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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綜漫)男神今天又被我坑了》作者:雞子餅【完結+番外】

第96章

  三井唯的房間左邊住著桃井五月, 右邊住著跡部景吾。

  其實按照抽簽順序, 原本不是這樣安排的,抽到她右邊房間的是紫原敦, 一個被跡部景吾用幾顆巧克力糖球就能收買的男人。

  跡部畢竟是大少爺,指望他做家務是指望不上的。他自己絕不動手收拾房間, 懶洋洋地躺在老式的搖椅上,指揮著三井唯幫他整理床鋪。

  漁夫家的條件簡單樸素,室內的裝飾也是很常見的天然材料, 但組合起來卻別有一番趣味。

  盤根錯節的百年古樹從窗外探出尖尖一角,延伸至房間內,在窗戶與樹枝的交界處懸掛著一串貝殼風鈴。

  風輕輕一吹, 叮零的清脆聲便吹進了屋裡。

  三井唯在風鈴聲轉過頭, 看到躺椅上的跡部打了個長長的哈欠, 眼裡溢出淡淡的水汽。

  看樣子是很疲憊了。

  「你要不要睡一會兒?這個天氣很適合睡午覺。」

  跡部揚了揚下巴, 依舊翻著手裡的筆記本, 嘴硬道:「我不困。」

  說完又忍不住打了一個哈欠, 眼裡的水汽積攢的更多。

  三井唯抓起床上剛疊好的白色被單, 蓋在了跡部的身上, 從頭到腿都捂得嚴嚴實實。

  「啊喂!」跡部從被單裡伸出頭來, 嘴角抽了抽,「你這是要埋了本大爺麼?」

  三井唯在搖椅旁邊的凳子上坐下, 兩條腿崩的筆直:「你睡吧, 我就在這裡, 要是你打呼了, 我會叫醒你的。」

  「我才不打呼!」

  「好。」

  又一陣倦意襲來,跡部是真的困了,昨晚他睡得太短了,不只是他,其他人幾乎也都在房間裡補覺。

  他眯起眼睛看向三井唯手裡的書,是一本言情讀物,和忍足一個品味。書名叫《擦肩》,封面上的痴男怨女在下雨天各自撐著一把傘,分別走向路的相反方向,諷刺的是,兩人手上的傘還是情侶傘。

  這是一本看書名就知道結局的書。

  跡部迷迷糊糊地想,如果他是男主,才不要什麼擦肩,肯定叫抓手。

  抓住她,絕對不會讓她跑掉。

  人嘛,沒有一點不服輸的好勝心,和受牽線擺布的木偶有何兩樣?

  有想要的東西,就一定要去爭取啊。

  風沒停,奏出一室清脆悅耳的風鈴聲。他聞到被單上暴曬過後洗衣粉的味道,莫名一陣安心,沉沉睡去。

  ……

  三井唯翻過一頁書,耳邊傳來跡部均勻清淺的呼吸聲,他已經睡熟了。

  她瞥見他的一只手抓在了她的袖口處。

  「這麼怕我跑路啊?」

  她無聲地笑笑,伸出手小心地從跡部的指縫間拽出她的袖子。

  窗外的陽光投射進來,樹影和風鈴的陰影落在他身上的白床單上,剪成了一幅交錯斑駁的畫。

  因為樹葉時刻在動,所以畫面一刻也不靜止,妙趣橫生。

  三井唯凝神看了片刻,忽而從凳子上站起來,拿起跡部的筆記本,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然後從書包裡取出紙筆,開始畫圖。

  她有一腦袋的想法想要呈現在紙上,但是一拿到筆,立刻就不行了。

  無論是用圖像還是文字,都沒辦法順利地表達出來,文字表述是干巴巴毫無美感的句子,畫圖則直接是小學生塗鴉的水平。

  「我真的一點天賦都沒有麼?」

  答案是肯定的。

  知道放棄不好,可是有很多關乎天賦的事,不放棄是不可能的。時間總歸是有限的。

  她看著滿桌子團成團的廢紙,有一點喪氣。

  腦子裡一直想著跡部身上那塊白色的床單,連走出門之後撞到了人都沒注意。

  「小唯,走路要注意看前面啊。」結木樹美揉了揉被她撞到的胳膊,笑眯眯道,「你是有什麼煩心事嗎?」

  「……沒有,只是有點興奮。」三井唯順嘴胡說道,「難得來到這樣漂亮的小海島,我正准備去海灘上看看。」

  結木樹美跟在她身後:「聽說小唯不是第一次來這座島了?」

  「嗯,幾年前來過一次。」

  從源太一對她的態度來看,也沒辦法隱瞞。

  「是叫三井玲嗎?」

  三井唯猛然停下腳步,身後的結木樹美結結實實地撞在了她的肩膀上。

  ……月見山玲這個名字大家都知道,可三井玲,應該沒幾個人知道。

  「好痛啊。」

  結木樹美捂住心口,疼得齜牙咧嘴。

  三井唯面無表情地看著他:「你怎麼會知道這個名字?」

  「因為西邊海灘的大岩石上,有你們的名字啊。」

  西邊的海灘?

  三井唯聽完直接往西邊走去,任憑結木樹美在背後喊著:「小唯,你不戴遮陽帽和水嗎?」

  三井玲,沒錯,這才是他的原名。

  月見山玲,根本只是一個假名而已。

  他是她的親哥哥。

  她花了很長時間,才接受了這個從江戶川柯南口中分析得來的事實。

  二十年前的彩虹塔事件中,三井玲並沒有死,而是幸運地活了下來。

  也難怪彩虹塔重聚的那些人在看到她做的小木球時,會那麼吃驚,因為三井玲也給他們看過同樣的東西。而三井唯之所以會做,教她的老師正是三井玲。

  三井玲之所以和赤司征十郎在外貌上有幾分相似,是因為他的母親是赤司沒有見過的姑姑,兩人在血緣上就有很深的羈絆。

  也難怪他會一直護著自己。嚴格說起來,三井玲沒特意給她留下任何東西。唯有一條手鏈,還是赤司征十郎從別人那裡拿來的,和登光司倒是給她留了不少東西,兩輛機車,一腔熱血,以及裝著有關他們秘密的一枚芯片——無論插入什麼型號的電腦,都沒辦法讀取內容的玩意。

  永遠顯示error,未知錯誤。

  也許不是插電腦的,也許需要破譯器之類的東西,但她一竅不通。

  身邊倒是也有認識的精通網絡的高手赤司征十郎,但又不敢直接將芯片交給他。直到現在她也不敢百分之百地確定赤司和在網站上購買阿笠博士發訊器的【征途是星辰】沒有關系。

  她與征途是星辰已經很長時間沒有聯系了,他幾次找她,她都是敷衍了事,潛意識裡是在逃避,不想去確認他會是陷害她的人。

  很多她沒辦法跟別人說的事,也都告訴他了,雖然沒見過面,但卻很信任他。可越想越可疑,他對她幾乎了若指掌,訂貨地址是赤司宅,阿笠博士沒必要騙她,而且最初來赤司家做兼職,也是征途是星辰介紹的。

  當時只是想暫時找一份工作,緩解囊中羞澀的窘境,來者不拒。

  她一步一步,往西邊的海灘走去,下午三點的陽光熾熱而刺眼,她沒塗防曬霜,也沒戴防曬帽,額頭曬出了一層細密的汗水,她看到湛藍的海水衝上白花花的沙子,再一點點褪去,有來不及隨著潮水褪去的泡沫,就這麼就留在了沙灘上,很快就隨著熱氣蒸騰了。

  砂石林立的中心,有一塊巨大的岩石,大岩石上斑斑駁駁,有無數的坑坑窪窪,也不知道在這裡立了多久。

  她在岩石的底部看到了鑿刻的兩行字,字跡筆直工整,像極了他。

  第一行是:【三井玲這輩子都喜歡三井唯。】

  第二行是:【三井玲下輩子也喜歡三井唯。】

  三井唯凝視著兩行字,手指不自覺地在上面摩挲了很久。

  記憶裡那個溫柔又不失風趣的青年,總是會說著這樣肉麻兮兮的話。他騎機車接送她上學,他去代開她的家長會,他總是要喝她買的芒果冰的第一口,並且在吸管上咬下一個很深的壓印。

  ……

  有海鳥從她的身邊飛過,她起仰頭。

  夏日的陽光毫無遮攔,直射在她的臉上。

  她慢慢閉上眼。

  迎著風,朝大海走去。

  曾經無數次,她幻想著這個場景。

  幻想著下一秒,月見山玲就會從藍藍的海水中探出頭來。

  「喂,你不怕中暑嗎?」

  頭頂突然被扣下一頂帽子,陰影遮住了炎炎日光。

  瞬間就有了涼意。

  她回神,一只腳已經踏進了海裡,涼涼的海水衝刷著腳踝。

  扭過頭,看到跡部略帶怒意的臉,只一刻,那點怒意就消散了。

  只剩一點點無奈。

  跡部給她戴的是自己的帽子,手裡的瓶裝水也擰開蓋子遞給了她。

  「本大爺一醒來就發現人沒影了,誰剛才說會一直在的,嗯?」

  三井唯小口地喝著水,假裝沒聽到。

  咕嚕咕嚕喝了一整瓶水,渾身的燥熱也下去了。

  喝剩的瓶子遞給了跡部,後者不悅地皺眉:「你當本大爺是廢品回收中心嗎?」

  但還是接了過去。

  回去的路上,跡部突然說道:「你,下次不要一個人跑來海邊。」

  「嗯?」

  「想來看海可以叫我,想學游泳,我也可以教你。」

  跡部沒問她剛才為什麼朝大海走去,也沒有告訴她,他也看到了岩石上的那兩行字。

  屬於她的過去,她不提,他就不問了。

  等她哪天想告訴他了,他一定洗耳恭聽。

  ……不提那就算了。

  放在以前,他也許會追問,但她的過去實在算不上美好,每揭開一次,都是撕開一層傷疤。

  三井玲是誰,和她發生過什麼,對他來說都不那麼重要了。

  「好啊,你會蛙泳蝶泳仰泳潛泳自由泳嗎?」

  「潛泳只會業余的蛙式。你想跟我學游泳的話,隨時都可以。」

  跡部替她壓了壓帽子,又擦了擦自己額頭的汗。

  ……只帶了一頂帽子真是失策,而且還沒有補塗防曬霜,臉已經曬紅了。

  晚上一定要做個冰冰涼涼的補水面膜,他想。

  *

  臨近傍晚,源太一帶著黑子哲也和青峰大輝滿載而歸,三井唯才知道這次的三界島之游的真正目的,是為了給奇跡世代的團寵桃井五月補過一個生日宴會。

  遠遠看去,黑子哲也和青峰大輝站在一起,就像一根白巧克力棒和一根黑巧克力棒,因為黑子的身高矮一截,又是藍頭發,看上去就像是白巧克棒被咬了一口,露出了裡面的藍色夾心醬。

  ——以上,皆出自紫原敦的感想。

  「我就說他是個好苗子,他一來魚就接連不斷的來了,不如就留在三界島吧。」源太一對捕魚高手青峰大輝很是滿意,後者很不願意被戴上這個高帽子,拒絕道:「我可是打籃球的,對當漁夫才沒有興趣。」

  源太一憨憨地笑笑,沒有強求。

  晚餐是露天自助烤魚,設在屋後的開放式院落中,所有的擺設均出自幸村精市之手,他忙了一下午為晚宴做准備。

  質樸的衫木長桌隨意地排著,上面鋪著潔白柔軟的桌布。

  與長桌搭配的是同樣原色沒刷過漆、做工簡陋的圓凳。

  細心的幸村在每個圓凳上配了一塊亞麻墊子,防止衣褲被圓凳上的細刺刮到。

  桌布的中央放著用酒瓶和陶罐做成的花瓶,上面用顏料勾了一些簡單又溫馨的圖案。花瓶裡不僅有盛放艷麗鮮花,還有抽芽的樹枝、漸變的黃葉以及光禿禿的樹枝。合在一個瓶裡,小小的空間裡擠出了春夏秋冬四季的雅韻。

  盤子裡放的是島上特產的小青果、山間采來的青翠欲滴的大串葡萄,用泉水衝洗得干干淨淨,上面還掛著水珠。

  搭配烤魚的飲料是天然采集的椰子,島上也有特釀的果酒,可惜除了源太一,沒有一個達到法定飲酒的年齡。

  院落裡的樹木上都掛了長串的貝殼風鈴和星星燈。

  幸村按下星星燈的開關,整個院子都被零零星星的金色小光點照亮了。風一吹,風鈴奏響,喧鬧的白日一下子就靜了下來。

  三井唯默默地宰魚、洗魚,幫助源太一減少工作量。

  其他人則是負責准備簡單的涼菜以及甜點,只有跡部,似乎幫不上什麼忙也不太想動手幫忙。

  他看著三井唯嫻熟的殺魚動作,問道:「你對這個很在行嗎?」

  三井唯不僅會殺魚,還很會剔魚骨。

  「我第一次釣到魚,家裡沒人,我就自己殺了烤了吃了,那次魚鱗沒刮干淨,味道不太好呢。」她想了想,說,「不記得是八歲還是九歲了,反正我玩得挺開心的。」

  「……嗯。」

  「跡部,你喜歡吃烤魚嗎?我以後可以給你烤不同的魚給你吃。」

  「還行,不過更喜歡吃烤牛肉,本大爺的口味可是很挑的。」

  「一頭牛只吃一塊肉的那種?那牛身上剩下的部分都給我吃好了。」三井唯將洗干淨的魚串起來,放到盤子裡,「我的口味不挑,只要辣味的就好。」

  跡部想起以前聽肉戶亮和向日岳人私下關於「酸兒辣女」言論來定娃娃親的事(明明是兩條單身狗,偏偏把未來孩子的終身大事都擔心上了),順嘴調侃道:「酸兒辣女,你喜歡吃辣,那你以後可能會生個女兒。」

  三井唯也開玩笑道:「最關鍵的那條染色體是X還是Y不是來源於父親嗎?父親吃辣就出Y染色體,父親吃酸就出X染色體。」

  跡部笑道:「我既不吃酸也不吃辣,那我會提供什麼染色體呢?」

  「那你完蛋了,出不了染色體了,小伙子很危險啊。」

  青峰大輝咬著青果走過來,順手接過三井唯手裡的烤魚,端到了架子上。

  被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聲音調侃,跡部一點也不覺得開心。

  總有沒有眼力價的要過來打擾他大爺的好事。

  小島上有特殊的香料,抹在烤魚上香氣撲鼻。

  三井唯看中了一條大魚,還沒好意思下手就被黃瀨涼太給拿走了。黃瀨笑眯眯地將大魚放在了幸村面前,說:「小幸,你看我對你多好。」

  幸村微微笑道:「多謝了,不過這種時候,應該女士優先。」

  他將烤魚的托盤又輕輕推到了三井唯的面前,「請吧,小唯。」

  這下子三井唯立刻感受到了來自跡部的「審視」目光,推還回去又很不禮貌,便自覺地將魚推給了桃井五月。

  「今天是補過桃井桑的生日,最大的魚應該是給桃井桑才對。」

  桃井看了看烤魚上一層厚厚的辣椒,心裡有些犯怵,她可不像三井唯和幸村那麼重辣。

  「辣的給我吃吧。」

  青峰大輝很自然地拿過了盤子,這麼多年一直如此,桃井不喜歡的東西,他會全部替他擋掉。他想給桃井換一條不辣的烤魚,剛挑好,已經被另一個人搶先了。

  「桃井,給你這條。」

  黑子哲也動作迅速地遞過一個盤子,裡面是一條沒有淋上醬汁的烤魚,烤魚邊上還放了幾顆紫葡萄。

  青峰大輝頓住了手,臉上的笑容短暫地凝滯了一下,隨即又很無所謂地埋頭吃魚。

  「謝謝,阿哲。」

  青峰已經吃不出烤魚的味道了,明明應該很辣的,卻沒什麼感覺了。

  ……他們,已經改變了對方的稱呼了。

  看來五月的夢想指日可待,他想著想著,突然心裡就不痛快了。

  桃井的心情也是十分的……復雜。

  經過不懈的努力,黑子和她的關系終於近了不止一步。

  不僅日常有約會,黑子還會給她發短信,用表情包,送禮物,甚至問她願不願意幫他遛狗——甚至,改變了對她的稱呼。

  連黃瀨都說她要熬出頭了。

  只有赤司,有意無意地提醒她對青峰的看法。

  青峰大輝……他們是青梅竹馬,從小一起長大,對彼此的一言一行都很熟悉。最先開始接觸籃球,也是因為想要和他一起。

  她喜歡黑子以後,國中畢業也還是因為擔心青峰,和他去了同一所高中。

  她對青峰太熟悉了,熟悉到甚至沒有想過他有了女朋友會是什麼樣子的,他們還會像以前那樣好嗎?

  她承認,別的女生讓她幫忙遞情書時,她並沒有感到高興,並不像遞給黃瀨時那麼興奮還會調侃他。

  她一點也不高興。

  此時此刻,她也看得出來,青峰的情緒不好。

  「我要吃這一塊。」

  桃井五月的對面坐著的是跡部和三井唯。

  跡部懶得挑魚刺,指揮三井唯動手,然後又筷子夾起挑好的魚肉,吃了一口。「有點鹹了。」

  桃井看到跡部吐槽自己的椰子不好喝,偏偏去喝三井唯的,突然想起以前青峰直接從她的手裡搶水杯喝,不喜歡逛廟會卻會陪著她逛,會惡作劇但是在她遇到麻煩時,總是會第一個出現在她的面前。

  ……以後她要是追到了黑子,他要是也有了女朋友,他們連單獨相處的機會,都會很少又顯得多余吧。

  遠離城市,在這個神奇又陌生的小島,少女桃井五月認真地思考著自己的感情問題,忽然迷惘。

  「桃井,生日快樂。」

  晚宴差不多時,黑子哲也端出了一大盒海鹽蛋糕。

  蛋糕上只插了一根蠟燭,桃井卻不知道許什麼願。

  在她還沒想好願望時,蠟燭已經被吹來的海風吹滅了。

  ……那就這樣吧。她心中難免不無遺憾。

  她看見黑子溫柔的眉眼,那是她生命中不期而遇的溫暖,她必須在他面前展露自己最好的一面。

  她也看見青峰豪放的言行,那是她結伴多年的竹馬,她在他面前無拘無束,完全不需要想太多。

  她到底……該怎麼辦呢?

  同為女生,她覺得自己可以咨詢一下三井唯。

  三井唯聽完,腦子裡是一團漿糊。

  找她分析感情問題?不得不說,這個桃井可能真的是病急亂投醫了。

  「你選你更喜歡的那個吧。如果你兩個都喜歡,那就帶他們去非洲的小國家,有些查的不嚴,允許一妻多夫——」

  「三!井!唯!我跟你說正事呢。不許開玩笑。」

  三井唯和黑子哲也一樣即使內心愉悅,也沒什麼面部表情。她躺在椅子上看星空,今天是晴天,三界島的星空美得出奇,她用肉眼就看到了木星的位置。

  「就像我們看著星星,星星很漂亮,它的光可以讓所有願意看到它的人看到,有時候說它們是指路的明燈也是可以的。可它們畢竟不屬於我們,我們看完星星,還是會選擇旁邊的人吧。怎麼自在怎麼來。」

  三井唯畢竟不是情感專家,插手別人的感情問題也不禮貌,幫別人做出錯誤的判斷就更不好了。

  與此同時,屋子的另一邊。

  「屬於自己的,不追回來還等著擦肩嗎?」

  青峰大輝一臉茫然:「什麼擦肩?」

  跡部覺得和他還是不要扯到文藝方面的東西,直截了當地說道:「你喜歡桃井五月吧。」

  作者有話說

  熱心的大爺,還操心別人。。


第97章 我喜歡你

  「你喜歡桃井五月吧。」

  這句話像一根繩索, 將青峰大輝渾身的熱血一瞬間全抽進了腦子裡。

  ——你喜歡桃井五月吧。

  這句話也不是沒人說過, 事實上明裡、暗裡,認真、玩笑, 很多人都說過。

  他早就聽到過。

  但現在卻是從一個完全不熟的陌生人嘴裡說出來。

  這個陌生人用的還是和他一樣的聲音。

  也是一臉大爺樣。

  就好像是他自己對自己的判定——青峰大輝喜歡桃井五月。

  五月,從有記憶起, 就活躍在自己視線裡的小姑娘,早就習慣了她的存在。

  已經忘了打籃球的契機,卻始終記得跟她說的那句話:「五月, 你要來和我一起玩嗎?」

  「好啊。」

  一句話,就是好多年。

  他肆無忌憚地從她的杯子裡搶水喝,在別人想搭訕她的時候出手解決麻煩, 不喜歡廟會也會陪她閑逛, 休息日喜歡睡覺卻願意陪她逛街, 在她被嚇到時會安慰她, 她不愛吃辣的東西, 他就替她吃掉。

  他知道她所有的小情緒, 她亦如此。

  青年的一顆心, 被時光抽絲剝繭, 裡面裹著的連自己都一直忽略的心事, 沉澱下來變成了對面的聲音。

  青峰慢慢抬起目光。

  他從跡部的臉上看到了相熟的痕跡。

  半晌,他繞開跡部, 說了一句:「胡說八道。」

  跡部依然以一副過來人的姿態傲視他:「搶占先機。」

  青峰頓了一下, 問:「所以, 這算是你的經驗之談?」

  跡部挑了挑眉, 沒有否認,有點得意。

  青峰指了指窗外:「可我剛才看見幸村和三井去院子裡放天燈了。」

  跡部的臉色瞬間就不太好了。

  青峰看跡部走後,心情很好地笑了,從他後面走來目睹全過程的赤司淡淡地說:「青峰,你也學會騙人了。」

  「難得遇到個好騙的笨蛋啊。」

  青峰伸了個懶腰,又轉頭問赤司,「即使是給五月補過生日,也不一定要來這種偏僻的海島。到底為什麼啊?赤司。」

  赤司眼神無波無瀾,平靜地說道:「沒什麼,因為買下這座島很久了,就想來看看有什麼寶物。」

  青峰:「……」

  走到院子裡以後,跡部才意識到自己被某人給耍了。

  在這種生態保護極其重要的地方,怎麼可能允許放天燈。

  ……居然連青峰大輝那種單細胞生物都能騙自己了,腦子已經這麼不夠用了麼?

  跡部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談戀愛以後就開始交智商稅了,而且還是把十八年的欠稅一次性補齊了。

  倒不是不信任三井唯,她相當認死理,只是幸村那妖精的段數太高,讓人防不勝防,還能氣到自己。

  *

  三井唯被桃井五月問得有點餓了。

  她自己的情感問題處理得一塌糊塗,現在居然還要幫別人分析,這不就等於逼著不二周助學做一個老實人,逼著手塚國光學幽默風趣談笑風生嗎?

  「你既然以前就決定追黑子君,現在也還沒放棄,那青峰君無論怎樣都沒關系吧。」

  桃井微微一怔。

  火神曾經也說過類似的話——既然喜歡的是黑子,那青峰怎麼樣根本毫無關系吧。

  ……青峰怎麼樣根本毫無關系麼?

  ……毫無關系麼?

  桃井不問了,她默默看著三井唯抱著果盤吃櫻桃,一顆又一顆。

  耳邊回響起熟悉的對話。

  「五月,你看電視上那個人居然能用舌頭給櫻桃的莖打結,人類的舌頭有這麼厲害嗎?」

  「我也來試試……嗯,好像不難嘛。」

  她拿起一顆櫻桃,在三井唯平靜的目光中,用舌頭給櫻桃莖打了個結。

  「啪嗒——」

  三井唯手裡的盤子翻了。

  桃井笑了笑:「以前在電視上看到的,覺得有趣就試了一下。」

  三井唯從旁邊的盤子又拿了一顆遞給她:「那,能不能請你再示範一遍?」

  桃井沒法拒絕態度恭敬的人,只能又做了一次。

  三井唯的眼神愈發炯炯:「教我。」

  「呃……可以啦。」桃井順嘴問道,「這個還蠻好玩的,你也這麼認為吧。」

  「不,我當然不是為了好玩。」

  「不是為了好玩?」那是為了什麼?

  「以後會用得著的。」

  三井唯試了幾顆終於成功一次,很滿意地放下了盤子。

  桃井不解:「以後用得著?你是要在廟會上表演嗎?」

  三井唯拍了拍她的肩膀,給了她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你還小,有些事不用知道的太多。」

  桃井嘴角抽了抽:「拜托,我們同齡啊,三井。」

  「不一樣。」

  桃井正欲反駁,忽然看見外面閃過一道黑色的影子,她大聲問道:「誰在那裡?」

  影子頓了一下又迅速消失了。

  三井唯盯著那道影子消失的方向看了看,阻止桃井要追去看看的打算,解釋道:「這座島上有很多稀有的保護動物,剛才那個可能是西表山貓,西邊的海灘上還有很多有毒生物——」

  說到此處,她突然覺得話裡有點不對勁,話音驟然停止,然後借故回到了房間。

  *

  跡部到三井唯房間查崗時,三井唯已經洗完澡坐在床上玩手游了。

  她穿著齊膝的寬松睡裙,露出修長的四肢和白皙的皮膚。

  跡部的視線聚焦在她的鎖骨上,那裡隨著她激烈打游戲的動作而微微顫動著,像一對振翅的蝴蝶。

  他想把手覆上去。

  然後他真的這麼做了。

  鎖骨冰冰涼涼,不比他手心溫熱。

  他收回手,認真地替她系緊上面的兩顆紐扣。

  ……夜裡風涼,還是不要感冒了。

  從她身上飄出的沐浴劑的清新味道,讓他心生感慨,女孩子真是香香軟軟的啊。

  他坐在她旁邊,看她打滅霸響指的那款游戲。

  「打多少關了?」

  三井唯回答:「679。」

  沒自己高,跡部有點飄:「本大爺早就1080了。」

  三井唯當然知道跡部的等級是怎麼來的,說道:「我和氪金黨當然不能比,能靠實力打過去的,我絕不氪金。」

  說的很有氣勢很有道理,其實還是因為窮之一字。

  跡部不懂窮人的感受:「能氪金的事為什麼還要費盡心思打雜魚,最終的任務不是打敗滅霸麼?精力要有所保留。」

  跡部說完也拿出手機登錄,陪三井唯玩了一會兒游戲。

  三井唯覺得讓跡部玩游戲就是來虐她的,不是說實力啊,是說氪金。

  他不偷襲不放炮,光明正大地暴露在boss面前,然後用錢買道具把boss砸死。

  像是一個土財主家的傻兒子。

  而自己在旁邊撿裝備就撿到了手發軟。

  富貴與貧窮在這一刻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刷到體力用完時,三井唯看到時間也不早該休息了。

  她將跡部的筆記本還給跡部,說了些自己的想法。

  兩人也是第一次正式談論起跡部的設計作品。

  筆記本上的構思很巧妙,雖然只是草圖畫的也不算精美,但每一幅,旁邊都附上了華麗的詞藻描述。

  跡部的祖父反對跡部研究這些東西,前幾年只是敲打幾句,因為跡部該學的東西都學得很好,他也只當這是他一個多余的愛好,從來沒想過會發展成他未來的副業甚至是主業。

  證券公司的繼承人一邊看股票K線一邊看新款女裝,跡部秀吾就覺得渾身汗毛倒豎。

  他深知自己的孫子是組織者,統籌的是一個大局,在這個過程裡從來不會親力親為那些細化的東西。

  於是他施加壓力,中斷了所有和跡部景吾有合作的公司,讓他處處碰壁,猶如保留了他的腦,卻斷了他的手腳。

  人有腦無四肢便只能思考,不能行動。

  長此以往,思想沒有行動作支撐,沒法量化,看不到希望,便慢慢擱淺了。

  一腔熱血也會被時間衝淡,輕而易舉就冷卻了,也就不提了。

  但他到底是小瞧了跡部景吾的耐力。

  他孫子從來就不是一個會輕易認輸的人,可以一次一次地去撞南牆,只要南牆後面有他認定的東西。

  後來跡部秀吾只能妥協,放松對他的限管,只要不影響他的學業和繼承家族事業的決心。

  但跡部景吾自己反而拒絕了原先那些設計公司,任憑對方如何道歉,他也再不合作。

  不是生氣,他的氣早消了。他才不會為了那麼無聊的事生那麼長時間的氣。

  他只是覺得一被他祖父施壓就寧願毀約失信的人,別說合作了,就是當他的對手,他都覺得臉上沒光。

  昨天可以因為他祖父違約,以後也可以因為別人而違約。

  他不喜歡沒有骨氣的人,何況他可以找到更優秀的合作方。

  他永遠值得更好的。

  在恩師芙莎繪的指導下,他從創作理念,這些年的感悟,一點點梳理,一點點回憶自己的初衷。

  心中有了大概的雛形。

  ……只是缺少具有震撼力的展示方式。

  普通的發布會要想取得轟動的效果,不是請國際名模走秀就是請國際巨星到場坐鎮。

  這兩種,跡部都請得起,都做得到。

  可一旦這麼做,所有的目光都會集中在模特和明星身上,沒人會去注意他的產品。

  大家看的是跡部景吾的嚎氣,而不是跡部景吾的才華。

  辦一場喧賓奪主的party,只是徒增笑料罷了。

  可不請名模和明星,誰會來看呢?

  連觀眾估計都沒有,只有親朋好友到場。

  那樣連徒增笑料的機會都沒有。

  即使衝著他的名聲來看,也真的是來看展秀的嗎?

  他想得頭有點疼,但沒有想到什麼好主意。

  三井唯將下午看到的樹影隨風在白床單上晃動的場景描繪了出來。

  她語言表達能力有限,說的有點雲裡霧裡。

  但跡部聽懂了。

  他需要的是震撼的,吸人眼球的方式。

  何為震撼?不走尋常路,讓觀眾內心受到強烈的衝擊。首先,必須是視覺衝擊。

  眼睛長在最前面,先看到了,受到了視覺衝擊,才會有興趣去了解背後的故事。

  才有後面的事。

  他想到過全息投影的技術,運用在展秀上,必然能創造出吸人眼球的場景。

  但他卻沒有三井唯想得那麼大膽。

  這家伙竟然想把全息技術運用在衣服上。

  「比方說,春有櫻,夏有蟬和煙花,秋有紅葉,冬有雪,這些不同的場景如果投射在衣服上,在影像裡再做出邊邊角角的套裝模板,就像我以前做的那些玩具球一樣,不是應該就能實現快速換裝了嗎?有一點像我在中華街看到過的中國京劇裡的變臉。」三井唯想了想,又說,「畢竟現實生活中能瞬間換裝的就只有怪盜基德了。但那樣的話,人人就可以體驗一下當怪盜的感受了。」

  「……可是那樣,還樣畢竟沒有實體的東西。」

  」沒關系,就當展秀是免費試穿,等看中了再下單訂貨也不遲,先收一筆訂金,交貨了再付尾款。否則做了一大堆衣服賣不出怎麼辦?你要自產自銷冰帝人手百件嗎?人力物力的成本是必須要考慮和核算的問題。這樣即使人家臨時不要東西了,我們也有訂金可以拿,貨品能賣就賣,不能賣就印刷logo和鼓勵的語言,作為物資捐贈給北海道的貧困地區或者被台風侵襲的地區,這可比送千紙鶴給災區有實際意義多了,而且也算是免費的廣告了……」

  三井唯說著說著,突然意識到自己竟然得意忘形到在跡部面前起滔滔不絕起了做生意的事。

  ……丟人,跡部商人世家,能不懂這些?

  她在班門弄斧個什麼勁?

  跡部倒是聽得很專心,並沒有取笑她。

  「抱歉啊,都是我想像的,其實估計沒有什麼實際價值。」

  「雖然不具備太多的可行性,但是謝謝你,三井唯。」跡部望著她的眼睛,認真地說道,「謝謝你,願意替我著想,你的建議對我來說很重要。」

  此刻的跡部誠摯而坦然,甚至連名帶姓的稱呼她,沒有任何調笑和不耐煩的意味,沒有把她的話當成笑話聽。

  是真的聽了進去,並認真考慮了。

  她像是受到了極大的鼓勵,繼續說著自己的想法。

  從天上遙遠的星辰,到海洋裡的生物,太陽黑子,哈雷彗星,到日本歷史,再到生態環境中的各類生物,似乎每一樣都能被用上,幫助人們更好的理解生活,理解自我,理解自然世界。

  她不善言辭,說了平生最多的一番話。

  盡管她知道也許一條都不能幫上跡部,但她還是從他那裡感受到了深深的尊重。

  她不善言辭的原因,很大一部分是因為沒人要聽她說話。

  她的建議和想法對別人來說不重要。

  三井奈奈子從來不問她想去哪家游樂園,三井御人也不會問她想去哪所學校,三井壽變成不良少年也沒有通知她,沒人會和她商量。家裡大小事務,都輪不到她做主。

  輪到她做主的,又根本無人過問。

  甚至連三井奈奈子和三井御人離婚都沒有通知她。

  她很想問他們究竟有沒有把她當做家庭成員看待,或者……有沒有把她當成一個完整的人看待。

  榊太郎打電話懇求她接受奈奈子的道歉,請她原諒自己不算靠譜的父母。

  她拒絕了。

  她坦白說,她可能一輩子沒辦法原諒他們。

  畢竟連身體上的傷疤都沒有全部消失,就更別提心靈上的創傷了。

  看到三井御人伸出手,她能想到的是他會抽她會揍她,而絕不是撫摸。如果是撫摸,那手上肯定有硫酸。

  ——你看,都變成這樣了,何必再提原諒呢?

  但是此時此刻,她看著跡部的眼睛,突然決定不計較了。

  是不再和自己計較了。

  是不再和生活計較了。

  生養之恩,會以金錢的方式報答,他們曾為她付出這些,她一定會還。

  但今後是哭是笑,都和他們無關了。

  跡部不知道三井唯心中強烈的感受,只覺得夜已經深了,他該讓她休息了。

  他摸了摸她細軟的頭發,說:「這事不急,你慢慢想,我們改天再討論,我也把我的思路講給你聽。」

  「……嗯。」

  他向門口走去:「那晚安了,唯。」

  三井唯看著他離開,目光落在桌子上她今天戴的那頂遮陽帽上——那是跡部讓給她的。

  他大爺那麼愛美,注重防曬,還是毫不猶豫把帽子戴在了她的頭上。

  連瓶蓋都是擰開了才把水遞給她。

  他一伸手,她就知道他會撫摸她的頭發和臉頰,以最溫柔的方式。

  「跡部——」

  她在跡部走到門口時,衝過去從背後抱住了他,狠狠地抱住了他,臉埋在他的衣服上。

  跡部停下腳步,任由她抱了片刻,半開玩笑道:「既然你這麼不舍得分開,要不本大爺今晚就留這裡吧。」

  「跡部——」

  「算啦,床太小,要是兩個人睡塌了,明天要被笑死。」

  「跡部——」

  她不說別的話,只是重復著他的姓氏。

  「怎麼了?在島上一個人不敢睡嗎?那我去叫桃井過來陪你睡。」

  「跡部——」

  「不要她嗎?那我留在這裡看著你睡著再走吧。」

  「跡部景吾——」

  她叫了他完整的名字。

  「我喜歡你。」

  ——跡部景吾,我喜歡你。

  空氣停滯了很長時間。

  跡部好半天才回過神來,但他發現等到這一刻,自己竟然出奇的平靜。

  他慢慢轉過身,眼裡帶著溫和的笑意。

  「終於被本大爺華麗的美貌征服了嗎?啊嗯?」

  他伸手捧起她的臉,看到她眼睛紅紅的,有水光,剛才肯定哭過了。

  並且還有再往下落的趨勢。

  「女孩子的眼淚,只能喜極而泣……好吧,雖然向我表白也是件喜事,但我真的不太想看到你哭。」

  他捏住她的兩邊嘴角,輕輕往上提了提:「來,給本大爺笑一個。」

  她聽著他頗有街頭流氓風範的經典台詞,慢慢的,慢慢的,終於露出了笑容。

  幸村說的沒錯,真正的笑容是發自內心的。

  真的不用練習。

  作者有話說

  潛水的不出來寫點評論就就就氣哭我了啊。


第98章 我找到很好的男生了

  他到底應該怎麼辦呢?

  這是跡部此時平靜表相下內心過於艱難的抉擇。

  比起今天用哪瓶香水,系哪條領帶, 帶上哪支唇膏更加難以決定。

  毫無疑問, 他是傾向於前者的。

  三井唯的一番表白幾乎已經讓他感覺……功德圓滿了。

  她望著他, 眼神裡滿是溫柔。一只手撫在他的臉上, 輕輕地擦過他的嘴唇。

  「跡部你真可愛。」

  她的生理期已經過了, 此為天時。這裡空間小巧, 只有他們兩個人, 此為地利。他們算是相互喜歡相互吸引吧, 此為人和。

  占盡天時、地利、人和,他再不主動難道還等著女孩子自己主動?

  況且, 人家已經足夠主動了。

  眼角余光瞥見房間裡的榻榻米, 居然只有榻榻米!

  ……這也太氣了, 也不夠華麗。

  兩個人的話可能會有點勉強, 但是瑕不掩瑜,不想放棄這個機會,大不了……動作稍微輕點唄。

  聊聊天什麼的……

  他捧住她的臉, 吻住她的雙唇,柔軟濕潤的觸感讓他從心底油然而生一種滿足感。

  「你想要知道戀人之間的其他事情嗎?」

  不用他具體說明是什麼事, 她就秒懂了。

  她的眼睛像溢滿了水汽說:「你確定這樣能行嗎?」

  「相信本大爺(*//▽//*)。」

  等到兩人真的擠在了榻榻米上, 跡部立刻覺得自己打臉了。

  ……赤司征十郎那個守財奴,既然已經買下了這座海島, 就是不做任何島上資源開發, 也應該好好修一修這裡的民宿吧。

  他大爺最珍貴的回憶, 難道要交代在這種破地方嗎?

  可比起環境的不如人意, 更讓他突然察覺而不得不在關鍵時候改變決定的是——這裡沒有小雨傘。

  他從游輪上下來時,看到房間裡擺放精致的各色小雨傘,還想著估計目前階段還用不到這玩意,就沒拿,沒想到他居然提前修成正果了。自己的身上從來沒准備過這種東西,而在這種孤島上也不會有自動販賣機。

  三井唯單手撐在他的肩膀上,問道:「跡部,你怎麼了?」

  跡部揉了揉太陽穴,感覺有些頭疼,人果然不能對自己的決定太過自信。

  「……失算了,我抱歉,小唯。」

  她大概明白了什麼,想了一下說:「那就不用吧。」

  跡部抬起視線看她。

  三井唯平靜地說:「這裡又沒有的賣,你總不能讓你家裡的僕人開直升機送過來吧。」

  這種隱私的東西,跡部當然不好意思打電話安排,傳出去他要被人笑死。家僕興師動眾地開直升機過來海島上就為了給他送一只小雨傘,別人會猜想他到底是有多傻缺啊。

  不不不,絕對不可以,他不要面子的啊。

  「……沒有采取安全措施,這種事還是要慎重。」

  跡部在這件事上出乎意料的認真謹慎,倒讓三井唯頗感意外,將臉貼在了他的心口。

  「你的心跳的好快,我覺得你現在很緊張,很急切。」三井唯淡聲說道,「呼吸也跟平常不同。」

  但他卻停下了動作。

  她在他的懷裡抬起頭:「你是怕現在會一次中招嗎?」

  跡部不語,伸手攬住她的肩膀,下巴輕輕抵在她的頭發上,讓兩個人貼的更近。

  沉默了半晌,他才問了一句:「那你現在喜歡小孩嗎?如果有了孩子,你有信心養好他嗎?告訴我實話。」

  「不喜歡」三井唯誠實地回答,「我不太會和小孩相處,很沒有耐心,看到他們歇斯底裡的哭叫就覺得很煩,就想……揍他們,揍到他們閉嘴。」

  「我也沒有那個信心。因為我……根本沒有心理准備。」

  跡部默然,心想她是在那種暴力教育下長大的,會有這種想法也不奇怪。

  原生家庭的氛圍對於一個人的成長實在是太重要了,小時候受到的傷害,長大了要用很多很多的愛去彌補,都未必能補上。

  她其實內心一直在害怕吧。

  有很多很多的不安。

  因為自己的父母是那樣的人,就更擔心自己會成為那樣的人。

  「我也知道這樣不好,但我——」

  「不急,你才十八歲,還小呢。」他揉了揉她柔軟的頭發,輕聲打斷她的話,「現在這不是重點,以後再慢慢調整心態。本大爺也才十八歲啊。」

  「……嗯。」

  她靠在他的肩上,內心慢慢平靜了下來,故作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個故事,「我認識一個人,他和不喜歡的人在一起,沒有喝酒意識清醒卻沒有采取安全措施,後來有了孩子就生了下來,但是並沒有教好,一輩子也沒教好,大概是他們沒做好心理准備吧。」

  她沒有告訴跡部的是,這個故事裡的主人公就是她的父母。

  為人父母,最可怕的就是不需要通過任何考試,只要擁有生育能力,只要一男一女,十個月就可以了。

  可那也只是生理上的父母。

  生而不教,這也是她無法阻止的事。

  跡部在聽完這個故事後沒說話,只是一下一下的,拍了拍她的背部,像是在安慰她的情緒又像是在細心的調情。

  三井唯感覺跡部手上的溫度燙的驚人,往他的臉上瞄了一眼:「真的不要繼續嗎?你不難受嗎?」

  「哦?本大爺是不是還要感謝你如此體貼?」

  跡部挑了挑眉,嘴不饒人,但在心底卻無聲地嘆了口氣,這已經是他第三次開假車了。

  第一次開假車是在花園酒店,那麼華麗高雅優美的環境,只有他們兩個人,連助興的付費節目和無酒香檳都有,天時又地利……可惜她那時不喜歡他,他要是真做了,培養出一個不走心的三井唯,他就徹底完蛋了。

  第二次開假車是在游輪上,天時地不利,情意正濃可惜中途被人打斷。

  現在天時地利人也和,可沒有安全工具。雖然也能事後吃藥,但那種方式不太健康,尤其是她這種生理期都不穩定的女生,更需要調養。如果連藥都不吃,不幸中招了,那麼別問他自己目前能不能適應其他角色,三井唯必然不能承擔那麼重的責任。

  下次吧。

  還是下次吧,他在心裡對自己說,下次一定是真車,還得把前三次的補上,否則他就去狗帶!

  想到這裡,他又覺得有些不滿,都開三次假車了,太過分了,他在她的耳朵後面狠狠地吻了吻:「這次先饒過你,下次你做好覺悟。」

  被他吻到耳後的三井唯抖了一下,忍不住伸手推開他的臉:「……癢。」

  跡部微微一愣,隨即臉上綻開孩子般得意的笑容:「原來如此。」

  「原來不是天生不怕癢,是地方沒找對啊。」他壓著她的手臂不讓她亂動,戳了戳她耳後的部分,戲謔地說道,「真會藏啊,腰都不怕癢,怕癢的在這裡啊。」

  「跡部,別……別……唔……」

  三井唯只覺得從耳朵後面傳來有點癢的感覺,直往大腦裡鑽,整個人都提不起半點力氣。

  「這個時候叫我跡部?我們全家都是跡部,你以後也是。」他拂開她耳邊的頭發,惡劣地吹了吹熱氣,「還叫我跡部,過份了啊。」

  ……過份的到底是誰啊?!三井唯當然不能把這句實話喊出來,只能順著跡部的心意叫道:「景吾……」

  「別鬧了……景吾……」

  昏暗的橘色壁燈下,他看到身旁少女漂亮的臉上再無平日的半點冷漠淡然,溢滿水汽而略顯嫵媚和可愛的金色眼眸,看上去楚楚可憐,嘴裡又叫著他的名字。

  時光無限好,可惜沒有T。

  跡部心中五味雜陳,恨赤司征十郎那個坑貨招待不周,更恨自己考慮不周。

  「景吾……我真的怕癢……」

  三井唯的聲音也不似平時的清冷平靜,變得軟糯柔和,末尾音還帶著求饒般的一絲顫音。

  ……反而,反而讓他更不想停手了。

  這樣狀態的三井唯,除了他,世界上沒有其他人看過。

  真好啊……是只屬於他一個人的。

  「真乖,看在你這麼聽話地叫我的名字的份上,我應該給你一點獎勵。」

  他惡劣極了,再次深深地吻住了她的耳後,不重不輕地咬了一下前方柔軟的耳垂。

  這個瞬間,三井唯只覺得腦子裡一片空白。

  不知是癢,還是別的感覺。

  她覺得自己像是漂浮在深沉的海水中,周圍的一切都化為虛無,她找不到方向,僅有的一點力氣,除了抱緊身上這塊浮木,根本毫無辦法。

  「怎麼辦,我好像更喜歡你了……」

  跡部的聲音從海浪的盡頭浮出了水面,在她的唇上落下一吻,封住了連她自己都捉摸不透的心情。

  於是整片海洋裡都是他的味道。

  ……

  他似乎是真的放過了她,抱著她沒再動作,她的心跳卻亂七八糟的,過了很久都沒能平靜下來。

  「跡……景吾,你身體難受嗎?」

  「下次吧,以後機會多的是……不要在這種事上考驗我的耐力,我是個男人。」

  三井唯「噫」了一聲,真的乖乖躺好不動了。

  夜晚窗外的風吹進來,有些微的涼意,一點點吹散了兩人身心的欲望。

  跡部拿出手機看了一下時間,夜裡十二點半。

  距離他過來查房,已經過去兩個多小時了。

  他嘴角抽了抽,開個假車居然能耗這麼久,以後開真車豈不是要開一天?

