很愛打游戲。所以,給她做了一副游戲翅膀。以後,她想去哪就去哪,不管是想逗留人間,還是投胎到游戲裡。」

  楊林不知道為什麼會冒出投胎到游戲裡的想法。

  當這個想法冒出來的時候,他不自覺地看向了胡桃。

  果然,兩個人都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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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我的媽呀,趕上了


第22章 爛桃花

  時間過得很快,一轉眼胡桃呆了一個多月,楊林也快開學了。

  很多去外地過暑假的孩子陸續回鄉,街上的少男少女明顯多了起來,到處都是青春洋溢的臉龐和沒心沒肺的笑容。

  就連平日裡冷清的燈籠街也充滿了朝氣。

  阿秋前腳剛邁進店鋪,後腳就跟來了三個打扮得人模狗樣的高中生。

  胡桃正在用雞毛撣子清理紙扎上的灰塵,沒注意到他們。

  其實最近生意很好,新做的紙扎很快就賣出去了,灰塵不多,只是她閑不住,不困的時候一定會找點事做。

  「我來我來!」三個高中生見胡桃踮起腳尖還夠不太到堆在櫃子上方的紙扎,爭搶著幫她干活。

  胡桃一臉莫名地閑了下來。

  「最近客人怎麼這麼多?」阿秋走到裡間問楊林。

  「啊?他們又來了?」楊林正在洗碗,聽到阿秋的話,在圍裙上擦干了手,面色沉沉地出去了。

  這些少年來了好幾次了,而且每次都不會空手而回,胡桃對他們有幾分臉熟,也有幾分納悶:他們怎麼每天都買祭品,家裡有那麼多親人要祭奠嗎?

  「胡桃姐,這只仙鶴又是什麼神仙?」少年們捧著新出爐的紙扎,毫無保留地誇著。

  「哦,留雲借風真君。」胡桃回過神來,少年們的熱情感染了她,雖然有點奇怪,但她還是很認真地介紹起來,「這位神仙厲害得很,她,很會做飯!」

  少年們錯愕了一下,很快又接上了話,「哦?難道是廚神嗎?」

  「倒不是廚神。」胡桃沉吟了一會,「只是她很會用機關術做飯。」

  「機關術……用來做飯嗎?」

  「對,是不是很厲害,很有趣?」胡桃眼神清亮,聲音清脆悅耳,任誰聽了都不會反駁她的。

  少年們整齊劃一地點頭,大有一種你說什麼就是什麼的架勢。

  「胡桃!」楊林適時阻止了這群少年的憨批行為,「過來幫個忙。」

  「來了。」胡桃一縷煙一樣,跑進裡間。

  楊林開始苦口婆心地勸她。他發現了胡桃在這方面遲鈍的要死,所有的暗示是沒有用的,必須說得很直接,胡桃才能明白幾分。

  「你說他們心懷不軌?」胡桃放輕了聲音,「其實我也有感覺到!」

  楊林見她終於開竅,臉色好轉。

  「我就說他們怎麼這麼積極,肯定是想來偷師!我才不會收他們做徒弟呢!」

  「哈?」楊林怎麼覺得她還沒明白呢。

  「哎喲,每天都過來,每個紙扎的來歷都要問得一清二楚,時不時還給我買奶茶討好我,這不是想偷師是什麼?你可千萬要注意了,不要對他們心軟!就算他們要交學費,咱們也不能收,知道了嗎?」

  「……」胡桃還反過來警告他了,楊林真是哭笑不得。

  「算了,就她這個情商,好像也不會出什麼事。」楊林覺得自己庸人自擾了,「那些混小子追得緊又怎麼樣,胡桃又不懂,白瞎!」

  楊林放心地繼續擦他的碗去,一直在旁邊「觀戰」的阿秋目瞪口呆。

  「胡桃的腦回路,真的跟別人不一樣呢!」阿秋打開游戲機,「也不知道創造她的人,是怎麼想出這種設定的。」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楊林手上的速度慢了下來,不知為何,他突然有點討厭「創造」「設定」這樣的詞彙。

  楊林把最後一個碗放進籃子晾干,從裡間的門簾往外面看,那裡的胡桃,真實,熱心,可愛,每個人都喜歡她。

  這樣的人怎麼會是一種設定呢。

  楊林陪阿秋打了一會游戲,正想把差了幾頁的暑假作業補上。

  外面突然傳來吵嚷聲。

  連沉浸在游戲世界裡的阿秋都摘下了耳機,和楊林對視了一眼,兩頭霧水地出去看看情況。

  門口又來了一群少年,是幾天不見的金色爆炸頭。

  他們前幾天惹了點事,被家裡禁足了,最近才有時間溜出來,沒想到一出來,就被偷家了。

  「誰允許你們來這的!」金色爆炸頭雖然還在上初三,身板已經超過了面前瘦胳膊細腿的男高中生。

  「這店你家開的啊?你不允許,你算什麼東西?」男高中生可不想在胡桃以及一堆圍觀的女生面前,失了面子,非常硬氣。

  是的,還有一群年輕的女生,裡面同樣有幾個五顏六色的爆炸頭,看起來像是跟金色爆炸頭一伙的。

  而胡桃,切了一塊西瓜,坐在櫃台,認真聽他們說話。裡面很多髒話,還有幾句夾雜著方言,她聽得十分吃力。

  「你們來啦,快幫我聽聽他們在吵什麼?」吃瓜最煩的就是吃不明白。

  平時去廟裡閑逛,倒是會聽到大爺大媽爭執,但他們看到年紀小的孩子過去,要麼會收斂一點,要麼會趕人離開,不讓聽那些污言穢語。

  因此胡桃對這裡的很多詞,似懂非懂。

  「楊林,她們叫我殯儀西施,是什麼意思?」胡桃大大的腦袋,小小的疑惑。

  「哈?」阿秋忍不住笑了出來,「誰這麼缺德哈哈哈。」

  「我就知道,肯定是在罵我!」胡桃火冒三丈。

  「倒也不算罵,但也是不怎麼好聽。」楊林也笑出了兩個很淺的酒窩,「西施是美女的意思,但是殯儀西施,哈哈哈哈哈……」

  少年們吵架吵得正火呢,見當事人胡桃目光都不在他們身上,不由自主地把聲音提高,把動靜鬧大,眼看著就要動手了。

  一直在旁邊圍觀的女生,叉著手臂,喝住了她們。

  她留著時下最流行的殺馬特發型,黑色劉海蓋住了半邊眼睛,一邊耳朵穿了三只耳釘,一看就很不好惹。

  「吵什麼吵。就這麼一點事。我們今天來這裡,不是來聽你們吵架的。」殺馬特女孩,往店鋪走,來到胡桃面前,從上到下,從左到右,仔仔細細打量著她。

  阿秋有些緊張地握住了楊林的胳膊,他才不會承認他怕這樣的女生呢。

  楊林用眼神安撫他,胡桃是不會吃虧的。

  先靜觀其變,看看這些人來勢洶洶,到底是想做什麼?

  「我問你,你是不是林達的女朋友?」殺馬特女生比她高,站在她面前,虎視眈眈。

  胡桃察覺到她來意不善,有些不解,她似乎不認識這個女生啊。

  「你干嘛!」金色爆炸頭緊張兮兮地上來,警告殺馬特女生,「你別欺負她啊!」

  胡桃看了爆炸頭一樣,又看了殺馬特一眼,很誠懇地問,「誰是林達?」

  「……」

  「哈哈哈哈……」在旁邊看戲的男高中生笑瘋了,搞了半天,胡桃還不知道金色爆炸頭叫林達。

  「出息。」殺馬特見林達呆在原地,臉上悲憤交加,嗤笑了一聲。

  「所以,你不是她女朋友咯?」殺馬特手肘靠在林達肩上,想胡桃拋了一個嫵媚的笑。

  「女朋友?我是啊。」胡桃沒有在開玩笑的樣子。

  空氣突然安靜下來。

  「哈?」這回楊林和阿秋都懵了。

  「你什麼時候變成他的女朋友?」楊林一邊說一邊在店鋪裡尋找掃帚,他要趕人了,這都什麼跟什麼,他才半天沒盯著,孩子就跟人跑了。

  「唔?怎麼了嗎?我也是你們的女朋友啊。」胡桃笑嘻嘻的。

  「我是大家的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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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小時候看瓊瑤劇真的不知道女朋友是什麼意思,以為就是女性朋友,還一直納悶女一女二為什麼要爭當男主的女朋友,不能一起嗎哈哈哈


第23章 短發

  楊林替人尷尬的毛病在遇到胡桃之後更嚴重了。

  特別是,當她一派天真,絲毫沒覺得不對的時候,楊林不得不站出來替她承受那些驚詫的眼神。

  「胡桃會不會被當成一個傻子?」楊林憂心匆匆。

  他真的沒想到,胡桃跟本地人混了那麼久,竟然還不知道男女朋友的真正意思。

  胡桃見大家忽然沉默,偷偷瞄向楊林,用眼神詢問他怎麼回事。

  楊林硬著頭皮,往前走了兩步。

  「好了,她以前在國外長大的,對這裡的話術不太明白。」楊林對上林達,瞬間來了氣,「不管你以前用了什麼話哄騙她,她都不會跟你談戀愛的。」

  「至於你們。」楊林陰沉沉的眼神掃過男高中生,「沒事買那麼多喪葬用品,也不怕被什麼髒東西惦記?」

  楊林在這一帶裡也算半個名人了,不僅因為他的出身、他的流言,還因為他以前總是一副死氣沉沉、幽怨的樣子,讓同齡人很害怕。

  楊林這一年改變了很多,可當他再次露出這種眼神的時候,還是挺瘆人的。

  男高中生不敢直面他的眼神,灰溜溜地走了。

  剩下林達在原地,45度角仰望天空,「原來你答應做我的女朋友,只是一場誤會?」

  「……」楊林眼皮跳了跳,忍無可忍,讓殺馬特女生趕緊把他帶走。

  幾個女生走到一半,猛然反應過來:

  「姐,你怎麼那麼聽他的話,他讓我們走就走?」

  「對呀,咱們今天不是來警告那個胡桃,別亂勾搭人嗎?」

  「是啊,我們是來示威的!」

  殺馬特女生自己也覺得奇怪,當時的楊林好像個大人,她下意識就順從了。

  「媽的,下次再找機會吧。」

  雖然看胡桃的態度,也不像是喜歡林達的樣子。

  一場莫名的風波就這樣結束了。

  胡桃回到店內,嗅到一股不妙的氣息。

  楊林和阿秋坐在沙發上等她,眼睛裡帶著幾分審視,很像正准備教訓孩子的家長。

  「其實也不能怪她,她又不懂。」阿秋扮紅臉。

  「所以我們要好好教她。」楊林扮黑臉。

  「怎麼教啊,怎麼大個人,而且她也沒做過分的事情。」

  「至少要跟男孩子保持距離!」

  胡桃聽他倆一唱一和,怪好玩的,聽著聽著竟然揚起了嘴角。

  「你看她這是能懂的樣子嗎?」楊林氣得跳起來,差點就指著胡桃的鼻子罵她是傻子了。

  阿秋撓了撓後腦勺,「那怎麼辦?總不能讓她不出門吧。」

  阿秋感覺應該是游戲策劃沒給胡桃設定感情線,所以她在這方面很不開竅。

  「哎!」阿秋一拍大腿,來靈感了!

  「既然他們是覬覦胡桃的美色,那她變醜不就好了!」

  「……」

  阿秋以為他倆沒懂自己的意思,「其實就是扮醜!戴個眼鏡,換套土一點的衣服,發型也不能是這麼可愛的雙馬尾,亂糟糟地披著就好了……」

  阿秋講到興頭上,楊林暗示了幾次都沒停下來,最後還是胡桃喝止了他。

  胡桃心裡湧起一股無名火,抿著嘴,老大不愉快地瞪著阿秋。

  「別生氣嘛,不扮醜就是了。」阿秋弱弱地道歉。

  可問題根本不在於美醜,而是阿秋的態度。

  楊林欲言又止,把放在胡桃那的視線挪到阿秋身上,「阿秋,胡桃是我們的朋友,是活生生的人,不是可以隨意打扮的游戲角色。」

  「我不是那個意思!」阿秋急著辯解。

  楊林搖搖頭,示意他不必多說。

  阿秋的問題在於,他真的把胡桃當作游戲角色了。他視胡桃為朋友,卻也在潛意識裡把自己當玩家。那麼游戲角色的喜好重要嗎?不重要。玩家的喜好才是重要的。

  這樣的事不是第一回了,阿秋自己還沒發現罷了。

  阿秋做錯了嗎?也算不上吧。

  一開始楊林也把胡桃當做游戲人物去觀察,漸漸有了感情之後,才開始把胡桃當作真實的朋友,希望胡桃並不是來自游戲,不是穿越者,只是某個普通的女生。

  目送阿秋回去後,楊林腦海裡倏地冒出胡桃曾經問過的話:「那麼我是真實的嗎?」

  楊林轉頭,望著裡間氣鼓鼓的女孩,目光變得柔和。

  「是真實的啊。」

  經過阿秋的事,楊林也反思了一下自己,是不是對胡桃管得太多了?

  就算她是自己的親姐姐,楊林也沒資格限制她的交友自由。

  當楊林表達了自己的疑慮時,胡桃大手一揮,毫不在意「沒事,你隨便管,反正我也不會聽。」

  「好的。」果然人不能想太多。

  不過阿秋可沒有這種待遇了。

  至少請胡桃吃三只冰淇淋才能獲得她的原諒。

  「好說好說,只要你不生氣,讓我請三十只也可以!」阿秋和他們兩個站在商業街小巷,吭哧吭哧地啃著冰棍。

  胡桃聽到三十只眼睛都直了。這裡的冰棍口味比璃月豐富多了,她一直想全部試一遍。

  以前沒錢,她不好意思提,現在有錢,楊林卻不讓她吃了!

  「你現在是□□凡胎,能不能注意點。」楊林不喜歡邊吃東西邊說話,好半天才回應。

  胡桃之前吃壞了肚子,一點教訓都不長。

  「又不是一天吃三十!」胡桃嘟囔著。

  「女孩子少吃點。」楊林扶額,瞪了阿秋一眼,怪他亂許諾。

  阿秋:「???怎麼又是我的錯?」

  今天楊林和阿秋是陪胡桃來買新衣服的。

  之前兩套T恤反復穿,穿得有點久了,而且暑假過去後,天氣很快就會轉涼,也該備著點秋天的衣服了。

  胡桃對穿著打扮並不是很上心,以往都是家裡的管事幫她張羅。

  她偏愛紅色,但為了喪葬禮儀,常年穿著深色制服,已經習慣了。讓她回憶工作之外穿的衣服,胡桃一時半會想不起來。

  「怎麼會想不起來呢?」阿秋心直口快。問完之後隱約覺得不對,胡桃記不得自己其他衣服的原因很有可能是因為,游戲裡只有一套。

  他悄悄瞄了一眼胡桃和楊林,見兩人沒有生氣的跡像,這才放下心來,心裡暗自罵了一句,「什麼游戲,摳摳索索的,連個皮膚都不給?」

  吐嘈聲剛落,胡桃在一家中式婚紗店門口停下腳步,「我想起來了,我以前穿的是短衫襦裙。」

  阿秋和楊林不知道什麼是短衫襦裙,猜測大概是和店鋪裡的龍鳳褂差不多。

  「那你還要穿這樣的衣服嗎?」阿秋艱難地了咽了咽口水,他不太能接受同齡人穿上大紅喜袍上街呢。

  「想什麼呢?」胡桃單手扣他腦門。

  「我想好了。」胡桃一甩馬尾,大步走在他們前面,背影瀟灑,「我要換個形像!

  「哈?」阿秋和楊林再一次跟不上她的腦回路。

  楊林和阿秋腦子跟不上,腳步倒是跟上了,三個人來到理發店。

  之前楊林就想帶她過來修一下劉海,因為各種事耽擱了,沒想到胡桃自己記得這件事。

  「師傅,給我剪個短發。」胡桃大大咧咧地坐上理發椅。

  「好嘞,要多短?」師傅抓起胡桃的一條馬尾辮,「哎喲小姑娘這發質真好,竟然連發尾都這麼柔順嗎?」

  一般來說,頭發太長發尾容易干燥分叉,但胡桃似乎沒有這種問題。她的頭發像是打過一層濾鏡,絲滑光亮,師傅一時有點不忍心剪掉。

  「唔,我看看。」胡桃盯著牆上的參考照片。

  她其實沒什麼特別的要求,就單純地不想要雙馬尾。

  但是照片上的發型不是卷毛,就是炸毛,要麼就是大波浪,胡桃皺了皺鼻子,明顯不太滿意。

  「要不我給你剪個簡單的學生頭吧?」師傅看她糾結了半天。

  胡桃向楊林征求意見,她不知道學生頭是什麼頭。

  楊林還沒從她要剪短發的消息中緩過來。

  阿秋倒是反應過來了,「你是因為我上次說的話…… 嗎?」

  「當然不是啦。」胡桃接過理發師找來的參考圖,已經開始躍躍欲試了。

  楊林從後面看到鏡子裡胡桃的表情,知道她心意已決,只能拉著阿秋在旁邊等她。

  看著理發師毫不留情地剪下那兩條馬尾,楊林和阿秋同時提了一口氣。

  哢嚓哢嚓的聲音回蕩在小小的理發店裡,一刀接一刀,干脆利落。

  黃昏降臨的時候,胡桃的頭發已經吹干了。

  胡桃看著鏡子裡那個被理發師稱為妹妹頭的新發現,嘴角略微上揚,對干練清爽的新形像很滿意。

  理發師更是滿意,拿出自己的翻蓋手機,想給胡桃拍張照當宣傳,手機卻沒電了。

  「你等下我。」他翻箱倒櫃地搜充電器。

  胡桃留下錢,踮起腳尖,揮揮手示意還在呆坐的兩人快跑,她可不想留下什麼宣傳圖又惹來奇奇怪怪的人。

  楊林落在後頭,想了想又折回店裡,把兩捆馬尾辮收了回去。

  三個人明明付了錢,卻跟做賊一樣,溜得飛快。

  「哈哈哈哈……」夕陽下,爽朗的笑聲此起彼伏,朝氣蓬勃,略微吵鬧卻不擾人,引得路人頻頻微笑。

  「好看嗎?我的新發型!」胡桃攤開雙手,迎著河面的風,大聲問他們。

  「好看!太好看了!」阿秋雀躍地跟著她跑,剪之前有點可惜,剪之後他覺得異常親切。

  「好像姐姐啊。」阿秋聲音呢喃。

  聽到這句話的楊林,停下了腳步。

  「是有點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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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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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開學

  自從紙扎大賽在紀錄片頻道播出後,很多人慕名來到燈籠街,就連本地一些從未踏足此地的年輕人也紛紛過來,瞧瞧這所謂的喪葬一條街有何神奇。

  結果讓他們很失望,這裡白天一派祥和,也就只有入夜的那一刻,燈籠剛剛亮起,不甚明朗地搖晃在店門口,給外頭笑眯眯的紙扎小人蒙上一層白光時,才能讓本地的年輕人感到一絲絲刺激,但也只是一絲絲。

  唯一讓他們滿意的,是燈籠街最裡頭的往生堂紙扎鋪。這裡的紙扎,比前面所有的店鋪加起來都要出彩。

  他們不是沒見過電視別墅小車這一類的紙扎,但是別家特意往陰間配色走,大紅配大綠,怎麼鮮艷怎麼來。往生堂的卻不一樣。他們的別墅不僅有洋樓,還有中式園林。

  更別說還有一些更現代的比如觸摸屏手機、單反相機、機器人……總之鎮上的年輕人夢寐以求的東西,都被楊林和胡桃做出來了。

  「要是這些東西真能送到我手裡,我現在就想死一死。「年輕人百無禁忌,什麼話都敢說,引起了更多人的好奇。

  往生堂紙扎鋪的名氣算是真正打出去了。

  胡桃自然是興高采烈的。楊林卻開始提前焦慮,還有三天他就要開學了,現在的生意越好,他就越到擔心,只留胡桃一個人在鋪子裡能不能行。

  「開學之後你要忙學業,也出不了太多作品,到時候生意自然會冷下來,不用擔心。「胡桃打了個哈欠,順便吐槽了一句,「而且客人裡看熱鬧的居多,真要買的反而很少,都嫌太貴啦。」

  更精致的作品自然意味著更高的價格,年輕人裡真有這個需求的很少,只不過他們不好意思空手離開,往往會把店裡最便宜的算命小鬼買走。

  一只算命小鬼20塊,滿打滿算胡桃他們也賣了六十只了,當初虧在算命先生上的錢通過這個生意,算是補了回來。

  這幾天是七月末,過來買小鬼的人更多。

  農歷七月在民間一直有「鬼月」之稱,這裡的人除了中元節會祭拜亡靈,月末也會有一些小的祭祀活動。往生堂的算命小鬼在楊家鎮很受歡迎,老人也會買一只回去當作邪祟燒掉,去除壞運氣。

  其他家仿造著做了幾只,效果還不錯,算命小鬼便成了燈籠街每家每戶的招牌了。

  胡桃對這種抄襲行為毫不介意,這算命小鬼越多人買,她才越開心呢。再說了,她家真正的核心技術是抄不了的「唉,剛剛過來的那個阿姨,是街口那家的吧?過來好幾次了,真當我不知道她是來查探敵情的啊。」胡桃大口大口吸著冰奶茶,哼了幾聲。

  「我看她走的時候臉色不太好,發生什麼了?」楊林覺得很有趣,自家這個店都多久無人問津了,突然就變成了別人眼裡的香餑餑。

  「剛剛有個客人花了800塊買中式園林回去,嚇到那個大嬸了。」胡桃竊笑。

  楊林搖頭苦笑,那一套是他繼群玉閣之後,做得最久的一作品,賣800真不貴。

  在別人眼裡就不是這麼一回事了,外界紛紛傳起「往生堂紙扎鋪隨隨便便一個紙扎就能賣800塊」,羨煞了不少人,就連楊二伯都聽說了這件事,特地過來問是怎麼回事。

  聽完楊林的解釋,人精一般的二伯讓他倆收斂一點,別太張揚,但他倆都沒放在心上。

  開學那天,往生堂歇業一日。

  胡桃不是愛坐在學堂裡規規矩矩讀書的人,但對現代學校的好奇,驅使她想跟著楊林一起去看看。這叫楊林有些犯難。

  一來他沒辦法時時照看,二來時間一到校門就會封閉,胡桃一個學生模樣的人在校內閑逛一定會被老師問話。

  「校門封閉?那我可以翻牆啊。「胡桃面露不解,「你們那的牆很高嗎?」

  真是未曾設想的道路呢。

  他還想拒絕,見胡桃一副就算他攔著,她也會偷偷溜進去的模樣,只能息聲。

  楊林上初中後,為了方便都選擇寄宿在學校,今年因為胡桃,反而不方便去了。老師還特地打電話問怎麼回事,被他含糊過去了。

  不過後果是,他以後每天都要蹬45分鐘的自行車上學。

  開學第一天,為了不遲到,楊林沒騎自己新買的單車,反而在街上叫了一輛摩的。

  這天一般不上課,領個課本,再聽老師講點有的沒的,就可以離開了。

  因此兩人約好,胡桃在校門口的奶茶店等一等,楊林結束後再帶她進去逛逛。

  胡桃滿口應好。

  結果一個半小時後,楊林從校門口出來的,胡桃已經不見了。

  「我就知道!」楊林怒罵一聲,看著空空如也的座位,向老板打聽她的蹤跡。

  「哦,你說那個靚妹啊,跟幾個男生去打籃球了,說是如果有人找,去學校操場找她就好。」

  「……」不知道的,還以為胡桃對這很熟呢。

  「熟個屁!第一次來就敢亂跑,還跟陌生人去打籃球!等下,我怎麼不知道她會打籃球?我都不會!」楊林返身回校…

  楊林的學校既有初中部和高中部,還不小。要不是他有先見之明,先把書存在櫃子裡,不然這樣來回跑,早就累死了。

  楊林用手背擦掉腦門上的汗,放慢腳步,往不遠處被綠色蛛絲網圍起來的籃球場走去。

  那裡人聲鼎沸,時不時爆發出歡喝聲。

  楊林不禁皺起眉頭,「就胡桃那身高,1米6不到,打籃球?不可能吧!」

  楊林擠進人堆,引起旁人的抱怨和怒視,他只能小聲抱歉,「不好意思,在找人。」

  好不容易擠進去了,只見胡桃有模有樣地吹了一聲口哨,宣布比賽開始。

  「哈?裁判?」楊林見胡桃目光灼灼地盯著球員,熟練地舉手示意投籃成功,記錄分數,一陣無語。

  中場休息的時候,胡桃把目光從球場中抽離,這才看到了楊林。

  「咱就是說,能不能不要這麼自來熟,你怎麼就跟校籃球隊的混上了?」楊林沒好氣地上前。

  「嘿嘿。」胡桃對他眨眨眼睛,小小解釋了一下。

  原來她在奶茶店的時候,聽籃球隊的少年抱怨說裁判今天缺席,便自告奮勇地幫忙。他們見胡桃是一女生,又這麼積極,就問她有沒有當裁判的經驗。胡桃想了想平時在廟裡幫大爺大叔算棋,便點頭了,然後就加進來了。

  至於那些手勢,都是現學現賣,結果還挺好。

  楊林不知道該說什麼了,感覺就胡桃這性格,到哪都很受歡迎,好像也不怎麼需要他。

  就連口渴了要喝水,都有圍觀的女生送上來。

  「你是高中部的學姐嗎?」

  「學姐你剛剛好帥!你也是籃球部的嗎?」

  「學姐我可以加你Q嗎?」

  幾位看比賽的小女生,嘰嘰喳喳地圍在她身邊。又是送飲料又是搭話的,看得楊林很不是滋味。

  胡桃有點招架不住,伸手把存在感越來越低的楊林拉出來,「我聽不太懂,你們問她吧。」

  呵,楊林氣笑了,敢情他的作用就是專門為她解決爛桃花的。

  「她在國外長大的,很多話聽不太明白,也沒有Q……」楊林的本意是要斷了她們搭訕的念想,結果話還沒說完,那群女生花痴地「哇」了一聲,更熱情了。

  「學姐,你是從漫畫裡走出來的吧!」

  「太完美了……」

  「呵。」楊林更生氣了。

  女生們的熱情一直持續到比賽結束,就連胡桃和楊林去食堂吃飯,她們都要跟著。

  楊林果斷拉她跑路,再被她們問下去,胡桃的老底都要被掀翻了。

  「哈哈哈……」胡桃邊跑邊笑,這裡的學生太有趣了。

  「楊林,我也想上學,我能不能來上學?」胡桃聲音裡帶著向往,念念不舍地看著逐漸縮小的校門口。

  楊林愣了一下,胡桃那表情像極了在問家長能不能讓自己去上幼兒園的三歲小孩。

  這讓他怎麼答。

  「我怎麼越來越像你爹了呢?」

  「不願意就算了,罵人干嘛?」胡桃瞪他。

  好在她也只是三分鐘熱度,在了解籃球等娛樂是學習生涯的一小部分,坐在教室裡一整天才是主旋律,她就斷了這個念頭。乖乖留在家裡,經營她的往生堂。

  因為她不會做飯又要看鋪子,所以楊林中午都會帶飯回來,這對他來說是個很大的消耗。3個小時的午休時間裡,趕路的時間占了一半,剩下的時間吃個飯,再磨蹭一會差不多就結束了。

  一周之後,楊林肉眼可見地憔悴了。

  「最近生意少,我打算下午再開店,你中午不用回來啦。」胡桃也不想讓他這麼奔波,讓他中午呆學校得了。

  楊林應了下來。

  沒想到才第一天,就出事了。

  下午六點不到,太陽還沒完全下山,楊林騎著的自行車回到家,發現鋪子裡來了幾個陌生大人。

  他們不客氣地在鋪子裡指指點點,那副派頭一點不像是來買東西的客人。

  楊林心頭疑雲密布,一進門,就感覺到了這群人不懷好意。鋪子裡原來擺放整齊的紙扎被堆在一起,扔到地上,隨時會被清理的樣子。

  胡桃試圖和他們講道理,但是胳膊擰不過大腿,她再怎麼據理力爭,在他們眼裡也只是小孩把戲罷了。

  胡桃不懂這裡的規矩,被他們劈頭蓋臉地說了一通就算了,還要被帶走全部的心血,她什麼時候受過這種氣?

  偏偏她還不能動手保護自己的作品,身邊也沒個商量的人,又氣又茫然。

  還好楊林回來了。

  胡桃委屈巴巴地看著他。

  「怎麼回事?你們是誰?」楊林沉著臉,一點好臉色都不給他們。

  「怎麼又是小孩?你家大人呢?」一個禿頭大叔正在搬最上方的紙扎,動作很隨意,留雲借風真君的翅膀都被他擦破了皮。

  「你們是誰!」楊林忍下怒火,再次問了一遍。

  另外兩個男的正在拍照,見楊林一副紅了眼的樣子,這才搭理他,「我們是縣工商局的,有人舉報你們無證經營。」

  「你家大人呢?我聽說你父親去世了,你母親呢?營業執照更新了嗎?放在哪裡?」

  「賬本呢?你們家經營情況發生這麼大的變動,沒有申請更改稅額?……」

  一個接一個超出楊林知識水平的問題,直接把他問懵了。

  楊林漸漸冷靜下來,有一點他們說對了,這不是一個小孩能處理的事情。

  「叔叔,剛才是我冒犯了,營業執照我們有的,你稍等一下。」他上樓找證書的時候,緊急打了電話給二伯,讓他過來幫忙。

  楊林磨蹭了半天,又是泡茶又是說好話,總算拖到了楊二伯來。

  楊林松了一大口氣,胡桃卻悶悶不樂的,她不喜歡楊林低聲下氣的樣子。

  楊二伯不是一個人來的,還帶了其他叔叔伯伯。

  其他伯伯一來就給他們仨扣了個暴力執法、欺負孤兒寡母的帽子,雙方吵吵嚷嚷的,楊二伯最後出來打圓場。

  最後二伯承諾會去自查申報,補交罰款,這事才算過來。那三個人的稍稍有點理虧,便向二伯透露了舉報的人不止一個,連隔壁鎮的都有,讓他們以後注意點,他們也是依法執行。

  楊二伯很客氣地送他們離開,又送走了其他叔叔伯伯,只留楊林和胡桃兩人。

  「你之前不是跟我保證過,這店開到暑假為止嗎?」

  「我說過幾百遍了,你是個學生,心思放在學業上。你把這東西當愛好,我不攔你,可你要真想這個年紀做生意,我醜話說在前頭啊,就你這水平,被人生吞活剝了還要幫人數錢。」

  胡桃想說些什麼,被楊林擋住了。

  「還有你,你別以為躲在他背後就能安身。你們那些話能騙到你奶奶可騙不到我,你最好早點給我報清楚身份,要是被我查到你居心不良,就算你年紀小我也不會這麼算了!」

  二伯甩臉色離開。

  留下胡桃和楊林在店裡,相對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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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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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小鬼難纏(上)

  營業資質是保下來了,但是胡桃的心情並沒有因此變好。

  是誰在針對他們呢?費那麼多功夫舉報他們,為什麼呢?就因為眼紅嗎?

  紙扎鋪關門整改了幾天,生意大不如前,胡桃開店的時間越來越晚,從下午兩點到三點,現在直接到黃昏才開門,也就周末楊林在的時候,會早一會會。

  胡桃的情緒越來越低迷。

  不僅是因為這次的打擊,更是因為,對無所事事的焦慮,以及對未來的迷茫。

  楊二伯說話難聽,有些話卻很在理,這個鋪子要開多久,胡桃又要以藏著掖著的身份待在這裡多久?

  她原來把來到這個世界當作一場旅行,可是當她玩夠了的時候,卻發現,回不去了。

  「難道要我永遠留在這裡嗎?」胡桃托著下巴,百無聊賴地看著空蕩蕩的街道。

  「要留在這裡也不是不行。」正在修復紙扎的楊林,似無意般說了這句話。

  「如果你在這裡有身份,做什麼都會方便許多。」楊林有聽說一些辦法,只是不知道胡桃願不願意。

  「你的想法是什麼呢?」楊林的私心漸漸從幫她找回去的辦法,變成了希望她留下來。

  「我?當然是想回去啦。我還要養活往生堂一大伙人呢,也不知道鐘離先生能不能照管好,不過鐘離先生花錢都不眨眼的,希望我回去的時候,往生堂的財務不要太糟糕。」

  胡桃對著帝君的神像碎碎念,沒看到楊林落寞下去的眼神。

  「好,我們繼續想辦法。」楊林放下手上的活。阿秋開學之後,他們家更不允許他玩電腦了,接下來大概率只能靠自己查資料。

  「或許我們可以去找程桐姐幫忙,這樣就不用買電腦啦。」胡桃提議。

  這個月他們的經濟情況有所好轉,但是一台電腦兩三千再加一些零零散散的費用,也不是他們一時半會能付得起的。

  「去網吧嗎?」楊林有些心動。

  「對啊。而且程桐姐好像也很會玩游戲,或許她能知道些什麼。」

  楊林搖搖頭,「不要告訴太多人,特別是大人,你的來歷。」

  告訴阿秋,是因為阿秋年紀小,就算說出去也不會有人信,但程桐就不一樣了,楊林不敢冒險。

  兩人天一黑就關了店,去程桐的店裡。

  今天周日,網吧裡來了很多人,程桐忙不過來,不僅沒空搭理他們,還支使楊林去幫她買份快餐。

  「你倆吃過了嗎?沒有的話,買三份把。」程桐多遞了20塊。

  楊林還想推辭,胡桃已經喜滋滋地收下錢了。

  「哈哈哈,你倒是不客氣。」程桐揉了揉胡桃的頭,「新發型不錯,去吧。」

  晚飯時間,客人少了很多。

  程桐邊吃飯,邊心不在焉地聽他們半遮半掩地說要找一款游戲。

  「沒聽過。你們要找,直接開一台電腦得了。」她抽出兩張紙,抹了抹嘴,「不過,你是不是開學了?現在鋪子胡桃在開?」

  胡桃點頭,粗略地說了一下往生堂紙扎鋪的情況。

  程桐這會兒倒來了興致,「先不說別的,你要不要來我店裡幫忙?我看你白天也閑著沒事干,不如來我這,又能找你那個什麼瓦特,還能多賺一份錢。至於那個紙扎鋪嘛,你晚上回去再開好了。」

  楊林覺得還行,只不過紙扎鋪晚上開,估計更沒生意了。

  「別忘了你們的優勢在哪。」程桐搖頭,這兩個小孩還是太嫩了,「你們的優勢是訂制,開不開鋪無所謂,上次比賽不是把你們鋪子的名聲打出去了嗎,這次該把你們的特色服務打出去了,還能避免搶同行的生意。」

  他們這回遭人眼紅不是因為東西賣得貴,而是因為他們直接拉高了整個燈籠街的標准,都是賣電視紙扎,往生堂東西就是比別人好。乃至於客人在別處砍價的時候,總會帶一句往生堂怎麼樣怎麼樣,這不得遭人嫉恨嗎。

  胡桃不住地點頭。

  她覺得紙扎鋪完全可以像璃月的一樣,白天提供預定,晚上再營業,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胡桃馬上說了自己的想法,得到程桐的十分好評。

  至於楊林,「沒事,你們商量就好,我就是個工具人。」

  在程桐的點撥下,胡桃重新燃起了對生活的熱情。

  他們在往生堂紙扎鋪門口安了一塊別致的公告牌,左邊貼著關於訂制的詳細說明,右邊是需求單。為了招攬生意,胡桃還根據之前賣的紙扎,編了幾個感人肺腑的故事在上面,沒想到真招了一單生意。

  盡管這單生意看起來,比其他的故事還假。

  楊林咦了一聲,怎麼會有人給電視劇裡去世的人舉辦葬禮啊,這也太好笑了。

  胡桃正被這個故事感動得眼淚汪汪,結果楊林說是假的。

  「這個人是編出來的,不是真實存在的,給他燒紙錢,太奇怪了。」楊林不知道怎麼解釋了,他很懷疑是阿秋的惡作劇,要不然就是某個心智不成熟的小孩。

  從楊林的角度覺得必須問清楚了再做,萬一真是某個學生,花幾十塊買這東西回去,被家長知道,又是一件麻煩事。

  「你怎麼就知道他不存在,萬一他在另一個世界呢!」胡桃不服氣,非要跟他較真。

  「不可能,這是……」楊林看著上面寫的《仙劍奇俠傳3》,忽然意識到,這也是個游戲。游戲裡的人真實存在,眼前不就有個活生生的例子嗎?

  楊林就這麼被她說服了。

  他甚至有點期待下單的人是誰,會不會也和他一樣,遇到了從游戲裡來的人。

  胡桃也很期待,她特地了解一下這個故事,知道這個也是游戲後,很想玩一下。

  只不過光是鼠標和鍵盤,她就學了一兩天,更別說打游戲了。

  家裡的PS機,好歹阿秋和楊林還會帶一下她,但在程桐這裡,可沒這種待遇了。

  程桐要麼醉生夢死,要麼忙得腳不沾地,教了胡桃最基礎的一些電腦操作和收費規則之後,就不管了,讓她自己摸索。

  「只要思想不滑坡,辦法總比困難多!」程桐沒空教她玩電腦游戲,那她就跟客人學。

  她時不時地站在別人後面,看他們打各種游戲,很多東西在她看來很枯:不斷地打怪升級、換更好的裝備、去更難的地圖,這些年輕人卻樂此不疲。那些她覺得有趣的,人物對話,他們看都不看一眼,不斷地跳過。

  每當這個時候她就會幽幽地嘆一口氣。

  客人戴著耳機都能感覺到一股涼氣,然後就會放慢速度,讓背後的胡桃把故事看完。

  後面胡桃還會搬來小椅子,磕著瓜子,和他們討論劇情。

  楊林周末進來的時候,看到的便是胡桃和他們打成一氣的樣子。

  只不過今天的胡桃好像有點氣呼呼的。

  「怎麼了?」楊林給她帶了她最喜歡的冰奶茶,都沒能讓她轉陰為晴。

  「裡面的人死了。」胡桃還有點委屈。

  「這也不能怪我啊,這都是安排好的。」坐在主位上的男生,哭笑不得,原來他胡桃一樣,以為換條路,那個NPC就不會死,結果不論他們怎麼嘗試,那個NPC都逃不過被誤殺的下場。

  「一切都是注定好的,什麼時候出現,什麼時候死,都是注定好的。再說了,這個NPC不死,主角怎麼受刺激?怎麼成長!」這個男生是胡桃在網吧裡認識的好朋友,他也喜歡單機游戲,跟胡桃有得聊,還教了她很多關於游戲的知識。

  胡桃突然就對游戲失去了興趣。

  「怎麼回事?」男生小聲問楊林。

  「女孩子比較多愁善感吧。」楊林不想跟他解釋太多。

  楊林也不知道怎麼安慰她,只能挑點好消息說。

  「往生堂又來了兩單新生意,聽起來很靠譜。」楊林特地把單子帶過來給她看。

  之所以強調靠譜這兩字,是因為上次那單還真是阿秋下的,楊林都無語了,他也不好意思收阿秋的錢。

  推脫了半天,最後只收了一半,空歡喜了一場。

  胡桃瞧了一眼單子,確實還行,心情果然好了起來。

  剛剛惹胡桃生氣的男生見縫插針,過來閑聊,「你們是做紙扎的?那你們知不知道興隆街那哥們,就經常過來玩炫舞的那個,昨天溺水死了。」

  「啊?」胡桃有點印像的,那個人經常一大早就過來打游戲,臉上有點嬰兒肥,胡桃看他還有點眼熟。

  「害!我媽都說造化弄人,你知道他爹嗎?之前送王船送了水神大禮,到處吹噓,結果兒子溺水死了……」

  楊林不知怎麼,心底一涼。

  不會是那個人吧?


第26章 小鬼難纏(下)

  事實證明,楊林的預感很准。

  溺水去世那個小孩的父親,就是當初買群玉閣的富商,最後的結果雖然不如人意,但是過程中給了楊林和胡桃很大的信心。可以說,在做紙扎這條路上,富商是他們的貴人。

  「太可惜了。白發人送黑發人。」胡桃和一旁的男生唏噓不已。

  「你們這的小孩去世了,是不是不辦葬禮?」胡桃搖了搖走神的楊林。

  「啊?嗯。」楊林眼神有點呆滯,回顧了一下胡桃的問題,才斷斷續續地說,「少年人去世屬於夭折,一般不出殯。」

  「為什麼啊?」男生好奇地問,像這種事情,外行人根本無法理解。

  「民間有說法是,小孩子既沒有起到孝敬父母的責任,也沒有後代可以送終,在人間無功無德,沒必要哀悼。」

  「這……那父母想哀悼怎麼辦。」

  「不出殯不舉辦喪禮,也是希望父母不要悲傷過度,能盡快走出來吧。」

  男生年紀輕輕,聽到這些事也忍不住嘆了口氣。

  胡桃原本還想做個紙扎送過去呢,被楊林以作業太多最近沒空的借口拒絕了。

  事實上,他有更深一層的擔心。

  從被舉報開始,他心裡就隱隱有一股被盯上了的感覺,這一次富商的事,更讓他坐立難安。

  不久之後的流言,再一次驗證了楊林的第六感。

  隔天周一,楊林的右眼皮一直跳,為此他中午的時候特地回了一趟家,剛把車停門口,就看到掛單的牌子上被潑了紅油漆。

  「……」楊林望著那觸目驚心的紅,喉結微動。

  隔壁的大嬸與他相熟,見他一副嚇得挪不動腿的樣子,出來安慰了幾句,「夭壽啊,這是得罪了什麼人,連兩個小孩都不放過。」

  大嬸的聲音吸引來不少鄰居,一個又一個人圍過來,問是怎麼回事。

  「阿嬸,您有看到是誰嗎?」楊林聲音略帶顫抖。

  「看到了!幾個街溜子,好像不是附近的。帶了一桶油漆過來,本來還想潑你家門,被老王制止了。他們還不服氣,老王說要報警,才走的。」

  「謝謝大家了,我等會去跟王伯道謝。」楊林強撐著表情,「對了,他們有說為什麼嗎?」

  「哎,一些不堪入耳的話,不聽也罷。」阿嬸顧忌著周圍人多嘴雜,等他進門才和他說,「前些日子送王船,你是不是給興隆街的那家人做了東西?」

  楊林心跳漏了幾拍。

  「人家嫌你手不干淨,說你惹怒了的水神,咒死了他家孩子呢!」

  楊林張了張嘴,眼神有些失焦。

  怎麼可以給他安這種罪名,這不是要壞他的生意,這是要毀了他呀。

  「這是你先找你二伯商量,最好打電話跟你媽媽說說,有空回來一趟!」大嬸臨走之前交待了幾句。

  楊林麻木地點點頭。

  「又要找二伯幫忙了嗎?」楊林咬咬牙,硬著頭皮過去了。

  他一向獨立,不喜歡麻煩別人,以前遇見二伯都繞著走,這兩個月卻總是找他幫忙,楊林心裡很不是滋味,但事到臨頭,他除了找二伯,也別無他法。

  他午飯都沒吃,自行車蹬得飛快,拐了兩條街,眼看著就要到了,卻見二伯在門口不住地跟幾個老頭子拱手道歉。

  楊林後退幾步,牽著車繞了條巷子,拐到二伯家後門,想在那等二伯跟別人說完正事再過去,卻聽到了關於自己的消息。

  「我今天就要你一句話,之前那個天宮是不是你侄子做的!」

  「你今天對著神明發誓,不是你侄子做的!我們就走,你敢不敢,楊東來,你敢不敢!」

  ……

  楊林握緊了拳頭,靠在電線杆上,努力撐著自己的身體。

  「怎麼辦?」楊林兩眼一抹黑,再壞的結果他也想過,無非是流言控制不住,他關掉紙扎鋪躲躲風頭。可是沒想到,天宮的事會被翻出來比對這件事,連帶著把二伯拉下水。

  「是誰,到底是誰?」楊林心慌意亂。他想不明白誰這麼恨他們,竟然要把他們往死裡整。

  茫茫人海,楊林竟然找不到一個可以依靠的人。

  「對了胡桃,我得趕緊去告訴胡桃,這段時間不要來往生堂了,就在程桐那呆著。」楊林心神不寧地騎上自行車,路上差點被車撞到,在馬路邊停了好久,才繼續上路。

  胡桃還沒聽到這個流言,見楊林白著一張臉進來,有些無措地起身。

  「你怎麼啦?」胡桃拉他坐下,發現他的手一片冰涼,給他倒了杯溫水。

  「出事了。」楊林垂下眼眸,「你這段時間就呆在程桐姐這裡,盡量不要出門。」

  「你先跟我說,什麼事。」胡桃的聲音沒這麼溫和過。

  楊林抿著嘴,搖搖頭。不是不願意說,是他現在腦子裡一片空白,不知道從何說起。

  「那你下午先請個假休息一下吧。」胡桃直接遞了電話給他,不給他拒絕的機會。

  楊林的聲音喪到了極點,聽起來還蠻像那回事的。

  胡桃也跟程桐請了假,陪楊林好好捋一捋,究竟發生了什麼。

  拍賣那天人多眼雜,知道他們賣群玉閣給富商的人不少,他們無法判斷是誰泄露出去的。而且聽之前的傳聞,富商自己本人也愛吹噓,從他嘴裡傳出去的也未可知。

  「目前最重要的還不是揪出制造流言的人,這種事情,也不是我們能解決的事。」胡桃拄著下巴,沉吟了幾分,「現在最急需解決的,是流言本身。」

  「從事喪葬行業的人,為慶典做紙扎,在你們這,是不被允許的嗎?」胡桃記得紙扎大賽明明就有不少人紅白事都做。

  「倒沒有。大部分外行人聽著會忌諱。」楊林長長地吐了一口氣,強打起精神,「事實上,這一行的師傅為了謀生,大多都是兩種兼做的。」

  「這樣啊,那就好辦了。」胡桃整理了一下思緒。

  既然對方制造不切實的流言,那他們完全可以借力打力,把這件事擴大,把矛頭從他們身上轉移到整個行業。當行業裡真正有話語權的人被觸犯到了利益,自然會親自出來,把這件事解釋清楚。

  一眼驚醒夢中人。

  胡桃的話,讓楊林看到了希望。

  「干嘛這麼看著我?」胡桃舉起拳頭示威,楊林的眼神就像第一天認識她一樣。

  「你是不是之前都沒想找我商量?出了事就想讓我躲起來?我有那麼靠不住嗎?」胡桃見他恢復了狀態,開始跟他算總賬。

  楊林沒想到自己有一天也會被胡桃教訓得一愣一愣的。

  訓著訓著,楊林突然笑開了聲。

  「還敢笑!」

  胡桃給了他一拳。

  兩人吃了午飯,就去安排把流言擴大了。

  辦法很簡單,先寫幾封投訴信寄到民俗辦,請民俗辦禁止工匠同時從事白事和祭典,再寫幾封投訴信寄到街道辦,請街道辦嚴令禁止燈籠街參加楊家鎮的所有祭典,不然不吉利。

  最好能跟楊林的二伯聯系紙扎決賽的參賽人,把外行人欺負到他們頭上這件事,透露過去。讓所有涉及此事的人盡快聯合起來,擊破這個流言,保住自己的飯碗。

  程桐聽了他們的計劃,笑得不行。

  「真有你的。店裡的打印機隨便用,記得多寫幾份不一樣的。」程桐對胡桃豎起大拇指,然後拍了拍楊林的肩膀,「事情我都聽說了,你二伯那邊,我可以去幫你說說。」

  「不用了程桐姐。」楊林眼角有點泛紅,「這件事我不可以逃避的。二伯那邊,也應該由我親自去道歉。」?

  「害。你二伯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嘴上罵你幾句,該幫的還是會幫的。」

  「我知道的。」在一致對外這件事上,二伯從未令人失望。哪怕當年他再怎麼不喜歡父親,涉及到楊家的名聲時,他也總是第一個站出來為父親說話。

  楊林先緊急編了幾封投訴信,打印好之後裝在信封裡,讓胡桃在日落之前賽進民俗辦和街道辦的信箱,塞滿為止。最好還能掉幾封出來,讓他們下班之前就注意到。

  至於二伯那邊,楊林牽著自行車,停在他家門口許久。

  面對著即將到來的斥責,繞是已經做足心理准備的楊林,也是訕訕不敢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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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跟我說,謝謝胡桃


第27章 偶遇

  一張又一張投訴信從小小的打印機裡滑出來,胡桃依次把它們分裝在信封裡,照著楊林給的模板,依樣畫葫蘆地寫上「投訴信」三個字。

  程桐開了一罐啤酒,瞥了她一眼,笑得肩膀亂顫,「怪不得楊林敢放手讓你寫,你這同一只筆,同一套字,竟然能寫出七八種歪歪扭扭的風格。」

  胡桃忽略掉「歪歪扭扭」四個字,只當她在誇自己,煞有其事地點頭,回應她的誇贊。

  「哈哈哈……」程桐又被逗樂了。

  胡桃覺得她的笑點真的很低,什麼事都能笑得這麼開心,搖搖頭,打斷了她的笑聲,讓她幫忙檢查。

  「以防萬一,你再寫一封投訴民俗辦的信,寄到縣裡去。「程桐想了想,如果民俗辦和街道辦收到一堆打印的匿名信,有一定可能會以為是惡作劇,置之不理。這時候就需要外力推一把。

  「啊?投訴什麼?」胡桃對這裡的條條道道不甚明了,一時沒反應過來。

  「投訴民俗辦包庇往生堂紙扎鋪,縱容往生堂插手慶典事宜。」程桐壞心眼地笑笑。

  胡桃眨了眨眼睛,明白了她的意思。上面的人只要稍微一問,民俗辦就會緊張起來,很快就能查到往生堂門口被潑油漆的事情。繼而明白這件事不是惡作劇,而是真的有人在惡意針對這個行業。

  這件事也能把往生堂摘出來,畢竟它也是被投訴的一分子。

  「程桐姐,你可真是陰險!」胡桃眼角彎彎,給她點贊。

  「我謝謝你啊!」程桐把她的頭發亂揉一通。

  街道辦和民俗辦只隔了半天街,胡桃很快就把袋子裡的信投完了,甚至還漏了小半封在信箱口,讓路過的人一眼就能注意到。

  「還有這封。」胡桃邊走邊拿出包裡的最後一封信,縣政府建在隔壁鎮,她得趕在日落之前過去,「要過去的話,似乎得搭車呢。「楊家鎮只有一路公交車,45分鐘一輛,每個村口停一次,胡桃曾經坐過一趟,差點進山裡去。還好收票的大叔看她不太對勁,問是哪裡人,才把她趕下車,讓她等另一班坐回去。

  饒是如此,她也在那個陌生的地方曬了四五十分鐘的太陽,被蚊子咬了一身包,直到天黑才回到家。

  楊林聽說後擔心得要死,勒令她不准再一個人坐公交車了。

  「今天有急事,而且也不是特別遠,坐一趟應該沒關系吧。」胡桃把信收回包裡,在站台邊眺望著緩緩而來的藍色大巴車。

  車輛一到怕,一群挑著扁擔做小買賣的大叔大嬸爭先上台,胡桃被擠到後面去,一會兒就沒了座位。

  「去哪呀?」今天收錢的是一個四五十歲的阿姨,口音有點嚴重,讓胡桃聽了半天。

  「縣政府。」她乖乖回答。

  「喲,外地來的?」阿姨聽她聲音不太像本地人,更像是北邊的。

  胡桃點頭,沒多說什麼。楊林說過,不要跟太多人聊來歷。

  「行。二十塊。」阿姨收了她一百,找了她八十。

  裡面那張五十塊,摸著不太對,但胡桃也沒太在意,直接收進包裡了。

  下車點離縣政府不遠,胡桃很快就看到了那棟寬闊的、氣派的大樓。

  下午三點多正是公務最忙的時候,進進出出的人很多,胡桃昂首挺胸地跟在一個大人後面,裝作跟他一起的,混了進去。

  「糟糕,這裡這麼大,我去哪找信箱?」不像民俗辦那一目了然的辦公樓,這裡建築復雜,胡桃繞來繞去,干脆跟著一群西裝革履的人,往最高的那棟樓走去。

  她想故技重施,跟著這群人混進主樓大門,但這群人似乎是一起的,很快就對唯一的陌生人產生了疑惑。

  「跟在我們後面的女孩是誰?他們中國,這個年紀的小孩不用只讀書嗎?」為首的一個小個子叔叔問身旁的年輕女人。

  那女人往後看了胡桃一眼,也有些奇怪,用著同樣的語言回道,「不認識。我去問問。」

  一群人在大門口停下了腳步,左顧右盼的胡桃立即收回視線,對他們嫣然一笑。

  「你斯誰家的孩擠,為啥麼跟著我們?」年輕女人用著不大熟悉的漢語問她。

  胡桃歪了歪腦袋,大大的眼睛晃動著波光,那副可愛的模樣讓人舍不得懷疑,「我在找一個箱子。」

  「什麼?」沒頭沒尾的,年輕女人聽不懂。

  「??。」胡桃用剛剛聽到的語言回答她,完整地重復了一遍。

  女人瞪大了眼睛,用自己熟悉的語言,問道,「怎麼回事,你竟然會韓語嗎?」

  「韓語?」 胡桃倒是第一次聽到這個詞,「是的吧,所以你能帶我進去嗎?」

  既然她不是這裡的人,胡桃自然不介意被她知道自己來這的目的。

  女人一臉驚疑不定,向為首的小個子男人彙報了這件事。

  那男人略帶好奇地回頭,用韓語跟她問好,胡桃果然聽懂了,還很禮貌地回了一句下午好。

  「哈哈哈。」小個子叔叔對她招手,同意了她的請求。

  跟在這兩人身邊的另外三人,一臉茫然。

  「金智秀小姐,這,這位女孩是誰?」開口的明顯是鎮上的人了。

  金智秀正要回答,胡桃對她瘋狂眨眼,用韓語著急地說,「秘密哦,不可以說。」

  「哈哈,我們找的翻譯外援。」金智秀干笑一聲,「別看她年紀小,韓語很好。」

  胡桃點點頭,豎起大拇指,對三位本地人說,「我很厲害。」

  「……」 三個本地人表情各異。

  快到大樓的時候,金智秀忍不住問她來這裡干嘛,這裡畢竟是政府部門,胡桃看著年紀小,但是神神秘秘的,她也不敢輕易帶進去。

  胡桃讓她放心,她只是來這寄匿名投訴信的,寄完就走。

  金智秀恍然大悟,怪不得不敢讓這三個本地人知道。雖然有點好奇胡桃投訴什麼,但出於陌生人之間的禮貌,她沒再多問。

  倒是小個子叔叔,頗感興趣地看了她一眼。

  胡桃跟他們進了大門,很快就看到了走廊處的信箱,胡桃笑容燦爛地和他們揮手告別。

  「嗯?不是翻譯外援嗎?」三個人本地人看著緩緩關上的電梯門,一臉莫名。

  「哈哈,今天還用不到她。」金智秀一本正經說胡話。

  「……」

  解決了心頭一大要緊事,胡桃可不要太開心。

  她決定犒勞一下自己。

  「還有八十塊錢,可以吃什麼呢?」胡桃打算隨便逛逛,一直逛到五點多,吃了一頓豐盛的刨冰,買了兩個小面包,才決定回家。

  「吃好喝好,一路走好。」胡桃哼起亂七八糟的曲子,摸著圓滾滾的肚皮,慢吞吞地往車站走去。

  縣政府旁邊的車站,比楊家鎮的小站台大多了,還有票務站,胡桃無師自通,拿著五十塊過去買票。

  「小妹妹,你這錢是假的啊。」窗口的阿姨皺著眉頭,沒好氣地把錢退給她,「你家大人呢?孩子都這麼大了還叫來干這種缺德事,也不嫌丟人!」

  阿姨可見過太多這種事了,有些大人會趁著工作人員忙不過來,讓小孩用數額不大的□□買票,蒙混過關。萬一被發現,也可以推脫說小孩子不懂事,總之防不勝防。

  「啊?」胡桃懵了,很不理解地問,「這錢怎麼會是假的呢?這是車上的阿姨給我的。」

  「我不管是誰給你的,總之這張錢不行,你要是還想買票,就拿另外一張給我看看,不想買就走,別耽誤後面的人。」窗口的阿姨也懶得跟個小孩計較了,真要計較的話她應該直接沒收她的假鈔,再報個警。

  「……」胡桃被後面排隊的人用異樣的眼光看著,被周圍看熱鬧的乘客打量著,留在原地也沒意思,自己悶悶不樂地走了。

  身上唯一的五十塊是假的,還被劈頭蓋臉地罵了一頓,剛剛飽餐一頓的好心情瞬間沒了。

  「怎麼辦吶?」胡桃低頭低著腳下的小石子,垂頭喪氣地走出車站。

  天邊染上暮色,晚霞灑落在街邊高樓,橘黃色的夕陽被玻璃窗稀釋後,映照在胡桃的眼眸裡。

  「快樂的事,總是一瞬即過呢。」胡桃眼裡的那朵太陽,隨著夜幕降臨,漸漸消失。

  「Hello?」背後響起一道似曾相識的聲音。

  胡桃回頭過,身後的銀色小轎車停在她身邊,緩緩拉下剩下的半截車窗,露出金智秀那張年輕的笑臉。

  胡桃對她揮揮手。

  「遇到什麼問題了嗎?」她問。

  如果是楊林遇到這一類的事情,大概會故作堅強說沒什麼事,過後自己想辦法,但是胡桃,天生就不在意這些,有送上來的辦法,就不會為難自己另想主意。

  胡桃向她求助。

  「楊家鎮嗎?離我們這近嗎?」副駕上的金智秀,轉頭問司機。

  司機說不算遠,四十多分鐘就能到。

  「那你上車吧,我們會長正好也想跟你聊聊呢。」金智秀邀她上車。

  胡桃原本是想借錢,沒想到他們願意送自己的回去,更開心了,一點也不拘束地上了車。

  駕駛座的司機一臉詫異,心想著兩人真是心大,路上遇到借錢的陌生女孩,竟然敢邀請她上車,另一個更離譜,就這麼上了。

  他搖搖頭,反正這事也不歸他管,他負責把人安全送到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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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胡桃的致富路要開始了


第28章 小蝴蝶

  從二伯家到燈籠街的路不長,但楊林牽著車,從黃昏走到了天黑。

  他從小就很怕二伯。記得很小的時候,爸爸媽媽會帶著他去拜早年,二伯家的氣氛太過沉悶,讓楊林很不舒服。終於有一年,可以不用去了,楊林開心得不行,結果二伯自己過來拜年了,雖然給了他紅包但也嘮叨了他一頓。

  因為這些事,楊林總是對他退避三舍。今天他做好了被怒罵一頓的准備,但二伯沒有,他什麼話都沒說,就坐在客廳裡猛地抽煙。那一瞬間,楊林覺得他沉默下來的側臉輪廓和父親其實挺像的。

  「你的學費,包括到大學,我包了。」 二伯抽完了盒子裡的最後一根煙,眉眼之間充斥著濃濃的疲倦,「那間鋪子,關了吧。」

  長長的煙霧和嘆息,圍繞在楊林的眼前。

  「關店?」楊林停在燈籠街街口,重新審視這條曾經令他討厭的街道。

  令人意外地,那些不愉快的記憶淡了許多,更多的是和胡桃並肩走過的一幕幕:她第一次見到這條街時眼裡閃爍的光,和街坊鄰居打招呼時自來熟的笑臉,走到人形紙扎旁邊做恐怖的鬼臉嚇他……楊林發現,自己已經不討厭這條街,也不害怕了。

  「怎麼舍得關掉呢?」楊林對著街口的牌坊自言自語。

  胡桃下車的時候,便看到楊林這副魂不守舍的樣子。

  胡桃踮起腳尖,貓著腰偷偷靠近,想嚇他一下,然而楊林被作弄了幾次後,對她的腳步聲已經形成了本能的反應。

  胡桃才靠近,楊林就回頭喝了她一聲。

  「啊!」胡桃往後一跳,跟被嚇到的貓一樣,張牙舞爪,惡狠狠地控訴他,「你嚇死我了!」

  楊林聳聳肩,學著胡桃以前的語氣,「嗷?所以呢?」

  「你氣死我啦!」胡桃伸出爪子撓他,逼得他繞著自行車跑。

  楊林放肆的笑聲回蕩在小小的街道上,他很久沒有笑得這麼暢快了。

  家門口的油漆已經干了,上面的訂單和通告被紅色染了大片,看不清內容。

  楊林催著胡桃快點進門,別看這個,胡桃卻搖搖頭,把訂單都檢查了一遍,生怕錯過新的客戶,耽誤了人家的需求。

  「之前那兩單,有消息嗎?」胡桃話音剛落。

  家裡的電話聲就響了。

  兩人對視一眼,心頭均湧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果然,是來取消訂單的。下單的人是阿秋親戚,他們家老爺子生前的遺願就是養幾只小羊安度晚年,可惜老爺子沒等到羊就駕鶴西去了。所以他親戚下單了一個羊圈,想著下個月老爺子忌日的時候,能過送過去。

  胡桃很喜歡這筆訂單,甚至去考究了他們老家的羊圈,才定下了初稿,沒想到就這麼沒了。

  楊林在電話前小心翼翼地追問了半天,才知道,客人今天上門看到了油漆,在燈籠街打聽了一番,知道了富商的事情。

  「叔!能先等等嗎,這件事還沒定論……嘟嘟嘟……」楊林還想爭取一下,電話那邊借口要吃晚飯,掛掉了。

  「沒事,這兩天就會有結果,到時候他肯定要回來求我們繼續做。」胡桃冷哼一聲,「再說了,咱們還有另一個呢。」

  「嘟嘟嘟……」剛掛掉的電話,又響了起來。

  「……」兩人面面相覷。

  「要不咱別接了?」楊林看著顯示器上與剛剛那通電話明顯不一樣的數字,完全不想接。

  「唉。長痛不如短痛,接吧。」胡桃握住話筒,語氣略帶強硬,「喂。」

  電話裡傳來嘶啦嘶啦的電流聲,胡桃以為電話壞了,拍了拍,但那電流聲並沒有跟著胡桃的動作抖動,聽起來就像是對方自帶的。

  「你好?陳奇先生?」胡桃有些奇怪地問了一聲。

  「電腦做好了嗎?」電話那頭的人沒有回應胡桃的問好,而是直接切入正題,「做好的了話,明天放在快遞箱裡,送到鎮上的郵局寄放處。」

  「好的。那尾款……」胡桃還想多問一句,卻被對方很不禮貌地掛掉了,連個借口都沒有。

  雖然保下了這單生意,但是胡桃皺著小臉,不大高興。

  「別生氣,有些人就是沒素質,咱們做完這單以後就不接他的了。」這一單很小,原本50塊的,被砍到了30,楊林想著30也是錢,況且又是自己熟悉的東西,很快就能做好,就接下了。

  「不是這個問題。」胡桃搖頭,「我感覺他這次的聲音和上次不一樣,我剛剛應該外放給你聽聽的,可惜他掛太快了。」

  「不一樣?」楊林回想了一下,「可是,上次他沒說幾句話呀。都是嗯,行……唯一一個超過2個字的還是砍價的那句——30。這樣看起來確實有點奇怪,我們打回去看看?」

  胡桃點頭,又撥了回去。這回接起來沒有電流聲了,而且電話裡是個稚嫩的女童音:「喂,這裡是公共電話哦,給你打電話的人已經走了哦。」

  「哈哈哈哈,寶寶真厲害。」電話裡傳來另一個人的聲音,看樣子是一個婦人在教孩子說話。

  那婦人原本想掛掉的,被胡桃誇了兩句孩子,這才願意和她多說幾句。

  「有貓膩。」掛掉電話後,楊林跟著皺起了眉頭。根據婦人所說,她是隔壁鎮開雜貨鋪的,提供公共電話,剛剛的男人並不是她家男人,只是個普通路人。

  外形她沒細看,但是個子不是很高,年紀四五十歲左右,男人沒說什麼話,她自然也聽不出口音,但是肯定不是她們街上的。

  「明天我們再從快遞員那打聽點消息。情況不對的話,咱們就跟蹤它的流向。」胡桃撫上紙扎電腦,塗著黑色指甲油的手指,輕輕敲擊著鍵盤,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隔天,胡桃被迫起了個大早,早上6點,就被楊林從床上拉起來。

  胡桃現在用著楊林媽媽的臥室,比他那個房間還大一倍,但是房間稍微有點亂了。被劃分出來的,屬於胡桃的區域,堆了雜七雜八的東西。

  楊林踮起腳尖,小心地走到窗邊,一把拉開窗簾,把胡桃叫醒。

  沒辦法他得去上學了,據他對胡桃的了解,電話和鬧鐘是叫不醒她的,他只能在上學之前把她喊起來。

  清晨的陽光帶著初秋的氣息,拂進臥室,胡桃鼻子動了動,打了個噴嚏,眼皮漸漸打開。

  「太早了吧。」沒精打采地被拉起來。

  「吃完飯在樓下沙發眯一會。」楊林見她小小年紀就有黑眼圈,也是很過意不去。

  胡桃沒有理他。

  「還有起床氣了你還。」楊林監督著她洗漱完,下樓坐在餐桌上,才急急忙忙離開。今天他打了摩托車,應該不會遲到。

  「吃完飯再睡啊。」楊林關上門之前又喊了一句。

  胡桃的腦袋已經貼在了飯桌上。

  「呼……」睡著了。

  等她醒過來,已經是兩個小時後的事了。

  「這家伙也料得太准了吧。」胡桃揉著酸脹的脖子,慢吞吞地吃起早飯。她本來拒絕早起的,但是和楊林打了個賭。楊林賭了她早起之後的一系列行為,什麼時候能刷完牙,什麼時候會打瞌睡,大概會睡多久……胡桃覺得好玩,就答應早起了。

  「這人,怎麼比我自己還了解我?」胡桃喝著溫在電飯煲裡的粥,心裡湧起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不爽,就好像,她是個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提線木偶,這種感覺很沒道理,這明明就是她自己的習慣。

  可胡桃就是免不了往這方面想,越想越氣,氣得把鍋裡的紅豆粥全喝光了。

  「嗝。」撐到了。坐著吃東西還沒感覺,一站起來,胡桃覺得肚子都要裂開了。

  她摸著肚子走到沙發,一坐下去,看到茶幾上的健胃消食片。

  「氣死我啦!!!」她大字型攤在沙發上,氣到不想動彈。

  「不行,我要改變自己!」胡桃暗暗下了決心。

  胡桃收拾完畢後已經是9點了,離約定的交貨時間還有半小時。

  「小蝴蝶,我到時候要是跟丟了,你得給我發信號呀。」胡桃把養在小飛棚裡的白紋蝴蝶取出來,小心地安放在紙扎邊緣的往生堂標記上,這只蝴蝶與標記上的蝴蝶一黑一白,相得益彰,非常漂亮,「完美!」

  郵局離這有三條街的距離,但吃飽喝足的胡桃體力充沛,不到十五分鐘,就到了。早上正是揀貨最忙的時候,聽胡桃要寄放陳奇的東西,派件員把東西檢查了一下,給了她30塊就結束了。

  胡桃跟他打聽了一下,陳奇這個人,派件員直接搖搖頭說不認識,第一次見,付了3天的存放費,也沒說什麼時候要來取。

  見胡桃還要再問,派件員直接趕人了,他可沒空陪著閑聊。

  「更奇怪了,完美得讓人找不到他的任何蹤跡。」胡桃坐在不遠處的石板凳上,想不明白為什麼買一個30塊的紙扎,要費這麼多功夫,遮遮掩掩的就算了,這些存放費、電話費什麼的加起來估計就不止30了。

  「這個人一定還有其他目的!」胡桃嗅到了陰謀的味道。


第29章 恥辱

  胡桃在郵局等了一會,打了七八個哈欠還沒見到有人往寄存處過來,打算再過半小時就離開。她可不想在這裡不眠不休地等上三天。

  「實在不行的話,只能交給小蝴蝶了。」胡桃有點心疼地想著,那是她來到這個世界後,唯一一只能和自己傳消息,且成功養活的蝴蝶,她舍不得讓蝴蝶受一點點傷害。

  在提瓦特,她能和蝴蝶互相感應,在蝴蝶的指引下找到迷路的鬼魂。

  但在這裡,也許是因為沒有鬼魂的原因,她跟大部分蝴蝶都無法感應。僅有少數的幾只會親近她,會在距離不遠的時候,發出訊號告訴胡桃自己的位置。

  她把這件事跟楊林炫耀的時候,楊林一開始還不信,結果看了蝴蝶繞著她飛,酸溜溜地說什麼這只是性外激素,什麼類似蝴蝶在求偶,胡桃只當他在嫉妒。

  「不過這裡的蝴蝶真的太脆弱了。」胡桃眉目間生出幾分憂意,她能感覺到精心養了幾天的蝴蝶,一離開自己,氣息就會變弱。她很懷疑這只蝴蝶能不能堅持三天。

  正猶豫時,一道熟悉的身影走了過來,看方向似乎是朝著寄存處。

  胡桃假裝低頭玩手指甲,余光偷偷打量她。

  「這女生是誰?有些面熟。」這胡桃望著她走過去的背影,一頭披肩的黑色中長發,個子高挑,走路氣勢還挺足的,給她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難道是楊林的同學?」胡桃真記不清了。

  胡桃伸長脖子張望著,見她果然走寄存處,趕緊小步跟在她身後。但她沒有馬上取件,而是拿手機打了一通電話。

  「……到了……下午…… 請假……知道了……」她掛了手機之後,又小聲跟寄存處的人說了幾句,這會兒胡桃聽不太清了。

  胡桃著急地從樹後伸出大腦袋,見她抱著個大箱子出來,瞬間打了個激靈。

  竟然被她等到了!就是這個人!

  胡桃收起激動,不緊不慢地跟在她身後,因為她抱著大箱子,注意不到別人,胡桃便無所顧忌地打量著她。

  「下單的人是個中年男性,取件的卻是個女生,看樣子比楊林大不了多少。難道是楊林得罪過的人?不應該啊,楊林那個性子,只會窩裡橫,對外人都很客氣的。」好奇怪,越想越奇怪。

  女生掂了掂手裡的箱子,不知道在猶豫什麼,望著來來往往的摩托車,駐足了十來秒,才出發。

  胡桃松了一口氣,萬一她打個車,那自己就麻煩了。

  胡桃跟著她走了半條街,拐了條陰涼的小巷,穿過車來車往的大道,來到了楊家鎮最繁華最熱鬧的興隆街。

  「……」胡桃意識到了什麼,她記得富商家那個溺水死去的小孩,經常去網吧玩電腦的就住在這裡。

  「不會是,要把這個東西送到富商家吧?」胡桃看著她離富商家越來越近,自己的腳步不知不覺中跟得更緊。

  遠遠看處,富商家門口已經換上了綠色的對聯,意味著他們家最近有喪事。

  「拿著往生堂做的祭品,送過去,這人安的是什麼心?」胡桃來不及細想,一個箭步衝上去,攔住了她准備進門的身影。

  那女生莫名被人拉住胳膊,嚇了一跳,凶神惡煞地瞪過去,發現是胡桃的時候,明顯愣了一下。

  兩人對視著,對視著,雙雙皺起了眉頭。

  「你是誰?」兩人異口同聲。

  「狐狸精?!」

  「殺馬特?!」

  兩個人只有幾面之緣,現在又都換了發型,摸樣大有改變,認了半天才認出對方。

  「你叫我什麼?」胡桃沒想過這輩子會跟「狐狸精」這三個字扯上關系,不至於,真的不至於。

  那女生也意識到這三個字有點重了,她平時就跟小姐妹這麼稱呼的,一時沒注意,剛想轉移話題含糊過去,忽而反應過來,對方也給自己取了個奇怪的稱號。

  「你又叫我什麼?殺馬特?搞笑!你才殺馬特呢。」女生雙眉凌厲,惡狠狠地糾正她,「我是非主流,不是殺馬特!」

  他們圈裡是有鄙視鏈的,非主流不管是從造型還是內涵,都自認為比殺馬特高級一點。

  胡桃分不清其中的區別,「哦」了一聲,順著她叫了一句「非主流。」

  女生點頭露出一個滿意的微笑,突然又想到了什麼,「不對,怎麼又被你繞過去了,你來這干嘛?」說完她眼睛四處瞟了一下,見沒什麼人,才抬著下巴繼續道,「我告訴你,我舅舅家現在正傷心呢,你這會兒過來不是趕著挨罵麼?」

  「這是你舅舅家?」胡桃心裡起了幾分提防,拍了拍箱子,問,「那這東西是你買的?」

  她點了點頭,又搖頭,「關你什麼事啊?我話已經說清楚了,你快走吧。」

  她抱著箱子就要進門,胡桃目光灼灼地盯著箱子,然後,扒拉住。

  女生整個人呆住了,不明白她為什麼搶箱子,猝不及防之下真被她奪走了。

  而胡桃轉身就跑。

  「???你有病啊!」她邁開大長腿追著胡桃跑,沒想到胡桃小小一只,抱著個大箱子跑得賊快。

  「來人啊,抓小偷啊!」她跑不過胡桃准備使用人海戰術,指著胡桃,大聲向路人求助。

  路人側過頭,見胡桃笑吟吟地抱著箱子,所過之處都是她銀鈴般的笑聲,以為她倆在打鬧,沒當回事。

  「唉?」女生又氣又急,只能加快腳步追上。

  但胡桃的體力再一次,打破了她的認知。一般人全速奔跑,最多兩三分鐘就會開始氣力不繼,但胡桃,越跑越快,甚至因為女生追不上她,還會稍微停一下。

  恥辱!太恥辱了!

  她們用短跑的速度,從興隆街跑到了楊家祠堂,一公多裡,四五圈操場的距離,胡桃仍然沒有要停下來的跡像。

  女生追不動了,放慢速度,停在大榕樹下,撐著樹干,連瞪她的力氣都沒有。

  胡桃見這裡離興隆街有一段距離了,用手背擦干額頭上的汗,小喘粗氣,走到女生身邊。

  「你還好吧?」胡桃聲音還是那麼元氣。

  「好……你……媽……呀……」女生聲音嘶啞,好像再多說一個字就會要了她的老命。

  胡桃把箱子放一旁,扶她坐到樹下的石凳,還貼心地幫她掃開椅子上的落葉。

  恥辱!深深的恥辱!

  她整個人冒著熱氣,臉色赤紅,眼睛也紅紅的,不知是氣的還是累的。

  胡桃把箱子抱過來,毫不客氣地打開,露出裡面的東西。

  女生視線緊緊地跟著胡桃靈巧的手,滿臉不可置信,瞪大的雙眼仿佛在質問,「怎麼敢的啊?」

  「這東西真的是你買的嗎?」胡桃雙手抱出裡面的大電腦。

  女生的表情,顯然是第一次見到這個,臉上先是吃驚,然後是不解。

  ?「有一個陌生男人,在我們那訂了紙扎電腦,那個人是你舅舅嗎?」胡桃見她暫時說不出話,只能自己組織語言問。

  她輕輕搖頭。

  「那你認識下單的男人嗎?」胡桃再問。

  她沒有搖頭,反而有點迷茫地看向了胡桃。

  「那就是有人打電話給你舅舅,但是你舅舅沒空,就讓你過去取件了?」胡桃撓了撓臉頰,隨口一猜。

  女生卻更驚訝了,連著點了兩下頭。

  「嘖。」胡桃這回表情可不輕松了,「竟然做到了這種地步,制造謠言還不夠,還要寄件過去刺激你舅舅。到底是我的仇人還是你舅舅的仇人啊?奇怪,奇怪!」

  「你在……自言自語什麼?」女生終於緩過氣了,慢吞吞地問。

  「有人在借你舅舅家的不幸,陷害往生堂。」胡桃小臉嚴肅,不似開玩笑,瞳色深深,又給她添幾分真摯,令人無法質疑。

  「切,狐狸精。」女生心裡暗罵一聲,別過臉不看她。

  「去世的是你弟弟嗎?」胡桃自來熟地坐在她身邊。

  女生別扭地拉開了幾釐米的距離,然後才回答,「我表弟。」

  「你表弟經常不去上學一個人躲在網吧打游戲,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他們父子關系應該不好,他父親也不喜歡孩子玩電腦吧?」胡桃似閑聊般。

  「廢話。」女生翻了個白眼,「天底下有哪個父母喜歡孩子玩物喪志?」

  「那你舅舅看到這個會怎麼樣?」胡桃提了個假設。

  女生陷入思索,她之所以會第一眼就否認這個東西是舅舅定的,就是因為舅舅極度討厭表弟貪玩的性子,認為這些東西帶壞了他,如果看到這個紙扎電腦,只會更生氣。

  她似乎有點明白胡桃的意思了。

  胡桃又從箱子裡拿出一個紙鍵盤,上面赫然印著,往生堂的印記。

  「現在你相信我了吧?」胡桃歪著頭,眨了眨眼睛,眉毛彎彎,充滿期待地看著她。

  「……」她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非常鄙視地對胡桃說,「你對我放電是沒用的,收起你這一套吧。」

  「放電是什麼意思?」胡桃第一次發現有人說話比自己還跳脫,她都快跟不上了。

  「哼。裝,繼續裝。」女生嗤之以鼻,「行了,你想說的話我也明白了,這破電腦我會幫你保密的。不過你們給我舅舅做了紙扎祭品,害得水神降罪,這件事你無法否認吧。」

  胡桃剛想解釋,祠堂門口的大喇叭突然響了起來,大中午的吸引了不少人。

  兩人被吸引了注意力,紛紛起身,跟著大部隊一起過去。

  「楊家祠居民請注意,楊家祠居民請注意,最近有不法之徒散布褻神謠言,請勿相信……」

  「嗯?」胡桃挑起眉頭,民俗辦的人動作還挺快嘛?看來自己的計劃要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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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假期努力日更耶耶耶


第30章 線索

  胡桃和女生先後邁著步子朝祠堂走去。

  門口檐柱上的擴音器大剌剌地喊著,每一句話都夾雜著嘶啦嘶啦的電流聲,胡桃路過的時候,若有所思地回頭,看了一眼。

  女生嫌她走得慢,擋在前面,推了她一把。胡桃抱著箱子本就視線不明,前面又是台階,被她這麼一推,身體難以保持平衡,踉蹌兩下跪在了地上。

  「啊呀呀。」胡桃下意識地護住了箱子,裡面有她的小蝴蝶呢。

  看到箱子裡的蝴蝶沒事,胡桃放下心來,這才感覺到膝蓋火辣火辣的痛。

  「喂……你。」女生在胡桃後面喂了半天,不知道在喂什麼。

  「拉我一把呀。」胡桃痛得齜牙咧嘴,把箱子放在地上,伸手讓女生扶自己一下。

  女生攙扶著她,坐到旁邊的台階上,嘀嘀咕咕:「剛剛不是還神氣得很嗎,怎麼突然就這麼脆弱了?」

  她還想再說點什麼掩飾尷尬,看到胡桃挽起褲腿後,立刻閉嘴了。

  胡桃的膝蓋上鮮紅傷口,與纖細白嫩的腿形成鮮明的對比,上面還帶了幾粒黑色沙粒,一看就很痛。

  路過的好心大姐見小姑娘摔了,從家裡拿來了藥水,讓她處理一下傷口。

  「這個不行的。」女生見大姐帶的是紅藥水,趕緊攔住,「這個灑上去可太痛了,你等我一下,我去買碘伏。」

  胡桃發現大姐不是很開心的樣子,立刻對她打道了謝,大咧咧地說:「沒事,我不怕疼,先用這個。」

  她覺得藥都差不多,而且自己在提瓦特經常受傷,這點傷口不算什麼。

  大姐聽了胡桃的話,表情緩和不少,還熱情地幫她倒藥水。

  「嘶嘶嘶……」胡桃高估了自己在這個世界的身體強度,也低估了這個含98%酒精的紅藥水對傷口的刺激性。

  大姐猛得一倒,那個酸爽,差點讓胡桃跳起來。

  「怎麼樣?」大姐笑眯眯地,仿佛自己做了什麼非常有成就感的事情,「越痛越有效果,這是在殺毒呢。」

  胡桃敢怒不敢言,只能癟著嘴,發出小狼般的嗚咽聲,委屈巴巴。

  等女生買到合適的藥回來,胡桃的兩個膝蓋都被大姐「摧殘」過一遍了。

  「……」女生不知道用什麼表情看她了,干硬地解釋,「這也不能怪我吧,我已經提醒過了……」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小到離她最近的胡桃都聽不見。

  「什麼呀?」胡桃正愁有氣沒地方出呢,她一句話說半天。

  「要不要給你買個止痛藥啊?」女生弱弱地問。

  「不用了。」胡桃擺擺手。其實就剛開始的那一下很痛,熬過去就好了。

  眼見裡面的人要開始說話了,胡桃趕緊把褲子系好,准備入場。

  「還真是……身殘志堅啊。」女生望著她一瘸一拐努力往人堆裡擠的樣子,感慨了一聲。

  聽周圍的人說,在楊家祠,有大事會挨個上門通知,小事發張通告,不大不小,可重可不重的事才會用上著難得一見的喇叭。

  胡桃瞧著很有趣,膝蓋上的痛都少了幾分,坐在別人讓給她的椅子上,伸長脖子張望著。

  她記得楊二伯是楊家祠的主事人之一,不知道今天為什麼沒有來。

  講話的人是個跟二伯差不多年紀的大叔,聽說來自民俗辦,胡桃滿意地揚起了嘴角。

  「最近大家應該聽說了興隆街楊乃民之子溺水的事,有傳言說因為他送錯了祭品被水神降罪,導致孩子溺水而亡,這件事傳得越來越誇張,鬧得人心惶惶,連縣中心的人都來過問這事,可見影響實在惡劣!」那個人演講功底非常好,才兩句話,就把憤怒的情緒感染給了在座的人。

  「諸位鄉親!水神庇佑了我們多少年啊,數都數不清,怎麼會這樣對他的信徒?可能有些年輕的不知道水神的意義,我很小的時候就跟著父母祭拜,只有三柱香他老人家都沒有怪罪還護佑我們一整年。現在怎麼會因為一點小事,要帶走人家的性命?」大叔聲情並茂地痛斥著。

  「在這裡嚴重聲明,水神不是邪神!只會保佑相信他的人,不會因為不信就降下懲罰!」大叔一邊說,一邊給大家發放《反□□宣傳手冊》,給大家科普:「對神不敬就會遭受大難都是□□思想,大家要明辨是非,不要上當受騙!」

  眾人饒有興趣地接過,時不時附和一聲。

  連女生都點點頭,覺得大叔說得很對,轉過頭看胡桃,卻見她陷入思索,並不是特別滿意的樣子。

  「干嘛呢?」她用胳膊輕輕捅著胡桃的肩膀,「民俗辦的人都出來的說話了,這流言很快就會過去,我舅舅應該不會怪你們了。」

  胡桃點頭,「這一招確實很好。」

  何止是好,簡直是太好了。若是按胡桃原先的解法,從紙扎匠的角度出發,讓行業內有話語權的人出來告訴大家,紙扎匠從來都是紅白事兼做的,大家只會「哦」一聲,聽過就忘了。畢竟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只有從大家敬愛的神被污蔑這件事入手,才能真正引起大家的關注,遏制流言的傳播。

  但這對胡桃來說並不是最佳解法,她還是得讓大家知道,紙扎匠做祭典用品不存在晦氣的說法。

  「幫我個忙。」胡桃坐在椅子上不方便出場。

  「啊?」女生不知道她又想搞什麼么蛾子。

  「你幫我問一下。」胡桃摸著下巴,稍微整理了一番措辭,「你就說——那以後我們還能不能找燈籠街做紙扎啊,聽說他們被禁止做祭典用品了。」

  「我?」女生突然這麼要求,張了張嘴巴,「你自己為什麼不去問?」

  「這裡有幾個燈籠街的熟面孔,我一開口就暴露了。」胡桃把她拉過來,小聲說。

  女生還是有點不情不願的,她雖然野,但是年紀擺在這,要跟這麼多大人「叫板」還是有點害怕。

  「哎喲,好痛哦。」胡桃用起了苦肉計。

  「……」女生受不了,胡桃抽抽噎噎的樣子更可怕。

  女生硬著頭皮,按胡桃所說的「質問」民俗辦的人,還真把他給嗆著了。

  這裡的人有不少幾天才聽說了水神的流言,這會兒又聽說了燈籠街的事,壓不住好奇,激動地討論起來。

  裡面幾個燈籠街的更是驚訝,沒想到這事還落到他們頭上了。

  楊家祠一時吵嚷起來,跟菜市場一樣。民俗辦的大叔只能大聲拍桌子,讓大家安靜,耐著性子解釋了一番,說這事是假的,他們會派人去查清楚謠言的來源。

  燈籠街的幾個人趕緊湊上去,說這事是幾個外街的街溜子最近天天往他們那跑,散布謠言……街溜子大概是楊家鎮的名人了,大家一討論起來,又熱火朝天的,壓都壓不住,而始作俑者胡桃和女生,趁著大家注意力轉移,偷偷溜了。

  「哎,到底誰要害你們啊?」女生幫胡桃抱著箱子,送她回去,忍不住問,「就你們兩個小孩,能得罪什麼人呀?」

  「還能是誰,小人唄。」胡桃跟她打太極。

  「這你就不夠義氣了啊,我都幫了你這麼多了,還不願意跟我說,再說了,這事也跟我有關。那人還利用我舅舅呢。」女生義正嚴辭地八卦著。

  「唔。我心裡有個懷疑的對像,但是不太確定,因為他一直在暗處。」而且太小心了,完全沒必要的小心。這個人給胡桃的感覺是,老狐狸,感覺是經常做壞事,才會養成這麼警惕的習慣。

  胡桃跟她說,那天富商和水神的流言還沒在楊家鎮的傳開,隔壁鎮祠堂的人就收到了消息,趕過來找楊二伯算賬。由此可見這個人不僅有預謀,還有可能就在隔壁鎮活動。

  「到底是誰,還得去問一下隔壁鎮祠堂的人,才能知道。」胡桃只能跟她說這麼多了。

  「哦。」她眼神晦暗了幾分,收起了自己的好奇心,「我回去可以幫你問問,誰給我舅舅打的電話。」

  「那就謝謝你啦。」胡桃歪著腦袋,淺淺一笑。

  「不……用謝!」女生看了眼胡桃的膝蓋,抿著嘴唇,神色局促,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嗯?還有什麼事?」胡桃飢腸轆轆,急著回家吃飯呢。她每次發揮出超出普通人的力量後,就會陷入極度飢餓的狀態。

  「就是。」女生支吾了半天,指著她的箱子,「你把我的箱子拿走,我回去這麼交待!」

  「哦。這個啊。」胡桃露出了然的表情,把懷裡的《反□□宣傳手冊》送給她,「就拿這個交差吧,我感覺你舅舅也挺需要的。」

  「你!」她低頭看著厚厚的宣傳手冊,一陣無語,抬起頭的時候,胡桃已經准備進屋了。

  「喂!」她往前兩步,又叫住了胡桃。

  「又要干嘛呀。」胡桃有氣無力,頭都懶得回。

  「注意傷口別碰水。」女生說完臉上浮起兩朵紅雲,這句簡單的話對她來說似乎很為難,「還有!我叫羅莎琳!以後別叫我喂了。」

  「?」胡桃怎麼不記得自己這樣叫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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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改了錯別字,今天還是會晚點發哈


第31章 重生

  胡桃回到家的第一件事,是把蝴蝶放進小花棚裡,讓它重新回到安穩的環境中。

  可它太柔弱了,半個小時前還能堅強地豎立著翅膀,到家的時候,卻像漸漸脫了力一般,慢慢攤開雙翼,安靜地落在寬大的綠葉上,無助地等待著死神的降臨。

  胡桃感覺到了它的不舍。

  「對不起,我不應該帶你出去的。」愧疚和不舍充斥在胡桃的胸腔,她忍著膝蓋的劇痛,快速上樓,翻出存放在房間裡的神之眼。

  碎裂的無色菱形寶石,被楊林用膠帶勉強固定在盒子裡。胡桃小心翼翼打開,把它放在蝴蝶的旁邊。密布裂縫的神之眼和一動不動的波紋羽翼之間,形成了一種脆弱的、掙扎向生的美感,就算是神也不忍心剝奪這一份美麗。

  只可惜,這個世界沒有神。

  胡桃所期待的神跡並沒有降臨,在短暫的掙扎後,蝴蝶的氣息還是歸於寂滅。

  胡桃垂下雙眸,凝視著它的翅膀,好久好久。

  一整個下午,胡桃都沉浸在失去摯友的悲傷之中。

  摯友這個形容或許有點誇張,但對在這個世界生活已久,與提瓦特似乎漸行漸遠的胡桃來說,一只能交流的蝴蝶,就像是同鄉的親人,胡桃與提瓦特唯一的聯系。

  「怎麼了?」楊林回家的時候,家裡燈都沒開,房間裡黑漆漆陰森森的,怪嚇人的。

  胡桃趴在桌上睡著了,驟然亮起來的白熾燈,刺得她眼睛睜不開。

  「今天不太順利嗎?」楊林放下書包,瞧見了茶幾上剩一半的飯菜,納悶道:「怎麼飯都沒吃完?今天受什麼打擊了?」

  胡桃揉著眼睛,呆呆地望過去,正想解釋一下,那是第四份快餐,余光一晃,卻見桌旁的蝴蝶,輕輕振動了一下翅膀。

  「唉?」胡桃先是驚呼一聲,又捂上了嘴巴,唯恐自己的聲音太大,嚇壞了它。

  「噓。」她見楊林收著東西過來,一臉不解,比了個手勢,讓他小聲點。

  蝴蝶隨著楊林的靠近,慢慢恢復了生命力,原本平靜的波紋,在細微的振動下,泛起雪白的浪花。

  胡桃趴在罩子前,屏住了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就怕自己看錯了。

  「嗯?」楊林不知道一只會飛的蝴蝶有什麼好看的,剛想揶揄幾句,可是她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剛拿到糖果破涕而笑的小孩,也不忍心取笑了。

  「這是什麼?」楊林收拾桌子的時候,看到了上面的藥水,「你受傷了?」

  「哦今天摔了一跤。」胡桃抬了抬眼皮,頭都不回。

  「哪裡?」

  「在祠堂那。」胡桃以為他問自己在哪摔倒的。

  「怎麼還去祠堂那?」楊林一個頭兩個大,讓她轉過來,看看傷哪了。

  胡桃的膝蓋被紅藥水覆了一大片,看著怪可怕的,特別是中間有點泛黃像是化膿了。

  楊林皺著眉頭,不知道她怎麼會摔成這樣,特別是現在天氣還沒涼,傷口結痂慢,很容易感染。

  「不是你自己摔的吧?」楊林拿出袋子裡的碘伏、紗布、紅霉素軟膏還有消炎藥,察覺到不對勁。胡桃這人要是自己摔了,肯定隨便收拾一下就回家了,哪裡會買這些東西。

  「唔。嗯。」胡桃不知道為什麼有種做錯事的感覺。

  楊林沉著臉,蹲下給她重新上藥,胡桃明顯瑟縮了一下。

  他動動嘴唇,想問些什麼,心裡好像堵了口氣,一句話都不想說。

  「怎麼又生悶氣。」胡桃大聲嘀咕,「很痛哎。」

  「哦,你還知道痛啊。」楊林扯著嘴角,皮笑肉不笑。

  胡桃見他這幅樣子就知道他在生氣什麼了,一五一十地跟他說了今天的事情。

  「羅莎琳嗎?竟然是她。」楊林完全沒辦法把暑假見到的那個殺馬特跟高中部那個學霸學姐聯系在一起。

  「哦?她這麼厲害嗎?」胡桃像聽故事一樣。

  「嗯。聽說她家裡很有錢,朋友很多,平時不怎麼學習成績卻很好,長得也不錯,算是高中部的風雨人物了。」 楊林回想了一下她的傳說,「所以你們倆,還好嗎?」

  得罪了她的話,感覺是件很麻煩的事,楊林有點擔心。

  胡桃搖搖頭,表示不太好。

  正聊著呢,電話過來了,是個陌生號碼。

  「嗯?這個時間段還有客戶?」胡桃趁著楊林接電話,把藥扔進垃圾桶,又灌了一口水,假裝自己吃過。

  「羅莎琳?」楊林聽到電話裡的人自報家門,愣了一下,看向胡桃,「她現在不方便接電話,你有什麼事跟我說吧。」

  楊林在電話裡嗯了半天,又拿起筆,記了點東西,然後直接掛了電話。

  「什麼呀?」胡桃伸長脖子,看他拿著本子過來。

  「羅莎琳的電話,說她回家問了,要到了通知她舅舅去拿快遞的號碼。」楊林還納悶胡桃剛剛不說說兩人關系不好嗎?怎麼人家一回去就幫她要了電話。

  胡桃的注意力卻在那個號碼上。

  「這個號碼我見過。」她很篤定。

  「啊?」

  胡桃扣著手想了一回,「我想起來了,給我們下單紙扎電腦的人,也是這個電話,不信你查一下。」

  楊林回去翻了一下電話記錄,果然是同一個人,也就是說這個人在隔壁鎮用公共電話下單,又用了同樣的方式,通知楊乃民。

  「有必要嗎?」楊林都懵了,如果真想送紙扎過去,打個電話讓往生堂送過去不就行了嗎?搞什麼匿名?