  他都佩服自己,厲害死了。

  他大爺果然是王者。

  他看了看躺在身側的少女,心想,這也是因為真的很喜歡她吧。

  因為真的喜歡,所以即使只有擁抱撫摸和親吻,他也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還有三井唯尤為認真地問他的那一句:「為什麼你能在最後控制住自己呢?」

  跡部摸了摸下巴,其實他也不想停,至少身體不想停。但他怕一時貪圖身體上的享受,沒有采取安全措施,會給她帶來長遠的不良影響。

  在這種關系乃至整個男女關系裡,女性本來就是弱勢的一方,既要承擔疼痛,又要心憂意外懷孕的風險,會有每月不適的生理期,以後還要承擔分娩的重責,因此每個女孩都應該被細心的珍視和呵護。

  既然喜歡她,就更要負責。不止是嘴上說說而已,行動才是關鍵。

  這些憂慮和關心他當然不會告訴三井唯,他只是聳了聳肩,若無其事地說著流氓話:「因為這破床太不華麗了,本大爺下次要選一個絕佳的地點,讓你心甘情願的臣服。」

  從以前的土味情話到如今的流氓騷話,三井唯也聽習慣了,揚了揚唇角,說:「是麼。」

  *

  夜裡,三井唯聽到窗外清晰的敲擊聲。

  身旁的跡部已經回自己房間了,倒不是他自願的,而是供睡覺的榻榻米太擠,她睡覺又不踏實,竟然踢到了熟睡中的跡部。

  跡部被踢醒,第一次原諒了她,可睡著後又被踢醒一次之後,就有些惱火了。

  他舍不得怪自己的女朋友,小姑娘今天也折騰累了,他只能怪赤司摳門舍不得花錢整修民宿,他大爺還是第一次睡這麼破的地方。

  要不是這裡是免費住處,他一定要狠狠地去相關部門投訴。

  他替熟睡中的三井唯掖好被子,又在她的嘴唇上吻了吻,揩夠油後才輕手輕腳地離開。

  跡部走了以後,三井唯睜開眼睛,眼裡毫無睡意。

  她掀開枕頭,底下是一個藍色的小盒子,顯然是一盒小雨傘。

  她順手將盒子放進了包裡,拉上了拉鏈。

  這是她自從認識月見山玲之後,被教育出來的習慣。

  從她是個蘿莉開始,他就在她的包裡放小雨傘和零花錢了,他平日裡極為散漫,唯獨在這件事上格外上心,每次不管她害不害羞,都會語重心長地提醒她:「唯啊,以後要是交了男朋友,一定要擦亮眼睛……不過渣男很難分辨,你年紀太小,不懂那些,可能也沒有經驗,所以你只有先學會保護自己了。如果遇到了渣男,記得告訴我,我會揍扁他……」

  盡管她從未交過男朋友,也從未用到過這種東西,但一直留著。

  她穿好衣服和鞋子,帶著桌子上白日裡摘好的一束花,獨自去了西邊的海灘。

  夜裡是漲潮時間,海風吹得她有點冷,但跡部留下的外套讓她覺得安心許多,她覺得心裡好受多了。

  斷崖旁的那塊大岩石被海浪衝擊著,上面的刻痕在月光下清晰可辨。

  【三井玲這輩子都喜歡三井唯。】

  【三井玲下輩子也喜歡三井唯。】

  ……三井玲永遠都要喜歡三井唯麼?

  她回憶起那個善良勇敢的少年,慢慢蹲下身體,撫摸著岩石上深沉的字跡,輕聲自語:「哥哥,我找到一個很好的男生了,他是真的會為我考慮,我想如果你見到他,也會認可他的。」

  又一陣海風吹過,嗚嗚咽咽的,像是誰給她的回應。

  【……嗯。】

  ……哥哥知道啦。

  作者有話說

  和……諧……


第99章 黑傑克醫生

  深夜是漲潮的時間。

  風越吹越大, 海水也越漲越高。

  三井唯所在的地方是半礁岩的盡頭,三界島在凌晨兩點漲潮後會被完全淹沒的危險區域。

  此時的海水已經浸沒到了她的小腿肚, 衝刷在皮膚上,冰冰涼涼的。

  她轉過身, 對著背後的人影說道:「出來吧, 跟了我一路, 這麼有耐心啊。」

  「啊嘞, 被你發現了呢。」

  桃井五月從礁石後面探出一張嬌俏的笑臉。她散著粉色長發, 穿著一件薄荷綠的外套。

  「我夜裡起來喝水,剛好看到你出來,我有些不放心, 就跟來看看了。你怎麼半夜一個人跑出來了?」

  三井唯微微斂眸, 沒有說話,她腳程不算慢,能一路跟著她, 又穿戴整齊,根本不像半夜醒來喝水,倒像是根本沒有睡覺。

  桃井五月極擅長察言觀色,但她從三井唯寡淡的臉上看不出多少情緒。她對三井唯心有好奇,要說這個女生很難接近吧, 她基本上有求必應, 要說容易親近, 又從來不主動與別人搭話。

  「你不想說沒關系的, 要是心情不好的話, 我可以陪你散散步。」

  「我沒有心情不好。」三井唯頓了頓,揚起了唇角,「剛好相反,我心情很好。」

  「這樣啊……」完全看不出來呢。

  桃井有些不明所以,三井唯突然上前一步,鄭重地說道:「謝謝你關心我,桃井桑。」

  她突然覺得跡部說的話有點道理,少交一些男性朋友,多交一些女性朋友。最起碼她從這個名叫桃井五月的漂亮女生眼裡,看到了誠摯和善意。

  「不…不用這麼客氣啦。其實我也是睡不著,我在想你跟我說的那些話。」

  桃井五月指的是三井唯說的關於黑子哲也和青峰大輝的分析,女孩子柔柔軟軟的心事在黑夜裡總是格外敏感。

  「那些話聽聽就可以了,不要放在心上,我也沒什麼經驗。」

  三井唯並不希望自己順口胡扯的話影響了別人的判斷,畢竟這種事只有當事人自己心裡真正清楚,何況她自己在感情方面還是個初學者。

  「……有一個問題想問你。」桃井猶豫了一下,問道,「你真的在和跡部交往嗎?」

  她其實是想問,幸村是不是真的沒戲了?但沒好意思問的太直白。

  三井唯剛要回答,突然看向了某處,桃井也順著她的視線看了過去:「是誰在那裡?」

  綠色海藻頭的高大男人從陰影處走出來,朝她們揮了揮手:「小唯和小桃子這麼晚都還沒睡啊。」

  夜晚的源太一較之白日略有不同,黝黑無奇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森冷的氣息。

  「嗯,難得來這麼漂亮的小島,所以想過來看看。在都市裡很少能用肉眼看到這麼清晰的星星了。」三井唯不動聲色地將桃井擋在身後,淡然的目光落在源太一的身上。她又對身後的人說道,「桃井桑,我想和太一哥去祭拜空次叔叔,你先回去吧,注意安全。」

  「……好。」

  祭拜的事桃井不好去湊熱鬧,只能先行離開,但在與三井唯擦肩而過的時候,仿佛錯覺,聽到她輕聲嘆了口氣。

  *

  三井唯與源太一並排走在海灘上,礁石小路越走越偏,月光反而愈來愈亮。

  「太一哥,我有筆賬還沒跟你算呢。」三井唯跳下一塊礁石,提起裙子的兩側,防止被已經漫及膝蓋的潮水弄髒裙子。

  源太一眯起眼睛:「哦?」

  「上次我來這裡玩,在海灘上捉到的紅皇後龜,寄養在你那裡,怎麼這次都沒看到?是不是都讓你養死了所以不告訴我?」

  源太一摸了摸下巴:「抱歉啊,我已經不記得了,龜雖然好養但難免也有例外嘛。」

  「是麼?」

  「下次保證不會出這種狀況了。」

  三井唯「噫」了一聲:「可是太一哥,紅皇後龜是淡水龜啊,這個名字是你取的不是麼?那時候你養的烏龜就是黑傑克醫生從東京帶過來的淡水龜啊。」

  源太一眉角抽了一下,仍然笑道:「時間過去太久,我不記得了呢。現在獨身慣了,已經不養任何小動物了。」

  三井唯見他仍然在裝蒜,繼續說道:「作為島上最後一名漁夫,最基本的素養就是提醒游客的安全,可你從頭到尾都沒有叮囑我們不要來西邊的海灘,要知道這片海灘可是被稱為毒物樂園。我以前就曾被太一哥拎著耳朵提醒,他說他自己就在這片海灘上吃過虧。吶,即使知道已經暴露,也仍然要演下去,這種敬業精神確實感人。」

  源太一不笑了,面色漸漸沉凝。

  默了許久才輕聲說道:「原本是希望讓你離開的毫無痛苦,你為什麼要這麼清醒呢?」

  三井唯漠然地看著他從袖口裡的拿出來的手.槍,淡淡地說:「總是被你們坑害,我怎麼能到現在都還不警覺?」

  黑洞洞的槍口陰森可怖,但三井唯面上沒有露出慌亂的神色:「先生,你要想清楚,如果你現在開槍,槍聲是不太可能把他們吸引過來,但是按照赤司謹慎的性格,不會找不到我就離開三界島的。你駕駛的漁船已經被我弄壞了,抱歉,傍晚的時候發覺事情不太對,我就先做了手腳了。」

  她說這話時鎮定自若,讓人分辨不出真假虛實。源太一不怒反笑:「你倒是比你哥強。」

  「死裡逃生那麼多次,警惕性當然要強一點了。不過你剛才說的我哥,指的是哪一位呢?」

  她有兩位兄長,一位是眾所周知的籃球運動員三井壽,一位是只與她有過幾年短短緣分的……三井玲。

  三井唯是在彩虹島事件之後才猜出三井玲與她之間的血緣關系,但也不知道他本人知不知道。

  源太一說:「他們兩個都不如你。三井壽不如你聰明,三井玲不如你勇敢,一個有勇無謀,一個有謀無勇……」

  三井唯耐心地聽著,來自於別人對她的兩位兄長的評價。

  他講三井玲比較多,但三井唯知道,對於三井玲本人來說,可能一輩子都不想提起這個名字。他給自己改名字叫月見山玲。玲是明亮而美好的意思,是他珍愛的母親取的,所以舍不得拋棄,而來自於父輩的姓氏三井,則被他永遠停用了,被三井御人拋棄的恨意使他一輩子都不能原諒他。

  月見山是一個極為罕見的姓氏,讓人過目不忘。

  三井唯心想,他用這個高調的姓氏,又千方百計地接近自己,也許一開始是為了報復重新娶妻生女的三井御人。

  但後來發現她和他一樣可憐。

  那個時候三井唯對自己的現狀很不滿,時常向他抱怨自己的家庭:冷漠得眼裡只有工作的父親、只關注父親毫無自我的母親和變成不良少年整天不回家的哥哥。

  當時她還小,一肚子火很容易就能發泄出來,她最不滿的當然還是三井御人。

  「我爸真的很討厭,全世界他可能最差了。」

  跟忍足吐槽時,忍足還會幫她爸說幾句好話,理解家長,管好自己不要闖禍什麼的,小大人的作風讓她更為光火。

  三井玲卻從來不安慰她,也從來不幫她爸說好話,只跟她說:「我爸還拋棄了我媽和我還有我妹,那他豈不是更差?」

  「然後呢?你找到他要養育費了嗎?」

  「沒有。我媽被拋棄時就死了,我妹還在她肚子裡,也死了。我僥幸撿回一條命……所以,你看,是不是我爸比較差?」

  「你爸那不是差,是人渣了,說起來我爸比你爸好多了。」

  三井唯沒想到的是,兩個人用來比差比渣的父親,本來就是同一個人。

  她問過三井玲要不要找他的父親報仇。

  三井玲摸摸她的頭:「不報仇了。」

  「那你決定原諒他嗎?」

  「死都不會原諒……我只是放過我自己了,我不和自己計較了。我現在過得很好,我還有你啊。」

  那時還不理解他心裡努力壓抑下去的濃烈悲傷,還說過其實很傷他的話:「雖然我爸也不怎麼樣,但比你爸還是要好一些的,怎麼樣,不介意的話認他當干爸爸吧,我來安排。」

  ……

  所以雖然到現在她還不明白三井玲到底背負了什麼,但也明白,他一輩子都不會承認三井這個姓氏,也一輩子沒有叫過她三井唯。

  站在那塊寫了【三井玲下輩子也喜歡三井唯】的岩石下,她說了什麼話呢?

  她說:「即使知道不是你寫的東西,我也寧願相信你是借別人的手,告訴我你的心意啊。」

  她看向源太一,認真地道謝:「謝謝你的表揚,也謝謝你以前照顧玲桑。」

  源太一對於她的後一句話倒是頗為意外:「誒,你怎麼知道我和他認識?」

  「……岩石上的刻痕字跡和他很像,但刻工比他還成熟,看得出來以前是他模仿你。而且你對他又如此了解,必然是和他曾經相識吧。」頓了頓,她又說,「你們一次又一次地將我趕盡殺絕,也是為了他吧,還有你的同伙,赤司家的僕人結木樹美。」

  源太一嘖嘖稱贊:「多麼聰明的小姑娘啊,連結木的身份都能發現。要不是你姓三井,我都想好好養著你了。說說看,你是怎麼猜到的?」

  他越說越興奮,直接扣下扳機,往三井唯的腳邊開了一槍,打中了一塊礁石,礁石碎裂開來,迸濺在她的腳背上,刮開了數道小口子。

  三井唯心裡雖然緊張的要命,但忍著沒動。

  「崩於泰山而面色不改,你是真的很優秀了……說說看是怎麼發現結木身份的。」

  三井唯搖了搖頭:「這個你要去問赤司了,他早就跟我透露過了。」

  「你竟然不懷疑赤司是幕後黑手,也算是很精明了,虧結木還精心設了那麼多局。我早說過沒必要的。」源太一倒也是大大方方地承認了,緩緩扣下扳機,「反正沒打算留你到最後。」

  三井唯緩緩抬起視線。

  千鈞一發之際,一把銀光閃閃的手術刀突然向源太一刺來。

  他騰出右手瀟灑地接住,銳利的刀鋒割破了他的食指,鮮血順著虎口往下流。

  「呵,終於舍得現身了……」

  源太一從口袋裡拿出手帕,擦了擦手指,漫不經心地打量著來人,「我等你很久了,黑傑克醫生。」

  這是三井唯第一次見到傳說中的怪醫黑傑克,尚不知他們之間將有半生的羈絆。

  他比她幾年前在報紙上看到的還要滄桑和英俊,面容冷峻。

  依然是一身黑衣,全身沒有多余的任何一種顏色,目光裡有中年人的沉穩,卻比中年人要冷漠的多。

  就是這樣從未有過一面之緣的人,讓她逐漸放下心來——她選擇相信三井玲相信的人。

  「把槍扔了。」黑傑克用不容置疑的語氣命令道,手裡的另一把手術刀已經抵在了源太一的脖子上,「你可以試試你快還是我快。」

  源太一絲毫不慌張,似乎是有些痛心和遺憾:「原來黑傑克醫生,也會有這麼一天,手裡的手術刀不再是為了救人,而是為了殺人。」

  面對他的挑釁,黑傑克毫不猶豫地劃開了他的皮膚:「你們這些社會的毒瘤,一樣可以切。」

  他已經一無所有,又有何懼?

  只是眼下,他必須得盡力保護舊友的妹妹,這是他作出的承諾。

  「好吧,我扔。但是你們真的沒有勝算了。」源太一扔掉了手·槍,神色仍不見慌張。

  黑傑克不知從哪裡找出了一根繩子,將源太一牢牢地捆成了一團,還在他頭頂打了個蝴蝶結。

  三井唯默默地收起了手·槍,站在一旁看著,不得不感嘆醫生的捆綁手法確實不同於常人。

  「謝謝你,黑傑克醫生。」

  「不必。」黑傑克不多話,也沒有任何親近的表情,「我欠你哥哥一個人情。」

  源太一被捆著也要插話:「醫生不如說是欠她哥哥十條命吧,不對,應該是十一條,還要算上您的助手皮諾可——」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黑傑克手裡的手術刀已經抵在了他的舌尖上。

  只要再往前一點,他的舌頭就會被戳破了。

  源太一終於閉了嘴。

  「對了,我還不知道這家伙長什麼樣子。」

  三井唯伸手在源太一的臉上摸了摸,果然摸到了偽裝的仿真面具,撕開來,底下是一張年輕俊美,蒼白到沒有任何血色的臉。

  ……但是,不認識。

  她又摸了摸,直到把源太一的臉扯紅了,確定沒有偽裝了。

  「醫生,你認識他嗎?」

  黑傑克搖了搖頭:「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他是月見山玲的養父。」

  養父一詞既出,讓三井唯驚愕不已,即使是不間斷注射各種延緩衰老的藥物,也不可能把超過四十歲的身體控制在這種只有十七八歲、幾乎和她同齡的容貌上。

  且他的臉光滑細膩,根本不像是做過醫學美容的。

  連他的眼睛,牙齒,也依然保持著年輕人的活力。

  源太一被三井唯又是扯臉又是拉開嘴唇,卻沒有生氣,反而主動介紹起自己的情況:「我與你父親三井御人是同一年出生的,你若是真想知道我的名字,不妨去問問他……」

  「問問他這輩子最對不起的人叫什麼名字?」

  三井唯冷笑道:「他這輩子對不起的人太多了,我們全家他都對不起。」

  「錯啦,孩子。」源太一笑道,「你這個女兒,他可從來沒覺得虧欠,畢竟不在他的計劃範圍內,要不是當時你母親的身體不適合墮胎,他早就拿掉你了,後來他立刻給自己做了絕育手術,所以你看看這麼多年,他對三井壽多好,對你的態度是不是不如家裡的一條狗?」

  「比狗稍微好一點,有一次藥水灑進眼睛裡,他先救了我,然後才去救狗的。」三井唯認真地糾正道,她攔住了黑傑克,示意他讓源太一說完。

  她現在壓根不在意三井御人對她的態度,說到底不就是他們之間尚有血緣關系嗎?

  可這玩意究竟能代表什麼呢?

  她在不知道三井玲和她有血緣關系之前,她愛三井玲;她在知道三井壽和她沒有血緣之後,她依然很愛三井壽。

  跡部對她是極盡所能的好,不二也很照顧她,幸村也是,連僅僅相識幾天的桃井五月都關心她,還有鐵男,櫻木,向日他們……

  這世上現在還對她好的人,都和她沒有任何血緣關系。

  她還和自己計較什麼呢?

  她應該感動才對呀。別人本可以不對她這麼好。

  作者有話說

  距離不二周助回來,還有兩章。

  提前劇透:

  【……

  幸村說完那番話,三井唯已經震驚了。

  她單手撐在旁邊的車子上,沒曾想那車子居然響了兩聲喇叭。

  車窗緩緩打開,是不二的熊臉。

  幸村:「不二,你不是說後天晚上才回來嗎?」

  不二看著幸村,平靜地說:「我應該在車底,不應該在車裡。」】


第100章 要本大爺何用

  源太一見三井唯神態若常, 並沒有被那番話刺激到,不禁感慨道:「比起以前, 你好像是成熟冷靜了許多。」

  「謝謝你的贊美。」

  「但終究只是三井家的一條狗。」

  源太一雖然身處劣勢,但兩片薄薄的嘴唇卻一刻也沒停下吐露刻薄的字眼。

  「我和三井家族的人沒有血緣以外的關系, 隨便你如何評價。」

  「是麼?那可真是太遺憾了。」

  源太一微微笑道, 「看來你是真的攀附上跡部家那棵稚嫩的小樹了, 是叫跡部景吾吧。你是覺得這棵小樹能為你遮風擋雨嗎?」

  他的眼神晦暗深沉, 說話語速又很慢, 輕而易舉給人一種斯文敗類的感覺。

  三井唯盯著他,眼裡閃出寒光。

  「你信不信,小樹的樹枝, 輕易就能折斷的——」

  下一秒, 她的手就掐在了他的脖子上,一字一頓地警告道:「你動他一下試試。」

  源太一不急不惱,氣定神閑道:「剛誇你兩句, 就又原形畢露。看吧,還是不成熟。」

  三井唯慢慢收緊掐在他脖子上的手,後者還在不斷地挑釁她:「被人瞧出弱點可不好。小狼狗,你和以前一樣,一點都沒變。」

  黑傑克默默拾起一塊有棱角的礁石, 塞進了源太一的嘴裡, 世界才徹底清靜下來。

  他用手指在三井唯的手背上輕輕點了一下, 示意她松開源太一:「不必放在心上, 把他當成死人看待就行。」

  「……是。」

  即使已經不再像以前那樣暴躁衝動, 以為自己改變了許多,到頭來還是被源太一三言兩語就挑撥了情緒。

  不能不說她心裡是懊惱的,她恨自己的不爭氣。

  對方對她的情況和性格都了若指掌,她卻對對方幾乎算是一無所知。磕磕絆絆這麼幾年下來,總是被當成猴子一樣耍弄。即使現在身處上風,氣勢上卻比處在下風的要弱的多。

  要是只有自己一個人,也就算了。

  她怕別人又因她被卷入其中。

  風吹得她有點冷,不由裹緊了身上的外套。鼻子嗅到衣服上淡淡的薄荷和西柚混合的中性風格的味道。

  這是跡部身上的香水味。

  她將臉深深地埋在外套裡,抱著雙臂,就好像被跡部溫柔地抱著。

  他這個人愛極了玫瑰,但她一聞到玫瑰香就犯惡心、打噴嚏,那是來自於心理上的問題。跡部知道,就沒在她面前再用過玫瑰味的香水。甚至那次在她去酒店前,他處理了原本房間裡擺放的所有玫瑰花。

  那麼細心體貼的跡部,那麼溫柔善良的跡部,有點霸道又有點孩子氣,正因為遇到了他,她才開始隱隱期待以後的生活。

  說好了轉專業去學物理,以後再找一份體面的工作。

  也想去看看他從小居住的英國城堡,想去曬曬南太平洋島嶼上的陽光,品一品湯加的咖啡,在心形的紅樹林裡談天說地。

  還想等到成年以後,喝他珍藏的拉菲紅酒。

  去做很多還沒有做的事情,體驗更多的美好。

  這才是真正意義上的生活吧。以前充其量就是渾渾噩噩地熬日子,因為沒有期待。

  過一天是一天,和過一天想一天,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概念。

  絕對不能就這樣結束!

  不想,也不能再活在這樣的命運裡了。

  「醫生。」三井唯抬起頭,視線落在盯著手術刀的黑傑克身上,「您知道我哥哥究竟是做什麼的嗎?」

  黑傑克放下手術刀,倒也沒打算隱瞞她:「具體內容不清楚,但他以前是個臥底,幫這家伙做盡了壞事。」他指的是地上的源太一。「我也是他們的目標之一,他們需要我幫忙去做人.體實驗。後來他放了我,作為交換條件,委托我照看你,但是很抱歉,之後的幾年我自身難保,無暇顧及你。」

  在黑傑克的回憶裡,月見山玲壓根算不上好人,抓他的人是他,他平靜的行醫生活因此被徹底畫上句號。但後來放了他的人,也還是他。

  也許是浪子回頭,也許是良心未泯。他能夠活到現在,月見山玲功不可沒。

  「不怪醫生,能找到你真是太好了,我看到您在窗戶上留下的印記才確定,那是我哥以前跟我提過的東西……」

  三井唯不客氣地將源太一的後背當成了墊子,一屁股坐在了上面,將他的一條胳膊當成腳墊踩在了上面。「雖然我現在過得還算不錯,但是也想永絕後患。」

  永絕後患這個詞是她第一次有決心也有勇氣地說出來。

  勇氣時常有,但決心實屬罕見。

  她曾被逼入絕境之地,在命運的夾縫中艱難生存,後來有一道光照了進去。

  於是她幡然醒悟。

  她有想要的東西了。她想要活在他的世界裡。

  ……

  三井唯捏起源太一的下巴,迫使他與自己視線齊平,繼續說道:「不管你是和三井御人有仇還是和三井玲有仇,都不應該算到我頭上來。你和三井御人有仇,可以去找他,你和三井玲有仇,他已經不在了。但是我和你之間的新仇舊賬都要開始清算了。」

  源太一嘴裡含著石頭,表情被迫誇張,眼睛卻一眨不眨。

  「小唯~」

  這個聲音是——

  三井唯順著聲音的源頭看過去,下一秒就捏緊了源太一的下巴。

  結木樹美單手拎著桃井五月,另一只手提著槍正指著她的左胸口。

  他平日裡散落的一頭金發束成了短馬尾,白色的男僕裝換成了黑色的風衣,額頭受了傷,鮮血順著額角往下流。

  「我真的很感動呢,你現在敢跟我們叫板了。一直以來,逆來順受的你,好像第一次不那麼像一條狗了。」結木樹美抬了抬下巴,話鋒一轉,吐出更讓人糟心的話,「可我就是喜歡狗啊,我就是喜歡看到你要死不死的樣子。」

  如果不是因為桃井五月在結木樹美的手上,三井唯估計早就撲過去干掉結木樹美了。

  「放開桃井桑。」

  三井唯也有槍,剛才被源太一丟下的那把槍就被她攥在手裡。

  她也裝模作樣地舉槍對准了源太一的太陽穴。

  雙方各有人質,一時之間倒也相安無事。

  被結木樹美拎在手裡的桃井五月心中憤然,原本她已經回到了房間准備休息,卻被結木樹美以赤司受傷需要包扎為由敲門叫了出來。

  誰知道剛看到被打傷至昏迷的赤司後,她就被捂住了嘴巴。

  然後被威脅帶到了外面。

  她猜想結木樹美可能是認為其他人不太好控制脅迫,而除了三井唯,她是島上唯一的女生了。

  雖然不明白結木樹美和赤司以及三井唯有什麼仇,但卷進來就是卷進來了。自從她大學認識了毛利蘭和鈴木園子,並成為朋友之後,就經常卷入各種殺人案和綁架案。一開始還十分害怕地尖叫,後來倒也有點習以為常了。

  老實說被當成人質居然也不是第一次了。

  她唯一慶幸的是,她在半夜為結木樹美這個算不上熟悉的男子開門前,發了一條消息給青峰大輝。

  那是她作為女性的直覺和警覺。

  如果青峰睡得不是很死,那他應該很快就能看到,如果青峰睡得很死……桃井不想往下想了。

  但她仍然鎮定自若,給了三井唯一個安慰的眼神。

  「不如我們來做個交換吧。」結木樹美突然說道,「我放了小桃子,小唯你去跳海。一命換一命,是不是很公平?」

  三井唯靜靜聽完,然後「呸」了一聲。

  「不要忘了,這家伙還在我們手上。」黑傑克不用槍,永遠只用手術刀,他用一把刀抵在了源太一的脖子上,警告道,「 談判的也請看清局勢再妄言。」

  結木樹美的注意力終於被久未露面的黑傑克吸引了。

  「喲,這不是傳說中的怪醫黑傑克嗎?聽說你的小助手皮諾可被你弄丟了……」他神秘一笑,慢慢說道,「她在臨死前還掙扎著告訴我,她不是個小孩子,她早就十八歲了呢。」

  「醫生!黑傑克醫生!」

  三井唯趕緊拉住黑傑克,她看到他眼裡迸發出強烈的恨意,手裡的手術刀幾乎要控制不住地捅進源太一的喉嚨裡。

  那是一種決絕到不顧一切的瘋狂。

  明知道是激將法,但總是屢試不爽。

  也難怪。

  ……總歸是珍視之人被害死了。

  誰也無法絕對的,保持冷靜。

  黑傑克默了半天,才輕聲說道:「……我沒事。」

  他看向三井唯,她有著他的皮諾可一直羨慕的身材和容貌,十八歲的少女真正意義上的長相。

  「小心!」

  桃井五月的提醒終究是慢了一步。

  結木樹美朝三井唯扣下了扳機。

  三井唯沒有任何時間去躲,意識到非躲不可時,危險已經過來了。

  黑傑克擋在了她的面前將她撲倒,子.彈不偏不倚,打進了他的右手臂。

  「醫生!」

  她踉蹌著扶住黑傑克,想要給他止血。

  「給你手帕。」

  有人遞過一方雪白的手帕,三井唯緩緩抬頭,是源太一那張燦爛的笑臉。

  他舉著剛才被她摔在地上的手.槍,身上的繩子已經全部解開了,應該是剛才他們被結木樹美吸引注意時偷偷解開的。

  局勢一下子扭轉了。

  從雙方皆有人質變成了一方全部淪為人質,其中一個還受了槍傷。

  結木樹美嘲諷道:「小唯,剛才讓你選你不選,是不是很後悔?現在他們都要給陪葬。」

  冷靜!

  一定要冷靜!

  三井唯心想,她總是一被刺激就失去冷靜,那麼她有什麼辦法可以刺激到結木樹美,將他的注意力都吸引到自己身上,然後讓桃井趁機逃脫呢?

  目前為止,先逃一個再說吧。

  結木對她的憎惡程度較之源太一更甚,月見山玲是源太一的養子,和結木應該是認識的,加上結木又一直埋伏在和月見山玲長相酷似又有血緣關系的赤司征十郎身邊,一路上各種撒嬌打鬧……這讓三井唯腦中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結木君,你很在意月見山玲吧。」

  結木樹美的眼睛瞬間眯起,額頭上的鮮血流了大半,糊住了半張臉,看起來陰森可怖,他卻也不擦一下。

  「可惜我哥到死也不在意你,他心裡想著的人,永遠只有我一個。」

  ……對不起啊,玲桑,這個時候還把你給搬出來了。但是倘若你在天有靈,請保佑保佑我吧,我真的想活下去,三井唯默默地祈禱著。

  「閉嘴!」

  「我哥他可是為了我——」

  「我叫你閉嘴!」

  結木樹美似是被戳中了痛處,一點也聽不得和月見山玲有關的任何事情。

  三井唯心裡有些欣慰,總算是瞎貓碰到死老鼠,摸到一點門路了。

  她和桃井迅速交換了一個眼神,桃井張口咬住了結木樹美的手臂,膝蓋往上猛的一頂,趁機逃離了他的牽制範圍。

  與此同時,三井唯也狠狠地撞向了源太一。

  但是很遺憾,想從兩位大佬手下逃脫,幾乎是不可能的。

  桃井五月被震怒的結木樹美一腳踢下礁岩,源太一則是毫不猶豫地卸下了三井唯的胳膊。

  「學會耍心眼了,真是不小的長進。」

  三井唯胳膊處的關節被卸,疼的要命,但還好她抗外力擊打的能力比較強。她的另一手攥著黑傑克的手術刀,用力捅進了源太一的後腰。

  隔著薄薄的衣料,血流如注。

  「竟然敢毀男人的腎,真是惡毒的孩子,看來我要毀了你的兩只手才能放心啊。」

  源太一捏緊了她的手腕,力道大的出奇。

  結木樹美朝她走過來:「叔叔,這種事當然要交給我啊。」

  「停手吧。」

  黑傑克捂著手臂從地上坐起來,已經恢復了平日的冷漠自持,「既然你們的目標是我,現在我也已經出來了,那就放了她吧。」

  「否則我絕不會配合你們的研究。你們知道我從不受人脅迫,而那些手術試驗也只有我才能做。」

  這話倒也是說對了,對於源太一,不,應該說是對於德川真武來說,他才是目標,否則也不會花費這麼多代價來逼出躲藏在三界島密林的怪醫黑傑克了。

  「五年了,能讓你點頭不容易。」源太一同意了交換條件,手指一用力,替三井唯又接上了胳膊,「黑傑克,跟我們走吧。」

  三井唯被重重地踢翻在地,眼睜睜地看著負傷的黑傑克被帶走。

  黑傑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留下一句話:「放心,他們有求於我,我不會有事。」

  她掙扎著站起身來,撿起地上的手術刀。

  誠如黑傑克所說,即使她現在追過去,也救不了他……他現在應該是安全的,而且對於那兩位來說相當重要,否則結木樹美不會不惜暴露身份也要逼出他,並且也不會暫時選擇放過她了。

  她往桃井五月剛才掉落的懸崖走去,懸崖不高,但現在是漲潮時間,海水很快會浸沒所有礁石的高度。

  三井唯很快下去懸崖,找到了桃井五月。幸運的是,桃井五月並沒有受傷,而底下的海水已經沒過了兩人的腰部。

  「桃井桑,我們快點上去吧。」

  「恐怕不行。」桃井笑得有點尷尬,「剛才我掉下來的時候,位置不巧,腳被一只蝦姑貝的貝殼夾住了。」

  「貝殼?」

  三井唯彎下腰鑽進水裡摸索了幾下,摸到一只很大的貝類,而桃井的腳就卡在其中。

  「你能嘗試著拔·出來嗎?」

  「不行,已經試過了,這貝殼咬得太緊了。」桃井五月在看到三井唯手裡的刀時,說,「我在書上看到過,貝類一般是靠貝柱咬合,這種蝦姑貝的體內兩端各有一根貝柱,只要割斷它們……」

  話雖如此,實踐起來卻很麻煩。

  三井唯的手術刀剛一碰到蝦姑貝的肉,兩扇貝殼就狠狠往內收緊,桃井吃痛地叫出聲來。

  「輕點啊……」

  「抱歉,桃井桑。」

  可不想辦法分開貝殼,又怎麼將手伸進去割斷貝柱呢。

  她越是用力,貝殼就收得越緊。

  桃井幾次慘叫之後,終於有個人影出現了。

  「五月!」

  ——是青峰大輝。

  桃井一看到青峰,鼻子一酸,眼淚終於落了下來。

  她所信任的那個青年,終於來了。

  也不算晚啊。

  「阿大,你怎麼才來。」

  「抱歉,五月,我剛看到消息,你沒事吧。」

  青峰一邊安慰桃井,一邊向三井唯了解情況,「要怎麼做才能打開貝殼。」

  他不敢徒手亂掰,怕掰得更緊,讓桃井更難受。

  三井唯說:「需要有個硬一點的東西卡住貝口,我把手伸進去摸到貝柱,然後再用手術刀割開。」

  旅館裡有很多工具,但是眼下這裡什麼都沒有,且海水已經漲到了三井唯和桃井五月的胸口處。

  應該不到二十分鐘,這裡就會被全部淹沒了。

  青峰沒有猶豫,直接將自己粗壯結實的手臂伸了進去,充當卡住貝口的工具。

  「好了。」青峰問三井唯,「三井,你水性怎麼樣?」

  「我在鐮倉的海邊長大,水性當然很好。放心吧,我還會潛泳呢。」

  三井唯一本正經地撒完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屏住呼吸,潛了下去。

  事實上她非常討厭水,在家裡也只洗淋浴不泡澡。

  被四面八方的水包圍時,總有一種逃不掉的感覺。

  所以至今也沒學會游泳。

  來自水的壓力,壓迫著全身的神經,她還沒摸索到貝柱時,呼吸已經困難了,立刻浮出水面張嘴大口呼吸。

  青峰趕緊問她:「怎麼樣?」

  「快了。」

  她每潛一次就會說一次快了,事實上時間太短,根本沒有摸到,而海水也終於沒過了桃井的下巴。

  青峰有些急了,催促道:「你到底有沒有好啊?」

  「抱歉,馬上就好。」

  三井唯心裡也很急,還沒來得及深吸一口氣,就又潛了下去。

  ……不行。

  ……不能放棄。

  ……桃井五月,是朋友啊。

  她憋氣憋的難受極了,又看不到東西,摸了很久終於摸到了一根貝柱……

  「三井,你快點,五月快撐不住了。」

  水面上傳來青峰的聲音,三井唯割斷一根貝柱時,也已經筋疲力盡。

  ……不行了,來不及換氣了。

  她伸手去摸另一根貝柱。

  終於因為憋氣太難受,張開了嘴。

  大口的海水灌進了嘴裡,幾乎要嗆進肺裡。

  她用盡力氣,割斷了貝柱。

  兩根貝柱都被切斷,蝦姑貝終於張開了貝口。

  她聽到青峰大輝說:「五月,沒事了,沒事了……」終於放下心來,但因為體力不支,沒能再浮出水面。

  青峰大輝在將已經因為嗆水昏迷的桃井五月送上岸後,發現三井唯並沒有跟上來。

  海浪一浪高過一浪,就是看不到她的身影,青峰突然有了不詳的預感。

  「三井!快點上來啊!三井!」

  他想跳下去找,可壓根看不到她在哪裡。

  正在這時,接到青峰通知的黃瀨涼太,也拖著幸村精市一起來了,看到桃井昏迷趕緊采取了急救措施,並撥了電話給救護人員。

  青峰自己都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只能撿重點說:「三井說她水性不錯,還會潛泳,但是她到現在還沒上來。」

  幸村:「她不會游泳!她根本就不會游泳啊!」

  「你說什麼!」

  幸村剛想跳進海裡救人,被黃瀨攔住了:「幸村,現在海水太急了,視線又不清楚,需要先看到她的位置再——」

  「噗通——」

  已經有人毫不猶豫地跳下去了。

  「跡部!你太亂來了!」

  但是誰也沒能阻止的了最後到來的跡部。

  他已經跳下去了。

  明明是最後一個來,卻是第一個跳了下去。

  他才不管海浪有多急,海水有多深,他心中只有一個念頭,他不能讓他的女孩出事。

  *

  三井唯覺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個夢。

  四周都是水。

  她被水纏住了,腳抽筋了,力氣也沒了,以為自己快要狗帶了,卻被一個人抓住了手。

  那人救了她。

  恍惚間,她還聽到他說:「要是在你遇到危險時不能保護你,那麼要本大爺有何用?」

  ——要是在你遇到危險時不能保護你,那麼要本大爺何用?

  不用想也知道是誰。

  她一下子清醒過來。

  鼻腔裡嗅到消毒水的味道。

  ……好像是醫院。

  四周是白色的牆壁,映入眼簾的是紅腫著眼睛的跡部柊希。

  ——跡部景吾的媽媽。

  「三井小姐,你醒了,感覺怎麼樣?」

  「我沒事,伯母,跡部君他——」

  跡部柊希搖了搖頭,眼圈更紅了。

  三井唯頓時嚇白了一張臉,難道跡部景吾救了她然後自己淹死了嗎?

  不是吧。

  跡部柊希輕輕拉開旁邊的簾子,三井唯看到旁邊床上躺著的正在睡覺的跡部景吾。

  「他睡得夠久啦,你溫柔一點叫醒他吧。」

  說完她將時間和空間都留給了三井唯,離開了病房。

  整個房間只剩下了三井唯和跡部兩人。

  三井唯看著跡部翹起的嘴唇,心想誰不知道他已經醒了啊?

  還要溫柔一點的方式叫醒他?

  溫柔的方式?

  三井唯慢慢走過去,低下頭,在他的嘴唇上輕輕親了一下。

  跡部睜開眼睛,眼底都是笑意:「在彩虹塔時,你就是這麼奪走本大爺的初吻的。」

  三井唯不明所以:「啊?」

  跡部以為她忘了,提醒道:「在彩虹塔溺水時,你幫本大爺做了人工呼吸,那是……初吻呢。」講起來有點心酸苦逼又有點甜蜜,他的初吻竟然不是在浪漫華麗的花前月下,而是在被青蛙包圍的塔裡。

  但總歸是個美好的開端,他勾起唇角,「三井唯,本大爺就是從那時開始喜歡你了。」

  「不,你誤會了。」三井唯搖了搖頭,「當時幫你做人工呼吸的是小島元太。」

  所以大爺,你是不是愛錯了人?

  作者有話說

  滿一百章紀念一下。

  不知不覺啊,都100章了。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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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不二目擊的表白

  跡部沉默了片刻, 閉著眼睛按住了太陽穴,輕輕揉了揉。

  三井唯湊近問道:「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發現當初救他的人不是自己而是小島元太?

  說起來這個故事挺像安徒生童話裡的《海的女兒》。

  小美人魚小島元太救了王子跡部景吾, 跡部王子卻以為是別人救的並心生愛慕,然後鳩占鵲巢的三井唯就成了王子的戀人……唔, 不得不說代入感真的太強了。

  「沒有。」跡部心想他總不能說自己不僅失望還有點郁結吧。

  原本在被青蛙包圍的塔裡交出初吻, 已經相當不華麗了, 但畢竟是自己中意的姑娘, 所以說是一件心酸又甜蜜的事。

  但現在居然告訴他弄錯了, 是和一個胖小鬼親了!

  只剩心酸,沒有甜蜜了。

  一點也不甜了。

  想想就很郁結,初吻是在青蛙塔裡和一個小鬼, 正式表白是在廁所裡, 初次吻臉也是在廁所裡,為她念詩也是在廁所門口……他這是要和廁所死磕到底麼?

  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接吻還被三井壽打攪,莫名其妙多了幸村這個情敵, 然後呢?

  然後是連開三次假車,開到他懷疑人生。

  跡部已經沒有什麼力氣吐槽了,偏過頭看著三井唯,抬手輕輕拭過她的嘴唇:「……你的初吻是給本大爺的麼?」

  「如果我說不是你會不會介意?」

  三井唯明顯感覺到覆在她嘴唇上的手指停了一下,但偏偏還說:「都是過去的事了, 我還介意什麼。」

  「既然是過去的事, 那為什麼你還要問呢?」

  「……」

  竟然無言以對。

  「小時候因為摔倒不小心親到了不二裕太, 被他一度仇視, 但那應該不叫初吻。」三井唯輕輕笑了下, 繼續說,「書上定義的初吻是和喜歡的人第一次接吻。按照這個定義來算,我的初吻是小景你啊。」

  跡部的眼神閃了閃,郁結的心情被這句話一掃而空,正欲說兩句土味騷話回應,不合時宜的敲門聲響起了。

  「請進。」

  到底是誰這麼會挑時間擾人好事?= =

  跡部聆彥推門進來,手裡提著一個蛋糕盒子和一束玫瑰花。

  「跡部伯父好。」

  三井唯立刻起身鞠躬,視線在他手裡的玫瑰上快速略過。

  「不用客氣,請坐吧。」跡部聆彥正欲將玫瑰花插在跡部景吾病床旁的花瓶裡,後者已經察覺到了三井唯的不自然,說道:「爸爸,玫瑰花還是請拿出去吧。」

  跡部聆彥目不轉睛地看著跡部景吾,還是將玫瑰花插在了花瓶裡,擺放整齊:「沒關系的,是買蛋糕送的仿真玫瑰而已。」

  跡部景吾一眼就看出了自己父親是在胡說八道,但又不好再拆穿。

  幸好病房的窗戶開著,空氣流通性良好,玫瑰的花香並不濃。

  三井唯鼻尖微微顫動,忍下了打噴嚏的衝動。

  跡部聆彥打開蛋糕盒,拿出刀叉開始切蛋糕。

  三井唯看到那是一盒十分少女心的芝士蛋糕,上面鋪著一層切開的草莓。

  西裝革履,成熟俊美,渾身上下打理的一絲不苟的跡部聆彥,怎麼看都和這盒蛋糕格格不入,況且切蛋糕和放玫瑰這種小事,他竟然還親力親為。

  他動作嫻熟地切著蛋糕,似乎是有強迫症,將一塊小巧的圓形蛋糕切成了四等份。

  同為刀工出色的三井唯知道做到這種程度是很考驗技巧的。

  跡部聆彥抬起頭看她。他的眼神深邃,眼睛的顏色較之跡部景吾更深,像是能一眼望到人心的深處。

  「三井小姐,要不要來一塊?」

  是詢問的語氣,但蛋糕已經遞過來了。

  三井唯一邊接過一邊道謝。

  四塊蛋糕,她想除了她和正在吃蛋糕的跡部聆彥,另外兩塊應該就是給跡部柊希和跡部景吾的了。

  跡部景吾也確實主動伸手去拿了,卻被跡部聆彥擋住了:「小景,這家店的店主很忙,蛋糕每天都是限量售賣。」

  跡部景吾:「所以呢?」

  跡部聆彥毫不客氣道:「一塊給三井小姐,一塊留給你媽媽,剩下兩塊是我的,所以沒有你的。」

  本來跡部景吾也沒有想吃的欲望,他從不偏好甜食,只是看到三井唯吃了就下意識地想吃。但居然在她面前被自己的父親毫不客氣的拒絕,頓覺臉上無光。

  「總不至於我們家連多買一盒蛋糕的錢都拿不出來了吧。」

  跡部聆彥攪拌著中心的奶油,漫不經心道:「不是錢的問題,是限售。況且法律沒有規定父親的零食一定要分給兒子吧。」

  這句話有點道理,三井唯不由得偷偷多看了跡部聆彥一眼。

  從他的容貌幾乎可以看到跡部景吾二十多年後的長相,這對父子倆面容極為相似。

  不同於普通家庭的父對子有求必應的寵愛,也不同於三井御人那類罕見的暴力,在溺愛和不愛之間,他演繹出了一種柔和輕快的界限,只是那界限給她的感覺始終還是模糊的。

  她想到這裡,覺得有點失禮,這麼妄下定論干嘛,她也才見到他第三次而已。

  前兩次見到,一次是跡部景吾和大岡楓的訂婚晚宴上,一次是在榊太郎和三井奈奈子的結婚晚宴上。

  兩次都是應該接受祝福的美好場景,但對於她來說,都沒留下什麼好的回憶。

  大概是氣場不和,她猜想。

  跡部聆彥給她解了兩次圍,足以證明他的寬厚和仁慈。只是這份寬厚和仁慈,始終是建立在維護自家兒子的臉面和權益上的。

  在那時,所有伸手幫她的人,皆是因為跡部景吾。

  一個外人,沒扯上點關系,你還能指望什麼?