  「這個人就想讓楊乃民認為我們在他傷口上撒鹽,讓人家記恨我們。」胡桃心裡有了眉目,說起這些倒也不生氣。

  「誰這麼惡毒?」楊林忿忿不平。

  「他咯。」胡桃拿出算命老鬼的畫像。

  天宮的事楊林和楊二伯捂得很緊,不可能說出去,而且楊林後來也沒再出過璃月風格的作品。在這種情況下還能認出天宮是往生堂出品的,只有熟悉群玉閣的富商和算命先生了。

  「的確。」楊林手上的畫像都快被他揉破了。他原以為算命先生是四海為家的騙子,沒想到他一直在這附近,像藏身暗處的毒蛇,隨時能給他們來一口。

  「可為什麼呢?就因為我們印了他的畫像嗎到處賣嗎?」楊林說著說著自己也笑了,確實,他要是被印了畫像到處編故事,也會氣得七竅生煙。

  「是咯。我當時賣算命老鬼就想逼他現身,就算逼不了,也能讓他在楊家鎮做不了騙人生意。」胡桃一點也不後悔得罪小人,她才要讓老鬼後悔自己的所作所為呢。

  「我現在唯一需要確定的是,他是不是住在隔壁鎮。」胡桃磨牙霍霍,摩挲著雙手,准備反擊。

  「你……准備怎麼反擊?」

  「明天去隔壁鎮,確定他是不是住在那裡。如果住在那裡,就暴打他一頓,如果不在,那我就把算命老鬼賣到那裡去,嘻嘻。」胡桃叉著腰,覺得自己這個主意好極了,簡單粗暴。

  楊林直搖頭。

  「不行不行,先不說打人犯法,就你這……」楊林指著她的膝蓋,「你這……」

  他想說,你這破膝蓋還想打人,可是,胡桃膝蓋上的傷,已經好了。

  「為什麼?」楊林呆若木雞。

  胡桃也覺得奇怪,「剛剛還疼著呢,現在都沒什麼感覺了。這個碘伏,效果也太好了吧?」

  這根本不是效果好不好的問題,這藥再好也不能立竿見影啊!楊林內心咆哮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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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新年快樂!!!


第32章 龍王廟

  胡桃跟程桐請了兩天假。

  聽到胡桃要去隔壁鎮,還要找之前有過齟齬的算命先生,程桐的反對聲比楊林還要大。

  「那個鎮最近風聲不太好,你可千萬別去。」程桐在電話裡勸她。雖說胡桃古靈精怪的,鬼點子賊多,但她一個身份不明的人,真遇到什麼事,要報案都無門。

  「放心吧,我不會惹事的。我已經打聽到了,買天宮的是隔壁鎮龍王廟的主事人。我就去廟裡轉轉,光天化日之下能發生什麼事?」胡桃再三保證自己會很安分,還讓楊林作證,她很強。

  程桐勸她不動,過後給她送來了一個舊手機,讓她有事及時打電話。

  楊林其實也放不下心,他想請假陪胡桃去,被拒絕了。

  「你前兩天才剛請假,這會兒再請你老師不告訴你二伯才怪。」胡桃毫不留情地拒絕了,「而且你這小身板能干嘛,真要發生啥事那不是拖我後腿嘛?」

  楊林氣得啞口無言。

  沒辦法,誰叫人家有「神力」呢,看人家那活蹦亂跳的樣子,根本不需要他擔心呢。

  「你有什麼計劃嗎?」楊林最終還是妥協了。

  「我打算以賠償的名義,見一見隔壁鎮龍王廟的主事人,從他們口裡套點消息。在此之前,我還想去這個號碼的歸屬地問問,周一那天傍晚有沒有見過算命老鬼。」胡桃的思路很簡單,兩手准備,龍王廟打聽不到消息,就問便利店老板娘。

  根據羅莎琳的消息,周一下單紙扎電腦的人和打電話給她舅舅的人是同一個,而且都用的便利店公共電話。胡桃當天晚上先以快遞地址不明的理由,問到了便利店的具體位置,然後又買了幾個玩具,裝進快遞箱裡,實在不行還可以「賄賂」老板娘的小孩。

  「我怎麼覺得,你掌握了騙子的精髓呢?」楊林做完作業,見胡桃把一切安排得明明白白,有點吃味。他一個現代人都想不出用快遞騙人家地址的方法,胡桃竟然能想出來,只能說是天賦異稟了。

  「嘖,你在嫉妒我的聰慧。」

  隔天一早,胡桃程桐給她買的襯衫套裝,這身衣服是程桐為了讓她在網吧工作的時候顯成熟一點買的,她嫌熱一直不怎麼穿,今天倒是派上了用場。

  雖然個子還是小小的,但換上去後干練很多,至少有18歲的樣子。

  隔壁鎮離這二十幾公裡,胡桃先搭了大巴,再叫了個摩托,一路顛簸,把自己累得夠嗆。

  「回去的時候直接打車吧,不省這點路費了。跟楊林待久了,我也變得節儉了。」胡桃自言自語。

  這個鎮和楊家鎮一樣靠海,但不知道為什麼看起來比楊家鎮窮多了,明明是中午時分,最該熱鬧的時候,街上的人卻出奇的少。

  放眼望去,街道荒涼,店鋪老舊,數量稀少,還有不少已經關門大吉。她好不容易找到一家衛生狀況看起來不錯的店,結果老板好像不在,她叫了半天,才見到一個大嬸頂著一張不樂意的臉,從裡間出來。

  「兩碗三鮮面。」胡桃快餓死了。

  如果是在別的地方,胡桃要兩碗面,老板都會隨口問一下,「兩個人嗎?」

  但這老板沒有,直接收了錢就進去做面了,好像巴不得胡桃快點吃完快點走。

  「怪不得程桐姐說這裡怪怪的,人這麼冷漠可不怪嘛?」胡桃從桌上抽出筷子,想找紙巾擦擦,竟然一包紙都找不到。

  「老板,有紙巾嗎?」胡桃拉長了聲音,問裡面的人。

  「沒有。」老板古井無波的聲音隔著簾子傳過來,彷佛餐飲店沒紙巾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算了,胡桃深吸一口氣,辦完事早點回家吧!

  吃完面後,胡桃數了一下包裡的現金。她今天是以賠償的名義過來的,身上帶了1000塊現金,撐場面。

  胡桃檢查了一遍,錢還在,這才放心。自從上次做公交被騙錢之後,她對錢就很小心,生怕又鬧個大尷尬,還沒辦法回家。

  胡桃從店裡出來,抱著快遞箱,一路尋找著「美如便利店」的身影,找了半天,終於在對街街頭看到了。

  從不遠處看過去,這便利店好像挺熱鬧的,走近一看,才知道他們在進貨。幾個阿姨阿嬸,麻利地從車上搬下米油這些瓶瓶罐罐,按著老板娘的指示搬進店裡擺放好。

  老板娘抱著哭鬧的孩子,一邊哄,一邊跟阿姨阿嬸道謝,氣氛十分和諧,與剛剛那條街冷漠的氛圍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就隔一個十字路口,差別這麼這麼大呢?」胡桃回頭望了一下剛剛的街道,很懷疑他們這是不是排外,只對她一個人冷漠。

  胡桃在便利店旁邊等了一會,打算她們忙完了再過去打探消息。

  「請不要客氣,我們只是聽從聖靈的指示。」阿姨們拒絕了老板娘的小禮物,面容溫和,齊齊比了個祈禱的手勢,輕聲安慰哭鬧的孩子,「願真神保佑你。」

  孩子竟然真的不哭了。

  老板娘非常驚訝,「哎這孩子鬧了一早上鬧得我沒空做事,這會兒竟然不鬧了。」

  「我看這孩子與我們有緣,有時間的話,帶他來家裡我們為他洗禮吧。」阿姨們很熱心。

  「……好……」

  胡桃聽到她們的話,在旁邊停住了腳步,「真神?聖靈?這個世界還真有神嗎?」

  如果不是手上還有事,胡桃肯定追上去問個究竟。

  「老板娘,你的快遞。」她在打印店搞了個像模像樣的貼條貼在箱子上,讓老板娘簽收。

  老板娘一臉疑惑地接過。

  「對了老板娘,我前段時間來這送東西,遇到了個很准的算命先生,今天卻找不到了,不知道你有什麼印像嗎?這附近的算命先生。」胡桃和她閑聊。

  「算命先生?沒怎麼關注,我不太信這些。」老板娘搖搖頭,把簽完的筆還給胡桃。

  「那太可惜了。」胡桃嘆了口氣,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他給過我一張符,說不定你能認出來!」

  胡桃把折疊成三角形的符打開,露出算命先生的全貌。

  「唔。要是這張畫裡的人,我有點印像,他經常過來打電話,前幾天剛來過呢。」

  胡桃和她對了一下時間,確認下單紙扎電腦,在背後搞鬼的人,就是算命先生了。

  「很好。」胡桃收回畫像,目光燎燎。

  送完箱子後,胡桃感覺輕松了不少。她松了松肩膀,發短信跟程桐報了個平安,馬不停蹄地往下一個地方走去。

  龍王廟,隔壁鎮最大的神廟,占據了三分之一的街道,奇怪的是,它只在固定時間開放,而且時間很短,一般只有三個小時。

  胡桃見廟門大關,走到旁邊的通知欄一看,才知道這些消息。

  「師傅正在授課,要祭拜的話,下午3點之後來。」門口的保安攔住想從小門進去的胡桃。

  「授課啊,我能去聽嗎?」胡桃來了興趣。

  「你買票了嗎?有票就能進。」保安聽到她想聽課,仔細打量了她幾眼。

  「這我沒有,不過我跟你們的師父約了下午談生意。不知道他有沒有告訴你。」胡桃拿出手機,「我現在打電話給他應該不太方便吧?要不然你進去幫我說一下?」

  「什麼生意?」

  「是這樣,你們師傅之前在我們那定做過一個天宮,這筆生意後來出了點意外,我今天是來談賠償的事情的。」

  「天宮啊!竟然是你做的嗎?」保安不懂生意上的事,但一說到天宮他就有印像了。

  「當然不是,我哪做得來啊,肯定是我們老板啊。」胡桃能聽出他在試探自己。

  「那倒也是!你一小丫頭片子。」保安點點頭,讓她等一會,他進去說一聲。

  保安很快就出來,讓胡桃進廟裡面等。

  路上兩人閑聊,胡桃無意間知道了保安為天宮捐了800塊。

  「你一個人捐這麼多嗎?」胡桃記得那東西才2400,怎麼一個保安就捐了800。

  「我這算少的,我一朋友捐了三千塊。」保安很得瑟地比了個三,好像他朋友做的好事算在他頭上一樣。

  「……」人類的悲歡並不相通,胡桃只覺得他們瘋了。

  一個保安就捐了八百,還有不知名的其他人成百上千地捐,可想而知,一個天宮能讓三個主事人斂多少財。

  胡桃站在偏殿來回踱步,總感覺事情沒有自己想像得那麼簡單。

  門外傳來平穩的腳步聲,胡桃從毫無頭緒的思索中回過神來,看向來人。

  那是個蓄著絡腮胡,留著短平頭的大叔,他五官柔和,雙目卻自帶一股威嚴,看向胡桃的時候,眸子帶了些許銳利。

  「你見神,為何不拜?」

  胡桃聽了他的話,順著他的眼神看向偏殿正中央的龍王爺。

  「他不是我的神。」胡桃直言不諱。

  「哦?那你的神是誰?耶穌?還是如來?」大叔露出一個令人費解的笑容,往前走了幾步,和她並肩看著高高在上的神。

  胡桃這才發現,龍王爺的廟,龍王爺卻在偏殿,而且這周圍的環境,像是久無人問津了,經幡都褪了一層色,龍王爺亦是如此。


第33章 傳道

  久無人至的偏殿裡,只留兩盞長明燈在角落搖曳,偌大一張供桌上一盤瓜果都沒有,只有一個陳舊的香爐,點著三只廉價的香。

  明明是下午,太陽正好的時候,窗戶卻緊緊閉著,平白給這個大殿添了幾分陰寒。

  高座上的龍王爺怒目而視,只可惜那張飽經風霜的臉上,失去了太多光澤,毫無威嚴可言。

  胡桃突然有點感慨,人類與神何嘗不是一種相互選擇的關系呢,未被選中的那一方總是比較落寞。

  「告訴我,你的神是誰?」身邊的大叔還在執著這個問題。

  「我的神不在這裡。」胡桃答非所問。她本身也不期待這個人能理解自己。

  大叔輕笑一聲,不置褒貶。

  看他總算放棄聊這些神神叨叨的話,胡桃松了一口氣,從包裡拿出一張臨時定做的名片。

  名片的用法是胡桃跟那兩個韓國人學的,上次分別前,胡桃收了他們的名片,還答應了有空去城裡找他們玩。

  「我今天是來道歉的,關於天宮制作的事情。」胡桃把名片遞給他,很是禮貌。

  「聽說你們對往生堂制作天宮這件事很不滿意,不僅上門找楊二伯麻煩,還特地派幾個人堵我弟弟的家門口……」胡桃把預先准備好的說辭拋出來,想從道德制高點譴責他,讓他心虛。

  結果大叔擺擺手,不接招,不僅不接,還反問她:「你可知,你錯的不止這一件事?」

  「???」胡桃差點氣笑了。怎麼她還真做錯了,還不止一件?

  「不知道我還做錯了什麼?」胡桃一臉憨容。

  大叔搖頭,但笑不語,招手讓胡桃跟上。

  「我無法問你的罪,你的惡行應當由真神來審判。」他領著胡桃走進了真正的大殿。

  裡面坐滿了虔誠的信徒,他們跪坐在蒲團上,抱著手上的書認真聆聽,領讀的人站在最前頭,大聲誦讀一句,信徒們就跟讀一句,肅穆又詭異。

  「對於不信我的,我放在一邊,任其亂說亂作,到最後,我徹底懲罰他、收拾他。」

  「對於信我的,我時時看顧……有我的愛在他們身上,他們必不至於跌倒……」

  胡桃聽著這些話,眉頭一皺,感覺這話怎麼聽起來有點邪氣。

  好在大叔一走進去,他們就停止了令人不適的誦吟。

  他們向大叔行禮,溫順地喊他「大帶領」,對於他身後的胡桃就沒什麼好臉色了,探究、忌憚、仇視……胡桃能看到各種復雜的表情。

  「真好玩,這些人,明明都不認識,竟然對我有這麼大意見。」胡桃見一個男的瞪她,偷偷對他擠了個鬼臉,氣得他臉都紅了。

  「果然是撒旦派來的!」他小聲跟同伴抱怨,引來一陣附和。

  「撒旦是什麼東西?」胡桃心裡嘀咕,卻沒問出口,因為她很快被要求跪在一個奇怪的符號面前。

  那個符號左上方是月牙,正下方是一個十字架,十字架右上角有一顆小小的星星,以胡桃的見識,暫時看不出這個符號代表什麼。

  後面一眾信徒見她不肯跪,又開始小聲罵她:異教徒、愚拙童女、撒旦的兒女……

  「肅靜!」大帶領揮揮衣擺,從人群中點出一個中年婦女,赫然就是胡桃在面館裡遇到冷漠老板娘。

  老板娘此時絲毫沒有在面館時的不耐煩,非常專注地聽著大帶領的每一句話,學堂裡最認真的學生都沒有她這麼積極。

  「秀芳,你聽到神給你的指示了嗎?」大帶領眼睛裡充滿了期許。

  「我聽到了。」她握緊自己的雙手,熱淚盈眶,「全知全能的神啊,感謝你挑選我為您傳道,我將盡畢生的努力,讓更多迷途的羔羊傾聽您的福音。」

  胡桃完全無法理解她在感動什麼,更無法理解,神在哪裡,他又是從哪裡發出的指示,為什麼只有她看不到。

  她四處張望著,企圖從這個嶄新的大殿中找出神的痕跡。

  「沒有任何元素之力,難道說,這個世界的神之力與提瓦特不同,所以我感覺不到?」胡桃開始懷疑自己跟這個世界的神是不是有壁,「不應該啊,明明我的神之力還能存在楊林身上,不會被這個世界排斥……」

  「迷途的羔羊啊,過來,聆聽神的教誨。」大叔剛招手,胡桃就過去了,都不用別人催,她自己就坐在了老板娘面前的蒲團上。

  因為她學著信徒跪坐的坐姿,因此大帶領雖然有些惱怒,但也沒說她。

  「神在哪?」她抬頭打量著面鋪老板娘,那個說要傳道的人,「你是神嗎?」

  老板娘嚇了一跳,臉上出現怒容,輕斥一聲:「慎言!我是剛聽了「女基督」的話而悔改的人,前來助你改邪歸正。從今往後,你跟著我學習「真道」,戰勝自己的罪孽,在神的指示中得救。」

  胡桃聽得一頭霧水,什麼基督,罪孽,她都聽不懂。她犯了什麼罪,為什麼還要學習真道?

  還不待她問,老板娘就拿起一本書,《話在肉身中顯現》,開始向胡桃誦讀裡面的句子。

  胡桃最煩讀書學習,這些話又雲裡霧裡,她很快就打起了盹。

  「孽障!」老板娘一聲怒斥把她從半夢半醒中嚇醒了。

  胡桃真的有被嚇到,見始作俑者竟然還敢凶她,一拳甩向身旁的頂梁柱,那結實的、直徑足足有三十釐米長的圓木柱被她那麼一砸,竟然砸出了一個坑,那片連帶著的屋頂似乎也隨著胡桃的動怒,微微晃了幾下。

  剛剛還在怒發衝冠的老板娘,以及跟著老板娘斥責胡桃的信徒,陡然間安靜了下來。

  大帶領從口袋裡掏出眼鏡戴上,蹲下身子查看那塊凹痕,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後滿臉不可思議指著胡桃,「你……」

  胡桃被這麼多人注視了,再大的起床氣也煙消雲散了,隨之而來的是擔心。

  「這東西這麼貴,楊林能賠得起嗎?完蛋了,肯定要被他罵死。」她心虛地垂下眼眸,思考著對策,拳頭不自覺地握緊。

  她面前的大帶領和老板娘默不作聲地退了幾步。

  大帶領還在那「你你你」半天你不出個屁來,胡桃抬起頭,決定倒打一耙,「你什麼你,你們就不能等我睡醒了再傳道嗎!不知道我有起床氣的嗎?」

  「我怎麼可能知道這種事情?」老板娘被她言論驚訝到了。

  「你的神不是全知全能嗎?她沒事先預示你一下?」胡桃蠻不講理。

  老板娘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憋不出一句反駁她的話,只能弱弱地說,「是我沒領會透神的旨意。」

  「那這事不能怪我吧。」胡桃指著柱子上的那個坑,手指關節劈裡啪啦作響。

  「……」眾人沉默,大帶領還陷在剛剛的驚訝中,一時也說不出話來。

  「怎麼老是不說話呢?」胡桃有點不耐煩了,「你繼續講吧,講完我還得回家呢。」

  對這句話,老板娘終於有反應了,她眼神請示了一下大帶領,在大帶領的默許下,挺起了胸膛,「你最少要聽三天的道,聽明白了才能走。」

  他們所謂的聽明白了不是聽懂了,而是從心裡接受,說白了就是入教。

  「這可不行,我跟家裡說好了今晚回去的。要不你把書給我,我回去自己看看。」胡桃隱約覺得自己忘記了什麼,她來這是來學習的嗎?

  雙方都陷入了奇怪的邏輯中,老板娘開始跟她扯皮,這書不止一本,學了這本還有其他,胡桃見招拆招,說你來幾本我都能給你背下來。

  不就是背書嘛,她七歲就能倒背那些古文了,盡管她一個字都看不懂,照樣流暢得很。

  「不是,你背這書干啥?」老板娘氣暈了頭,講完才發覺自己這話不對,立刻改口,「我們要的不是你背書,而是要你相信我們的神。」

  胡桃從未聽過如此無理的要求,她不像其他璃月人一樣,對帝君抱有狂熱的信念,但也懂得,與神締結契約後便不可朝令夕改,三心二意。可他們的意思,竟然是要自己改信那什麼女基督。

  「我不干!」胡桃直接起身。

  但攔在她面前的是,二三十個虎視眈眈的信徒。

  「哎喲喲,你還要逼人信神不成?」面對著這堵人形銅牆鐵壁,胡桃也有些無奈。

  「哦,只要是對的事情,逼你又有何不可?」大帶領冷笑一聲,讓三四個壯漢把胡桃捆起來。

  「…行使我的權柄,該留下的就留下,該賞賜的就賞賜,該交與撒但的就交與撒但,該受重刑的就讓其受重刑,該滅亡的就將其滅亡……」他一手拿著經書,一手摁住胡桃不安分的腦袋,「此等罪人,由我親自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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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相關資料來自中國反□□


第34章 混戰

  氣氛是前所未有的安靜。

  寬敞明亮的大殿裡,只有玻璃盞上的油芯在劈裡啪啦地燃著,一群人提著一口氣,屏住了呼吸,圍作一團堅實的人牆,虎視眈眈地盯著最最中間的胡桃。

  「要把他們全部打倒嘛?」胡桃把大帶領踩在腳下的時候,認真思考了一下。

  抬眼望去,這群凶神惡煞的信徒裡,統共就三四個壯丁,最多能挨她一頓打,剩下的都是老弱婦女,胡桃還真下不了手。

  至於腳下的這位,更是不中用。

  也不能說不中用,畢竟他剛剛偷襲胡桃,還是成功了的。

  一開始,胡桃反制住大帶領的時候,沒想真的對他動粗,因為這大帶領看著一把年紀了,打壞了也不好。沒想到他轉眼就掏出了一個胡桃從沒見過的暗器,往她手臂上招去。

  「這是什麼東西?」胡桃被偷襲後,一整條右手臂到現在都是麻的。

  胡桃學著大帶領的動作,按住暗器左右兩側的摁鈕,「滋啦」兩聲後,暗器中間冒出了紫色的電火花。

  「問你話呢!」胡桃松開自己的腳,把他從地上提起來,在他面前示威似的晃動著會發電的暗器。

  「電擊棒電擊棒!」大帶領臉都白了,聲音都在顫抖。

  「哼。」為了防止他繼續害人,胡桃決定把這個東西收為己用。

  「這個怎麼關啊?」胡桃無視周圍二十多個人的敵意,神色自若地向大帶領請教電擊棒的用法。

  「這樣嘛?」胡桃在他面前開了又關,關了又開,嚇得他一陣哆嗦,在眾人面前丟盡了臉。

  「哈哈哈哈……」胡桃的惡作劇得逞,狠狠出了一口氣。

  不過胡桃終究還是心軟了,沒真下狠手,讓大帶領以為她還是忌憚這麼多人,不敢動手。

  在被胡桃反復戲弄之後,他終於忍不住,破口大罵:「卑劣的惡魔,就算你羞辱我,折磨我,也不能動搖我對女基督的信仰!」

  「哈?」胡桃還沒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麼,他麾下的那些信徒,就燥動了起來。像是積蓄已久的煤油,只需要一點火花,就能引爆。

  「不要顧忌我。」大帶領紅了眼睛,不顧一切地爭奪電擊棒,胡桃開關都沒打開,他就裝作被電到一樣倒在地上抽搐,表情痛苦,眼神卻不失堅韌,「不要害怕,真神會保佑我們!」

  「……」胡桃對他的演技嘆為觀止。

  那群信徒見大帶領舍身取義,群情激憤,哪怕是之前被胡桃雷厲手段嚇到的幾個婦人,也開始振臂高呼,「為真神而戰!為信仰而戰!」

  「老狐狸!」胡桃想踹他一腳,可他已經趁亂溜走了。

  剛剛還一副快死了的樣子,轉眼就跑得飛快,也就這群失心瘋的人看不到這蹊蹺了。

  「攔住她。」二十多個人在大殿裡追著胡桃跑。

  還好這個大殿空曠,柱子又多,胡桃踩著柱子跳來跳去,像一頭靈活的小鹿,根本摸不到她一根頭發,偶爾還會被她回踢一腳,撞到同伴身上,摔作一團,原本干淨整潔大殿,經幡散落,香燭四灑,亂七八糟。

  更氣人的是,胡桃玩累了,三兩步跳到三米高的房梁上,拍拍手,好不得意,「嘿嘿,上來抓我呀。」

  「把大門鎖上!看她能蹦跶多久!」躲在人群中的大帶領突然又冒出來了。

  別人都灰頭土臉的,只有他,一身衣服干淨整潔,雲淡風輕,彷佛之前挨打的人不是他。

  胡桃後悔了,她剛剛就應該下狠手,讓他爬不起來。

  他指揮著信徒把厚重的大門栓上,那門開也難,關也難,胡桃要麼現在下來趁著門沒關上之前溜走,要麼別想出去了。可是,門那邊站滿了人,胡桃再靈活,也不可能從那邊鑽出去。

  「我看你怎麼逃!」大帶領再沒裝出那副偽善的嘴臉了,而是目露凶光,「大家站遠點,拿東西砸,把她砸下來!」

  說完就撿起地上掉落的蘋果,重重地朝胡桃扔去,只不過准頭不夠,砸在一盞吊燈上,濺了一地玻璃,可想而知,這個蘋果砸到胡桃身上會怎麼樣。

  「太毒了你這個老東西!」胡桃指著他怒罵。

  連胡桃之前在面館裡遇到的老板娘站了出來,制止大家。

  胡桃微微動容,心想這老板娘還是心善的,結果老板娘說,「這裡面不少是聖物,砸壞了不好,我們先把貴重物品收起來再說。」

  眾人覺得有道理,動手收拾起來,還有人說要搭人牆爬上去把她抓下來,關進地牢裡。

  胡桃坐在欄杆上,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們在那挑著能砸傷人,又不貴的東西。

  「別挑了。我下來。」胡桃冷聲道。

  「你現在求饒也來不及了!」大帶領懶得再裝出一副偽善的嘴臉了,眼裡是忍不住的興奮,對即將到手的獵物施加摧殘的興奮。

  胡桃側過頭,望看了一眼遠處的門,正好門也關得緊緊的。天意如此,她只能說。

  這裡沒什麼趁手的武器,胡桃蹬了一下房梁,翻了個跟鬥往下跳,急速下墜的身影就像一柄人形□□,重重地撞在供桌上,蹦的一聲,碎木四濺,香灰散落一地。

  那群人還沒明白發生了什麼,只見塵土飛揚之中,胡桃掰斷了長桌的一根桌腳,掄了兩圈,不知道在比劃什麼。

  「她……她……」大帶領以為自己眼睛出毛病了,搖了搖身旁呆若木雞的信徒,「她剛剛是不是?」

  「啊?她……好像是……」

  「救命啊!她過來了!」

  胡桃雙手掄著桌腿,追著他們跑,擒賊先擒王,先直奔大帶領。他身邊的壯丁還想過來奪胡桃手上的武器,幾個人張開手臂剛靠近,就被她精准打中肩膀,半邊身子直接麻掉,手都抬不起來。

  太快了,他們還沒看清胡桃的動作,膝蓋又挨了一下,雙腿不受控制地彎下,躺在地上哀嚎。

  至於那些婦人,早就尖叫著跑到門邊去了,哪裡顧得上同門情誼。

  「輪到你了,臭老頭。」胡桃拖著長長的桌腳,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劃出尖銳刺耳的摩擦聲。

  大帶領躲在柱子後面,閉著眼睛,默念女基督的名號。

  「真神,我相信你不會丟下我們不管的!我願一生追隨你,請保佑你忠實的信徒!」

  「睜開眼睛。」胡桃站在他面前,明明矮他一個頭,看起來卻比他凶多了。

  大帶領充耳不聞。

  「我數到三,你再不睜眼……」胡桃高高舉起桌腳,破風聲響起。

  大帶領立刻跪下,睜開眼睛,小聲求饒。

  胡桃一棍子下去。

  「哎喲喂……」大帶領不顧形像在倒在地上翻滾,一邊躲一邊咆哮,「我睜開了眼睛呀,你怎麼還打人!」

  「哦。我只是想讓你看清楚,誰打的你。」胡桃最後一棍,卸了他的肩膀,再拖著他的衣領把他拖到那群壯丁身邊,整整齊齊地擺在一起,前後不過兩分鐘。

  殿門那厚重的門栓終於被那群婦女七手八腳地抬下來了,胡桃卻慢悠悠地過來,一腳踹在門縫上,把門又關了上去。

  有個老婦搭上在門把手上,不信邪地使了力,那門根本紋絲不動。

  「魔鬼啊!撒旦啊!」老婦松了手,尖叫著跑開。

  其他人被她的情緒傳染,紛紛躲到一旁,低著頭不敢看她。

  胡桃一只手把她們抬了半天的門栓架上去,殿門又嚴絲合縫地關上了。

  胡桃肩膀挑著桌腳,來回踱步,眉頭緊鎖,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大殿一時間又恢復了安靜,頗有點最開始她被二十多人圍住時,劍撥弩張的感覺。只不過風水輪流轉,現在變成了她一個人堵著二十多個人。

  「那個。」胡桃一開口,眾人均顫抖。

  「我包呢?」胡桃總算想起來她今天是來干嘛的了,她是來打探算命先生的下落的啊。

  眾人你看看我看看你,不敢吭聲,還是其中一個年輕一點的,剛指向大帶領,就被周圍人用敵意的眼光掃過去。

  「不是的,在他身後。」那位年輕的婦人小聲說。

  「謝啦。」胡桃大剌剌地過去,找回自己的包,從裡面掏出算命先生的畫像,問大帶領,「見過這個人嗎?」

  大帶領目光一沉,搖搖頭沒說話。

  胡桃哦了一聲,把畫像收回包裡,也不仔細盤問他搖頭是不知道,還是不想說的意思。

  不是她腦子突然不好,因為她實在餓急了,沒時間計較這些。

  沒想到體力反噬得這麼快,按她之前的經驗,一般半小時後她才會體力告急,被飢餓感掌控。

  她在大殿裡瘋狂地尋找食物,長桌散落的餅干零食一股腦塞進嘴裡,之前摔壞了的瓜果,隨便擦一擦就啃了起來,活像一頭餓狼,看著更可怕了。

  幾個婦女抱在一起流淚祈禱,聲音從小小的抽泣到後面逐漸壓抑不住,一群人哭得好可憐。

  「你們哭什麼,我又不吃人。」胡桃話剛說完,舔了舔嘴唇,一副根本沒吃飽的樣子。

  「啊嗚嗚嗚嗚……」她們哭得更慘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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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是雙手劍胡桃


第35章 算命先生

  「你們什麼時候開飯啊?」胡桃掃了她們一眼,把目光放在了面鋪老板娘身上。

  她的那些好姐妹瞬間和她拉開了一個身位。

  沒人在意胡桃的問題,她們只覺得胡桃可怕。

  「你別過來啊,你再過來我報警了!」老板娘從地上抄起了一個銅質花瓶,指著胡桃的鼻子,見胡桃滿不在乎,從口袋裡掏出了手機。

  這一回她的姐妹們就有反應了,把她的手機搶下來,「不能報!」

  「你們!」老板娘又驚又怒,但總算還有幾分理智,被她們用惡狠狠的眼神盯了一會兒,自己也慫了。

  「贊頌女基督的名,戰勝心中的怯念,她將會予以我們一條明路。」大帶領痛意漸消,恢復了不少精力,起身跪向那面月亮十字旗。他眼神堅韌,動作緩慢卻堅定,陽光透過玻璃砂窗照在他身上,給他添了一層聖潔的光芒,他看起來就像是自逆境歸來的勇士。

  要不是這人是胡桃親手打的,她都要感動哭了。

  其他人直接淚目,跟著他一起跪拜禱告。

  「哎,我只是問你們什麼時候開飯?有必要嗎?」胡桃像打了霜的茄子,懨懨不樂。還想蹭頓飯呢,看樣子是沒希望了。

  她打開包,數了數裡面的錢,八百塊不多不少,「先吃七八碗面墊墊肚子吧。」

  她又打開手機,發現裡面有好多通未接來電,有程桐的,還有幾個陌生號碼。

  「這是誰?」胡桃回撥過去,還沒接通,殿門突然傳來異響, 「砰砰,砰砰砰!」

  胡桃和一眾信徒同時看過去。

  「胡桃?」熟悉的聲音自門縫傳過來。

  「楊林?」胡桃掛了電話,她猜測那通陌生電話應該就是楊林打的,知道這個號碼的也就他倆了。

  胡桃上去開門,她的體力消耗許多,此時要舉起那門栓,已經有些吃力了。

  還好那些信徒的注意力在外面的人上,沒發現胡桃與之前的差異。

  胡桃一開門,就看到了楊林灰頭土臉,一身狼狽的模樣。仔細看他的小腿上還掛了點彩,像是剛挨過一頓打。

  楊林見胡桃也是頭發凌亂,精神不濟的樣子,以為她受了什麼委屈,臉色更焦急了。

  「誰欺負你啦?」兩人異口同聲,怒氣衝衝。

  裡面一群豎著耳朵聽著動靜的人,身子一抖,這是又來了一個厲害的人物?

  那些挨過打的人內心叫苦不迭,不禁懷疑起女基督的能力來。

  胡桃其實還好,身子硬朗著呢,只是有點餓,楊林卻是實打實摔了幾下的。

  她一問才知道,楊林中午聯系不到胡桃就打車過來了,一路找到龍王廟,卻和胡桃一樣被攔在了門口。

  楊林看著年紀太小,而且也不像胡桃那麼能說會道,根本進不來。他又打了幾個電話進去,還是沒有胡桃的回音,他就決定爬牆了。

  「真有你的哈哈哈哈。」胡桃望向周圍的矮牆,那牆她輕輕一跳就能翻過去,楊林竟然爬了三四十分鐘,還摔成這樣。

  「……」楊林。

  當然胡桃也沒好到哪裡去,笑了幾聲就偃旗息鼓了。

  「好餓喔。」還挺委屈。

  楊林也不問她發生什麼事了,這地方怪邪氣的,他只想趕緊走。

  一開始楊林沒打算爬牆的,那牆一看就超出了他的能力。他好不容易找到了個狗洞,死活鑽不進去,還聽到了幾聲瘆人的哭聲,嚇得他趕緊爬牆,硬爬也要爬進去。

  楊林和她依偎著離開,兩人都沒考慮到門口有個保安。

  胡桃是沒把那人放眼裡,楊林是急著走忘記了。

  果不其然,剛踏出門,兩人就被攔了下來。

  「你這看門神還真盡責,攔著人進也防著人出是吧?」胡桃來這個世界沒學別的,市井揶揄的話倒是學了一套又一套。

  保安不知道是太熟練還是怎麼回事,一手一個,提著他倆跟提孫子似的。胡桃還想掙扎幾下,卻發現完全沒力氣了,旁邊的楊林更是一灘爛泥。

  「嗯?」胡桃無意中發現了一些規律。楊林狀態好的時候,她的身體素質和戰鬥能力都會強一個檔次,不僅如此,她今天本以為楊林不在,自己也能和那些信徒有一戰之力,沒想到還是因為楊林就在自己身邊。

  「一損俱損,一榮俱榮嗎?」胡桃歪著腦袋回想著這幾個月來的經歷,思考著自己和楊林之間奇妙的聯系。是因為神之眼的力量寄存在他身上?還是什麼別的原因?

  胡桃正在沉思,沒注意到面前走來了一個老熟人。

  「先生您回來啦?」保安諂媚地跟面前的老頭彙報這兩個可疑分子。

  一時間,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呵。我還真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啊。」眼前笑得惡心的人,赫然就是騙了胡桃他們1600塊,又到處給往生堂潑髒水,要把胡桃和楊林趕進絕路的算命先生。

  「聽說你要來,我特地從縣裡趕回來看看。小朋友,你把我害得好慘啊。」算命先生根本不瞎,那雙鑲嵌在一層層皺紋裡的狹長雙眼,賊溜得很。

  破案了,算命先生和大帶領他們就是一伙的。

  今天大帶領一直問胡桃的罪,相必也是跟算命先生有關。

  「帶進去。門關上。這幾天閉館,你可以休息幾天。」算命先生大步流星,那副硬朗的身子骨一點也不像個六十歲的老頭,看起來平時應該有鍛煉。

  楊林已經懵了。

  他猜過算命先生是始作俑者,卻沒想到,他和買天宮的人是一伙的,難道當時他們就在預謀要陷害往生堂了嗎?不應該啊,當時為報復算命先生做的小鬼還沒上呢,怎麼會被記恨上?

  四個人原路返回,來到正殿。

  裡面正在唱著神聖的贊美詩,聽著很歡快,剛過來的人根本想像不到他們之前經歷了什麼。

  算命先生從開了一半的門進去,臉上同樣洋溢著笑容,不知道是出於邀功的目的還是什麼,他笑呵呵地打斷了其樂融融的氛圍,「門怎麼這樣開著,人都跑了。」

  「嗨!我又回來了。」胡桃也在笑。

  「……」歌唱聲戛然而止,只剩留聲機還在播放著悠揚的伴奏。

  大帶領那張臉,臭得不能再臭了。

  好不容易送走了瘟神,竟然又被算命先生請回來了,更糟糕的是,他剛剛為了談條件還否認了算命先生的存在,現在好了,直接打他的臉。

  算命先生察覺到大家的面色不太對,看了一圈四周,瓶罐亂飛,桌木雜亂,像是經歷了一場混戰,有點摸不清狀況,只能猜測,胡桃給大家添了麻煩。

  這下他腰板挺得更直了,因為他把人抓回來了!

  「哈哈,您聽我解釋。」大帶領咳了兩聲,正在醞釀措辭。

  其他人一副老鼠見了貓的倒霉樣

  「我也不要你解釋了。」胡桃擺擺手,她一看他們的表情就覺得有戲,也挺直了腰板。

  「冤有頭債有主,我本來就不是來找你們麻煩的。給你們一個機會,把他抓起來,讓我來審判他!」胡桃活學活用,不就是裝神弄鬼嗎,她也會。

  「你在說什麼屁話?」算命先生給她逗樂了,指著胡桃讓同伴們看笑話,「你們聽聽,她是不是瘋了?」

  話音剛落,就被幾個壯丁扣住了胳膊,「你們干嘛?也瘋了?大帶領你這不管管?」

  「把他的嘴堵上,吵死了。」胡桃跟山大王一樣,說啥是啥。那群婦女找出了各種布料,問胡桃意見。

  胡桃很給面子地挑了個最髒的。

  算命先生一邊躲一邊罵,「瘋了嗎你們,被洗腦了?」

  「安靜點!」老板娘恨死他了,狠狠給他腦門來了一巴掌。

  「唔唔唔。」算命先生瞪大了眼睛,一臉不可置信,他看向大帶領,用眼神問他這算什麼?

  大帶領沉著臉,如果不是他要保持形像,他一定親手上去給他一個大耳刮子。

  「人抓過來了,請您審判吧。」大帶領給胡桃讓了個位置。

  「……」算命先生神色驚恐,「他們被洗腦了,一定是被洗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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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胡桃:嘿嘿,想不到吧


第36章 審判

  「脫離家庭……便是進入靈界的開始……你們在意念當中從此再沒有婚姻,隨之便沒有女人最痛苦的生產之苦,以後你們不再干活,不再勞動,完全沉浸在我愛的懷抱之中……」胡桃的聲音清脆悅耳,正經讀起書來,竟然有幾分玄虛的感覺,看得那些婦女一愣一愣的。

  角落處的大帶領目光微動,當胡桃放下書的時候,他眼裡還閃過幾分可惜。

  胡桃隨便翻了幾頁就沒再讀了,心裡嘀咕著,「什麼破經書,奇奇怪怪的,這種寫下來記錄成書?」

  她側目而視,再一次打量眼前這些唯唯諾諾的信徒,看面相這些人都挺老實的,為什麼會把這些邪書奉為真理??

  被胡桃用異樣眼神打量的人,逐漸露出幾分不安,幾個人相互之間用眼神交流,均不明白發生了什麼。

  「你。」胡桃一手托著下巴,一手點著眼前的信徒,最後指向了老板娘。

  老板娘心裡苦,不就是賣了她兩碗面嗎,怎麼一直被她惦記著。

  「別緊張。我餓了。」胡桃以為自己說得很清楚。

  「胡小姐!放過我。」結果她更緊張了,雙手合十,向她求饒,「我年紀大了,上個月剛絕經,內分泌正是最不穩定的時候,而且我皮膚粗糙還沒什麼肉,您就別吃我了,找些細皮嫩肉的吧!」

  「……?」胡桃真的很耐心地聽了半天。

  「哈哈哈哈!」楊林剛恢復了點力氣,這麼一笑又脫力了,「救命啊哈哈哈,你到底是什麼混世大魔王啊!」

  胡桃心累了,感覺這些人好難溝通,「你去給我做幾碗面吧,快一點。」

  胡桃不想餓著肚子審訊算命先生,事實上她已經餓得頭昏眼花了。

  「哦。做幾碗啊?」老板娘一臉劫後余生。

  「能做幾碗做幾碗,反正我吃不飽,就吃了你。」胡桃破罐子破摔,「快一點哦!」

  老板娘踉蹌了一下。

  楊林忍住笑意,把中午墊肚子的幾塊餅干拿出來,分給胡桃吃。

  兩人旁若無人地啃著餅干,對著算命先生指指點點。

  算命先生被堵住嘴巴,捆得嚴嚴實實,扔在地上反思。

  「你可知,你做錯了什麼?」胡桃模仿著大帶領曾經的語氣,神神叨叨的。

  算命先生喉嚨發出一聲嘲諷,剛撇過頭表示不屑,就狠狠挨了一腳。

  他瞪著一雙微紅的眼睛,狹小的眼眸裡,滿是怨毒,要是換個人被副眼神盯著估計都會頭皮發麻,但胡桃可是收拾過各種惡鬼的人,這種威嚇對她來說,跟撓癢癢似的,不足掛齒。

  「喜歡瞪人是吧?」胡桃笑嘻嘻的,「信不信我用膠水,把你眼皮子粘起來,讓你再也瞪不了人?」

  俗話說得好,要麼不得罪小人,要麼就用雷霆手段把小人擊垮。

  胡桃繪聲繪色地描述著粘上割開的細節,嚇得那些信徒瑟瑟發抖,算命先生踢到鐵板,總算收斂了一下。

  胡桃向楊林眨了眨眼,無意間發現,大帶領的表情如痴如醉。

  「……」胡桃心下一沉。

  「既然他說不出自己犯了什麼罪,那就由你來替他說吧。」胡桃彎彎嘴角,眼神卻毫無笑意。

  大帶領沒想到這一出,不明白胡桃的目的,只能含糊其辭,「他不該得罪了你。」

  「哦?他怎麼得罪的我?」胡桃正好想知道,算命先生的那些陰招裡,大帶領參與了多少。

  「他不該出於私怨,誣陷你是惡魔,我教傳道路上的攔路虎,更不該借天宮的事報復你。」大帶領看似公正,實則把自己摘得干干淨淨,天宮的事,沒有他這個老大點頭,這個輕易被信徒捆起來的算命先生,又怎麼敢動手。

  「他說什麼你們就信啊?」胡桃把玩著手機。

  「他是我們的傳教士,是神的耳目,他說什麼,我們便信什麼。」

  聽到「傳教士」三個字,結合一下剛見到大帶領時,他那不作偽的怒意,胡桃算是琢磨過來了,她確實是他們傳道路上的絆腳石,畢竟她把算命惡鬼的畫像貼滿了楊家鎮的大街小巷,任誰見了他都會膈應一下更別說聽他講經文了。

  胡桃心裡一樂,抓著這群人問出了更多的細節。原來他們在這個鎮經營許久,規模已經達到了一定程度,正准備擴張,派算命先生去楊家鎮尋找機會。算命先生花了兩個多月,把楊家鎮的底和重要關系都摸清楚了,正准備邀功申請成為楊家鎮的帶領,卻被胡桃從中作梗,一切努力化為泡影。

  算命先生自此記恨上她,一直在暗中盯著這兩人。

  他們想開店?他就慫恿他們的同行去看笑話;想參加比賽,拿他就找著機會使壞,當時那尊神像紙扎,就是被他順走的;可惜,小打小鬧並沒有壞了胡桃的生意,反而讓她越做越好,甚至在他不知道的時候,教裡還跟她下單了天宮。

  算命先生的糟心程度可想而知。

  好在真神保佑,他終於逮住了一個絕佳的機會,一個既可以打倒胡桃又可以重新在楊家鎮傳教的機會。

  從造謠到找人潑紅油漆,從下單紙扎電腦到寄送給楊乃民,他機關算盡,自以為萬無一失,卻沒想到,民俗辦會替他們說話。

  「算你運氣好,但我不信,你永遠會有這麼好的運氣。」算命先生陰測測地笑著,大帶領以及他周圍的信徒,完全無動於衷,這群整日念叨著「神之義」的人,似乎對同伴的瘋狂習以為常。

  胡桃忽然很想知道,他們尊的神到底有什麼威力。

  「大帶領,你評價一下他的行為。」胡桃再一次用髒布條把算命先生的嘴堵上。

  正好她的面來了,她可以邊吃邊聽,歇一會。

  問話也是個費力氣的活,不管是腦力還是體力,胡桃吹都懶得吹,直接狼吞虎咽。

  楊林聞著那股泡面香也有點餓了,挑了一碗,吃到一半,胡桃已經干了三碗。

  楊林沒有細問胡桃今天下午的經歷,但看飯量就知道她下午費了很多很多體力。

  胡桃吃了五碗面,還不到五分飽,她打了個小小的嗝,讓老板娘再煮幾碗過來,然後就開始決戰第六碗。

  在場的所有人,除了楊林,都伸長了脖子,不可置信地看著胡桃的飯量。

  他們不敢相信,胡桃這麼小一個個子,竟然能吃這麼多,更有甚者,把目光往胡桃腹部瞟,可她的腹部平平,就像是裡面裝了一個無底洞,不管塞多少食物,都不會對她造成影響。

  那些信徒們一時更忌憚了。

  老板娘還杵在原地不動,直到大帶領對她點點頭,眼神示意了一番,她才戰戰兢兢地離開。

  「你怎麼不說話?」胡桃很快吃完了第六碗,休息了一會,等了幾分鐘沒等到新的面,催著他們說話。

  天色漸晚,再不回去怕是要沒車了。

  大帶領早已忘記胡桃的問題,仔細想了一下,才說,「他的行為是有不可取之處,但他的初心是好的,神把一切看在眼裡,她一向賞罰分明,自會秉公辦理。」

  其實大帶領不知道源頭在於算命先生騙了兩個小孩1600塊錢,只當是他們起了矛盾,互相報復,所以他雖然在話術上把自己摘得干干淨淨,心還是在老伙計這邊的。況且,他也不希望一個教外的人當著眾人的面懲罰算命先生,這樣他的威嚴、神的威嚴都會掃地。

  胡桃接過老板娘端來的熱乎面,一邊吃一邊嚷嚷,「你們的神這麼厲害?什麼都能看見?能不能請她顯顯靈,讓我看一眼。」

  胡桃基本可以判定這個神,是邪神了。對付裝神弄鬼的人,她也有一套,只要當眾解開所謂的神跡,信徒們基本就會幻滅了。

  胡桃想大顯身手,大帶領卻不給她機會。

  「我們的神不醫病,不趕鬼,不行神跡,這些工作已經有上一代神做了,她不做重復的工作。」

  「?」胡桃傻眼了,這都行?

  不行神跡,基本就能讓自己立於不敗之地了,畢竟你無法打臉一個從不裝逼的人。

  「這也不做那也不做,那她到底做什麼?」胡桃神情真摯,她真的很好奇。

  大帶領眼裡重新燃起慈和的光芒,「你如果願意加入我們,我願意傾囊相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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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相關語錄資料來自中國反邪jiao


第37章 囚徒

  與之前強硬的立場截然不同,這一次大帶領的態度非常真誠,神情中甚至還有幾分懇切。

  「你願意加入我們嗎?」他再一次問道。

  或許是受他的感染,其他曾經畏懼於她的信徒眼神裡也透露著向往。

  在他們灼灼目光的包圍下,胡桃感到了些許不安。

  「我不願意。」盡管理智告訴她,氣氛有些不對,應當謹慎一點,但出於對這群人,以及對這個宗教的厭惡,胡桃還是一口回絕了。

  「這樣啊。」大帶領聞言,非常遺憾地嘆了一口氣,「那就只能請你留下了。」

  胡桃正要出言諷刺,讓他放馬過來,身邊的楊林卻直挺挺地倒下了。

  「楊林?!」她躍步過去,及時接住了差點頭朝地的人。

  可是沒多久,她也感到頭昏眼花,跪倒在楊林身旁。

  「你們?」胡桃抬起頭,面前的大帶領出現重影,耳朵裡只有金屬版般的嗡鳴聲,聽不見其他聲音。

  算命先生似乎解開了繩索,從地上爬了起來,一步一步地朝著自己靠近,然後,她就什麼也看不見了。

  「咬人的貓,你也敢養?」算命先生抹了抹帶血跡的鼻子,朝地上吐了口痰。他挨了胡桃一頓揍,正想打回去呢,卻被大帶領攔住了。

  「她可不是貓。」大帶領默默離那口痰遠了一些。

  「管她是什麼,是龍也得給我趴著,是虎也得給我臥著。」算命先生當著眾人的面,不想落了大帶領的面子,只要胡桃落入了他們的手裡,有的是機會收拾。

  站在人群中的面鋪老板娘神色焦灼,催促著大家趕緊把胡桃關押起來,畢竟迷藥是她下的,胡桃要是中途醒來,第一個遭殃的肯定是她。

  「秀芳,冷靜。」大帶領溫和的聲音撫平了她躁亂的心緒,「不要害怕,她的朋友還在我們手上呢。」

  從胡桃的表現來看,這個叫楊林的男孩對她非常重要,真有萬一的話,有這個人質在,胡桃也會投鼠忌器。

  「胡桃關進最下面的鐵牢,至於他,給老齊吧。」大帶領雖然不喜歡算命先生,但很多事還得依仗他,送個楊林讓他解解恨,以後也有理由阻止他接近胡桃。

  「多麼可愛的小姑娘。」大帶領厚實的手掌覆在胡桃軟軟的頭發上,「真想做一副精致的鐵鏈子把你鎖起來,可惜,你注定要為神而獻身。」

  他攤開雙臂,面朝著月牙十字架,臉上浮現某種得救般的愉悅。

  胡桃醒來的時候,眼前一片昏暗,分不清白天黑夜。

  空氣中彌漫著潮濕和滯冷的氣息,讓她深深地打了個冷顫,一個噴嚏過後,胡桃才發現自己被鐵鏈拴住了脖子。

  「嘶,這什麼破地方。」胡桃不知道有多久沒喝水了,聲音嘶啞,只說了一句話,喉嚨就開始發癢。

  她晃了晃腦袋,很快想起來之前發生的事。

  「楊林呢?」這個房間只有她一個人,楊林不知道去哪了。

  周圍視線昏暗,胡桃只能看到斜對面那個橘子大小的通風口,以及正對面,那個發著紅色光芒疑似監控器的東西。

  胡桃從地上起來,她的力氣還在,但要扯開這條鏈子,根本不可能。

  「這個鐵鏈,如果有完整的元素之力應該能熔掉。可是楊林不在,就算他在,他身上的神之力也不足以支持產生火元素。」一切只能靠她自己。

  唯一的好消息是,大帶領應該有求於她,她可以周旋一番拖延時間。

  「來之前程桐就警告過我這個鎮子有問題,她肯定知道些什麼,一旦知道我沒回去,應該會報警。」

  比起自己,她更擔心楊林的處境。

  「這家伙身嬌體弱的,又不大機靈,真是令人擔心。」胡桃走了兩步被鏈子拉住,也不惱,回去坐下閉目養神,她還有一場硬戰要打呢。

  至於另一邊的楊林,算命先生去看骨科了,暫時顧不上他,便把他先留在龍王廟,和抓來的其他人關在一起。

  楊林吃的面少,中的迷藥不多,在被扛著下樓梯的時候,就恢復了點意識。

  「這龍王廟還有地下室?」楊林被扔進一個空房間,與其說是房間倒不如說是牢籠,三面圍牆,一面是鐵柵欄,通過過道上的燈,他還能看見對面同樣被關起來的人。

  周圍是水一般的寂靜,只有若有若無的呼吸聲提醒著他,這裡還有不少和他一樣的「囚徒」,這些呼吸聲,在聽到樓梯口的關門聲後,才大了起來,恢復了正常的頻率。

  「你好?」楊林身上沒束縛,很快就騰到了樓梯口,跟對面的人打招呼,「聽得到我說話嗎?」

  對面的人似乎抬頭看了一眼,很快又低下了頭,裝作沒聽到。

  楊林又喊了幾遍,那人還是沒反應,楊林是個死心眼的,越不搭理他他越來勁。

  「別叫了,叫魂了呢你?」對面終於開口,竟然是個老頭,聲音還有一點點耳熟。

  「咦?」老頭坐近了一點,看清了楊林的面貌,嘖了一聲,「缺大德了這些人,這麼小的孩子都敢抓。」

  他不認識楊林,楊林卻認識他,「你,你不是龍王廟的主事人嗎?」

  那天去找二伯算賬,嗓門最大的就是這個大爺了,所以楊林印像深刻。

  「你怎麼也下來坐牢了?」

  「你這話說的,好像我主動下來找牢坐一樣。」

  兩人的對話跟說相聲似的,逗得周圍幾個人忍不住發笑。

  「哎哎哎,剛剛那幾個笑的人我記住了啊,今天要是敢舉報我,我就反咬你們一口啊,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老頭氣呼呼的。

  周圍的人悶聲不吭。

  「這是怎麼回事?」楊林感覺這裡的人被施了禁言咒一樣。

  「還能是怎麼回事,那些人不讓我們互相交流,又懶得時時盯著我們,就想出了個缺德主意,舉報當天說話的人,晚餐額外加一個鹵蛋。」老頭說起這事的,更氣了,念念叨叨地罵了一通,特別是那個女基督,被他從祖宗十八代開始罵,罵到下三代。

  從他的只言片語中,楊林捋出了這他們之間的關系線。

  老頭是最初的龍王廟主理人,帶著另一位主理人在這裡規規矩矩地經營了十來年,但自從第三位主理人也就是大帶領,加進來之後他們就變了。

  龍王廟擴建,信徒激增,知名度提高,老頭沉浸在權力的快感中絲毫沒有發現,龍王廟的話語權已經移交到大帶領手中。等他驚醒的時候,一切已經太晚了,另一位主理人都歸順了那個邪惡的教派,甚至合起伙來騙他,把他關在這裡,要他信女基督。

  他至今不敢相信自己認識了十多年的老友會對他動手。

  從蜜糖到□□,老頭是受傷最深的人,也是最懂他們手段的人。

  「那這些人是怎麼回事?」楊林不知道這裡關了多少人,僅剛剛的笑聲就有四五道。

  「他們不知道是哪裡來的,不是其他鎮有頭有臉的人物,就是正統基督徒,被用各種名義騙過來學習,其實是接受洗腦,洗腦成功了才放他們出去。」

  「怎麼洗腦?」楊林有點好奇。

  「硬洗唄,你今天估計就能看到了。」老頭語氣裡有點幸災樂禍,「不過現在不好洗了。這群人都是硬骨頭,雖然經常舉報我。」

  「你少說點話,我們能舉報你?」楊林隔壁傳來一道年輕男聲,聽口音確實不太像這裡的。

  「喲你還在啊。」老頭陰陽怪氣,「那我收回剛剛的話,什麼硬骨頭,你就是個沒見過女人的軟骨頭,要不是那美女被調到外地去服務,你早被收服了吧。」

  兩人吵了起來。

  楊林搖搖頭,捂起耳朵不想聽他們那些葷話。

  直到老頭說了一句:「大家等著看吧,只要那惡魔找到了新的美女來過靈床,這小子一定第一個投誠!」

  楊林的心頓時沉了下來。

  「這就是他一直要胡桃入教的原因嗎?」一股寒意像利刃一樣鑽進他的心窩,他牙齒打著顫,說不清是憤怒還是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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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關於胡桃體力消耗量大的問題,主要因為這個胡桃是0命,咳咳感謝在2022-02-15 02:12:23∼2022-02-16 01:55:1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苦巧 1個;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38章 天理

  「你相信神的存在嗎?」

  當楊林被問到這句話的時候,遲疑了足足有半分鐘。

  如果是以前,他會毫不猶豫地搖頭,可是當胡桃出現後,他的世界觀被顛覆了,他能接受異世界存在神,但是在這世界,他還是會打個問號。

  「如果真的有神存在,為什麼世上會有這麼多不公?為什麼善無善報,惡無惡報?為什麼你們這些忠實的信徒會和我一樣被關在這裡,看著那些邪惡教徒作威作福?為什麼神不來救你們?」楊林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一通質疑把原本安靜如雞的囚友們都激了出來。

  楊林辨了一下聲音,感覺至少有十幾人,男的女的都有,更驚訝了。

  「這麼多人被關在這裡,竟然一點風聲都沒有?」楊林細思極恐。

  「小友。你的疑惑你的憤怒,我完全能理解。」楊林斜對面,響起一道中年女聲。

  「人的一生會經歷各種各樣的苦難,而一切苦難的根源,皆是來自人性。」其實她說話的方式和大帶領有些像,但沒有他那種壓迫感和強勢,硬要比較的話,大帶領像藏著鞭子的教導主任,中年婦女像幼兒園園長。

  「傲慢、嫉妒、憤怒、懶惰、貪婪、暴食以及□□,凡此種種皆為人之原罪,是這個世界充滿不公的原因。」中年婦女娓娓道來,依次回答楊林的問題。

  「但神的存在,為我們指引了一條明路,讓我們超脫人性,達到神性,最後獲得解救,進入光明、和平、善良的天堂。」中年婦女貼近柵欄,讓聲音傳得更遠一些:「你能理解嗎?神沒有放棄我們,是他指引我們不要向怯懦妥協,是他支持著我們在逆境之中堅強,勇敢地與邪惡對抗到現在。」

  她的聲音像是在和楊林解釋,又像是鼓勵自己的同伴,空氣中多了一種名為信念感的東西,說不上是神的恩賜,還是人類本身就擁有的不屈。

  「說這麼好聽,神為什麼要幫助你們?因為愛嗎?」楊林對面的老頭傳來冷嘲熱諷,這位信奉中國神的龍王廟主事人,說出了楊林在當下不敢說出口的疑惑。

  在老頭看來,神是沒有人性的,他們就是天地的化身,代表天地施加風雷雨雪,他們代表著天地的平衡,他們世間萬物一視同仁,並不存在對人類的偏愛。

  「天行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老頭越說越氣,唾沫橫飛,「你們讀書讀讀到糞坑裡去了,這點道理都不懂?」

  老頭嗓門大,一個人舌戰群儒,跟他們吵了個天昏地暗。

  楊林在旁邊拱火,巴不得他們再大聲點,讓上面的人聽到。無論如何,他都不想在這裡干等著,他要知道胡桃的消息。

  「不過,風雷雨雪,天地平衡,倒是很像提瓦特的設定。」楊林心想。說來也怪,作為一個從小祭拜水神的人,他本應該認同老頭所說的話,可是他卻對斜對面阿姨說的神,更有好感。神性這個詞,雖然他概括不出來,但是卻很有畫面感,是那種知其不可為而為之、是以身殉道、是渺小中的偉大……是他看到會流眼淚的東西。

  「臭小子!」老頭大喝一聲,叫醒了正在沉思的楊林。

  「來,你這個不信教的說一說,哪個神才是對的?」

  ……

  昏暗的禁閉室,不斷響起鐵鏈摩擦的聲音,胡桃捻著和她小拇指一般粗細的金屬環扣,眉頭緊鎖。

  「為什麼……神之力變強了。」紅色的火光照耀著她憔悴又迷茫的臉龐「楊林發生了什麼?」

  外面傳來鑰匙開門的聲音,胡桃收起手上的火焰,坐回髒兮兮的地面。

  一束刺目的光在房間裡掃來掃去,最後定格在角落的胡桃身上。

  大帶領半掩著門,將煤油燈擱在地上,明黃色的光覆蓋了半個房間,和胡桃所坐的另外半邊形成鮮明的反差。

  「受苦了我的孩子。不過,人類在接受真理之前,總需要經歷一番磨難的。」他盤腿坐下在胡桃對面。

  胡桃現在看到他偽善的嘴臉就心煩,撇開臉,連個眼神都不想給他,「有屁快放。」

  大帶領輕笑一聲,不以為意,他今天只是看看胡桃的情況,探探口風,如果胡桃還那麼倔的話,餓兩天一般就能聽懂人話了。

  關於馴服異教徒這件事,他很有經驗。

  「孩子,你相信神嗎?」他問。

  胡桃背靠在牆壁上,鐵鏈發出嘩啦啦的聲響,「老頭,你太小看我了。」

  「哦?」

  「在你們還在討論信不信、存不存在的時候,我已經見過神了。」她的信仰從來不出於恐懼,更不是出於期待,甚至可以說,她對神別無所求。

  「我們璃月人,從來就不是因為神許諾過我們什麼才信奉他,而是因為他真真實實地保護過,並且一直保護到了最後一刻。」

  「你問我信不信神?」胡桃搖搖頭,像是嘲諷,又像是同情地笑了兩聲,「在真正有神的國度,是不會有人問出這種問題的。」

  這回輪到大帶領一臉懵了,他怎麼覺得聽不懂胡桃的話,他准備了好久的說辭,完全派不上用場。

  「老頭,你相信異世界嗎?」胡桃的眼睛裡倒映著明晃晃的光。

  如果說,這個世界上還有另一個人能讓她傾訴自己秘密的話,那就是眼前這個,在正常人眼裡已經瘋癲的邪神信徒了。

  她告訴大帶領,她來自哪裡,她所處的提瓦特存在什麼樣的神,她所信奉的摩拉克斯為人類做了什麼,而她又是怎來到這個世界的。

  半小時後。

  胡桃如釋重負,大帶領則是激動地站起來,「我不信!這不可能。」

  「哈哈。」胡桃雙手交疊,背在腦後,「我麻煩你搞清楚,我們兩個人當中,只有你才有騙人的動機。我的話,你愛信不信,不信更好。」

  「……」大帶領一開始沒當回事的,想著當故事聽聽就後,但漸漸地,他被胡桃帶進去了,並且越來越覺得不對勁,這些事情要麼是親身經歷過親耳聽過,要麼就是精心杜撰出來的,可正如胡桃所說,她沒有騙人的必要。

  大帶領背過頭,讓自己冷靜了一會,一兩分鐘後,他才面向胡桃,「不對!邏輯不對!」

  「哦?」

  「如果真如你所說的,你們的神秉承天地意志,擁有天地的饋贈,具有無上的神通,那麼這樣的存在為什麼要幫助你們?就因為你們弱嗎?說到底,他對人類別無所求,人類的尊敬和供奉對他來說毫無用處,那他為什麼要接下保護人類這份麻煩?」

  「為了權力?」他步步逼近,「笑話,他不是為了人類放下璃月之主的位置了嗎?為了財富?更不合理,天下財富都是他創造的。那他到底能從人類身上獲得什麼?總不能是偏愛人類吧?桀桀桀桀……」

  大帶領靈光一閃,認為自己抓住了她言語中的漏鬥,眼裡透露出些許瘋狂和興奮。

  胡桃卻用同情的眼神看著他。

  神之所以為神,自然不是因為只具有超越人類的能力,還因為具有超越人類的品性。與其說神偏愛人類,不如說神欣賞人類,不斷與惡劣天命對抗的人類,不斷與惡念對抗的人類,自逆境中求得一縷希望的人類。

  神在幫助人類嗎?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某種程度上,他們也只是在踐行自己的美學罷了。

  「老頭,兼具神性和天地賦予的能力者,才能成為神,如果只秉承天地意志,對萬物無情相待,那不叫神。」

  「那叫天理。」與胡桃相隔一層樓的楊林,對老頭說了同樣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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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正戲來了正戲來了


第39章 幻影

  夜晚八、九點,正是小鎮最熱鬧的時候,吃過晚飯的大爺搖著蒲扇上街溜達,做完家務的大媽到鄰居家串門,青年們則是會三四個聚到一起,到台球廳、到網吧找點樂子。

  不過這些都已經是過去式了,現在鎮上的年輕人,更喜歡另一項活動。

  他們還是會聚到一起,到某個教友的家中,聆聽聖音。他們會分享今日的修行心得,說得好的可以得到女使者的另眼相看;他們會一起唱聖歌,以前學過吉他的若是能將流行樂曲改編成教樂,會獲得同齡人的追捧;他們會在禱告結束後,參加宴會,主人家會為他們准備最豐盛的酒席……

  一周兩次的聚會,讓他們拋棄了低俗的娛樂,讓他們變得團結又上進,白天努力為神工作,晚上努力為神學習,在鎮上的老一代看來,年輕人都因為信教變好了。

  「怎麼回事呢?你家聆聽會怎麼辦得這麼寒磣?」這一天,鎮上的青年們又聚到了一起,只不過今天地方又小,瓜果飲料也沒有多少,引起了不少人的抱怨。

  被抱怨的年輕人面露難色,他們一家三口都在廠裡工作沒有收入,爸媽還在上夜班,聆聽會上這些飲料還是他先跟便利店賒的……

  「弟兄們,別著急,我們先開,等俺爸媽回來了,他們會帶東西過來的!」他一邊再三保證,一邊打電話催促父母趕緊帶點燒烤啤酒回來。

  「嘟嘟嘟……」電話一直打不通,他急得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弟兄們不好了!」一個短發青年突然闖進來,攪亂了正在屋內的寧靜,「條子們來了!這會兒正堵在龍王廟了,大伙趕緊抄家伙!」

  「什麼!?怎麼又來?」他們一聽說大帶領有難,瞬間熱血上頭,拿著板凳鍋鏟掃帚,急哄哄地往龍王廟趕去,留下滿屋狼藉。

  掛掉電話的青年,呆呆地看著被弄得亂七八糟的客廳,眼裡出現深深的迷茫。

  一群人浩浩蕩蕩地來到龍王廟,與三四個警察對峙,不讓他們踏進龍王廟一步。

  程桐在暗處抽著煙,一根接一根,始終壓不下眉間的煩躁。

  萬一這倆孩子出了什麼事,她這輩子都得擔著罪惡感。

  「我當初就該強硬一點。」程桐狠狠踩滅了地上的煙頭,「一個兩個的都這麼不省心。」

  她知道胡桃有本事,但沒想到楊林竟然也敢一個人過來,這下好了,兩人一起進賊窩了。

  今天傍晚她突然收到胡桃的電話,當她聽到電話裡有很多人的聲音時,立刻反應過來,摁下了錄音。

  電話裡,胡桃正在審問一個男人,那男人似乎挨過揍,一五一十地把做過的事抖出來,程桐在一旁聽得心驚膽戰。

  電話裡沒有提到那個教派的名字,但程桐已經猜到了, 「全,能,神。」

  這個臭名昭著的教派慣會隱藏偽裝,一直在鄉鎮活動,專門騙一些本分教派傳道人,用頭羊效應影響更多的人,再通過小恩小惠騙騙老實人和吸收無業青年,逐步擴大自己的群體,甚至成為鄉間一霸,就算是警察也頭疼得很。

  程桐在來之前隱隱猜到有這個可能,提前跟楊二伯說了一聲,讓他到時候帶點人過來。

  「怎麼還不來?」程桐剛拿起手機,轟隆隆的聲音自遠處傳來,程桐順聲望去,七八道明晃晃的光打過來,在顛簸的車燈中,一群楊家鎮的男女老少提著榔頭,坐在拖拉機上,氣勢洶洶地過來了。

  「就是這裡,就是這群人,拐了我們楊家鎮的小孩!還不讓警察搜!」楊二伯舉著喇叭,唾沫橫飛。

  「……」雖然但是,倒也沒錯。

  龍王廟門口的年輕人懵了,怎麼楊家鎮的也來了,還一副受害者的樣子。

  警察也是一臉懵逼,本來是戰局中的人,現在被迫出來維和調解,要不然這百來號人打起來,事態升級,有夠他們喝一壺的。

  程桐趁亂摸進廟裡。

  「情況不對,外面這麼亂了,廟裡的人竟然一點動靜都沒有。」程桐顧不得其他的了,邁著大長腿直接走正門。

  廟裡沒幾個屋子亮燈,程桐挨個看了一遍,都沒瞧見人影,心裡更奇怪了。

  主殿有過鬥毆的痕跡,好像還被簡單收拾過,看來應該有一段時間了。

  「根據最後的聲音,楊林和胡桃肯定是被關在這裡,上面都沒有,那只有可能是下面了。」一個人搜實在太慢了,她決定出去找幾個幫手。

  「砰」院子裡的井傳來奇怪的響聲,程桐這才發現,這口井的光不是反射月亮的,而是裡面有光源。

  程桐沒有猶豫,給警官發了條短信就下去了。

  順著掛梯下去,能看到一個昏暗狹長的通道,穿過通道後,空間稍稍大了起來,是個妥善規劃過的地下室。

  光照、空氣流通、應急通道一應俱全,甚至還有管控室,程桐推開半掩的門,裡面沒人只有七八個監控器,連張椅子都沒有,看來應該平時也只是擺在這裡沒人時時看管,大部分是廟裡的,只有一個是地下室的,而程桐在裡面看到了胡桃的聲影。

  監控鏡頭側對著胡桃,依稀能看出來她脖子被鏈條鎖著,而她對面的中年男子神情激憤不知道在說些什麼,程桐正想離開這裡,尋找胡桃所在的房間,卻見到,監控裡的胡桃扯斷了鐵鏈。

  「……!?」程桐懷疑自己眼睛出毛病了。

  緊接著,胡桃走向明顯嚇懵了的中年男人,程桐跟著緊張起來,她以為胡桃會借鏈子勒男人,如果是她的話,肯定會這麼做,但胡桃沒有,她低下頭對中年男人說了句話。

  程桐只恨這個監控器不能錄聲,她根本不知道胡桃說了什麼,只知道中年男人整個人都萎了。

  而胡桃,甩著連在項圈上的鏈子,很歡快地離開了房間。

  「砰。」附近傳來一道跟之前類似的聲響,程桐警惕地玩望向門外,輕手輕腳地順著聲音過去,那聲音離監控室就一個房間的距離,因為在拐角,程桐一開始沒注意到,這會兒才發現這是個鐵柵欄圍起來的……刑罰室。

  楊林舉著鐵刺,神色可怖。

  「楊林!」程桐大喝了一聲,把已然瘋狂的楊林叫醒,而楊林對面,用手擋著的一個長相尖酸的老頭,或許是怕到極致反而生出了幾分勇氣,握住了鐵刺,與楊林爭奪起來。

  鐵門被鎖了程桐進不去,只能在一旁喝斥。

  好在下一層的胡桃聽到了聲音,從刑罰室旁邊的隱藏樓梯冒了上來。

  話不多少,胡桃直接掏出從大帶領那收刮過來的鑰匙,打開了鐵門,一腳踹在算命先生身上。

  算命先生一聽到胡桃來就慫了,再加上那一腳確實有點重,他直接倒在地上裝死。

  「你沒事吧?」胡桃見楊林整個人已經傻了,急得不行。

  楊林見到好好的胡桃,又看見她脖子上的鐵圈,張著嘴,話還沒出口,眼淚就掉了下來。

  「你,你沒事?」楊林根本沒聽見胡桃的話。

  「我沒事啊,我怎麼可能有事了。」胡桃拍了拍自己胳膊上的肌肉。

  「太好了……」楊林昏了過去。

  之前和大帶領鬥智鬥勇都沒露怯過的胡桃,此刻六神無主抱著楊林,不知如何是好。

  程桐看著這兩個小孩,莫名打了個哆嗦。

  一個擁有輕易取人性命的能力,另一個,如果她沒看錯的話,剛剛真的是動殺心了,他才十四歲啊……

  程桐摁著太陽穴,一時分不清,這個廟裡,誰更可怕一些。


第40章 行秋

  胡桃曾經以為,她的能力與楊林的身體狀態息息相關,但今天,楊林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而她的神之力卻絲毫不受影響。

  胡桃有一下沒一下地搓著食指上竄出的火焰,心裡冒出好多想不明白的事情。

  「楊林是誰?」

  「他和自己什麼關系?」

  「他在地下室遇到了什麼,為什麼能讓自己恢復神之力?」

  「砰砰」兩聲,程桐敲響了病房的門。

  胡桃收起手上的火焰,給楊林捻了捻被子。

  從龍王廟出來後,程桐對她的態度就有些變化,疏遠,忌憚還有不解,胡桃沒精力猜她的心思,懶懶地縮在另一張床上,跟著沉默。

  程桐從兜裡掏出煙,忽然意識到這裡是醫院,嘆了口氣,把嘴裡的煙摘下來。

  「廟裡那些信徒都被拘留了,跟你們關在一個地牢的外地人,也都救出來了,等會你可能要和他們一起,接受警方問話。」

  「嗯。」胡桃眼睛看著窗外,輕輕應了一聲。

  「胡桃。」程桐盡量收起心裡的敵意,「你到底是誰?」

  程桐不是一個很有好奇心的人,更不是一個愛管閑事的人,過往對於胡桃的幫助,一方面是出於回報的心理,另一方面是覺得胡桃這個人很有趣。但在地下室的監控,讓她意識到了,胡桃是個充滿未知的危險分子。

  「為什麼這麼問?」胡桃也很想知道,她是誰,為什麼要出現在這個世界。

  「我在監控器裡,看到你徒手扯斷了鐵鏈,如果我沒看錯的話。」程桐倒是希望自己看錯了,要是沒看錯,那份監控資料遲早會被警方拿到,到時候胡桃又應該怎麼解釋呢?

  「是嗎?那你有看到楊林發生了什麼嗎?」胡桃眼睛一亮。

  「……」程桐無語,這是重點嗎?

  「沒有。八台監控器只有一台是監控地下的,也就是你那個最封閉的房間,其他的都是監控廟裡各個路口。大概是防賊用的,我懷疑廟裡藏了貴重財物…… 」程桐絮絮叨叨半天,見胡桃一副神游天外的樣子,突然來了氣。

  「聽明白了沒有,趁著他們精力在追蹤贓物上,趕緊想清楚怎麼解釋你的事。「還有胡桃的身份問題,程桐真的一個頭兩個大。

  「怎麼解釋?它之前就斷了啊。「雖然是她用強火融斷的,哦不對,如果有監控的話,那她放出火焰的畫面,很有可能也被錄下來了。

  「大意了。」胡桃有點懊悔,「早知道把那些電腦砸了!」

  「砸了也沒用啊!只要拿到數據,就可以查看錄像的,白痴!」程桐火冒三丈。

  「聽不懂。」胡桃理直氣壯,「那你說怎麼辦?」

  程桐讓她一五一十地把地下室的事說出來,然後……

  「你為什麼不能堅持一會?堅持把這個秘密守住。」程桐寧願自己沒聽過這事,她根本兜不住啊。

  「我想想用什麼辦法把監控毀了。」程桐拿出了煙,抿著沒點。

  胡桃手指冒出火焰,幫她點上,側目微笑,行雲流水。

  「……你**有病啊!?」程桐要崩潰了,她看見了什麼?胡桃手裡冒出了火焰?

  是她瘋了出現幻覺吧?一定是吧?

  程桐掐滅了煙,這件事,不是她能解決的,只能聽天由命了。

  「這件事還有誰知道?」

  「唔,算是只有你吧,楊林也還不知道。」

  「坑,真是大坑。「程桐罵罵咧咧,「反正你先咬死了那鐵鏈之前就壞了,其他的一概不知。」

  「行了行了,你在這照顧他吧,我去打聽一下消息。「程桐看開了,這事她幫不了什麼,最多幫忙掩飾一下胡桃的身份。

  「我跟你一起下去,阿秋來了,我接一下他。「阿秋在醫院樓下等了好久,因為楊林情況特殊,登記還不夠,還要病號家屬下來接應才能放行。

  「名字,住址,聯系電話填一下。」護士把筆遞給他。

  阿秋瞧見胡桃她們在走廊盡頭的身影,急急忙忙寫下「李行秋」三個字,後面兩欄直接糊弄過去,向著胡桃她們招手。

  護士掃了一眼,沒多說什麼,直接放他進去了。

  「你沒事吧?」阿秋看到胡桃安然無恙的樣子,心放下了一半,「楊林呢?」

  「他還在昏迷,具體原因不知道。」胡桃想到楊林的情況還是有點難過的,還好阿秋是個樂天派,兩人告別了程桐,一路說著話,心裡好受不少。

  阿秋這次來,帶來了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

  「好消息是,你們出名啦!大伙都在說楊家鎮兩個被拐的小孩意外挖出了邪派團伙,立了大功呢!」阿秋還未褪去嬰兒肥的臉,帶著憨憨的笑容,一想到自己的兩個好朋友是大英雄,他就很激動。

  胡桃哭喪著臉,「這算什麼好消息啊,我一點也不想出名啊。」

  她知道自己的身份是個很麻煩的事情,越多人對她好奇,她要解釋的就越多。

  阿秋完全不信。胡桃說這話的神態,聽起來和電視上那些明星說「我一點不想紅」的神態一模一樣,每次阿秋看到就會狠狠一個白眼,然後換台。

  「等你聽到真正的壞消息,就知道這個消息的好了。「阿秋跟她說,龍王廟除了算命先生、大帶領,還兩個涉嫌妨礙公務的男子,其他信徒都放了。

  「哪些人跟瘋子一樣,說不定會來報復你!「阿秋氣呼呼的,想不明白為什麼不能把那些人全抓起來。

  「哦。」胡桃面無表情,那些人怕她還來不及,怎麼可能過來報復她。

  阿秋見她雲淡風輕,有點受挫,「那我再說一個。跟你們關在一起的不是有好幾個外地人嗎?聽說有一個是邪派裡安插的內奸,趁警察沒到的時候,自己開門跑了,還卷走了不少證據。」

  「什麼證據?」胡桃聽到這個稍微來勁。

  「不知道,大概是什麼通訊錄?還是什麼髒錢的資料。「這裡面的細節估計只有警察或者和他關在一起的人才知道。

  「這倒是個好消息。」胡桃有預感,那個人卷走的就是監控器的資料,這樣她的秘密就能暫時保住了。

  「你可真是個福星!」胡桃一把把他抱起來。

  阿秋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咳咳。」楊林聽到他們的歡呼聲,咳了兩下,好像快醒過來了。


第41章 夢

  明明笑聲就在旁邊,可是楊林卻覺得好遠,像是隔著一條漆黑長河,胡桃和阿秋在對面,而他在一片陌生的草原。

  風很大,他的身體很輕,隨時會被風吹走,如果不是他用力地抓著地上的樹藤,一定會被吹得更高。

  「胡桃!救救我!」他朝著河對面呼喊著。

  風把他的聲音吹向遠方,於是風更大了,他失重般飛了起來,四腳朝天,隨風搖擺,橫衝直撞,不知去往何方。

  在無限漫長的飄蕩裡,他干脆放棄了掙扎,松開僵硬的身體,攤開雙臂,意外獲得了某種平衡,能穩住身體的平衡。

  側目掃過下方的風景,視線穿過一覽無余的草原,穿過古老的大樹,穿過斷壁殘垣,穿過城市上方巨大的天使雕像。

  雜亂的斷葉拂過他的臉,他分不清雕像上坐的是人,還是綠葉構成的幻景。

  直到雕像上傳來琴弦之音,楊林才確認了上面確實坐著人,戴著綠帽子的人。

  楊林張開嘴巴,想求救,卻被風灌了一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而那個綠帽子停下樂器,似乎往他這裡望了一眼,然後,楊林就見到了一片刺目的白光。

  「救救我!」楊林自睡夢中驚醒,大吼一聲,猛然睜眼,胸口劇烈起伏,彷佛剛經歷了一場噩戰。

  「你終於醒啦?」熟悉的聲音在耳旁響起。

  楊林失憶般望著胡桃,那眼神太過陌生,嚇得她大呼小叫。

  「喂喂喂。這是多少?」胡桃比了個「三」的手勢。

  「……」楊林翻了個白眼,「水。」

  「完了完了,連手指都看不懂了!」胡桃想按鈴叫醫生,被阿秋攔下來。

  「哎呀,他是說他想想喝水!」阿秋不明白胡桃怎麼變笨了,緊張成這樣。

  胡桃氣得直跳眉頭,她剛剛真的被嚇到了。

  兩個又是倒水,又是叫醫生的,忙活了半天,楊林已經能起身了。

  「打完這瓶就可以了。」護士進來測了一下楊林的體溫,交待一句醒來記得跟警察報備一聲,就走了。

  楊林這才知道自己昏迷了快兩天。

  「你那天發生了啥?醫生說你什麼症狀都沒有,好像只是驚嚇過度,不知道為什麼會昏迷這麼久。」阿秋碎碎叨叨。

  胡桃雖然也好奇,但還是先問了楊林夢到了什麼,因為剛才的眼神,實在讓她難以釋懷。

  「我……夢到……」楊林向他們描繪了夢裡的場景,他向是被那個世界排斥著,一直被風驅趕,他在裡面看到了草原,看到了廢墟,也看到了城市,在那座城市之中,沒有人發現浮在上空的他,唯有一個頭戴綠帽的樂者,似乎發現了他。

  阿秋哈喇子都快流出來了,「我也想做這種夢,好夢幻啊。」

  「……你真夢到就知道可怕了,身體失去控制,隨時都要死掉。」楊林氣呼呼地瞪了他一眼,看向胡桃的時候,發現她在沉思,「怎麼了?」

  胡桃搖搖頭,按理說,信息量太少,她不應該聯想到蒙德的,但是因為楊林跟自己莫名的關系,她覺得暫定楊林夢到的地方就是風神的領地,也無不可。

  胡桃說了自己的猜測,又接著問,「被關進地下室的那天,你到底發生了什麼,一五一十地告訴我,這很重要。」

  其實前半段是沒什麼波瀾的,也就一整個囚室的人圍繞著神的存在,吵了半天的架,還讓楊林評理,楊林說完自己的意見之後,他們吵得更凶了,也就是當時,楊林突然感到心悸腿軟,好像是全身的力氣都被抽走,不,應該是靈魂被抽走,很玄妙的感覺。

  他暈倒之後,被下來找他的算命先生扇了幾巴掌扇醒了,然後被帶到地下一樓的刑罰室去。那算命先生不知道受了什麼刺激,頂著一身傷,還要來教訓他、拿著各種儀器嚇唬他。

  楊林一言不發,也不求饒,徹底惹毛了算命先生。他不怒反笑,開始用言語刺激他。

  「他說了什麼?」阿秋聽入迷了,問得比胡桃還快。

  楊林眼神閃了一下,搖搖頭,「沒什麼,他在楊家鎮打聽了很多我的事,搬過來嘲諷我。」什麼爹不疼媽不愛,沒人要孤兒之類的,楊林早就不在意了。他唯一在意的是胡桃。

  「他好像發現了胡桃這個人是憑空冒出來的。」楊林沉下臉,雙拳無意識間握緊,算命先生的原話他記得一清二楚:「這種不知道從哪出現的人,萬一哪一天消失了,也不會有人在意。」

  「我們會讓她永遠呆在這個地下室,伺候所有新來的信徒,直到她死。」

  「你知道為什麼我們這女信徒那麼多,年輕的卻那麼少嗎?快猜猜……」

  ……

  「楊林?楊林!」胡桃和阿秋擔心地喚著他的名字。

  楊林的樣子太可怕了,想被鬼附身一樣,雙臂顫抖,眼神陰鷙,嘴唇都被他自己咬破了。

  「你還好嗎?要不咱們歇一歇?」阿秋提議。

  楊林依然搖頭,除了算命先生那些不堪入耳的話,後面的他都交代了,包括他對算命先生起了殺心這件事。不是想傷人,而是想讓那個人,徹徹底底地消失在這個世界。

  阿秋拍手叫好,而胡桃,如他所料,神色嚴肅,顯然對楊林的想法抱有很大的意見。

  楊林知道,胡桃對生死之事極為慎重,可他並沒有把死亡當回事……

  他已經做好了接收長篇大論的准備,胡桃卻只是輕嘆一聲,看向楊林的目光裡帶著淡淡的悲傷,「無論什麼時候,你都要相信我啊。」

  為什麼他寧願相信別人的話,也不願意相信胡桃的能力呢。胡桃有點失望。

  阿秋更不明白,怎麼氣氛突然變得奇怪。

  「這兩人在打什麼啞謎?為什麼我聽不懂?」阿秋看看楊林,又看看胡桃,決定轉移話題。

  「說起來這次多虧了你們兩個,你們知道嗎,地下室關了24個從外地騙來的人,據說都是外地正統教派的領袖!太可怕了!」阿秋明明還在上學,打聽事情比胡桃這個閑人還要厲害,講起故事來繪聲繪色,胡桃都自愧不如。

  「真的嗎?他們聯合起來在地下室召喚出真神,得到了神的力量?」胡桃緊張得雙手緊扣。

  「哦,這個是我編的。」阿秋理直氣壯。

  胡桃給了他一腦瓜子,「編編編,你怎麼不去寫小說!」

  「我明天就寫……」

  楊林看著他們打鬧,蒼白的臉上漸漸露出溫和的笑容,「這樣就一直下去吧,不需要長大,我們這樣就很好。」


第42章 真和假

  當天下午,楊林做完檢查就出院了。

  楊二伯還在配合調查,楊家嬸嬸過來交的費用,全程沒給什麼好臉色,還在病房裡張望了一會,想見見那個傳說中的胡桃,等了十來分鐘,沒見到人,沒好氣地離開了。

  「阿秋回去了嗎?」楊林特地把胡桃支走,就是怕她被嬸嬸刁難,胡桃現在已經被他們妖魔化了,什麼帶壞小孩子,街頭小混混,楊林嗤之以鼻。

  「回去了。他還留了200塊給你。「胡桃只當是這裡的習俗,沒推辭直接收下了。

  「他哪來的錢?」楊林詫異地問。

  「我問了,他說什麼語文考試拿了第一,爸媽獎勵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她還記得阿秋因為學習不好,被媽媽當街暴打呢。

  「他只有語文好,英語數學都很差。」楊林笑著解釋,「我先幫他收著吧,以後再還他。「燈籠街一切如故,石板路依然嶙峋密布,雜草間生,路上行人仍然稀少,出現最多的身影是在門口擺著龍門陣,喝茶侃天的大爺。

  胡桃扶著楊林,莫名有種恍然隔世的感覺,明明也才離開兩三天。

  「我們休息一下,還要去找程桐姐商量一下口供的事。「最麻煩的還不是胡桃身份的問題,而是在那麼多人面前,顯示了她超過尋常人的能力。

  吃一塹長一智,胡桃以後不敢再這個世界輕易暴露自己了。

  楊林點點頭,「不過也不用太擔心。廟裡那些人,都是邪派教徒,說話顛三倒四,不一定會被采信。」

  「是的,除非親眼見證。」所以那個監控錄像,一定要毀掉。

  「胡桃。」楊林坐在沙發上,視線跟著打掃衛生的胡桃走來走去。

  「干嘛?」胡桃捂著鼻子,把廚房爛掉的蔬菜扔到垃圾桶。

  「你有沒有想過,留在這個世界?」他臉上既有忐忑,也有期待。

  「沒有。」胡桃頭都不回。

  楊林的眼神漸漸暗了下去。

  天還沒黑,程桐就過來了,帶來了新的消息。

  「事情比想像得還嚴重。「程桐喝了口冰水,「不查不知道,一查發現半個鎮都信了那個教,每個教徒都捐了錢,還開了不少血汗工廠,涉案金額非常大,市裡都被驚動了,這段時間他們估計有得忙。」

  言外之意,胡桃的事應該不會太被重視。

  「廟裡藏了不少贓款,但是最關鍵的名錄和錄像都被卷走了,因為沒有影像也不知道真實名字,只能靠著證人語言描繪畫肖像,所以,明天警察找你的時候,應該會重點問這件事情……」

  楊林一一記下。

  隔天一早,他們搭程桐的摩托去縣公安局,裡面果然忙得不可開交。

  「這,竟然還要排隊……」胡桃第一次遇到報案要排隊的,啼笑皆非。

  「那可不,這次包括骨干就抓了41個,包括籌款的、編書的、摸底的、組織活動的、管理工廠的、還有專門養的打手……真是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程桐連著嗤笑好幾聲。

  「我聽說裡面大多都是女的?」楊林還記得那天算命先生說的話,這個教似乎特別愛找良家婦女。

  「是了。你看那。」程桐指著另外一隊正在接受盤查的人,其中有一個胡桃正好見過,就在隔壁鎮便利店,當時非常熱情地幫助老板娘,還要給老板娘孩子洗禮什麼的。

  「沒想到看起來那麼善良的阿姨,竟然也信這個教。」胡桃一見面就被大帶領恐嚇,被信徒敵視,都不知道他們還有這一面。

  「都是假的。他們會有專門摸底人,把目標街道的人際關系都打聽清楚,針對不同的人用不同的手段吸引進來。」程桐話音剛落,那些中年婦女似乎就開始鬧事了。

  她們一個個盤腿打坐,閉著眼睛,小聲背誦的經文,完全無視警察的勸誡,其中一個還是有孩子的人,哪怕孩子在她身邊,她看都不看一眼。

  頭發發白的奶奶帶著孫女在她身邊懇求她回家,她卻無動於衷,臉上只有肅穆和虔誠。

  楊林目瞪口呆,他一直認為,疼愛孩子是母親的天性,哪怕再失智,也不會忍心這樣對孩子。

  「脫離家庭便是進入靈界的開始……從此再沒有婚姻……」胡桃忽然想起全、能神的教義,其中有很大的篇幅就是在勸女性脫離家庭的束縛,成為真正的自己。

  「原來如此。」程桐聽完收起臉上的不屑,默默抽了根煙,煙霧繚繞中,感慨了一句,「果然有點道行。」

  「什麼意思?」楊林跟不上她們的節奏,「女人怎麼可能說脫離家庭就脫離家庭呢?」

  換成男人為了所謂的真理,拋棄家庭,楊林還覺得有可能。

  「你不懂。」程桐白了他一眼,「很多女人啊,小時候為父母而活,青年的時候為丈夫而活,有了孩子之後為孩子而活,她們這一生為家庭奉獻了太多。突然有一天,別人告訴她,可以用□□義,追求自由,可以沒有任何心理負擔地為自己而活,怎麼可能不心動呢?」

  「不管你做什麼放縱的事,神都會為你兜底。」胡桃總結了一下。

  程桐贊許地看她一眼,「果然還是女孩子比較懂。」

  胡桃眨了眨眼睛,她其實想說,璃月倒不是這樣的,想了想還是算了,這不重要。

  「這就是,教內婦女這麼多的原因嗎?」楊林細細一想,更覺得這個教卑鄙了,「那她們怎麼辦?連家人都勸不了……」

  「只能看她們自己願不願意醒了。」胡桃低著頭,沒了聊天的欲望。

  漫長的等待裡,隊伍終於開始動起來,他們停下來話題,慢慢前進。

  楊林回頭看了眼遠處打坐念經的婦女們,她們已經一無所有了,清醒對她們來說未嘗不是一種懲罰。

  剛剛有一瞬間,楊林覺得只要她們不危害別人,一直保持這樣也挺好,在別人編織的夢裡,快樂地過完這一生。

  但偽神,終究是害人的。

  「胡桃,如果是你的話,你會怎麼選?」楊林小聲問她,「在虛假的世界裡快樂,還是在真實的世界裡痛苦?」

  程桐聽到了楊林的問題,哈哈直笑,沒想到這麼小一個孩子已經開始思考這麼深奧的問題了。

  楊林被她笑得滿臉通紅,很不服氣地說:「我說的有錯嗎?假如你在一個世界活得好好的,很滿足很快樂,突然有一天別人告訴你,你知道的一切都是假的,他們要帶你離開這個虛假的世界,你會願意嗎?」

  「小子,你這是另一維度的問題了。」程桐撇撇嘴,「要是有那一天,我應該會瘋掉的,如果我所在的世界是假的,那我為什麼是真的呢?」?