  三井唯的情緒略微有些復雜,她動作機械地挖著蛋糕,剛挖起一塊草莓要送進嘴裡,跡部景吾突然湊近,含住了叉匙。

  「……有點太甜了。」

  他慢慢吃下那顆沾著奶油的草莓,舔舔嘴唇,唇邊的一抹白色奶油被紅色的舌尖快速帶走。他的嘴唇因為草莓和奶油的滋潤變得更豐潤了,有點嘟著,非常嬌嫩。

  用嬌嫩這個詞或許會讓跡部本人感到不悅,但這顏色讓三井唯心動不已。

  如果不是跡部聆彥在場,她恐怕真的會吻上去。

  她盯著他的雙唇看著,想起初次見面時跡部景吾因為淋了一身烤魚的湯汁而帶著怒意的嘴唇,還有接過吻後變得潮濕的嘴唇,因為開心揚起的唇角,因為思考抿起……

  他不是個會很好掩飾情緒的人,也不需要過於掩飾情緒。他的嘴唇就能傳達出那麼多的情緒。

  她的記性很好,那些定格的畫面,在她的記憶裡緩緩又活動起來,一幕一幕,像放電影似的。

  在那時,所有伸手幫她的人,皆是因為跡部景吾。

  唯獨,向她伸來援手的跡部景吾,是因為她是三井唯……僅此而已。

  跡部聆彥眯起眼睛感慨道:「小景你居然搶奪女孩子的東西,太不紳士了。」

  縱使他與妻子伉儷情深,也從沒有做到這般。正因如此,跡部柊希依然稱呼他為「聆桑」,而非「小聆」。

  不,也不是沒有叫過。很多年前剛交往的時候,她也有叫過他「小聆」,給他寫信的署名是「小仙女的姐姐小魔女」。後來就不一樣了。

  哪來那麼多一如初見呢。她得越來越適合跡部家族才符合發展的邏輯啊。

  跡部聆彥笑笑,對面的跡部景吾挑眉看著他,目光裡有些許善意的挑釁。

  那是年輕氣盛鋒芒畢露時才能擁有的眼神。

  他突然覺得寡淡無味,放下了手裡的叉匙。

  「三井小姐,我想和你單獨談談。」

  這句話一說出口,跡部景吾看向他的眼神就變了。

  這眼神讓他心裡有淡淡的失落,笑著調侃道:「小景,爸爸又不是老虎。」

  跡部景吾沒有笑。

  但跡部聆彥的這個決定他不會拒絕,因為三井唯本人沒有拒絕。

  「是,跡部伯父。」

  *

  閑談的地點選在了醫院附近的咖啡館,在此之前,跡部聆彥叫來醫生替三井唯檢查了身體,確定可以辦理出院手續了。

  這是一家很簡單普通的咖啡館,沒有讓三井唯感到束手束腳。不知是跡部聆彥本人性格隨和,還是為了避免讓她感到不自在。

  跡部聆彥點了一杯焦糖瑪奇朵,並詢問三井唯:「你是要牛奶還是咖啡?剛剛恢復身體,還是喝點牛奶吧。」

  咖啡館裡有一只肥肥的英短貓,不認生,趴在三井唯的腳邊拍著她的鞋子,把髒兮兮的爪印蓋在她白色的鞋子上。

  她盯著貓看,跡部聆彥問了她兩遍,她才回過神說要牛奶。

  「三井小姐,是太過緊張了嗎?」跡部聆彥微笑道,「輕松點,難道我真的很像老虎麼?」

  三井唯不知道回答他什麼,只能搖搖頭。

  跡部聆彥又說:「好吧,就算我是老虎,今天這樣美妙的天氣,也能把我曬成黃油了。」

  窗外的天空藍的像塊純淨的藍寶石,萬裡無雲,陽光熱烈揮灑,久違地擁抱著被梅雨季節所影響過的東京。

  「三井小姐你似乎不會游泳。」

  「……是。」

  「沒有找到好的指導老師嗎?」

  「不是。」

  「那是因為吃了惡魔果實,所以不能學會游泳了嗎?」

  三井唯還不習慣跡部聆彥言談舉止中的幽默感,這和跡部景吾的土味感全然不同。

  「……對不起,伯父。」

  跡部聆彥並不詫異她的突然道歉,放下了手裡的咖啡杯。

  「三井小姐,你知道你為什麼出院了,小景卻還留院觀察嗎?」

  三井唯:「……」

  跡部聆彥繼續說道:「他在海水裡停留的時間有些久了,肺部有些積水,沒將你送回岸邊就體力不支了,幸好一位叫幸村的小友救了他。」

  深夜漲潮的大海有多可怕,三井唯也是知道的。她差點連累跡部景吾喪命。跡部聆彥沒有一句話是明著責怪她的,但卻令她更難受。

  「對不起,伯父。」

  「你怎麼還在道歉呢?」跡部聆彥輕輕嘆了口氣,「這是小景自己的決定,不是你的決定。」

  「從小到大,他幾乎沒有什麼東西是得不到的,我和他的母親因為工作的原因,也不能像普通人家的父母那樣陪伴他,他的要求都會盡力滿足,大概是那樣,才養成了他那樣的性格……」

  「坦白講,小景的爺爺很不喜歡你,曾經一度想分開你們兩個。」

  三井唯眼神一顫,問道:「那您現在是在勸我離開令郎麼?」

  她連跡部景吾的名字都不提了,用了敬稱。

  她看過一些電視劇,男女因為經濟條件和社會地位的巨大懸殊,遭到雙方家長的反對,通常有錢的那邊會開出一張支票,私下交給另一方:「帶著這XX萬/億,離開我的兒子/女兒。」

  這是基本橋段了。

  「不,當然不是。」跡部聆彥的答案卻很出乎她的意料,「現在你絕對不能離開他,算我拜托你也好,不能離開他。」

  在三井唯詫異的目光中,他緩緩說道:「現在你一旦離開他,不管出於什麼原因,他都會全部強加到我身上。」

  腳下的英短貓剛好舔過她裸露的腳踝,粗糙的感覺讓她渾身戰栗。

  一瞬間,她就想明白了先前覺得模糊的邊界感到底是什麼。

  是的,跡部聆彥之所以不主張拆散他們,是因為那樣做會讓父子之間甚至跡部景吾和整個跡部家族之間產生嫌隙,而這種嫌隙一旦產生,就很難彌補了。

  跡部景吾正值年輕氣盛,荷爾蒙激增,本身就極為自信自戀,又有著憐憫弱小的同情心。三井唯只能讓年輕的跡部景吾同情心泛濫,而跡部聆彥看到的是她那些遭遇的背後的危險和緣由。

  如果跡部景吾反抗得厲害,身體上說不定還會采取一些幼稚的抵抗措施,如果表面不反抗,內心必然也會對家族感到失望。

  拆散的了,三井唯就會成為他心底的白月光,永遠是他不能忘記的痛楚,這份痛楚他將全部歸咎於家族和自己的無能。

  拆散不了,只能更加激發跡部景吾的保護欲,他對她的感情將會更加深厚,但他日後對於家族給與的所有善意都將帶著審視的目光再重新定義。

  無論哪種,都不是跡部聆彥想要看到的結局,所以對於兒子的戀情,他不僅不反對,有意無意還會充當過來人開導一下,甚至將兒子和喜歡的女生安排在一間病房裡,直接滿足了他的願望。

  他想,等到跡部景吾哪天自己厭倦了,說不定還會到他這裡來尋找安慰——畢竟理解他的家人才是最可靠的存在,不是麼?

  「但如今,我也擔心他的安危。」跡部聆彥苦笑道,「你們跟別人不同,仿佛總是用生命在談戀愛。」

  兒子未來的對像,他以前也曾想像過。私心還是希望是上流社會那些受過菁英教育門當戶對的淑女,因為契合程度是最高的,不僅是為了家族好,更是為了跡部景吾本人好。

  平民出身的女生想要跟上他的步伐,融入他的生活,必然要付出一些努力,有些人更熱愛所謂的自由,驚心動魄愛過一場就離開了,傷神的戀愛最好不談。

  現在想來,倘若真是平民,倒也算幸運了。

  一張白紙,背景單純。總好過……跡部聆彥不知道該怎麼評價三井唯。

  她的身份背景只能失禮地用糟糕來評價。

  她怎麼就和自家兒子好上了呢?

  也許該把這一切歸咎給宿命。

  他自己就曾被年少時的三井御人吸引過,跨度甚至比跡部景吾的年齡還長。三井唯的長相和三井御人相似的漂亮,一雙令人驚艷的金色眼睛,就好像他面前坐著的,是十八歲時的三井御人。

  這讓他深感悵然,原來已經過去這麼多年了。

  「小景是我唯一的兒子,沒有哪個父親不希望自己的兒子好好的。」跡部聆彥斂眸,誠懇地說道,「我願意祝福你們,但不希望你們再遭遇這種事了——」

  三井唯沒吭聲,她知道接下來就是此次談話的重點了。

  「很抱歉,就連我也沒能查出幕後黑手,這需要時間,但我不希望你們再有危險。

  我問過你的學校,可以申請交換生去英國讀書,小景所在的學校也可以選。我有熟人,辦理手續很簡單,兩天就可以了。」

  三井唯能理解他的這個辦法,因為不久之前,跡部景吾本人也跟她提過。

  她只能說:「伯父,請給我一點時間回家想想,醫院我不回去了,幫我跟景吾說一聲。」

  「好。你好好考慮,我等你的答復。」

  跡部聆彥在和她分開時,又說了一句,「完美的幸福幾乎是不存在的,但要懂得權衡利弊,爭取最大限度的幸福,這樣的人生才能幸福。」

  三井唯不是個小孩了,能聽懂。

  跡部聆彥讓司機送她回去,被她拒絕了,她慢慢往回走。

  她知道不遠處有跡部家的保鏢暗中跟隨她,也默認了這種保護。現在真的沒資格出事了。

  去英國當交換生麼?

  離開日本,去那麼遠的地方啊。

  不管和登光司留下的東西了,也不管黑傑克醫生的死活了麼?明明還跟他說過想要永絕後患啊。

  換一個地方就真的安全了麼?

  萬一人家窮追不舍呢?

  不是她自戀啊,是她覺得不從根源上解決問題,這就不算結束。

  其實說到底還是逃避。

  一直以來,她都只會逃避而已。

  可逃至今日,她真的不想再逃了。

  況且她現在已經不是一頭霧水了,也找到點頭緒了。

  …

  ……

  …………

  不知不覺,她走到了幸村外公家的院子外。

  幸村發來的短信是說除霉工作已經結束,可以回來住了。

  她在院子門口站定。

  一輛漂亮的紅色小汽車從她身邊開過,緩緩停了下來。

  從院子裡走出的正是幸村精市。

  「小唯,歡迎回家。」

  他用的是「回家」而非「回來」。

  也沒有叫她「三井」,而是「小唯」。

  「幸村。」三井唯想到跡部聆彥的話,鄭重道謝,「謝謝你救了我們。」

  幸村微微笑道:「下午准備去醫院看你的,不過知道你已經出院了,正好請你去吃烤魚。」

  「應該是我請你才對吧。」

  話雖如此,她想了想,自己似乎已經把自己的存款都用完了。

  只能選擇用跡部的卡或者三井壽的卡了。兩者相比,她還是會用三井壽的。

  「好的。小唯,有件事我跟你說。」

  「嗯?」

  「那款滅世霸主的游戲出了個新功能。英雄角色可以申請結婚了,結了婚可以領禮包,然後等級會升的比較快……」頓了頓,他又問,「你覺得奇異博士和美國隊長怎麼樣?」

  奇異博士是幸村的常用角色,美國隊長是三井唯的常用角色。

  「嗯,可以啊,不過跡部多半不會同意。」

  三井唯說的倒是實話,即使只是游戲,跡部也肯定會死死綁定他的鋼鐵俠和她的美國隊長。

  幸村說道:「他的想法不重要,我想聽的是你的想法。」

  「啊,我的想法啊,奇異博士算是法師類的了,和鷹眼比較適合吧。」

  其實這些天已經瘋狂給她暗示了,但是她無動於衷。不知是裝傻,還是真的不懂。

  柳說的話也許是對的,直截了當的表達反而是最適合的。

  不是每個女生,都可以用暗示來表白的。

  「在三界島,我已經明確了自己的心意,現在想告訴你,我喜歡你。」

  ——我喜歡你。

  事實上,這突如其來的表白並沒有嚇到三井唯,倒是旁邊的車子按了一連串的喇叭嚇到了她。

  她和幸村同時看了過去。

  車窗緩緩打開,裡面坐著的是從墨爾本剛回來的不二周助。

  他還戴了一頂從澳洲買回來的綠色帽子。

  那麼多種顏色可以選,他偏偏選了綠色的。因為那是他喜愛的仙人掌的顏色。

  三井唯問道:「不二,你不是後天晚上才回來嗎?」

  不二平靜地看著幸村:「我應該在車底,不應該在車裡。」

  幸村:「……」

  作者有話說

  ps:跡部爸爸不會拆散他們的,理由很簡單,他不想和兒子產生嫌隙。他只能幫兒子,別無他法。

  pps:幸村為什麼突然表白?不是突然,他想了幾天了。

  ppps:不二和幸村到現在還都認為小唯和跡部交往是出於無法拒絕而不是真的喜歡,畢竟跡部之前是真的有點強勢。(畢竟之前還真的不怎麼喜歡)

  pppps:不二團購了很多綠帽子,准備一人送一頂的,很好看的綠色的帽子。


第102章 你別想下車了

  三井唯覺得這場景似曾相識。

  ……嗯, 在差不多三個星期前,也發生過一次。

  當時是跡部熱血上腦, 莫名向自己表白,正好被過來探望的不二撞見。

  這次是幸村莫名向自己表白, 又被不二撞見了。

  而這兩人, 曾經都支持過不二的戀情。

  盡管三井唯覺得自己不可能和不二交往, 但此刻又是真的同情他。

  一時之間竟說不出安慰的話來, 只能伸出手替他扶正了頭上戴的有點歪的綠帽子。

  「……我先去上個廁所。」她說。

  「好。」不二點頭。

  三井唯很明智地選擇了跑路, 將獨處的時間留給了兩位基友。

  她唯一覺得慶幸的是,幸好跡部不在場,不然按照他的性格, 看到這種場景肯定要十分不爽。

  「抱歉, 原本就想跟你說了。」

  沉默良久後,幸村先開了口,他坦誠地交代了自己的心意。

  不二的臉上沒有任何笑意, 偏偏那頂綠帽子看著又特別滑稽,被扶正沒幾分鐘後又自動歪了,讓人看了忍不住想笑。

  明明是很嚴肅又很悲傷的場合啊。

  「你揍我一頓吧,只要別打臉。」

  「可我就想打你的臉。」

  原本以為不二會憤怒到給自己一拳,但實際上沒有。

  他比自己更加平靜。

  甚至還能跟自己開不像是玩笑的玩笑。

  「打臉可不行, 打了就不俊俏了。」

  他在回敬這句玩笑話時, 心情有些微放松。

  不二「噫」了一聲, 說:「可你不是已經自己打臉了麼?」

  幸村沒吭聲。

  不二看了他許久, 移開目光, 從副駕駛的禮品盒裡拿出了一頂綠帽子遞給了他:「從墨爾本帶回來的原諒帽,覺得很有趣就買了。原本給你帶的伴手禮不止這一件,但是現在只想送你這個了。」

  ……綠帽子。

  幸村不是很想要,但也沒辦法拒絕,只能接過:「謝謝。」

  見幸村收下原諒帽,不二又說:「沒有一場網球賽解決不了的問題,一場不夠,就兩場,來玩嗎?就現在。」

  幸村點了點頭:「好,我現在就去拿球拍。」

  不二看著幸村走進院子,從口袋裡拿出手機翻出了一段錄音,輕輕按下了回放鍵。

  【放心,我就是去喜歡真田,也不可能奪你所愛。你跡部已經不是你跡部了,但是你幸村永遠是你幸村。】

  呵,跡部已經不是以前的跡部了。

  幸村也不是以前的幸村了。

  不二支著下巴看著湛藍的天空,這個世時節的天氣真的很迷人,至少打網球的人,誰都喜歡夏天。

  這段錄音是他在不到一個月之前錄著玩的,那時候跡部向三井唯表白,他心裡不痛快,但表面上並不能太失禮。

  畢竟三井唯沒有和他交往,沒有蓋上不二擁有的戳,按道理誰追她都是別人的自由。

  現在一樣也如此。

  感情是每個人的自由。

  但幸村和跡部對於他來說,還是不同的,否則他也不會是自己一個人聽錄音了。

  ……不想讓幸村心裡壓力太大,但是自己同樣感到不痛快。

  戴上原諒帽,就能真的不計較了麼?

  他果然,沒那麼大度啊。

  可對待感情,恐怕只有不喜歡的人才能真正大度吧。

  *

  三井唯沒空去想幸村和不二的事,雖然不知道該怎麼拒絕。如果是不熟悉的人,直接拒絕就行了,但就是因為關系太好了,所以才不知道該如何委婉地拒絕。

  當然了,這件事暫時還不能告訴跡部那只醋缸,不然估計想做到不傷關系這一點就更難了。

  眼下更令她悲喜交加的是另外三件事,一件是跡部聆彥「讓」她和跡部景吾去英國,她肯定不會去,但是繼續連累跡部也是真的對不起跡部家的人,倒不如讓他先出國,等到事情解決了再去找他。第二件是有關黑傑克醫生的事,這個要和赤司好好談一談,但現在赤司和桃井都受了傷,雖然已經打過電話確認平安了,但這兩天還是要去拜訪一下。第三件事,就是忍足打電話過來通知她,她的轉專業考試通過了,並且名次還不低,是此次參加考試的第十名。

  第十名啊!第十名!

  雖然是前十名中的最後一名,但一樣可以說是前十名了!

  以前三井唯覺得自己並不是個貪圖名次的人,但知道自己考了第十名之後,還是忍不住想炫一下。

  但是又好怕被跡部說太虛榮了。

  於是只發了一條朋友圈,並且屏蔽了跡部幸村和不二柳蓮二等人。

  畢竟這幾人知道她的學習狀態,知道她的這些成績是趕鴨子上架死磕弄出來的。

  要是裝逼了肯定會被取笑。

  【已經通過轉專業考試,我喜歡物理,也喜歡星辰大海。】

  還沒有人評論時,她已經在底下寫了一條評論,假裝是回復給別人實則是給所有人看的。

  【還行吧,前十名。】

  既能說明自己的名次,又能顯示出自己的游刃有余,別人可能還會猜她是第七第八名吧。

  發完這一切,她捂臉,覺得有點羞恥。

  好虛榮好裝逼。

  但喜悅是真的發自內心。

  從未有過的充實和滿足。

  是努力得到了證明,錯誤得到了修正。

  ……如果沒有參加轉專業考試,沒有努力考過去,大概現在還是渾渾噩噩吧。

  所以說,人活著還是要有確鑿無疑的目標啊。

  但三井唯的喜悅並沒有持續多久,很快忍足就又打電話過來了。

  並非商量,而是通知。

  「往年都要從前十名裡抽一個,進行轉專業考試的演講,談談感悟心得。」

  三井唯在聽到這句話時,其實心裡已經隱隱感到不妙了。

  「忍足,你不要告訴我,抽中我了。」

  十分之一的概率,應該不會那麼不幸吧。

  「嗯,看來你心裡有底。」

  有個毛線底啊!

  簡直是一瞬間從天堂跌進了地獄。

  三井唯都要吐槽自己:「你也不是不知道我以前上台演講會講成什麼樣子,我真的不喜歡在很多人面前說話,更別說正兒八經的演講了。」

  國小時的演講是一塌糊塗,被班主任點名批評,高二時也有一次要她演講,直接裝胃疼逃過去了。

  要說在很多人面前大聲講話,大概還是她當鐮倉小霸王的時候,發號施令去欺男霸女。

  現在,她……不當大姐頭很多年了。

  那股銳氣,也已經隨著時光消減了很多。

  「我估計你還沒看郵箱吧。」作為學生會的副會長,忍足侑士在知道這件事之後,就通知三井唯了,雖然知道按照她的性格,必然會對這件事格外反感,但該面對的還是要面對,「……如果你對演講不熟悉,可以上網看看相關視頻。」

  「好吧,謝謝。」

  掛了忍足的電話之後,三井唯覺得有點喪。

  但她也知道,該來的,避不了,逃不掉。

  上網搜了一些演講視頻,排到最前面的是馬丁路德金的《我有一個夢想》。

  看了一遍,雖然振奮人心,但不大合適。

  演講啊,要在那麼多人說話。

  不能不說,也不能亂說。

  怎麼想都不符合她的人設。

  而郵箱裡關於演講主題的通知也確實很籠統,說出真情實感。

  什麼叫真情實感呢?

  感謝幸村,感謝跡部,感謝柳蓮二,感謝出卷人和命題人麼?

  其實感悟倒是有一麻袋,但是那些話都不適合放在演講這個層面上。

  畢竟她最感謝的,竟然是她自己。她雖然明白,但無論如何都講不出口。

  *

  跡部景吾在三井唯回家後就有點坐不住了。

  住院,他並不覺得自己需要住院。

  偏偏跡部聆彥不惜放下手裡的部分工作,也要留在醫院陪他。

  跡部景吾看著熟練地削蘋果卻並沒有給他吃的跡部聆彥,忍不住問道:「爸,您工作應該很忙吧。」

  跡部聆彥說:「忙歸忙,陪兒子的時間還是要有的。」說完扔掉長長的一段果皮,幽幽道,「畢竟在兒童時代缺失了父愛,對成長會有很大的影響。」

  這句話意有所指,跡部景吾忍不住蹙起了眉。

  「您跟她說了什麼嗎?」

  跡部聆彥淡淡一笑:「你覺得呢?」

  「我應該沒有嚴重到需要住院,您卻讓我住院,是想讓她看到事情的嚴重性麼?」跡部景吾意識到自己說話過份了,趕緊改了口,「……我沒什麼事啊。」

  更過分的話,忍住了,沒說出口。

  大概是已經度過了叛逆的青春期,知道為人父母都不容易。

  但是他想到的,是父親給了三井唯施壓,促使她答應了某種條件。

  跡部聆彥一直笑著看著他,過了好久才說:「你怎麼不會認為爸是真的擔心你的身體,才讓你再住院兩天呢。」

  「我——」

  「小景,不是第一次了啊。」跡部聆彥終於將盤子裡已經削成塊的蘋果放在了跡部景吾的面前,緩緩說道,「你遭遇危險,不是第一次了啊。不止你媽媽擔心,爸爸也很擔心啊。」

  跡部聆彥想,他給兒子足夠多的自由,也給兒子足夠多的保護,所以跡部景吾從0歲長到十八歲,一次綁架都沒有遭遇過。

  可認識三井唯之後,遇到危險的次數與日俱增。

  他不否認他們之間的感情,也知道年少時的愛情純粹又美好。可是誰希望自己的兒子談這種會喪命的戀愛啊?

  替他們考慮到未來,尊重他們,不拆散他們,也給他們指明了不用分手也能安全的方向,可為什麼兒子想到的只有自己……不好的一面呢。

  入院觀察,真的是優先考慮他的身體啊……

  跡部聆彥平生第一次感到心酸,不被兒子理解的感覺很糟糕。

  但他也想到了他年少的時候,因為不理解跡部秀吾而大吵大鬧的場景。

  那個年少時的自己和面前的跡部景吾漸漸重疊。

  如他這般大,他也出言頂撞跡部秀吾,叫囂著一定會靠自己的力量拯救三井家族的危機。

  跡部秀吾忍到最後,甩了他一巴掌。

  如今,跡部景吾也如當年的自己一樣,毫不退讓。

  一樣不聽勸。

  ……年輕人若是能聽進過來人的話,那這世間就不會有重復的煩惱。

  他緩緩閉上眼睛。

  卻又聽到跡部景吾說:「爸爸,您放心,我能處理好。這是她的願望,也是我作為男人的擔當。必要時,還希望您能幫忙。」

  ……必要時,還希望您能幫忙。

  ……到底,跡部景吾不是他啊。

  而他也不是跡部秀吾。

  沒有當年的爭吵,但父與子的關系始終很奇妙,又很微妙。

  他在心底輕輕嘆了口氣,最終同意:「好。」

  跡部景吾當天晚上檢查了身體,確定沒有大礙,只需要多休息,就出院了。

  他回家收拾了點東西,准備去找三井唯,看到向日發在群裡的截圖,瞬間整個人又不好了。

  三井唯通過了轉專業考試,發朋友圈慶賀,居然屏蔽了他!

  反復確定之後,發現真的屏蔽了他。

  且只屏蔽了他。

  連芥川慈郎,和她完全不熟的,都能看到她的朋友圈動態。

  屏蔽他!

  只屏蔽他!

  氣到他直接打了電話給三井唯:「帶你去吃飯,換衣服,立刻。」

  三井唯說:「稍等,你不用住院了嗎?」

  「不住了。」

  還能再住嗎?朋友圈都開始屏蔽他了!

  等他開到三井唯家樓下時,她已經等在那裡了,上車之後問他要去哪裡吃。

  跡部邊開車邊問她:「為什麼朋友圈要屏蔽我?」

  三井唯思考著如何說出不讓他笑自己的理由。

  思考過久,跡部等得有點不耐煩了。

  「是不是我爸跟你說了什麼?」

  「跟伯父無關。」這倒提醒了她另一件事,於是說道,「小景,要不你先去英國吧,我過兩個月就去。」

  跡部立刻緊急剎車,三井唯轉過頭看向他。

  車子在在一處偏僻的地方停了下來。

  「這就是你思考出來的答案?」

  「我……不能讓你的父母擔心了。」

  「那你就能讓本大爺擔心了嗎?!」跡部冷冷道,「都幾次了,還在說那樣的話!你到底要本大爺怎麼做才不那麼固執!」

  ……固執。

  固執的人又不止她一個。

  可偏偏此刻什麼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

  她看著他紅到艷的嘴唇,湊過去,吻了上去。

  兩人吻得難舍難分,呼吸也亂了。

  醫院裡沒能做的事,現在做到了。

  她心想,這個青年真的很好啊。

  但就是因為很好,才覺得心裡有愧。

  跡部不可能讓出主動權,手掌托著她的後腦,深深地回吻。

  不能講道理時,嘴也不能閑著,還不如做點其他事。

  手也不安分地動著,不一會兒,衣服也亂了。

  ……

  「小景,我還沒有做好准備。」

  三井唯背抵在車門上,淡聲說道。

  跡部朝她抬了抬下巴:「沒做好准備?」

  三井唯點了點頭。

  跡部又問:「還需要哪方面的准備?」

  三井唯說:「……沒有安全措施。」

  跡部伸手,按下了某個按鈕,三井唯身側的小抽屜自動打開了。

  三井唯只看了一眼,覺得眼睛都要瞎了。

  裡面全是整盒整盒的小套套,還有數支KY膠。

  「你這是搬空了一整個情趣販賣機嗎?」

  她猜想這個應該是他自己買的,畢竟這種隱私物品,即使是跡部景吾這樣高調的人,讓家裡僕人大張旗鼓地准備,也會覺得很羞恥吧。

  事實上三井唯猜對了,跡部一開始在房間裡還真沒找到小套套,他明明記得家裡的僕人曾經是給他准備過的,後來八成是看他從來沒用過一個,把整盒的小套套都給放過期了,就沒有人再給他准備了。

  於是跡部隱晦地叫了一個年輕的男僕去准備:「麻煩你去買些小雨傘回來。」

  他眼光一向很好,這次卻看錯了人。

  該名忠厚老實如樺地般的男僕,真的買了一堆兒童雨傘回來,並且還將此事告訴了Michael管家。

  Michael管家誤以為跡部最近想要捐贈兒童雨傘給什麼機構,因此正在挑選型號,還詢問了他是否要找雨傘公司訂制——小雨傘啊,都說的這麼明顯了,還往普通雨具上面想,大家就沒有想過他大爺已經……有性需求了麼。

  但這種話,實在是很難講出口啊。

  於是跡部大爺平生第一次在自動販賣機買東西就是買小套套,因為不知道三井唯喜歡哪種類型的,於是幾乎挑空了一整個櫃機。

  跡部覺得自己已經做了這麼犧牲的事,也一點不覺得害羞了,挑了挑眉說:「你喜歡哪種的,自己挑吧。」

  有一點痞,有點霸道,色氣滿滿,偏偏又十分體貼。

  三井唯沒選,右手已經搭在了車門上,說道:「下次吧,我今天還要准備演講,既然不吃飯,那我就先回去點外送了——」

  其實不關乎演講,只是覺得他現在的身體可能還沒有痊愈,不適合做劇烈運動。

  跡部嗤笑一聲,先她一步鎖上了車門。

  三井唯回過頭看著他雙手環胸的高傲姿態,心想這回連……車門都焊死了,是絕對不會讓她下車了。

  她的座椅也被慢慢放平,人從坐著變成了半躺著。

  「今天,就別想下車了。」

  ……嗯。

  發展到這一步,按照道理可以了。

  畢竟三次假車他還能忍,也是不容易了。

  「……好,要那個,得找個酒店吧。」三井唯想了想,又說,「第一次就選在車裡這種高難度的,你行嗎?而且你現在的身體行嗎?」

  三井唯畢竟是個女生,不太明白男人的心理。

  行不行這種問題,即使面對的是一個懦弱的男人都不能問,何況是跡部景吾這種自尊心和好勝心都極強的男人。

  她居然還問了兩遍。

  作者有話說

  下本文的女主我一定要寫個清奇酷斃的,絕對不要苦逼的。要蘇爽甜,不要蘇慘苦的。

  *

  沉迷看我英,無法自拔,居然把跡部景吾打成了爆豪勝己,我有罪,如果被發現文中有錯誤人名,請寬恕我吧。


第103章 幻影車上的車

  「三井唯, 你是在質疑本大爺的能力嗎?」

  跡部原本只是想嚇嚇她,沒打算挑在車裡辦事。

  畢竟在車裡不能完全伸展開身體,兩人的經驗值又都是零,難度不會小。

  但三井唯懷疑的話一下子激起了他的好勝心。

  他今天還就非在這裡證明自己不可了!

  「小景,你的肺還沒好,這事不要太心急——」

  「既然你不選,那就本大爺來選。」

  「那算了……還是我來選吧,不是說女士優先麼?」

  三井唯知道今天肯定是要交代這裡了……罷了,反正遲早要交代。

  於是低頭開始翻看起整整一抽屜的小雨傘。

  不得不說, 小雨傘的種類繁多, 包裝也非常好看,花花綠綠的像一盒一盒的糖果,味道也有草莓味有抹茶味有甜橙味。

  她翻來翻去, 注意力完全被小雨傘吸引了, 將旁邊的人都拋在了腦後。

  跡部看著她完全拎不清重點, 立刻提醒道:「隨便選一個就行了。」

  「怎麼能隨便呢?」三井唯揶揄地朝他挑挑眉,「不夠華麗怎麼行?你不是最注重這個的嘛。」

  「……」跡部被她的話一噎,竟無言反駁,隨手抽中一盒銀色包裝的扔給了她,「就這個了。」

  他雖然在意華麗,但這種場合實在不適合花費過多時間在瑣事上。

  「我看看。」三井唯接過一看, 是薄荷香型的, 名字華麗又中二, 倒是很適合跡部。

  「AIR至尊幻影, 讓您不再登上幻影車。」三井唯吐槽道,「這個廣告語寫的好沒水平,說起來這輛車就是第八代幻影吧。」

  跡部沒吭聲,伸手按下了音樂播放鍵。

  車內play在挑選音樂上很講究,節奏過快的音樂容易分散激情,而溫和流緩的慢歌又容易淡化情緒,最適合的還是大自然模擬音,既不喧賓奪主,又能營造出一種慵懶而溫馨的氛圍。

  跡部按下的是河流模式。咕咚咕咚的水流聲在車內緩緩流淌著,抬頭,是華麗的星空車頂,這也是跡部鐘愛這款車的原因之一。

  伴隨著水流聲的,是三井唯一絲不苟的朗讀聲:「撕開密封包裝袋,避免使用剪刀一類的利器,用手指捏住XX套前端,把空氣擠出,再套在XX的XX上,保留安全套前端的空間;保證XX套套住整個XX……」

  「……」跡部的性致被她的朗讀聲衝淡了許多,提醒道,「你在心裡讀就行,不用念的這麼大聲。」

  三井唯:「怕你不懂啊,畢竟你也——」你也是個雛啊。

  跡部:「……」

  然後她撕開了包裝袋,取出了一枚油亮亮的小圈圈,拽了拽,有點嫌棄,「油膩膩的,這個真的能用嗎?你是要自己來還是我來?」

  「……喂。」跡部再也忍不住了,嘴角抽了抽說,「你這家伙,難道不知道應該先讓我……興奮起來嗎?」

  話已經說的夠委婉了。

  饒是跡部景吾,此刻也覺得臉皮有點不夠用。

  征服欲、期待、激動、緊張、一點點害羞……多種復雜的情緒交織,偏偏面前的人把這種水到渠成的情.事當成了照本宣科的生理課。

  他輕聲嘆了口氣,將車內的光線降到了最低。

  「光太暗了,我看不到上面的字了——」三井唯小聲抱怨道。

  「不必看了,我教你。」

  跡部側過臉,吻住了她的耳朵,舌尖重重地掃過她耳後的部分。

  「照本宣科永遠比不過身體力行,懂麼?」

  這要命的一擊,讓她整個人都情不自禁地軟了下來,輕而易舉就被他抱到了腿上。

  這個反應讓跡部很滿意,他在她的耳邊命令道:「現在,你知道該怎麼讓本大爺興奮了。」

  他的聲音充滿磁性,低沉且溫柔,包裹在細密的親吻裡,像菱形的蜜糖,撓得她心尖癢癢,渾身由內而外的顫抖。

  「嘀嗒——」

  她在緊張中按開了他的腰帶搭扣,臉剛好埋進他的胸口。

  隔著柔軟的布料,她摸到了很奇異的部分。

  在生理課上看過很多次的,在課業結束後好奇過無數遍的。

  在丘比特的勝利中最顯眼的。

  灼熱,堅實,尚有靈性。

  她的手心一片滾燙,燙的她這些年來鮮少有過的羞澀情緒終於從水底浮出水面,毫無遮掩地展露在他的面前。

  她想要移開手,卻被按住了不准動。

  車內的光線很暗,淡淡的橙色被四周的黑暗收攏著,散發出極致的溫柔,像是昏黃落日的最後一抹光芒,在黑夜深淵的盡頭潛伏眺望。

  跡部的下巴在她柔軟的臉頰上蹭了蹭,極淡的胡渣摩擦出曖昧的瘙癢:「乖,來正式打個招呼吧。」

  三井唯小幅度地掙扎著,嘴裡小聲說著:「外面會有人看到,會上新聞頭條的。」

  「不會有人看到的。」跡部看著她因為緊張害羞而變紅的臉,心情很是愉悅,「前面都三次假車了,不僅是我,他也很在意的……」

  三井唯心裡一顫,抬頭對上跡部的眼神,默了幾秒後說道:「小景,你今天穿的衣服有紐扣。」

  「嗯?想轉移話題麼?」

  「我可以不用手來解你的紐扣。」三井唯伏在他的懷裡,輕輕在他的嘴唇上咬了一口,「……用這個。」

  她是用嘴解開跡部的紐扣的,一顆一顆地由上而下。

  幾天前跟桃井五月學過用舌頭給櫻桃梗打結,活學活用,運用到了這方面。

  「你這是跟誰學的?學了又是做什麼的?」

  跡部撫摸著她的嘴唇,眼裡閃著不明的光。

  「不要告訴本大爺,這是你臨場發揮。」

  空氣彌漫著橫生的醋意,三井唯想不明白為什麼跡部不去後排的豪華座椅非得占著前座,這窄小的空間讓她不得不完全貼在他身上。

  見她不回答,跡部略帶懲罰性地咬住了她的耳垂,修長的手指也拉開了她衣服後面的拉鏈:「說啊,跟誰學的。」

  「……跟桃井五月學的,學了吃櫻桃的。」

  跡部挑了挑眉,「噫」了一聲:「吃水果的路數用在這裡,挺會舉一反三的嘛,還有其他地方嗎?」

  像是誇獎,又像揶揄。

  三井唯將臉埋進他的胸口,悶聲道:「沒有了。」

  「沒有了麼?」他捧起她的臉,吻上她的唇瓣,一路親吻下去,「沒關系,本大爺有。」

  (和諧和諧和諧中……)

  在有限的空間裡,能延展出無數種可能。

  他們的體驗是在車裡完成的,雖然空間窄小,心情極度緊張和慌亂,但他們從來沒有在身體上得到過這麼多的快樂。

  三井唯總算知道跡部為什麼固執地選在了前座,因為擁抱相貼甚至覺得擁擠的感覺,讓人有種真實的依靠,在意亂情迷中攪出了亂世喧囂的感覺,在擁擠中產生了一種恰到好處的滿足。

  車窗外是大千世界,而這裡面的世界,只有他們兩個人。

  緊張、刺激,怕被窗外的行人發現,想停下卻停不了,不敢出聲又總是被迫出聲。

  她恨死了這樣的跡部,卻又不得不抱緊這樣的跡部。

  她是茫茫大海中迷失了方向的船只,不知道下一步該去往何處,而他就是唯一能帶她走出困境的舵手,漫長的旅程仿佛不再漫無目的,一切都有了最光明的指向。

  「跡部景吾,我討厭你。」她恨恨地在他的手臂上咬了一口,「你自己只脫一半,我卻……這不公平。」

  「這不需要公平。」跡部輕聲笑道,「要的是互補。」

  其實這裡是跡部家在東京另一處住宅後院的過道上,因為提前知會過,所以並不會有人過來,但是跡部就是沒告訴她。

  他驚訝於女性身體的柔軟度,青蔥又甜膩,他喜歡沉溺其中,也喜歡看她臉上在短時間內多變的表情。

  心裡在想什麼,在擔心什麼,就全寫在臉上了。

  在慌亂中三井唯的後背碰到了某個按鈕,車窗緩緩打開了,晚風徐徐吹了進來,她嚇得趕緊往他身上鑽。

  「關窗啊,可惡啊啊啊——」

  「小聲點,不怕被人發現麼?」跡部伸手拿起紙巾,替她擦掉額頭細密的汗水,右手不小心碰到了坐墊上的KY膠,戲謔道,「這玩意沒用到呢,三井同學表現得果然很優秀。」

  「……你怎麼可以這麼無恥?」

  「可以理解成你對本大爺的贊美麼?」跡部輕輕笑笑,埋頭在她的耳邊輕聲說了一句,「I love you……」

  這句話成功堵住了三井唯的埋怨,她摟著他的脖子說:「Me too!」

  窗外一樹的玫瑰花繽紛自落,有幾片飄進窗戶裡,落在了她的臉頰上、胸口上。

  鼻子沒癢,沒打噴嚏,她發現自己對玫瑰花的過敏症,已經不藥而愈。

  *

  第二天,恰逢星期六,三井唯一直睡到中午。醒來時發現自己腰有點閃到了。

  不僅是腰,全身的骨頭都像被碾壓過一遍。

  前半夜是在車裡,後半夜轉戰到了臥室裡,總之,跡部前三次假車累積的憤怒大概是平息了。

  打網球的果然體力驚人,至於那滋味,不可描述。

  疼痛和快樂交織,復雜得本來就無暇顧及了,又擔心被別人發現,偏偏跡部還要說一堆騷話,也讓她說,真是讓人……羞憤啊。

  她捂住臉,平生第一次覺得羞憤二字原來是這種感受。

  叫叫叫叫你妹啊——跡部景吾!

  她羞憤地將枕頭扔到了地上,剛好有人推門進來,見到這般場景,挑眉道:「看來本大爺沒讓你滿意啊?」

  ——嘖嘖,真真是難得看到氣到失控的三井唯啊。

  作者有話說

  在幻影車上開了一次不是幻影車的車。晉江不能寫脖子以下的部分,只能寫親親抱抱了。注意文案的最後一句話(敲重點)。

  檢查了兩遍,確定沒有把跡部景吾打成爆豪勝己。

  繼續為自己的接檔存稿文打個廣告,肯定是蘇爽甜文,不然我就原地爆炸:

  《一鍵更新未婚夫[綜]》(點進專欄收藏一波唄)

  二十歲之前,我賺了很多錢。

  二十歲之後,我開始考慮終身大事了。

  身為一個霸道女總裁,沒有子嗣是不行的。

  我對男人只有一個要求,長得好看。

  明哲保身的下屬,獻給我一個未婚夫手機。

  只要一個鍵,天下美男,盡在我手。

  只是這個手機還在測試階段,時常會出現讓人意想不到的bug……

  高能預警:

  1.看不下去麻煩繞道,求不撕。

  2.瞎幾把綜,私設多,OOC,好看的都能綜進來。如果是不好看的綜進來了,那他肯定不是男主,另,三觀不正的也不可能是男主。

  3.蘇爽甜文,歡樂酷斃風,不考據。


第104章 風雲少年跡部

  三井唯從床上跳下來, 腿一軟,差點栽倒在地。

  跡部單手扶住她的肩膀:「累的話就繼續躺著,不用勉強。」

  「我沒那麼虛。」三井唯輕輕移開他的手,剛收斂了臉上的表情,發現自己身上套了一件印有跡部Q版圖的睡裙,臉色又變得復雜起來——這是什麼惡趣味的東西?需要這麼自戀麼?

  「還在生氣?」跡部輕聲笑笑,按住她的兩邊肩膀掰正,迫使她看著自己,「難道我昨晚表現的不好?」

  「好你個頭!」原本已經快平靜下來的三井唯被這句騷話刺激到了, 「沒地方了嗎?為什麼你非要在車裡?要是被別人發現了上了新聞, 你知道會是什麼後果嗎?」

  她到現在耳根子還有點發燙,在車裡不僅位置狹小還緊張的要命,怕被外面的人看到, 拍到了就又是一條新聞, 但偏偏他一點都不聽話, 任性得像個小孩。

  「不可能的。」跡部揉了揉她的後腦勺,安撫道,「你沒發現這裡是我家在東京另一所分宅的後院麼,其他人早被我提前清場了,你看那裡——」

  順著他手指的方向,隔過玻璃窗, 三井唯看到停在庭院裡的車, 以及道路兩旁茂盛而樹形優美的水杉。昨夜他們就是在那樣擁擠又緊張的環境裡, 進行了人生初體驗。

  跡部知道三井唯對他家的白金漢宮沒什麼好印像, 就帶她來了另一處住宅。這裡除了他的祖母偶爾回國會過來小住,基本沒有其他客人,也沒有主宅那麼華麗莊重,反倒生趣盎然,有點像放大數十倍的幸村家的院子。

  「你那時候為什麼不告訴我?」

  如果知道是安全沒人的地方,她也不用那麼緊張了。

  跡部心想當然不能告訴她,告訴她了,就不會那麼有趣了。

  他微微低下頭,覆在她耳邊輕聲說道:「你應該想到,那種場景,我怎麼可能讓別人看到?」

  「所以說,那時候的三井同學,已經失去思考能力了吧……」

  三井唯抬手捂住耳朵,不想聽這一套一套的騷話:「是是是,我只會用下半身思考,早就沒有腦子了,行了吧?」

  「別氣了,趕緊換衣服准備吃飯。」

  三井唯早就餓的沒感覺了,昨晚剛出來時跡部說是帶她吃飯,實際上一根米都沒吃到,在車裡折騰的腰酸背痛又到了房間裡折騰,一直折騰到後半夜才沉沉睡去。

  至於睡著後發生了什麼,她就完全沒印像了。

  與三井唯不同的是,跡部的感受倒是不錯,雖然一開始的地點選在車內有點挑戰自我。完全伸展不開身體加之又是初試,徒增了不少困惑,只能靠著感情和感覺摸索,有點像是被對手困在網前,但個中趣味與刺激只有自己能懂。後半場轉戰到了臥室,King Size的床隨意翻滾,他已經完全掌握了整場的節奏——原來這種事和打網球竟然有共同之處……很有趣,吸引人,又都很耗費體力,但結束了又覺得神清氣爽毫無遺憾。

  「我要換衣服,你先出去吧,還有這是什麼睡衣啊。」

  三井唯覺得Q版的跡部確實很可愛,做成鑰匙扣或者表情包都不錯,但穿在身上又是另一回事了。她原本以為按照跡部的品味,會給她選擇深紫色的真絲睡衣,那種華麗又騷氣的款型。

  房間裡有試衣間,整齊地掛著兩排的衣服,大部分都是三井唯日常穿的類型,又稍微做了改進,提升了幾個檔次,但不至於華麗到讓她穿在身上覺得手腳僵硬。

  她明白跡部在這方面很顧慮她的感受,手指摸在一件襯衫上,回過頭看了跡部一眼說:「謝謝你了,小景。」

  跡部看著她突然又變認真的表情,挑了挑眉戲謔道:「謝我昨晚的表現麼?」

  「……」能不能別再提昨晚的事了?「我換衣服了,你先出去吧……你怎麼還不走?難道你的腳生根了麼?」

  跡部嗤笑了一聲,緩步向門邊走去。

  三井唯拿著挑好的襯衫和裙子,聽到門鎖關上的聲音,才開始動手換衣服。

  睡裙輕而易舉就脫下了,寬大的穿衣鏡前,她看著自己的身體。

  其實是不算漂亮的身體,雖然年輕而富有活力,但有點瘦,胸部不大,鎖骨倒是很好看。

  一個多月前遭遇車禍,身體上留下的傷痕還有些許淺淺的痕跡,但不仔細看已經看不出來了。所有的觸目驚心,都會隨著時間而褪色。取而代之的,是布滿脖頸和胸口的紅痕,看起來像是得了重病要一命嗚呼的感覺。

  ……瘋了吧,雖然是男朋友,但實際上從認識到現在兩個月都還不到。

  「脖子以上根本就不能親吧,夏天圍圍巾會中暑吧……」三井唯已經無力吐槽了,心想算了,反正這裡是跡部家的分宅,除了這個始作俑者,也不會再有其他認識的人了。

  「動作快點,你要看到什麼時候才換衣服?」

  角落傳來跡部悠悠的聲音,將正在進行自我觀察的三井唯嚇了一跳。

  「你什麼時候進來的?!」

  跡部站起身來,走到她面前,眼神示意她不用擋了:「我就沒離開過。」

  「那剛才的關門聲是你的假動作?」

  「什麼假動作,本大爺是去將門鎖上,防止會有冒失的家伙闖進來。」

  ……鬼扯吧。見跡部沒有離開的意思,三井唯的臉皮倒是有點掛不住了,雖然兩人已經發生了實質性的關系,但現在是日光明媚又讓人缺少感性的白天,於是匆忙地將襯衫往身上套,剛扣上兩個扣子就被跡部按住了手。

  「扣錯了。」

  「……」

  跡部移開她的手,她才發現第一顆的扣子扣到了第二個的扣眼裡,第二顆扣到了第三個的扣眼裡。

  「通常扣子第一顆扣錯了,到最後一顆才會發現。」三井唯頓了頓,說,「你居然這麼快就看出來了。」

  「別動。」跡部將她襯衫的扣子一顆一顆扣好,然後順手替她整理了衣領,動作極為溫柔,末了忽而又說道:「是我應該謝謝你。」

  至於感謝的內容是什麼,他沒說,但三井唯覺得自己應該明白了。

  洗漱完畢吃午飯時,三井唯才發現自己又上當了。

  這裡不僅有跡部,還有冰帝以前的一干網球部正選,連樺地的外甥岩崎九海都來了。雖然都是老熟人了,但這種場景下見面實在是有點……尷尬啊。

  偏偏肉戶亮還在吐槽:「大姐頭你也太能睡了吧,這都幾點了。」

  「……抱歉。」

  三井唯說完看了跡部一眼,後者倒是擺著一副無辜的樣子說道:「他們都是自己要過來為你祝賀的,除了本大爺,他們都看到你在朋友圈發的狀態了。」

  說完還將手機裡向日岳人發在群裡的那張截圖遞給了她看。

  【已經通過轉專業考試,我喜歡物理,也喜歡星辰大海。】

  還有那句假裝回復別人其實是自己評論自己的:【還行吧,前十名。】

  三井唯頓時覺得還不如不屏蔽跡部,為了裝個逼弄得那麼復雜,到頭來還是被笑話了。

  不,下次裝逼應該連帶冰帝的人都屏蔽再發。

  「下不為例。」

  跡部淡淡地說了一句,雖然他不是沒有度量的人,但三井唯發動態對所有人可見唯獨屏蔽他這一點,還是讓他有些不滿。怎麼可能不在意呢……

  和事佬忍足侑士很合事宜地岔開了話題:「雖然說很意外,但恭喜你啊,三井,終於要離開我們文學院了。」

  這句話雖然是祝賀,但聽起來實在算不上是什麼好話。

  三井唯反擊道:「謝謝,雖然離開文學院會有很多遺憾,但以後看不到你大概是最令人滿意的收獲了。」

  「你們兩個掃興的家伙,立刻給我停止。」跡部看著兩人唇槍舌劍的樣子,勒令樺地坐到了兩人中間。

  這頓飯三井唯吃的還算滿意,畢竟有自己喜歡的烤魚料理。除了跡部,其他人還各自給她送了禮物,連岩崎九海都送了一盒牛奶巧克力。

  岩崎九海望著三井唯的脖子,擔憂地問道:「小唯姐姐,你是不是也很招蚊子咬?你脖子上被蚊子咬到了,要記得戴驅蚊手環啊。」

  說罷還晃了晃手上的手環,「阿弘舅舅給我買的,其實他更招蚊子,去年冬天的時候,脖子上居然也出現了蚊子印,好多呢。」

  周圍是死一般的寂靜。

  岩崎九海雖然聰明,但畢竟是個小孩,這種事超出了他的認知範圍,他就只能往蚊子身上想。

  不僅三井唯尷尬了,連老底被翻出來的樺地崇弘都尷尬了。

  三井唯不知道冰帝的人都在,否則她就是熱死也要圍條圍巾了,幸好平時就是面癱臉,所以還能勉強保持鎮靜。

  樺地同是面癱,也沒有露出其他表情,只迅速剝下一塊糖,往正在對向日岳人喋喋不休的岩崎九海嘴裡塞去。

  「唔唔——舅——」

  「九海,偶爾吃顆糖,生活會更加甜蜜。」

  從女朋友小阪田朋香那裡聽來的話終於用到了實際中。

  「嘁,肉麻死了。」岩崎九海咽下糖,伸了伸舌頭,「甜蜜沒感覺到,倒是感覺離蛀牙更近一步了。」

  樺地無言以對,只能默默忍受著向日岳人和肉戶亮兩雙堪比X光的八卦眼睛——厲害厲害,原來去年冬天就交代了啊。

  少年人對於性之類還未接觸的東西多少會帶著羞澀,困惑,卻又總是躍躍欲試的,若說這是世間最復雜隱秘的感覺也不為過。

  他們不能去八卦身為女生的三井唯,但可以小小地八卦同為男性的樺地崇弘。

  與其他人不同的是,年紀最小的鳳長太郎始終帶著平靜的笑容,與一個多月前比,似乎成熟了許多。

  「三井前輩,你是在為接下來的演講而煩惱嗎?」

  三井唯支著下巴從沙發裡緩緩抬起頭,看向窗外的水杉樹,輕輕從鼻子裡發出了一聲「嗯」。

  「前輩以前在冰帝高中時就不太喜歡講話。」

  「所以那時候我才翹掉物理競賽的最後一場,畢竟最後要發表講話……雖然我也確實是想和頂尖的物理學家聊聊。」

  此事也算是三井唯人生中一個小小的遺憾,高二的時候代表冰帝高中,參加了在茨城縣舉辦的日本中學生物理競賽,但聽說最後一場考試結束每個人都要發表參賽感言,於是最後一場考試她就裝病提前離場了。

  當時還很慶幸,後來才感到遺憾。畢竟能和國內稱得上一流的物理學家益川敏英教授說話的機會,就那麼一次而已。

  因為害怕在人群面前講話,所以錯失了一個很好的機會。她知道自己在理科方面的天賦很高,學習也算勤奮,競賽的題目又很對她的胃口,但那又怎麼樣,她缺了一門,連銅牌都沒獲得。

  沒有替學校爭光,還獨占了這個名額,自己也沒有任何收獲。

  她當時還在慶幸以後不用再面對人群了,所以性格也越來越孤僻。

  如今又要面對當年避之不及的東西了。

  ……很煩。

  很討厭在很多人面前講話。

  但,也不想再逃避了。

  鳳長太郎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掌上,他盯著看了許久,溫柔地說:「前輩,光想是沒有用的。如果選擇跡部前輩,那這就只是一個開始。」

  三井唯心想,他說的一點也沒錯。

  選擇跡部,這就只是一個開始。

  跡部對她確實無限包容,不僅僅是在生活的各個小事,知道她對他家裡的環境還不能適應,所以帶她來這裡。

  可以後呢?