  胡桃突然停下了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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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胡桃:已繞暈


第43章 口供

  「胡桃……」楊林離她只有三步的距離,不敢細看她的表情。

  很久以前他們討論過這件事,當時楊林還不能理解胡桃的不安,今天似乎有點感同身受了。

  「放心吧,我沒事。」胡桃輕輕踹了他一腳,「少替我擔心一些有的沒的。」

  「真實和虛假總有一天都會隨著死亡而消散,所以,如果真的有那麼一天,我會選擇自己喜歡的世界。」胡桃吸了吸鼻子,目光飄向了不遠處那些固執己見的信徒們。

  「不過在此之前,我一定會好好教訓一頓,那個喜歡弄虛作假的『神』,讓他知道玩弄人心的代價。」胡桃手指關節劈啦作響,深色的眸子一旦認真起來,還挺凌厲。

  楊林莫名受了鼓舞,重重地點頭,如果胡桃敢對「神」動手,那他也敢幫忙遞刀子。

  程桐面色復雜地看著兩個加起來還沒自己鞋碼大的小孩討論人生哲學,心裡頗不是滋味:「是他們太早熟,還是我太淺薄?」

  「咕咕咕。」胡桃的肚子傳來奇怪的聲音,她用手指戳著肚皮,喜出望外地招呼楊林看,「你快聽,我的肚子只要到中午十一點,就能打十一次鳴,比時鐘還准時哦。」

  「咦?!你變厲害了!」楊林緊張地幫她計數,果然是十一下。

  「是吧!」

  「……」程桐:他們早不早熟我不知道,我肯定是大傻X才會在這裡看他們玩肚皮。

  十一點十五分,程桐陪著胡桃一起接受問詢。因為胡桃沒有身份,所以現在成為程家的黑戶,程胡桃。

  至於楊林則在門口等自己的臨時監護人,楊二伯過來。

  二伯人瘦了一圈,但還算精神,可能是因為楊林大病初愈,他意外地給了好臉色,還問楊林上次有沒有被嬸嬸為難。

  楊林自然說沒有。

  「本來新聞想采訪你,我拒絕了,我擔心隔壁鎮那群瘋子會報復你。你等會說話謹慎一點,別想著出風頭,當小英雄。」楊二伯叮囑了好多,跟程桐大差不差。

  「楊林,你媽……」楊二伯話頭頓了一頓,「你媽過幾天可能會回來一趟。」

  楊林眼睛亮了起來,「真的嗎?太好了,她電話裡都沒說!」

  「我早上剛知道的。你最近要乖一點,別惹事,讓她安心。」二伯想摸摸他的頭,發現楊林已經跟他差不多高了,便拍了拍他的肩膀。

  楊林的問詢進行得挺快,胡桃的就有點麻煩了。

  多個信徒的口供裡,都提到了,胡桃是個邪惡的魔鬼,力大如牛,肚子裡有個無底洞,一頓能吃十個人的飯。

  警察們第一次聽的時候都忍不住笑了,第二次聽生氣了,第三次,第四次直接麻了……最後只能把他們當瘋子處理。

  不過信徒的話多多少少給他們造成了點影響,讓他們以為胡桃是一個長相粗曠身材魁梧的悍婦,沒想到實際上的胡桃是個可愛又漂亮的小姑娘。

  「你……」他們看著這個小小一只,像是從漫畫裡走出來的女孩,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他們眼神交流了一會,收起只有他們能懂的笑容,開始正式問詢。

  胡桃話裡有很多經不起推敲的東西,但她每句話都理直氣壯的,弄得問話的人反思了一下自己,是不是問題問得不太好。

  「你怎麼能一個人追著四個打呢?」

  「是五個。」

  「你一頓能吃十碗面?」

  「平時吃三四碗,那天太餓了。」

  「那鐵鏈是怎麼斷的?」

  「它本來就是斷的。」

  半小時後,因為胡桃肚子響聲過大,警察提前讓她走了。

  公安局門口,程桐看著一臉無辜的胡桃,捂著腦袋,她希望自己再也不要來到這個地方了。

  胡桃每回答一個問題,那些警察就會看一眼她這個監護人,那眼神似乎在問,「你妹妹,沒事吧?」

  程桐真的,這輩子沒這麼尷尬過。

  「走吧臭妹妹,帶你去吃飯。」程桐結實的胳膊摟上胡桃纖細的脖子,試了一下她的力氣,「一頓吃十碗的大力女魔頭」

  「哎嘿。」胡桃毫不抵抗,蹦蹦跳跳地跟著她,把楊林給忘了。

  等他們到了面館,楊林打電話過來說跟二伯回家吃飯,讓她們先走,她倆才想起來還有個楊林。

  「你倆可真是好朋友。」程桐揶揄一句。

  「彼此彼此。」胡桃點了道水煮魚,又點幾道蝦餃,難得在一個飯店裡同時看到這兩道菜,胡桃好開心。

  「喂。」程桐點完菜,手敲著玻璃桌面,面色古怪地盯著她。

  胡桃偏不理她,偏不問,就等她自己忍不住開口。

  「鐵鏈的事你能蒙混過關,那個大帶領,你怎麼說?」程桐非常清楚地記得那個畫面:胡桃只是俯下身,對大帶領說了一句話,大帶領就瘋了。

  「哦。他啊。」胡桃拖著下巴,思緒飄遠,「我對他說:等你死的那天,我會親自過來接你,讓你見識一下,真正的魔。」

  「就這?」這一句話就能讓人進神經病院?

  胡桃唇角揚起,眼裡卻並無笑意,「因為他信啊。」

  而且他在胡桃的眼睛裡,看到了自己的死期。

  程桐想想也對,那群瘋子的思路跟常人又不一樣。要是胡桃對她說這種話,她肯定一口唾沫飛過去。

  「好了。快吃飯吧。」

  「吃飯吃飯!」胡桃筷子敲得飛響。

  這件邪、教涉黑案件足足查了半個月才接近尾聲,期間楊林作為關鍵證人,年紀又小,差點成為反邪、教宣傳大使,但考慮到他的人身安全,最終還是以化名的形式出現在報紙裡。

  往生堂紙扎鋪沒有小人在暗中搞破壞,還是慢慢恢復了生意,而程桐在這次掃黑除惡中也受了點影響——她的黑網吧開不下去了。

  楊林找了個周末,帶著胡桃,買了點東西上門賠禮道歉。

  程桐昨晚喝了通宵,只想一覺睡到下午,被兩個小孩一打攪,中午就起來了,臉色差得要死。

  「帶上你們的東西,滾滾滾。」程桐煩死了,「我又不是你們,沒了個營生就會餓死。」

  楊林和胡桃丟下禮物就跑,嬉皮笑臉的,不給她拒絕的機會。

  「……」程桐撿起地上的水果,還有一張「往生堂寵物祭品免費券」,鼻子哼了一聲,還是收下了。

  「這樣就夠了嗎?」楊林本來想買點貴重的東西的。

  「放心吧,她之前就跟我說了,想關掉網吧專心做那個什麼,網絡商鋪。」胡桃不知道想起來什麼,從口袋裡掏出名片,「對了,之前在縣裡遇到的韓國姐姐准備回去了,她覺得我們的祭品很有趣,想買幾個帶回國。」

  「哈哈?她不忌諱的嗎?」楊林覺得很好笑,「這算什麼,給祖宗的伴手禮?」

  「哈哈哈哈,我覺得她會喜歡這個說法。」

  兩個人笑了一路,順便想了幾個合適的定制品。

  「或許我們可以讓程桐姐在網上開紙扎鋪?」胡桃靈機一動。

  「唔,在網上買紙扎嗎?」楊林想了想覺得不太現實,「沒人會在網上買的,中國人還是忌諱這種事的。」

  「那外國人呢?我們賣給外國人呀。」胡桃那個躍躍欲試的小眼神,看起來是攔不住了。

  「……」楊林無奈地看著她,只希望,程桐不要答應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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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程桐:我必答應啊

  感謝在2022-02-27 00:00:00∼2022-03-02 00:55:2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阿百、迷之熒惑 1瓶;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44章 莊周夢蝶

  令人緊張的期中考即將來臨,楊林因為之前落了不少課,從早到晚地學習,才勉強跟上節奏。其他科漸漸都補了上來了,唯有英語,讓他很是惆悵。

  「咳,胡桃。」書桌前的楊林放下轉了好久的筆,側過頭喊了一聲。

  趴在茶幾上畫畫的胡桃驚得直起身子,盯著他不停地瞧,好像要從他身上看出點毛病來。

  「喲?您做作業的時候還認得人啊。」胡桃見他走來,冷哼一聲。

  要知道,楊林做作業的時候可是非常自律的,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胡桃偶爾想跟他說會兒話,都會被他皺著眉頭瞪一眼,今天竟然主動過來搭話,奇怪得很。

  「這個怎麼讀?」楊林拿著自己只有30分的自測卷,腆著臉坐在她旁邊請教。

  「果然又是學習。」胡桃瞄了一眼,沒精打采地趴回去,懶懶地回了一句:「relationship」。

  「那這個呢?」楊林每個單詞都問一遍,然後用中文小字標注,免得自己忘掉。

  問完了發音楊林開始問語法,然而胡桃對此一竅不通。

  「為什麼用in不用on?我怎麼知道呀。」胡桃被他問得頭都大了,「你就不能喜歡哪個用哪個嗎?」

  「……」楊林露出一個標准假笑,「我也想呢。」

  讓胡桃當家教老師的念頭就此作廢,楊林只能自己買輔導書,每天絞盡腦汁地琢磨。

  「哎呀別學了,十一點了。」胡桃聽著他反復背那幾個句子,聽得耳朵都要生繭子了。

  「那把你的語言天賦分我一點啊!」楊林無能狂怒。

  「給你給你都給你。「胡桃把手貼他腦門上,閉著眼睛念念有詞。

  楊林半信半疑地開始期待著,冷不防看到桌上掛著的字條「永遠不要相信胡桃」,陡然清醒,拍開她的手,「去去去,一邊去。」

  「嘻嘻嘻。」胡桃向他比了個鬼臉,「不過你也該休息啦,循序漸進,勞逸結合才是學習之道。」

  楊林揉揉眉心,確實感到有些疲倦,「講得這麼好聽,你在提瓦特也要學習嗎?」

  「要啊……」

  楊林本想聽她講講璃月的事情,放松一下心情,結果更難受了。「三歲能倒著背書,六歲逃課,十二歲開始接管家族企業,精通四國語言,呵,呵呵呵……」

  太可恨了,他好嫉妒。

  「我要也是游戲裡的人就好了。」楊林酸溜溜地說,「我要求不高,自帶英語技能就好了。」

  「那萬一變成NPC怎麼辦,還是沒有台詞的那種!」胡桃最近開始試著玩游戲了,懂了不少專業術語,一想到楊林跟個傻子一樣在一個固定的地方走來走去,就覺得好笑,笑了沒幾聲,忽地停了下來。

  「有點可怕呢。」胡桃看著氣鼓鼓的楊林,突然有些不忍。永遠被關在一個地方,做重復的事情,說同樣的話,這樣的日子,光是想想都會覺得心酸。

  楊林看不懂她眼裡的情緒。

  「你們為什麼喜歡玩游戲呢?」胡桃不明白。她總是很難代入主角視角,每次打得正火熱呢,一想到她可能也是某個游戲裡正在挨打的NPC,瞬間就不想玩了。

  楊林撓了撓頭,他怎麼感覺最近和胡桃聊的天都有點高深,他腦細胞快不夠用了。

  「我不愛玩游戲。」楊林斷斷續續地說,「不過,嗯,根據我對阿秋多年的觀察,他喜歡玩游戲是因為,游戲承載了他的願望。」

  楊林找不到特別合適的詞,只能先用願望來描述:「他喜歡當英雄,喜歡冒險,喜歡自由,他在現實裡體驗不到的都可以用游戲滿足。說白了,就是體驗另一種人生吧。「胡桃若有所思,「那我來你們的世界,不也是一樣嗎?體驗另一種人生。」

  「你們的世界對我來說,也像是一個游戲呢。」胡桃好似發現了什麼了不起的事情,眼眸裡閃著光,「我就像提瓦特的旅行者一樣,來到了你們的世界,所以哪個世界是真哪個世界是假,還說不一定呢。」

  「啊?」楊林已經被繞暈了。好像,有點道理呢。

  「嗯,不錯不錯,實現願望,我很滿意這個答案。」胡桃拍了拍他的肩膀,背著手跟個老頭一樣,上樓睡覺了。

  「……」這走路姿勢,又是跟誰學的啊。

  期中考試後,胡桃的網店計劃已經准備得差不多了。

  「萬事俱備,只差程桐。」胡桃帶著所謂的計劃書,屁顛屁顛地過去找程桐了。

  程桐家的電腦設備聯同桌椅,都轉讓出去了,鋪子裡空蕩蕩的,只剩一台還沒賣出去的打印機,孤零零地立在水泥地上,看著怪不習慣的。

  程桐一見她充滿朝氣的樣子就頭疼,「我的小姑奶奶,您又有何貴干吶?」

  「跟你談筆生意。」胡桃拿出文件夾裡的東西,一張一張地鋪好,非常正式地說,「我想請你買下往生堂。」

  程桐用手捂著嘴巴,打了個巨大的哈欠,淚眼朦朧,「可以啊,不要錢的話我就買。」

  「成交!」胡桃打了個響指。

  「?」程桐眼睛微眯,咋又被坑了呢。

  程桐把樓上的窗戶都打開,倚在窗邊抽煙,對面的胡桃坐在沙發上眉飛色舞地說著自己的計劃,偶爾還要起身比劃兩下,精神得很。

  「總結一下,楊林繪制圖紙,我負責找人做出來,阿秋會給每個作品編故事做宣傳,然後您負責開網店。」雖然世界大不相同,做生意的方式也有天壤之別,但生意嘛,只要出錢出力做好產品和宣傳,不管哪裡都不會太差。

  「為了降低你的風險,你不需要出資購買往生堂,我們用合伙的方式經營,你相當於是我們的代理人。」其實這個合伙、代理的概念,還是她從算命先生那學到的,現在也算是學以致用了。

  「呵呵,小丫頭片子。」程桐笑容藏在煙霧裡,讓人分不清真實的情緒。

  「唔,你可以看看這個。」胡桃還帶來了自己的殺手锏——往生堂的賬本,試圖用喪葬行業的高利潤率誘惑她。

  「我考慮一下。」程桐掐滅了最後一根煙,把空盒子拋進垃圾桶,「啪」的一聲,紙盒子撞到空酒瓶上,彈了出來。

  胡桃強迫症似的,把它撿起來,塞進滿是酒瓶子的垃圾桶,狠狠地塞進去。

  「有意思。」程桐莫名其妙大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行吧,我答應了。」她懶散地坐到沙發上,抄起桌上的賬本,有一搭沒一搭地看著,「本來我只想在網上開個情趣用品店混混日子,沒想到最後開起了紙扎鋪。有意思,真有意思。」

  「啊?情趣用品,是什麼?」胡桃第一次聽到這個詞。

  「呃。」程桐沉默了一下,聊太嗨了,忘了胡桃只是個十六歲的小姑娘,「就是,就是教別人怎麼戀愛的東西。」

  「還有這種東西?那太好了,我們也做成紙扎吧!肯定有鬼需要吧!」

  「哈哈哈。」程桐干笑了好幾聲,「再,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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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程桐:需要個鬼啦!


第45章 死兆星

  胡桃說服程桐後,獲得了極大的成就感,這可是她在璃月得不到的快樂。

  「璃月人,還是太保守了。」買一送一這種優惠,璃月人聽了就生氣,但是程桐就不會,還答應她會放到網店上。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程桐只答應她開半年試試水,半年後要是生意不好,她就不開了。

  胡桃滿不在乎地應下,她有信心,這店能成。

  楊林期中考結束後閑了一段時間,程桐的網店正好也辦了下來,他一有空就過去幫忙。其實他能做的不多,電腦東西他不大懂,只能幫忙買買飯,畫畫圖,偶爾跟胡桃見見新的合伙人。

  原本胡桃和燈籠街一戶關系不錯的阿嬸說好了,一起做網店,阿嬸一聽說不要錢還幫忙賣貨,很快就答應了。其他家聽到這個消息,也想來分杯羹,畢竟燈籠街這幾年的生意確實不太好。

  「生意不好,倒不是去世的人變少了,而是因為越來越多人嫌麻煩,不想在死人身上費那麼多功夫。」往生堂斜對面的大叔和胡桃聊起燈籠街生意,狠狠往地上唾了一口唾沫,「簡化簡化,你們這些年輕人就知道簡化,把對先人的孝心都簡化沒了!還學洋人那一套,也不嫌丟人!」

  胡桃和楊林面面相覷,在大叔面前莫名挨了一頓訓,以至於離開的時候都忘記自己來干嘛的。

  好在結束的時候,大叔應下了幫他們做新紙扎的活,這頓罵不算白挨。

  「你們那的流程也很繁瑣嘛?」楊林記得璃月的風俗與這裡不大一樣。

  胡桃擺擺手指,沉吟了一會說,「璃月的喪葬幾乎都是往生堂包辦,什麼時候該准備什麼,該做什麼,都有往生堂的員工指導,對親屬來說自然不算繁瑣。」

  不像在楊家鎮,都是由各家德高望重的長輩主持喪葬之禮,靠著口口相傳和老帶幼,傳了一代又一代。但現在的年輕人已經不願意了解這些了,一旦老一輩的去世,傳統喪葬習俗後繼無人,沒落是很正常的事。

  胡桃嘆了口氣,有點可惜,她覺得喜喪很有意思,辦酒席,打麻將,剃新頭,大家聚在一起熱熱鬧鬧地送死者最後一程。這是在璃月看不到的景像。

  楊林不知道怎麼安慰她,他以前很反感這些,甚至覺得不要辦喪禮,安安靜靜地走就好了。

  「不過,大城市的人,就算有心好像也沒什麼機會祭祀呢?」楊林提了個想法。

  「嘖嘖嘖。」胡桃像重新認識楊林一樣,把他從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出息了呀楊林,竟然能想出這種主意!要不要跟我回璃月,你這腦子不做生意太可惜了。」

  兩人高高興興地去找程桐,想把這個新主意加進網店裡。

  「代燒紙錢?」程桐把嘴裡的棒棒糖拿出來,不可置信地追問了一遍,「誰想出的這個缺德玩意?」

  楊林漲紅了臉,不打自招。

  程桐覺得楊林學壞了,還有點青出於藍勝於藍,胡桃提的主意經常是不靠譜的,楊林就不一樣了,又靠譜又缺德。

  「這生意算是給你們玩明白了,自產自銷是吧。」程桐咬碎了圓滾滾的糖,嘎嘣嘎嘣地響,半分鐘後,「不過,確實可以試試。」

  「對吧!」胡桃開心地蹦起來。

  「行了行了!」程桐制止了她呱噪的歡呼聲,她最近在戒煙戒酒,心情很容易暴躁,胡桃也不敢輕易觸她霉頭,很聽話地安靜下來。

  「店鋪設計得差不多了,往生堂這個名字被占用了,我重新取了個名字。你們看看。」程桐把筆記本電腦轉了個面,讓他們倆看看。

  「哇塞!真好看。」胡桃根本看不懂網頁設計,只是看到一個個紙扎陳列在上面就覺得很順眼,「咦,程桐姐,你怎麼給這個鋪子取這個名字啊?」

  「怎麼?不好嗎?」程桐又撕開了一根棒棒糖,「死兆星,跟喪葬用品不是很貼切?」

  胡桃煞有其事地點頭,「很貼切,也很親切,我們那也有一個死兆星,等一下,你的店鋪叫死兆星,掌櫃名不會叫北鬥吧?」

  「對啊,你怎麼知道?」程桐挑眉,對胡桃能說出自己的網名還是有點驚訝的。

  「你……你叫北鬥?」胡桃腦袋輕輕轟了一下,好像在漫無目的的虛空中摸到了什麼。

  「我不叫北鬥,網名叫北鬥。」程桐強調了一遍。

  「怎麼了?」楊林感覺但胡桃情緒不對。

  胡桃和他們拉開幾步距離,抬頭仔細打量著程桐,高個子,黑長發,豪爽,愛喝酒,講義氣,很會做生意,仔細看的話,她確實和璃月的北鬥有幾分相似。

  「怎麼?」程桐也發現胡桃狀態不對了,轉頭詢問楊林,「她怎麼了?」

  楊林搖搖頭,往前走了一步,又怕嚇到她,和她保持著足夠距離,輕聲問,「胡桃?你還好嗎?」

  胡桃唇色蒼白,目光在楊林和程桐之間來回跳動。

  原來她認為,她跟這個世界唯一的聯系,是楊林,現在看起來似乎不是。

  「如果是這樣的話,如果是這樣的話。」胡桃心裡有點亂,兩個世界,為什麼會產生交集,為什麼存在如此相似的人?

  就連往生堂,怎麼會這麼巧,她遇到的第一個人,楊林家裡也是做喪葬的,誤打誤撞也開了一家往生堂。

  這裡的人常說冥冥之中自有天意,那麼天意是什麼?為什麼讓胡桃,經歷這些?

  胡桃自己冷靜了一會。

  看向他們的紅棕色眸子裡,閃動著粼粼波光。

  「!!!」程桐可能看不出來,但是朝夕相處的楊林,看得一清二楚,胡桃眼睛的顏色從黑胡桃色變成了稍淺的紅棕色了。

  莫名的慌張湧上心頭,楊林下意識地抓住胡桃的袖子,見她瞳孔顏色恢復原樣,才放下心來。

  胡桃被他抓住袖口,只是瞧了他一眼,就轉回程桐身上了。

  她剛剛冷靜下來後,是想告訴他們,自己的疑惑的,可是她在程桐身上看到了……

  胡桃垂下眼眸,盯著程桐手邊的糖果,嘆了口氣,「我剛剛想起了家鄉的一些事情,心情有些糟糕,不好意思。」?

  「啊?」楊林摸不清頭腦。

  「咋了?你跟你們老家的北鬥有矛盾?」程桐只能往這方面想了。

  胡桃不想多說,只想回家睡大覺,好好休息一下,放空自己。

  楊林錯愕地跟程桐說了再見,急忙跟上胡桃的步子。

  「你是說,璃月的北鬥和程桐特別像,而且都有一個死兆星?」

  「嗯。」

  出來之後胡桃才跟楊林說了自己的事情。

  「那你為什麼不跟程桐姐說,你懷疑她?」楊林尋思就算不是巧合,程桐目前看起來也不像壞人啊。

  「不是。」胡桃第一次說話說得這麼不干不脆,「跟這件事無關,我在她身上看到了……唉以後再說吧,現在不太合適。」

  胡桃回望了一眼程桐的房子,心情低沉,「怪不得,只願意合作半年。」

  總之謝謝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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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唉感謝在2022-03-03 00:17:29∼2022-03-05 17:48:2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胡桃的胡是胡吃海喝的 4瓶;苦巧 1瓶;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46章 引魂蝶

  楊林的期中成績很不理想,幾乎每科都是勉強及格,最差的是英語,150分的卷子只考了78,是要被通知家長的程度。

  「唉。」放學回來的楊林連著嘆了好幾聲氣,還想著胡桃能安慰他呢,結果胡桃比他更焦慮。

  她精心籌備了一個月的網店,無人問津,銷量為0,隔壁的嬸嬸叔叔們還過來每日一問:今天需要做什麼嗎?網店開得怎麼樣啊?今天賣了什麼呀??

  胡桃只能打哈哈過去。

  「唉。」胡桃側趴在桌面上,肉嘟嘟的臉壓成一片。冬天一到,她白皙的膚色就回來了,穿上新買的紅色小熊毛衣,映得她唇紅齒白,像個洋娃娃。

  「人生好難。」楊林骨節分明的手撐著下巴,說著與年紀極不相符的話,配合著幾聲嘆息,裝起憂傷來還挺像那回事的。

  胡桃被他逗笑了。

  「?」楊林淺淺的眸子瞥了她一眼。自從個子抽高,褪去嬰兒肥後,楊林整個人看起來精神了不少,除了那雙眼睛,仍帶著以往的冷淡和疏離,皺起眉頭時還有幾分少年憂郁。

  這種反差讓他與熱情奔放的同齡男孩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倒是吸引了不少小姑娘的注意。

  「楊林,你媽媽是不是很好看?」胡桃好似沒來由地問道。

  「啊?還行吧。」楊林話剛說完,就被胡桃攛掇著找照片。

  雖然她現在住在楊林媽媽的房間,但是媽媽的照片和貴重物品什麼的都被楊林早早收起來了,因此胡桃從沒見過。

  「哇塞,很好看呢。」胡桃小心接過他們一家三口的合照,照片上的楊母眉清目秀,笑容明媚,楊父面容清朗,就是抱著孩子的動作好像不太熟練,笑容帶著拘謹。

  楊林不太好意思地摸了摸腦袋。

  「你手上拿的是什麼?」胡桃指著小奶娃手上的兩瓶飲料。

  「娃哈哈。」楊林小時候家境不錯,那時候最新款的兒童用品他都有,只不過那段時間他年紀太小,還沒有記憶,只能靠著照片和母親的話了解這些事。

  「為什麼你沒給我買這個?」胡桃怒氣衝衝,她來這這麼久了竟然沒喝過哇哈哈。

  「……」楊林怎麼會知道她想喝這個,那都是小孩子才喝的,「走吧走吧,我的大閨女。」

  胡桃踹了他一腳,兩人你追我趕地出了門,頂著初冬的冷風,跑到街頭的便利店,買了一大排娃哈哈。

  剛從便利店出來就遇到了楊二伯。

  「二伯。」楊林問了聲好,看他的樣子似乎是特地來找自己的。

  胡桃也打了聲招呼。

  楊二伯看著這對少男少女,看得眉頭直皺,憋了幾秒還是忍不住教訓了一頓,但是他也不好太直白,只能夾槍帶棒的:「你們年紀還小,好好讀書,別整天學那些偶像劇……」

  胡桃聽得似懂非懂,干脆不聽,吸溜著自己的飲料。

  楊林鬧了個大紅臉,磕磕巴巴地向二伯解釋。

  「行了。不說這些了,你媽是後天回來嗎?」楊二伯開門見山。

  「沒有,可能要下周。」原本說好了這幾天回來的,母親那邊的工作好像突然出了點事,就延期了。

  「哼。」楊二伯黑了臉,「真是個反復無常的女人。」

  楊林聽這話就不開心了,沉聲提醒他注意言辭。

  楊二伯臉色一陣白一陣青,眼神還有點恨鐵不成鋼,偏偏又在忍著不能發作,只留了一句,「你以後就知道誰對你好。」

  然後氣呼呼地走了。

  「你二伯,好像藏了什麼話?」胡桃抖著凍得發涼的腳丫,和他快步回去。

  「是嗎?」楊林沒注意到這點,他擔心的是另一件事。母親下周回來,胡桃,不能和他住一起了。

  楊林很為難地跟她說了這件事,他無法向母親解釋家裡突然多了一個異世界的女孩。

  「沒事。」胡桃擺擺手,「我今天就去問問程桐,能不能借助幾天。」

  「對不起。」楊林覺得怪委屈她的。

  「有啥好對不起的。我正好去程桐那研究研究網店,我就不信了一個貨都賣不出去。」胡桃一想到生意就跟打了雞血一樣,三下兩除二就把東西收拾好,還沒等程桐答應,就要搬過去。

  「……」楊林:也不用這麼急吧。

  楊林還想幫她收拾一下,卻發現她沒多少東西,幾件衣服、神之眼、可有可無的一些小玩意……就像是一個臨時居住的過客。

  「你之前養的蝴蝶呢?好像很久沒看到了。」楊林收起心思。

  「唔,那一只死了。」聽起來還有其它只的樣子。

  「我給你看,你別嚇到哦。」胡桃嘿嘿兩聲,左手合起,不知道藏了什麼東西。

  楊林哼了一聲,感覺被小看了。他雖然膽小,卻也不至於被胡桃一只手嚇倒。

  「臥槽!」楊林見了她手上的東西,忙不迭地後退幾步,後腿跟撞到茶幾上,疼得倒在沙發直喊娘。

  「嘖。」胡桃收起手上的引魂蝶,在龍王廟恢復神之力的時候,她溝通冥界的能力也回復了不少,這也是她當時能嚇到大帶領的原因,她讓大帶領看見了即將到來的死期。

  至於這些蝴蝶,目前在這個世界完全派不上用場,還不如能和她傳遞消息的活蝴蝶。

  但那些蝴蝶太脆弱了,胡桃不想折騰它們了。

  楊林直勾勾地瞪著她空無一物的手,試圖證明剛才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

  「哎呀都認識這麼久了,怎麼還總是半信不信的。」胡桃打了個哈欠,懶得解釋了。

  這也不能怪楊林不信,實在是之前雖然見過胡桃的「異能」但還是在人類能做到的極限範圍內,這跟魔法一樣的東西,是他第一次見到。

  「哈哈哈。」胡桃想起來還沒給他看過自己的元素之力,也不知道楊林看到了會不會嚇得更慘。

  楊林打了個噴嚏。

  隔天醒來,楊林照舊去上學,胡桃一覺睡到中午,去程桐那蹭了頓飯,開始商量著怎麼宣傳新店。

  上門推銷這一套,不管在璃月還是楊家鎮都行不通,但是在網上就說不定了。

  「……」聽到胡桃的新想法,程桐沒有反對。事實上她很少反對胡桃的創意,總是讓她先去試,等她試個頭破血流再在一旁偷笑。

  「行,我幫你注冊一個社交號,你去推銷。」程桐邊敲鍵盤邊笑著答應。

  程桐估摸著胡桃要真敢在互聯網上一個個推銷祭品應該沒兩天就會被舉報,就給她注冊了一個不用登記手機的博文號。

  胡桃坐在電腦前琢磨了好久,大概摸清楚了如何發博,如何貼圖,如何跟別人聊天,開心得不行。

  「對了。我一個朋友在韓國,我在這裡能找到她嗎?」胡桃想起了金智秀。之前給她做的奢侈品紙扎包她很滿意,還說如果去世的奶奶托夢說喜歡的話,會再找胡桃的。

  「你還有韓國朋友?」程桐咋就不信呢。

  「真的。」胡桃之所以想開網店,就是發現外國人對紙扎似乎很感興趣。

  胡桃搜索著腦海裡的記憶,把金智秀的名片內容全部寫在紙上,讓程桐幫忙找。

  「找也沒用。」程桐看著上面好幾個英文,就知道沒戲,「外網上不去。」

  她也不知道怎麼解釋,只能騙胡桃說,韓國離她們太遠了,消息傳不到。

  「哦。」孩子怪失落的。

  程桐破天荒感到一點點愧疚感,晚飯多給她點了一份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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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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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失約

  楊林的媽媽最終還是沒有來。

  在每一周的電話裡,她總是說,下周就來,然而不知道過了幾個下周,她始終沒有出現,到了楊林期末考試前一周,她甚至連電話都沒再打過來了。

  外面的雨聲淅瀝,冬天的雨似乎比其他季節的都要重,打在門沿上,劈裡啪啦的,像是一粒一粒炸開的鞭炮,刺耳,鬧心。

  「嘟嘟嘟……」楊林掛掉了那通無人接聽的電話,面無表情的臉上,流下兩行清淚。

  直到聽到門口胡桃的腳步聲,他才從渾渾噩噩中醒來,匆忙擦掉臉上的一片冰涼。

  「楊林楊林!我們這個月的網店賺了2000塊哦!」胡桃自從搬到程桐那後,每天晚上都會回來吃飯,今天她和程桐盤算了一下,這個月扭虧為盈,還有了幾個長期合作的客戶,以後應該有穩定的收入了。為此,她特定買了好多吃的回來,想和楊林一起慶祝一下,「你怎麼了?」屋內黑乎乎的,胡桃摸索著開關,還未找到,就見到了靠在大開的窗邊,任風吹雨打的楊林。

  斜透過窗戶的雨,打濕了楊林的半片毛衣,他好像都沒發覺似的,只是鼻子紅紅的,看著胡桃。

  「……」胡桃沒有多問什麼,趕他上樓換衣服,收拾了一下窗邊被打濕的東西,靜靜地等著他下來。

  等了足足有半小時,楊林才換上了一身干淨的衣服,挺直了腰板,不急不慢地走下來。

  看來這次打擊很大。胡桃看著他紅腫的眼眶,想到剛看到的電話號碼,心裡有了幾分猜測。

  「吃點東西吧。」幸好胡桃買的都是熟食,配著桶裝泡面,勉強也能稱作晚飯。

  楊林接過泡面,衝了開水,發了好久的呆,等面完全涼下來,才機械地舉起叉子,放空似的一口一口吃完。

  「好點了嗎?」

  楊林點點頭。

  「我明天搬回來?」

  楊林轉過頭,眼神逐漸聚焦,目光卻也變得復雜,像是哀傷,又帶著點倔強,「我要等她親口告訴我。」

  她不要我了。

  「不會的。」胡桃緊緊握著他的手,第一次感到語言的乏力。

  那天之後,楊林恢復了常態,不再盯著電話,既能認真復習期末考,也能和胡桃說說笑,但胡桃知道,他在等一通電話。

  考完物理的那個下午,胡桃到學校接他。

  她的頭發已經長了,深棕色頭發披在肩上,又戴了頂黑色平頂帽,很是年輕可愛,與周末接孩子的家長形成鮮明對比。

  周圍的家長帶著好奇和她攀談,在眾人的目光中,胡桃注意到了斜後方的女人。

  她穿了一身厚厚的長款羽絨服,遮住微微隆起的肚子,年紀應該與周圍人相仿,但面容依稀能看出年輕時的風采。

  胡桃覺得她有點面熟。

  她見到胡桃看向自己,目光微微錯愕了一下,然後禮貌地笑笑。

  胡桃還沒來得及回一個笑容,就聽到學校裡的打鈴聲。

  沒過多久,一群剛考完試,放飛的少年們就猴叫著跑出了,大聲討論著今晚的安排。在他們後頭是剛考完試急著對答案的好學生,三兩個人一起,就著最後的大題答案爭論不休……

  楊林則是最後一批出來的學生,幫老師打掃完衛生才出來的那種。

  「楊林!」胡桃等得火大,怎麼別人都出來了,就他慢吞吞的,雖然她今天是沒說要來找他,但也不能讓她這麼等啊。

  楊林大老遠就聽到了胡桃夾帶怒氣的聲音,小跑著過去,正要問她怎麼過來了,卻看見了她身後的女人。

  「媽媽……」楊林在距離她們一米多遠的地方停下了腳步。

  那位被楊林叫做媽媽的女人,看看楊林再回看胡桃,同樣帶了些許驚訝。

  「原來是你的朋友啊,怪不得有點眼熟。」媽媽彎著嘴角,眼神很溫和。

  「……」楊林和胡桃,均有點不知所措。

  三個人搭計程車回家。

  楊林似乎還沒發現母親身體的異常,和媽媽聊了一會天,打破一開始的拘謹後,話就多了起來。

  楊母和其他媽媽一樣,對於青春期孩子身邊出現的異性,會格外關注,在知道胡桃是今年剛來楊家鎮的時候,她似乎很驚訝。

  「是嗎?我還以為以前見過你。」

  胡桃只把這當作大人客氣的說辭,沒太在意。

  「這麼說,你們現在是合伙人啊?」她聲音一如既往地溫和,眼神卻不像之前那樣有溫度了,「可是你還小,心思應該放在學習上。你答應過媽媽的不是嗎?」

  這些話楊林在楊二伯那裡聽了很多次了,在二伯那裡他從來就不想解釋,但是對著自己母親,他忍不住解釋:「我有在好好學習,店裡的事我參與得不多,而且,而且,現在每個月都能賺很多錢了。媽媽,你不用出去打工了!」

  楊林放在膝蓋上的雙手握成拳頭,在他十四年的人生裡,從未有一刻像這樣自信過,期盼過。用自己的努力,實現心願的滿足感,是任何獎勵都無法比擬的。

  「楊林。」母親冷淡低沉的聲音把他拉回現實,「不要鬧。」

  「……」楊林動動嘴唇,半晌說不出話來。果然還是沒被當回事呢。

  胡桃坐在副駕上,側過頭,擔心地看了一眼,最終還是保持了沉默。

  楊母回家的半個月,楊林胖了一圈。

  媽媽每天的樂趣就是做不同的菜給他吃,各種他小時候愛吃的,都做一遍,再做一些,楊林從未見過,大城市裡才有的菜。

  其余時候就是看著他做作業,親子之間相處得非常融洽,除了楊林拿起紙扎的時候。

  「媽媽,我答應過人家了。」楊林不知道媽媽為什麼會那麼敏感,只要自己眼神往竹篾那邊一看就會被發現,甚至,家裡的竹篾都被她一清再清。

  楊林沒說什麼,當作被老鼠偷了,沒了一批就再收一批,眼看著就要到截止日期了,他終於忍不住,和母親說了這件事。

  「好好學習……」

  「學完了。」

  母親收起苦口婆心的表情,盯著楊林那張和他爸爸相似的臉龐,「我不希望你走你爸爸的老路。」

  「我和他不一樣!」楊林這輩子唯一不能和解的人就是他爸爸,最不能接受的就是別人說他像爸爸,「我沒想把這個當主業,我會好好讀書,而且,他是喝酒喝成那樣的,我這輩子都不會碰酒!」

  「那你知道,他為什麼會喝酒嗎?」母親抬頭,凝視著比自己高半個頭多的兒子,目光逐漸深沉。

  「為什麼?」

  「因為他瘋了,做這一行,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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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胡桃:」楊林怎麼這麼慘?」


第48章 遺物

  「時間太久了,我也記不得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母親望著滿屋的紙扎,面容無喜無憂,「一開始他只是說夢話,漸漸地,他會在白日裡畫下奇奇怪怪的畫自言自語。有一天,我終於受不了了,讓他在那堆畫和我們母子中間選一個,他才收斂了一些。」

  「沒過多久他就開始失眠,或者也不是失眠,他說他不敢睡覺,一睡覺就會夢到一個光怪陸離的世界。只有喝酒喝到失去意識,才不會夢到。當年我不知道這是精神病,沒有帶他去看醫生,也就放縱他了,沒想到後面會發生那樣的事。」母親對著楊林,露出一個歉意的表情。

  楊林咬著唇,不願回憶那段往事,把注意力集中到母親透露出來的信息裡:「他畫了什麼?為什麼我都沒有印像?」

  媽媽苦笑了一聲,「你那時候都不願意叫他一聲爸爸,又怎麼會注意到他平時在做什麼呢?」

  「……」楊林喉結滾動,無可辯駁。那段時間,他確實不怎麼搭理人。

  「那些畫還在嗎?」楊林換了個話題。他記得父親去世的時候,母親似乎燒了不少東西。

  「不在了。我說過了,不希望你再接觸這些。」媽媽徹底冷下臉,她說出往事的目的不是為了讓楊林感到好奇,而是希望他能忌諱並且遠離。

  楊林不想把關系弄得這麼僵,但這些事對他,對胡桃來說都很重要。他還想說些什麼,刺耳的電話聲插了進來。

  媽媽接了電話,冷冷地掃了一眼滿屋的紙扎,壓低聲音:「知道了。我正好也有事要問你。」

  「楊林,我去你二伯那一趟。你乖乖在家,不要亂跑。」媽媽掛了電話,不像之前到哪都要帶著他,這一次,她讓楊林留了下來。

  楊林乖巧應下,等媽媽一走,他馬上穿上鞋,准備出去找胡桃。

  沒想到胡桃比他更快,他媽媽前腳剛走,胡桃後腳就來了。

  「哎喲,我來溜了好幾圈,終於逮到你落單了。」胡桃哼哼唧唧的。

  「怎麼說話呢?落單是這麼用的嗎?我又不是獵物。」

  胡桃比了個鬼臉,步入正題,「我這幾天找你,是想問這個。」

  「這是……」楊林接過那份圖紙,前幾個月奶奶給他們的圖紙,「生死交界。」

  當時胡桃就在懷疑自己的穿越和父親有關,但是那段時間為了謀生,他們倆都把這事忘記了,這幾天楊林媽媽回來,胡桃閑著沒事干,才把它找出來。

  「你爸爸還有其他圖紙留著嗎?」胡桃目光炯炯。

  「我……」楊林覺得母親說的畫,應該就是指圖紙了,「我不確定,要去找找。但是我奶奶那裡一定留著的。」

  他想起來了,父親去世,母親收拾了一大堆遺物准備全部燒掉,還是奶奶帶著叔叔伯伯,和她大吵一架才把東西截了下來。

  從那以後,母親和奶奶再也沒有來往。

  「趁你媽媽還沒回來,我們趕緊去找奶奶!」胡桃現在可怕楊林媽媽了。

  大人們總以為自己的情緒隱藏得很好,但其實關於自己不被喜歡這件事,胡桃在見到他媽媽的第一天就感覺到了。

  「好。」楊林披上圍巾,看到胡桃裸露在空氣中的脖子,又摘了下來,給她圍上。

  「嘿嘿。」胡桃吸了吸鼻子。

  路上,楊林把和媽媽的對話,一字不漏地告訴胡桃。

  「你和爸爸的關系為什麼這麼差?」胡桃還是很敬仰楊林他爸爸的,從留下來的作品裡,從奶奶的描繪裡。

  楊林再提起這個人的時候,似乎已經沒那麼排斥了,「這是個很長的故事了……」

  楊林記得自己很小的時候,父母的感情非常好,那時他們還沒搬到燈籠街,父親每天早出晚歸,回來的時候總會洗很久的澡,並且在很長一段時間裡,都不會靠近楊林。

  小孩子對大人的喜惡是很敏感的,可父親卻常常讓他感到困惑。

  如果說父親不喜歡他,為什麼總是給他做各種各樣神奇的小玩具,耐心地教他畫畫?如果說父親喜歡他,為什麼從來不抱他?在楊林的記憶裡,兩人唯一的親密接觸,是父親騎車接他放學時,緊貼著背的擁抱。

  這個困惑在楊林八歲的時候,終於解開了。只不過,解開的過程,並不令人愉快。

  那些親善的街坊鄰居,平時會捏他的臉、送他小零食的大人,突然都不喜歡他了。和他一起長大的小伙伴們對著他吐口水,說他是鬼兒子,罵他晦氣、騙人精……

  他嚇得連滾帶爬跑回家,在媽媽面前哭了好久,媽媽才告訴他,父親是鎮裡的入殮師,負責搬運屍體,為死去的人化妝。因為這個原因,父親不願意跟孩子有太過親密的接觸。

  楊林能感覺到,媽媽試圖把父親描述成一個偉大的人,但媽媽的眼淚,暴露了一切。他才知道,因為父親的工作,加諸在媽媽身上的閑言碎語,一點都不比他少。

  後來他們搬離了那裡,回到了楊家鎮。

  父親換了工作,但因為身上沒有其他技能,還是做了喪葬行業。這一行競爭壓力大,他們初來乍到吃了很多苦,收入驟降,生活壓力越來越大。而楊家的親戚表面上客客氣氣的,逢年過節卻總是會把楊林趕回家,也不讓自家小孩跟楊林玩。

  楊林在一年一年的成長裡,逐漸變得沉默寡言,尤其是對父親,不到必要的時候,他絕對不會喊出「爸爸「這個詞。

  父母圍繞著他的爭吵越來越多,楊林總是無所謂的,直到父親開始酗酒,每天喝得醉醺醺的,不是胡言亂語,就是怒罵楊林白眼狼。

  「我總是抱怨他,明明有能力,卻一直不願意改變,現在看來,他似乎有自己的苦衷。」楊林望著天空,呵了一口長長的白氣。

  「苦衷嗎?」胡桃不這麼認為,她能從那些作品裡感受到,楊林父親的用心。其實,楊林的作品裡也開始有了自己的思考,他不再只是為了賺錢,而是為了滿足客人的心願,只是楊林沒有發現,也不太願意承認這一點罷了。

  這些事胡桃沒打算告訴他,她覺得楊林總有一天會發現的。

  兩人來到鄉下奶奶家。

  正在洗碗的奶奶對他們突然的造訪和來意感到稀奇。

  「你爸爸給你托夢了嗎?」奶奶渾濁的眼睛,在聽到楊林的請求時亮了幾分。

  「對…對。」楊林不經意間撒了謊。

  「唉。他怎麼不托夢給我呢?」奶奶在圍裙上抹了兩下,擦干手上的水漬,「他不跟我說,我怎麼知道祭日給他送點什麼呢?」

  「沒事,過幾天楊林夢到,問問他就好了。」胡桃安慰老太太。

  老太太果然開心了起來,到儲存間給他們找東西。

  老太太藏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幾十年前的碗,生鏽了的火爐,移動木梯……各種亂七八糟的東西,楊林還看到了,父親以前給他做的玩具。

  「你啊繼承了你爸的手巧,以後一定能有大作為。」與楊林媽媽的反對不同,或者說與所有人都不同,奶奶不僅支持父親所做的工作,還一直以他為榮。

  「當年你伯伯們都在讀書,你爺爺又走得突然,是你爸一份工一份工把錢賺回來,養活這個家的……」

  人一老就愛回憶往事,楊林從奶奶的話裡,看到了父親的另一面。

  「好了就這些了,你們兩個年輕人來搭把手。」父親的遺物藏在最深處的鐵皮箱子裡,奶奶費了好大勁都拖不出來。

  胡桃一只手就拽起來了,甚至還能輕拿輕放。

  「……」後生可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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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配合陳奕迅的《單車》食用,效果更佳哦感謝在2022-03-08 02:53:27∼2022-03-09 01:56:3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logicccc 1個;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苦巧 1瓶;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49章 廢墟

  打開厚重的蓋子,一股陳腐的味道鋪面而來。

  楊林捂著鼻子,揮手掃開四散的灰塵,散去異味。

  「裡面全是書籍啊?」胡桃圍在箱子邊隨便翻了兩下,還以為會有什麼紀念品呢,「唔,地圖繪制?工程力學?這是什麼意思啊?」

  「應該是造房子的書吧。」才上初二的楊林也不太明白。

  「你爸爸在學造房子?」胡桃又問了一個楊林難以回答的問題。

  本來父親就是個寡言少語的人,搬到燈籠街之後兩人關系不好,他更不會跟楊林說這些了。

  「看看別的吧,唔,這是你畫的吧?」胡桃打開其中一本封面比較鮮艷的,上面還寫了「楊林七歲作品集」,歪歪扭扭的字,實在是太可愛了。

  「喂!」楊林急急忙忙搶過來,「不准看這個!」

  「哈哈哈……」胡桃笑得,「你以前還好意思嘲笑我的畫功,哼,明明你也有過很糟糕的時候嘛!」

  楊林面色微紅,覺得在這種事上辯駁非常幼稚,但又不想被小看,於是自己打開了畫冊,指給她看,「我那是剛練習,後面畫得就很好了!」

  「喲,還真是。」胡桃不費吹灰之力就把他的童年黑歷史騙過來。

  奶奶在窗外聽著兩小孩的吵鬧聲,泛白的眉毛下,眼睛彎成一道弧線。

  兩人蹲在地上看了一會小時候的塗鴉就把注意力放到其他東西上了。

  楊林把另外幾本沒寫名字的美術本放到一邊,然後一個一個盤點清楚,除了書籍,塗鴉本,還有還有七本畫冊和一個密封的書本大小的箱子。

  「箱子裡藏箱子,套娃啊這是?」楊林試著打開它,卻發現它被密碼鎖鎖上了,想強行打開又怕裡面是貴重物品,弄壞了不好。

  「先把它放一邊吧。」胡桃正在研究父親的畫冊,頭也不回地。

  「有什麼發現嗎?」楊林見她翻得飛快,神情也越來越嚴肅。

  二十來張畫紙很快翻完,她啪的一聲合上畫冊,緊緊攥進懷裡,低頭沉思間,眼眸轉動,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顧忌什麼。

  「怎麼了?你別嚇我。「楊林從她那扯過畫冊,一張一張地看,「這不就是風景畫嗎?」

  每張畫都是相似的筆觸相同的畫風,高聳入雲的群山,蒼黃一片的草原,寧靜祥和的海港……各種各樣的板塊。

  「這是璃月!」胡桃猛地抬頭,眼神尖銳,眉間隱隱有幾絲怒氣。

  「璃月……?」楊林愣了一下,看向其他的畫冊,「那?」

  他們一本接一本地打開,楊林對她的家鄉不熟,但是能從其中一本看到夢中蒙德的影子,那麼剩下的應該分別是提瓦特各個國家的板塊圖了。

  「我能夢到提瓦特,是不是意味著他也能夢到了,然後畫了下來?」如果沒有那些工程書的話,楊林會直接推出這個結論,但是有了那些書,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這是其中一種可能。「直覺告訴她,事情沒那麼簡單。

  「只有這些了嗎?」胡桃重新打開璃月那份畫冊,總覺得有些空,「上面的璃月港還沒有城市的影子,你上次夢到蒙德有城市嗎?」

  楊林點頭,不僅有城市,有神像,還有人。

  「好奇怪,難不成你爸爸畫的是過去?」她依次打開其他國家的畫冊,果然,每一本都沒有人的痕跡。

  「找看看還有沒其他的!「胡桃轉過頭,把那幾本沒寫名字的美術本拿過來,一打開,確實另有乾坤。

  「這又是什麼?提瓦特廢墟?」楊林都看懵了,雖然是他的美術本,但上面的東西不是他畫的,還是他爸爸的畫風。

  胡桃剛松下來了眉頭,在看到廢墟畫本的時候,又皺了起來,太奇怪了,怎麼會有人畫廢墟呢?

  「目前看起來,廢墟和畫冊裡的風景是同根同源的,每一張都能對應上。」一一比對之後,胡桃面色復雜,想不明白這麼做的意義。

  「畫大陸區域能理解,再照著畫個廢墟是什麼意思?要摧毀提瓦特?」胡桃的想法有點黑暗。

  「唔不對!你讓我想想!」楊林今天腦子都不夠用了,他的目光在成型畫冊和廢墟畫本之間來回跳轉,好半天才找到了問題所在。

  「我們先看了成型的畫冊,再看了廢墟畫本,所以會以為他畫了提瓦特大陸想摧毀。但其實,廢墟畫本應該在成型畫冊之前。」楊林把兩本不一樣的畫放在桌上,明顯能看出來,廢墟畫本更舊一些。

  「你爸爸先畫了廢墟,然後又畫了成型的大陸。」胡桃都跟著撓起了頭發,「一個可能是,他先夢到了廢墟,又夢到了大陸,不對不對,就普遍理論性而言,應該先有個完整的東西,被打碎後才會有廢墟啊。」

  楊林摁著發熱的太陽穴,「沒錯。順序有點奇怪。而且,就算是先夢到廢墟,再夢到大陸,他也完全沒必要,一一比對這畫下來吧,連角度都一樣,就像是,把廢墟拼起來。太不可思議了啊啊啊啊。」

  「你說什麼?再說一遍。」胡桃出聲打斷他的嘶吼。

  「太不可……把廢墟拼起來?」話音剛落兩人齊齊把視線投向,一大一小,對比明顯的兩本畫冊裡。

  「嘶。你爹都干了些啥呀。」胡桃倒吸一口涼氣。

  「……」楊林因為過分驚訝,嘴巴一直張著,下頜都發酸了。

  「所以你爸爸,那啥,可能是創造,呃,重建提瓦特的人?」

  「根據現有的線索,似乎,可能,好像是這樣的。」

  「啪」的一聲,胡桃拍了一下腦袋,把最後一個線索,藏得最深也最神秘的小箱子,「還有這個!」

  「鼓鼓的,也不知道裝了什麼。」胡桃托著箱子在耳旁晃了晃,聽著很實。

  箱子比較小,而且看著比較貴重,他們決定明天找個專業開鎖的看看。

  楊林估摸著媽媽和二伯也聊得差不多了,叮囑道,「時間不早了,我先回去,明天中午想辦法出來,出不來的話你先找人開鎖,不用等我。」

  「好。」胡桃目送他離開。

  楊林火急火燎地騎車回去,經過二伯家的時候,聽到爭吵聲,剎車聽了幾句,發現是母親的聲音,擔心她吃虧,一個調頭,轉了回去。

  「我告訴你,我不管你跟哪個野男人,總之你不准帶楊林走!更別想拿我們楊家一分錢!」

  「憑什麼!那本來就是我們母子的資產,你還有沒有王法!」

  「王法!你這個不要臉的女人在我們這講什麼王法?還好我當時沒把往生堂賣掉轉錢給你,不然你還會回來嗎?連自己的兒子都不顧,你算什麼母親…… 」

  默默站在他們背後的楊林,牽在自行車上的手,青筋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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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信息量還好吧?


第50章 生氣

  「哎哎哎,別吵了。」瞥了一眼楊林,扯了扯丈夫的袖子,讓他少說兩句。

  楊二伯正在氣頭上,哪裡顧得上這些,直接把楊林拉過來,讓他看清他媽的真面目。

  「你看看這個女人,你爸屍骨還未寒呢,她就拋棄你,跟別人有了野種……」

  媽媽吵得通紅的臉在看到楊林的一瞬間,白了下來。

  楊二伯還在楊林耳邊一通輸出,楊林卻什麼也聽不見了,直直地盯著媽媽的肚子,尚未看到隆起,光是看媽媽遮掩的動作,他就知道了,二伯沒有說謊。

  楊林低著頭,苦笑了一聲,相處這麼多天,竟然都沒看出來,一時不知道是他媽太會藏,還是自己心太大。

  「二伯。」楊林的聲音異常冷靜,冷靜到上頭的楊二伯都愣了一下。

  「我爸已經不在了,她想找誰就找誰,這是她的自由。我這個做兒子的管不著,你更管不著。」

  二伯不可思議地瞪著他,指著他的鼻子,「好」了半天說不出話來。

  「哎呀別管他了。」二嬸見丈夫目眥欲裂,嫌棄地瞪了楊林母子一眼,「早跟你說過,白眼狼養不熟的。」

  楊林拉著媽媽頭也不回地走了。

  自行車在石板路上噶啦噶啦地響,楊林沉默地牽著車走在前頭,背挺得很直,只是那肩膀太過瘦弱,多少能看出來他在強撐。

  「楊林……」母親落後他一大截。

  噶啦聲戛然而止,楊林沒有回頭。

  「媽媽不是故意瞞你的,只是想把一切穩定下來,再告訴你。」

  「……」楊林背著她,微微仰頭,望向灰藍色的天空,他並不覺得難過,只覺得心空了一塊,所有的感官都變得麻木,遲緩。

  「是真的!我從來想過拋棄你,不管日子怎麼樣,我都不會丟下你的。」她寧願楊林跟別的小孩一樣,吵鬧著說不行,也不願意他像現在這樣懂事得令人害怕。

  「媽媽把一切都告訴你,你想知道什麼,我都告訴你,好嗎?」她聲音顫抖,甚至帶上了幾分懇求。

  楊林終於偏過頭看了她一眼。

  「我確實在工作的時候,認識了別人,本來兩個月前就要過來帶你走,突然出現了這個意外。」她撫摸著肚子,眼神中多了幾分柔和也多了幾分憂愁,「耽擱了一段時間再來找你,又出現了這個意外,我擔心你接受不了,就一直沒說。」

  楊林看向母親的眼神,既哀且傷。

  這些理由他在路上的時候都已經替她想好了,可當媽媽真如他所料講出一摸一樣的話時,他只感到心如死灰。

  就這些嗎?這麼久了,她要解釋的只有這些嗎?

  「還記得我之前一直跟你說,要好好讀書嗎?我就是想帶你去市裡生活,希望你能考上市裡的好學校啊,媽媽不會騙你的。」她擦掉臉上的眼淚,語氣因為楊林的不信任變得焦躁,「可是我擔心啊,你以後上高中、大學樣樣都要錢,我不能指望著你繼父全出,至少要留些錢在身邊才能更有底氣。」

  「我不是回來跟你二伯爭家產的,我可以不要家產,但你我一定要帶走!就算你二伯說得再好聽,會供養你上大學,但他終究是外人,肯定不如媽媽對你好,你相信媽媽。」她抱著楊林的頭,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最後的稻草,不斷重復著最後一句話。

  外人嗎?楊林靠在她的肩膀上,想起她肚子裡的孩子。

  我終究也會變成外人吧。

  自那之後,楊林母親對他客氣了很多,客氣可能不太准確,因為她還是一如即往地關心照顧著他,只是沒那麼強勢了,不會用母親的身份壓著他,讓他不許做這不許做那。

  楊林似乎回到了小時候的樣子,常常沉默,不到必要的時候不會喊人,只是沉默的對像,從當年的父親,變成了現在的母親。

  「我現在算是知道你爸爸當年有多痛苦了。」午飯結束,媽媽收拾碗筷,動作聲音大了不少,「你就是仗著我們愛你,才敢這麼肆無忌憚地傷害我們。」

  楊林正在望著門口,盤算著胡桃幾天沒出現,冷不防聽到母親的抱怨,心情復雜。

  他不是故意要和母親冷戰的,只是不知道要說什麼,久而久之就變成這樣了。這兩年他反省過自己,當年是不是對父親太過分了,可他最開始使性子只是想讓父親安慰他啊,父親非但沒有安慰他,還罵他白眼狼。

  後來,兩人再也沒正常說過話。

  「……我出去一趟。」楊林受不了家裡的氣氛,丟了句話,披了個外套就出門了。

  自從上次分別後,胡桃就再也沒出現過,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程桐家門半掩著,他喊了兩聲,推門而入。

  屋裡空氣不太好,似乎有兩三天沒住人了,餐桌上都積了不少灰塵。

  「程桐姐?胡桃?」慌亂中,楊林拔高了音量,急匆匆爬上樓梯,一直到聽到抽水聲,內心那股強烈的不安才緩了下來。

  「胡桃?」他隔著臥室的門,輕叩兩聲。

  「嗯。」門後的胡桃傳來回音。

  楊林終於松了口氣,拋出一連串問題,「你怎麼了?感冒了嗎?聲音怪怪的。程桐呢?」

  「嗯。」胡桃在門的另一邊吸了吸鼻子,「感冒了。」

  楊林要帶她去醫院,被她拒絕了。

  「程桐就在醫院,我回來收拾東西,休息一會就去醫院。」

  楊林這才知道程桐生病了,嚴重到要住院的病。

  「你,你還好嗎?」楊林靠在門邊,心裡很自責。程桐生病了,他什麼忙都沒幫上,還放胡桃一個異世界,什麼都不懂的人在醫院照顧她。她們倆這幾天肯定過得很不好。

  「還好,睡一覺就好了。」胡桃沒有開門的意思。

  「那我去樓下等你,你睡醒了我們一起去醫院看她。」

  「不用了。」毫無溫度的話。

  「胡桃?」是他的錯覺嗎?他怎麼覺得胡桃在生氣。

  「沒事。我的意思是,過幾天再去看她,她比較要強,最近還不想讓太多人知道她生病的事情。」胡桃背靠著門,望著屋內一片漆黑,她盡力壓住哽咽的聲音,「如果你真想幫忙的話,盡快把訂單做完吧,她現在挺需要錢的。」

  「好。我回去就做。」楊林在門外,聲音微微發顫。

  「我要休息了。」胡桃仰頭,閉上眼睛,眼淚不住地從眼角滑落,怎麼擦都止不住。

  「好。我回去。」楊林背過身子,再不離開,他就要忍不住大聲哭出來了。

  他就算是個傻子,也能猜到胡桃現在完全不想看見他。

  胡桃聽到樓下傳來的關門聲,把臉埋在胳膊裡,語氣是深深的悵恨。

  「楊林,你為什麼要這麼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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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可憐的楊寶,過來找安慰的,結果啥也沒有還討人嫌感謝在2022-03-10 20:57:09∼2022-03-12 16:57:3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logicccc 1個;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誅久 16瓶;苦巧 7瓶;胡桃的胡是胡吃海喝的 1瓶;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51章 紙片人

  冬天的夜來得格外早。

  還不到六點,陽光就乍然無存,霜意籠罩著長長的街道,凍得一身棉絨的行人都瑟縮著身子,快步小跑。

  楊林雙手插在口袋裡,狀態與路人截然不同,他迎著冷風吹來的方向,步伐緩慢且松弛。

  直到他看到了水果鋪裡的阿秋。

  「楊林!」阿秋一個學期也長高了不少,但因為胖胖的,所以看起來變化不是很明顯。

  「阿秋,好久沒見到你了。」楊林扯起嘴角,勉強笑笑,怕他看出來自己難受問自己一堆問題,就先發制人問了聲:「你怎麼會來買水果?還買了個果籃。」

  「啊,程桐姐生病了,我准備去看她。等會一起吧。」阿秋付了錢邊走邊絮絮叨叨,「你說你倆咋回事,上次你住院這次她住院,我零花錢都不夠用了。咦,你怎麼不走了?」

  回過頭,見楊林正面色奇怪地看著自己,「怎麼啦?」

  「你知道程桐生病?」他怎麼記得胡桃不是這樣講的。

  「知道啊!胡桃跟我說的。我之前還不信,跟著胡桃去醫院看她,她瘦了很多,不過很精神,還會跟我開玩笑呢。」

  「……」楊林想不明白胡桃為什麼要騙他。

  一邊說程桐不想見任何人,一邊帶阿秋過去,而且聽阿秋的描述,程桐並沒有到不想見人的地步。

  唯一的可能是胡桃不想見我。楊林低頭,既難過又不解。

  「你們遇到了什麼嗎?」楊林和他並肩走在路上,內心翻江倒海。

  「什麼啊?」阿秋不明白他為什麼這麼問。

  「我說你和胡桃有沒有發生什麼特別的事或者對話。」

  「啊。」阿秋提起這個就生氣,「有啊,我跟你說胡桃這個女人太過分了!我們認識這麼久,她竟然不知道我的本名!你說離不離譜。」

  「你的本名,怎麼了嗎?」楊林確實沒喊過阿秋大名,主要是李行秋這名字跟阿秋本人太不搭了。

  「她完全不信,我差點從家裡拿戶口本給她看,氣死我了!」阿秋在楊林的追問下,給他描述了當天遇到胡桃的經過。

  阿秋和幾個狐朋狗友在路上閑逛,看到胡桃一個人抱著個紙箱,就隨口問了句需不需要幫忙。結果被朋友們嘲笑:「李行秋你可以啊,毛都還沒長齊就懂泡妹了。」

  胡桃原本都要走了,聽到這句話又停了下來,把阿秋叫過去,問他名字怎麼讀怎麼寫……

  「不是吧,我們認識這麼久了你都不知道我的名字?楊林沒跟你說過嗎?」阿秋一邊跺腳,一邊給她比劃,行秋是哪兩個字。

  胡桃的眉頭在確認了阿秋的名字之後,皺得更深了。

  「你咋了?我都還沒生氣,你就不開心啦。」阿秋見胡桃狀態不好,跟朋友們揮手告別,跟著胡桃走了。

  胡桃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是什麼嘛,都這麼熟了還跟我打啞迷呢!」阿秋氣呼呼地追著她。這個胡桃又是不知道他真名,又是對他遮遮掩掩的,太不夠朋友了。

  「你之前說我是游戲裡的人?」胡桃莫名其妙地換了個話題。

  「啊?不是我說的吧。是楊林說的呀。」阿秋被急得呀,怎麼胡桃講話也開始不干不脆的了。

  「那你幫我看看這個,像不像游戲。」她之前一直准確無法給他倆描述提瓦特的樣子,正好讓阿秋這個懂游戲的看看,楊林父親畫的東西。

  阿秋一邊走一邊接過胡桃遞來的畫冊,一打開就哇了一聲,「畫得真好,這是什麼?」

  「這是我的故鄉。你還覺得像游戲嗎?」胡桃見他快翻完了,又給他遞了一本。

  「嘶。好厲害。」阿秋只顧著看畫,都忘了回答她的問題,被她提醒了一下,才說:「這個可以做成游戲,但是,如果真有這款游戲,我肯定不會錯過的。」

  「所以它不是游戲?」

  「不好說。如果只有一兩張,我會說它就是畫稿,可是這是一套啊。而且這些地方,這看起來真的很像游戲裡的場景設計,這是誰畫的?」

  「楊林他爸。」

  「楊林他爸?」阿秋聲音太大,把路人都嚇了一跳,被瞪了幾眼後,才壓下聲音,「我知道他爸很會畫畫,但是竟然厲害到這種程度?不過,他爸不是,那什麼入殮師嗎,怎麼會做起這個?」

  胡桃嘴角抽搐,還沒說什麼呢,阿秋又一驚一乍地說:「難道他是隱藏在民間的游戲大佬?設計了一款驚艷國內的游戲,然後被暗害,導致游戲無法上市!」

  「……你正經一點。別影響我的思緒。」胡桃眉頭跳了跳,忍住打人的衝動。

  「好啦我開個玩笑。」阿秋回到正題,「我本來還想拍下來問問論壇大佬有沒有玩過,但既然是楊林爸爸畫的,那就沒必要問了。」

  「這種程度的設計,如果真是游戲的話,那肯定是國外的,國內的話,少則五年多則十年才會出現吧。」阿秋越看越覺得違和。違和感來自於畫冊的超時代性和楊林父親已經去世的事實。

  「要不,你還是去論壇問問?」胡桃垂下眼眸,其實她想聽到的答案是,這不是游戲。

  如果這不是游戲,只是楊林父親夢裡的場景,那麼就算他是提瓦特的創造者,胡桃都不會覺得膈應。

  但如果這是游戲,胡桃想起在那些在歸離原重復被殺的盜寶團,想起游戲裡日復一日說著同樣的話做著同樣的事的NPC……她無法接受這樣的命運。

  兩人調頭去阿秋家。

  阿秋火急火燎地拍了照片,發到論壇裡,等了半天,一個回復都沒有。然後他換了個標題,偽裝成3A大制作泄密帖,果然回的人多了起來:「怎麼可能不是游戲,原畫和3D模型都有了,總不能是電影吧。」

  「還真有可能是電影。」

  「但不可能是國內的,國內3D太差了。」

  「怎麼就不能是國內的了,秦時明月看過沒有……」

  論壇已經開始往奇怪的方向吵起來,阿秋聳聳肩,開始給胡桃做總結,「總之呢,不是游戲就是電影,跟楊林以前說的差不多。」

  「哦。」胡桃情緒不高。

  阿秋以為她不信,帖子都不申刪了,位子讓給她,讓她自己看。

  胡桃坐上椅子,從頭到尾,每一條分析有關無關的都看了一遍,臉色越來越差,之後把畫冊從阿秋手裡拿回去,一聲不吭地走了。

  ……

  「就這?」楊林聽得迷迷糊糊,「所以胡桃是因為我爸可能創造了提瓦特相關的游戲,而感到生氣?」

  「對對吧。」阿秋不自然地轉開臉,眼神瑟縮了一下。

  「你有事瞞我!」楊林一把勒住他的脖子,「好你個阿秋,都會跟我說謊了!」

  「我沒有!」阿秋使勁掙脫,楊林是真用了力氣啊,勒得他疼死了。

  「行行行,我跟你說我跟你說。」阿秋討了饒,整理了一下衣服,才不情不願地,「我跟你說你別生氣啊,那些話也不是我說的。」

  「快點說!」楊林被他吞吞吐吐的語氣急死了。

  「就是,我不是登了游戲論壇嘛,裡面什麼人都有,就有一些,游戲人物的澀圖,還有一些那種言論。」阿秋講起這些事,還是有點難為情的。

  「什麼言論?」楊林對游戲圈完全不理解。

  「哎呀,就是把游戲人物醬醬釀釀啦。」其實阿秋之前也覺得這很正常,對紙片人產生性幻想總比對三次元的人產生好吧,而且對三次元的人幻想之後偶爾會有負罪感,對紙片人就完全不會,非常自由非常開放。說白了,紙片人就是滿足三次元玩家各種癖好的東西。

  但是換位思考一下,作為紙片人的胡桃看到那些肯定會崩潰的,而且她看的還是紳士Mod的錄屏。

  「什麼是Mod?」

  「你可以理解為游戲修改器,就是能修改游戲,在裡面實現更多的場景,就比如說,你可以操作主角跟NPC上床。」阿秋想起當時電腦裡看到的可以說是24禁的視頻,以及胡桃的臉色,頭皮一陣發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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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紙片人沒有人權

  感謝在2022-03-12 16:57:34∼2022-03-13 02:29:0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9460760 3個;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52章 父親

  離醫院還有一段距離,楊林提著阿秋的脖子,調頭就走。

  「干嘛呀干嘛呀?」阿秋奇了怪了,楊林這細胳膊細腿的,哪來那麼大力氣。

  楊林黑著臉,咬牙切齒,「去跟胡桃道歉。」

  「哎呀你停停,停一下,我道過歉啦!」阿秋往下一蹲,憑借著體重的優勢,制止楊林的拖拉。

  楊林交叉著胳膊,完全不信。

  「真的。我隔天就給她道歉了,她原諒我了,還帶我去看了程桐。」阿秋脖子被勒得生疼,但也沒怪楊林,換做他姐姐被人在公共平台意淫,他鐵定要暴走的。

  「嗯?」楊林都忘記了問程桐這回事了,如果胡桃還在生氣的話,確實不可能跟阿秋有說有笑的,還帶他去醫院。

  「你詳細說說。」

  阿秋坐在地上,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我給她手寫了一封3000字道歉信,她笑著罵我字好醜,就原諒我了。後面,她收到了程桐讓送飯的電話,我們倆就一起去了。」

  「還有呢?再詳細一點。」楊林拉他起身,和他繼續往醫院的方向走。

  「沒有了啊,在醫院坐了一會,和程桐聊了一些有的沒的,我就自己回家了。」阿秋不明白這有什麼好詳細的。

  「什麼時候的事?」楊林也不懂了,如果胡桃這都能原諒,那為什麼唯獨為他生氣?

  「大前天吧。」後面阿秋開始補習,沒再過去看她們兩個了,今天下課比較早,才想買點水果過去的。

  「……」楊林滿頭霧水。

  周末醫院人很多,楊林和阿秋穿過人山人海的大堂,爬到4樓胸外科住院部,阿秋累得直喘氣。

  「你也太弱了。」果籃還是楊林幫忙提的,「不是去學打籃球了嗎?」

  「打什麼籃球啊,我要去學劍術,等我學成歸來,有你好看的。」

  「神經病。」楊林笑罵了一句。

  兩人進去的時候,程桐正一臉嚴肅地盯著報紙,見楊林過來,打趣了一聲,「喲,稀客啊。好久不見。」

  楊林歉意地笑笑,「前幾天家裡有事,這幾天空了,有什麼我能幫忙的嗎?」

  「害,沒事。唉你們看新聞了嗎?」程桐臉色蒼白,人卻很精神,說到感興趣的新聞時,眼睛還會發亮,完全沒有被病魔打擊到的樣子。

  「哦!這個我聽過!」阿秋接過報紙,驚呼一聲,「那個大帶領被判死刑了!」

  「嘖嘖。」程桐咂巴嘴,「窮山惡水出刁民,古人誠不欺我。一個小小的邪。教頭領,竟然指揮殺害了4個人,還好發現的早,不然隔壁鎮全鎮邪。教化,那可難處理了。」

  「是啊。楊林你們真是太厲害。」阿秋不住地點頭,代入到楊林,他估計當時就嚇死了。

  「哈哈,多虧胡桃,我就是個拖後腿的。」楊林擺擺手。

  程桐跟著笑了兩聲,不知道想起了什麼,眼睛一瞥,陷入沉思,「說起來,胡桃真的挺有兩下子的,當時她就預言了,大帶領快死了,我那時還不信,心想她再厲害還能看到別人的死期不成?沒想到一語成讖,還真讓她看到了。」

  以前她還會忌憚胡桃來歷不明,但自從生病之後,她就看開了,而且胡桃照顧她頗多,她感激還來不及。

  「哦對,楊林,你父親和胡桃有什麼過節嗎?」程桐想起胡桃下午的反常。

  「她今天突然問我,你父親是個什麼樣的人?我說,我搬來楊家鎮的時候,你父親已經去世了,我不認識他。」程桐仔細回憶了一下胡桃的表情,很不理解地說,「她好像完全沒料到是這個答案,震驚了好久,然後反復跟我確認……你父親認不認識我,知不知道我叫北鬥,知不知道死兆星?」

  阿秋瞪大眼睛看向楊林,楊林搖搖頭表示自己也不知道胡桃為什麼這麼問。

  「然後呢?我父親應該不認識你吧。」楊林已經麻了。

  「當然啦。而且北鬥和死兆星,我只告訴了你和胡桃啊。」程桐眼裡浮現幾分擔心,「我這麼跟她之後,她情緒有點崩潰,借口說要回去休息,跑走了。」

  「……」楊林揉了揉眉心,心緒難平。知道了胡桃下午生氣的經過,卻完全不知道她生氣的原因。

  「應該是跟你父親有關?」阿秋見楊林失了魂一樣,有點不忍,總而言之,他爸就不是個好東西,生前沒盡到父親的義務,死後還來禍害人。他越想越生氣,僅剩的那麼一點對畫技的崇拜都消散了。

  「應該吧。」楊林最近心力交瘁,沒精力想這些了。如果胡桃不願意告訴他,那麼他就算知道了,也只能裝不知道,那干脆就不要知道好了。

  告別了程桐,和阿秋在路口分別,楊林低頭喪氣地踢著石子回家。

  臨近新年,燈籠街換下了白花花的燈籠,掛上五顏六色的彩燈,連一向陰森的紙扎小人,都沾了絲絲喜氣,既詭異又好笑。

  楊林一路走走看看,臉上掛上了他自己都沒發覺的笑容。

  他第一次覺得,討厭了這麼久的東西,也有可愛的一面。

  回到家,媽媽已經擺好了飯菜,站在窗邊時不時地張望一下,見到楊林回來,想擺一副教訓的面孔,但楊林一句「媽我回來了」,讓她破顏而笑。

  「快吃飯吧,等半天了。」

  「嗯。」

  飯桌上不復前幾日的沉悶,媽媽挑的話題楊林也不再冷臉相對,偶爾附和,偶爾認真聽她講,兩人和好如初。

  「媽媽,跟我說說爸爸的事吧。」楊林把碗裡的飯扒拉干淨,輕手輕腳地放下筷子。

  「為什麼突然問這個?」媽媽停下收拾碗筷的動作。

  「沒什麼。」楊林轉頭看向鋪子裡,臉上帶著若有若無的笑容,「您不用擔心,我沒想著繼承家業,只是有點遺憾,好像從來沒有了解過他。」

  媽媽隨著他的視線,眼神似是猶豫,似是憂愁。如果一年前楊林問她,那她很樂意講一講,可是現在,楊林問起,她只會擔心楊林對這裡產生感情,不願意跟她離開。

  「或者您就跟我說說,他最後那段時間,都有什麼奇怪的地方。我記得那會兒你們也吵架了?」楊林回過頭,見媽媽正暗自傷神,放緩了語氣。

  媽媽嘆了一口氣,「也沒什麼奇怪的地方。他的酒癮一直反反復復,不過等他重新開始畫畫之後,竟然好了很多,喝酒少了,罵人也少了。」

  楊林記得那段時間,父親的改變有目共睹,連他都覺得父親變好了,兩人雖然沒怎麼說話,但是開始有了眼神對視,也能坐在同一張椅子上看電視。

  甚至有一天,父親突然跟他說,以後再也不喝酒了。

  楊林相信了,所以阿秋姐姐在河邊溺水的時候,他第一個想到求救的人就是離得最近的父親。

  但他喝得酩酊大醉倒在那裡根本指望不上,而等楊林找到其他人幫忙的時候,阿秋姐姐已經撐不住了。

  楊林總是覺得,如果那天父親沒有喝酒,一定能救回阿秋姐姐的,一定可以。

  那之後兩人徹底決裂,就連父親喝酒去世了,他也不覺得難過,只覺得,命該如此。

  「你還記恨他嗎?」媽媽摸了摸他的頭。

  「怎麼可能不記恨呢?」

  不止是恨他救不回阿秋姐姐,也恨他不守承諾,不愛惜自己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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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聰明的小朋友是不是已經看出什麼了


第53章 擺爛

  「你是真實的,對我而言。」

  「胡桃,如果是你,你會怎麼選,在『神』編造的虛假世界裡快樂,還是在真實的世界裡痛苦?」

  「好啊!如果你敢對『神』動手,那麼我就敢給你遞刀子!」

  ……

  胡桃從夢裡驚醒,幾屢月光從窗簾縫隙溜過來,淌在她冒著細汗的脖子上。空氣微微泛涼,胡桃裹緊被子,目光看向對面櫃子裡的神之眼。

  「楊林,哪一個才是真的你呢?」

  隔天,胡桃才去醫院,整個人病懨懨的,看得程桐眉頭直皺。

  在她心裡,胡桃一直樂觀且自信的,從未如此低沉過,她想不明白這世上能有什麼事打擊到她。

  「和楊林鬧矛盾了?」程桐試探性地問了一句,雖然她覺得,就算和楊林絕交胡桃也不會像現在這樣頹廢的。

  「……」胡桃避開了這個問題,「有些事情想不明白。」

  「需要我幫忙嗎?」程桐眼裡寫滿了擔心,她來楊家鎮不久,確實不認識楊林的父親,但她還是有點人脈的,想打聽什麼事肯定比她一個小孩容易。

  「你啊。照顧好你自己的吧。」胡桃展顏而笑,笑容在看到程桐手上的病歷時,兀然消失,「醫生怎麼說?」

  「害,後天就可以出院了。」程桐做完手術修養了好幾天,臉色比之前好多了。

  「要不要再去市裡的醫院看看?」胡桃語氣略帶僵硬。

  「……」程桐停下翻頁的動作,時間彷佛在她身上靜止了,屋內的呼吸聲清晰可聞,她的目光沉沉如深潭。

  「你看到了什麼?」她問。

  胡桃垂下眼眸,不確定對將死之人說出真相,是否太過殘忍。

  「哈哈哈……」程桐邊笑邊咳,咳到眼裡都冒出了眼淚,「果然還是瞞不住你啊。」

  胡桃抬起頭,臉色從凝重變得震驚,「你早知道啦?「「當然。」程桐還有心思笑,見胡桃面色極差,趕緊認錯,「你也別怪我騙你,這世上會擔心我的,就你們幾個小屁孩啦。」

  她幾年前就與家人斷絕了關系,一個人從北方跑到這個全然陌生的南方小鎮落腳。

  原以為會在這裡風平浪靜地老死終生,沒想到老天跟她開了個玩笑,讓她日子不那麼無趣,但也沒那麼長。

  「當一個人沒有牽掛的時候,死亡一點也不可怕。」程桐語氣頓了頓,剩下的半句終究沒有說出口:我很感激,在最後的日子裡遇到你們,不至於那麼寂寞。

  胡桃坐在她身邊,嘆了口氣,她知道生老病死人之常態,也信奉「活的時候好好活,死的時候好好死」這個簡單的道理,但面對友人突然的離去,她仍然會生出難以言說的悲傷和無力。

  「你有什麼遺憾嗎?」胡桃問。

  「沒有。」意外的果決。

  「哼。愛說不說。」胡桃瞪她一眼,知道她還有事隱瞞,但卻不再多問了。每個人都有秘密,她也有不想說的事情。

  臨近春節,街上熱鬧了很多,特別是喜帖街,人山人海,到處都是購置新房裝飾和婚慶用品的人。

  胡桃雙手插在口袋裡,走馬觀花似的,從街尾逛到街頭,一直到十字路口,停了下來。

  對面就是燈籠街,與喜帖街僅隔三米,卻彷佛另一個世界般的街道。

  「這真的是我所喜歡的東西嗎?」此刻的胡桃深深地懷疑,自己所有的喜好、習慣、夢想,全都是那位『神』編造的,而不是出自她真實的意願。

  玻璃櫥窗上的胡桃,綁著雙馬尾,面容俏麗,只是那雙眼睛失去了往日的高光。

  「就連這張臉,或許也是按著這個世界的喜好捏出來的。」她和鏡子裡的人對視,越看越陌生,陌生到可怕。

  「胡桃!」身後響起熟悉的聲音,是阿秋。

  胡桃轉過頭,發現阿秋身邊還有另一個人。

  「去啊。」阿秋用胳膊肘捅了捅楊林的背,「你一大男人,扭捏啥!」

  說完楊林還不動,腳下跟生了膠水一樣,死死地粘在地上,急得阿秋想動手把他扛起來。

  場面一度十分尷尬。

  直到胡桃被阿秋逗樂,撲哧一聲笑出來,那縈繞在他們身邊的低氣壓才緩和了不少。

  「你這個家伙,說好了要主動和好,結果到頭來又要別人哄你。」阿秋真有點生氣了。楊林這人老這樣,以前姐姐還在的時候,鬧脾氣了也是姐姐先哄的他。

  「你這輩子能遇到幾個對你這麼好的人?還不珍惜!你就跟你的面子做一輩子朋友吧!」秋恨鐵不成鋼。

  楊林都快被他說哭了。他不是好面子,只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處理這樣的事情,也害怕鼓起勇氣和對方說話會遭到對方的拒絕。

  「下午好。」胡桃向阿秋打了個招呼,對楊林一如既往地冷漠。這幾天她刻意避開楊林,就連交接紙扎,也只通過留言,從不和他正面交流。

  「胡桃!」楊林見她要走,著急地往前邁了兩步,「你是不是對我有什麼誤會?還是說,你有什麼不滿?我,我可以改的。」

  至少把原因告訴我吧。楊林聲音哽咽。

  胡桃抬頭看他一眼,眼前的少年,日漸成長,熟悉又陌生,會不會有一天,就變成自己完全不認識的樣子?

  楊林看不懂胡桃目光裡的復雜。

  「我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如果得罪你了,我先說一句對不起。」楊林垂頭喪氣,他之前覺得,如果胡桃因為父親所做的事遷怒於他,未免太過分,但現在,他也認了。父親都死了,胡桃要怪他,也沒錯。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楊林一直覺得這種話很矯情,可當下他什麼都不想管了,「我不想失去你啊。」

  阿秋在旁邊聽得都要流眼淚了,他和楊林認識這麼久,就沒聽他說過這種話。

  「……你好土啊。」胡桃看了他足足半分鐘,笑容一點一點從嘴角蕩開。

  「啊?」楊林愣了一下,緊接著又一股熱氣直衝腦門,熱得他的臉跟猴屁股一樣。

  阿秋笑得尤為大聲。

  和好,比楊林想像得簡單。

  但胡桃前段時間的冷漠以及近段時間的變化,仍然是懸掛在楊林心頭的一把利刃。

  「水煮魚?不吃。蝦餃也不,最近吃素。」

  「蝴蝶?不喜歡。」

  「新紙扎?沒意思。」 連她最熱愛的工作,她都提不起興趣。

  楊林壯著膽子問她要不要去見識一下鄉下傳統的葬禮了,胡桃也只是眼睛亮了一瞬,然後熄滅。

  「不去。大過年的。」胡桃趴回桌面。

  「也是。」楊林訕訕地摸了摸自己的腦袋,「那你有什麼想做的事嗎?一直呆家裡會生病的。」

  胡桃把趴在桌上的下巴挪開,露出下面的書。

  「初一數學?」楊林一臉懵逼。

  「我在學習。」

  「???」

  胡桃打了個哈欠,「程桐說,年後給我辦個戶口,我就可以去上學了。」

  「你想上學?」這個問題他曾經和胡桃討論過,胡桃三分鐘熱度之後的答案是不要,為什麼突然變卦,而且到今天才跟他說?

  「是啊。要留在這個世界的話,不都得上學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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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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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我需要你

  很久以前,楊林就已經不再奢望胡桃會留在這個世界了。

  突然聽到胡桃這句話,他固然是開心的,但也很茫然。他不明白,胡桃從來到這個世界開始,就一直想回去,為什麼會突然變卦?

  「你到底遇到了什麼?」楊林握緊了拳頭。

  「怎麼?你不是一直希望我留下來嘛?」胡桃眼睛裡是罕見的戲謔,她以前從來不會用這種眼神看他的。

  「我……」我當然希望你能留下來,可是不應該是這樣的方式,「我不覺得你喜歡這裡。「「你憑什麼替我覺得?」胡桃不知道受了什麼刺激,語調驟然拔高,連帶著整個人都激動了起來,像一只炸毛的小貓,「我的意願我的想法,是你可以隨意定論的嗎?」

  「我不是那個意思……」楊林急了,這段時間熱臉貼冷屁股,他都可以習慣。但是他經不起胡桃再一次的誤會了。

  「如果是出於私心,我巴不得你留在這個世界,可是,你最近太反常了,讓我很擔心。就好像突然變了一個人,我不知道你在想些什麼,如果你真的遇到什麼事了,可以告訴我啊,我們是朋友啊。」

  楊林的語氣到最後已經像是懇求。

  「……」胡桃別開臉,「沒什麼特別的事,只是不想回到游戲裡當個受人操縱的傀儡,也不想再按著游戲裡的設定生活。」

  「……所以你不吃水煮魚,不吃蝦餃,不用神之力,也不做喪事了?」

  「沒錯。年後我就會關掉網店,程桐也同意了,我會按著自己真正的意願在這裡生活。不管游戲也好,提瓦特也罷,都別想關住我。」胡桃眼神逐漸冰冷,還未褪去稚氣的臉上寫滿了堅定。

  「好。如果這是你想做的事,我會幫助你的。」雖然楊林覺得胡桃還隱瞞了什麼,但他沒有多問,他想用事實證明,自己永遠是站在她這邊的。

  「你幫我啊?你不是都要跟你媽媽去外地了嗎?」胡桃回復了正常語氣,但是這句話輕微刺痛了一下楊林。

  「你知道啦?」肯定是阿秋那個大嘴巴說的。

  「當然。」

  「你是因為這個事才生我的氣嗎?」楊林遲疑了一下,如果是這個原因的話,那他可以解釋的,他們或許可以和好如初。

  「不是。」

  「……」

  「那你什麼時候走?」胡桃見他沉默,主動扯了話題。

  「我不確定要不要走。媽媽會有新的小孩,在她身邊,未必會比在楊家鎮自在。」本來他就在猶豫,現在聽到胡桃願意留下來,他的心更加搖擺了。

  「留下來吧。」胡桃轉著手上的筆,「我需要你。」

  我需要時時刻刻地看著你。

  「好。」因為胡桃一句話,楊林開心了起來,哪怕這句話語氣似乎不太好,也很強勢。

  「嘀嗒嘀嗒。」楊林兜裡的手機響起了起來,是媽媽的電話。

  「嗯?嗯嗯。」楊林掛完電話後,看向胡桃,欲言又止。

  「有屁快放。」胡桃現在對他可凶了。

  「嗷,往生堂紙扎鋪突然來生意了,還是我同學。」自從他們主營網店後,紙扎鋪已經很久沒營業了,也就周圍的鄰居還知道,但周圍的鄰居都是同行,也不用上。

  「你要不要一起去看看?」楊林鼓起勇氣提議道。

  「沒興趣。」毫不意外。

  「去嘛!幫幫我!」楊林胳膊肘輕輕碰她,聲音扭捏。

  「楊林你惡不惡心,還撒嬌,哈哈哈……」

  「唉,如果能讓你開心,我穿女裝都可以。」

  胡桃聽到這話困都不困了,「好哇!」

  「……」他想給自己一巴掌,亂說些啥。

  胡桃推著生無可戀的楊林回家,路上給他想了好幾種女裝。

  「你們那的校服太中性了,不然還不錯。」

  「女僕裝吧,網上可以買到。」

  「水手服?冬天穿是不是有點冷……」

  楊林的心拔涼拔涼的,和冬天的燈籠街一樣涼。不,燈籠街都比他的心暖一點。一路都是他們的熟人,見了面都會打招呼,熱情地跟兩個小孩說話。

  「胡桃啊,你好久沒來啦,我以為你都走啦!」街心的老大爺,最愛抓著胡桃下棋。

  「呸呸呸,走什麼都,嘴上沒個把是吧。」老太太罵了老大爺一句,笑著對他們說,「晚上來吃飯啊,老頭子釣了幾條大魚喲。」

  「楊林啊,叫你媽那些干竹篾放廚房遠一點哦,大冬天的容易起火。」

  「最近生意怎麼樣啊?」

  「楊林啊,你有空幫我穿個針嗎……」

  胡桃和楊林腳步原本很快的,逐漸慢了下來,兩個人的心都有點百感交集。

  燈籠街因為胡桃的到來,煥發了新的生命力,她帶著大家一起做網店,她的笑容和活力感染著這裡的每一個人。

  楊林因為胡桃的到來,第一次用正眼看待這個令他恐懼令他厭煩的街道,也第一次獲得了街坊鄰居的喜愛。他就像是回到了小時候,父親的職業還未被知曉的那個時候,每個人都誇他乖巧可愛,每個人都喜歡他。

  而且燈籠街的溫馨更真實,大家都做著同樣的職業,沒有誰瞧不起誰,沒有誰會在過節的時候把他趕走,反而會希望他一起過去,熱鬧一下。

  「怎麼這麼慢呀,你同學都等好久啦。」媽媽在門口張望了很久,終於見到兩個慢騰騰的小孩。

  胡桃和他媽媽簡單打了個招呼,就進去了。

  媽媽看著她進門的背影,陷入沉思。

  「對不起,久等了。」楊林先道了個歉,來的人是他們班的女班長,就住在對街街尾,和阿秋家離得近,但和楊林沒太深的來往。

  「沒有,是我來得太突然了。」 女班長搖搖頭。

  「我也不知道怎麼說,就是我奶奶去世了,她生前想要一套新房子,一直不能如願,我想定個紙扎房燒給她,希望她在下面過得好一點。」

  「紙扎房啊。「聽起來是個很普通的生意,「我們鋪子裡有幾個紙扎房,你要不看看?老式的新式的都有。」

  「哦我不要那種,額,不是,我奶奶不喜歡那種。她想要我們楊家鎮的房子,真實一點。」簡單說,往生堂紙扎鋪的房子太花裡胡哨了,不夠真實。

  「所以需要定制?」楊林笑了,但是吧,按著鎮上人家的新房來,那肯定是不合適的,等於要楊林參考楊家鎮的風格,重新設計一套能做成紙扎的房子,這沒個四五天根本做不完。

  「還好你是寒假來找我,要是開學了,我可做不了。」

  「我還怕你快過年了不接呢。」

  兩人又討論了一下大小、價格,班長預付了100塊訂金,開開心心地走了。

  胡桃在旁邊打了好幾個呵欠。

  沒意思。真沒意思。

  楊林聳聳肩,反正能拉胡桃出來溜溜,他就心滿意足了。

  班長剛離開半小時,又來了一個客戶。

  胡桃狐疑地看了楊林一眼,那眼神好像在說:你不會為了騙我重操舊業,雇了好幾個客戶吧。

  楊林趕緊擺手,就像能聽到胡桃心聲一樣,不等她先行回答,「不關我事啊,你也知道我很摳的。」

  來的人是一個中年婦女,體型偏瘦,皮膚偏黑,看著十分干練,就是面相有點凶,和楊林媽媽站一起的時候,簡直是兩種畫風。

  楊林趕緊把人迎進來。

  「這麼小一個娃子啊?」阿姨先看見的胡桃,第一句話就充滿了懷疑。

  胡桃嘖了一聲,怎麼還小瞧人呢,「別的不說了,用作品說話好吧?」

  不得不說,胡桃的強勢正對她的胃,如果是客客氣氣的楊林,反倒會被她懷疑能力不行。

  「妹子我心直口快,你別生氣啊。」她說著說著突然壓低聲音,我提個額外話啊,「你們這除了做紙扎,還會點別的不?就比如,鎮魂之類的。」

  「……」胡桃。

  「???」楊林。

  這阿姨有問題啊!