  如果真的決定和跡部走得長遠,那陪伴跡部出席各種場合是理所應當,面對人群也是遲早的事。總不能一直窩在家裡,隔著電視機屏幕或者報紙和手機看著光鮮亮麗的他。而出於女性的嫉妒心理,她也不可能允許他帶別的女伴。

  這豈不是像高二時期的物理競賽那樣,明明占了唯一的名額,卻沒有對得起這個名額。

  就算無關跡部,她也未必可以遠離人群。

  她雖然對未來只有一個模糊的概念,還沒有像幸村不二他們那樣有著明確的目標,但也知道自己是想像他們一樣閃閃發光,成為優秀的人。

  想要閃閃發光,就不能去恐懼別人的目光,不能怯場。

  必須坦然。

  想當明星的花梨,要在很多觀眾面前唱歌。當職業網球選手的幸村,每一場比賽都是面向全世界,三百六十度毫無死角的展現自己。

  而三井壽,她的哥哥也一樣。

  每一個閃閃發光的人,都能很好的面對人群。

  她到底在害怕什麼呢?

  因為自己過去是個糟糕的人,所以就不願意去面對麼?

  ……與其說是討厭面對人群,倒不如說是她恐懼的是坦然。

  「三井前輩,你走神了。」

  直到熱乎乎的咖啡遞到自己的手中,三井唯才回過神來。

  「抱歉。」

  鳳長太郎也給自己倒了一杯咖啡。

  他們倆是認識幾年的朋友了,所以不用問也知道平日裡對於咖啡的選擇。

  其他人三三兩兩都在宅子的各處玩去了,或打網球或打電玩,只有鳳長太郎還留在這裡。

  「人的一生其實很有限。」鳳長太郎突然幽幽地說了一句,「所以不能總是道歉。」

  「……」那我還能說什麼呢?

  「應該做的,大概是想辦法去對於感到抱歉的事做出修正。」

  鳳長太郎偏過頭看她,表情平淡,仍是那張溫柔清秀的臉。

  三井唯心情也有些微妙的變化,在她看到他掛在脖子上的那個銀色十字架項鏈上多了一個圓環之後。

  那應該是一枚男士素戒。

  「鳳,你最近……遇到發生什麼事了嗎?」

  「半個月前遇到一個優秀的前輩,他做錯了事,一直不想面對,但是在臨走前,他把所有的事都計劃好了,處理的很漂亮。」鳳長太郎沐浴在午後的陽光中,眉眼愈發柔和,「那位前輩說,我們的生命平均只有幾十年,如果每一天都渾渾噩噩,像亂七八糟的毛線團子,那就永遠整理不好。」

  「竟然把人生比作毛線團子,你那位前輩很有意思。」

  至於其他的,三井唯沒有多問。

  臨走前、男士素戒、短暫的一生,這些令人惆悵的詞組合在一起,她大概已經猜到是什麼樣的故事了。

  但既然聽鳳長太郎說他把所有的事都處理的很漂亮,那應該也是沒有遺憾的走了。

  「鳳,那你……」想說那你不要太難過,但這句話用來安慰人實在是蒼白無力,三井唯隨即轉口道,「那你把那位前輩放在你這裡的力量存好了嗎?」

  「……當然了。」

  「這樣啊,連我也感覺到了。」三井唯將半冷的咖啡一飲而盡,說,「失陪一下。」

  她現在需要一間臥室,一張桌子,紙和筆,將接下來的事好好羅列下來,計劃一遍,將亂糟糟的毛線團子擼直。

  「三井前輩,B站有跡部前輩曾經的演講和比賽視頻,你搜風雲少年跡部系列就能看到了。」

  「好。」

  三井唯回到臥室,書桌前的文具用品一應俱全,她拿起一張紙,在紙的上面畫了一個圓圈,圓圈的中心寫:【大綱】。

  然後是從圓圈的中心開始,畫了好幾條線,一條寫上感情線,一條寫上學業線,一條寫上人際關系線,一條寫現世線,一條寫未來規劃線。

  一共五條線,分類或許不太精准,但已經是她目前能寫的最詳細的了。是從鳳長太郎的前輩那裡聽到的有關人生是毛線團子的說法中得到了靈感。

  只有整理好了每條線,下一步才能走得更准確。

  感情線CP暫定是跡部,至於能走多遠,她沒有感性到寫一生一世,但這段關系存在著,她就會用心經營。

  學業線關鍵字是轉專業,物理系,發表感言,認真學習。

  人際關系線較為復雜,有家人、朋友、同學三項,家人她寫了三井壽的名字,至於三井御人和三井奈奈子,她只寫了父母兩字,並標注:不恨、不原諒,以後掙錢付養老費。

  她的朋友不算多,但她把每個記得的都寫上了,並決定以後把他們的資料都補齊——畢竟大家都很照顧她,比家人更像家人。

  現世線是關於三井玲、黑傑克的,這條線過於復雜,牽扯到了赤司,三井家族以及很多事,亂的已經是一個毛線團子了。這也是五條線裡唯一一條解決了以後就會被刪除的線。

  至於未來規劃線,目前還沒有什麼規劃。它畢竟是基於其他四條線產生的。

  只有一個模糊的輪廓。

  但她寫:【變成一個閃閃發光的人。】

  像跡部那樣,像幸村那樣。

  ……當務之急,還是學業線和現世線。

  想到鳳長太郎推薦的東西,她打開了B站,搜索關鍵字:風雲少年跡部。

  出來很多視頻,她點了其中第一個。

  封面上是國中一年級的跡部,五官還沒長開,帥氣中帶著稚嫩,但帝王之相已經初顯。

  ……總覺得眼熟,感覺在哪裡見過。

  她點開視頻,是跡部作為新生代表的發言。

  「聽好了,我話說在前頭,從今天開始本大爺就是冰帝學園的帝王……」

  ……唔,好羞恥的開端。

  這麼中二的黑歷史,竟然有一票人在彈幕上刷著:【老公好帥,老公真性情。】

  第一個視頻看完,是第二個視頻,她耐著性子將冰帝後援團上傳到B站的風雲少年跡部系列都看了一遍。

  也終於想起來在哪裡見過他了。

  就是在國小畢業時,她被不二周助拒絕時遇到的雞窩頭少年啊。明明當時還有樺地,但因為長相差異太大沒認出來。

  當時自己剪掉頭發甩不二一臉的行為真的是蠢爆了……跡部不會已經認出來了吧。不,應該不可能的。按照他的性格,認出來肯定要狠狠嘲笑她的。

  她這麼安慰自己,並在紙上開始寫發言稿。

  關於轉專業的感言。

  除了要求真實感受,沒有其他要求,甚至也沒有時間限制。

  說點什麼好呢?

  跡部景吾式發言:「聽好了,我話說在前頭,從今天開始本小姐就是東都大學理學院的女王了……」

  她腦補了一下,差點笑出聲來。

  然後飛快地在風雲少年跡部的視頻彈幕上也發了一條。

  【我們終於又見面了,雞窩頭少年。】

  *

  晴朗的午後,適合兩個老男人,劃掉,適合兩個俊美的青年聊聊往事。

  東都大學文學院一年級生忍足侑士對於自己的現狀很滿意,唯一耿耿於懷的是舊時亦師亦友的前輩和前輩的妹妹。

  跡部聽完忍足的敘說,淡聲問道:「先前不是不願意告訴我的麼?怎麼現在又改變主意了?」

  忍足扶了扶眼鏡,答非所問:「跡部,上次的事,要正式跟你道歉。」

  跡部挑了挑眉揶揄道:「你要道歉的事可不止一件,你指的是哪一件?」

  「別嘴不饒人嘛……她以前的性格雖然浮誇又有點聒噪,但本質還算積極向上。家庭環境對於一個人的成長會產生很大的影響。」

  這句話跡部從自家老爸那裡也聽過,從很多人那裡都聽過。

  但沒有人比忍足更能現身說法。

  「我父親因為工作調動,小學時我轉過六次學,每次剛熟悉一個環境,就又不得不去接受新的環境了……那時候我偶爾會感到不安,更別說是整日處於那種家庭環境下的三井了。」

  「在榊監督的婚禮上,我發現新娘是她的母親之後,讓你帶她離開,怕她接受不了。但實際上,隱瞞反而是——」

  跡部適時地打斷了他的話:「那家伙比你想像的堅強多了,可別太小看她。」

  「……是。」

  天台的陽光透過厚厚的玻璃曬進來,跡部放下手裡的咖啡杯,抬頭看了一眼藍天,緩步向樓下走去。

  他找到三井唯時,後者正盤腿坐在飄窗上看書,手裡還握著筆。

  「你想到怎麼發言了?要不要我教你?」

  「不用。Keigo說過,誰都想生在好人家,可無法選擇父母。發給你什麼樣的牌,你就只能盡量打好它。」

  三井唯從書上看到一句不錯的名言,立刻就記了下來。

  「我什麼時候說過這句話?」雖然道理是這個道理。

  跡部走過去將三井唯從飄窗上抱下來,放在了沙發上,也坐在了她旁邊,「你還有別的Keigo?」

  「是東野圭吾先生。圭吾和景吾發音是一樣的。」

  「那也不許叫他Keigo,叫他Higashino……」

  三井唯擋住他伸向她頭發的手,湊近說:「Keigo,你好像書啊。」

  跡部順勢攬住她的肩膀說:「是很難讀懂麼?」

  「是越看越想睡。」

  聞言,跡部微微斂眸,騰出的另一只手向她的裙邊伸去。

  三井唯原本只是想戲弄他一下,被跡部的動作嚇了一跳,趕緊說道:「現在是白天——」

  「嗯?白天怎麼了?」跡部的手擦過她的裙邊,從沙發的椅背後面拿出了一本書遞給她。「白天就不能送你禮物了?」

  三井唯低頭看去,是物理學家益川敏英的著作《浴缸裡的靈感》。

  掀開來,扉頁還有他的簽名。

  「天吶,你居然真的弄到了益川先生的簽名!」

  「本大爺無所不能。」

  「大爺真棒!」

  三井唯興奮地在跡部的嘴上一陣猛親。

  「住嘴,大爺的嘴唇破了!」

  這還是跡部第一次拒絕她的親吻,心想瘋狂的女人真可怕,又一陣心塞……昨晚都沒見她這麼熱情過。

  作者有話說

  關於禮物。一個星期前。

  跡部:「你有什麼想要的?」本大爺都能給你(ゴ ̄3 ̄)ゴ

  三井唯:「想去登月旅行,還想看看地出。」

  跡部:「……」

  三井唯:「想看看黑洞和白洞是不是真的存在。」

  跡部:「……」

  三井唯:「也想獲得個諾貝爾獎,後半輩子都有的吹。」

  跡部:「……」

  三井唯:「想穿越到平安時代,去見一見安倍晴明。」

  跡部:「……能不做夢了嗎?」


第105章 跡部脫完了

  由於得到了益川敏英的親筆簽名書, 三井唯情緒空前高漲,埋頭苦寫演講稿,一直寫到晚上十一點半,第一稿終於寫完了。

  她長舒了一口氣,放下筆, 向跡部的方向看去。

  後者正坐在沙發上翻閱一本時裝雜志, 感受到了她的目光, 緩緩抬起頭,臉上帶著點不爽, 畢竟幾次叫她去吃晚飯都被無視了。

  「累死我了。」最怕寫字又是平生第一次寫演講稿的三井唯一下子寫了四千字, 原本就腰酸背疼,此刻感覺肩膀都抬不起來了,「小景, 過來給我捶捶肩膀吧,都僵硬了。」

  跡部放下手裡的雜志, 冷笑道:「使喚本大爺?我看你需要捶捶腦子了。」

  「偶爾使喚一下不為過吧。」

  「免談。」

  「既然如此, 」三井唯從書包裡拿出了跡部先前給她的鑽石卡,兩根手指夾著卡, 擺出一副財大氣粗的樣子,「今晚替我捶肩膀,明天這卡隨便你刷。」

  跡部從沙發上起身, 走到她面前, 手掌蓋在她的臉上按了按:「敢用本大爺的卡來消遣本大爺, 你現在很了不起嘛, 三井唯。」

  「嘁,真沒勁……」三井唯從他的手掌下逃脫,摸了摸肚子,「我餓了,我們去吃晚飯吧。」

  她走到門口時回頭看到跡部還站在原地,催促道:「走啊。」

  「已經過飯點了。」跡部邊說邊將三井唯散落在書桌上的稿紙疊好。

  「少爺你居然知道飯點這個大眾詞彙,真是稀奇。但你家佣人不是二十四小時在線嗎?」

  「他們也需要休息啊。」

  「值班的人呢?」

  「值班的不負責廚房部分。」

  三井唯餓的不行,退而求次:「那冰箱裡總該有剩飯吧?我隨便吃兩口好了。」

  「沒有,都處理了。」

  三井唯拿起手機:「那……我點外送吧。」

  跡部忍住笑意,繼續板著臉說:「這裡是跡部家的私人領域,外送是送不進來的。」

  所有的招都被斷了,這就有點氣人了。

  「那我出去吃好了,我就不信還吃不到東西。」

  「跟你開個玩笑。」跡部按住她的肩膀,笑道,「怎麼這麼容易就生氣了?」

  「肚子餓了誰都容易火大吧。」

  「那先前叫你吃飯為什麼裝聽不到?」頓了頓,又說,「他們走了之後,我一共叫了你四次,寫東西也要注意時間吧。」

  「……有靈感不能停下。」

  跡部「噫」了一聲:「這麼大的靈感啊,看來要獲得芥川龍之介獎了。」

  「你又在笑我。」

  「我什麼時候笑過你?」跡部揉了揉三井唯的短發,輕聲提醒道,「以後不管做什麼,也要按時吃飯和休息,不會影響你拯救地球的。」

  「知道了,我以後不會廢寢忘食了。」

  聽到三井唯的保證,雖然明白她一時半會兒改不了,但能夠意識到這個問題也算進步了,跡部這才繼續說道:「這棟樓的人都被我支走了,一樓有自助小餐廳,我們現在去看看吧。」

  現在所處的位置是三樓,要從木制的樓梯走下去。

  三井唯跟在跡部身後問:「為什麼要把人都支走呢?」

  跡部頓住了腳步,悠悠道:「想和你過兩人世界啊。」

  這一句土味情話放在平常沒什麼感覺,此刻映襯著跡部唇角揚起的笑容,卻讓她耳朵有點發軟,撓得她心尖發癢。

  「禮物可不止一件,雖然不能帶你去月球,就先這樣了——啪——」

  隨著響指落下的聲音過後,長廊上的燈都熄滅了。

  整棟樓都陷入了黑暗之中。

  然後是右手被他握在了手裡。

  「走,帶你去吃好吃的。」

  三井唯有片刻的微怔。

  這明顯不是跡部景吾的台詞。這句話是三井玲經常同他們說的。

  每次不管遇到壞事也好,煩心事也罷,都輕飄飄一句話帶過去了。

  似乎沒有什麼事是好吃的不能解決的。

  三井唯看到腳下和牆壁上又慢慢亮起了點點螢光。

  四周極為安靜,可以聽到院子裡樹上的蟲鳴。

  空氣中飄來淡淡的花香,讓人感覺像是走在鄉間的小路上。她曾經說過,月球荒蕪不平的表面像是她小學時因為補習國文,晚上獨自走過的一條長路,那條路過於幽靜讓人有些怕,但總能聞到花朵安撫人心的香味。

  長廊上掛著輕紗,風一吹,從輕紗翻飛的縫隙間看見夜幕中的星星,漂亮極了。

  「小景——」

  那個俊美的青年停下腳步,轉過臉來,輕紗被風吹起,從他們牽著的手上拂過,溫柔地將他們分開。

  「什麼事?」

  隔過輕紗看跡部,竟像是看向前生今世的一個夢。

  「以後我們一起吃晚飯吧。」

  「好啊。」

  到了一樓餐廳,長桌上擺滿了各式甜點和菜肴。

  每隔一小段,就放著一盞高塔燭台,柔和的燭光緩緩和和地晃出了一室的溫柔。

  看得出來是精心布置過,居然還騙自己沒有飯吃了。

  「嘖,真浪漫啊,我還是第一次成功地吃到燭光晚餐。」

  三井唯想到小學時和三井壽兩個人因為家裡停電,突發奇想要學電視劇裡吃燭光晚餐,於是趕緊去超市買了幾根蠟燭。可惜蠟燭買回來之後,電已經來了,三井御人不准他們關燈點蠟燭,於是燭光晚餐的計劃只能作罷。

  年少時的遺憾算不上太深的遺憾,但影響卻是久遠的,就像眼鏡上的一層陰影,不會影響視力,但總是會影響心情。

  跡部很好地抓住了這句話裡的關鍵:「第一次成功?難道你還失敗過?」

  一針見血。

  「咳,這個烤肉真不錯啊,你不吃嗎?」三井唯立刻轉移話題,驀地發現盤子上插著一只小國旗,「這是巴西的國旗吧。」

  不止是烤肉,她看到這裡的每一道菜上都插著一個小國旗,每道菜都是一個國家的代表性美食。

  「我早就吃過晚飯了。」跡部挑了一下眉笑道:「現在我們是代表月球來訪問地球村,每個居民都拿出了自己家最具代表性的東西。」

  其實這裡的很多菜都入不了他的眼,但他覺得三井唯一定喜歡這樣。只要她喜歡,那就沒有問題。

  「夠不著的話你可以站起來拿,反正這裡只有我們兩個人,你不用拘束。」

  三井唯湊到他旁邊拿起巧克力的盤子,揶揄道:「看你說的,我不要面子啊。」

  「如果在我面前,你都不能完全放松,那我會感到很抱歉。」

  正吃著酒心巧克力的某人眼神微微一顫,吃著巧克力的動作也慢了下來。

  跡部沉思了一下說:「我們兩個人的時候你可以自在些,以後跟我回家的時候,在祖父面前盡量矜持一點,放心,他不會多為難你的,他其實是個很溫和的人。」

  三井唯咬了一口巧克力,濃濃的酒心化開在唇齒之間。酒的味道很迷人,因為年紀的原因沒那麼能正大光明的觸碰,就更為迷人了。

  她慢慢往喉嚨裡咽。

  跡部的家人,沒太多接觸,但也都是接觸過的。她知道他們對她印像不好,畢竟她不僅劣跡斑斑,還嚇斷了跡部秀吾一條腿,又多次連累跡部景吾遭遇生命危險,難道還指望人家多喜歡她?

  但他們依然允許跡部和自己交往,看得出來是真的疼愛跡部。

  「你的家人都很好,我要是有那樣的爸爸媽媽和爺爺,做夢都要笑醒。」三井唯又拿起一塊巧克力慢慢剝,「我會好好表現的,他們以後肯定會喜歡我。」

  「本大爺相信你。」跡部伸出手指在她的腮幫子上戳了戳,「吃點別的,這裡都屬於你。怎麼總吃巧克力,這麼好吃嗎?」

  三井唯緩緩低下頭,在跡部收手的瞬間吻住了他的嘴唇。

  他是坐著的,而她是湊過身體半站半倚靠在他身上的。

  「好吃與否,你來嘗嘗就知道了。」

  跡部抬手按住她的後腦勺,從被動到主動,占據了主導地位。

  在他面前一個平時安靜至極的人,在很多人面前都是一張寡淡禁欲的臉,唯獨和他一起,總能有意地騷到他渾身燥熱。

  ……這裡沒有其他人。

  只有他和她兩個人。

  跡部再一次慶幸支開了所有人。三井唯只穿了寬松的睡衣,領口開的有些低,伏在他身上的姿勢有些糟糕,從他的視線看過去,輪廓優美的胸口半隱半露在搖晃的燭光中。

  「味道很好。」他忽而又笑了,舔了一下嘴唇,「好到讓我又餓了。」

  話音剛落,他的嘴裡就被塞進了一只雞腿,而他伸向她裙邊的手也僵住了。

  三井唯真誠地推薦:「這雞腿味道也不錯,你吃一個。」

  「……」本大爺的餓不是這個餓啊!

  他頗為嫌棄地拿掉雞腿,拿起濕手帕擦了擦嘴唇。

  「哇塞,有蘋果啊,是國光。」在餐桌上發現了一盤蘋果的三井唯十分開心,「難得你家的廚師居然不是紅富士粉。」

  跡部雖然博學,但對普通水果蘋果不是很懂,尤其是這蘋果的名字取得跟開玩笑似的。

  「這蘋果叫國光?」

  怎麼不叫手塚啊?

  「是啊,我對蘋果很有研究的。你也來嘗嘗看。」三井唯說著挑了一個大蘋果給跡部,「削開來的蘋果不管動作有多快都會被氧化一部分,其實蘋果是洗干淨咬著吃的,一口咬下去的感覺很棒的,脆脆甜甜,沒有接觸過空氣的果肉和甜汁。我給你挑了個最好的。」

  她循循善誘的樣子讓跡部十分心動,尤其是最後那句「我給你挑了個最好的」。

  感覺不吃都有罪。

  「……嗯。」他接過大蘋果,咬了一口,清甜的汁水瞬間爆滿了口腔。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真的比切成薄片做成拔絲蘋果更好吃。

  還有一種把宿敵手塚國光一口吃下的奇妙感覺。不知道手塚本人知不知道自己是個蘋果精。

  跡部低下頭看向蘋果,瞬間面如死灰。

  一秒,兩秒,三秒……三秒過後,他猛地站起身來衝向了洗手台一陣猛吐。

  三井唯愣愣地看向跡部咬過的那只國光蘋果。

  咬過的那部分,有半截蟲子。

  ……半截。

  她都覺得惡心了,但又不能那麼說,只能安慰道:「沒事的,小景,有蟲子說明這個國光很甜。」

  「好惡心!」跡部吐了又吐,吐得眼圈都泛紅了,「我再也不吃國光了,不,再也別讓我看到了!」

  *

  第一次的燭光晚餐是吃成功了,但卻給跡部留下了很深的心理陰影。

  直到離開餐廳,他還在糾結和怨念:「蟲子,蟲子,蟲子——」

  三井唯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又沒咽下去,沒關系啦。」

  「再說了,蟲子也是高蛋白——」

  「你閉嘴。」

  「……你該不會是怕蟲子吧。」

  「怎麼可能?我只是覺得惡心。」跡部在長廊邊停下腳步,不滿地蹙起眉,「這世上讓本大爺害怕的東西還沒有出生。」

  「呱——」

  一聲嘹亮的蛙鳴很是時機地出現在了窗台上,跡部機械地回過頭,對上一只肥頭大耳鼓著腮幫子的胖青蛙。

  這一日,他終於想起了在彩虹塔裡一度被青蛙支配的恐懼,還有被青蛙站在頭頂那份的恥辱。

  「你好啊小青蛙,你看起來很有貴族氣質,真不愧是在小景家院子裡長大的青蛙。」

  三井唯伸手想去摸青蛙,跡部趕緊阻止道:「你敢碰青蛙就別碰本大爺。」

  「誒?你現在都和青蛙爭寵了?」

  「爭寵?你少自戀了,本大爺是不喜歡青蛙。」

  「這樣啊,幸村就挺喜歡青蛙的,他說站在花田裡聽見濤聲和蛙鳴是種享受。」

  「他的品味無法恭維。」跡部從三井唯的嘴裡聽到幸村的名字就覺得不舒服,「和本大爺在一起,你還有精力想到其他男人?」

  「沒有。」三井唯心想,還沒告訴你被幸村表白了,否則估計會更加生氣,「其實幸村是我心中父親的理想型,他平日裡很溫和,關鍵時候又很有擔當,樂於助人又很有領袖風範……」

  「給我停下!」她再贊美幸村,他就要氣死了,「難道這些不都是用來形容本大爺的嗎?」

  三井唯住嘴後看了他幾秒,說:「要聽實話嗎?」

  「說。」

  「你在我心裡其實是母親的形像,有時候很溫柔有時候又很霸道但總體是溫柔又可靠的,我還能和你講講心裡話……以前不知道跟誰說。」

  前面的話讓跡部聽著很氣,後面的話讓他聽著又一陣難受,在心裡默默說,沒關系,以後都跟我說,我會好好聽。

  「幸村要是被你知道在你心裡是父親形像,不得氣死,他比你還小幾個月呢。」跡部無奈地笑道,「還有,本大爺居然還性轉成母親形像啊。你把我和幸村都安排成CP了,那你自己怎麼辦?」

  「另作安排唄。」

  「頭給你擰下來,想都不要想,本大爺才不是你媽媽。」跡部的手掌蓋在她的臉上狠狠按了一下,「……不過我會一直陪著你。」

  最怕空氣突然煽情。

  三井唯從跡部的指縫間睜開眼睛:「吶,你要不要玩扮鬼打水仗?」

  「扮鬼打水仗?」那是什麼不華麗的游戲?

  「肉戶送給我的禮物是兩把水槍,正好這棟樓只有我們兩個人,燈也都關了,我們來玩吧,隨便躲藏,然後誰先射到對方身上,就算輸。」

  這個游戲並不吸引人,但關鍵是看和誰玩,怎麼玩。

  「輸的人就脫掉一件衣服。」三井唯突然露出了堪稱邪惡的笑容,「並且還要唱帕瓦羅蒂的歌。」

  兩個人身上均只有一件睡衣,脫掉一件衣服就是……

  【你穿著透明的衣服,給我一個人唱歌。】

  這句應景的歌詞突然出現在跡部的腦海裡,他小小地腦補了一下,突然很難得地羞澀了。

  「這……賭的有點大啊。」

  「難得有機會,要玩就玩大點。覺得自己會輸就直接認輸好了。」三井唯知道激將法對於跡部來說十分奏效,「我不會笑你的。」

  「本大爺會叫你後悔。」

  後悔?

  不存在的。

  三井唯不是第一次玩這種游戲了,但是這個賭約卻是第一次提出來,目的就是想報復跡部昨晚在車裡戲弄她的事。

  女士優先,三井唯先藏,跡部扮鬼。

  三井唯跑得飛快,她已經很久沒有這麼快樂地玩過游戲了,長廊似乎沒有盡頭,她一直跑一直跑,腳下生風,耳邊是愉快的蛙鳴,恍惚間產生了一種錯覺,一下子跑回到了小時候。

  跡部在她藏好之後,慢悠悠地晃去了二樓,依照他的聽力判斷,她應該是藏在了二樓,他對自己很有信心。

  他已經從門外看到了窗戶邊的陰影,提起了水槍,慢慢推開了門。

  「三井唯,你挑好帕瓦羅蒂的哪一首歌了嗎?」

  「呱——」

  撲面而來的,是一只肥碩的青蛙。

  跡部嚇得不輕,一時之間忘記了動作,然後臉上就被毫不客氣地噴了一槍水。

  「你——」

  「我也不知道那位貴族是什麼時候過來的,它好像也想和我們一起玩誒。」三井唯眨了眨眼睛,說道,「願賭服輸吧,跡部景吾。」

  無論這只青蛙是不是三井唯弄來的,跡部都沒辦法否認自己輸了。

  擦了擦臉上的水說:「接下來你不會這麼好運了。」

  他隨手脫下身上的睡衣,往空中高高拋起。

  像往日裡那樣動作帥氣又流暢。

  衣服落下的瞬間,三井唯眯起了眼睛。

  月色黯淡,但依稀可辨這具修長又結實的身體,處於男人和少年之間,肌肉飽滿而緊實,渾身散發著野性又優雅的魅力。

  雖然不是第一次看了,但還是叫人有點臉紅。這一次他穿的少,她穿的多,她心裡已經平衡了。

  「歌就不用唱了,反正我也沒聽過帕瓦羅蒂的歌。」

  「好,但是接下來我不會讓你有這麼好的運氣了。」

  「還玩啊?」

  「這又不是一局勝,做好覺悟去扮鬼吧。」

  跡部心道這局結束他們就可以回房間了。

  他也很久沒有這麼放松過了,上一次還是幾年前在U17集訓時三船教練讓他們打西瓜,也是都只穿一條內褲地瘋跑。

  他在二樓的餐廳藏好,腦海裡兀自想起這兩個月來和三井唯從初始到相戀的過程。

  從最初的厭惡到現在深深的喜歡,他一次又一次地體驗了真香現場。

  他曾幻想的愛情和如今的樣子全然不同,總是又尷尬又刺激又甜美。

  但十八歲這年,他覺得這個夏天哪怕是有青蛙也是最美好的夏天了。

  美好到像是蜜裡調油。

  腳步聲近了,他屏住呼吸,在那人推門而入時,猛地射出了手裡的水槍。

  「本大爺贏了!」

  「啪——」

  與此同時,牆上燈的開關也被打開了。

  站在跡部景吾面前的,是已經一年未見,哪怕是他訂婚也沒回來的祖母跡部明子。

  跡部明子瞥了一眼已經呆若木雞的跡部景吾,冷冷道:「你當這裡是夏威夷海灘嗎?」

  「抱歉,祖母,我——」

  「我不管你在玩什麼,還不快點把衣服穿上,以前學的禮儀都還給禮儀老師了嗎?」

  跡部景吾壓根沒想到自家祖母會突然造訪,不對,這裡本來就是她的地方,可一年都不會回來一次的祖母,竟然會以這樣的方式登場。

  他感受到了世界滿滿的惡意。

  而提出這個游戲要求的三井唯,也是大氣不敢喘一下,並排站在了跡部景吾的旁邊。

  跡部明子慢慢地擦著臉上的水,她的皮膚很白,雖然因為上了年歲,臉上有了紋路,但並不顯滄桑,眼角是天然上揚的,顯出幾分不請自來的風情。

  「你十八歲了,不是八歲,你竟然帶一個姑娘玩這種游戲!」跡部明子頓了頓,又說,「這要是讓你爺爺知道——」

  「奶奶,我很抱歉,我……」

  其實並沒有歉意,只是覺得自己運氣實在不好。

  好好的兩人獨處的機會,卻又是吃到蘋果裡的蟲子,又是被青蛙嚇,沒穿衣服玩游戲還被一年未見的祖母看到了。

  三重「驚喜」,驚到他懷疑人生。

  但又十分擔心跡部明子為難三井唯。

  「對不起。」不知道該如何稱呼跡部明子的三井唯猶豫了一下,緩緩說道,「跡部……女士。」

  跡部明子這才看向她,目光中是毫不掩飾的探究,但沒有半點厭惡。

  這倒是出乎三井唯的意料。

  「三井小姐,我對你和大器的事略有耳聞。」

  ……跡部家的人,應該都對她有所耳聞了。但大器這個久違的名字被一本正經地說出來,三井唯還是覺得很想笑。

  「你就和大器一樣,叫我奶奶吧。」

  「……奶奶。」

  這個稱呼是陌生的,是她第一次叫出口。

  三井御人的母親早亡,她血緣上的奶奶她沒見過,連照片都沒見過。

  但不知道為什麼,她一下子就適應了這個稱呼。

  跡部明子又對跡部景吾說:「你給我出去罰站,現在就去。」

  「是。」

  不敢造次的跡部景吾乖乖聽話走了出去,臨走前還擔憂地看了三井唯一眼。

  屋內只剩下了兩人,三井唯又緊張起來了。

  跡部明子打量了她許久才說道:「三井小姐,我很喜歡你。」

  這句話從一個陌生的老太太嘴裡說出來,還是從跡部的家人嘴裡說出來,簡直要了她的命。

  雖然說得莫名其妙,但她依然抑制不住從心底升騰起的那股感動。

  「……我以為您會討厭我。」

  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人家都說好話了,她干嘛說這種無禮的話啊。

  「討厭你?為什麼?」跡部明子很認真地說道,「我說的是真話。你長得漂亮,又有禮貌,能和大器相處的這麼好,很少有人能忍受他們家每個男性成員身上都代代遺傳的大男子主義。」

  「我……喜歡他,也喜歡您。」這也是真話。

  跡部明子微微一笑,瞬間柔和了臉上的凌厲:「跡部家給了你不少壓力吧。」

  「……沒有。」

  「大器這孩子從小就頑皮,哪怕是接受了貴族教育,骨子裡的頑劣也難改。」跡部明子略帶歉意地說道,「竟然穿成那樣和你玩游戲,實在是失禮。我要向你道歉。」

  「不,您言重了……」

  三井唯心有愧疚,明明是她想出來的陰招,卻讓跡部背了鍋。

  跡部明子與她聊了很久,最後說道:「我要去看書了,你去看看大器吧,他估計現在正在擔心我把你吃了呢。」

  「您說笑了。」

  三井唯走到門外,看到台階下跡部正在與蚊子作鬥爭。

  「大器。」

  「不許這麼叫本大爺!」對這個名字深惡痛絕的跡部回過頭皺眉道,「再這麼叫,我要生氣了。」

  「那換個新的稱號如何?倒過來?器大?」

  這個撩騷讓跡部一下子就泄氣了,成人話題讓兩人間的曖昧氣氛急速升溫:「也不許叫,就是感受過了,也不用時時掛在嘴邊吧。」

  「你奶奶說她很喜歡我。」三井唯抱著他的胳膊晃了晃說,「我也很喜歡她。」

  跡部撇嘴道:「也許就是她一句客氣話,你可別往心裡去。」

  「不是客氣話,我能感覺到,她是真的喜歡我,她還讓我叫她奶奶呢。」

  看到三井唯高興的模樣,跡部心裡也放心了許多。

  「三井唯,有蚊子咬了我一個苞。」

  「喲,小可憐,我看看。」

  他把另一只手臂伸到她面前,上面鼓起了一個紅紅的蚊子苞。

  三井唯伸手用指甲在蚊子苞上掐了兩下,掐成了一個十字印,然後低頭在上面「啵」地親了一下。

  再抬起臉時,眼光裡蓄了一層層溫柔的軟,濕漉漉地像潮水一般。

  這個瞬間,跡部感覺這世間所有的甜蜜,就在手臂上這兩下小小的指甲印裡。

  作者有話說

  本來打算本章寫赤司和幸村的,但是10.4是大爺的生日嘛——跡部脫完了,然後玩脫了哈哈哈哈。

  本章留言滿15字送紅包吧,好久沒送了。

  小聲bb一下從這章應該可以看出我也有寫甜文的潛質,下本文一定要蘇爽甜,美滋滋美滋滋。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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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來自跡部奶奶的毒雞湯

  【今晚我就不過來了, 因為明天要去學校。明子女士好像找你有事,你醒來後記得先去看她。】

  寫完這張字條,三井唯將它擱在了床頭,用水杯壓好。

  身旁的跡部還沒醒,她早上起得早,輕手輕腳沒吵醒他。他被跡部明子罰站到了後半夜,又被咬了一身的蚊子苞,從小到大沒第一次遭這種罪。在用肥皂水清洗過後又塗了一層薄荷膏,還反復詢問三井唯蚊子苞是否會留下不華麗的疤痕。

  三井唯覺得很好笑, 像跡部這樣的人, 居然會眼巴巴地拿手機搜索「被蚊子咬了之後會留疤嗎」的問題,還問她:「你保證這個會消失嗎?」

  她很肯定地回答:「你不把它抓破的話,很快就沒了。」

  「要是留下難看的疤痕怎麼辦?」

  「不會的。」三井唯想了想, 安慰道, 「留疤的話, 那我負責好了。」

  這話聽得跡部眉頭一挑:「就是不留疤,你也得負責。」

  「好好好,負責負責。」

  雖說跡部明子知道了兩人的關系,但還是讓僕人給他們安排了兩間相隔很遠的房間。跡部是罰站完之後溜去三井唯的住處的,心裡很是郁悶,已經開過車的有正當關系的男女朋友, 還不能一起睡覺麼?老太太這是什麼陳舊的思想?

  「這小子這樣還真乖。」

  三井唯換好衣服, 又回過頭看了跡部一眼。

  他平日裡無時無刻不是華麗張揚的, 但睡著了之後整個人都很柔和, 嘴角微微上揚,帶著幾分孩子氣。她在他眼角的淚痣上輕輕摸了一下,然後才起身去洗漱。

  等一切都忙完,她去向跡部明子告別。後者比她起的更早,這個時間已經化好了妝,一絲不苟地坐在花園裡喝茶了。

  「你們還是睡到一塊去了。」

  三井唯微微一怔,有些窘迫,沒有想到這個高貴端莊的老太太開口就是直白到讓人感到驚悚的話。

  她不知道是該承認還是不承認,只能尷尬地叫了一聲奶奶,早安。

  跡部明子示意她坐下,並讓女佣也給她倒了茶,拿了點心。

  茶香裊裊中,三井唯心神不寧。早晨起床時瞥見跡部景吾的睡顏而留下的美好心情也在跡部明子直白的話中逐漸復雜起來。

  她起初相信跡部明子說喜歡她是真心話。跡部家的成員對她都沒什麼好感,難得有人對她說出如此直白的欣賞,她不感動都難。從心底還是渴望得到跡部家人的認可,哪怕明明連自己家人的認可都沒得到過。

  而跡部明子現在的態度又模棱兩可,三井唯猜想她是不是認為自己勾引了跡部景吾,是個不自重的女生。她有點懊惱昨天給跡部開了門,早知道還是讓他滾去一個人睡比較好,那樣也不會破壞她先前給跡部明子留下的印像了。

  「奶奶,抱歉,我——」

  沒人打斷她的話,但是三井唯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什麼話了。總不能說:「抱歉,我不該和跡部景吾睡覺」吧。

  跡部明子吹了吹茶,反問她:「為什麼要道歉呢?」

  三井唯只能沉默。

  氣氛算不上壓抑,但也確實讓她不自在。

  良久,跡部明子噗嗤一聲笑出了聲。

  「是不是我太嚴肅了,嚇到你了?」她給三井唯切了一塊蕾絲蛋糕,「連大器也不喜歡我,很少與我親近。」

  「沒有的事!他很敬愛您的。」三井唯脫口而出,語氣一下子拔高了很多。在意識到自己情緒有點激動了,她又立刻住了嘴。

  跡部明子看著她慢慢說道:「你不用這麼緊張,把我當成你自己的奶奶吧。」

  「……是。」那就更緊張了,自己從來沒有過爺爺奶奶,自然沒有這方面的經驗。

  「你和大器的關系,是公開的嗎?」

  三井唯點了點頭:「是的,在交往之後,就沒有對朋友有隱瞞。」

  跡部明子的表情漸漸沉靜下來,好半天才說:「那你以後的路不好走。」

  三井唯心想,從以前開始,她的路就沒好走過。

  「你在網絡上的形像比較復雜,也一度處在輿論的風口浪尖。即使現在容貌有所改變,一旦別人知道你的真實身份,也會對你有所非議。」

  三井唯馬上就明白過來了,說到底老太太還是怕她影響了跡部的形像。普通人家都不願意家裡的孩子去趟這種渾水,攪得一身腥,更何況是跡部財團呢?

  她能理解,這是人之常情。

  「和大器交往的女生,自然是能得到不少好處的。他從小就重視物質上的享受,所有女生喜歡的名牌包、衣服、珠寶,甚至是更貴重的東西,只要向他開口,他都會同意。」跡部明子頓了頓,繼續說道,「但據我所知,你到現在都沒有主動向他要過任何東西。由此可見,你並不是一個貪圖錢財的人。」

  「……」

  三井唯心想,她哪有時間忙著關注那些,光折騰自己的破事時間都不夠用。她還沒來得露出拜金的本質,就已經見到跡部的家長了。

  「那麼,你和大器交往,得到了什麼呢?」

  空氣靜默了下來,女佣們都自覺離開,留給兩人寬闊卻足夠私密的空間。

  三井唯想了想,說:「得到了景吾君的關心和照顧。」

  她不知道跡部明子想要聽到的標准答案,只能說出自己的真實感受。

  實際上,跡部景吾給她的遠遠不止這些。若非遇到他,她現在極有可能還在泥潭裡掙扎,過著渾渾噩噩的生活。如今最起碼還嘗到了甜頭,慢慢體會生活應該是有滋有味的。

  「得到那些就足夠了嗎?」

  「……」還有一張鑽石卡,但是沒好意思提。

  三井唯此刻覺得疑惑的是,跡部明子的眼裡並沒有任何情緒色彩。

  沒有欣賞,沒有贊許,也沒有鄙夷和否定。

  她是真的很認真地在問她這個問題。

  見三井唯沒有再回答,跡部明子忽而笑了:「你這小姑娘有意思,不要物質,只要關心和照顧。哪天如果大器和你分手了,那你得到了什麼?別人又會怎麼看待你?」

  「……」

  和跡部分手能得到什麼,三井唯不知道。跡部或許會給筆分手費吧。但是別人怎麼看待她,她還是清楚的。朋友們會安慰她,而更多的人只會繼續說惡毒的話,畢竟想嫁給跡部的人太多了,討厭她的人也太多了。

  就像別人會說是她勾引了跡部,而絕不會認為是跡部先看上了她。

  「我年輕時和大器的祖父交往,也遭到了他家人的反對。」跡部明子移開視線,晃了晃手裡的茶杯,「那個時候的跡部家已經是赫赫有名的財團了,而我的出身實在是很糟糕,所以走的也很困難。若非他祖父性格倔強,我們早就分開了……抱歉,這些事從老年人嘴裡說出來,有點讓你想笑吧。」

  「沒有的事。」

  三井唯搖搖頭,她多少能體會到她那時的心情。

  「後來我父親徹底破產了,自殺後還欠了一大筆錢。我當然得和跡部家要錢,數額也不小,大家都稱呼我為金絲雀明子,連大器的祖父也沒覺得我除了年輕之外還有什麼其他東西,實際上我確實沒有。」

  跡部明子思及幾十年前的往事,依然覺得惆悵。那時候的她十分悲觀,想反駁別人卻沒有任何撐得住腳的理由。

  金絲雀也一度成為她的專屬代名詞,除了年輕漂亮,她幾乎一無是處。

  可美貌本來就是消耗品,比她美的女人依然存在,如果哪天不再年輕漂亮了,跡部秀吾還會喜歡她嗎?不會被其他漂亮的年輕女子吸引嗎?

  她不確定。

  一點也不確定。

  無數人等著看她的笑話,盡管跡部秀吾承諾永遠不會離開她,但她在別人的質疑和否定聲中一度妄自菲薄,也對丈夫的話心存懷疑。

  「一輩子的事,除了吃飯睡覺,沒有能說得准的。」跡部明子對這些事看得很淡了,情緒沒有多少起伏,說話語速也很慢。「那時候我在想,如果哪天我又是孤身一人,那我有什麼東西能夠支撐著自己,站在別人面前?」

  跡部明子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昨晚跡部景吾搜索蚊子苞怎麼消除不留疤時,三井唯在默默地搜索跡部財團的信息。

  搜索的條目是按照搜索數量從高到低進行排列的,排在第一的是跡部家的現任家主,金融界的傳奇帝王跡部聆彥。排在第二的卻不是跡部秀吾,而是他的夫人跡部明子。

  三井唯看到時還有些吃驚,畢竟跡部景吾從來沒有跟她提過他有這樣一位具有傳奇色彩的祖母。

  她不僅是跡部財團的顧問,在退休前還是一名出色的律師,供職於西村朝日法律事務所,經常為《The Lawyer》寫稿。另外,還是一個小有名氣的畫家,在國內外多次舉辦過個人畫展,出過畫冊和詩集,又是東京工業大學法學院的名譽教授。熱心於公益事業,設立愛心基金,最近以發起人之一的身份成立了「反對安全保障相關法案的學者會」,目的是為了維護日本的和平,推動社會的發展。

  ……這些內容看得三井唯目瞪口呆,這都上升到維護和平推動社會發展了,這是偉人才會去考慮的事吧。即使跡部明子去掉跡部的姓氏,本身就是一個極為優秀和耀眼的人了。

  這樣優秀耀眼的人,此刻卻坐在她的面前,給她講著那些與她光鮮亮麗的履歷截然相反的東西。

  甚至比她的經歷還糟糕。三井御人怎麼的也還活著,也沒有讓她還債,一直供她讀了大學才切斷經濟來源。與別人的家庭相比,她頭一次感到有一絲絲幸運。

  「坦白說,我一點也不喜歡跡部家,他們家的白金漢宮看得我眼睛疼。所以後來我自己買了一處別墅,就是這裡。」跡部明子倒是真坦然,直接就對三井唯說了實話,「但跡部家也是一座寶礦,有著最好的資源。我曾一邊處理對我來說相對復雜的人際關系,一邊利用各種資源,為自己開辦畫展,去最好的律師事務所學習。」

  跡部明子剛嫁進跡部家時,壓根不受待見,竟然被跡部秀吾的母親勒令除了生孩子和撫養後代之外不需要再做其他事了。她沒辦法拒絕,但生性要強,也有自己的辦法。在懷孕了之後挺著肚子畫畫,堅持去大學裡上課,並且要求跡部秀吾給她舉辦個人畫展。跡部秀吾那時候還是個滿嘴騷話的大豬蹄子,只想和新婚妻子花前月下談戀愛,甚至說出「我負責賺錢養家,你負責貌美如花」這樣的情話,但跡部明子偏不,一邊畫畫一邊說:「花無百日紅,你還是多盡心幫我辦成畫展吧。」

  跡部秀吾疼愛妻子,勉強答應了,他知道為沒有名氣的跡部明子舉辦個人畫展,基本上是貼錢送票,但他不在意,甚至還重金請來日本有名的幾位畫家坐鎮,只為哄妻子開心。

  所有人都當這是金絲雀的鬧劇,是過得太閑了所以折騰出來消遣的新花樣,只有跡部明子心裡明白,她是為了自己和沒有定數的未來。

  最初看展的人確實是來看笑話的,不是嘲諷就是跟風,跡部明子畫的不差,但壓根夠不上資格辦畫展。她每天都能從各處看到尖酸刻薄的評論,但她一概不放在心上,只去關注那些中肯的評論和建議。時間久了,她畫的越來越好,有了越來越多的鐵粉。

  而去律師事務所的事就更一言難盡了,那時她剛生下跡部聆彥,卻連為兒子取名字的資格都沒有。她望著滿臉歉意的丈夫,提出了要去最好的律師事務所學習。跡部秀吾雖然為難卻也同意了,跡部明子是化名去西村朝日律師事務所的,卻仍然受到非議。年輕漂亮,受到特別對待,不用打雜,由最好的老師帶。她被年紀相仿的同事戳死了脊梁骨,所有人都在孤立她,但她依然不在乎,聽到了也當沒聽到——她確實是走了關系,但那又怎麼樣?

  她的心長在天上,她的人卻在地上,她必須要用盡全力才能爬上去。

  而跡部家提供的人脈和資源,是她手裡最好的繩索。

  跡部明子在三十二歲那年自己獨立在法國舉辦了個人畫展,門票大賣,所得的收入,她全部都交給了跡部秀吾,以此抵償她當年央求他為她舉辦的那些畫展花費的金額,其實還有的剩,她只瀟灑地朝跡部秀吾揮了揮手:「剩下的就當作利息吧,要是還多的話,給你當零花錢。」

  四十歲那年,她做律師、做咨詢、做投資、做畫展、做一切能賺錢的工作掙來的錢,終於達到了當初跡部家為她父親還清債務的數額。而跡部秀吾終於不再說「我負責賺錢養家,你負責貌美如花」的話了。

  後來的年月裡,跡部明子活得越來越通透,投注大量的時間和精力在公益事業中。興趣、學業、事業、社會地位,她都做到了最好也得到了最好。在跡部家當顧問分得的股份,她全部保留在那裡,並且放了話給跡部秀吾:「屬於我的這部分,我活著就留著,哪天我走了就全捐了。」

  …

  ……

  ………

  「我在網上查過關於你的話題,你應該也看過吧。」跡部明子坦誠的態度讓三井唯感到頭疼,「那些媒體從以前到現在都一樣,極少傳播正能量,總熱衷於研究和宣揚別人的私事。」

  「呃,其實很多都是事實,我確實當過不良少女,也很早就會喝酒了……」

  三井唯也選擇了坦誠。

  那些報道基本屬實,只是全找了她做過的錯事,一件好事沒提,似乎是永遠不想讓她翻身。

  這個世界上當過不良的人太多了,難道每個都被噴死?鐵男不做大哥回頭開甜品店就是浪子回頭,怎麼她不當不良做回正常學生就要被說是裝和虛偽?

  她此刻才明白,那是因為她那時站的太高了。

  既是三井財團海外留學回來的繼承人,又是赤司家族唯一子嗣的聯姻對像,還有三井家拼命給她強行艸出來的淑女人設,被曝光是個國產草包之後,網民們當然會無比憤怒,連她自己都覺得她本人和人設之間的反差太過辣眼睛。

  到頭來,人還是要靠實打實的東西才能站住腳。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

  個人的成就和榮譽不可能與生俱來,得靠自己掙。

  「做過又怎麼樣,誰年輕時沒犯過錯?」跡部明子輕描淡寫道,「我念書時是個煙鬼,抽煙被擔任風紀委員長的跡部秀吾抓到,差點開除。被出身和過去拖累的不止你一個人,但你沒有必要對過去耿耿於懷。沒有回頭路可以走,你只有往前走這一條路。」

  三井唯連連點頭:「是,我以後一定會努力變優秀,成為配得上景吾君的人。」

  跡部明子啜了一口茶,幽幽道:「你努力變優秀,就是為了跡部景吾?」

  這是三井唯第一次聽到跡部明子稱呼跡部景吾的名字,她一直都稱呼他為【大器】,那是她為孫子取的名字,雖然不知道什麼原因被棄用了。但是跡部景吾本人挺為這名字羞恥的,一有人這樣叫他就立刻原地炸毛。

  「那我再問你,如果哪天跡部景吾和你分開了,你就不用努力變得優秀了嗎?」

  三井唯低下頭,悶聲道:「……我。」

  當然不會不努力了。

  雖然並不希望有那一天。但這個世界太不尋常,一切都充滿了變數。

  沒人敢把話說死,尤其是她這樣根本不信童話的人。

  「三井小姐,我希望如果你哪天和大器結婚了,別人不會只記得你是他的妻子。如果你們哪天分開了,也希望你有立足於世的東西。

  拿出成績來,整個世界都將和顏悅色。」

  一語點醒夢中人。

  很多年後,三井唯仍然記得跡部明子的這番話,她第一次誠心感謝命運這東西。在發給她無數張爛牌之後,也開始給她安排一系列好牌。

  她期待與跡部景吾能有一個長情而美好的未來,同時也暗下決心,即使兩人哪天真的分開,她也要有立足於世的東西。她要成為值得被別人記住和尊敬的三井唯。

  臨別前,三井唯對跡部明子說:「您能抱我一下嗎?」

  「能啊。」

  跡部明子放下茶杯,朝她張開了雙手。

  她摸著她細軟的發絲,輕聲叮囑道:「活用跡部家的資源,去成為更優秀的人吧。」

  「是!我會努力的。」

  「今天的談話內容是我們兩人的秘密。」她眨了一下眼睛說,「秘密就該留在花園裡。」

  「我明白。」

  ……

  跡部明子靜靜地看著三井唯離開,好長時間才發出一聲沉重的嘆息。

  無疑,她剛才想起了年輕時候的自己。

  糟糕到極點的原生家庭,漂亮早熟,飽受非議,和跡部秀吾的愛情簡直是個笑話,無數人等著看富家少爺玩膩再甩了她,而跡部秀吾最初確實是迷上了她的臉,整天用騷話麻痹她。(這種愛說騷話的性格也代代遺傳了下來)

  但她卻很清醒,甚至來不及沉迷於各種物質享受,千方百計利用跡部家的各種資源,一步一步地建立自己的人脈和事業,終於從所有人那裡掙回了尊嚴。

  荒唐的歲月無法挽回,但往前走,她已經徹底擺脫了金絲雀這個外號了。

  ……金絲雀明子?

  真是好久遠的外號啊。

  她笑了一下,拿出隨身攜帶的小鏡子照了照,鏡子裡的人容顏清瘦,眼角爬出皺紋,嘴角松弛,無論怎樣昂貴的粉底都遮不住的蒼老。

  時間會刺破青春的華麗精致,會把平行線刻上美人的額角,會吃掉稀世之珍、天生麗質,一切都逃不過他橫掃的鐮刀。

  她已經不再年輕了。金絲雀是年輕女人才會有的外號,大部分金絲雀在老了之後就被人遺忘了,而她卻保留了美貌以外的東西。

  此刻,跡部明子仍感到悵然若失,連手裡的茶杯歪了都沒注意,茶水一點點從斜了口的杯子裡流出來,像是眼淚。

  作者有話說

  奶奶走過的路,其實連跡部都不太清楚,因為她不說,網上能搜到的她的新聞都是她後來的成就。畢竟一旦做出成績,整個世界都和顏悅色,年輕時的小污點基本就沒人記得了。

  她對小唯是最寬容的,甚至無所謂她和跡部的戀情,她覺得這些都是小事,最重要的是女孩子要利用手裡的一切資源,為自己鋪一條路,去成就自己。

  明子:不是為了跡部而變得優秀,是為了自己而變得優秀。

  不二:贊同,畢竟出現更好的對像也可以把跡部踹了啊。

  跡部(對不二):biubiubiu ——


第107章 探望赤司

  離開跡部明子的別墅, 三井唯直奔目的地——赤司公館。

  路上還不忘買了兩個新鮮的甜瓜作為禮物。在付錢時看到錢包裡的兩張卡,一張是三井壽的工資卡,另一張是跡部景吾的鑽石卡。思考了一下,還是用跡部的卡付了錢。

  跡部明子說的沒錯,手頭的資源要合理利用, 往後的日子需要用錢的地方會有很多, 跡部比較有錢就先用他的吧, 掙錢了再還……不還也沒什麼關系。

  赤司征十郎在上次的三界島事件中被結木樹美偷襲,頭部受了傷。但結木樹美念及舊情, 並沒有下毒手, 所以受傷也不算嚴重,在醫院觀察了兩天沒有問題就回家休養了。

  「赤司,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三井唯將兩個甜瓜擱在茶幾上, 轉過身看著坐在搖椅上曬太陽的赤司征十郎。

  「好多了。謝謝你過來看我。」

  赤司雖然受傷不嚴重,但包的嚴嚴實實, 儼然一副重傷的樣子, 坐在搖椅上還在腿上蓋了條毛毯,大概是意識到自己這副模樣有點小題大做了, 解釋道,「是見習管家非要這麼誇張,講不聽。」

  三井唯心想, 見習管家哪有這麼大權力決定赤司怎麼做, 多半是赤司征臣吩咐的。雖然因為家教嚴格, 又是單親家庭, 赤司征臣和赤司征十郎之間存在著溝通障礙,但是赤司征臣是真的很保護赤司征十郎,從小到大也沒讓他出過半點意外。

  「還是需要好好休息,以後不要那麼冒險了。」三井唯走到赤司面前,停頓了兩秒,朝他鞠了一躬,「一直以來,承蒙你的照顧,征桑。」

  赤司微微斂眸,好半天才從鼻腔裡發出一聲「嗯」。

  三井唯是第一次在他面前稱呼他征桑。以前都是在網上,兩人還只是網友的時候。

  從小學六年級算到今天,已經是認識的第八年了。

  「那時候我以為是三井壽前輩的號碼,想和他聊聊,後來發現不是本人,但一直沒找到理由解釋……給你添麻煩了。」

  起初赤司發現從小默默關注的三井壽從神奈川MVP墮落成了不良少年,心中有所遺憾,用了辦法弄到了三井壽的號碼,想和他聊聊。

  三井唯輕聲笑道:「我哥一直是現充黨,不混不良的時候天天打籃球,混了不良就天天在外面惹事,幾乎不從虛擬的網絡世界裡交友,他的號就送給我玩了。你是我的第一個網友呢。」

  關於這一點,赤司其實很早就發現了。最初他怕自己暴露太快,聊得內容不多,但是對方卻喋喋不休,一點不像個不良少年。後來還發了自己的照片給他,他才知道加上的是三井唯而不是三井壽。

  他對三井唯沒有什麼好感,但那時候三井唯對他已經產生了依賴,每天都定時定點地向他彙報日程和生活中發生的事,他覺得刪了別人或是不予理睬都不太禮貌,就沒有拉黑她,一直做著網友。大部分時間都是三井唯在講,偶爾赤司也會說一點自己的事,他……在生活中也沒有什麼傾訴對像。母親早逝,跟父親關系又不太好,加上父親也不會想聽他那些無處安放的情緒。

  人要是能從現實生活中獲得足夠多的關心和認同,大概就不會迷戀於網絡交友了。

  再後來,赤司發現三井唯父親三井御人的前妻是他未曾見面就早早去世的姑姑,對這對當了不良少年的兄妹的感情就更復雜了。但幸好幾年之後,這對兄妹都從不良少年的身份中脫離出來,各自長成了不錯的人。

  雖然見過三井唯很多次,甚至兩人還有著主僕和名義上的未婚夫妻這兩種關系,但這次卻是他們以【征途是星辰】和【星辰是征途】的網友身份首次面基。

  「說起來也是出乎意料,我以為征途是星辰會是個和我爸爸年紀差不多大的中年人。」三井唯將甜瓜切開一個,挖去瓜瓤,和赤司一人半個,「畢竟你說話總是語重心長的,像是一個睿智的長者。」

  那時候的三井唯還不知道這叫裝逼,也不知道她眼中睿智的長者在別人看來就是個中二少年。

  赤司學著三井唯的吃法,邊用勺子對付甜瓜邊想著,三井唯大概希望能有一個好爸爸,才會看誰都往父親那個層次上掛。她在生活中空虛寂寞時,在網上和他就會聊得特別多,連吃泡泡糖中獎的事都會告訴他,可一旦在生活中有事可做,就不怎麼找他了。現在和跡部談戀愛了,就冷落了他,一兩天才回他一條消息,倒真是讓他有了一種……嫁女兒的失落感。

  打住!自己才十八歲,為什麼滿心都是一種老父親的滄桑。

  赤司移開落在三井唯身上的視線,也岔開了話題:「拉格朗日的貓那篇文完結了。」

  三井唯點點頭:「是啊,雖然貓老師讓女主經歷了諸多不易,但最後是個Happy Ending,我很滿足。」

  赤司和三井唯還只是網友時,三井唯經常會給他安利一些小說,並且鍥而不舍地保證他一定會喜歡。赤司架不住她要和他討論劇情的火熱架勢,選擇性地閱讀了一部分。拉格朗日的貓寫的《醜拒我的男神向我告白了》就是其中一本。

  「最初是被這個名字吸引的,仿佛從名字就看到了書裡那位男神的打臉現場。」赤司微笑著說道,「這家伙運氣不錯,最初追尋的東西,最後還是回到了自己的手裡。」

  「不是誰都能回到原點的,他運氣確實不錯。」

  三井唯和女主在被「醜拒」這件事上有著相似的經歷。喜歡的男生都在自己需要陪伴的時候「拒絕」了自己,但人家男主那不是真拒,她卻是被不二毫不留情地真拒了。

  女主在被「醜拒」後重心放在學業和事業上,活出了自己精彩的人生,成了萬人迷的編劇。而她被「醜拒」後卻自我放逐,差點走向毀滅。

  雖然不二後來也向她表白了,她無論如何也沒有接受,並不是為了報復當年的那場醜拒,只是因為她真的不喜歡不二了。

  她現在選擇和跡部在一起,也是因為自己喜歡跡部。

  感情的事,到頭來都是順其自然的,如果能像書中男女那樣不忘初心,自然是一段佳話,但另辟蹊徑,走出另一段人生,也是極好的。

  三井唯又想起了正在追的雞子餅的文,她是貓老師的雞友,熱衷於開假車,向日岳人也追過她的文,後來就棄了,理由是——我褲子都脫了,你就給我看這個?

  三井唯也能體諒她,晉·江的尿性是不准寫到脖子以下的親熱畫面,三井唯甚至還讀過男主從額頭開始親吻女主,親到脖子又沿原路返回重新開始親的心酸文。然而這次她驚訝地發現,這位雞友良心大發,在最新的105章開了去污版的真車。

  三井唯立刻折回去看文案上的最後一句話。然後火速關注了雞子餅,並且私信了她,兩分鐘後,提車成功。

  閱讀了完整章節,她露出了老母親般的笑容,這車開的怎麼這麼搞笑,簡直就是她和跡部的翻版嘛。

  「你在笑什麼?」

  赤司坐在對面看著三井唯笑得詭異,覺得汗毛都要豎起來了,「看到什麼奇怪的東西了嗎?」

  「沒有。」三井唯默默點擊保存圖片,將開車圖收進了相冊,然後開始言歸正傳,「關於黑傑克醫生,赤司你知道多少線索?」

  這場事件中唯一事先沒有預料到的變數是黑傑克,已經消失了好幾年的外科醫生。

  「網上傳言他是出海溺死,但你也說了,親眼看到他被結木樹美帶走了。」赤司翻開筆記本電腦,輸入密碼之後說:「黑傑克的行醫記錄雖然對外界公開,出得起價錢的手術他都會做,但他畢竟沒有醫師執照,所以有些客人要求進行保密的手術,他出於職業素養也不會主動透露,我這裡查到他三年多以前公開做的最後一個手術——」

  他將電腦翻了個身,正對著三井唯。

  「剛好是我們的老朋友。」

  畫面上是穿著病號服的幸村精市,背景是在國外的一家醫院裡,他端坐在椅子上,正和醫生溝通著,而最左下角的那個面容冷峻的醫生,是黑傑克無誤了。

  「幸村在日本沒有治愈,在U17集訓過後去美國做了手術,當時這家醫院因為當時的槍.擊事件戒嚴,出入人員全部需要實名登記,有個護士隨手拍到了這張照片,黑傑克醫生在那裡登記的名字是間黑男。」

  「這個名字是我第一次聽說,但是現在我們能通過這個聯系到他的家人或者朋友嗎?」

  赤司搖了搖頭:「黑傑克醫生父母雙亡,以前有一個助手皮諾可,後來也下落不明了……可惜了。」話鋒一轉,他又說道,「不過幸村對當時為他做手術的醫生心懷感激,還有其中兩人的聯系方式,他願意幫我們聯系他們,去詢問關於黑傑克醫生的情況。」

  三井唯沉默了,她盤算了一下目前手頭的線索,拿給阿笠博士研究的芯片是一條,黑傑克醫生這邊是一條。

  和登光司極力保護的芯片裡的秘密是什麼?三井玲(即月見山玲)過去犯下的錯是什麼,又為什麼要自殺?黑傑克醫生為什麼要逃亡?那個假冒源太一據說是三井玲養父的男人究竟是誰?還有,結木樹美即使暴露身份也要抓走黑傑克醫生到底是做什麼?

  黑傑克在短暫的聊天時告訴過她,他們要他做人·體實驗,但具體內容沒來得及說。三井玲也放過他一次,所以兩人才有了密切交集。

  假源太一對她和三井家族似乎都有著強烈的恨意,他又是三井玲的養父,莫非是三井家的商業對手?可這與黑傑克的人·體實驗又有什麼關系呢?

  還有假源太一對她說的那句話也讓她很在意:「我和你父親年紀是一樣的,你要是想知道我的名字,可以去問他。」

  三井唯昨天也發過短信問三井御人有沒有仇家,得到的回復是:【不知道。】

  也許是真的不知道,但這種回復看了還是令人惱火的。但她覺得三井御人這條線索可能比其他兩條解起來要簡單。

  「抱歉,赤司,完全把你給攪進來了,但是很感謝你的幫忙。」三井唯照例先道歉,然後說道,「可這也意味著真相也離我們很近了。」

  赤司放下電腦,望了她片刻才淡聲:「根本不需要你道歉,三井玲不僅是你的兄長,也是我的。」

  也是。

  赤司未曾謀面的姑姑就是三井御人的第一個妻子,三井玲的親生母親。

  雖沒有見過面,但在聽過赤司詩織惋惜她的早逝,心裡也記下了。

  血濃於水的感情,不可能完全不理。

  「況且結木樹美一直是藏在我的身邊,如果說他的目標與我無關,我壓根不信……」赤司翻出了一小疊資料,「我請私家偵探為我查到的有關他的資料,包括休假和外出。他雖然謹慎,但還是留下了蛛絲馬跡。我把那些資料與你出過事故的時間地點合在一起看,幾乎都相隔不遠,有時候甚至能完全重合。」

  「我也知道他是在害我,可為什麼呢?照理說他對玲桑有執念,也知道我是玲桑的親妹妹,應該要拼上性命來保護我吧……」

  這話說出來雖然有些自戀,但卻是人之常情。

  三井唯想了想又說:「他可能認為玲桑會背叛他們,是因為我。」

  「誰知道呢。只能繼續調查了。」赤司說,「我打算約毛利小五郎和江戶川柯南一起調查,順便測一測他們誰是真正的名偵探。」

  誰是真正的名偵探?

  三井唯不太清楚毛利小五郎的實力,但她對柯南十分欽佩,不僅是佩服他年紀幼小卻臨危不亂的鎮定,思維邏輯清晰的頭腦,博學的知識面,還有他那顆救了她和跡部的足球。

  說起來初次見面時,也是柯南注意到了她衣服上的發訊器,否則她依然被蒙在鼓裡。

  「我覺得江戶川柯南並不是一個小孩。」赤司抱著手臂,一副認真思考的神情,「他每次在案發現場說出驚人言論後,都會立馬摸著頭告訴警察說是在電視上看到的。」

  「我想不到哪個電視台能介紹殺人手法,有些他說過的內容是學術類的專業術語,沒有人會那樣給小孩科普的。」赤司頓了頓,又說,「除非他本來就不是小孩。」

  「……我覺得他只是早慧吧。」雖然三井唯也懷疑過柯南是不是一個聰明的侏儒,但她更願意相信柯南給出的解釋。

  「還有毛利小五郎,前後是兩種態度。」赤司忍不住吐槽道,「他每次破案的經過都是先迅速做出結論,大聲指出錯誤的凶手,然後說到一半時又像喝醉了一樣晃晃悠悠地坐下,開始作出正確的結論,指出真正的凶手。」

  「他可能有雙重人格吧。」三井唯心想,你自己不也是雙重人格麼,兩個性格反差大是很正常的。

  赤司想起了灰原哀對他說過的話,當時她戲演的太好,所以他幾乎相信了,現在他清醒過來,又產生了懷疑。

  毛利小五郎有雙重人格的話,這種事為什麼其他人都不知道,只有灰原哀和江戶川柯南兩個小孩知道?

  他私下裡旁敲側擊套路過毛利小五郎的女兒毛利蘭,對方是一臉茫然。

  【沉睡的毛利小五郎】,處於沉睡狀態,怎麼可能破案?

  想要知道毛利小五郎是不是雙重人格,必須他親自看過之後才能確定。所以讓他和江戶川柯南一起調查,是最合適的。

  送去的帖子寫了毛利小五郎和江戶川柯南兩個人的名字,並且都附上了偵探的後綴敬語,這樣重視一個小孩子,不僅會引起旁人的疑心,多少也能讓江戶川稍微有些緊張吧——或許會露出馬腳也說不定。

  三井唯想起芯片托付給阿笠博士調查研究的事,也順便告訴了赤司。赤司對於電子產品很有信心,立刻反問道:「這種東西你為什麼不交給我來解?」

  三井唯:「……」總不能說當時懷疑你是凶手吧。

  赤司看見她這副表情就明白了,語氣裡透出一點無奈:「看你的樣子我也知道為什麼了,我該說很慶幸你選擇相信我而不是結木嗎?」

  「……沒那回事,我——」

  「好了,不用解釋了,已經不重要了。你負責再約一下阿笠博士,關於那枚芯片,我也很想知道裡面是什麼東西。」赤司的神情慢慢沉凝,變得嚴肅起來,「三井玲付出生命也要藏起來的秘密……」

  提到三井玲,話題總是容易變得沉重。

  這個世界上能有什麼比性命更重要的東西呢?

  和登光司要她查下去,三井玲卻想毀去,兩個人采取的竟然是截然相反的態度……對了,差點忘了,和登光司的死肯定也是結木樹美他們造成的。

  和登忍辱負重,就是想要留下那個芯片,而結木之所以留著他的命,估計也是想找到芯片……那枚芯片裡,絕對有著對結木和源太一他們非常不利、能造成很大影響的東西。

  而三井玲是出於對養父的尊敬,雖然棄暗投明,但卻仍然不忍心傷害他們,所以才想要毀掉芯片——這麼一來,似乎有點說得通了。

  但也僅僅是其中一種假設而已,得看到裡面究竟是什麼才能作出定論。

  「不急,現在你要操心的不是這個,明天要做轉專業總結的演講吧?」

  赤司突然又岔開了話題,「准備的如何了?」

  「你知道了?是幸村告訴你的吧。」三井唯聳了聳肩,「寫好稿子了,早上也修改過錯別字了。」

  「嗯。」赤司點了點頭,「看來是准備充分,很好。」

  「也談不上准備充分吧,就是寫了自己想說的話,書上說要平常心對待。」

  既然要求是必須真實,那她就不能再讓別人代寫。何況轉專業這種事是自己的,沒人比她更清楚其中感受了。

  她唯一緊張的是要在很多人面前發言。

  「那就好。會有很多人去的,還有一位特別的嘉賓。」

  「特別的嘉賓?」

  「對,是很有分量的嘉賓。」

  赤司說這話時極為認真,讓本來不慌的三井唯聽了這話之後就慌了。

  「是誰?三井家的人嗎?」如果是,那他們還是不要來了吧。

  「先保密,暫時不告訴你。」

  「……赤司君,你現在變壞了。」

  赤司不為所動:「我一直很壞啊。」

  「……嘁。」

  「倒是你,比之前變活潑不少。」

  幾乎是完全脫離了三井家,沒有再活得渾渾噩噩,下定決心轉專業並且完成了考試,獲得了越來越多人的認同,臉上也逐漸恢復了笑容。

  這與之前總是面無表情,外剛內柔,對所有災難都逆來順受的三井唯簡直判若兩人。

  「對了,跡部跟我提到你之前說過的方案,他做了一些修改,我覺得很有意思,是你自己想出來的嗎?」

  赤司將跡部修改過的方案給三井唯講了一遍,並且拿出了一個圓筒的模型。

  「我亂想的,希望能幫上他一點小忙。」

  「這可不是小忙,你幾乎解決了他的燃眉之急。」赤司默默地想,其實也解放了他和跡部的慣性思維。

  新品牌的秀展請模特,那重點就是模特,即使名模雲集,也不太可能給別人留下關於品牌和衣服深刻的印像,即使有,也不會是跡部想要的那種。

  而如果是請普通人,關注點確實從人移到了衣服上,可是如果沒有作出特殊改變,那一樣驚不起浪花。畢竟創新是新興品牌唯一腳踏實地的宣傳方式。

  ……說到底,有沒有人會去看都是個問題。

  關於如何吸引流量,大少爺跡部甚至提出看展秀免費吃飯,抽獎送鑽石的提議,赤司毫不留情地反擊說那只會吸引一堆吃貨而已。

  三井唯提出讓顧客自己來作秀展模特,這個提議看似滑稽,卻很有意思。不是每個人都能有機會走秀的,但如果讓他們自己參與其中,趣味性和互動性會增強很多。如果將這種活動連續舉辦多場,在日本國內肯定能紅。

  而衣服也不是普通的實體衣服,畢竟沒有那麼多成品,而且普通人的身高體型各不相同,無法事先預知顧客的尺碼,准備各個尺碼的樣品也太浪費了,而顧客願意花在互動游戲上的准備工作也不會太多。

  畢竟他們宣傳的是品牌,卻又不願意做虧本投資。

  「實現瞬間換裝,其實現在的科學技術已經基本可以做到了。」赤司從搖椅上站起身來,打開了手裡的圓筒模型,「三井,你站起來一下。」

  三井唯「哦」了一聲後很配合的站了起來。

  她今天穿的是一件橙色的襯衫裙,赤司手裡的小圓筒裡的光打在她身上,慢慢堆疊起來,竟然變成了一件鬥篷晚裝。

  「這是先前開發DynaFlash V2投影儀的公司改良做出DynaFlash V3。」

  DynaFlash V3是改良版的跟蹤全息投影儀,因為它的高幀速率和超低延遲兩大特點,只要定位好需要投影的大致方向,不管物體如何運動,它都能如影隨形地跟蹤到,如同印在物體身上一樣。

  只要降低光線,就能夠達到完全立體的感覺。

  三井唯對於這類科技的原理一竅不通,她動了兩下,發現這套「衣服」竟然跟著她在動。

  「神奇是很神奇,可是我仍然能看出原來穿的裙子啊。」

  赤司沉思了一下說:「只有白色衣服的效果是最好的,顏色越復雜越難投影。」

  這和放電影要投在白色幕布上的原理是一樣的。

  「這有點難。你又不能規定顧客會穿什麼顏色的衣服過來,除非穿了白色衣服讓他們能得到什麼好處——」話到此處,三井唯突然想起來以前和三井壽參加過得一家餐廳的活動,穿一身綠去吃飯可以免費得到四條秋刀魚。

  但是那次的活動卻並不是很成功,沒太多人為了多吃附加的秋刀魚而穿一身綠,這不就告訴別人他們是圖小便宜的嗎?

  所以最好不從附加品上來考量顧客。

  「赤司,你之前帶我看過的全息樂園,什麼時候可以面向公眾開放?」

  聞言,赤司微微斂眸:「你的意思是……」

  「這可能是一個雙向宣傳的機會。我記得北極熊站的地方有大面積的冰川,足夠辦展秀了。日本還沒有全息樂園,這是第一家,肯定會很多人來,不如就把第一批冤大頭當成模特吧。」

  「你用冤大頭這個詞來形容客人,不太好吧。」

  「呃,這些細節不用在意。」三井唯心想,這可不是冤大頭嗎,收他們的門票錢還用他們來免費宣傳。「總之,雖然還存在很多困難,但也不是沒有辦法解決。」

  辦法總比困難多,三井唯對這句話深有體會。

  赤司關掉手裡的燈,慢慢說:「或許你是真的無意中想到的創意,但是幫了我們大忙了。」

  「哈?不用客氣啊。」

  「這樣的創意,你不考慮跟跡部收費嗎?」赤司頓了頓,說,「我只提供科技,而你提供創意,按照我的意思也可以分享部分股份,雖然這家公司剛剛注冊還沒什麼東西可分,價值需要在未來體現。」

  跟跡部收費?還分享股份?!

  ……算了吧,想想就別扭。

  「不,不用啦,我就是動動嘴皮子而已。」

  「如果創意是一種改進方法,有了實際效果,甚至可以申請專利。」赤司知道三井唯心裡在想什麼,作為跡部的女朋友,性格本來就不強勢,壓根不會跟他分的這麼清,開口要這種東西就更難了,「也許有一天,你得到的股權,會比跡部景吾這個人還靠譜。」

  這句話讓三井唯想了很久。

  作者有話說

  全息樂園的梗,用上了!!DynaFlash V2投影儀,網上很多視頻在吹,但實際好像還沒得賣。

  話說提車方式,看明白了嗎?為了發車票,我也是夠無恥的←_←


第108章 演講風波

  三井唯沒有過比現在更緊張的時刻了。

  面對人群, 她的膽子和年齡是成反比的,童年的時候甚至敢和成年人叫囂,長大了卻不太適應在生人面前說話。

  一想到兩個小時之後,她就要在學校的大講堂裡作為轉專業學生的代表發表演講,不僅會有很多師生到場,還會有一些特邀嘉賓,她整個人都不能平靜下來了。

  ……不能失敗。

  絕對不能失敗。

  這是進行自我修正的第一步,一定要在各方面做到萬無一失。

  為了提神醒腦,她想喝杯黑咖啡, 又怕咖啡利水, 喝了會影響演講,只能嚼幾顆薄荷糖。

  在等身鏡前也糾正了什麼站姿最合適,要不要加肢體動作, 開場白也反復練習了很多次。

  跡部看她這樣子覺得有些好笑:「至於嗎?這種程度的小演講, 本大爺不知道參加過多——」

  吐槽到一半, 他意識到面前這個人是他的女朋友,他今晚還想上她的床就必須停止炫耀自己,而應該給她鼓勵,於是話鋒一轉,很肯定地說道:「本大爺相信你沒有問題的。」

  能有什麼問題呢?

  這就是個校內演講啊。

  都允許帶稿子上去念了,反正就是走個形式而已, 而且學生代表也不止她一個人, 還有一位是立海高中畢業的, 現東都大學的學生會副會長片倉朋和。

  跡部覺得這次演講的內容並不重要, 重要的是這是三井唯第一次在超過五百人面前發表講話的機會,這將會是一次不錯的體驗,多經歷幾次這種場合大概就能適應人群了。

  「放心,著裝也沒有問題。」跡部替三井唯系好最後的領結,滿意地說道,「這可是本大爺親自挑的衣服,我還是第一次幫別人系領結。」

  三井唯點點頭:「是是是,讓您老人家親自幫我系領結,實在是折煞我了——不過,我是別人嗎?」

  「現在越來越伶牙俐齒了。」跡部在她的額頭輕輕彈了一下,「照這樣看,今天的發言會很成功。」

  三井唯揚起嘴唇:「那,借你吉言。」

  跡部看著面前精心修飾過的三井唯,心裡微微一動。

  她擦了點粉,修了眉,又塗了一點口紅,整個人看上去明艷光彩,臉上的表情也柔和多了。

  剛要下嘴,被三井唯擋住了。

  「嘴上塗了口紅,你別親。」

  「等會兒補不是一樣嗎?」

  「不行——臉也不可以,別把我的粉親沒了。脖子上也擦粉了。」

  三井唯擋來擋去,毫不妥協,讓跡部覺得自己伸著嘴找地方下口的行為有點變態,眉頭皺了起來。

  「其實,我給你准備了一個東西可以親。」

  「東西?」

  「等我一下。」三井唯從抽屜裡拿出一張照片,遞給了跡部,「剛才用拍立得拍的。」

  「你叫本大爺親你的照片?」跡部震驚之余有點氣結,這得多變態才能當著一個活人做出這種不雅的事。

  三井唯不以為意:「照片不也挺好的,我哥上高中時打籃球賽,他們的安西教練生病了不能到現場,我就幫我哥准備了教練的照片,用相框裱起來給他帶去放在現場,他說他覺得安心多了。」

  跡部覺得暫時沒辦法糾正她的思維,就換了個話題:「這次演講結束,想要什麼獎勵?」

  「獎勵?」

  「你最近一直很努力,本大爺想給你點獎勵。」跡部剛想伸手捏她的臉,被她敏捷地攔下,只能捏著那張照片玩,「不許說去月球去火星之類的蠢話,姑娘,請你物質一點。」

  「物質一點……」

  三井唯的腦海裡浮現出了赤司征十郎對她說的話。

  不得不說,她是心動的。否則也不會反復地想著那番話,而是聽聽就過去了。

  反復回想的東西,必然是在意的。

  她手裡頭能靠的住的東西太少了,讓她立足於世的東西,她希望是自己爭取來的。

  但話到嘴邊,她又咽回了肚子裡。

  ……跟跡部就是開不了這個口。

  如果是陌生人,倒還比較容易開口。奇怪,她不是比較怕生麼?為什麼在這種事上又怕熟了?

  「想到要什麼了嗎?」跡部催問道,「我叫人早點去准備。」

  「……還沒有,我想不出來。」

  「算了,不急,你結束演講再慢慢想吧。」

  「嗯。」三井唯心想,再多給她一點時間,她再試著開口吧。

  *

  東都大學的大講堂名為三井講堂,是三井家族某一任的家主在一戰前捐贈修建,距今已有百年之久,雖然翻修過很多次,但也掩蓋不了它濃郁莊重的歷史痕跡。

  三井唯在大講堂的門口停下了腳步。她和跡部來的比較早,這裡還沒什麼人。

  她以前浪蕩不羈,很少會參加校內活動,僅僅在剛入學時來過一次講堂,除了又大又舊,沒留下別的印像。

  這次再站在這裡時,她終於注意到了講堂門口的石碑。

  石碑也是同講堂一起捐贈的,上面刻著一行蒼勁有力的大字:【不要讓別人對你的定義,影響到勇往直前的決心。——三井若若羽】

  是一句通俗易懂的大白話。

  三井唯心想這位叫三井若若羽的祖宗一定跟自己一樣沒有什麼文化,所以說不出什麼精煉深奧的名言。

  她在石碑前思索片刻,直到跡部揶揄道:「既然是你家的講堂,有這位三井若若羽保佑你,你就更不用緊張了。」

  「一百多年了。」三井唯深吸了一口氣,再緩緩吐出,「祖宗當年肯定是憋了很久才憋出這句話的,正如同樣沒有文化的我要演講一樣。」

  跡部揉了揉眉心,說:「行了,少給別人定義。有時間再感慨這些,快點做准備吧。」

  這次的轉專業總結見面會在講堂的三樓舉行,共計有八百個座位。

  三井唯不知道是不是每個座位都能坐滿,但她整個人都不好了。

  跡部看出她又緊張了,建議道:「你就當成底下坐著八百個本大爺吧。在我面前,你就不會緊張了吧。」

  「……我試試。」

  八百個跡部做在一起,那得多聒噪。

  演講又不能閉著眼睛,她必須得直面人群。

  ……總覺得是一次很大的挑戰啊。

  因為距離見面會開始還有一段時間,座位上只零零散散坐了幾個人。

  三井唯來到准備室讀稿子,竟然看到了幸村精市和一名灰色頭發的男生。

  「小唯,你過來了。」幸村停下交談,對她介紹道,「這是和你同為學生代表的片倉朋和,原立海高中學生會的會長。」

  片倉朋和長得很清秀,大概是人以群分的緣故,幸村的朋友都很好看。

  「片倉君,請多指教。」

  「阿市跟我說過你的事呢。能認識你真是太好了,三井同學。」

  三井唯察覺背後有腳步聲靠近,剛想轉過頭,眼睛就被一雙手給捂住了。

  「猜猜我是誰~」

  甜膩的聲音不用猜就是幸村花梨。但這雙手並不是女孩子柔軟的手,掌心有繭子,而且也很大,很有可能是送花梨過來的幸村精誠。

  「伯父——」

  「咚——」

  剛喊出口腦袋上就挨了一下:「這才幾天,你連自己哥哥的手都分不出來了嗎?」

  眼睛上的手移開了,三井唯看著生氣中的三井壽和笑眯眯的幸村花梨,問道:「你們為什麼都會來?」

  她只是隨口一問,三井壽卻是渾身一僵,好半天才說:「抱歉啊,唯。」

  「抱歉什麼?」

  「我最近才知道你要轉專業的事。」三井壽抓了抓頭發,很是懊惱,「所以就想過來看看。」

  三井壽最懊惱的是,這麼重要的事,他居然沒有早點知道,也沒有給妹妹陪伴和任何鼓勵。

  三井唯問道:「那你跟隊裡請假了嗎?」

  三井壽沒有吭聲,他上半年請假的次數已經用光了,這次是在隊友的掩護下瞞著教練偷溜出來的。

  三井唯和三井壽雖然不是親生兄妹,但從小一起長大,對自家哥哥的性格和做事方式摸得清清楚楚,一眼就看出三井壽沒通過正當渠道出現在這裡。

  「哥,你趕緊回去吧,要是被你教練發現了,不是每個人都像安西教練那樣好說話。」

  三井壽完全不聽勸告:「我走不動了。」

  「別鬧,你肩負的是整個國家的榮譽,要遵守紀律。」三井唯半開玩笑半認真道,「炎之男不能讓國民們失望啊。」

  三井壽沒有話能用來反駁,但也沒離開,轉身從身後的桌子上拿過便當盒,在三井唯面前打開。

  第一層是牡丹餅,第二層是章魚燒,還有一小罐南瓜粥。

  「我猜你肯定緊張得沒吃早飯,畢竟你大了就怕人了。這個我早上從隊裡食堂帶出來的,剛才用微波爐熱過了,你吃一點吧。」

  三井唯確實餓了,早晨緊張得沒吃飯,直到站在三井若若羽的石碑前才覺得餓,於是打發跡部去學校食堂給她買點心。

  跡部本來准備安排僕人去買,被三井唯兩句話一哄,竟也同意親自去打飯,體驗一下平民學生的生活。

  其實三井唯只是想支開跡部一會兒,自己一個人練習一下,卻沒想到又蹦出了這麼多人。

  ……算了,她想,反正祖宗會保佑她的。

  三井唯埋頭吃了幾塊牡丹餅和章魚小燒,然後說:「哥,我吃完了你就回去吧。」

  三井壽尷尬地解釋:「我不是來送飯的……我是想過來看看。」

  三井唯看著伸向自己臉頰的手,立刻阻止道:「別蹭掉我臉上的粉。」

  「嘁……」三井壽扁了扁嘴,收回了手。

  三井唯到底也沒趕他走。

  主要是趕不動。

  對於她來說,三井壽來不來都無所謂,但是絕對不能違反紀律。但對於三井壽來說,缺席妹妹生命中重要時刻已經有很多次了。

  他一次也不想再錯過了。

  「爸爸媽媽離婚了,媽媽又嫁了個……人。」

  三井壽猶豫著說出這句話時,三井唯塗著口紅的手頓了一下,然後繼續塗。

  「不嫁給人,難道還有別的想法?」

  三井壽不知道該如何定義榊太郎這個繼父,他只去見過一次,也用了幾天時間才消化了父母離婚、母親再婚的事實,卻苦於和三井唯開口。

  事實上三井唯早就知道了。

  「爸爸媽媽離婚肯定也是商量過了,他們是成年人了,有自己的想法,所以你不要太生氣。」

  三井唯低聲笑道:「那我這個未成年人,就沒有自己的想法了——」

  「沒關系,哥哥會陪著你的。」

  三井唯偏過頭看著三井壽,說:「好。」

  她本以為三井壽會說出一些讓她原諒父母的話,可他到底沒成為她討厭的那種人。

  *

  開場前二十分鐘,跡部還沒有回來。

  三井唯以為他是迷路了,打了個電話,卻沒人接。

  一連換了三個手機號碼,都沒有打通。

  眼看著就要開場了,三井唯心裡有點擔憂了。

  連稿子都沒讀兩遍,就隨手放在了桌上,准備出去找人了。

  三井壽聽說跡部的電話打不通之後,有些郁結:「這個時候他又添什麼亂,真是不省心,你好好准備,我去把他找回來。」

  幸村攔住了三井壽,說:「前輩還是留下陪小唯吧,跡部和我也算是朋友,還是讓我去找他吧。

  三井壽沒有推辭:「那就交給你了。」

  「幸村——」

  幸村回過頭看著三井唯:「還有什麼事嗎?」

  「你自己要小心。」

  「我知道。」幸村從口袋裡掏出小瓶子,拋給了三井唯,「如果我趕不回來,我的幸運石先放在你那裡吧,等我回來了再還給我。」

  「多謝。」

  幸村對跡部很了解,他不可能無緣無故打不通電話,也不可能是迷路了,百分百是出事了。

  但他也不想讓三井唯受到影響……反正每次善後的都是他。

  跡部勇往直前衝,留下的爛攤子,是他來負責。

  在彩虹塔是,在三界島也是。

  幸村心想,自己都要成善後專業戶了。

  在幸村走後距離開場還有五分鐘的時候,片倉朋和示意三井唯可以准備出場了。

  他們的位置在第一排,除了學校領導,還有主持人。

  與三井唯相反的是,片倉朋和是理科轉文科,他甚至連稿子都沒帶,反問三井唯:「這個需要寫稿子嗎?隨便說說就行了吧。」

  「……」隨便說說也要有東西說啊。

  片倉朋和在立海的國中和高中都擔任過學生會的會長,經歷的演講次數太多了,對他來說等同於家常便飯,也沒什麼好准備的。

  上台講話也是從容不迫,滔滔不絕,看得三井唯一愣一愣的。

  正在這時,講堂已經關上的正大門被打開,一位白發蒼蒼的老先生走了進來。

  「啊嘞嘞,我好像遲到了。」

  三井唯瞬間瞪大了眼睛。

  ……這特麼是益川敏英。

  是活的益川敏英。

  不是蠟像。

  片倉朋和在台上也稍微愣了一下,但一秒鐘就反應過來了,順便客串了一下主持人的角色:「今天很榮幸請到了名古屋大學的教授,益川敏英先生作為特別嘉賓。大家掌聲歡迎。」

  無須他說最後一句話,全場也是掌聲熱烈如雷震。

  畢竟能夠請到J.J.櫻井獎和諾貝爾物理獎的獲得者到場,實在是難能可貴,不僅如此,益川敏英獲得的獎項實在是太多了。

  三井唯也是益川敏英的粉絲,她讀過益川敏英關於粒子物理和宇宙起源的研究,雖然至今也還是一知半解,但對宇宙產生興趣的根源就在此。

  直到益川敏英走到她旁邊,禮貌地問道:「我可以坐在這裡嗎?」

  三井唯極力壓制住內心的緊張,說:「可以的,益川教授。」

  益川敏英倒也不多話,坐下後就認真地聽著片倉朋和的發言,自言自語道:「幸好不是英語演講,不然根本聽不懂。」

  三井唯:「……」英語苦手啊老人家。

  片倉朋和講完後,輪到了三井唯發言。但當三井唯踏上台階時,就明顯覺得不對勁了。

  ……這裡除了有學校的師生,特別嘉賓,還有外來人員。

  這裡面混有記者。

  靜觀其變吧……當三井唯翻開稿紙的第一頁時,眼神微顫。

  上面只有【你去死吧】幾個紅紅的大字。

  ……被人調換了。

  她思索了片刻,應該是在跡部失聯前,她准備去找他時,隨手扔在休息室裡的桌子上,被人掉包的。

  ……真是防不勝防。

  她心想幸好自己記憶力好,早就背下了稿子的內容,於是將稿紙反了過來放在講台上。

  她面對著將近八百人的觀眾席,清了清喉嚨說:「大家早上好,我是文學院一年級的學生三井唯——」

  三井唯這個名字在東都大學並不算陌生,原因是最近兩個月關於她的新聞有點多。

  很多人對這個名字好奇,但見到真人的機會卻很少。第一是學生課表不公開,別人不知道她上哪些課,第二是三井唯請假次數太多,在學校裡專心念書的日子少之又少。

  「請等一下,你就是那位和跡部財團的公子哥傳緋聞的三井唯嗎?」

  觀眾席有人站起來表示質疑,三井唯一眼就看出來這是來砸場子的家伙,倒也大方承認了:「是,我們正在交往,不過現在不太適合這個話題。還請你先坐下。」

  對方卻不依不饒:「那你和赤司家族的繼承人不是也承認過會訂婚嗎?我可是在頭條視頻裡看到過啊。」

  底下嘩然,本來大部分學生對於例行公事的演講就缺乏興致,只是發·票了不能不來,但是一扯到娛樂八卦的消息之後,立馬就振奮起來了。

  「就是誒,我也看過啊,她和赤司不是早就公開關系了嗎?怎麼現在又變成跡部了?」

  「我聽說她以前是不良少女,新聞裡卻說她是從英國留學回來的大小姐誒。」

  「我同學曾經和她是一個國中的,她曾經把一個男學生的牙齒打斷了。」

  ……

  人聲鼎沸中,三井唯的思緒一下子被拉的很遠。

  遠到跡部訂婚那天,網絡上出現的關於她的各種謠言……也不是謠言。

  其實到現在來看,大部分也不是謠言。

  是過去真實發生過的事。

  卻讓她身敗名裂,至今還沒有完全從輿論中解脫出來。

  「你們給我閉嘴!」

  人群中傳來三井壽的怒吼,他頭上戴著的棒球帽也被他拿了下來。

  有人認出了他,咋舌道:「天吶,原來國民男神真的是三井唯的哥哥啊。」

  「網上說他打·黑球是真的嗎?」

  「三井唯以前成績很差,這次居然能通過轉專業,肯定是作弊或者代考了吧。」

  ……

  有人開始瘋狂拍照,亮閃閃的白光讓三井唯皺起了眉頭。

  坐在第一排的副校長和幾位校領導面子上也掛不住了,他們沒有想到很多學生不想來這種無聊的總結會,就把入場票隨便送了人,所以這裡很多人根本不是東都大學的學生。

  「各位安靜,」益川敏英拿過片倉朋和遞給他的話筒,大聲說道,「能不能聽我說幾句話?」

  雖然在場不少是職業黑和娛記,但益川敏英畢竟是為科學和日本作出極大貢獻的人,也都很尊敬他,於是暫時安靜了下來。

  「老實說我這個人最討厭參加演講,因為我的英語實在是很爛,比初學者還要糟糕。我曾經在東都大學擔任過助教,接到老朋友的邀請,就過來看看,還好這兩個孩子都沒有說英語,否則我又得濫竽充數地坐著了……」

  「三井小姐發言時,你們最起碼聽完她講話再提出質疑,我相信她會給你們滿意的解答。」

  老學者恭敬的態度讓人不禁肅然起敬,全場的議論聲也小了很多。

  三井唯朝益川敏英深深地鞠了一躬,剛想背誦稿子的內容,突然覺得很沒意義。

  ……自己究竟是為什麼站在這裡的呢?