  「咳。」胡桃瞪了他一眼,讓他別大驚小怪,「看情況,小狀況還是能處理的,狀況不行。」

  「哦。」阿姨臉上出現思索的表情,「好吧,先不說這個。我先說說我的需求吧。」

  她家裡老人剛去世,也對楊家鎮的房子有執念。

  胡桃再次看向楊林,她真懷疑這是他找來的演員了,一套房子來兩次是吧,也挺符合他摳門的人設。

  楊林一臉冤枉。

  「還有其他需求嗎?」

  「有的有點,我想想啊,三層樓、最好有鋪面,但是一樓要留出一個足夠大的老人房,二樓要有一個大陽台的房子。」

  「什麼時候要呢?」

  也是四天後,老人出殯的日子。

  「……」楊林洗不白了。

  好不容易解釋清楚,當天晚上,又來了一個同樣需求的中年大叔。

  楊林和胡桃聽完雙雙沉默。

  這要不是楊林找來的演員,妥妥是一家三口啊。不過這一家三口也太奇怪了,就不能說好了一起來嗎?還要一個接一個。

  「怎麼了?做不了嗎?」大叔急了,面帶哀戚,「可不能不做啊,我就指望你們了!」

  「您冷靜一點,我們只是驚訝!」

  「那就好,那就好。」大叔不知道是不是喝點了酒,情緒有些激動,絮絮叨叨地,一直說他媽有多好。

  「她攢了一輩子的錢就想把老房子重建,讓周圍的人看得起。可是我老婆不同意,拿了她的錢,一直留在自己手裡。我也沒辦法呀,建房子要很多錢的,可是孩子要上學,要上各種補習班,再貸款的話,壓力太大了。」

  「我跟她說了很多遍,孩子上了大學,就會重建的,可她不信,天天跟我媳婦吵架。我夾在中間,很為難的啊。」

  「……」胡桃。

  「……」楊林。

  「你們幫我做套最好的紙扎房子吧,我對不起我母親太多。」大叔眼中帶淚,聲音哽咽。

  說他沒良心吧,他此時的愧疚和痛苦都是騙不了人的,說他有良心吧,他每句話都在推卸責任。

  「大人真復雜。」楊林目送他離開的時候,感嘆了一句,「不管小時候關系多好,長大後總會用各種理由傷害至親之人。」

  胡桃沉默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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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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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見鬼

  老式高壓鍋傳來「哢嚓哢嚓」的聲音,濃郁的鹵肉香氣從廚房飄出來,在大冬天裡令人倍感溫馨。

  如果是以前,胡桃早就坐上飯桌,在敲著筷子,催促楊林快一點,可現在她只想離開。

  「我現在腦子很亂。」她這麼跟楊林說的。

  但楊林不信。他回想了一下剛剛讓胡桃沉默的話:小時候關系很好,長大後卻用各種理由傷害。

  「你在擔心……」楊林拉著手不讓她走,眉頭擰成一塊,不太確定地說,「你在擔心我以後會傷害你?」

  胡桃回答他的仍是沉默。

  「告訴我,我怎麼能才能讓你安心?」自從上次主動邁出和好的第一步後,楊林臉皮越來越厚了,完全不扭捏,越來越直接。

  「我討厭游戲。」胡桃甩開他的手。

  「我知道。」楊林後退一步,「你討厭游戲,你不想回提瓦特,你要留在這裡。可是你為什麼要跟我發脾氣,難道我會阻止你嗎?你到底從哪看到什麼聽到什麼,覺得我會傷害你?我爸留的那個盒子?」

  聽到盒子,胡桃心裡咯噔了一下。這幾天她處於一個厭世的狀態,都把它給忘記了。或許裡面,還藏有什麼關鍵的線索。

  「沒有。我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說,總之就是很煩。」胡桃叉著腰,義正言辭地說,「你要麼忍著,要麼別來找我。」

  「好的。」楊林攤開雙臂,一副認命的樣子。但他心裡清楚,胡桃能對他說這種蠻不講理的話就是轉變的信號。

  吃完了晚飯,楊林送她回去,順便消消食。

  飯桌上,因為胡桃的飯量,楊林媽媽看了她好多眼,搞得她都不好意思放開吃了。於是路上,楊林又給她買了根炸雞腿。

  楊林捂著鼻子,吃太撐的人聞到油味會覺得膩得慌。胡桃倒是吃得津津有味。

  「雖然她一直在和過去做反抗,但是飯量大這一點,始終都改不了呢。」楊林看著她啃雞腿,笑了一聲。

  「笑什麼?」胡桃接過紙,仔細擦著自己的爪子。

  「你在提瓦特飯量沒這麼大吧?」

  「……」胡桃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你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楊林語塞。

  送胡桃到喜帖街的時候,依稀能聽到街尾的哀樂聲。

  「是那家人嗎?」胡桃伸長脖子,一個眼神,楊林就知道她想去看看了。

  街尾小巷深處,遠離店鋪的地方,做喪事的人家剛結束擺席,幾個披麻戴孝的人從門裡進進出出的,最忙碌的一個身影正是下午過來下單的中年女人。

  「這你同學的家?」胡桃眼睛亂瞟。

  「是的。」果然是同一家人。

  「你感興趣啊?我以為你不做了。」楊林和她彎膝蹲在路邊,像兩個小賊,目光炯炯地盯著人家的飯桌。

  「不感興趣。不做。」胡桃冷哼一聲,希望楊林以後別再拉著她搞這些了,她要痛改前非,重新做人。

  「唉可惜了。這可是往生堂紙扎鋪的最後一章呢。」楊林假意嘆了口氣,然後挨了胡桃憤憤的一肘子。

  楊林一邊捂著胸口笑,一邊追著她腳步,「吶,胡桃,打個賭吧。「胡桃把脖子縮在厚厚的衣領裡,總覺得這句話這個語氣似曾相識,仔細一想,這不就是她剛來的時候跟楊林說的話嘛。

  「干嘛?」胡桃覺得這個人太會記仇了,以前忽悠他的話被他記到了現在,還拿來以眼還眼。

  楊林嘿嘿兩聲,從口袋裡掏出一個硬幣,擺在她眼前,微微彎腰,像跟小朋友說話一樣,「我本來想勸你,不要那麼急著和過去的自己做割裂,聽從內心的想法,但是你說你內心很亂。那不如,用拋硬幣的辦法,幫你決定吧。」

  楊林攤開手掌,他的手因為做了大半年的紙扎,手心覆著一層薄薄的繭。胡桃目光都在那層繭子上,無視了旁邊的硬幣。

  許久,才回過神來,拾起那枚等待多時的硬幣。

  「好吧。」在楊家鎮的日子裡,楊林靠著一雙手養活了他們兩個,不管未來如何,至少現在,她沒有資格質疑他。

  「正面做,反面不做。」

  胡桃大拇指往上一彈,硬幣旋轉著升空,到最高點,搖搖晃晃地掉落,落進她收起來的手心裡。

  楊林看著她緊握的拳,對結果已然知曉似的,揚起唇角,「如何?想清楚了嗎?」

  胡桃一拳擊到他臉上,看都不看最後的結果,直接把硬幣收為己有,然後酷酷地甩頭離開。

  「嘶。真是越來越暴力了。」楊林捂著臉目送她回去。

  這個辦法是他最近剛學到的,當心裡有猶豫不定的事情時,拋個硬幣。結果不重要,重要的是,出結果之前,心裡一閃而過的期待。

  很顯然,在拋硬幣的時候,胡桃已經做出了選擇。

  隔天中午,太陽正暖和,楊林拉著睡眼朦朧的胡桃到處取材。

  楊家鎮在閩廣交界,建築既有南方水鄉的風格,有客家圍屋的款式,還有東南亞騎樓的風格。比如喜帖街,外街基本都是適合做生意的外廊式騎樓,但內街就不一樣了,啥都有,新舊並存,中西合並。

  楊林和胡桃今天的任務就是確定老太太喜歡什麼樣的房子。

  「聽說去世的老太很羨慕鄰居家的新房,我們可以參考一下。」楊林腋下夾了一疊畫紙,准備畫它個七八張。

  不過到了實地才發現這很難。

  巷子狹小,視線不開闊,看全景都難,更別說畫出來了。

  兩個人遂變成老人散步模式,走走看看,逗逗路邊的小貓,吃點零食,到了街尾做喪事的那家人附近,才開始討論。

  「他們家確實有點老舊了。」胡桃和楊林在站在暗巷裡打量著他們家的房子。

  昨晚視線昏暗,沒瞧仔細。今天才發現,周圍的人家都蓋了新房子,仿西式的小洋樓,融入當地風格的中式樓,最差的也是翻新樓。唯獨他們家,最老式的南方瓦房,至少有二三十年的歷史。

  「怪不得老太太會羨慕鄰居呢,這房子跟你家有一拼呢。」胡桃吐槽了一句。

  「哎怎麼說話的!我家比這好一點吧!」雖然好不了多少,但也是好啊。

  「瞧你班長的打扮,還有大叔說的話,感覺沒多拮據,咬咬牙,應該能蓋個新房子呀。」胡桃沒接他的話,自顧自地說起來。

  「哎呀,本來都說好要蓋的,那死女人不知道從哪聽來的消息,說以後要拆遷,不讓蓋!」一道蒼老的聲音在他們身後響起。

  楊林汗毛直豎,瞪大了眼睛,斜著眼珠看向胡桃,眼神除了驚恐還有質疑,似乎在讓胡桃確定,那是不是鬼。

  胡桃也很驚訝,上上下下打量著那道靈魂體。

  「咦?」老太太的聲音和胡桃的聲音同時響起。

  楊林呲著牙,慢動作一樣往前抓住胡桃的袖子,完全不敢回頭,如果不是胡桃還在,如果不是他腿已經軟了,他一定會連滾帶跑地跑到前陽光籠罩的地方。

  「你能看到我?」老太太搓著手,瞧著胡桃是又驚喜又害怕,「你是鬼差嗎?」

  「我不是。你們這有鬼差?」胡桃奇了怪了,來這裡多久了她從沒見過鬼魂,怎麼今天突然就見到了。

  「我不知道呀。」老太和她個子差不多,大眼瞪小眼的。

  「哈哈哈。那你之前在哪裡啊……」胡桃瞧著她像萍姥姥,有些親切,和她聊了起來。

  身邊的楊林,哆嗦著腿,扯著她的袖子,好想哭。

  「所以你是聽到我們的聲音才有意識的?」胡桃總結了一下老太太的話。

  「啊對對對。」老太太很開心,

  楊林聽到她的笑聲,嚇死了,捂著耳朵蹲在地上,默念般若波羅蜜多心經。

  「小伙子,別害怕,老婆子不會害人!」老太太聽到他的哀嚎聲更開心了。

  「起起起來,你還得問一下人家的需求呢。」胡桃提著他的後領,拉近暗巷深處。

  楊林死命搖頭,但是胳膊擰不過大腿,他還是進去了。

  「別磨嘰!有我在你怕啥。」胡桃怕老太太隨時會離開,讓楊林能問趕緊問。

  「我問不出來,我不信,%@#&?……」楊林聲音一顫一顫的,到後面都語無倫次了。

  胡桃心裡偷笑,面上不顯,一本正經地跟老太太說起委托的事情。

  「那女人有那麼好心?」老太太其他的沒說什麼,對兒媳婦意見很大。

  「您啊,別說這些家長理短的啦,快說說想要什麼樣的房子?」胡桃拿出本子,准備記錄。

  老太太抬起頭,想了一會,低下頭,嘆了口氣,「唉。都以為我要房子?我一把年紀了要房子干嘛?還不是盼著他們一家三口過得體面些?可是那個死女人,一直要跟我作對,騙了我的錢,還挑撥我兒子孫女,我咽不下這口氣啊!我恨啊!」

  老太太哀怨地說了半天的話,除了讓楊林更害怕之外,沒有任何用處。

  「停停停。」胡桃擺手制止了她的哭喊,她好像恢復了對鬼魂的壓制力一樣,一喊停,老太太真的嚇停了。

  胡桃自己也愣了一下,咳了一聲才說,「唔,你真不要房子?」

  老太搖頭。

  「不對啊,按照我的經驗,鬼魂能逗留於世,肯定是有未完成的心願。你不要房子,那你的心願是什麼?」

  「我想要那個女人得到懲罰!」老太太垂著發白的眉毛,可憐兮兮。

  「可是。」胡桃望向對面的房子裡,「我們昨天今天,看到的,都是她在操持你的喪事唉。」?那位大叔下午剛跟他倆訴苦,晚上就打起了麻將,小孫女可能去忙學業了,完全不見蹤影,只有中年阿姨一直在忙碌,把事情辦得井井有條。

  「那是她心虛,她愧疚,她怕我回來找她。」老太太語氣激動。

  胡桃嘆了一口氣,問老太太理想的房子是不是,三層樓,有鋪面能做點小生意,一樓留一個大一點的老人房,二樓想要一個大陽台,風格最好不要太洋氣。

  老太太狐疑地點了點頭。

  「昨天來找我們下單的三個人裡,你兒子根本記不住你想要啥房子,你孫女說的是南方民房,只有你兒媳婦記住了你想要什麼。」胡桃揉了揉太陽穴,認真地對老太說,「從生前到生後都在惦記你的,一直是她呀。」

  愧疚肯定是有的,但惦記也不是假的呀。

  「……」老太太無話可說,目光隨著胡桃望向曾經的家。

  等胡桃收回視線的時候,老太太已經消失了。

  楊林蹲在地上,好久沒聽到動靜,輕聲問了一句,「走啦?」

  胡桃簡單嗯了一聲,眉頭仍在緊鎖。

  「剛剛應該仔細看著她的,至少能知道她往哪邊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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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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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變化

  在太陽下曬了足足有五分鐘,楊林才心有余悸地回看向那條小巷。

  「怎麼回事?你以前不是信誓旦旦地說這裡沒有鬼嗎?」楊林記憶力老好了,當時胡桃明確跟他說過鬼神是相對共生的,如果這世上沒有神,那相應地也不會有鬼。

  「呵,我還要問你呢。」胡桃目光在他身邊打轉,「你剛剛做了什麼把人家招來的?」

  「什……什麼啊!」楊林被她看得毛骨悚然。

  「我懷疑老太太的鬼魂被你吸走了。」胡桃板著臉,一本正經。

  「呸呸呸,童言無忌童言無忌。」楊林學著鎮上老人的樣子,往地上吐口水然後踩了兩腳,去去晦氣。

  「咦……你干嘛!」胡桃嫌棄往後跳了兩步,和他追逐打鬧了一會,才說回正事。

  有了老太太的准信,楊林也不用取景了,心裡頭的房子已經有了雛型,晚上就能畫出來。

  「楊林,在老太太出現之前,你心裡在想什麼?」胡桃仍然對鬼魂的出現耿耿於懷,它就像是一個意外,意外結束之後,這個世界又恢復了無神無鬼的樣子。

  而能造成這個意外的,不是她,就是楊林了。

  「我?我那時候是有閃過一個念頭,如果能親自問一問老太太就好了。」楊林哭喪著臉,已經開始擔憂未來了,萬一哪天自己路過喪事,不受控制地起了一些可怕的念頭,是不是也會實現?

  「那你還記得,你在龍王廟那邊想了些什麼嗎?」胡桃和他並肩而走。

  「龍王廟?」那天發生的事也太多了,這讓他怎麼說,而且之前不是全頭全尾地說過一遍了嘛?

  「就是……」胡桃告訴他大概過了什麼時間,自己忽然有了神之力,她要精確到那個時候,楊林身上發生了什麼變化。

  「唔。」楊林停下腳步,他當時在聽兩幫人的辯論,「我那時在思考神的存在和意義。」

  胡桃跟著他停下了腳步,卻沒跟上他的腦回路。

  楊林小臉皺成一團,他試著組織語言描述他那天的變化,「如果要說那個時候,我身上發生了什麼變化,就是從一個無神論者,變成有神論吧。」

  以前他因為胡桃的存在,勉強接受異世界,從那天之後,他相信,宇宙中確實存在著神,並且也認可神的偉大。

  「因為相信,就能改變什麼嗎?」胡桃思索了一會,覺得也不是不能接受。這個現像和神之眼的設定還挺像的,當願望過於強烈的時候,神便會對人類投下視線,給予神之力。

  三天之後,老人出殯當天。

  還不待客戶上門取件,楊林和胡桃把做好的紙扎小樓送過去了,一家三口看著圓桌大小的精致小樓,面面相覷。

  「你們也訂了啊?」大叔對女兒的孝心很是滿意,對妻子則是非常驚訝了。

  阿姨白了他一眼,沒搭理他,直接找楊林他們付尾款。

  楊林急忙擺手,說收了三份定金,正好夠了。

  阿姨面帶猶豫地看著那棟紙扎樓,這已經不能用精致來形容了,可以說是面面俱到:裡面的老人房,床鋪家具一應俱全;除了老太太想要的鋪面,還有一小片菜地,都是老人家會喜歡的東西。

  向來節儉的人,此刻也不好意思,只付那點錢了,「收下吧。它值這個價。」

  楊林和胡桃對視一眼,笑著收下了。

  「謝謝你們,有心了。」

  路上,楊林時不時笑一下,聽得胡桃煩死了。

  「又不是沒被謝過,有必要這麼開心嗎?」胡桃嘴上嫌棄,自己其實也是開心的。

  「你不開心嗎?」楊林明知故問。

  胡桃懶得應他。

  「胡桃。」楊林小步跑著追上她的步伐,「以後還做嗎?」

  上次,他用最後一單的借口勾著胡桃應下,他直覺胡桃應該是不排斥了,但他還是想聽胡桃親口說。

  胡桃總覺得這些話這些場景似曾相識。當初她剛來這個世界,千方百計地哄著楊林做一單再做一單,如今兩人身份對調,胡桃變成了被哄騙的那個。

  「你為什麼一定要我做這些呢?」胡桃面色復雜,她知道楊林沒有惡意,但是心裡就是會不舒服。

  楊林敏銳地發現了她的情緒,趕緊解釋,「我絕沒有要干涉你的意思。」?

  「我只是覺得。」楊林的眼神出現某種迷茫,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質疑,「我不知道該怎麼准備描述我的心情。」

  「我曾經厭惡自己生在這樣的一個家庭,排斥所有跟喪葬死人相關的事,我想,雖然我無法決定我的出生,但我也可以決定我的將來,我發誓等我長大後,一定會離喪葬遠遠的。可是你的出現,讓我拋下偏見,看見喪葬的意義,讓我有機會重新選擇。」

  「我覺得現在的你就和以前的我一樣,對喪葬抱有偏見,我希望,就像你曾經幫助過我一樣,幫助你看清楚,自己的內心。」楊林不帶喘地講了一大段話,也不管胡桃能不能聽懂。

  這些話,其實他准備一段時間了。

  他理解胡桃的痛苦:一夜之間,自己的存在,自己的喜好,自己的經歷都變成別人隨手一筆的產物,用來討好觀眾。甚至自己的夢想,好像也是杜撰出來的。

  他這一番話,既是想開解她,也想代替父親贖罪,於是他大著膽子說:「我是覺得啊,設定歸設定,最後做選擇的還是你啊。如果你喜歡,就算設定你是公主,你也會拋下榮華富貴,來做這一行;如果你不喜歡,就算你們祖宗十八代都做一行,遲早也會敗在你手裡。」

  「?」胡桃給他氣笑了。

  「什麼拋下榮華富貴啊!往生堂很賺錢的好嗎?行業龍頭聽過沒有啊!」要不是鐘離那個家伙到處花錢,亂買東西,往生堂的淨利潤早就擠進璃月前五了。

  「我這段時間不在,鐘離不會揮霍光了吧。」胡桃捂著腦袋,頭很痛。

  楊林瞧著她又開始惦記提瓦特,不由地跟著開心起來,但很快又回落下去。

  「她的心在那裡,總有一天,還是會回去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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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換作我的話,我可能不會回去的。雖然原來的世界很熟悉,但如果體驗過被人操縱的感覺,還是會選擇自由地在另一個世界生存。


第57章 新年

  離新年還有三天,按習俗是要大掃除的,但程桐動都不想動,出去走走都懶,別說整理衛生了。

  「去找楊林玩吧。」程桐瞧她每日游手好閑,趕她出門找點事做。

  「跨年的話,一起去燈籠街吧?」時隔多日,胡桃終於換上了紅色的衣服,看著喜慶又可愛。

  「去燈籠街過跨年?」程桐失笑,思考了幾秒覺得挺有趣,就應下了。

  胡桃心滿意足地往楊林家走去。

  一月份的天,陽光下和陰影下完全是兩個溫度,胡桃曬一會太陽,躲一會,沒過多久就來到燈籠街了。

  燈籠街溫度比喜帖街又低了幾分,大概是行人太少。

  每家每戶都在做掃除,紙扎守門將軍都暫時離開了崗位,站到路邊曬太陽,給貼春聯的人騰個位置。

  路兩邊都是忙碌的身影,偶爾有熟人看到胡桃,會打個招呼,年紀大的會招呼她進門搭把手。

  楊林正在和媽媽整理雜物,見胡桃灰頭土臉過來,不由地笑了。

  「去洗把臉?」家裡亂糟糟的,客廳還沒收拾好,楊林讓她等一會。

  「不用,我來幫忙。」胡桃慣會偷懶,今天可能是心情太好,也可能是吃太飽,總之就是到處湊熱鬧。

  楊媽媽覺得不能使喚客人,讓胡桃一邊坐著,結果胡桃一個人就扛起一大麻袋的衣服,大步流星地從樓上下來,驚得她閉了嘴。

  掃完天花板的會塵,清完旮旯角的蜘蛛絲,貼完春聯後,一上午就過去了。

  媽媽請他們去外面吃大餐,胡桃這時候倒局促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很能吃的。」

  「我知道呀。」媽媽的笑容和楊林如出一轍,都是一本正經揶揄。

  楊林偷著笑,胡桃找不到機會揍他。

  「以前你們都是怎麼過春節的啊?」趁著媽媽去付錢,胡桃問楊林。她前幾天和燈籠街的鄰居聊天,他們都說,街上的大家過年不串門,都呆自己家看電視,廟會什麼活動的,也輪不到他們。更過分的是,初三的舞獅游行,全鎮都走一遍,就是不來燈籠街,怕晦氣呢。

  「我就在家看電視啊。」果不其然。每年春節,是楊林最不開心的日子了。

  「再之前呢?」胡桃接過楊林打開的可樂,慢悠悠地喝了一口。

  「再之前啊。」楊林坐在靠窗的一邊,「再之前,爸爸的職業還沒暴露之前,我們家會和鄰居交換跨年菜。」

  「咦?」胡桃停下喝可樂的動作,興奮地眨著眼睛,催他繼續說。

  楊林單手托腮,視線轉向霧茫茫的窗外,嘴角揚起一絲弧度,「就是跨年夜,拿著自家最拿手的菜,和要好的幾個鄰居交換。我記得有一家人每年都做苦瓜,唉,那可真是苦死我了。」

  「然後呢?」

  「然後,那時候不流行看春晚,流行去廟會那看電影。我們幾個小孩會纏著放電影的大叔給我們放武俠片,或者濟公。」

  「大年初一,會去給爸爸媽媽的朋友拜年,我會收到很多紅包,很多祝福。」

  楊林說到祝福這個詞的時候,表情略有動容。只可惜,再多的祝福,也比不上那場撕破臉後的謾罵。曾經他不能理解,後面他選擇接受,選擇站在和罵的人同一個陣營,一起指責做出錯誤職業選擇的父親,這樣就能逃脫受害人的身份和痛苦了。

  「楊林……」胡桃想安慰他兩句,媽媽已經過來了。

  「沒事的,都好了。」楊林把視線從窗外轉回來,笑容真摯又溫暖,一切都在朝著好的方向發展,他比過去三四年幸福多了。

  胡桃一邊吃飯,一邊想著新年安排。原本她只想和程桐楊林聚聚,現在她有了新的主意。

  憑什麼剝奪燈籠街的新年啊?就算外面的人帶著有色眼睛,大家也可以過一個完整的新年啊。

  她和程桐說了這個主意的時候,程桐翻了個白眼。

  「怎麼,你想把我的老底都掏空啊?」自從知道死期將至後,她破罐子破摔,怎麼快樂怎麼來,錢都花得差不多了。

  「用網店賺的錢呀。」胡桃熟練地瞧著鍵盤,算賬號的收益。

  程桐一聽這話,放下了手裡游戲機,把她叫過去,「我給你留了一筆錢,雖然我知道憑你的能力在這個世界可以賺很多。但總有萬一。」

  「啊?」胡桃不明白。

  「我是說,如果你要留在這個世界,要攢點積蓄,以備不時之需。」程桐瞧著她有一天是一天的態度,臉帶怒意,「想好了嗎,留在這裡還是回去?」

  胡桃避開她的眼神,明顯還沒想清楚。

  「行吧,你最好在我死之前做好決定,我還能幫襯你一點。」

  胡桃直接跑開。

  程桐看著她孩子氣的動作,想起了自家的奶奶,奶奶小時候也是這麼管教小孩,被小孩躲著跑的。

  「唉,老了老了。」程桐捂著右上腹,只盼自己身體能在過年時爭氣一點,舒舒服服地過最後一個年。

  胡桃寫了十來張春節活動宣傳單,帶著楊林挨家挨戶地籌款,按照胡桃過往的經驗,這群摳門的人雖然挺喜歡自己的,但一談到錢就會「不行」「沒必要」,除非嘗點甜頭才會答應。

  沒想到,胡桃隨便一說,他們就答應了。

  「怎麼回事?我的面子這麼值錢了嗎?」胡桃自己都不敢相信。

  「額,好像是吧。大家好像真挺感興趣的。」而且一個個出手都闊綽了起來,有種暴發戶的感覺。

  他們又不好意思直接問,「各位叔各位嬸,你們摳門了一輩子,怎麼突然肯花錢了。」

  「哈哈哈,死兆星的分成很多?」楊林後面只管設計,死兆星賺多少錢他從不過問。

  「沒有啊,每個月三四百吧。」真賺了大錢肯定拉不下臉拒絕胡桃,但他們也沒賺多少呀。

  「可能真挺喜歡你吧。」楊林語氣裡帶著自己都沒發現的羨慕。?「你也會被喜歡的。」胡桃信誓旦旦。

  跨年當天,剛入夜,燈籠街就熱鬧了起來,熱度甚至比對面燈籠街還要高。

  畢竟一般人都在吃年夜飯的時候,燈籠街正在進行年夜飯大賽。

  大家在街上弄了個棚,搭伙吃飯,參加的人出盆菜就行,胡桃會試吃一下給出評分,評分第一的會有獎品。

  「這個也太敷衍了誰啊!」胡桃看著其中一個參賽作品:六個核桃,氣得跳腳,「說了多少遍我叫胡桃不叫核桃!」

  「挖去這哈子東西?」胡桃吃到一份讓她辣到胡言亂語的菜,整個人都不好。

  等到吃正常美食的時候,她已經累了。

  「怪不得答應得那麼快,原來是整我呢。」胡桃委屈巴巴,「這麼多年,終究是錯付了。」

  楊林腫著嘴唇,冷笑一聲,難吃的都塞給他了,她在委屈什麼。

  最後年夜飯勝者是隔壁的林阿伯,他過年釣了條大魚,本來就是要請胡桃吃的,今晚干脆一起吃,湊個熱鬧。

  胡桃還沒遞上獎品,阿伯就開始擺手,「別別別,我還不想死,你要是送紙扎,給別人吧。」

  「哈哈哈哈……」周圍都是笑聲。

  胡桃哭笑不得。

  「第一名明天早上可以給舞獅點睛!」她給大家送了個真正的新年驚喜。

  「舞獅?從哪喊來的?」

  「我都多少年沒看過了?」

  「來咱們燈籠街嗎……」

  「咱們燈籠街。」楊林讀著這幾個字,默默地笑了,第一次有集體的感覺,很溫暖,很安心。

  天上放起煙花,照亮燈籠街的一角,楊林閉上眼睛許願就這麼長長久久地走下去,大家像家人一樣,每年春節都能聚在一起。

  「好你個楊林,偷偷許願!」胡桃瞥見他的動作,輕哼一聲。

  「那你來啊。」楊林給她讓了個位置,讓她能看到煙花。

  「我的願望啊。」胡桃望著綻放在天邊的五色彩星,還是想再一次看到璃月的煙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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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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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最後一單

  新年之後,程桐的病突然加重了。

  在這之前,楊林一直以為,程桐的病已經好了,只是在修養。到了醫院才知道,程桐得的是癌症,已經沒多少日子了。

  網店的收入和程桐的積蓄,不足以支持她進行肝移植的手術,只能用最保守的介入治療,維持穩定,楊林對此感到焦慮。

  身邊的人出事,自己卻無能為力的感覺,讓他很痛苦。

  「不要什麼事都往自己身上擔。」胡桃和他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她比楊林早知道,也比他更早做足了心理准備,因此她對這件事表現得很平靜。

  「你為什麼不鼓勵她多爭取一會呢?」楊林以為胡桃會勸她爭取更多治療機會,沒想到胡桃和病患本人一樣,完全不上心,「你怎麼能縱容她求死呢?」

  「求死?」胡桃起身,看向亮著的紅燈,「我不覺得她在求死。」

  程桐既不求生也不求死,只求好好地過這段日子。這正是胡桃支持她的原因。

  「已經注定的事情,與其求一個虛無縹緲的奇跡,不如好好地走過最後的日子。」胡桃不畏懼死亡,但如果死之前過的不好,她會覺得很遺憾。

  「可是我不想她離開。」楊林雙手捂住眼睛,他朋友很少,每一個都很珍惜,突然聽到這樣的消息,他接受不了。

  胡桃只能拍拍他的肩膀。

  「叮」手術室提醒燈轉為綠色,兩人齊齊看過去,小跑著在手術室門口等著。

  程桐還沒從麻醉中醒來,他倆陪著等了三四個小時。

  「越來越有一種兒孫陪護的感覺了。」程桐一醒來就看到兩個人張望的臉,其中一個眼眶紅紅都是擔心,另一個沒心沒肺全是好奇,她想笑又不敢用力。

  「你還能開玩笑啊。」胡桃對著她笑。

  「你別逗她。」楊林唉了一聲,把胡桃拉開,讓程桐好好休息。

  走之前,程桐喊住了他們,「網店關掉後,再給我做一單吧。」

  「什麼?」楊林還沒回過神。

  「給我做個死兆星吧,胡桃家鄉那個,巨大的,征服了四海的遠洋船艦。」程桐雙眼放空,看著天花板,似乎在幻想自己登上船出海的那刻。

  「好。」楊林握緊了拳頭,他會當作生命最後一單去完成。

  寒假就快結束,留給楊林的制作時間不多。

  他白天搜索船只結構的資料,走訪老船匠,晚上到程桐家繪制圖紙,順便幫幫忙做做飯,圖紙畫好後又馬不停蹄地動工,很是忙碌。

  而胡桃就負責幫他做作業。

  「為什麼?你一個人才看完初一課本的人,能做出這道題啊?」楊林只讓胡桃幫他寫寫英語選擇題,沒想到胡桃幫他把其他科目的都做了。

  他怒了純粹是出於嫉妒。

  「沒有啊,初二的我也看完了呀。」不止初二,胡桃把他從小到大的課本都看了一遍。

  「可是……」楊林覺得自己的智商被羞辱了,為什麼她沒人教就能做出壓軸題,他在學校學了這麼多年,到現在都做不出來。

  「對不起。我是不是破壞了你做題的樂趣?」胡桃用鉛筆做的,打算都塗掉。

  「別別別,我後面檢查一遍,也算是做了。」愛學習的人設不能倒!

  「是嗎?」胡桃的進度太快,顯得她很閑,而一盤正在編竹篾的楊林非常忙碌。

  「不行,得找點事做。」她從櫃子裡拿出楊父的神秘箱子,之前找過鎖匠了,鎖匠說箱子是特制的,裡面像是一體的,反正胡桃聽不懂,只聽懂了打開的唯一辦法是暴力拆除。

  「楊林,你的生日是多少?」胡桃轉著上面的數字。

  「你都不試過了嗎?」楊林氣笑了,最主要的是他說了四遍,新歷農歷都說了,胡桃一次也沒記住。

  「我這不是怕你記錯了嗎?」胡桃吐舌頭笑了笑。

  「你都試了四遍了,我爸的我媽的我奶奶的我去世二十年的爺爺的,都試過了,還不死心啊。」楊林削著木棍支架,一句話一聲嚓,跟說快板一樣。

  「我心想著是不是要有什麼天時地利之類才能打開?比如去你家?哦對你了把你爸爸媽媽的結婚紀念日也問一下吧。」胡桃把它放在太陽下,曬了好久,曬到表面微燙。

  「要不要幫你問問我大伯二伯的生日啊。」楊林哼了一聲,嘲諷拉滿。

  「可以試試。」

  「……」

  楊林搖搖頭,把帆布加上去,死兆星已經初具模型。

  「上個色再調一下細節就好了。」楊林話還沒說完,胡桃就開始哇哇叫,隔壁房的程桐都被驚動了。

  兩個人合力把紙扎船抬過去,竹篾做的框架紙糊的表,看著就覺得很輕,但兩個人表情重,步伐緩慢,像是在抬什麼珍貴的寶物。

  程桐一眼看到這艘威風凜凜的三帆船,一身低調的松木色,正面的龍頭卻非常有壓迫感,長楫擱在兩側,蓄勢待發,整艘船既有中式艦隊的風格,細節之處又富有現代人的巧思,總之她很滿意。

  「謝謝你,如果真有魂界,我一定會是最拉風的鬼。」程桐最近很愛開生死的玩笑,一開始楊林還會偷偷紅眼眶,現在已經習以為常了,最多無奈地笑一笑。

  「好了,我先回去了,你記得吃藥。」楊林准備回家吃晚飯,最近一直和胡桃她們呆在一起,很久沒跟媽媽一起吃晚飯了。

  「知道了知道了,你記得問一下日期啊!」胡桃的聲音在他耳旁拉長,他笑了笑,沒有回頭,只是擺擺手。

  很多年以後,每當楊林想起這一幕,都會覺得非常後悔,為什麼他當時不回頭看一眼呢,哪怕只是一眼,至少不會錯過最後一面。

  天色尚未全黑,楊林在離家不遠的地方聽到了爭執,小跑過去,正疑惑時,看到了二伯,還有一眾吃瓜路人的身影。

  「你這個□□,出了我楊家的門,還想要我楊家的拆遷款,你想得美!」二伯正在破口大罵。

  母親也不甘示弱,一邊向路人哭訴,他們家欺負自己孤兒寡婦,侵占拆遷款,還不讓楊林跟她過。

  「大家別被這個女人騙了,這麼多年,我對我侄子怎麼樣大家都看在眼裡!反倒是這個女人,跟別人有了孩子,不回來。我之前每天都催她回來,她都不回來,就是一門心思讓我賣了鋪子換錢,還說沒錢就不回來了。結果呢!一聽到要拆遷,懷著別人的孩子也要來爭。我侄兒苦啊!」二伯這一番話,算是徹底撕破臉了。

  母親開始翻舊賬,楊二伯對楊林有多不好,大過年把孩子趕出門不讓吃跨年飯,又不讓賣鋪子又不讓她去打工,活活要餓死她們母子……

  一地雞毛中,他們把楊林的傷口反復撕給路人看,要讓這些看戲的人給個公道。

  聲音越大,看戲的人越是捧場,只有楊林,在他們背後,內心泣血。

  「吵夠了嗎?」楊林整張臉都是紅的,他試了很久,讓情緒降下去,不要被情緒操控,可是當他從人群之中站出來的時候,整個人都在顫抖。

  「有什麼事回家說吧。」在二伯和母親之間,有兩三個面熟的鄰居,在開頭勸誡無果後,就只在旁邊看著,防著兩人動起手來,這時候看楊林過來了,終於放下心,「孩子來了,有什麼事進屋說,真的是。」

  進屋之後,並沒有楊林想像中的平靜,兩人爭著向他說,這筆錢應該歸誰。

  事實上,楊林聽不聽也無所謂,重要的是兩個人早就互看不順眼,此時就是想發泄情緒而已。

  楊林在一旁麻木地聽著他們吵架,就像是回到以前,看見爸媽吵架的時候。只要他不在意,就不會傷心。

  或許是他們吵累了,或許是意識到了楊林的異常,兩個人吵了半小時後,終於停了下來。

  母親情緒波動太大,四五個月大的胎兒還不算太穩定,此時看著憔悴又可憐,楊林給她倒了杯水。

  「你別被她騙了……」楊二伯氣得臉紅脖子粗,楊林也給他倒了杯水,他才消停。

  「如果你們今天想讓我評理,我可以聽聽,如果還想吵架,二伯,先回家吧,該吃飯了。」

  兩個人都想說些什麼,被楊林制止了。

  「我來問,你們答,一個一個來。」楊林用一種近似於機器人的狀態,總算把事情的來龍去脈打聽清楚。

  「但是,燈籠街要拆遷這件事,我為什麼是最後一個知道的。」浴室裡,楊林把額頭抵在鏡面上,水流聲掩住了他的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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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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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告別

  胡桃從外面買了晚飯回來,程桐食欲不佳,喝了兩口粥就睡著了。

  她一個人無聊,繼續搗鼓楊爸爸的箱子。

  「什麼都試過了,這個破箱子怎麼就是開不了啊!」胡桃絕望了,難道真要暴力拆除?這個東西大概就是最後的秘密了,還有可能是幫她回到提瓦特的東西,她不敢大意。

  胡桃手指在盒子上不停地敲著,不斷發出噠噠噠的聲音,忽然,她停了下來,在數字機械鎖上,調出了零七一五,「哢」的一聲,箱子打開了。

  「……」胡桃摸著隨著箱子打開而露出來的一縷縫隙,久久不能言語。

  「呵?竟然是我的生日嗎?」胡桃面色復雜,事情和她想的不太一樣,在她的認知裡,楊爸爸應該不認識她的。

  「還是說這個日期,有什麼意義?」她記不清自己來楊家鎮是幾月幾號,但絕對不是七月十五。

  胡桃打開看了一眼裡面的東西,發現是一本書,確認沒什麼缺損後,先合上了,她要去找楊林問個清楚,七月十五是什麼日子,如果不是什麼特殊節日而是她的生日,那她之前對楊林的猜測,豈不是錯了??