  是為了遭受質疑,承受指責嗎?

  還是像以前那樣嗎?

  她抬起頭,目光沉靜地看著觀眾席,說:「你們一個一個提問,我都會解答的,解答完了我再繼續說,反正我的演講稿就幾句話而已。」

  「三井同學,你——」

  三井唯不認識第一排想要阻止她的中年男子究竟是哪個校領導,但那個校領導隨即就被旁邊的老師勸住了。

  有人第一個提問:「三井小姐,您以前霸凌同學,制造校園暴力的事是真的嗎?」

  三井唯點了點頭,坦然承認:「是的,國中時候當了三年不良少女,改邪歸正前那類事做了不少。」

  「那您吸煙喝酒,參與賭博也是真的了?」

  「喝過啤酒,沒吸過煙,賭博倒是想參與,但沒有本金。當然這些都是以前的想法了,現在奉公守法。」

  「恕我冒昧,您以前和社會上的青年來往,網上傳您的私生活比較混亂——」

  相對於前兩件事,這件事才是潑人髒水的重點。

  會場上又沸騰了起來。

  三井唯嘆了口氣……真是看熱鬧的不嫌事大。

  「混賬,我宰了你!」

  暴跳如雷的三井壽忍無可忍,想要去揍提問者,被三井花梨死死地抱住了。

  「冷靜啊,壽壽,我們先聽聽小唯怎麼說。」

  三井唯搖了搖頭:「私生活不混亂。」

  「口說無憑——」

  「我喜歡長得好看的,但那些人的顏值遠遠達不到我的標准,換成你,你是要跡部景吾這樣才貌雙全的富家少爺,還是要不良少年?」

  「您這話的意思是歧視不良少年嗎?」

  「你這不是廢話嗎?當然歧視。」三井唯湊近話筒說,「好好的學生不做,當不良少年給社會增添負擔,難道不該被歧視嗎?」

  ……這話,似乎也在理。

  吃瓜群眾們表示不知道站哪邊了。

  「您選擇跡部少爺是因為錢嗎?」職業黑依然鍥而不舍地鑽研她的黑點,「還是說因為他好看?」

  「都有。」

  「您果然是拜金顏控嗎?您沒有想過這很傷跡部少爺的心麼?」

  「是又如何?」三井唯覺得很好笑,「這是我自己的事,如果你覺得不滿,你也可以去追求跡部景吾,去安慰他的心。」

  …

  ……

  ………

  「我以前當過不良少女,做過不少壞事,但還沒有到傷天害理的地步,你們總喜歡揪著幾年前的事不放,我也無話可說,總之我已經原諒我自己了。」

  「您這麼說是不是有點厚顏無恥?」

  「大概吧。」三井唯絲毫沒有動怒,依然態度認真且平靜,「但我想如果我總糾結著過去,現在就不會站在這裡了。」

  為數不多的學生聽到這句話時,意識到了這是轉專業考試之後的總結見面會。

  東都大學和別的高等學府不同,這裡一進大學就開始分專業,逼迫學生在第一年就想好要走的路。有些人會稀裡糊塗地選擇自己不適合的專業,所以才會有轉專業考試這種測驗,目的就是為了止損和矯正。

  三井唯心想,如果是在以前,她面對種種惡意的攻擊,早就氣得暴跳如雷了,不是上去給對方幾拳,就是自己已經離開了這裡。

  她總是喜歡逃避,而不是面對問題,所以身上的問題才會越來越多。

  拜金女,顏控,私生活混亂……這些都是別人給她的定義,貼上的惡意標簽。

  這些是別人的定義,而不是她給自己的定義。

  她為什麼站在這裡?

  ——是為了被這些人攻擊嗎?

  ——是為了給別人做榜樣嗎?

  都不是。

  她是為了她自己。

  她想要轉去理學院,想要學習物理,想要追求自己喜歡的生活。

  一切都是為了她自己。

  那麼她又為什麼要在意別人的眼光和議論?

  「三井學妹,我是理學院大二的學生松本貝露,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三井唯看出這個學姐並不是來找茬的,語氣也柔和了幾分:「松本學姐請說。」

  「我想問問你,在忍受那麼多輿論指責時,你是怎麼樣熬過來的……對不起,我——」松本貝露咬了咬牙說,「我以為你會一蹶不振,可你還通過了轉專業的考試,並且站在了這裡,你就不怕再被攻擊嗎?」

  三井唯指了指剛才的職業黑,說:「攻擊不是已經來了嗎?聲勢還挺大的。」

  「可我為什麼要怕?」三井唯知道現在肯定有人在錄視頻,會發表到網上,「根據日本《刑法》第二百六十條的規定,構成「名譽毀損罪」的加害人公布相關「事實」毀損他人名譽,不論這「事實」的真假,都構成犯罪。我剛才已經錄音了,等會兒就讓我們三井家族的律師團為他專業服務。」

  平日裡聽宮本由美隨口講的幾條法律知識,竟然派上了用場。三井唯臉不紅心不虛,儼然一副精通法律的陣勢。

  雖然她和三井御人關系不好,但她確實是三井家族的合法繼承人,把三井家族搬出來當擋箭牌也沒問題。雖然不知道三井家族有沒有律師團,但別人肯定也不知道,姑且這麼吹吧。

  職業黑的臉色很不好看,完全沒想到三井唯會來這麼一出。

  松本貝露沉默了片刻,說道:「我不像三井學妹這樣有家族勢力,所以面對別人的指責和非議,我選擇了退學……」

  三井唯沒想到這個學姐是校園暴力的受害者,受害者向施加者尋求安慰,看來是真沒地方說了。她聽完毫不客氣地指責道:「你退學了不就正如她們的意了麼?」

  「我知道!可我根本不可能不在意別人的眼光!整個宿舍沒有人理會我,她們認為我是個輕浮的女生!我沒有一個朋友!」

  「沒有就沒有唄。你是來上大學的還是來交朋友的?」三井唯頓了頓,又說道,「沒能成為朋友,只能說明她們不適合你。你只有多參加社團活動,多出去旅行,才能交到朋友吧。」

  「我沒有三井學妹這樣好的運氣……」

  運氣!運氣!現在她從低谷爬上來了,功勞又被歸功給運氣了。

  她的努力別人永遠看不到——不過也沒關系。

  她這麼努力也不是為了給別人看的,隨便別人怎麼想吧。

  三井唯點了點頭:「我運氣是不錯,一般人沒有我這麼好的運氣的。可是運氣不好的家伙,不是應該更拼嗎?沒運氣就只能拼實力了吧。

  就像大人喜歡打的牌類游戲,有的人在開局就拿到了好牌,有的人拿到了爛牌。可也不是拿到好牌的人就一定會贏,拿到了爛牌的就一定會輸。一路能順順當當自然是極好的,可是這種幾率少之又少,羨慕不來的。大部分人需要動腦子才能將自己手裡的牌打到最好,我們沒辦法決定牌是什麼,但我們要慶幸,這牌總歸是我們自己在打。」

  頓了頓,她看著松本貝露,又說,「學姐,比你運氣差的人太多了,你也不是最倒霉的一個。我對於你退學的事不想評論,我怕我說話太難聽了你會哭出來。但我希望你不要後悔,也希望你明白,你是為了你自己來學校的,以後也是為了自己而努力,既然都是為了自己,那你管別人的議論做什麼?」

  三井唯想到自己也有過退學的打算,不禁暗罵自己真是個蠢貨。

  ……搞得好像學是為三井御人上的一樣,她不上學了就能傷害到三井御人了。

  過去她也怨天尤人,責備命運不公,給她糟糕的原生家庭和不負責任的父母。可現在想想,那又怎麼樣呢?

  一個人如果真的夠倒霉,那他就什麼都不用干了嗎?

  只能靠自己的時候不是應該更拼嗎?

  「看來暫時沒有人提問了,那我就再說幾句吧。這次的發言沒有什麼特別的要求,就是要真情實感,那我就說說自己的感受吧。關於先前那位戴眼鏡的大叔——」

  「喂,我才二十二歲,不是大叔是哥哥。」職業黑有點惱怒地糾正道。

  三井唯改口道:「關於那位大哥的言論,其實也有部分道理。我以前很在意別人的目光,所以一旦別人議論我,指責我,我就想要逃避。我國中選擇當不良少女的原因也是為了讓別人怕我,不會再議論我。」

  結果總是適得其反,議論她的人實在太多了。

  只要是有男生對她示好,馬上就有人說她勾引別人,所以她幾乎不和男生來往。

  她打工買了新裙子,剛穿上就在廁所聽到班上女生說她是通過援·交得到了裙子,講的十分肯定,好像是親眼所見一樣。所以她後來只穿黑白灰三種顏色的衣服,她以為他們就不會講我她了,但是並沒有,直到現在,她也依然每天被別人拿來當成話題消遣。

  「但沒有用啊,這種事情是沒辦法避免的,事實上我也不是個例,在座的很多人應該也有這種經歷吧。」

  「——愛和男生聚在一起,穿衣服又比較花哨,那就是輕浮和不檢點。

  ——愛打游戲不愛運動,身材肥胖又愛吃,那就是死宅,絕對有成為地鐵痴漢的潛能。

  ——討厭小貓小狗,那就是沒愛心。

  ——論文一次性通過,肯定給導師送了好處。

  ——考研保送了,背後肯定有交易。

  ——上次考試成績很差,這次考試這麼好,肯定作弊了。

  ……

  這些,都是別人對我們的定義。」

  「我們總是活在別人的定義裡,因為別人的話而裹足不前,甚至自暴自棄……我以前是這樣的人,但就是不想再當那樣的人,我才站到了這裡。」

  第一次發表勵志雞湯演講,三井唯心情很微妙。

  結合了自身實際發生過的事,她發現那些心靈雞湯並沒有那麼討厭。

  「我們是為了自己而活,要明確自己和目標之間的距離,那是一條明明白白的線。而別人的指責和非議,只不過是這條路上嫉妒你的石頭罷了,你要是過分關注,那放在目標上的視線就輕而易舉被移開了。目標就是夢想,值得我們勇往直前。而別人的指責非議,會被時間磨成一粒粒灰塵,吹起時,最多眯一下眼,就過去了,什麼也不會剩下。」

  三井唯自嘲地想著,准備了那麼久的演講稿一個字也沒用上,不過也沒關系。

  說自己想說的話就可以了。

  「雖然我不相信上帝,但我相信我們來到這個世界上,絕不是來聽別人的議論的,而是為了找到自己想做的事,成為更優秀的存在,讓自己配得上自己生而為人的那一場勇氣和決心。生活是過給自己的,永遠是自己的。就像捐贈這座講堂的三井先輩所說的話那樣——不要讓別人對你的定義,影響到你勇往直前的決心。」

  ……不知道那位祖宗是不是也被別人定義過。

  但能夠捐出講堂,說出那種話的祖宗,肯定也太在意別人的議論。

  三井唯最後說:「我曾經做過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現在在做什麼,我以後要做什麼。我呢,是想成為優秀的人,今後會努力。謝謝大家。」

  她放下話筒,從容地走下講台,她知道自己心跳得很快,但是從心底放下了某種東西。

  台下,由益川敏英帶頭鼓掌,掌聲經久不息。

  作者有話說

  不要讓別人定義你。。,


卷五:朝顏生花藤

第109章 金牌紅娘跡部

  「現在您也應該滿意了吧, 我可以走了嗎?」

  跡部景吾看了一眼坐在沙發上正在喝茶的跡部聆彥,臉上沒有一絲笑容。

  「別這副表情,我對你們沒有惡意。」

  跡部聆彥輕啜一口茶,按下了手裡的遙控器。電視機裡最後一幕是三井唯面無表情地走下講台。

  跡部景吾一聽這話, 登時情緒就上來了,但極好的修養還是讓他穩住了語氣:「我都不知道父親還和娛記是朋友。」

  「順境中交朋友只是舉手之勞。」

  「可您的這些朋友卻是盡心盡力地想要讓她難堪。」

  「你錯了,這只是洗白的一種方式。」跡部聆彥優雅地放下茶杯, 「不用多久,網上關於她的評論就會大幅度反轉了。你不覺得比起你之前的方式,效果會好很多嗎?」

  「洗白?她本來就不黑。」…… 只是被抹黑了啊。

  把一個人平生所有的錯事都雜糅在一起,別有居心地拼在一篇報道裡, 任誰也不會留下什麼好印像。

  跡部景吾也曾幫三井唯洗白過, 但效果並不算理想。公眾對於三井唯在訂婚宴時的所作所為皆有視頻和照片為證,而他買水軍散布的消息卻大面積都是文字,不夠有說服力。而今天是她自己站出來, 不卑不亢地扛住了一切, 語言和行為帶來的衝擊力在這種情況下最有衝擊力。

  跡部景吾握緊的手慢慢松開:「您這樣做,和那些抹黑我們的人有什麼分別?」

  那場訂婚宴上,三井唯由家族苦心經營的人設一夜崩塌, 事情卻是因他而起,還要被迫維護他。

  過去也才一個多月。

  那時候她獨自離開跡部家, 離開眾人, 也不知道在那平靜的表像下, 是什麼樣崩潰的情緒。

  ……其實他壓根不想回憶。

  某種意義上, 那一天他丟失的尊嚴比她更多。

  跡部聆彥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卻反問道:「她今天這樣的反應,不是很好嗎?面對同樣刻薄的問題,同樣困窘的場景,她交出了兩份不同的答卷。」他頓了頓,微微笑道,「從小人物的成長際遇為切入點,讓多數人產生共鳴,並推自身為代表說明……三井小姐這段時間成長得很優秀唔。」

  確實。

  跡部景吾沒有否認。

  一個月前的三井唯怯場退縮,外剛內柔。一個月後的三井唯卻能夠從容應對,不再逃避。

  同樣的問題,同樣的境遇。

  她表現的不一樣,所以得到的評價也是不一樣的。

  可如果她這次依然選擇逃避,如果他們的反應再激烈一點,事情會發展成什麼樣子,誰能控制呢?

  「即使真的要安排這種洗白方式,為什麼不提前告訴我們?」

  跡部景吾不敢去想像,假如三井唯沒有這麼良好的心理素質,今天這件事對於她,是不是會產生毀滅性的打擊。

  「提前告知反而會加大她的心理壓力,緊張過度或許會起到反效果。如果被識破,會受到更嚴苛的責罵。所謂演戲就是要先騙過自己人,再去騙其他人。」

  「父親,」跡部景吾的臉色微微泛白,眼神直勾勾地看著跡部聆彥,一字一頓地問道,「如果她沒有這樣做,您是不是永遠都不能認可她?」

  跡部聆彥靜默片刻,淡聲開口道:「那你應該慶幸她今天的反應。」

  「是麼,我明白了。」

  跡部景吾手裡還拎著從學校餐廳給三井唯買的玉子燒和湯羹,她說早上吃點熱的食物比較舒服。放到現在也差不多涼掉了,不能吃了。耽誤自己的偏偏是自己的父親,還真是諷刺。「沒其他事了,我就先告辭了。」

  「景吾,你對爸爸感到失望嗎?」

  打開門的那個瞬間,他聽到跡部聆彥在背後問他。

  他腳尖頓住,沒有回頭,聲音壓得很低:「您覺得呢?」

  ……不失望。

  是不可能的。

  三井唯極力想融進他的生活,想要適應他家的一切,明明已經很努力了,卻還是被這樣區別對待。

  他只恨自己還沒有只手遮天的能力,不能給她最周全的保護。正如跡部聆彥所說的那樣:「你根本什麼忙都幫不上。」

  ……

  跡部景吾離開以後,跡部聆彥臉上的笑容一點點變淡,他從口袋裡拿出煙盒和火柴,點了一根煙。

  飄渺的煙在空氣中彌漫開來,他看向生徒室的落地鏡。

  鏡子是上了年紀的鏡子,在不久前被他的恩師益川敏英玩飛鏢磕壞了。

  裂縫從鏡面中間延展開無數塊小小的裂紋,像是干枯樹葉的脈絡,清晰分明。

  他明明沒有做那樣的事。他花重金又賣人情將他以前的恩師益川敏英請來,因為跡部景吾跟他要過益川敏英的簽名書,他知道三井唯崇拜著益川博士。

  「這是我最後一次幫你背黑鍋了,不會再有下次了。」跡部聆彥苦笑道,「托你的福,我兒子都開始討厭我了……」

  *

  跡部景吾推門沒走幾步,就看到了等候在那裡的幸村精市。

  「哦。」

  莫名其妙的,他說出了這個古怪的字眼,意為和幸村打了個招呼。

  ……其實是不太想搭理他的。

  幸村今天會來這裡,無非是替三井唯現場加油。作為朋友他當然替三井唯感到高興,可作為戀人,他壓根不希望自己的女朋友再和別的男人扯上半點關系。

  況且他不確定幸村聽到了多少他和父親的對話。

  幸村看到跡部說道:「跟我回去吧,小唯很擔心。」

  跡部瞥了幸村一眼:「我們的事情還用不著你來管,至於小唯,她是本大爺的女朋友,你最好斷了其他想法,安心出國打球吧。」

  「很抱歉,剛才在門外聽到了一點事,但還是想問清楚,」幸村頓了頓,說道,「這件事是你父親做的?」

  「……」

  跡部沒回答,往三井講堂的地方走了過去,但不回答不代表聽不到幸村的話。

  「這就是你和家人溝通的結果嗎?」

  ……沒有答案。

  他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他給她描繪的憧憬的未來,似乎都變得蒼白無力了。

  「小景!這裡這裡!」

  聽到三井唯的聲音,跡部猛地抬起頭,看到三井唯正站在他的車子旁朝他揮手,這處比較隱蔽,剛剛好能藏好他的豪車。

  天空藍藍的,像水洗過的明鏡。她眉眼彎彎,嘴角泛著溫暖柔和的笑容。

  跡部方才還在躁動不安的心瞬間就踏實下來。

  他只想把面前的那個女孩抱進懷裡,緊緊地抱著。

  事實上他也這麼做了。

  「我很抱歉……」

  他抱著她說了好幾遍抱歉,力道大到似乎要把她揉進自己的身體裡。三井唯任由他抱著,拍了拍他的肩膀說:「沒事啊。你看我沒缺胳膊也沒少腿……你勒的我腰疼了。」

  跡部這才松開她,看到她情緒正常,也逐漸冷靜了下來,挑了挑眉問道:「沒缺胳膊沒少腿?」

  三井唯點點頭:「嗯。」

  「我看看。」

  「胳膊——」

  「這裡。」

  「腿——」

  「這裡……混蛋,你摸哪裡啊。」

  兩個人鬧騰夠了,三井唯才說道:「剛才離場時有人跟我說加油,我刷到學校論壇上,也有人公開表示支持我呢。」

  「……抱歉,沒能保護好你。」

  三井唯認真地搖了搖頭:「你不用道歉,我本來不想依賴於你的保護。」

  跡部微微一怔,沒有吭聲。

  「我在這件事上摔倒過,我想自己站起來,你幫我,我就不算站起來了。」

  三井唯那天早晨聽過跡部明子的一番話後,也仔細琢磨了很久。

  「我想水軍之所以稱之為水軍,是因為水可載舟,亦可覆舟吧。也許這次那些水軍能幫到我不是嗎?那些話我是從你奶奶還有幸村那裡聽來的,現學現賣的。」

  「以後在本大爺面前,不要提幸村。」

  跡部想起剛才的事,醋意橫生。雖然他的女孩很好,但也不希望被別人惦記。

  三井唯正欲反駁,看看跡部的狀態,心想這次就順著他的意思吧。

  「益川先生給了我電子郵箱,跟我說物理上有不懂的問題可以問他……他是名古屋大學的教授誒,我都想轉學了。」

  「他只是名古屋的名譽教授,平時又不授課,你轉過去也用。」

  「這倒也是。」三井唯惋惜道,「我本來還邀請益川先生共進午餐,他說已經有約了,真可惜,不過我也不太餓,早上我哥哥帶了早飯給我吃。」

  她原本以為益川敏英是赤司征十郎說的特別嘉賓,但赤司卻在電話裡跟她說,他只是邀請了三井壽,至於脾性古怪又德高望重的益川教授,並不是小輩能請的到的,他也是在熱門視頻裡才發現。

  現在網上的頭條新聞就是益川敏英現身東都大學講堂的消息,還有三井唯發表演講的視頻也是居高不下,夾在其中的,還有國家隊成員三井壽和三井唯的關系,以及三井唯公開和跡部景吾交往的新聞。

  其中一部分水軍的言論,三井唯都不忍心看了,把她美化的太好了,說得跟輝夜姬似的,她都羞愧了。

  雖然也有罵聲,但絕大多數的倒向都是偏向她這邊的。

  也不難理解。

  無論是善是惡,被媒體放大在公眾面前之後,那些明明與他們毫無關系的事卻最能挑動起他們的情緒。

  小善趨於正無窮,小惡則趨於負無窮。

  其實只有當事人自己清楚自己是什麼樣子的。

  三井唯對於網絡輿論的力量深有感觸,於是在翻看了幾條之後,就關了頁面,重新投入到生活中來——三井若若羽說的很對,不要讓別人對你的定義,影響到你勇往直前的決心。

  「我哥歸隊了,幸村送花梨回學校了,赤司也有事,所以現在就我們兩個人。」三井唯打開車門,說,「我陪你去接你的老師吧,你今天不是要去機場接她嗎?到時候你順路把我送到阿笠博士家就行了,我約了博士談事。」

  「非要今天中午談嗎?」跡部也坐進了車裡,「不能和我一起陪老師嗎?」

  「約了別人再爽約不太好。」三井唯想了想,說,「你的老師芙莎繪很漂亮吧。」

  「確實是個大美人,有一頭銀杏色的美麗長發,而且至今未婚。」跡部邊說邊看了三井唯一眼,發現後者竟然沒有什麼反應,根本沒再吃醋,不由得挑起了眉頭,「你就不擔心本大爺——」

  「不擔心。」三井唯很肯定地說,「芙莎繪是個很有品味的人。」

  「三井唯你什麼意思?」四舍五入一下,這句話等於跡部不具備被別人看上的條件,看上跡部就是沒有品味。

  「我以前生日時收到過芙莎繪牌子的零錢包,很漂亮又很實用,據說是她親自設計的,她那樣有品位的女性,應該不會喜歡你這種孩子吧……」

  「孩子?」跡部騰出一只手,虛扶在三井唯的肩膀上,「你忘了本大爺已經拿到駕照了嗎?」

  「那也是新手上路,悠著點。」三井唯移開跡部的手,嘴角微微揚起,「……我相信你,也相信你的老師。」

  明明是如此簡單的字眼,怎麼拼在一起,從她口中說出來,就讓他這麼感動呢。

  要不是現在是白天,又是在外面,他真想按著她繼續做那天晚上的事。

  「問你一件事?」三井唯突然吸了吸鼻子,問道,「你這車洗過了嗎?」

  「嗯?」跡部用眼神看著她,示意她說下去。

  「那天我們不是在這車上——」後面的話沒有再說下去,有點說不出口,「洗過了嗎?開這車去接老師,感覺有點不太好啊。雖然老師坐在後排。」

  跡部扯了扯嘴角,為什麼氣氛會變得這麼尬呢。

  「……洗過了。」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話。

  「對了,你為什麼會親自開車去接老師呢?」按照三井唯對跡部的了解,跡部即使不派專機去英國接芙莎繪,也至少派保鏢去機場接人吧,「怎麼現在行事這麼低調?一點也不像你。」

  跡部之所以沒讓人去接芙莎繪,而是自己親自過去,是因為芙莎繪為人低調,不想興師動眾。他也不想在老師面前留下不好的印像。

  跡部瞥她一眼:「這是什麼話?我和你在一起時也經常自己開車吧。」

  三井唯「噫」了一聲:「沒辦法,畢竟要做些防著司機的事。」

  「你再說,信不信我現在就辦了你?」

  「我倒是無所謂啊。」三井唯聳了聳肩膀,「只要你不怕老師被我們耽誤了。」

  「……」跡部無言以對,心想晚上再收拾你。

  在去往機場的路上,三井唯刷著朋友圈,看到桃井五月發的在甜品店嘗試新品的動態。

  【阿大的膚色,和巧克力傻傻分不清,果然能黑過他的只有他自己:)】

  配圖是青峰大輝手拿巧克力奶昔的照片。

  三井唯點了個贊,雖然有點遺憾沒加青峰為好友,不然就能看到他的評論了。

  「誒,你覺得桃井喜歡的是黑子君還是青峰君?」

  跡部不屑討論有關青峰的八卦,撇嘴道:「我兩個都不喜歡。」

  「誰問你了?我是問你覺得桃井喜歡哪個?」

  雖然不太樂意投青峰一票,但跡部還是認為桃井最終會選擇青峰大輝。

  「不知道。」

  「嘁,反應真冷淡。」三井唯收起手機,托腮看著車窗外,輕聲說道,「不過,桃井只要幸福就好。」

  等到了目的地,三井唯終於見到了跡部的老師,芙莎繪.坎貝爾.木之下。

  她也這才反應過來跡部為什麼認為她並不吃醋有點反常了。

  芙莎繪的實際年齡已經過了五十,但保養得當,看上去只有三十多歲的樣子。她有著一頭美麗的金色頭發,和秋天最美的銀杏葉的顏色一樣,兩只眼睛裡閃著和善的光芒。幾件簡單而隨性的衣服就穿出了淡定優雅的氣質,渾身上下無一處不美。

  三井唯盯著她的嘴唇看了很久,才研究出她的口紅是紅茶楓葉色。

  ……人總是有了對比,才有了傷害和計較。

  在沒有見到芙莎繪之前,三井唯對自己的容貌並沒有過多要求。她知道自己長得漂亮,瞳色也很稀有,但直到今天,她才發現她的氣質……和芙莎繪簡直是天差地別。

  跡部的媽媽和奶奶都是美麗優雅又有氣質的人,她已經不知道為什麼跡部會看上她了。

  「老師您好,我是跡部君的遠方親戚——」

  話還沒說完,就被跡部捂住了嘴,跡部瞪她一眼,隨即跟芙莎繪介紹道:「芙莎繪,這是我女朋友唯。」

  芙莎繪笑著點了點頭:「唯,很高興認識你,常聽景吾在電話裡提到你,你果然如他所講,是全世界最漂亮的女生呢。」

  三井唯抬眼看著跡部,用目光詢問他——這種肉麻到盲目的話也說出去了?

  好在跡部沒有多讓三井唯和芙莎繪過多接觸的想法,上車後對芙莎繪說道:「我帶您去預約的酒店,但是路上要稍微繞一下,我要把唯送去他的朋友那裡,抱歉。」

  芙莎繪說了一聲沒關系之後,就低頭開始翻看起一本從包裡拿出來的書。

  三井唯透過後視鏡看到書封上的英文字是梭羅的《瓦爾登湖》。

  她默默地放下了手機,面色古怪。

  跡部注意到她的表情,問道:「你又怎麼了?」

  「我有危機感。」

  「呵。」跡部嗤笑一聲,「你把本大爺當成什麼人了?你還是聯系一下阿笠博士吧,看看江戶川那個小鬼在不在他家。」

  「阿笠……」

  後座傳來芙莎繪的輕聲呢喃,三井唯問道:「老師,怎麼了嗎?」

  「哦,沒什麼。」芙莎繪翻過一頁,「我的初戀情人也叫阿笠。」

  她想起了每十年都要回到日本一次,在這裡有她唯一的期待,以及那滿樹滿樹金黃的銀杏葉。

  她曾撿起一片,托在手心,閉著眼睛回憶兩人年少時純真的笑容,然後任那畫面在淚水中漸漸模糊。

  【我很喜歡,就像銀杏的葉子一樣,很漂亮啊。】

  這是她的阿笠對她說過的話。

  「那很巧了。」三井唯說,「不過我認識的阿笠博士應該和老師的初戀情人是兩個相反類型的。」 她不是阿笠博士黑,但她覺得芙莎繪的初戀情人肯定和她一樣貌美又有氣質。

  「是嗎?」芙莎繪溫溫一笑,瞥向車窗的那個瞬間,笑容突然凝固在了臉上。

  「唔,小景,我到了。」

  三井唯已經看到了站在門口的阿笠博士和灰原哀,「阿笠博士和寄住在他家的灰原都在呢。」

  「寄住?那女孩子不是他的孫女嗎?」芙莎繪突然問道。

  三井唯搖了搖頭:「是親戚家的孩子啊,阿笠博士至今未婚,怎麼會有孫女?」

  「你說什麼?」

  芙莎繪手裡的書掉在了地上,她的眼眸發懵,瞠大,卻瞬間亮了起來。

  「小唯。」

  芙莎繪聽到有人在車子前側輕輕叫了一聲。

  她還沒來得及從震驚中回過神,沉寂多年的心就被這個善良寬厚的聲音澆了一頭。

  盡管她沒有參與他的生活,盡管這四十多年來他們只在兩年前見過一次面,他的聲音卻依舊讓她感到熟悉,他也在她的回憶裡慢慢老去了。

  盡管這一聲,也不是叫她。

  「阿笠,我們又見面了——」

  「啊?」

  三井唯一臉懵逼,跡部卻是恍然大悟。

  他曾真心地贊美過芙莎繪的美麗,也委婉地詢問她為什麼身邊無數示好的紳士,她卻誰也不接受。

  芙莎繪說她已經有喜歡的人了,並且已經等了他四十年了。雖然在兩年前見過面知道他已經有了幾個孫兒孫女,也依然從內心喜歡著他。

  芙莎繪只提到過一次那個男人的名字叫阿笠,跡部在後來認識了阿笠博士,也沒有把兩人聯系到一起去。

  原因是他幻想中芙莎繪的初戀情人和三井唯幻想的也差不多。

  真是無巧不成書。

  跡部輕聲嘆了口氣:「芙莎繪,就是他嗎?」

  芙莎繪點了點頭:「……是。」

  「那這一次,」跡部從後視鏡裡看著淚流滿面的芙莎繪,輕聲說道,「請你勇敢一點吧。」

  芙莎繪緩緩打開了車門,門外站著的,是她等待了四十年,也等待了她四十年的初戀情人。

  作者有話說

  芙莎繪出自《名偵探柯南》銀杏色的初戀。

  我當初也是驚呆了,竟然有個大美女等了阿笠博士四十年。。。然而他們錯過了。。


第110章 探親與疑惑

  「四十年啊……」

  跡部的車上, 三井唯默默地盯著抽屜上方的小愛神丘比特擺件,仍然沒能從剛才的驚愕中回過神來。

  阿笠博士那個地中海胖老頭居然是知名女神設計師芙莎繪等待了四十年的人?

  ……真不是她要以貌取人,實在是太讓人震驚了。

  她知道芙莎繪雖然貌美,但實際年齡已經超過五十了,她等待了四十年的心上人也不可能是個年輕小伙子。但她想像裡的阿笠應該是跡部秀吾那種嚴謹俊朗的老先生,絕不是阿笠博士這樣的。

  想向跡部打聽一下內部情況,又不太好意思問出口,怕被跡部誤會自己以貌取人,引起他的反感。

  但實際上跡部比她還茫然。

  真心茫然。

  跡部認識芙莎繪雖然也不到兩個月, 但他從小就會買芙莎繪品牌的飾品送給自己的母親, 並且對常常做客時尚秀的芙莎繪本人也十分欣賞。

  年輕版本的女神芙莎繪溫柔迷人,氣質優雅,簡直是他的夢幻理想型……當然, 這話他是不敢當著三井唯的面說的, 他還是打算長久發展這段感情的。

  所以對於讓自己的老師等待了四十年之久的男人竟然是阿笠博士這胖老頭……跡部比三井唯更加難以接受。但他轉念一想, 或許阿笠博士年少時是英俊優雅又帥氣的,只是年紀大了以後不重儀表才逐漸邋遢的。

  兩人各自都有著豐富的內心活動,後座的小朋友幾位卻在嘰嘰喳喳地講個不停。

  步美感慨道:「太好了,那個漂亮阿姨真的回來找博士了。」

  光彥也十分興奮:「我就說他們還有戲吧,肯定會在一起的。」

  元太好奇道:「那之前碰到時,為什麼阿姨要說自己已經結婚了呢?」

  柯南嘴角抽了抽, 倒是很有自知之明:「大概是我們幾個電燈泡讓她誤會我們是阿笠博士的孫子孫女了吧。」

  元太不是很能理解:「……是這樣嗎?」

  光彥很肯定地說道:「一定是這樣, 因為元太簡直就是阿笠博士小時候的翻版。」

  跡部忍不住插嘴問道:「你們的阿笠博士以前就這樣?」

  「是啊。」步美笑著點點頭, 「據說從小到大都是個粗心的人呢, 所以才會一直搞錯與芙莎繪阿姨約會的地點。」

  光彥也開始計算時間:「芙莎繪阿姨第一次在銀杏樹下等博士的時候才19歲,和三井姐姐差不多大呢。」

  說完這句話後,車內一時之間陷入了沉默。

  過了很久步美才說道:「可是博士是全世界最好的博士啊。就是因為有他,芙莎繪阿姨才能夠振作起來啊。」

  「沒錯,所以她才會等了他四十年啊。」

  「跡部哥哥,四十年是不是真的很久啊……」

  四十年有多久?

  跡部也說不上來,他離十八歲的生日還差四個月,年齡連四十年的一半都沒到。

  因為想讓芙莎繪和阿笠博士單獨相處,他便主動承擔了將在博士家的幾個小孩送回家的任務。

  三井唯約談阿笠博士的事宜也推後了。

  「柯南,那我們明天見了。」

  繼元太和光彥之後,步美也送到家了,車上只剩下跡部,三井唯和柯南三人。

  跡部近幾年都待在英國,又極少自己開車,對東京整修過的路況不是很熟悉,怕開錯路,因此一路都開著導航。

  「好了,小鬼,到你了,你家在哪邊?」

  柯南沒有回答跡部,托著腮在沉思。

  跡部又提醒了一遍後,他才說道:「我暫時不回去,小唯姐姐,黑傑克醫生的住址你還記得嗎?」

  「當然記得。」三井唯對柯南十分信任,先前也將黑傑克的事情通過電話告訴了他,聽到他這麼問,回答道,「我哥以前經常會帶我去那裡玩,黑傑克醫生雖然很有錢,但卻常年居住在懸崖上的小屋裡。但我先前去過那裡好幾次,並沒有發現有異常的東西。」

  柯南追問道:「那你能帶我去看看嗎?」

  三井唯點了點頭:「沒有問題,景吾,麻煩你將導航設置到黑傑克醫生的住處。」

  「……」感覺自己成了專職司機的跡部突然心裡有點小抵觸。

  *

  黑傑克的家在東京郊外的一片廣袤的森林裡。

  在這裡,三井唯曾經度過了一段平靜安穩的時光。

  ……說起來過去也僅僅只有幾年。

  車子在小屋前停下的時候,三井唯下了車,對跡部說:「如果你有事就先回去吧,我會照顧好江戶川君的。」

  跡部挑了挑眉:「你這是什麼話?老師放了我鴿子,你也要甩開我?我不留下的話,等一下誰送你們回去?」

  三井唯彎了彎唇角,很難得地沒和他調笑鬥嘴,轉身去替柯南打開車門:「江戶川君,我們進去吧,我有這裡的鑰匙。」

  「是。」

  黑傑克的小屋常年沒有人居住,又十分隱蔽,這裡的一切都已經蒙上了厚厚的塵土。幸好也因為破破爛爛,連小偷都沒有來光顧。

  柯南在進了小屋之後就開始東轉西轉,將每一個角落都仔細地檢查了一遍。

  三井唯打開長廊邊的小門,想起兩個月前和登光司綁架了三井壽吸引她過來的事,心生悵然,獨自走到斷崖邊站了很久。

  今日是晴天,但有風。

  海水一波一波乘著風衝上斷崖,撞擊到岩石上,濺起無數泡沫,然後又懦弱地跌回海底。

  三井唯也是在這裡與和登光司進行了最後一次交流,然後被「脅迫」著跳了海。

  「你站在這裡做什麼?」

  背後傳來的聲音將她一下子拉回現實世界。

  跡部握住她的手心的那一刻,才發現她的手冰涼得嚇人。

  「怎麼這麼冷?」明明是夏天誒。

  他連忙又握住她的另一只手,托在手心用體溫捂熱。

  三井唯目光淡淡地看著他,說:「熱傳遞。」

  「?」

  「熱傳遞,物理上指在不做功的情況下,進行的熱量轉移。」

  「這個時候解釋這些玩意做什麼,本大爺的物理又不差。」跡部撇了撇嘴,拉著三井唯往回走。

  遠離了海邊斷崖,他才能放下心來,「你這只旱鴨子,在沒有學會游泳之前,盡量遠離大海,不要再做這種危險的事了,聽明白了沒有?」

  三井唯低下頭,答非所問道:「熱傳遞其實也是一種自我犧牲的方式。」

  跡部停下腳步,默默地看著她。

  「……就像他們一樣。和登前輩犧牲自己救了我,黑傑克醫生也是為了我才會被抓走——」

  「停下!這是他們自己的選擇。」跡部打斷了喋喋不休的三井唯,毫不客氣地說道,「三井唯,你別高估自己了,就算沒有你介入,也不能保證他們就可以平安無事。」

  頓了頓,他又說道:「不揭發幕後凶手的真實身份,粉碎他的陰謀,是不能平息這場風波的。你與其在那裡自怨自艾,還不如去幫幫那個小鬼,我們兩個成年人自己偷懶,卻讓一個小孩在那裡翻翻撿撿找證據,合適嗎?」

  三井唯眼神閃了閃,輕輕「嗯」了一聲。

  跡部放下心來,繼續帶著她往小屋的方向走去,沒走兩步,三井唯突然又問道:「景吾,你第一次回去英國後突然又回來,不是為了看櫻花吧?」

  她上次也問過跡部這個問題,被他輕描淡寫地帶過了。

  「要看櫻花哪裡都有的看,我還千裡迢迢從英國趕回來,你何必明知故問。」

  「難道你從那時就對我——」

  「少自戀,那時候還沒有,我是後來才……」跡部推開小屋的門,蹭了一手的灰,注意力也立刻被轉移了,「這個地方也太髒了,已經很久沒有人居住過的樣子了。小鬼,你發現什麼了?」

  柯南盤腿坐在地板上,目光沉凝,狀若思考。

  面前是他搜羅來的一堆可疑的物品,但在三井唯逐一排查之後,發現和事件本身並沒有什麼關系。

  三井唯心想,黑傑克的住處並不是什麼秘密消息,幾年前都是公開的,知道的人雖然不多,但只要打聽打聽,總還是能找到這裡的。

  「我想即使有什麼線索,應該早就被翻空了吧,對方對我們了若指掌,應該也已經來過這裡了。」

  柯南搖了搖頭:「這裡並沒有近期被翻動過的痕跡,門鎖和窗戶也沒有被破壞的跡像,你不是說鑰匙只有一把在你這裡嗎?如果不破壞門鎖或者窗戶,應該是進不來的。」

  三井唯想了想,說:「這倒是,我聽和登前輩說過,這裡的門鎖和鑰匙都是他特別設計的,全世界只有這一把能開。」

  「門卻是很破爛的門。」跡部接話道,「卻用這樣高級的鑰匙來鎖住這樣的門,到底是為了什麼呢?」

  要說沒有特別的用意,他壓根不信。

  柯南從口袋裡拿出記錄本,邊記錄邊問道:「小唯姐姐,你能再講一遍你知道的關於他們的所有事情嗎?」

  「好的。」三井唯生怕自己有遺漏的地方沒說,便從頭開始講起,「……我家裡人對我不是特別上心,我在學校和人經常鬧矛盾,有一次我在和別人發生爭論時,玲桑出現並阻止了我。看似是個巧合,但我覺得他應該注意我很久了。對了,玲桑那時候的名字叫月見山玲,姓氏是月見山,很古怪吧。」

  月見山這個姓氏是三井唯第一次在現實生活中遇到,本來以為是假名,但月見山玲的駕駛執照她看過,確實是這個名字。

  「後來他和我逐漸熟絡了,就把他的朋友們介紹給我認識了。他們差不多是大學生的年紀,但是很奇怪,整天無所事事,我出於好奇問了他們,他們卻說自己是富二代,家裡都有礦,不用上學也不用工作……」

  三井唯邊說邊看了跡部一眼,這位家裡有礦的真正的富二代每天可是忙得很呢。

  柯南在本子上飛速地記下了有關三井唯所說的情報,他的直覺告訴他,這些人的背景十分復雜,但除了那枚芯片,卻並沒有直接的東西可以查取他們的身份。

  三井唯略略思索,說:「我想和登前輩他們應該是有什麼重要任務,有一次都聽他們提到了『保護國家』這個詞,我那時剛剛睡完午覺,耳塞還沒拿下來,也不確定是不是我聽錯了。那枚芯片裡應該有他們所調查的內容。」

  提到保護國家一詞,柯南腦子裡反射性地想到的第一人就是日本公安的安室透。

  但和登光司和三井玲的年紀明顯比安室透要小,如果真的是日本公安的人,安室透不可能對他表示聞所未聞。

  「先前我委托白馬探查過三井玲的底細,也沒有查出太多內容,甚至連他在哪裡讀書工作,都沒有記載。」跡部頓了頓,又說,「但他的確是日本人,沒有更改過國籍。」

  柯南聽到這裡,心中的疑慮就更大了,如果他們不是日本公安,而是警視廳的人,那白馬探沒道理查不到啊,畢竟人家的父親是日本警視廳警視總監。

  跡部猜測道:「我有個大膽的想法,他們會不會是FBI的成員——」

  「不可能。」柯南想也沒想就打斷他的推測。

  跡部不悅地揚眉道:「你這小鬼,他們的生活不是常人所能比的,光是留給小唯的兩輛機車就是限量版的川崎,不去工作,背後必定有提供足夠資金的組織……你這麼肯定地打斷我的推測,似乎對FBI很了解啊。」

  柯南嘴角抽了抽,心道我在裡面有人,不行麼?

  但跡部話裡的川崎機車倒是給柯南提供了思路:「小唯姐姐,他們的那兩輛機車,可以給我看看嗎?」

  「可以是可以,但鐵男前輩今天去北海道進貨了,我沒有他家的鑰匙,要改天了。」三井唯拿出手機,翻開到相冊,「我有和機車的合照,你要看嗎?」

  「可以發給我嗎?」柯南解釋道,「我想帶回去給阿笠博士看。」

  其實是給灰原看,畢竟灰原也擅長並熱衷騎機車,對此類東西應該相當了解。

  「好的。」

  「對了,小唯姐姐,你第一次中槍墜海時,為什麼一點事都沒呢?」

  「我穿了防彈衣,那是玲桑生前留給我的。」三井唯雖然不清楚三井玲到底是做什麼的,但是對他的話都是深信不疑的,「現在看來,他早就知道在他死後我會被人盯上。那件防彈衣暫時不在我這裡,江戶川君,如果你覺得對調查有幫助的話,我會想辦法把它拿給你和阿笠博士。」

  柯南點點頭:「多謝了。」

  「是我應該感謝你。」三井唯伸手揉了揉柯南的頭發,這是她平生第一次主動與小孩子親近,「把這種爛攤子交給你和阿笠博士,實在是過意不去,但不知為什麼,我直覺就認為你比警察靠譜的多……我和玲桑一樣不喜歡警察,和登前輩也常說受他們的常態化監視實在是受夠了。」

  雖然自己媽媽三井奈奈子和自家的表姐宮本由美都是警察,但三井唯受三井玲的影響,對日本警察的印像一直不太好。

  監視?柯南又發現了疑點,會被警察監視的,一般只有犯罪嫌疑人。

  而【常態化監視】就很讓人在意了。

  究竟什麼樣的人才會讓警察一直監視著呢?

  重點據三井唯所說他們還不是壞人,很有可能還是在保護日本。

  帶著滿腹的疑惑和一堆雜亂無章的記錄,柯南覺得這件事越來越有意思了。

  離開黑傑克的住處時,三井唯對兩人說道:「我去一個地方,你們等我一下,我很快就回來。」

  不等兩人答應,她就快步下車離開了。

  跡部不放心,看了柯南一眼,叮囑了一句「小鬼好好看車」,也下車偷偷跟了過去。

  三井唯去的方向是密林深處。

  她在一片白杜鵑的花海裡停下了腳步。

  花海前,是一座座深藍色的墓碑。

  沒有名字。

  跡部是第一次看到那麼多無名碑,心想應該就是三井玲的那些隊友了。

  他沒有打擾三井唯,看著她摘下白杜鵑,挨個整齊地擺放在墓碑前。最後又摘了兩朵,放在了空地的兩處。

  跡部猜測那應該是獻給和登光司和三井玲的,那些墓碑應該是三井玲立的,為了紀念他那些死去的隊友,而他與後來才去世的和登光司的墓碑,是沒人替他們准備了。

  這世上最悲傷無力的無非是生離和死別,而後者,比前者還要沉重許多。

  因為代表著終其一生,都沒辦法再見面了。

  他看著三井唯伸手撫摸墓碑的樣子,心裡很難過。

  她沒有哭,連眼睛都沒有紅,但她在踏入這片地方時,手心就已經一片冰涼。

  他知道她擁有的東西不多,從家人那裡沒得到什麼溫暖,對她好的這些人,又一下子全沒了。

  而三井玲心又十分狠,在他們死後,將遺物全部處理了。

  名字、物品、所有可以用來懷念的東西,都沒了。

  一點念想都沒有留給她。

  連自己是她的親生哥哥,兩人有著血緣上的羈絆,到死都沒告訴她。

  那些在這裡發生過的色彩斑斕的回憶,就像墓碑旁吹過的清風,瞬間就消失無蹤了。

  「景吾,是你在那裡嗎?」

  三井唯站起身來,朝跡部的方向走過來。跡部自知自己已經暴露了行蹤,沒打算繼續隱瞞。

  「抱歉,不太放心你。」

  出乎跡部意料的是,三井唯沒有發火,反而像是松了一口氣:「怕嚇到你,所以沒有帶你過來。這些是我哥隊友們的墓碑,沒有骨灰,只是衣冠塚和無名碑。」

  「本大爺像是那麼膽小的人嗎?」

  跡部俯身折下幾支白杜鵑,朝向墓碑,淡淡說道:「各位不知名的前輩,我是跡部景吾,今天很冒昧地過來拜訪,但我向你們保證,以後我會好好照顧三井唯。」

  他將白杜鵑一支一支地在墓碑前擺好,動作虔誠而認真。

  三井唯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這一幕裡跡部的身影伴隨著隨風飛起的白色花瓣,仿佛被永久定格在時間的塵埃裡,再也無法移開了。

  作者有話說

  打卡,跡部又怒刷一波好感。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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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本大爺的進化可是一日千裡

  「……小景, 我們回去吧,留江戶川君一個人在車上不太安全。」

  「行吧。」

  回去的路上,三井唯主動握住了跡部的手。她的手已經不那麼冰涼了,逐漸有了溫度。

  但跡部反手把她的手握得緊緊的。

  「告訴你一個秘密,其實我今天也是第一次過來看他們。」三井唯側過頭看著跡部,沒等他問就繼續說道,「玲桑在世時帶我來過一次,問我要不要過去跟他們打個招呼,我沒同意, 可能當時年紀太小, 第一次經歷生離死別,不太能接受。後來我哥不在了,我路過這裡好幾次, 也沒有去過。因為我覺得我一個人去看一群人, 卻只能是一個人回去, 有點——」

  有點什麼呢?

  有點難過?有點凄涼?有點慘淡?

  她說不上來。

  心裡的感覺不是一個詞可以精准描述的。

  「沒關系。」

  跡部低下頭,抱住了她。

  這個擁抱仿佛來自於四面八方,將她擁護在其中,滴水不漏。

  「以後你要是想過來,我隨時陪你過來。」

  三井唯抬起臉,目不轉睛地看著跡部。他深藍色的眼睛裡是細膩的撫慰, 也是沉穩的承諾。

  這句話讓她心裡一下子有底了。

  就是這裡了。

  她告訴自己, 心安之處就是歸宿。

  鐵男曾經說過, 機車騎得再快, 就算能夠暫時擺脫身後的煩惱,可當機車沒油了,停下時,那些困擾依然如影隨形。

  ……人要想立足於世,最後只能選擇面對。

  ……如此而已。

  「好啊,那就先謝謝你了。」

  三井唯在他的懷裡用力點了點頭。

  她有一句話沒告訴跡部,其實她正是因為知道他會在身後等她,才有勇氣過來這片墳場。說多了,怕他嘚瑟。

  不能讓他太驕傲。

  「小唯姐姐,跡部哥哥,你們是不是讓我等太久了?」

  電燈泡江戶川柯南冒了出來,嘴角抽搐地看著正抱在一起深情款款的兩人,無視了跡部不悅的目光,心想他今天當這電燈泡一點也不後悔。

  *

  吃過午飯之後,跡部先將柯南送回了毛利偵探事務所,然後開車送三井唯回家,路上不禁感慨:「全日本那麼多名偵探你不看不上,為什麼偏偏相信一個小學二年級的小鬼?」

  「直覺吧。」三井唯托腮看著窗外,「我覺得江戶川君以後會是平成年代最可靠的偵探。」

  跡部嗤笑道:「一個小鬼而已,你居然這麼信任他。」

  「你呢?」三井唯反問道,「你要是不信任他,會任由我胡來麼?」

  跡部揚起唇角,心情不錯:「本大爺從來只看實力,不看年齡,你這麼信任他,況且他還救過我們一命。」

  能在那短短的七秒內踢出足球,並且力道控制到剛剛好,正好撐開在他們身下,擋住了絕大部分的衝擊——這不是小學生能做到的事。

  跡部也對柯南心存懷疑,懷疑他是不是通過某種方式變成了小學生的身體,也試探過幾次。但他和赤司不一樣,他認為柯南既然竭力隱瞞,肯定有他自己的苦衷,也就不再強行拆穿了,反而很配合他地擺出「他就是一個小鬼」的表情。

  「唯,你今天表現得那麼優秀,說吧,想要什麼獎勵?」

  跡部指的是三井唯在演講會上的表現,他努力不去回想跡部聆彥那些刺耳的話,故作輕松地問著。

  「獎勵啊……」

  三井唯腦子裡冒出的第一個念頭是:【這是我自己的事,是我應該面對的問題,為什麼要麻煩別人給我獎勵呢?】

  這個念頭根深蒂固,是這麼多年來三井御人帶給她的影響。

  冒出的第二個念頭是:【抓住每一個機會,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這個念頭來自於跡部明子,而她當前最想要的,能想到最有價值的,是赤司給她的那個建議:【跡部的股權,或許有一天比他本人還靠譜。】

  只要她開口,跡部肯定會答應。

  她知道現在這個情況,她想要什麼,他都會答應她。

  可是她就是說不出口。

  她覺得那種東西不能夠以這樣的方式簡單索取。

  改天和他談談吧。以合伙人的身份,她還有很多不錯的點子想要告訴他呢。

  「……我還沒有想到。」

  「就沒有特別想要的東西嗎?」跡部停下車,彈了一下她的額頭,「……都到你家門口了。」

  「哦,等我想到了再告訴你吧。」三井唯見跡部也下了車,問道,「要上去喝杯茶嗎?」

  「當然要。」跡部挑起好看的眉頭,「反正三井壽已經承認我們的關系了。」

  「真的假的?」三井唯想了想說,「隨便你吧,反正就算他生氣,挨打的也是你。」

  「這什麼話,喂,你哥要打我,難道你打算袖手旁觀?」跡部揶揄道,「不像上次那樣護著我了麼?」

  他說這話時湊得太近,溫熱的鼻息噴灑在她的臉上,她覺得癢癢的,那種癢似乎具有良好的延展性,能透過皮膚,一直癢到心裡。

  跡部倒不是只想和三井唯膩歪,他有別的目的。

  幸村還沒回來,小院裡靜悄悄的,角落裡也有大片盛放的白杜鵑。跡部環視一圈,發現這裡雖然很小,但卻別有一番趣味,他甚至在一瞬間萌生了想把這裡買下,開張支票叫幸村搬走的念頭。

  當然,也只能是想想。

  先不說幸村會不會答應,就憑他這種霸道總裁的行為,三井唯估計也會生他的氣。

  「看什麼呢?還不快點進屋?」

  三井唯見跡部站著不動,催促道,「有什麼不對勁嗎?」

  「不是。」跡部搖了搖頭,手指摸過木制的欄杆,「我在想,要不要買一套這種房子,只有我們兩個人住,小點也方便。」

  三井唯心裡微微一動。

  ……兩人之家呀。

  聽起來真是一個浪漫的說法。

  「可兩個人住的話,大爺你是要幫忙做家務的,洗衣做飯什麼的,你會麼?」

  面對來自女朋友的質疑,跡部照例先吹自己一波:「這些家務還能難得倒本大爺?還有,我可以自稱本大爺,但不允許你叫我大爺,難聽至極!」

  「……」

  這位大爺還真的幫三井唯做起了家務。

  因為是人生中第一次做家務,他很意外地做得很認真。

  在三井唯翻箱倒櫃找那件防彈衣時,他已經將客廳的陳設稍微做出了調整。

  花瓶被擦拭得一塵不染,掛件被擺放得整整齊齊,相框上的灰塵也被擦干淨了。

  整個家裡煥然一新。

  連三井唯之前換下的髒衣服也全部被放進了洗衣機裡。

  「做得蠻不錯的嘛。」三井唯看著高速運轉中的洗衣機,誇獎道,「沒想到景吾你作為一個大少爺,居然會使用平民的洗衣機。」

  跡部得意地打了個響指,頗為孩子地說道:「那是當然,本大爺是無所不能的。」

  三井唯正組織著語言誇他,突然瞥見地上的開封了的一袋子奶粉。

  這袋3kg的脫脂奶粉是她在附近的便利店買的,喝過沒兩次就放在了陽台上。

  三井唯拎起袋子問道:「你該不會把奶粉當成洗衣粉,倒進去給我洗衣服了吧?你在開封前,看字了嗎?」

  跡部:「……」

  三井唯:「……」

  那幾件衣服被拿出來時,已經沾上了濃濃的牛奶味。

  連洗衣機裡都是撲鼻的奶香味。

  由此可見,跡部不僅倒了奶粉,還倒了不少。

  三井唯想起跡部給她做的那兩頓飯,一次把鍋給炒翻了,一次餃子餡沒煮熟……算了吧,還是別指望跡部能做家務了。

  大少爺有的是佣人和錢,為什麼非要做家務呢?

  打發跡部去洗澡之後,三井唯將洗衣機清洗了一遍,然後燒了壺開水,泡了紅茶。

  現在是下午兩點半,不中不晚的時間。

  但在這個不中不晚的光景裡,一切都變得很慢。

  三井唯坐在沙發上回想著早晨發生的事,連她自己都覺得自己表現得很勇敢。

  沒有臨陣逃脫,也沒有氣急敗壞。

  沒有再像以前那般懦弱。

  甚至這份勇敢一直持續到了中午,她第一次去拜訪「故人」。

  這次是真正意義上的告別了。

  浴室裡嘩啦啦的水聲終於停了,跡部走了出來。

  他的身材堪稱完美,三井唯只看了一眼就移開了視線:「浴室裡應該有浴衣吧,均碼的——」

  沒等她說完,跡部已經捏住了她的下頜,抬高,迫使她的視線與他的視線齊平。

  「不好意思麼?」

  三井唯輕聲嘆氣道:「怎麼可能。」

  「本大爺剛才想過了,既然你實在想不出要什麼物質上的獎勵……」跡部在她的身邊坐下,手也不安分地摟在了她的腰上,「那本大爺只能用別的方式來獎勵了。」

  簡而言之,就是……

  三井唯嘴角抽了抽,剛准備吐槽,卻瞥見跡部的表情有那麼一瞬間的,茫然無措。

  沒有看錯,他茫然無措得像個孩子。

  「我有點討厭自己的父親了……」

  他躺倒在沙發上,突然安靜了下來,然後騰出一只胳膊蓋在了自己的臉上。

  那份茫然無措,也被他自己藏起來了。

  三井唯聽到這句話突然就明白了一些沒有問出口的問題。

  跡部為什麼電話沒關機也沒被綁架卻沒有出現在現場?

  跡部為什麼對於她早晨的遭遇沒有像往常的那般憤怒?

  他流露出來最多的情緒是愧疚。

  他在愧疚。

  他難於啟齒。

  但他依然選擇面對。

  三井唯明白了。

  ……背後有跡部聆彥的參與啊。

  可這些與跡部景吾本人有什麼關系呢?

  但她也說不出安慰他的話。

  叫他不用自責,他也只會更加內疚。

  三井唯沉默了片刻,伸出手夠到了跡部的臉上,摸了兩下,發現是干干的,沒有眼淚,這才放下心來。

  「皮膚真好,真不愧是養尊處優的跡部家大少爺。」

  「喂!」

  「是你自己說的用別的東西來獎勵的,可千萬別反悔啊。」

  三井唯低頭,凝視著他的嘴唇。

  跡部知道她是什麼意思。

  「別鬧,現在不是合適的時機——」

  話音未落,三井唯已經從沙發的靠墊後面摸出了一個小盒子。

  跡部一看,包裝上居然還寫著是玫瑰味的。

  「喂,你不是對玫瑰過敏麼?」

  三井唯一邊拆開包裝紙,一邊平靜地說道:「其實吧,我早就應該痊愈了。」

  事實上她也不是很確定,因為上次玫瑰花瓣落在她肩上的時候,她並沒有難受,反而真心實意地喜歡那些柔軟的花瓣和馥郁的香氣。

  玫瑰是跡部最喜歡的花,玫瑰的香味也是跡部最喜歡的味道,三井唯心想,先前因為她對玫瑰的味道過敏,他甚至毫無怨言地默默地換掉了自己的香水。

  ……這樣驕傲的青年能做到這一步,他一定是很喜歡她吧。

  眼見著三井唯毫不退讓,跡部只好說道:「等等,白天似乎有點不太妥當。」

  他一輩子也沒這麼委婉過,但他壓根沒有想過要在白天……

  他們只有過那麼一次,還是在漆黑封閉又空間狹小的車子裡,那樣的環境和氣氛讓他處於絕對主導的地位。現在大白天的,還真讓人有點……羞恥。

  但他心裡的一點小拒絕和小猶豫,在三井唯在他臉上落下第一個吻時,就消散得無影無蹤了。

  ……這是什麼神仙般的享受啊?!

  「三井唯!你在胡鬧!」

  跡部終於想起了一句霸道總裁的專用台詞,但此刻在位置上卻沒有占到一點霸總的優勢。

  三井唯抬起臉,彎了彎唇角,動作深情又專注,語言認真又客氣。

  「我沒在胡鬧,我在享受。」

  跡部與她對視了幾秒,突然輕笑出聲,伸手拭過她的唇角。

  他將拇指抵在了她紅潤的嘴唇上,感受著濕潤而溫暖的感覺。

  「白天麼?」

  也挺有意思的。

  …

  ……

  ………

  這天下午的跡部格外溫柔,動作比起上次嫻熟了許多。

  兩個人先是在小沙發上胡鬧,後來又是在干淨的地板上胡鬧,都愛極了這種小打小鬧帶來的快樂。

  「本大爺的進化可是一日千裡~」

  無論在球場上還是在此時的地方,跡部都熱衷於這條至理名言。

  三井唯躺在地板上,眯著眼睛感慨道:「年輕真好啊……我們都只有十八歲……還可以問心無愧地享受。」

  精力充沛,時間充裕,連柔軟的頭發和光澤的肌膚都能輕松挑起彼此對愛情的渴望。

  因為他們足夠年輕。

  「年輕啊……」

  足夠年輕,就有大把的時間去做很多很多事。

  跡部突然想起了芙莎繪和阿笠博士兩人錯過的四十年,心裡一陣難受。

  四十年啊。

  都快是半個世紀了。

  生生錯過四十年,擱誰身上能受得了?

  她為什麼每隔十年都會准時過來赴約呢?

  她為什麼就沒有想過他可能就不在了呢?

  她為什麼早些年不去他家裡等呢?直接上門去問個清楚,不是很簡單嗎?

  ……那是不可能的。

  他們喜歡這種浪漫到極致的方式。

  芙莎繪對於初戀是極為珍視的,才會記得阿笠博士說過的每一句話,並且拼了命地喜歡銀杏,並把它定為品牌的標志。

  那是她和阿笠博士之間純潔感情的像征,是為了讓有銀杏之約的人能早點看到。

  她的品牌裡,就已經像征了她的傾慕和愛意。

  當初跡部在設計商標時,畫了很多張圖,想了很多名字交給芙莎繪看,急著給她解釋他腦子裡想到的畫面。

  倫敦縹緲的霧氣中,芙莎繪目光和善,唇角噙著暖意,不說好,也不說不好。

  安靜地聽完才柔聲問道:「那麼,景吾君,這裡面有你最在意的東西嗎?」

  他最在意的東西麼?

  他那個時候除了網球和家族,還沒有最在意的東西,沒有什麼東西能給他留下難以磨滅的印像。

  「比如說是你最想傳達的心意。最難忘記的景色……」

  跡部的目光落在了三井唯的臉上。

  他找到他最難忘記的景色了。

  他愛極了這種燦爛到極致的金色,簡直像是融進了整片浪漫的夕陽。

  他看著她,久久地凝視著,到最後竟讓他有種錯覺,分不清是他在看夕陽,還是她在看他。

  這片燦爛的夕陽也不是一成不變的。

  初遇時是囂張跋扈的,後來是平靜淡漠的,有時也會因為誤會而沉凝淡然,有時也會因為好事而充滿喜悅,從直升機上跳下來慷慨赴死時是從容不迫,此刻在他身邊是溫柔體貼的……

  「我說,你好像不在狀態啊。」

  三井唯捏了捏跡部的臉頰,「這我可是會生氣的。」

  「在想別的女人——和男人,別衝動,踢傷了本大爺,你絕對會後悔的。」

  他的眼角挑著,嘴裡說著不要臉的話,連眼角的那顆淚痣都生動起來了。

  三井唯知道跡部在想什麼,實際上她也十分惋惜。

  芙莎繪和阿笠博士,足足錯過四十年。

  阿笠博士等了四十年,她還能理解,畢竟……長相和行情在那裡。他不是什麼搶手的男性。

  但是芙莎繪就讓人不能理解了。

  那樣耀眼到極致的女神,她要擋住多少追求,要有多大的毅力,才能保持不變的初心呢。

  這太艱難了。

  況且他們沒來得及好好告別,聯系方式也不夠詳細。

  「景吾,要是我一直沒有接受你,你豈不是很虧?」

  跡部回答道:「感情好比投資股票,本來就不一定會是百分之百的穩賺不賠。但本大爺就是有自信,你會接受我,因為本大爺是最好的。」

  明明對未來並看不真切,卻也敢如此篤定,如此自信。

  三井唯伸手摸了摸他的臉頰,輕聲說道:「有個男朋友真好,好處真多。」

  跡部邊動邊說:「以後你可以自己發掘其他好處。」

  「算了算了,家務之類的事就不指望你了。吶,假如有一天我不告而別,就像你的老師那樣……」

  「不會有這一天。」

  他在她的唇瓣上不輕不重地咬了一口,以示懲罰。

  三井唯望著他,喃喃地又重復問了一遍:「假如呢?假如真有那一天呢?你會像阿笠博士等你老師那樣等我嗎?」

  「假如真有,本大爺是不會等你的。」

  「哦?這麼狠心。」三井唯咂咂嘴,「不過另結新歡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我不會等著的,老師的方法太遺憾了。」他頓了頓,說,「我會一直找下去,找到你為止。」

  「然後呢?」

  「然後讓你永遠也沒辦法離開本大爺。」跡部用力抱住她,「……就像現在這樣。」

  「……嗯,別介意,我只是開個玩笑。」

  「別跟我開這種玩笑。」跡部閉著眼睛,下頜抵在她的手指上,輕聲說道,「我一點都笑不出來。」

  真的一點都笑不出來。

  作者有話說

  這次是三井同學占據優勢,她已經逐漸在各方面想要與跡部大爺平起平坐了。


第112章 我的妹妹

  三井唯在和跡部完事後想起了防彈衣的下落。

  兩個月前她被和登光司「脅迫」跳海, 然後又被他送回了岸邊,一路輾轉,被三井御人帶回到了三井公館,那件防彈衣就留在了那裡,而三井唯在那時也見到了名義上的祖父三井譽士夫。

  三井譽士夫對三井唯的印像很差,因為他看過所有關於三井唯的詳細資料,這並不是一個名門千金應該有的過去。無奈她確實是三井御人的親生女兒,因此極其重視血緣關系的三井譽士夫還是讓她認了祖歸了宗,並為她挑選了家世最好人品也最優秀的赤司征十郎作為未婚夫。

  三井唯在說到這裡時, 發現跡部的臉有點黑。

  「等一下, 這可不是我說的,是三井譽士夫先生說的。」

  跡部冷哼了一聲,評價道:「眼光真不怎麼樣, 給你挑了一個中二病未婚夫。」

  未婚夫這個詞咬的很重, 看得出他對赤司的身份依然介意。

  三井唯眨了眨眼睛, 心想人家赤司是中二病你跡部就不是中二病了嗎?何必五十步笑百步?但眼前的情況是,跡部的毛要順著擼。

  於是她立刻解釋道:「會挑赤司是因為跡部你已經有人選了啊,你那時已經有婚約對像了,我爸爸其實是想過選你的,他去找過你爺爺——」

  「他真的去找過你爺爺——」

  跡部有一瞬間的怔愣。

  時光仿佛一步步倒退,退到了他回國在家, 看到三井御人拜訪跡部秀吾的那一幕。

  隔過厚厚的透明玻璃窗, 三井御人抬起那張和三井唯極為相似的臉, 朝他溫溫一笑。

  ……原來, 是來提及聯姻的。

  如果跡部秀吾在那時答應了三井御人,那該有多好。

  如果他的婚約對像從一開始就是三井唯而不是大岡楓,那該有多好。

  如果他沒有讓三井唯經歷那些輿論風波,遭受千夫所指的局面,那該有多好。

  可如果本身就是一句廢話。

  現實是所有的事情都向著他期望的相反方向發生了。

  「喂,想什麼呢?我們現在不是在一起了麼?」

  三井唯伸手握住跡部的手,兩人平躺在開了冷氣的客廳裡。跡部的體溫高於她很多,吸引她不斷地貼近。

  「如果你爺爺那時候答應了,我們後來應該也不會發生那麼多事了。你還會喜歡我嗎?我還會喜歡你嗎?」

  說不准。

  也許還是不鹹不淡的友誼,也許會被彼此吸引,但即使產生了感情,想必也沒有現在這麼深。因為一帆風順細水長流的感情,在兩個月內是不會讓人難忘的。

  跡部回握住她的手,攬住她的肩膀,將她按進自己的懷裡。

  他想起她在雨夜裡爬到他家的窗戶上,不僅被蛇咬了還嚇斷了他爺爺的一條腿,但也感動了他——最起碼有人在擔憂他的安危。

  她在他發燒昏倒後把他帶去了兒童診所,還親手給他打了針——雖然當時他是憤怒的,帶去哪裡不好帶去兒童診所,沒有醫師執照還敢給他打針!

  她在他的訂婚宴上遭受那麼大的委屈,眼裡也曾流露過歇斯底裡的瘋狂。

  她從直升機一躍而下,抓住了他的手……那時候,他們的手也是交握的。

  就像現在一樣。

  她摘下過最鮮嫩的月季花給他,他也為她藏起了那一束束的玫瑰花,換掉了玫瑰味的香水。

  他在廁所裡表白,也在廁所裡吻了她的臉頰。

  甚至在廁所門口為她念了莎士比亞的《維納斯和阿多尼斯》。

  往事一幕幕,潮水一般襲來。跡部側過頭看著懷裡的姑娘。

  兩個多月前,他沒有想過他會選擇這樣的人。

  客觀的講,她不符合他的擇偶標准。

  除了長得漂亮,其余的都毫不沾邊。

  但就是喜歡啊。

  並且在喜歡上了之後,那些擇偶標准就成了最蒼白無力的數據。

  他甚至還熱血沸騰地撮合過她和別人,即使臉都被自己打腫了,他也沒有後悔過,反倒樂在其中。

  他們享受過愛情裡的各種膩歪,生活中充滿小打小鬧的歡愉,交換過體溫和熱度,說過騷斷腿的情話,期待過地老天荒的未來。

  如果不經歷那些事,她依然還是那個面無表情,外剛內柔的小姑娘。而非現在這個能夠站在人群面前,得體而勇敢地面對問責的三井唯了。

  漸漸的,她也可以獨當一面了。

  ……或許不久以前,會像跡部明子所說的那樣,越來越獨立,越來越不需要他了。

  跡部在想到這裡的時候,從內心突然產生了一絲莫名的恐慌。但這一絲恐慌很快被三井唯微涼的體溫給壓下去了。

  至少她現在還是需要他的。

  「即使沒有發生這些事,你也肯定會被本大爺吸引的,但進展應該沒有這麼快。」跡部側過臉,在三井唯的短發上輕輕吻了一下,「我們可能還在咖啡廳裡約會,不可能躺在這裡了……」

  「說的也是啊。」

  才兩個月,一般人是不可能完成從相識到做.愛的過程吧,關鍵還是先走了心,再走了腎。

  三井唯向來不信命運一詞,這時候也不得不感慨,或許命運早就在凡人觸摸不到的地方,將一切安排妥當。

  只要足夠勇敢,必然會得到最好的結果。

  *

  為了拿回防彈衣,並根據上面的型號來查找它的來歷,以此來分析三井玲與和登光司背後的關聯組織,三井唯決定再回去一次三井公館,如果能看到三井御人,她還有話要跟他說。

  跡部堅持選擇同去,雖然對三井唯目前的狀態還算放心,但還是擔心她會不會再受委屈。

  兩人在次日登門拜訪了三井公館。

  跡部買了幾件禮品,分別准備送給三井譽士夫和三井御人。雖然三井唯和這兩位關系都很差,懶得做些表面文章,但出於禮貌和修養,他還是都准備好了。

  三井唯對於要見三井譽士夫這件事,從心底還是有著輕微的抵觸。換作是以前的她,別說拜訪了,肯定是偷溜進來拿了東西就跑路了,絕對不可能像現在這樣規規矩矩地走正門。

  「別緊張。」跡部從車上下來,接過司機遞來的禮品盒,望著三井唯笑道,「我陪著你。」

  三井唯點了點頭,從他手上拿過了其中一個禮品盒,動作十分自然。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她微笑了一下,說:「要是之前去看你,沒有爬牆,而是從正門走,你爺爺應該也不會對我印像不好了吧。」

  跡部挑了挑眉:「那我對你的印像就沒那麼好了啊。」

  「說的也是,忍足以前常說,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我總認為他是在裝,經歷了這麼多事,我有些明白了。」三井唯邊說邊按下三井公館院子門口的門鈴。

  三井家的管家名叫田中銀月,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男子。

  能在二十多歲就當上管家,必定擁有很強的實力和交際手腕,跡部是這麼認為的。

  但在田中帶錯了路,第三次繞回原點時,跡部有點忍不住了,提醒道:「這條路我們剛剛走過了。」

  「真的?」

  田中一聽,眉頭微蹙,從口袋裡拿出了手機,開啟了指南針功能。

  跡部見這位管家似乎不太靠譜,但也不能明說。直到三人通過導航走進一條死路時,才忍不住開口又說了一遍:「我們想要拜訪三井譽士夫先生,麻煩帶我們過去。」

  「老爺他生病了,我帶你們去見別人吧。」

  三井唯聽到這裡,心裡咯噔一聲,問道:「他生病了?什麼時候的事?」

  田中不再吭聲,再往前走了兩步後,繞進了死路後面的一排水杉樹。

  跡部明子的院子裡也有這樣的水杉樹,形狀筆直而優美。三井唯先看到的是飛出來的一串透明的泡泡,挨個擠出又挨個在陽光下破碎,飛出斑斕的色彩。

  正中間的樹底下坐著一個人,手裡舉著小瓶子和吹泡泡的吸管,在看見三井唯的時候,他緩緩放下了手。

  田中上前一步,恭敬地說道:「御人先生,三井小姐和跡部少爺來訪。」

  坐在樹下的正是三井唯的爸爸三井御人。

  上一次見到他是在榊太郎和三井奈奈子的婚禮上,他穿著整齊的西裝,親手將自己的前妻交給別人,並且和三井唯大吵了一場。三井唯當場失控,而三井御人冷靜自持。

  分開不過二十天,三井御人簡直像是換了一個人。

  他剪了利落的短發,穿著休閑的白底碎花襯衫、牛仔褲,沒戴眼鏡。手裡拿著的是三井唯小時候都不玩的泡泡水和泡泡棒。

  三井唯從來沒有看過三井御人剪短頭發的樣子,在她的印像裡,他一直梳著整齊的長發,戴著像征著精明干練的眼鏡。

  「爸爸……」

  沉默良久,她還是叫了這個稱呼。沒別的意思,沒有感情起伏。

  她只是出於禮貌。

  血緣這關系,再不濟,也是需要禮貌來維持的。

  有教養的人從不會在旁人面前歇斯底裡的抱怨。

  三井御人的目光在三井唯的身上停留了兩秒,又移到了跡部景吾的身上,像是在審視。

  跡部景吾覺得他的目光深沉到可怕。

  但這種深沉的目光在片刻後就平靜了下來,隨即他起身,朝他們微微一笑:「你們看起來過得不錯,小唯,跡部少爺。」

  跡部禮貌地笑笑,說:「托您的福,三井伯父。」

  三井御人似乎早就知道三井唯的來意:「你們想找的東西,田中管家稍後會拿給你們。」

  「三井譽士夫……祖父他怎麼樣了?」三井唯小心翼翼地問道,「我們可以看看他嗎?」

  三井御人理了理衣服,臉上的笑意一點點消散,最後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靜。

  「沒什麼大礙,只是偶感風寒,我給他開了藥,小唯想見就去見吧,不過跡部少爺不行哦,他不見外人。」

  跡部和三井唯在交往,但沒有結婚還算不上是三井家的女婿,說是外人也沒問題。

  三井唯和跡部都明白事理,沒有強求。方才兩人在門口還很嬉鬧的氣氛在這裡已經逐漸凝固,只剩下一片僵硬的死氣沉沉。

  三井唯和田中管家走後,跡部不能無視三井御人,但又實在不知道該開口能和他聊什麼。

  三井御人和跡部聆彥之間的事他是知道的,若不是跡部聆彥和跡部柊希感情甚篤,他甚至都要懷疑自己父親的性取向了。而三井御人和三井唯之間的事他也知道,若不是兩人復刻版相似的容貌和金色的眼睛,還有那麼多份DNA親子鑒定,他也要懷疑他們是不是親生父女的關系了。

  三井御人就是這樣一個人,他文靜而憂郁,從不需要主動出擊,不耗費一兵一卒,就能把正常人逼到絕望,然後心灰意冷,直到死心。

  「跡部少爺,會下圍棋嗎?」三井御人問道。這對於跡部反而是個尷尬的時機,盡管他並不能算擅長棋類游戲,只是作為必修課修習過。

  「只懂一點,恐怕會讓您失望。」

  三井御人溫溫笑著:「我見過你的網球比賽視頻,你當時可是自信滿滿的,一邊打著響指一邊發表即將獲勝的感言,不像現在這樣謙虛呢。」

  老底被揭的跡部有一點尷尬。

  三井御人繼續說道:「但你還是輸了。」

  跡部更加尷尬了。

  「沒關系,盡管你輸給了一年級的小鬼,但你已經拼盡全力了,重在參與。」

  「……您說的是。」

  忍住!忍住!這是女朋友的父親,未來的岳父。

  「這樣你都不生氣,果然是聆彥的孩子。你和你父親一樣,很有修養。」

  跡部聆彥一輩子都沒聽過三井御人叫他「跡部君」以外的名字,跡部景吾輕而易舉就聽到了。

  跡部景吾在心裡默默吐槽,別人的修養不是給你拿來這樣消耗的。

  「那樣優秀的你,為什麼會看上三井唯呢?」

  ——為什麼會看上三井唯?

  如果這句話是別人問出口的,跡部說不定還能心情不錯地列數她的種種優點,而從三井御人的嘴裡說出來,跡部只覺得一股子熱血直往腦子裡衝,他恨不得擺脫現在的身份揍他幾拳。

  誰都可以看不上三井唯,唯獨三井御人不可以。

  他根本沒這個資格。

  白色的棋子被跡部捏在手裡,由於用力,指節泛著青白色。

  「小唯很好,能與她交往,是我的幸運。」跡部努力平復情緒,但臉上已經毫無笑意。

  三井御人審視著跡部景吾。

  這個還未滿十八歲的俊雅青年,和他記憶裡那個總是嬉嬉笑笑站在他身邊的跡部聆彥漸漸重疊在一起。

  很巧。

  這對父子極為相似。

  「我敬重您是長輩,但請您別在我的面前如此評價她。剛才您的話,我只當是一句玩笑話。」

  ……在某些方面,甚至青出於藍勝於藍。

  跡部聆彥悠悠落下一子,淡聲說:「三井家和赤司家兩代人都有婚約。你想好怎麼解決這個問題了嗎?」

  抱歉,並沒有想過。跡部心想,他壓根不想讓三井唯再沾上三井家的其他任何事,三井家出於利益考量訂下的婚約,並不是她自己的選擇,為什麼要她承擔?

  在跡部看來,三井家族一直是個奇葩的存在。

  在這個家族裡誕生的任何人,一生都和幸福兩字掛不上邊,卻偏偏還要為了家族奉獻到死。有些人忍受不了那種壓力,而選擇各種各樣的逃避方式,比如三井御人的祖父選擇切腹,三井御人的父親選擇遠走他鄉,三井御人的母親選擇割腕。

  沒人能堅持到最後,除了一個根本毫不相關的管家三井譽士夫。

  跡部覺得三井御人也挺可憐的,當然,也足夠可恨。

  他從沒體會過家庭的溫暖,也拒絕學習,沿用了母親的暴力和父親的冷暴力,來養育自己的女兒。

  他應該也逃離過,否則也不會在外當了二十年的醫生,但終究又回到了這裡。

  ……還是不行啊。

  跡部落下白子,發現心裡的怒火已經平息了。

  他注意到面前的棋盤邊緣,雕刻著三井家族的族徽。

  不僅是棋盤,這裡的每一方陳設,都有著族徽和戒律。

  這是一個家族榮譽感高於一切的地方,他們確實有著足夠漫長的三百年歷史可以用來回味。可祖先們的豐功偉績早已消耗殆盡,他們卻極盡所能地想要拯救這個已經腐爛到骨頭的殘軀。

  跡部少年時也隨同祖父和三井譽士夫打過交道,他甚至還從三井譽士夫的眼裡看到過深藏的鄙夷。

  他知道如果不是因為他們家有錢,三井譽士夫壓根看不上他們家。

  跡部家原本只是一個普通的家庭,從曾祖父那代一路發家致富堪稱商界的傳奇和典範,但在擁有光輝歷史的三井家看來,只是一個暴發戶而已。

  可到底還是暴發戶家的錢救了他們家好多次。

  如果不是跡部聆彥毫無節制的幫忙,三井家族早就被從三井集團中排除干淨了。

  三百多年的光輝歷史又能怎樣?

  歷史之所以會被稱之為歷史,就是因為它已經是過去的事了。

  跡部明白困住三井家族世代人的,正是這份該死的家族榮譽感。

  他們認定血緣中與生俱來的高貴和使命感,所以無論怎麼樣,都在拼死讓自己的孩子去繼承自己的願望,將三井家族發揚光大。

  可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這個家族已經苦撐了三百多年,沒人能否認它在全盛時期的繁華景像,也沒人能否認它如今苟延殘喘的凄慘現狀。

  跡部實在不明白三井譽士夫那高高在上的榮譽感究竟從何而來,難道三井家族的祖輩不是從一個雜貨鋪商人發展而來的嗎?

  血脈裡只有基因,哪來高貴一說?

  三井家族應該繼承的是求實探索的精神,而不是二戰時期光輝的虛名。

  ……

  一局圍棋下完,跡部竟然贏了。

  三井御人抱歉地笑笑:「第一次下圍棋,果然是輸了。」

  跡部驚訝地問道:「您是第一次下圍棋?」

  三井御人撣了撣手邊的書:「嗯,剛看了一下圍棋的書,覺得挺有趣的。」

  跡部:「……」

  三井御人左手支著下巴,右手整理著棋盤,剛摸了一顆棋子,又放下了,忽然就笑了。

  「三井家族就像殘局上的棋子,祖先那家伙的命真好。」

  跡部聽到三井御人說出這樣的話,心中有些異樣的感覺,一時沒接上話,索性就低著眼眸聽他說話。

  可等了半天,三井御人也沒有說一句話,就在跡部想辦法開口時,和室的紙門突然唰啦一下子被拉開了。

  門外站著的,是本該在國家隊練球的,臉上帶著滔天憤怒的三井壽。

  三井壽不由分說,一拳打在了三井御人的臉上,棋盤上的棋子灑了一地。

  若不是因為三井御人右手撐著桌子,可能都要被他打飛了。

  三井壽的第二拳被跡部攔下了,雖然看到三井御人挨打,跡部心裡還是有種大快人心的爽感,但看到這副景像還是知道要先拉架的。

  體格上跡部拼不過三井壽,但三井壽看到是跡部,停下了手,警告道:「小子,滾一邊去,不然我連你一起揍!」

  跡部提醒道:「學長,三井伯父是你的父親。」

  至少名義上是。

  三井壽聽到父親二字,臉上的怒火更盛。

  他和跡部不一樣,發怒不放在心裡,永遠寫在臉上。

  「那我倒是要問問這位父親,為什麼要那樣對我妹妹?!」三井壽冷冷道,「今天就一次性把新賬和舊賬清算了吧,妹妹我自己賺錢養,跟你們沒有任何關系!」

  三井御人抬手拭去唇角的血漬,用淡漠的眼神看著三井壽,這位他撫養長大的青年。

  「看來你都知道了。」

  「我全部都知道了,我跟蹤了那位娛記,我看到了你們交易的內容,我還逼他說了實話,你為什麼要這麼害我妹妹,我不是你的兒子,她難道不是你的女兒嗎?」

  三井壽幾乎絕望了,他一直尊敬的父親,竟然背地裡做了那麼多傷害自己妹妹的事。

  他知道自己不是三井御人的親生兒子,因為三井御人和三井奈奈子的血型生不出A型的他,這一點他小學就知道了。

  可他並沒有想過去尋找自己的親生父母,因為父母對他很好,調皮搗蛋但知錯能改的妹妹他也很喜歡,能在這樣的家庭中成長,他覺得很幸福。

  可直到後來他才發現,他的父親,只是想要他活著而已。

  永遠只關心他的身體……像是為了贖罪一般。

  如果不是幸村花梨把手機裡收藏的新聞和視頻給他看,他壓根不知道自己的妹妹受到過那樣的委屈。他在國家隊練球的時候,三井御人買通了他周圍所有的人,竭力沒讓他知道這件事,教練甚至不允許他用智能手機,美曰其名是為了練習比賽全心做准備。

  三井壽一直以為三井唯過得很好,以為她一直在學校讀書,他被困在彌天大謊裡,竟然只有他一個人毫不知情。

  「我妹妹……我都舍不得我妹妹打工,我一點都舍不得她受委屈,你知不知道那樣她會死,她可能會死啊!」三井壽掙脫了跡部的阻攔,抓住了三井御人的衣襟,惡狠狠地罵道,「我管你是父親還是誰,敢那樣對她,今天我一定要揍你——」

  「哥哥!」

  聞聲趕到的三井唯撲過去抓住了三井壽的手,「你冷靜啊。」

  她在隔壁的屋子裡聽到動靜,就趕緊過來了。

  「小唯,你松手。」三井壽眼睛都紅了,望著三井御人說道,「他不配當你的父親。」

  三井唯沒有松手,淡聲說:「可他就是啊。」

  「這是客觀的事實,沒辦法否認。」三井御人同樣淡聲說道,「就像你父親為了救我犧牲了性命,所以我這輩子都沒辦法把他還給你。」

  「你說什麼?!」

  三井壽的情緒太過激動,三井唯怕他真做出了出格的事,一個手刀把他劈得沒力氣了。

  「冷靜點吧,哥哥,還好跟玲桑學過這一招,不然都對付不了你了。」

  三井壽躺倒在地上,艱難地說道:「小唯,你不恨他嗎?這樣的父親你也打算原諒?」

  他是受傷害最小的人,卻也是被蒙在鼓裡最深的人,更是對三井唯最愧疚的人。可那又能怎麼樣了?他有一腔的怒火,卻無從發泄,只能看著她——這個他從小珍愛,卻錯過了她成長的妹妹。

  某種意義上,是他在這世上唯一的家人。

  三井唯俯下身子,蹲在了地上,看著三井壽的眼睛說道:「我不會原諒他,我沒那麼偉大,你放心吧。但我也不打算找他拼命、報仇,那都是很蠢的行為……我現在過得很好,所以我想放過自己……」

  恨三井御人又能怎麼樣呢?難道還能打他?殺他?

  總是惦記著那些事,是和自己過不去,對三井御人也造成不了實質性的傷害。

  他始終是她生理上的父親,也出錢出力把她養到了十八歲。

  甚至他後來的各種行為,反倒是成就了她。如果不是他,也沒有現在的三井唯——但這並不意味著她會感謝他。

  國中時的三井唯讀過一篇很蠢的模範作文,叫《感謝貧窮,感謝困難》。她當時覺得很愚蠢,竟然有人感謝貧窮,感謝困難。當年她就對此嗤之以鼻。

  現在她依然覺得那篇文章很愚蠢,但她也有了自己的一番見解。

  當貧窮和困難,諸如此類的問題無法避免時,要學會面對它們,要想辦法解決它們,不要畏懼和恐慌。

  「哥哥,我不知道你究竟知道了多少,但我只希望你記得一點,我現在過得很好,我也希望你過得好,開開心心地打籃球,以後打不動了就當個教練,喜歡籃球就玩籃球啊,我們不去想別的了,好嗎?」三井唯伸手撫平了三井壽的眉心,「我們放過自己,今後好好生活,可以嗎?」

  ——我們放過自己,今後好好生活,可以嗎?