  「我出去一趟。」胡桃披上外套,穿上靴子,遠遠跟程桐說了一聲,正要開門,沒聽到她的回應,心裡放心不下,過去看了一眼。

  「程桐?」胡桃怎麼叫她都不行,探了探鼻息,還有,但是很微弱。

  胡桃趕緊打了醫院電話。

  「真是的,不舒服怎麼都不叫我呢?」胡桃拿下程桐嘴裡咬著的布,見到她蒼白的嘴唇上布滿了血絲,既傷心又心疼。對她寧願咬牙忍著也不願意叫胡桃幫忙而感到傷心,心疼她這麼要強一個人卻要在生命的終點遭遇這些痛苦。

  「都照顧你這麼久了,我還會怕那麼一點麻煩嗎?」雖然胡桃做好了心理准備,但也會舍不得她離開啊。

  程桐若有所聞,皺緊的眉頭微動,似乎在跟胡桃說抱歉。

  「收拾一下,轉院吧。」之前給程桐做手術的醫生,檢查完程桐的情況後,只說了這句話。

  「好。」時間緊迫,容不得胡桃思考。

  兵荒馬亂的一夜,胡桃完全沒有合眼,直到第二天的太陽冒了個頭,程桐從手術室推出來,她才有心情眯一會。

  「病人轉進ICU了,家屬不能進去。「胡桃想過去看看,被攔住了。

  重症監護室門口都是住不起旅館在走廊上打地鋪的家屬,醒來收拾墊子的時候,見胡桃一個小孩子忙前忙後,好奇地和她聊起來。

  胡桃沒有聊天的心情,應付了幾句,就坐在瓷磚地上,靠著柱子打盹了。

  「程胡桃。」她剛眯了5分鐘就被護士叫醒了。

  「病人是你的姐姐嗎?」之前

  「嗯。」

  「你成年了嘛?身份證有帶嘛?」

  「……沒有。」

  因為胡桃來的時候就交了一部分費用,所以也沒被懷疑,但是護士還是讓她聯系父母,或者其他直系親屬,並通知她把住院費和醫藥費交一下。

  「一萬五。」胡桃得回楊家鎮一趟。程桐留給手術的錢已經用完了,但她私下給胡桃存了三萬,只不過胡桃並沒有打算留著。

  坐在回楊家鎮的大巴上,胡桃靠著車窗打盹,迷迷糊糊間想起自己第一次坐大巴的場景,那時候她懵懵懂懂的,連大巴會去哪裡都不知道,差點錯過末班車。

  「真是物是人非啊。「胡桃閉上了眼睛。

  胡桃回到燈籠街的時候,門口等了好幾個人,胡桃認出來了,是房東。

  「怎麼回事,電話一直打不通。」房東太太人挺好的,但今天等太久了,語氣有些急。

  胡桃應付了幾句。

  「哎我直說了啊,這片房子要拆了,你們的租金呢,我會退一部分,另外給兩千塊錢補償,你們覺得怎麼樣?」

  「拆遷?」胡桃現在的腦子理解不來。

  「對啊你們應該聽過了,這片和燈籠街都要拆了,本來還有小半年的,不知道為什麼突然這麼急。街上的人雖然都簽了合同,但被要求下個月之前搬家,也都感到突然呢……」房東太太說了半天,胡桃只記住了一句,讓她們十天之內搬走。

  「搬走?」胡桃對著空蕩蕩的屋子,心也跟著空了一些。

  「怎麼一切都像被加速了。」她連停下來感傷的時間都沒有,剛收拾好東西,市裡的醫院就來電話了,催促她快點繳費。

  她拖著行李箱,路過茶幾時,看到楊爸爸的箱子,思考了三四秒,一起帶上了,順便給楊林留了個信。

  然而楊林一直沒有過來。

  拆遷款的事情,母親和楊二伯僵持不下的爭吵,突如其來的搬家要求,已經讓他心力交瘁。

  但他沒有想到,還有更糟糕的事情。

  阿秋來告別了。

  好久沒見到的人,再次見到竟然是來告別的。

  楊林的心情說不上是震驚,悲傷,還是麻木。

  「我要去廣東念書,以後可能很難見到了。」一夜之間,阿秋好像長大了,嬰兒肥褪去不少,嘴邊也冒出了胡須,儼然一副小大人的樣子。「什麼時候?」楊林聲音冷靜。

  「開學之前。」阿秋嘆了口氣,跟他絮絮叨叨了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我聽說啊,本來是可以晚一點的,但是隔壁鎮出了邪。教的事情,鬧挺大,縣裡據說很沒面子,急需做點政績出來。所以全縣的項目都加快效率了。」

  「楊林,你之後要去市裡嗎?」阿秋見他半天沒有反應。

  「我……」楊林情緒接近失控的邊緣,就差著最後一口氣。

  阿秋看不出來,只拍了拍他的肩膀,「沒事,反正跟你媽跟你二伯都還行。不過胡桃怎麼辦呢?如果跟你媽媽,她要去哪呢?」

  是了,我還有胡桃。楊林渾渾噩噩地看著阿秋離去的身影。

  心裡只有一個念頭,找到胡桃。

  「是的,只有她不會離開我。」楊林雙眼模糊,跌跌撞撞在燈籠街跑著,路上的每個人很開心。他們要拆遷了,要離開這個破地方了,他們會賺到一筆錢,去買更好房子,去過更好的生活。

  沒有人會在意他的心情,更不會在意他和胡桃為燈籠街付出的一切。

  那個溫馨的新年,會被他們忘記,拋棄。

  「你們之後去哪呀?」

  「去新縣住,據說那裡以後會開發成旅游區,前景不錯。」

  「我去市裡跟兒子女兒住啦,這拆遷款給他們攢首付。」?「我還住楊家鎮,老了不想折騰,哈哈哈……」

  他們的笑聲聽起來是如此幸福,越發襯得楊林的不舍十分可笑。

  他一邊跑,一邊笑著擦掉自己的眼淚。

  真是可笑啊楊林。他對自己說。

  喜帖街的人也在搬家,一輛又一輛貨車,三輪車從街口路過,帶走一代又一代人的記憶,大紅色的,浪漫的,傳統的,溫馨的回憶。

  他和胡桃曾經駐足過的櫥窗,喝過的飲料店,經過的照相館,都已經人去樓空。

  「胡桃!」楊林踉踉蹌蹌地跑到程桐家,「胡桃還在的!一定還在的。」

  他顫著手,用備用鑰匙打開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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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配合謝安琪的《喜帖街》食用,效果更佳嗚嗚嗚感謝在2022-03-23 00:28:46∼2022-03-23 21:10:2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感謝投出深水魚雷的小天使:maiori 1個;感謝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maiori 2個;logicccc 1個;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純情小椰 1個;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阿百 6瓶;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60章 完結(上)

  楊林在打開鎖,聞到屋內氣味的瞬間,就知道了,裡面沒人。

  他看著手掌寬的門縫,昏暗的室內一角,臉上呈現一種像是走向寂滅之地的表情,青灰,蕭條。

  「胡桃?」他聽不到自己的聲音,只聽到心髒劇烈跳動,疼到刺骨的聲音。

  「咯吱」門被他推進去了,窗戶沒有打開,裡面彌漫著一股沉悶的老氣沉沉的味道。

  楊林在門口站了一會,如行屍走般,踏進空蕩蕩的房子。

  他沒有喊人,坐在軟椅上思考了很久。

  面前是還未全部上色的死兆星,還保留著前幾日的模樣,可和他一起做這個人,卻不見了。

  半掩的門緩緩合上,發出異響,楊林期待地看過去,轉眼間就苦笑了一下。

  好在當他離開時,終於看到了胡桃三天前的留言。

  「去市醫院了嗎?」楊林不知道該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了。大落大起,他心髒都快承受不住了。

  他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咽下去後,才想到這水已經兩三天了,急急忙忙地去洗手間吐掉。

  「傻子!」楊林對洗手間的鏡子,罵了自己一句。

  時間還早,他兜裡正好帶了錢,到車站搭了輛車,就往市裡去了。

  上了車才想起來,自己沒手機,聯系好不方便。

  「要存點錢,買兩個手機了。」雖然胡桃有程桐的舊機,但是楊林覺得一直用那個也不太好。他想給胡桃買一個觸屏的,他見班上女生用過,很好看很好用,胡桃應該會喜歡,「胡桃生日是7月15,離現在還有幾個月,每天存20塊錢,一個月600,三個月1800,嗯,應該差不多了吧。」楊林仰靠著坐墊,靠著對未來的期待,緩解那股揮之不去的焦慮和痛苦。

  他對市裡的交通不熟,下了大巴後直接打了車過去。

  「嘶,好貴。」打車費47,他身上只剩下坐大巴回去的費用。

  「估計得跟胡桃借點錢,希望她不要笑我。」楊林順了順亂糟糟的頭發,從大廳問到住院部,一直到重症監護室。

  裡面不許人進去的,但是門戶有陪護床,胡桃這幾天就住在這裡,跟一群大爺大媽混住。

  楊林皺了皺眉頭,有點心疼。

  「那個小姑娘啊,我記得,長得很漂亮那個,說起來她有一天沒出現了吧?」

  「哦好像是,前兩天還一直坐床上讀書是吧,昨天一天沒見人影了。」

  「哦哦哦,我聽說她是逃單吧?昨天護士來喊人都不在,氣死了。」

  「唉,瞎說什麼?!」說話的人用胳膊肘撞了撞亂說話的人,提醒她,別當著人家家人的面說這個。

  「……」楊林心裡有股不好的預感。

  「程胡桃!」護士在走廊喊人,聲音焦急。

  楊林回過神來應了一聲,護士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你是誰?患者家屬?怎麼又是個孩子!你家大人呢!」

  護士語氣太衝了,引得周圍的人頻頻回頭。

  「我……我是她朋友,來看望的。」楊林非常局促。

  「我真是服了你們一家人。算了,她快不行了,你換上無菌服去看她最後一眼吧。」護士說了一個讓楊林毫無心理准備的消息。

  楊林呆呆地看著她。

  「快啊!」她尖銳的聲音,在楊林的耳旁回蕩著,讓他有點耳鳴,有點頭暈。

  等他回過神來,程桐已經在他面前笑著,停止了心跳。

  之後的流程他記不清了,只記得護士一直催他,叫家長叫家長,他機械地點著頭,轉頭就忘記了,剛才說的是什麼。

  「哎,你別逼他了他都嚇傻了。」門口陪護的大人們,看不下去了,讓楊林坐下歇會。

  楊林沒有靈魂似的坐下。

  被子下有個方方硬硬的東西,他也不怕膈得慌,就坐著,從下午坐到天黑,一直坐到護士過來收床租。

  「不住的話,今天要收掉了,已經破例讓你呆很久了。」新的護士比較溫柔,一樣一樣指導他,收拾東西。

  「那她,她的屍體?」楊林聲音嘶啞,一天沒喝水沒進食,每說一句話都很費精力。

  「已經報警,通知她的家屬了。」胡桃之前留了緊急聯系人,是程桐老家那邊的人。昨天醫院就打電話了,快的話今天就能到。

  「你住在哪裡?要不要幫你打電話?」楊林搖頭,他想留在這裡,他想等胡桃回來。

  「你家裡人會擔心的。」護士姐姐無奈地勸他。

  楊林的眼淚隨著搖頭的動作滴下來,一天了他沒掉過一滴眼淚,他覺得自己的心已經木了,可沒想到竟然會因為這句話破防。

  「他們不會擔心我的,他們只擔心拿不到錢。」楊林一只手捂著眼睛,一邊哭一邊道歉:「對不起,我忍不住,你可以先不要管我嗎?」

  醫院,重症監護室,每天的生離死別和痛哭流涕何其之多,楊林只是其中最不起眼的一個。

  他哭了很久,一直到昏睡之前,也沒有看到胡桃的身影。

  程桐北方的親戚趕了過來,似乎是程桐的父母,完全不能接受這個消息,一直在門口哭鬧。

  楊林看了一眼,被護士逮住,讓他說明情況。

  楊林根本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只知道他們問一句,自己答一句。

  再後來,楊林帶著他們回到程桐家,收拾遺物。

  楊林把自己所有的錢給那個溫柔的護士姐姐,求她如果看到胡桃,讓她回一趟燈籠街,他會在那裡等著。

  護士姐姐沒有收錢,但是答應了他。

  他不停地鞠躬,蒼白的臉色甚至有了幾分紅潤。

  「或許,胡桃只是回去收拾東西了。」楊林是這樣想的,也是這樣失望的。

  程桐的父母問了好多關於她的病,她的遺物,她的錢,楊林回答不太上來,反而一直在他們准備搬東西的時候阻止,任何疑似胡桃的東西都要被她留下來,不是什麼值錢的玩意兒,也沒多少,程桐的父母也就讓他帶走了。

  連同那艘在他們眼裡晦氣至極的死兆星,一起帶走了。

  楊林沒有回家,他不覺得那是他的家了。

  他背著胡桃的東西,帶著死兆星,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裡。

  一開始還有路人對他指指點點,後來人越來越少,他感覺到的注視也越來越少。

  他走得很累,可還是在不停地走。

  直到手上的死兆星開始自燃。

  「?」他放下死兆星,四處張望,燃燒的煙霧越來越大,他在大霧之中迷失了方向。

  「胡桃?」他快步小跑,一邊跑一邊壓抑自己的期待,他不敢再期待了,他不敢再幻想了。

  「胡桃你在哪?」

  「我知道你在。」

  「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氣,之前的事我還沒有解釋清楚對嗎?」

  他眼前出現很多虛影,像是胡桃,又像是他自己。

  「胡桃,不要走好嗎?我只剩你了!」

  「我是不是太自私了?可是對不起,我真的不能沒再失去任何人了。」

  楊林雙腿脫力,跪在地上,頭昏眼花。

  「求求你。」前方的紅色身影越來越遠,楊林臉色充滿了哀求和恐懼。

  「如果你一定要走,能不能帶我一起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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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是誰,在大好的日子,寫這麼emo的東西


第61章 完結(下)

  胡桃沒有回應他。

  她背對著楊林,在茫茫大霧之中駐足停留,然後隨著霧氣消散而消失。

  楊林從地上爬起來,不顧小腿的酸痛,小跑著追上去,伸手可及的卻只有一道觸之即碎的殘影。

  「胡桃?」楊林用袖子拭去眼角的濕潤,視線逐漸變得清晰。他舉目四望,分不清自己是否還在人間。

  白色的霧氣像被壓縮一樣,聚在地面,不斷翻湧著,繞過嶙峋怪石,襲過盤根錯節的參天大樹,止於兩側的峭壁峰岩。

  楊林順著霧氣流動的方向走,穿過樹與樹之間的空隙,來到視線更開闊的位置,原本以為是自然森林的地方,出現了人為改造的痕跡。

  楊林踏上年久失修的石階,一路走到浮空的祭壇,周圍是一些看不出原形、似物又似人的雕像,還有從中間折斷的方形石柱。青翠的雜草從斷口處冒出來,附和著不知道從哪流出來的日光,給這片死氣沉沉地方增加了不少生氣,也讓楊林的心穩了一些。

  「這個地方?」楊林百分百確定自己沒來過這裡,但不知怎的,總給他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他帶著疑惑繼續往前走,耳旁忽然出現了嘀嘀咕咕的聲音,他猛地轉頭,見到兩個半透明的身影。

  那兩個「人」比他還害怕,嚇得躲到大石頭後面,不斷發出噓噓噓的聲音。

  大概是這裡的動靜太大,周圍陸陸續續來了一些阿飄。

  楊林咽了口口水,面帶局促地接受他們好奇的眼神。

  「怎麼會有活人?」

  「他的衣服好奇怪哦。」

  「又是從異世界來的嗎?」

  他們的聲音帶著一股詭異的流沙感,像是卡殼的磁帶,不太流暢。如果不是這裡陽光太好,景色太美,楊林肯定會覺得毛骨悚然。

  楊林咳了兩聲,「你們好,請問這是哪裡?」

  他的聲音因為剛哭過,還帶著嘶啞,聽起來倒和阿飄們有些像。

  阿飄們卻只是盯著他,不回話。

  「你們有看到一個穿紅色衣服的女孩嗎,這麼高,頭發這麼長。」楊林描述著描述著,突然意識到,剛剛追逐的身影是胡桃沒錯,但是她身上的衣服卻不是冬天應該穿的衣服,而是她剛來楊家鎮的那套,頭發也變成和剛來的時候一樣長。

  「她……她真的要回去了嗎?」楊林一想起這個可能,心情瞬間慌了起來,也不顧這些家伙是人是鬼是善是惡了,一邊跑一邊呼喚胡桃的名字。

  「胡桃?你帶我來這裡,是想跟我說什麼嗎?」

  「胡桃!你出來啊。」

  他背著包,邊跑邊搜尋著胡桃的身影,一路爬過了不知多少台階,周圍的嘀嘀咕咕聲越來越弱,他的體力也接近了崩潰的邊緣。

  「楊林?」就在他准備停下來歇會兒的時候,一道熟悉的男聲傳了過來。

  楊林疑惑地回過頭,見到了一個高瘦的男人。

  「楊林!真的是你!?」他面色激動,聲音因為顫動發出噶啦噶啦的電流聲。

  「你……」楊林微微發愣,記憶中需要抬頭仰望的男人,如今卻和自己一般高。

  楊林今天遭遇的打擊太多,腦子已經轉不過來了,只能呆呆地看著他,聽他不斷地說著難以理解的話:「我以為要等你好多年,沒想到現在就看到你了。」

  「能見到你我好開心,可是你為什麼這麼早來呢?」

  「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他雙手緊握,不斷地在楊林面前踱步,似乎很想抱一下楊林,但又顧忌了些什麼。

  「……這是哪?」楊林張了張嘴,那句「爸爸」遲遲無法喊出口。

  但楊爸爸並不很在意,他正在驚嘆自己的發現。

  「唉你沒有死,你是活人!」他原先的驚懼都消失了,只剩下驚訝和喜悅。

  「那個,我們在哪?」楊林打斷了他的自言自語。

  「哦哦哦,這裡是生死交界啊,不願往生的鬼魂都會在這,等到遺憾結束那天就會消失。」楊爸爸跟他解釋了一下。

  「這不是,你畫的那個?」楊林終於想起來了,這不是最早在奶奶家看到的遺物嗎?父親的關於鬼魂之城的夢想。

  楊林腦海裡閃過很多信息,關於那些圖紙,關於生死交界,關於胡桃。

  「真的是你創造了提瓦特嗎?」楊林知道這個時候其實不應該討論這些的,但他已經說出口了。

  「不是。」楊爸爸含蓄地笑了笑,不知道是心情平靜了下來,還是話得久有點累了,聲音小了很多,原本半透明身影也比剛才更透明了一些。

  「我只是其中一個修復者。」楊爸爸伸手觸破了一下楊林,果然什麼都感覺不到,徑直從他的肩膀穿過去。

  「我一直在等你。」楊爸爸每說一句話,身體顏色就淺一分:「我以為要等很久很久,等到你老了,等到你忘記了那些傷害之後才能跟你說,對不起。」

  「阿秋姐姐的事,對不起。」

  「沒能照顧好你……對不起。」

  楊爸爸說完最後一個詞的時候,身影已經微不可見了。

  楊林試圖握住他的手,卻什麼也抓不到,「爸爸!你要去哪?」

  聽到了楊林的那聲「爸爸」,他心滿意足地笑了,用嘴型說著「謝謝。」

  楊林手還停在半空中,保留著原來挽留的姿勢,一動不動。

  突然的重逢,突然的離開,突然的道歉,突然的和解。

  太突然了,他都不及,好好地跟他說說話。

  「可是,該說對不起的是我啊。」楊林半跪在地上,對著父親消失的地方,聲音哽咽。

  「不要難過。」胡桃從一扇門出現,落在他身後兩步遠的地方。

  楊林偏過頭,抽抽噎噎地看著她,還有那道像是帶著黑色漩渦的門。

  「只有遺憾結束的時候,鬼魂才會徹底消失。」胡桃把他從地上拉起來,「他肯定收到了你的歉意。」

  「你……你也要走嗎?」楊林緊緊握著她的手,是實體的,是真的胡桃,不是魂魄,是他可以挽留的,活生生的人。

  胡桃並不回答,只是望著那扇門出神。

  「你也要離開我嗎?」楊林淚眼朦朧,聲音已經不是懇求,而是絕望。

  胡桃回過頭,捏了捏他手,對他溫和地笑笑。

  「是的,我要走了,可是我不會離開你。」胡桃松開他的手。

  胡桃面朝著他,半只腳往門那邊退,「我以前好討厭自己,好討厭你。」

  「我接受了自己從哪裡來,以後要到哪裡去。但我不能接受自己的存在沒有意義。」

  「直到,我看到你和你爸爸的談話。我知道了,這就是我想做的事情。游走在生死交界,滿足鬼魂未完成的心願,即是我的心願。」胡桃半邊身體隱於門間。

  「楊林,謝謝你,創造了我。」胡桃留給他一個燦爛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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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咳咳,楊林和父親和解,胡桃認可了自己的存在應該不算be吧感謝在2022-03-23 23:42:03∼2022-03-26 19:07:1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純情小椰 1個;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62章 番外

  是從哪個地方開始懷疑楊林的,胡桃也說不清楚。

  或許是從楊爸爸那些缺了人物的場景設計圖裡,又或許是從楊林信手拈來的璃月紙扎裡。

  他似乎天生就是做這一行的,不管胡桃描繪得多含糊,他總能畫出最像的那一個來。甚至連帝君的石像,他都能畫龍點睛,把胡桃沒描述的細節添上去,然後告訴她:這樣才合理。

  胡桃從不敢細想,她把一切歸之為巧合。

  直到和程桐聊到楊林父親的那一天,她無法再自欺欺人了。

  程桐告訴她:「我是楊爸爸去世之後才搬來楊家鎮的,對他不太了解。」

  「北鬥這個名字,我只告訴了你和楊林。」

  「哎呀,死兆星這麼中二的名字我怎麼可能告訴別人,只有你和楊林啊。」

  她很想相信提瓦特這個游戲是楊林父親建的,跟楊林無關,可是提瓦特裡的北鬥,卻只有楊林知道。

  那麼誰才是那個做游戲的人?答案顯而易見了。

  是楊林,胡桃最好的朋友,楊林。

  那一天對胡桃來說是灰暗的。

  她可以接受自己是個游戲人物,卻無法接受楊林是做出游戲的人、那個所謂的「創世神」。

  這對她來說是一種背叛。

  胡桃無法理解。

  他明明知道自己有多不喜歡游戲,他明明知道自己厭惡被操縱,他甚至說過如果哪一天胡桃要對付那個「創世神」,他一定會幫忙遞刀子,在後面為她搖旗吶喊。

  這樣的人,卻在長大後,義無反顧地背叛了她,成為那個傲慢的「創世神」。

  這讓她怎麼接受。

  糾結許久後,她決定留下來,她要好好地盯著楊林。

  她就不信了,留在楊家鎮,留在他身邊,他還能變壞不成?就算他變壞,胡桃也有自信能阻止她。

  不僅如此,她開始改變自己,自我反叛。

  她拋棄了在提瓦特獲得的一切,那些可笑的台詞,引以為傲的手藝,以及所謂的喪葬夢想。

  她要像一個正常的地球人一樣生存。

  學習新的知識,認識新的朋友,融入新的環境。不知不覺間,她變成了最開始遇到的楊林,對一切都漠不關心,厭惡一切跟喪葬相關的事情。

  可是楊林那個討厭鬼又出現了。用胡桃曾經的方式,帶著胡桃一點一點看清楚內心,耀武揚威似的告訴她:看吧,這就是你喜歡的東西,不管被你拋棄多少次,都會被你再拾起來的東西。

  那是胡桃最痛苦最混亂的日子。

  她有時候會覺得,楊林對她真好,什麼好吃的都想著她,明明是個膽小鬼卻會為她出頭;有時候又會覺得楊林很討厭,他太了解胡桃了,不經意間就能影響她改變她。

  她有時候會想:說不定,提瓦特是另一個世界,不是游戲。只是因為我出現了,給了楊林啟發,在我回到提瓦特後,他出於想念,才創造了那個游戲。

  「是的,一定是這樣的,楊林並沒有背叛我,所謂的游戲也不能影響我。」

  「我不是被創造出來的,我只是正好給了楊林靈感。」

  胡桃無視了所有不合理的地方,得出這個結論,不如此,她無法和楊林和好。

  如果不是那天打開了楊爸爸留下來的箱子,胡桃可能真的會選擇逃避真相,就那麼過下去,隨遇而安地過下去。命運讓她來,她就來,命運讓她走,她就走。

  可是她打開了。

  用她的生日。

  0715。

  這個數字的意義藏在楊林父親留下來的日記裡。

  那是一本看著很普通的日歷,完全配不上精心設計過的密碼箱。

  內容也很普通,一個中年男人成家之後的幸福瑣碎,但其中一頁,很特別,夾著胡桃畫像的那一頁。

  那是一張畫風有點幼稚的畫,像是專門畫給小孩看的。

  胡桃很想否認這個就是自己,但那頂混元六角帽,標志性的雙馬尾以及梅花眼無不說明了,畫中人就是她。

  「難道,他見過我?」帶著疑惑,胡桃認真看起了楊爸爸那幾天的日記。

  「2003年7月14日,晴。

  都說七八歲的小孩很叛逆,但是楊林好像越來越粘人了。

  教了他幾天畫之後,他開始喜歡我了,每次畫完,總會在我面前逗留一會,似乎是想讓我抱抱他。

  可是我的手,我自己都覺得晦氣,為了他好,還是算了。」

  「2003年7月15日,晴。

  今天楊林數學考了100,過來跟我要禮物,我問他要什麼,他說想要一個姐姐。

  我當他的面笑了好久,他好像有點傷心。

  為了彌補他,我給他畫了一個姐姐。」

  「2003年7月16日,雨。

  可能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吧,昨晚我就夢到了畫裡的女孩。

  按著夢裡的記憶,我給她添了幾筆。

  畫完之後才發現有點像殯儀官。

  看來,我已經漸漸接受這個工作了。」

  「2003年9月27日,晴。

  搬到老家後,楊林越來越不愛跟人說話。

  大概是上次被其他孩子吐口水,給他留下了陰影。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他好像很討厭我。以前給他做的玩具,都被他丟掉了,包括他之前很喜歡的畫。

  我把它們都撿了回來,看著畫裡小姑娘的笑容,忍不住難過。

  真希望有這樣一個小孩啊,就算全家都是做殯儀的,也不會被討厭。

  所有人都會喜歡她。

  她能夠一直快樂下去。」

  ……

  日記的前半部分,差不多就到此為止了。

  可以看出來,前面寫的這些瑣碎日常,偶有抱怨,但是大多時候都挺滿意的。而且楊林爸爸也不是一開始就喜歡喪葬這個行業,也和別人一樣,覺得晦氣。

  真正的變化發生在7月15這天。

  不僅畫出了胡桃,對喪葬的態度也改變了。

  但胡桃不清楚的是,到底是他先夢再畫,還是他先畫再夢。

  因為在這張畫之前,楊林爸爸已經有了記錄夢中場景的習慣,他的很多作品都有夢境的影子。很難不懷疑,人物的初始靈感也是來自於夢境。

  還有一個問題,單純從這張畫來看,創造胡桃賦予寄托的人,都是楊林爸爸。

  也就是說,她錯怪了楊林?

  胡桃嘆了一口氣。

  總覺得了解得越多,未知的東西也就越多。

  但不管怎麼說,楊爸爸和楊林,對自己都沒有惡意。

  她對楊爸爸還多了幾分同情。

  這個沉默寡言的男人,只會在日記裡笨拙地表達對兒子的關注,為了生活做了自己不喜歡的工作,遠離自己的家人,當他喜歡上這個工作,想重新擁抱家人的時候,家人卻遠離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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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記憶好的朋友是不是想起來了!胡桃真正崩潰那天不是因為看到了論壇遷怒楊林,而是因為發現了楊林才有可能是那個創造提瓦特的人。

  感謝在2022-03-26 19:07:18∼2022-03-28 16:11:3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感謝投出淺水炸彈的小天使:maiori 2個;感謝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maiori 1個;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純情小椰 2個;平安健康 1個;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安 5瓶;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63章 番外

  楊林爸爸的日記停了一段時間。

  看得出來,他的日記原本是為了記錄兒子的成長,但因為和楊林關系日漸僵硬,提及兒子的次數越來越少,到後面連日記都停了。

  再一次提筆已經是兩年後。

  「2006年3月19日,陰。

  第三次夢到那個碎裂的世界了。

  從來沒有這麼清晰又連續地夢到相同的地方,如果不是我病了,那就是它在指引些什麼。

  以前不信鬼神之說,但自從做了這一行,我開始相信冥冥之中自有因果,神明在我們看不見的地方,注視著一切。」

  「2006年3月20日,陰。

  今天走出了那片綠色大草原,草原中間有幾道巨大的深不見底的裂縫,望下去的時候,有一種時間靜止的感覺,很可怕。我寧願多繞點路從平整的地方走過去,都不願意越過那些裂縫,真怕一不小心就被吸進去。」

  「2006年3月21日,晴。

  我不知道這個世界有多大,有時候很想乘著風往上飛一飛,俯瞰這個世界的全景,可惜我沒有翅膀,只能靠著兩條腿翻山越嶺。好消息是,這個地方破碎程度小一點,不用擔心走著走著掉進裂縫裡,壞消息是,又是一個廣闊見不到頭的平原。

  唉。」

  ……

  「2006年4月1日,晴。

  在海邊遇到了一個女孩子。這是我在這個世界裡遇到的第一個,我猜應該是人類吧。我在夢裡看不清她的臉,也聽不清她的話,但我能感覺到她在帶路。有了她的幫忙,我繞的遠路更多了。

  她似乎總在把我往裂縫處引,唉,她不會是希望我把它們拼接起來吧?」

  「2006年4月2日,雨。

  白天閑來無事,把夢裡的山林畫了出來,拼成完整的一塊,午睡的時候,竟然夢到了。女孩又出現了,或許是我的錯覺,我覺得她沒那麼模糊了。她精力比之前旺盛了很多,帶我走了更多的遠路,爬了更高的山。

  唉,為什麼做夢都要這麼累?」

  ……

  日記上有兩張楊爸爸的草圖,胡桃認得出來,那是華光林。

  「所以這個女孩是誰?她為什麼會出現,引導楊林爸爸,做類似於修復的工作?」

  帶著這個問題,胡桃繼續看了起來。

  「2006年5月11日,不知道天氣。

  之前在她的帶領下,我又把整個世界逛了一遍,最後決定先從風很大的那片開始修起。那裡平原多,縫隙大,裂口平整,不管是畫下來還是拼回去,感覺都比較容易。今天拼完起風之地的之後,女孩的輪廓明顯了好多。我似乎在哪見過,難道是楊林的朋友?

  很期待看到她真面目的那一天。」

  想知道的事情遲遲沒有答案,胡桃跳著頁,跳到幾個月後。

  終於找到了答案。

  只是這答案多少讓她難以理解。

  「2006年8月7日,晴轉多雲。

  從箱子裡翻出舊畫冊,夢裡的女孩子果然是她——我以前給楊林畫的姐姐。為什麼時隔兩年再次出現在我夢裡?我想不通。夢裡的她還不會說話,等我把剩下的地圖都修復完,她應該就能說話了吧。」

  「2006年9月3日,晴。

  女孩開口說話了,她好像憋了很久。說了一大堆我聽不懂,但看表情就知道是無關緊要的小事。

  我問她叫什麼名字,她說不知道,還說什麼目前的她只有目前的記憶。我很擔心她是個機器人。不過,跟上她的節奏之後,我覺得我才是個機器人。

  她告訴我,目前只修復了三個國家,還有四個超難修復的、與這片區域隔著虛空相望的國度,在等著我。越來越期待了。如果一天的時間都能用來做夢,這些國家很快就能修復完吧。」

  胡桃看到這裡有點汗顏,這些確實是她能做出來的缺德事,但她對此毫無印像。

  「難道是另一個我?」

  胡桃收回心思,避免太代入這個角色,影響自己的判斷。

  「2006年12月4日,晴。

  冬天到了 ,我竟然一點都沒發現。以前這個時候,老婆都會提醒我出門備個外套,但她最近不怎麼跟我說話了。楊林有了新的朋友,一對姐弟,他比以前開朗了許多。挺好的,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嗯,我突然有了新的想法,如果是嚴重受損無法修復的板塊,是不是可以模仿著畫上新的?

  我把這個想法告訴女孩,她有點糾結。

  她跟我說,這個世界名叫提瓦特,並不是虛構的,也不是可以任人修改的。

  在她的記憶裡,提瓦特是被打擊降緯了的世界。我不太理解緯度的概念,於是她跟我解釋了很多,我覺得有趣,就全部記下來了:在她的認知裡,宇宙中存在多種次元世界,四次元、三次元、二次元,或許還有更高的次元但超過了她的認知。其中,四次元因為時間可逆,存在多個平行世界,總體趨向於混亂,很容易陷入自我毀滅,存在時間很短。

  三次元是所有次元中最穩定的一個,單向時間軸,簡單且恆久。

  而二次元,因為時空靜止,它通常是不被稱之為世界的。除了一種情況,那就是三次元遭受巨大打擊,降維變成二次元。

  提瓦特就是這樣一個世界。

  在真正分崩離析之前,因為時空靜止,保留了破碎的模樣,也就是我最開始夢到的那個樣子。

  但提瓦特奇就奇在,它是一個精神力驅使物質和元素的世界,也即具備了用精神力修復世界的前提。根據次元理論,高次元對低次元有著毀天滅地般的影響力,因此,如果能有一個跟提瓦特高度共鳴的高次元生命,進行影響,就有機會修復這個破碎的世界。

  而且共鳴程度越高,影響程度會越大,修復效果會越好。

  用人話說就是:修復者越認可這個世界,對這個世界的影響力就越大,越有機會將它變回原來的樣子。」

  「2007年1月7日,陰。

  女孩考慮了很久,最終還決定聽從我的建議,參考周圍的場景對缺失部分進行擬畫,然後補上。對她來說是個艱難的決定,對我來說也是。這是一項極其耗費心神的工作,是我人生中遇到的最大困難,我很焦慮。」

  「2007年3月4日,天氣未知。

  喝酒的效果比想像中好很多,微醺的狀態下,所有枯燥的工作都變得有趣。就這麼一直下去,很快就能完成的吧。」

  「2007年5月1日,陰。

  好幾天沒夢到提瓦特了。我好像被拒絕了。

  好不容易過去了,卻被女孩數落了一頓,說我狀態太差趕我走。可笑,她懂什麼?差勁的是她!這個世界都是我修復的,她憑什麼對我指手畫腳?」

  「2007年6月1日。

  一個月了!整整一個月沒夢到提瓦特了。明明只差最後一個板塊,就差一點!她為什麼不讓我去!為什麼!!!她想獨占成果嗎?想成為唯一的神?我不會讓她得逞的。」

  「2007年6月3日。

  我好像真的找不到提瓦特了。回想這一年,跟做夢一樣。哦,我可不就是在做夢嗎?

  不對,如果這一切都是夢,那我到底在做什麼呢?」

  ……

  胡桃看到這裡,已經能察覺到楊林爸爸的精神狀態非常非常不穩定了,甚至有點瘋癲的跡像。

  她想起來,楊林曾經說過,他父親有段時間特別恐怖,每天罵他,甚至還會動手。

  如果她是那個女孩,估計也不會讓楊林爸爸再繼續這個工作了。

  「2007年8月1號,晴。

  從戒酒所回來的時候,遇到放學的楊林了,他都這麼高了,我差點認不出來。

  路上我試著和他說話,他不怎麼搭理我,不過我被狗追著叫的時候,他還是回頭看了我一眼。

  果然,還是親兒子好。」

  「2007年8月13號,陰。

  李家的小姑娘溺水了,我沒救回來。

  我重操舊業,給她做了個紙扎,被楊林踩成紙渣丟掉了,他說他永遠不會原諒我。」

  「2007年9月27,晴。

  又夢到提瓦特了。她問我怎麼了,好像快要死掉的樣子。

  我什麼都不想說,躺在海邊,很久很久。」

  「2007年10月8日,晴。

  原來她說我快死掉的樣子,不是形容詞,是我真的快死掉了。她一直跟我道歉,覺得是這些工作太費心神,才讓我早衰的。唉,難得見她這麼悲傷,我就原諒她吧。

  我和她在岸上坐了很久,那個最難修復的點,突然有了解法。

  就讓我把它修完吧。這是我死前最大的願望了。

  我這一生何其失敗,事業無成,眾叛親離,唯有提瓦特,是我最大的慰藉。

  只要能修復好它,我這一生,就算圓滿了。」


第64章 番外

  胡桃看書一向很快,哪怕一目十行,她也能很快背下,記下關鍵信息。

  但楊林爸爸的日記是例外,她廢寢忘食地看了一遍又一遍,特別是日記最後那部分,那部分的字跡近乎潦草,筆墨虛浮,像是走到生命盡頭的人在努力留下些什麼。

  「2007年12月1日。

  最難修復的沙漠修好了,提瓦特開始有了季節,很神奇。只不過這個季節有些古板,下雨就一直下,出太陽就一直出,很混亂。

  女孩告訴我這些都是假的,是提瓦特被摧毀那一刻留下來的,有實感但本質還是影像的東西,讓我不要太激動。話雖這麼說,看到雪的時候,她還是一頭滾進雪地裡,笑得比我還開心。

  我從小在南方長大,第一次看到雪,那個時候我很想把雪帶一點出去,給楊林看看,或許他會喜歡吧。」

  「2007年12月25日。

  夢到提瓦特的時間越來越短,但每一次進去都會發現新的變化,小女孩也變了很多,她恢復了很多記憶,但她仍然不記得自己的名字,甚至連她的模樣,也是因為我腦海裡的想像。

  真可惜啊,我真想知道,這麼古靈精怪的孩子,是在哪裡出生長大的,太可惜了。」

  「2008年1月18日。

  臨近新年,卻要住院,實在不算是個好消息。老婆最近跟我說話說得多了,似乎也不計較我之前喝酒的事了,我很欣慰,感覺這病生的有意義。除了楊林這混小子,在他媽面前裝模作樣的,還說去打寒假工補貼家用,其實就是不想見我。我懶得揭穿他。」

  「2008年2月15日。

  終於看到了小女孩說的好東西了。提瓦特出現了人影,原來空蕩蕩的街道,有了各種各樣的人,老人小孩小貓小狗,還有了神像,這一切都太神奇了,超出我能表達的神奇。

  我跟著她游歷諸國,見證不同的文化,可惜的是,沒在裡面看到與女孩類似的人,更可惜的是,他們似乎也是一種影像,保留著生前最後一刻的表情,對我的存在完全沒有知覺。難以想像,提瓦特到底遭遇了什麼變故,讓他們毫無預兆地湮滅在這裡。

  我問她,這樣的修復還有意義嗎?她告訴我,修復還未完成。

  未完成,未完成,未完成……為什麼我這輩子唯一的成就,是個未完成呢?」

  「2008年3月1日。雨。

  三月份的楊家鎮總是下雨,沒想到進到提瓦特的時候也在下。我好久沒見到她了,她不知道是沒有時間觀念,還是沒有情商,完全沒有發現我最近的不開心似的,仍然像往常一樣,蹦蹦跳跳地跟我打招呼。我那時候真是很慚愧,為什麼總是跟小孩鬧脾氣呢?

  於是我單方面地跟她生氣,然後單方面地和她和好。

  未完成的話,怎麼辦呢?我問她。

  尋找下一個修復者。她說。

  不管多久,不管失敗幾次,都會一直找下去。

  我才想起來,在遇到我之前,她已經獨自一人在這片支離破碎的土地游蕩了無盡的歲月。相比起我,她才是那個對未完成最痛心的人。

  我還能幫你些什麼呢?我最後問了她一句。

  跟我一起看著提瓦特越來越好就行了。她總是樂呵呵的。

  提瓦特的空間規則已經修復好了,陽光雨露人文建築……一切都會慢慢恢復到以前的樣子。她感謝我的存在,讓提瓦特有了重現生機的可能,我又何嘗不感謝她呢,陪我度過了這麼多無聊的日子,讓我的人生多了那麼一點值得一提的意義。」

  胡桃把手指停在「空間規則」這四個字上,很久很久,這突然出現的四個字似乎藏了不少信息。她把後半部分看了三四遍,才從楊爸爸記錄的對話中找到一些蛛絲馬跡。

  楊爸爸用精神力將提瓦特的所有碎片拼貼修補到了一起,讓三次元世界成型的第一個規則——空間規則得以修復,過去消失的一切,包括最後一刻,包括最一刻之前的所有時刻,都會恢復。換句話說,提瓦特恢復的是一段歷史。

  如果把提瓦特比作一塊拼圖,楊爸爸是那個拼圖的人,拼完之後,圖上面會出險一幕幕過去的影像,它們是不連續的、跳躍的,需要新的修復者,把它們一一畫出來,按照時間先後排列順序,就像排列連環畫一樣。

  排列完成那天,三次元世界成型的第二個規則,時間規則,就修復完成了。

  那個時候,提瓦特才叫真正的恢復,才具備了既保留原樣,又能在新起點繼續走下去的能力。

  只不過第二個規則,看起來比第一個還要難。

  能做到這件事的人,胡桃能想到的只有,將來的楊林。

  同樣能夢到提瓦特,從幼時就擅長作畫,特別是畫人像,對神之力有反應,或許本身就是神之力的容器,這樣的人胡桃不懷疑都難。

  「所以他會在未來,變成時間修復者?」

  「那麼我呢?我所存在的意義是什麼呢?」

  楊林爸爸在提瓦特游歷的過程中,並沒有看到胡桃模樣的人,或許是還沒出現,或許是不存在。

  真相如何,只有時間修復者楊林知道了。

  胡桃抱著那本日記渾渾噩噩地睡著了,醒來之後,已然不在醫院。

  她被困在幻境之中,她聽到了各種各樣的聲音,可是所有聲音都像蒙了一層霧,離得她好遠。

  她朝著噪音最多的地方走去,走到濃霧轉薄,看見熟悉的生死交界。

  她隔著一層結界,呆呆地看了它好久。

  那是她的故鄉,是她獲得神之眼的地方,是她成長為往生堂第七十七代堂主的地方。

  她好想回去。

  可是那層結界,像是無窮無盡,她不知道走了多久,一直沒找到入口。

  直到她遇到了楊林。

  冥冥之中的注定。

  她指引著楊林往生死交界走去,跟著他的腳步才能穿過結界,被故鄉接受。

  多麼沒道理的一件事。

  可是她仍然感激他。

  給予她一場夢,一場失去夢想又失而復得的夢,一場改變了一切卻也什麼都沒改變的夢。

  千言萬語,她只能給楊林留下一句,謝謝你。

  會有重逢的那一天嗎?胡桃不知道。


第65章 明年今日

  2023年。

  背靠著互聯網轉型城市,楊家鎮發展迅速,一草一木間早已沒有昔日小漁村的樣子,取而代之的是一幢又一幢高樓大廈和絡繹不絕的車流。

  以前要等半小時以上的灰藍班車變成了最新的電動公交車,過去被當作擺設的紅綠燈如今站滿了循規蹈矩的路人,原來整個鎮子都找不到一家像樣的旅館,如今也有了四星級的酒店,專門接待各地來談生意的貴客。

  楊林在這家酒店呆了三天。

  這三天他完全沒有睡覺,一直窩在酒店的沙發上,一根又一根地抽著煙。他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染上的煙癮,就這一兩年的事吧,壓力最大的時候開始抽的。他不喜歡酒,煙就成了緩解壓力的替代品。

  室內拉了兩層窗簾,就算是白天,裡面也是昏暗一片,不分日夜。

  「嗡嗡嗡」手機震動,他點的咖啡到了,余光瞥了一眼手機訊息,是媽媽的短信,內容不用猜就知道是公司的人在找他,問他什麼時候回去。

  他請了半個月的假,關掉了工作用的手機,隔絕一切與原神相關的信息,不管外面鬧得怎麼樣,他都無所謂。

  媽媽打了好幾個電話過來,他煩不勝煩,直接把手機關機了。

  喝了兩口咖啡,有點反胃,楊林坐到床上定了5分鐘的鬧鈴,因為超過5分鐘就會入夢,而他不想入夢。

  楊林直直地躺著,合上眼睛。

  沒過多久,半睡半醒之間,聽到一聲呢喃:「你這家伙,真是不管幾歲都愛耍小性子啊。」

  楊林睜不開眼睛,但他能看到「胡桃」的身影,他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把話說出口,但他知道,胡桃能明白他的意思。

  「你休想,讓我完成最後一筆……」

  ……

  12年前。

  胡桃離開楊家鎮,回到提瓦特之後,楊林也跟著媽媽離開了楊家鎮。

  他一遍又一遍地讀著父親留下來的日記,終於在某一天,明白了胡桃最後一句話的意思。

  原來他是下一任修復者,他接替了父親的工作,夢到了空間修復完整的提瓦特,夢到一幕又幕過去的影像,也見到了父親日記裡那個像胡桃的人。

  那哪裡是像啊,根本就是一摸一樣。

  但是這個胡桃,不認識楊林。

  或者不能說不認識,她是從父親的描述裡認識的楊林,但沒有在楊家鎮的記憶。楊林後來分析,胡桃就像是由無數個時間片段組成的人,每個片段的胡桃都只有那個一小段記憶,不知道未來,也不知道過去,唯一的本能是找人修復提瓦特。

  這個胡桃在發現修復者是楊林之後,坦白了修復提瓦特的代價,修復時間的難度遠比空間來得大,不僅要記下隨機出現在提瓦特各地的一幕幕影像,還要梳理前後順序。就算楊林不眠不休地畫,都不可能畫完,而且這件事對精神力的損耗極大,他很可能跟父親一樣早衰而死。

  但楊林還是接受了。

  就當作是一種消遣,就當作一種對父親的懷念,就當作是幫朋友一個忙。

  他對完成修復這件事沒有執念,能畫多少是多少。

  母親並不支持他畫畫,學藝術的成本太高了,而且學成之後也沒什麼出路。所以楊林只能偷偷學習,提供商稿攢學費。天賦和努力沒有騙他,他早早就在成為了圈子裡的大神,有了獨立選擇大學的能力。

  他和不同的公司合作,最後更是直接輟學加入了游戲公司成為主創,有機會從頭參與新游戲的美術設計。也因此找到了更快修復提瓦特的辦法:將提瓦特的修復嫁接到游戲團隊的身上。

  他作為核心引導故事思路,策劃團隊梳理時間線,畫師團隊補充精神力。中間總有一些缺失的信息和人物,楊林並不糾結,學著父親的做法,在不違反世界規則的情況下,進行原創補充,添加了諸如行秋和北鬥之類的人物。

  宿命的輪子,就這麼轉動了。

  兩個世界在不知不覺中建立了深度聯系,因為三次元對二次元的絕對影響,一些原創不可避免地對提瓦特造成了干涉,干涉嚴重時,會發生時空扭曲,隨著修復進度拉長,這種扭曲越來越嚴重。

  而且隨著提瓦特的成型,它逐漸往三次元靠攏,經常反過來影響楊林的世界,還好影響程度僅限於給游戲多添幾個bug。

  提瓦特的修復有驚無險地進行下去,一直到修復的最後階段。夢境裡的胡桃恢復了更多記憶,告訴楊林,提瓦特修復完成後,便能成為一個獨立的三次元世界,不再受楊林所在世界的干涉,但相應的,兩個互相獨立的三次元世界,也無法再產生聯系。

  再簡單一點說,楊林再也不會見到胡桃了。

  他一直以為,修復之後就能不依靠夢境,和胡桃正常相見。可胡桃告訴他,不是這樣的,她真的要走了。

  他的努力就是為了送她離開,他的努力就是為了證明胡桃不存在。

  楊林的精神狀態岌岌可危。

  他拒絕和胡桃溝通,拒絕完成最後一筆,他請假離開公司,不然他真的會崩潰的。

  他回到楊家鎮,物是人非的故鄉早已遺忘了他們的故事,唯一能記住他們的或許只有停在過去的程桐。他拼命尋找胡桃存在過的證據,他和多年未見的阿秋重新聯系上,可阿秋也沒有了昔日的影子。

  阿秋變成一個標准的生意人,童年的小說夢游戲夢早已被他丟掉。曾經最頭疼數學的人,現在每句話都離不開股票和金融,曾經最看重友情的人卻一直當著舊友的面打電話:「你們team給的idea不行,可能我上次的話有點misleading,我再重申一遍……推進更好的productiong,ok?」

  楊林的問題,不用問便有了答案。

  他的精神在那一刻崩潰。

  提瓦特的時空扭曲也在那一刻達到了極點,導致胡桃穿越到現實,讓游戲產生了bug。但楊林管不了那麼多了,他把自己關在酒店裡,隔絕一切。

  他是瑟縮成一團的烏龜,

  他沒有勇氣接受這一切。

  不管胡桃說什麼,他都決定置之不理。

  「楊林。」胡桃還是出現了,以楊林不能理解的方式。

  「你怎麼會來?」楊林睜開眼睛,確定自己還在酒店,確定自己沒有在做夢。

  「在這麼下去,你會死。」胡桃還是當年那個少女的模樣,矮了楊林一個頭。

  在她的暗示下,楊林回過頭,發現自己靈魂出竅了。

  「……不用你管。」他氣到口不擇言了,不停地質問胡桃,用最過分的話責怪她欺騙了自己。

  胡桃嘆了一口氣,仰著頭,看向楊林的目光漸漸染上哀傷,「我一直以為,我的出現能讓你變得更好,至少,能讓你走出父親的陰影,過得更快樂。可這十幾年來,你只想著提瓦特,完全沒有自己的生活,這幾年更是一天比一天壓抑。」

  「這不值得。」胡桃閉上眼睛。她其實已經有能力挑選代替楊林的修復者完成剩下的那一筆,但是她有了更重要的事情。讓楊林走出這段夢境,重新找回自己的生活。

  楊林發泄一通之後,陷入長久的疲倦,他木然地看著胡桃,似在聽,似乎沒聽。

  「你該有自己的生活了。」胡桃撫上他的臉,昔日的少年變成了青年,而她也記起了楊家鎮的事情,「所有美好的記憶,都不會離開你。」

  「告別不意味著背叛。」

  「因為我會記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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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本故事純屬虛構,如有雷同純屬巧合。

  感謝在2022-04-02 03:22:10∼2022-04-17 20:16:0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試紙 79瓶;阿百 6瓶;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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