  三井壽咬緊了嘴唇,死死的,讓自己不發出一點聲音。

  這句話不是三井唯第一次跟他說了。

  他想起他從小就立志當一個好哥哥,保護自己的妹妹,寵她當小公主,妹妹說打籃球的男生帥,他就去打籃球了,他想他會一輩子寵著她,卻在最關鍵的時候食言了。

  高中時他因為在籃球場上失意,放棄了夢想,墮落成了一名不良少年,終日無所事事,到處找別人麻煩。

  三井御人不管他,三井奈奈子管不了他,夫妻二人只要他不缺胳膊不少腿,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唯獨這個從小跟在他身後的妹妹,堅持給他購買籃球周刊,堅持在他的房間裡貼NBA籃球明星的海報,堅持跟在他的屁股後面,勸他回籃球隊。

  罵她,打她,甚至用腳踢她,她都不肯走。

  「哥哥,你想稱霸全國了嗎?」

  這個世界上,有人是在意他的夢想的。

  然而那時候的他太年輕了,年輕到走不出國中時期的輝煌,走不出自己背負的莫名榮譽感,放不下自尊,根本不懂珍惜自己的夢想。

  「你滾吧,誰是你哥。」

  他那時是對她這麼說的,並把她買給他的新籃球扔進了臭水溝。

  父親對妹妹一直嚴厲,妹妹一直沒什麼零花錢,連零食都很少吃,也不知道那只籃球是她怎麼樣弄到錢買的。

  他決心徹底變壞,讓她也徹底失望,不要再來煩他,干脆徹夜不歸。

  有一天他和不良幫派的小弟們在街上亂逛,遇到了放學回家迎面走來的三井唯。

  不良幫派裡有個小弟十分崇拜他,經常觀察他,對他說:「三井,那邊有個你喜歡的類型,小學生妹妹誒。」

  他呸了一聲。

  小弟肆無忌憚地問他:「你不是喜歡這一款的嗎?平時看到了你都會多看幾眼的。」

  他踢了他一腳,但這句話讓他心煩意亂,鬼使神差地從鐵男的牛仔褲口袋裡摸出了煙盒,摸出了一根煙。

  那是他第一次吸煙。

  也是第一次在三井唯的面前吸煙。

  打火機點燃的很順利,香煙吸進肺裡的過程也很順利。

  他想,原來墮落是這麼簡單的一件事。

  他看著自己的妹妹朝他快步又走來,他以為她會指著他的鼻子罵他。

  但是她沒有。

  她只做了一件事。

  伸出手,直接用手指,把他的煙掐滅了。

  他驚呆了,周圍的不良少年們也驚呆了。

  鐵男最先反應過來了,笑著問道:「這小姑娘有意思,是練過鐵砂掌嗎?」

  三井壽暗罵了一聲,剛想朝她發火,突然就愣住了。

  他看到三井唯哭了。

  從小一直和他對著干,被他揍過罵過無數次,從來都沒哭過一聲的妹妹,倔強皮實,最愛面子的妹妹,竟然在大庭廣眾之下,哭了。

  哭得撕心裂肺,毫無形像可言。

  有什麼比那一刻更絕望的事呢?

  那時候的她也說了同樣的話。

  ——我們放過自己,今後好好生活,可以嗎?

  三井唯知道,即使不打籃球,也沒什麼人會去做不良少年,他是放不下籃球才這麼自暴自棄,徹底荒廢人生。

  他是何等高傲的人,從國中的神壇跌落,從神話變成一個笑話,他的驕傲也不允許他回頭。

  他想伸手替她擦眼淚,但他忍住了,直接繞過她,帶著不良少年們離開了。

  只有鐵男好心脫了一件外套,罩在了她的頭上,讓她不至於太過難堪。

  他十分後悔,在那時沒有回頭。

  但從那以後,他再也沒吸過一根煙,也沒有徹底壞下去。

  有好幾次別人或有意或無意地給他遞煙,他出於面子沒有拒絕,但只要一拿起香煙,就想起三井唯淚流滿面的樣子。

  於是又放下了。

  沒辦法,總覺得……對不起她。

  錯過了她的成長,在她最需要他的時候沒有出現,反而給她添了不少麻煩。

  他一直耿耿於懷,他當了那麼久的不良少年,荒廢了那麼多時間,沒有好好陪伴她,辜負了她的信任,也沒能成為一個好哥哥。

  可是現在,當他再次聽到這句話時,突然就放下了這個心結。

  親情這玩意,你要是當真只以血緣來計算,會失望的。

  他們沒有血緣關系,但他們是最好的家人。

  三井壽朝三井唯笑了一下,然後忍不住鼻子一酸,就掉下了眼淚。

  「你說得對,不原諒他,但放過自己……」

  三井御人看著兄妹兩人和好如初的樣子,竟如釋重負般地嘆了一口氣,起身出去了。

  跡部在一邊整理地上的棋子。

  他心想,三井唯和三井壽之間的某個心結,應該是打開了。

  三井家族也好,其他人也好。

  其實都一樣。

  有人背負著不堪的過去,愧疚著痛苦著,始終不能從困境中崛起。

  有人惦記著過去的榮耀,終其一生,都沒能走出自己的陰影。

  過去的不管怎樣,是榮耀也好,是恥辱也罷,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

  應該記著的,思考的,是往後的事。

  三井家的祖先,開創三井家族榮耀先河的那位先輩,當初也只是志在做生意,至於後輩會發展的如何,是否會按著他的路子走下去,他估計也沒有想過。

  三井御人明明也其他方面的才能,卻被困在了三井家,還有他的弟弟三井禮人,那位管家三井譽士夫,他們的一生都被三井家族的虛名套牢了。

  跡部看著三井唯和三井壽,突然感到有些欣慰。

  ——至少他們,再也不會被套牢了。

  他們姓三井沒錯,但他們有自己的想法,也會有自己的人生。


第113章 拒絕聯姻

  三井譽士夫的病情不太樂觀。

  三井唯在看望他的時候, 他正躺在病床上吊著點滴,面色蒼白,閉著眼睛,眉宇間有著深深的疲憊。

  旁邊穿著西裝戴著金絲眼鏡的中年男子是三井集團的公司職員,正一絲不苟地讀著工作手冊,彙報著集團的運營情況。

  三井唯不能出聲打擾,只能耐心地等他念完。她的目光飄飄然落在了三井譽士夫的手上,這雙手粗糙而布滿皺紋,看上去久經風霜, 就像北海道的老漁夫一樣。

  ……說起來, 他和那個假扮源太一的漁夫還真有點像。

  對於這位最近才認識的、甚至還與她有點過節的老人,三井唯打從心底對他沒有任何感情。但現在看到他那麼高大魁梧的一個人,躺在那裡, 像是脫水干癟的木材, 短了一截, 先前對他的怨恨突然間消散了很多。

  她仍然不能原諒曾經朝夕相處的三井御人,卻已經不太想和這個名義上的祖父計較了。

  尤其在他睜開眼睛,看著她說了一句:「丫頭,回來了。」

  聲音很緩慢,像是一口滄桑的老鐘。

  「丫頭」這個稱呼,除了三井玲, 這輩子是第一次有其他人叫。

  三井唯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嗯, 祖父。」

  「藤原, 你先下去吧。」

  「是。」

  中年男子將工作筆記合上, 朝三井譽士夫鞠了一躬,又朝三井唯點了點頭,走了出去。

  空蕩蕩的房間裡只剩下了三井唯和三井譽士夫兩人。

  她注意到只有這間屋子裡,沒有陳列著那些亂七八糟的家徽和家族榮譽。

  只有一張床,一張床頭櫃,然後是獨立的衛浴。

  極為樸素,極為干淨。看起來像是一個極簡主義者的房間。

  空氣中有消毒水的味道,三井唯早習慣了這種味道,不覺得難聞。吸引她注意的,是床頭櫃上的一個相框。

  相框裡是一家四口的合照,一男、一女、兩個國中生模樣的少年。男人和三井御人長得有幾分相似,但眼睛顏色的是黑色的。

  「這是你禮人叔叔和他的妻子,以及你的兩個堂弟,正輝和致輝。」見三井唯盯著相框看,三井譽士夫開口介紹道,「……去年出車禍去世了。」

  他的聲音很平靜,但三井唯仍然能感受到他濃濃的悲傷。這位三井禮人叔叔是在死亡以後才被她知道的。也正是因為他死了,三井御人才重新回到了三井家族。

  「咳咳咳——」

  三井譽士夫劇烈地咳嗽起來,三井唯從相框上移開視線:「您請……節哀。」

  「老毛病了。」三井譽士夫拍了拍胸口,緩解下來後輕聲嘆了一口氣,「也不知道我這把老骨頭還能撐多久。」

  「……您會長命百歲的。」

  「長命百歲又能如何?」三井譽士夫微微抬頭道,「我二十歲投身三井家,已經五十多年過去了,可它到現在一點起色都沒有……再給我三十年又能怎麼樣?」

  三井唯無言以對,默默地站著,等到了他的下一句話:「和赤司家阿征的婚約,你是不是不打算遵守了?」

  沒有任何猶豫,三井唯說:「是。」

  下一秒,她看到輸液管裡滲出了紅色的血。

  三井譽士夫的手高高揚起,卻無處可落。

  他沒有力氣也沒有勇氣,給這個名義上的孫女一巴掌了。

  她靜靜地看著他,目光中滲出倔強到底的寒意。

  ——為什麼呢?為什麼還不肯放棄這樣的家庭?

  三井譽士夫的冷靜和驕傲在三井唯金色的漂亮眼眸下漸漸剝離,這一刻的三井唯讓他想起了少年時的三井御人。

  那個在他嚴苛的教育下長大,優秀又溫柔的少年,也曾用這樣的眼睛、這樣的眼神看著他,反抗道:「對不起,我不想娶征臣的妹妹,我也不想留在三井家了。」

  簡直一模一樣。

  他一如當年的顫聲說道:「可你是三井家的孩子。」

  三井御人也好,三井唯也好,他們始終都是三井家族的人。

  「能夠挽救家族危機的機會,你父親當年也——」

  三井唯忍不住出聲打斷了他:「祖父,父親當年娶了赤司小姐,也沒有能挽救家族的危機。您要是當年放他離開,說不定他現在的人生就不會是這樣的。」

  而她的人生,也不該是這樣的。

  三井譽士夫怔怔地看著三井唯,胸口劇烈地起伏著。

  三井唯垂下眼眸,怕讓他更生氣,盡量緩和了語氣:「挽救家族危機不一定要靠聯姻,赤司家又不傻,如果有那個價值,他們肯定會出資……如果沒那個價值,我嫁給赤司征十郎又能怎麼樣?我就成了赤司唯,為他們家做事。您為什麼總覺得別人和您一樣義氣?願意犧牲自己的東西去守護別人的東西?」

  最後一句話脫口而出,三井唯有點後悔了。

  三井譽士夫緊緊地捏著拳頭,舉得很高,兩片深紫色的嘴唇顫抖著。她看不下去了,迅速伸手替他拔掉了吊針。

  然後她注意到他的手腕上紋著三井家族的族徽。

  ……呵。

  原本她還感慨這間屋子裡到處都沒有三井家族的族徽,可以算是一方淨土了,但現在看來,是她錯了。「祖父,請您保重身體,我先告辭了。」

  「你真的打算不管自己家了嗎?丫頭。」

  三井譽士夫伸手按住了三井唯的肩膀,頗有她不答應就不松手的架勢。

  三井唯心想,他以前那麼看不上自己,現在卻能這樣低聲求她,看來是真的沒有辦法了,真的沒有人願意再給三井家族提供幫助了。

  這樣一個老人,讓她覺得挺悲哀的。

  她在探望三井譽士夫之前,聽跡部講過他的故事。跡部請求她出於禮貌和尊重,不要對老爺子動粗口。

  明明只是三井家眾多管家中的一個,卻挑起了撫養兩位繼承人的重任,並且為了安定他人的疑心,一輩子沒結婚,沒有自己的子嗣——這是流傳於外界的說法。但實際上,二十歲的三井譽士夫在主人三井英機離開日本的那一天,他的兒子剛滿一歲。

  由於三井家的管家在任職期間是不允許成家的,他又舍不得和愛人分手。

  沒人知道為什麼三井英機會挑中他來撫養三井御人和三井禮人,但出於對主人的忠誠,也出於對兩位可以算得上是孤兒的少爺的同情,他擔下了重任,並改了自己的姓氏,為了堵住別人的嘴,他和自己的愛人以及兒子幾乎斷絕了關系。

  三井唯自己也沒有享受過書上寫出來的那種慈祥溫暖的父愛,但三井御人也是把她養到十八歲,所以她對更加不負責任的三井譽士夫完全不能理解。

  什麼樣的人值得放棄自己的家人呢?

  三井家族存在的意義到底是什麼呢?專業犧牲別人嗎?

  她問過跡部三井譽士夫的女友和孩子的下落,跡部表示也不知道。但可以想像,一個年輕女子,被愛人背叛,又未婚生子,日子估計好過不到哪裡去。

  三井唯從三井譽士夫的手掌下移開肩膀,站起身來,恭敬又疏遠地說道:「從血緣上看我確實是三井家的人……但我這個人,一向最不重視血緣。」

  「你——」

  「祖父您自己也是這樣的人,否則又怎麼會為完全沒有血緣關系的三井家族付出了這麼多年的心血。」

  甚至還放棄了自己的家人。

  「總是由長輩來告訴我們應該做什麼,就沒有尊重過,我們自己心裡的決定嗎?」

  三井唯怕自己忍不住會把三井譽士夫氣死,決定還是先離開了。

  明明答應了跡部是過來探病的,要客客氣氣的,轉眼間又變成了這種局面,她也很無奈。

  ——祖父,您對自己的家人問心無愧嗎?

  這個問題,三井唯忍住了沒問。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選擇,她要給三井譽士夫最起碼的尊重。但叫她犧牲自己,去服從家族的安排,那是不可能的。

  她不欠三井家什麼,就算欠了,也拒絕用自己的未來補償。

  她只想為自己而活。

  在攔下和三井御人起衝突的三井壽後,三井唯單獨和三井御人聊了很久。

  父女兩人似乎從來沒有過這種平靜的時候。

  三井唯看著一副學生模樣打扮的三井御人,問道:「再來一次,你當初會選擇娶赤司小姐嗎?」

  三井御人反問她:「誰告訴你可以再來的?」

  三井唯默然。

  很多事情都可以再來,過期的入場券,售罄的手辦,錯過的煙花祭……唯獨人生不能再來。

  她知道十八歲的三井御人也反抗過,對於將自己的人生完全貢獻給三井家,堅定地反抗過。

  可他最後還是屈服了。

  他不斷地抗爭,又不斷地屈服。

  各方面都一塌糊塗。

  就像一面鏡子,直白地放在了她面前。

  將前方的路照亮,告訴她,一次都不能屈服,否則就會像他一樣。

  如果沒有堅持轉專業,就沒辦法選擇自己喜歡的學科,以後也沒能力選擇自己喜歡的事業。

  如果同意了聯姻,就得和跡部分開,對跡部和赤司都不公平,對自己是最不公平的。

  她已經不再是那個一直逃避、絕對服從父輩命令的三井唯了。

  「爸爸,聯姻的事我不同意。」

  三井御人凝視了她很久,聲音很淡:「這好像還是你第一次拒絕我。」

  三井唯心想,這是第一次,但不會是最後一次,如果他再提出沒有道理的要求,她一定會抗爭到底。

  「是的,我喜歡跡部,現在他是我的男朋友,就算是和別人維持假婚約,我也拒絕。」

  三井御人看著面前世界上唯一與自己還有血緣關系的女兒,心想一眨眼的時光,她都這麼大了。

  大到,有膽子跟他說拒絕的話。

  他不會去想自己過去的事,因為這糟糕透頂的人生沒辦法重來。

  但他希望三井唯能按照自己的想法走下去,不用再害怕任何人、任何事。

  他點了點頭:「我明白了……那你走吧。」

  三井唯走出兩步,回過頭看了三井御人一眼,他穿著青年的衣服,容顏還沒老。

  簡直就像是十八歲時的樣子。

  「爸爸!」

  她叫住了他,並從背後抱了他一下。

  一年前分開時,他也這樣擁抱了她一下。

  這恐怕是他們這一生唯二的兩次親近。

  她也知道,以後不會再有了。

  他們之間的恩怨、情仇,沒辦法泯滅,也不想再計較了。

  「御人,請為自己活一次吧。」

  她這麼對他說。

  三井御人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

  三井唯不介意,她想,她已經把能還給他的東西,都還給他了。

  *

  京都,德川公館。

  「晚霞中的紅蜻蜓,你在哪裡啊,童年時代遇到你啊,那是哪一天——」

  手機鈴聲響了很久,大岡楓沒舍得掛。

  背後傳來一個譏諷的聲音:「還沒放棄啊。」

  大岡楓關掉手機的鈴聲,將兩只手機一紅一白並排放在了一起。她剛才用紅色的手機撥打了白色的手機,白色手機的鈴聲是日本著名的童謠《紅蜻蜓》。

  「這是你以前送給亞久津的禮物吧。」

  結木樹美剛要觸碰到白色的手機,就被大岡楓擋住了。

  「難道你還覺得你現在逃得掉我們的團隊麼?」結木樹美轉而去勾起了大岡楓的一縷頭發,在指尖繞著玩,「你除了幫我們,別無選擇。」

  出乎他意料的,大岡楓壓根沒有反抗,也沒有生氣,她只是平靜地垂下了眼眸。

  她有把柄在他們手裡,她做不到孤注一擲。

  ……她也是想努力做個人樣。

  不想像現在一樣,像一條狗。

  那日她將三井唯交給跡部,回頭找德川真武算賬。

  她已經做好了心理准備,大不了身敗名裂,大不了與他同歸於盡。她確實討厭三井唯,也不喜歡跡部景吾,但跡部於她有恩,她對三井唯的怨恨也沒到達非要置她於死地的地步。

  尤其是三井唯……居然還傻乎乎地想要救她。

  果然和跡部在一起久了的人,都會像他一樣傻。

  德川真武面對她的責難,竟然還能優雅地喝完一整杯咖啡。他這個人很守規矩,從來不打斷別人的話,無論是好話還是壞話。

  「如果你不選擇收手,我會曝光我們的對話,我也提前錄了音。」

  「傷腦筋。」德川真武裝作苦惱地說,「我這個人,最討厭被別人警告了。小楓,一個人如果有了弱點,那麼就注定沒辦法強勢起來。」

  大岡楓冷冷道:「你別以為你還能用亞久津仁來要挾我。他會去赤司家工作,赤司征十郎不會讓他的員工受傷。」

  這是赤司征十郎和她的交易,只要他能護亞久津仁周全,她就全盤拖出所有的事情。

  「說笑了,我怎麼會用一個孩子來要挾你呢。」德川真武朝樓下招了招手,聲音陡然變得更加輕快,「來,給你介紹一下我新交的女朋友,亞久津優紀。」

  大岡楓在看到那個滿臉明媚笑容,朝她走來的女人時,先是瞪大了眼睛,然後慢慢張大了嘴,直到驚出了一身冷汗。

  亞久津優紀臉上的笑容是真正的發自內心的幸福笑容,大岡楓從來沒見她這麼笑過。

  亞久津優紀在看到大岡楓時也很意外,畢竟這是她打工的咖啡店裡的小同事,打招呼道:「小楓,你好呀。」

  大岡楓心想,如果從一開始就沒有找上德川真武,沒和他有任何交集,該有多好。

  德川真武就像沼澤地裡的污泥,只要觸碰了,就沒有辦法再從中脫離。

  最後他對她說:「除了幫我們,你別無選擇。」

  大岡楓唯一不知道的是,德川真武是真的對亞久津優紀好。

  亞久津優紀踮起腳尖,在德川真武的臉上輕輕吻了一下。

  她已經快四十歲的年紀了,卻保養的像二十歲出頭的小姑娘,這些年獨自撫養兒子的辛苦並沒能磨滅她身上的單純和善良。

  德川真武的眼神愈發柔和,他樂意每天和她膩歪在一起。

  偶爾也會問她:「你恨那個男人嗎?拋棄了你和阿仁這麼多年。一點身為父親的責任都沒有盡到。」

  優紀總是會說:「不恨,先生那時對我很好……就是阿仁有些遺憾,他沒見過自己的父親。小時候因為這件事也會被別人欺負,但他挺懂事的,對我也很好……」

  「優紀,抱歉……」

  亞久津優紀笑著看著德川真武,反問道:「真武君,你為什麼要道歉呢?」

  德川真武眼神一顫,差點逼出眼淚:「我遺憾……沒能早點遇見你。要是能夠早點遇見你——」

  優紀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早點遇見我,就算是一見鐘情,你也只是個孩子呢。」

  對於人到中年,突然和年輕小伙子談了戀愛這件事,亞久津優紀在一開始是拒絕的。他只比她的兒子年長幾歲,和她的年齡差距太大了,她覺得他可能是貪圖一時新鮮,而自己未婚生子,又已經不再年輕了。

  德川真武的條件太優秀了,容貌俊美,頭腦聰慧,家世地位都相當顯赫,不可能缺少女人,亞久津優紀覺得他很快就會找的新的目標。

  可德川真武真不是說著玩玩。

  他願意等,他用足足三年的時間,一直在等她的回應。

  這份溫柔的情意感染了她,讓她從堅決拒絕到逐漸接受。

  「以前先生對我很好,現在又能遇到你,命運對我是不是太眷顧了……」

  德川真武在優紀的眉心印下一吻,柔聲說:「是啊,命運讓我代替他來照顧你。」

  命運一詞,他向來嗤之以鼻。

  唯獨在優紀這裡,他願意虛偽地把它奉承為一個不錯的東西。

  無數個夜晚,他凝視著亞久津優紀的睡顏,久久不能釋懷。

  ——她早該在十幾年前就成為他的新娘了。

  「優紀,優紀——」

  確定她已經睡著了,他為她掖好被子,然後起身離開。

  雨後的院子裡沒有一顆星星,德川真武也不介意,對著漆黑的夜空自斟自飲。

  結木樹美坐在他的對面,也倒了一杯酒。

  「得償所願了嗎?叔叔。」

  德川真武輕笑一聲。

  「優紀小姐並沒有認出你,亞久津仁也不知道你是他的父親,你不會遺憾嗎?」

  遺憾,當然遺憾。

  而且這份遺憾根本就沒辦法彌補。

  一輩子都沒辦法彌補。

  「我父親是個不稱職的父親,十幾年前我和優紀在一起的時候,我發誓會成為一個好父親,可我到底是沒做到……」

  作者有話說

  非洗白,我只是覺得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都有自己心中柔軟的部分和黑暗的部分。

  十月太令人傷感。李詠老師走了,金庸老師也走了,唉。


第114章 歸因不歸罪

  德川真武的父親不是別人, 正是為了三井英機的托付而改姓留在三井家族的三井譽士夫。

  他的母親早川麗子未婚生了他,三井譽士夫原本是要給她名份的,但後來背棄了承諾。麗子很有骨氣,拒絕了三井譽士夫讓人送來的錢財,分文不取,孤身一人帶著嬰兒時期的德川真武回到了遙遠的故鄉北海道。

  在那個寒冷的雪國,德川真武從小就過著寄人籬下的生活,從小的夢想就是能蓋上一座屬於自己的房子,讓母親享福, 不用再做別人的幫佣。麗子獨自撫養他, 從來不跟他提起父親,而他也從來不問。

  當地的漁民對他們母子倆十分友好,經常拿出賣剩的魚蝦來接濟他們, 孩子們也從來沒有因為他無父的身世而對他產生偏見。

  到了可以認字的年紀, 麗子教他寫下自己的名字, 早川恩。

  麗子時常對他說,男子漢要常懷感恩之情,去感謝每一位幫助過他的人。

  他懂事地點頭,告訴麗子:「媽媽,我長大了想當一位很厲害的漁夫,我想要捕很多大魚, 給叔叔阿姨他們每人都送一條, 然後讓你住大房子。」

  麗子從來不輕賤他的夢想, 撫摸著他的頭發說:「好啊, 媽媽等著。」

  他說:「媽媽,以後我賺錢了,要帶你去東京大都市。」

  麗子說:「好啊,媽媽等著。」

  他看著麗子廉價的粗布紅裙,說:「媽媽,等以後我要讓你在銀座買最好看的衣服。」

  麗子說:「好啊,媽媽等著。」

  ……

  德川真武回想自己還是早川恩的時候,幾乎每天都在對麗子許諾,然後會收獲很多很多句的「好啊,媽媽等著」。

  他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總是滿懷期待。

  沒有父親這一點從來沒讓他覺得遺憾。

  雖然麗子從來沒放松過對他的教育,但他正兒八經想成為一個優秀的漁夫,他以為自己會按著自己樸實的人生計劃走下去,然後結婚生子,留在冰冷卻漂亮的北海道,懷著對東京的向往。

  ……假如他們沒有出現的話。

  第一次看到三井譽士夫,德川真武可比麗子激動多了,因為他是來自東京的大企業家,威嚴高大,幾乎就成了德川真武的偶像。

  而麗子卻始終很平靜。

  她站在人群中,面如死灰地看著那個拋家棄子的男人。

  三井譽士夫是來購買他們的漁村的,為了建造機場。漁夫們集體抗議。可這裡的很多房屋都屬於違章建築,加上當地政府從中斡旋,哪裡鬥得過財大氣粗的三井集團。

  最後有人以死相逼,終於逼得三井譽士夫給了每家每戶不少安置費。而三井譽士夫也終於認出了早川麗子和德川真武。

  卻沒有相認。

  也沒辦法相認。

  立誓永遠效忠三井家族,甚至已經改名的家主,又是三井集團二木會的會長,怎麼能傳出在外有妻子和兒子的醜聞?

  三井譽士夫唯有給更多的錢來彌補早川麗子。

  可麗子一如當初的拒絕。

  早在很多年前,他讓人捎來口信和撫養費後,她對他已經不再有任何期待了。

  他們曾經好過,相愛過,花前月下膩歪過,那旖旎的一切好似浮光掠影,都在北海道漫天的大雪中,消失殆盡了。

  麗子最後對三井譽士夫說:「我走了,這怕是最後一次見面了,你自己多保重吧。」

  這句客套話竟成了遺言。

  麗子在回去的路上,不幸死於車禍。

  沒有抓到肇事司機,也沒有一個目擊者。

  德川真武一邊痛苦,還要一邊苦惱——他實在沒有錢來處理母親的喪事,因為自尊心極強的麗子把三井譽士夫給的安置費全部還了回去。

  他只能在雪地裡跪地哀嚎,甚至思考著古裝劇裡賣身葬母的戲碼。

  可他是個男的,長得漂亮又如何,在北海道也鮮少有人問津。

  麗子至死也沒有告訴他關於他的身世,想來是不想他花時間和精力去憎恨三井譽士夫,只是希望他能夠平靜地去過自己的人生,去實現自己的理想。

  平平凡凡沒什麼不好,沒人喜歡動蕩不安,前提是沒人找茬。

  德川真武是從三井譽士夫的養子三井御人那裡知道自己的身世的。

  三井御人表示要出錢讓他讀書,德川真武並不領情,可他沒辦法拒絕三井御人幫他安葬母親的要求——不可能讓麗子仍然在雪地裡放著。

  他看著與他相仿的三井御人忙進忙出,心想自己可真沒用啊,連母親的屍體還得仇人來幫忙埋。

  在一天,德川真武流下了最後一次眼淚。

  那也是他待在北海道的最後一天。

  不管他願不願意,他都來到了三井家族,來到了最繁華的東京。

  三井御人領著他去銀座買衣服,他在炫目的光影中不知所措,最後千挑萬選拿了一條紅裙子。

  三井御人沒說什麼,他的弟弟三井禮人卻打趣道:「恩醬有異裝癖嗎?沒事我偶爾也會穿。」

  異裝癖?

  他一個窮地方來的小漁夫,哪聽得懂這麼時髦的詞彙?

  他只是又想起了麗子。

  小時候,他常說說:「媽媽,以後我賺錢了,要帶你去東京大都市。」

  麗子說:「好啊,媽媽等著。」

  他說:「媽媽,等以後我要讓你在銀座買最好看的衣服。」

  麗子說:「好啊,媽媽等著。」

  【媽媽呀,我現在就在銀座了,我手上有漂亮的裙子,可你……】

  【可你再也穿不下了啊。】

  那一晚,三井禮人給他買下了整條街區全部的紅裙子,在最艷麗的顏色中,德川真武的腦子裡浮現出麗子站在河邊洗衣服的場景,那粗布紅裙在雪中像是一面告別的旗幟。

  他慢慢閉上眼睛。

  很長一段時間,他發奮學習、念書,成績竟然也不輸給同班的三井御人。

  他雖然討厭三井譽士夫,也不想攀親帶故,但並不討厭三井御人,甚至決定以後要留在三井家族幫助他。

  可他疼愛的三井禮人卻是絞盡腦汁離間他們兩人的關系,直到最後,想要除去他。

  德川真武在兩兄弟的對話中,聽到了震驚的秘密。

  三井禮人竟然是當年唆使別人開車撞死他母親的幕後凶手,為的是防止他們賴上他們三井家,也防止讓三井譽士夫被人扒出黑歷史,永絕後患是最好的方法。

  而三井御人是知情的,卻舍不得讓自己的弟弟坐牢,只能幫著隱瞞,並盡全力去補償德川真武。

  原來在三井家得到的一切,都是冥冥之中算計好的。

  血氣方剛的德川真武第一時間向三井譽士夫討要說法,面對他慷慨激昂的陳詞,兩兄弟矢口否認。

  三井譽士夫從來沒把他當成兒子,也不可能相信他。

  德川真武被永遠趕出了三井家。

  工作丟了,卡也被凍結,沒有住處,他在身無分文的情況下,連一張回北海道的機票都買不起,蹲在街頭的冷雨中顧影自憐。

  然後他遇到了生命中的最後一縷陽光——亞久津優紀。

  這個還在念高中的漂亮女孩,在瓢潑大雨中,為他撐起了一把傘。

  滿世界的大雨戛然而止。

  他的滿世界,只剩下眼前那張燦爛的笑臉。

  亞久津優紀的父母都在國外,家中只有她一人,她直接將德川真武帶回了家。德川真武問她:「你都不怕我是壞人嗎?你的防範意識太淺薄了。」

  亞久津優紀迎面丟來一條毛巾,正好蓋在他的頭上。

  「不怕啊,你肯定打不過我的。」優紀笑道,「所以你必須當個好人喲。」

  德川真武心想,流落街頭的人,能有幾個好人?

  他在優紀家脫掉了昂貴的西裝——這也是三井禮人給他買的,讓他覺得惡心的要命。直到換上了優紀父親的舊衣服,他才覺得舒服了許多。

  優紀的家並不華麗,卻是他理想中的家。

  刪掉在三井家族那段記憶,他還在北海道小屋的時候,就幻想過這樣的家。

  ……可惜再也沒有麗子了。

  他也想過要報仇,發誓要讓三井禮人和三井御人給麗子陪葬,可是他連接近他們的機會都沒有了。

  他發現自己到頭來是個毫無用處的人。

  不僅報不了仇,連吃住都是靠女人,靠一個高中生。

  ……他也曾羞愧地想要自盡。

  可優紀卻發現了他的心事,不僅將他的安眠藥倒進了馬桶,還扇了他一巴掌。

  「你死了,誰來埋你?我一個高中生哪裡買得起墓地!」優紀憤怒地對他吼道,「這個世界上那麼多人想活活不了,為什麼你年紀輕輕就想著要尋死呢?」

  她倒是先他一步哭出了聲,他倒是不敢哭了。

  晚上睡覺的時候,優紀把她小時候睡覺抱著的玩具熊放到了德川真武的懷裡,對他說:「你不想跟我說的事,就告訴阿仁聽吧,說出來總是會好點。」

  「它叫阿仁啊。」

  阿仁曾經是玩具熊的名字,後來成了他們兒子的名字。

  優紀是個美好的存在,美好到能讓德川真武放棄報仇,找了份工作,重新開始生活。

  但三井禮人卻從來沒打算放過他。

  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這是三井禮人從中國古詩詞中學到的道理,並且堅定無疑地落實到了實踐中。

  就在優紀的父母回國的前一個星期,德川真武已經買好了求婚的戒指,他有點窮,擔心過不了岳父和丈母娘那一關,又覺得自己有點卑鄙,因為優紀肚子裡已經有了他的孩子,他可以說是沾了孩子的光而有了點底氣。而心中最多的仍是甜蜜。

  對未來的向往、對新生的渴望。

  優紀問他:「恩桑喜歡男孩子還是女孩子。」

  他輕聲說道:「我希望他是個男孩子。」

  優紀用腦袋蹭他:「女孩子不好嗎?一定會像爸爸一樣漂亮的。」

  他說:「要是我不在,阿仁要替我好好照顧你啊。」

  優紀眨眨漂亮的眼睛:「阿仁不是玩具熊的名字嗎?你可真會偷懶啊。」

  他只是笑笑,他發現他仍然深愛這個世界。

  只是,這個世界上,有人仍然深深厭惡著他的存在,依然想要置他於死地。

  他被三井禮人注射了Phoenix病毒,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身體變得僵硬,耳邊聽著三井禮人惡毒的咒罵:「我哥放過你,我可不會,說不定你哪天就來報仇了呢。我絕對不會讓父親蒙羞。」

  讓父親蒙羞……說的是三井譽士夫嗎?

  真真是好笑。

  德川真武覺得自己坦蕩的一生中,唯一的羞恥就是他是三井譽士夫的兒子,身體裡流著他的血。

  如果可以,他也想從頭到腳重新換一身DNA。

  「我如果殺了你,我哥就不會原諒我了,那我讓你慢慢死好了……」

  就是這句話,斷絕了德川真武想要再去見優紀一面的決心。

  他的身體會越來越僵硬,加速衰老成老人,死也不許不會死,但活也活不好。

  他並不想成為優紀的負擔。

  他的手已經顫抖到連戒指都抓不穩了,到底是沒能戴在她的手上。

  於是他再也沒有回去。

  他知道優紀還在等他,她打電話過來說,栗子蛋糕快涼了。

  他只能回答:「對不起啊,公司臨時有事需要出去,我……新年的時候會帶栗子蛋糕回來。」

  優紀說:「好啊,我等著。」

  最怕這句「好啊,我等著」,他在一瞬間,想起了母親麗子說過同樣的話。

  然後一別,就是十多年,與妻子、與兒子。

  他原本可以有完整的家庭,他不想成為三井譽士夫那樣的人,但是又不得不走上他的老路——這一切,都是拜三井家所賜。

  從那時候開始,他對這個世界充滿了恨意。

  Phoenix病毒的可怕之處在於無法消除,他每天醒來都忍受著極端的病痛和折磨,到處奔波治療,盡管如此,他還是收養了從彩虹塔中逃出來的棄子三井玲——三井御人為了救恩人的孩子而放棄了他。

  德川真武不止一次地想要掐死三井玲,但從來就沒有真的下過手。三井玲確實是三井御人的孩子,身上流著他的血,可是那又怎麼樣呢?

  如同他被三井譽士夫拋棄一樣,他也被三井御人拋棄了。

  似乎冠上三井姓氏的那種人,天生就有拋棄妻子幫別人養兒子的愛好。

  三井玲時常向德川真武哭訴:「叔叔,我爸爸去當別人的爸爸了。」

  德川真武沒辦法安慰他,只能撫摸著他的頭發告訴他:「那你還想見他嗎?我可以把你送回他的身邊。」

  就像是命運開的一個玩笑。他的父親去當了三井御人的父親,而三井御人又為了別人的兒子拋棄了自己的兒子。

  三井玲搖了搖頭:「不要回去,他害死了我媽媽和妹妹,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他。」

  「那就不原諒吧。沒人規定一定要原諒父母。」

  仇恨是一顆種子,只需時間,日日夜夜,茁壯成長。

  唯有黑暗大門朝他伸出了手,都說那個世界是黑暗的。他在光明的世界被拋棄,只能在黑暗的世界裡重拾自我。

  德川真武心想,哪有黑暗的世界呢?

  也是在那個時候,他一點一點明白,即使你想與世無爭,別人也不會放過你。

  ——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這句話,他要完全地報復到三井家族的每個人身上。

  昏迷、吃藥、手術,鑽心蝕骨的疼痛,醒過來就做研究,做計劃,這是他十幾年的經歷。

  他活著的事不敢讓三井禮人知道,怕連累亞久津優紀,怕她像母親麗子那樣被殺,也擔心自己的身體也許撐不了太久,不能再讓優紀再承受失去他的痛苦了。

  躲藏了十幾年,他才終於獲得了新的身份。不斷地在暗處積累能量,想要扳倒三井家族的一磚一瓦,想要了結三井家的一切。

  最後他終於了結了三井禮人和他的妻子、兒子。

  他永遠記得三井禮人那張絕望的臉。

  他從來沒見他露出過那樣的表情。

  德川真武實際上還是給了三井禮人一條生路的,如果他選擇放棄撞上來,那麼他最多重傷,根本不會死,可是三井禮人沒有放棄。

  三井禮人只想和他同歸於盡,他視他為三井譽士夫畢生的污點,不惜一切代價想要除去他。

  他無視了身旁的妻子的哀求和後排兩個念國中的兒子的哭喊,將車速開到最快,堅定無疑地撞上了前面的車子,帶著一家投向了黃泉。

  德川真武在跳車的那瞬間,心中終於有了一絲報復的快感。

  他太恨三井家族了。

  恨到看到三井這個姓氏都牙癢的厲害。

  他這一生所有的不幸都是這個家族造成,而他生命中的光彩又都是被這個家族帶走。

  他最恨的還是三井唯。

  這個將他養大的三井玲奪走的人。

  三井玲是他一手養大的,親如父子。三井玲原本接近三井唯是想報復三井御人的,後來竟然接觸出了感情。

  他的妹妹,同父異母的妹妹,其實同他一樣可憐。

  他從報仇變成守護,最後竟然為了妹妹改邪歸正,不想再做壞事了。但他也知道,他其實根本沒有洗白的機會了,也無顏面對養父,於是選擇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我不想和三井御人同一個姓氏,我要跟叔叔你姓。】

  【叔叔也要換名字的,現在還沒想好……就叫你月見山玲吧。】

  【月見山?】

  【嗯,這個姓氏,會有神明保佑的。】

  「玲醬,就算不想做壞事了,跟我說就可以了啊,我也不會怪你的。」

  無數次,德川真武凝視著三井玲葬身的那片大海,喃喃自語。

  這世界上,沒有人比他更愛三井玲了。

  所以他絕對不能原諒三井唯,也不能原諒三井家的任何一個人。

  其實壓根不需要他做太多事,三井禮人本身就不是什麼好人,留下了無數黑料,那些假賬也好,行賄的證據也罷,足夠送接盤的三井御人和三井譽士夫進監獄了。

  ——為什麼三井家族落得如此的局面?

  德川真武比誰都清楚,這些,都是他們自己造成的。

  「叔叔,noir project一定會成功,玲桑一定會復活的,在他醒來之前,我要清除三井家的一切,我不會再讓他看到三井唯了。」

  面對結木樹美哽咽的話語,德川真武也只能拍一拍他的頭,表示安慰。

  每個人都有埋藏心底的仇恨。

  並且總有一天,會爆發出來。

  德川真武是在病情穩定後重新找到亞久津優紀的。

  「您好,客人,您需要點什麼?」

  亞久津優紀依舊漂亮溫柔,但已經不再年輕了。

  德川真武忍住想要伸手觸摸她的衝動,淡聲說:「一杯咖啡就好,只要是你給我泡的。」

  亞久津優紀原本可以接受更高的教育,卻因為他放棄了學業,早早的生了孩子,只能在咖啡店裡當鐘點工服務員。

  「一定要是你泡的!」

  他喊了一聲,引來了咖啡店裡其他店員和客人善意的笑聲。亞久津優紀回過頭,朝他溫溫一笑:「好。」

  從此他成了咖啡店的固定常客。

  他很直白地向優紀表白,卻被拒絕了。

  他邀請優紀出去看電影,也被拒絕了。

  甚至他送來的每一束花,每一件衣服,都被優紀拒絕了。

  盡管他都是按照優紀的喜好,也看到了優紀眼裡的渴望——囊中羞澀的她,確實是喜愛著那些東西的。

  他一遍一遍耐心撩,一天一天耐心等,磨過了三年,終於打動了她。

  優紀在收下他送的鑽戒時,熱淚盈眶:「這個樣子的戒指,先生以前也給我看過。」

  她口中的先生是誰,他再清楚不過了。

  卻也只能苦笑道:「是嗎?我和他的眼光很像啊。」

  「總覺得你像是來代替先生照顧我一樣。」

  「……大概這是命運的安排吧。」

  實際上這麼多年,他也委托別人照料過她,自己也默默地在暗處看著她和兒子。

  她父母早年去世,她又沒什麼親人,獨自撫養亞久津仁,吃了不少苦,但是從來沒有向生活低頭。

  只是很遺憾,他始終沒有像談戀愛時的承諾的那樣照顧她,也沒有全程參與亞久津仁的成長。

  即便現在重新追求到了亞久津優紀,他也只能以另外一個人的身份來愛她。

  這世界上最悲哀的是,就是明明深愛你,明明在你面前,卻不能說,也說不出口。

  他們之間錯過的時光,根本沒有辦法再來彌補了。

  沒辦法重來了。

  他再也沒有勇氣揭下那張面具,告訴她,他就是拋棄了她和亞久津仁十幾年的男人,那個不守信用的早川恩。

  他再也不是早川恩了。

  *

  初夏清晨的海風帶著點潮濕的涼意,吹過宅院和海邊小鎮,在逐漸醒來的海水中描繪出了形狀。

  亞久津仁沿著海邊的沙灘一直往前跑,不知道跑了多久,他跑得很快,一點也不覺得累。

  他的身體素質很好,但是母親亞久津優紀身體不是很好,因此他想他的體質應該遺傳自父親。

  想到父親一詞,他停下了腳步。

  這麼多年,他幾乎從來不提自己的父親,只偶爾夜晚一個人的時候,會想想。

  小時候,他還是個愛哭鬼的時候,問過亞久津優紀:「媽媽,我爸爸呢?別人都有,我難道真是你買冰箱送的贈品?」

  「亂說,如果買冰箱送你的話,這個冰箱我也不會買了。」優紀耐心地哄他,「你是有爸爸的。但是你爸爸現在很忙,他有自己的事要處理。」

  「那他什麼時候回來看我啊?」

  「……新年的時候,他會帶栗子蛋糕回來的。」

  ……

  一年一年的等新年,始終沒有等到帶栗子蛋糕回來的父親。

  最終亞久津仁失去了全部的耐心。

  他不等了。

  並且,他不會再哭了。

  別人再拿他沒有父親來說事時,他學會了自己揮舞拳頭,去揍那些小鬼——父親!父親!要個鬼的父親!父親哪有自己的拳頭可靠。

  他漸漸地成了遠近聞名的小惡霸,無人敢招惹。

  亞久津優紀長相漂亮,單純又善良,路上遇到阿貓阿狗都要救濟一下,肖想她的人也不少,亞久津仁不得不拔節成長來保護她。

  他認為她遇人不淑,因此深深地憎惡著每一個接近他的男人,總覺得他們圖謀不軌。

  他討厭她遇到事就哭個不停的性格,討厭她一直像個長不大的孩子,討厭她……對那個拋棄她的男人還有所期待。

  但他深愛著她。

  ——爸爸什麼時候回來啊?

  ——他去很遠的地方有事了,新年的時候就回來,還會給阿仁帶好吃的栗子蛋糕。

  ……已經是不可能實現的事情了。

  亞久津仁猜想,什麼鬼的去很遠的地方辦事了,八成是個已婚已育的渣男在外面偷吃,回家後就把優紀給甩了。

  可單純善良的優紀卻始終維護他,覺得他是世界上最優秀的男人。

  就這麼對父親不抱希望的長大,然後他遇到了一個同樣性格霸道的女生。

  他是第一次見到能甩手把幾個女生踢翻在地的女生,他覺得她的實力甚至可以和他一較高下。

  她綁著高高的馬尾辮,長著一雙漂亮的金色眼睛,臉上的笑容像惡犬一樣,凶殘卻讓人驚艷,完全符合他的暴力美學。

  後來他在海邊小屋又遇到了那個女生,並且聽到了她的名字,叫三井唯。

  在落雪的海邊小屋裡,三井唯挖著杯子裡甜膩的栗子蛋糕,對著對面的栗發少年也抱怨道:「人為什麼會有爸爸呢?」

  栗發少年溫柔地說道:「叔叔他也是為了你好,小唯你也要體諒他。」

  亞久津仁認出那個栗發少年叫不二周助,是青學的網球隊隊員,人送外號天才不二熊。

  體諒?

  確實也只有在和平家庭長大的孩子,才會有那樣的想法——恩,要體諒父母,要原諒父母。

  父母都是為了孩子好的。

  可事實真的都是如此嗎?

  三井唯絮絮叨叨地說著自己家裡的事,亞久津仁只和她隔著一桌,不想聽也聽明白了,她的父親和他的父親倒是有點像。

  都不太負責。

  而不二周助就只會替那位父親說好話。

  最後三井唯氣呼呼地摔門而走。

  亞久津仁看見她跑進茫茫大雪裡,而不二周助並沒有追上去,他只是坐在原地,輕聲嘆了一口氣。

  ——後來,他知道這只是他們的相處模式。

  一次兩次,不二追過。

  後來,次數多了,不二就不追了。

  因為她不會跑太遠,而且,他總是說著無關痛癢的話,想要安慰她的情緒,因為確實不能夠說別人父親的壞話啊——同仇敵愾豈不是會讓這種矛盾愈演愈烈。

  實際情況卻正好完全相反。

  三井唯越是聽不二周助說三井御人的好話,就越生氣。

  沒人能安慰她的,亞久津仁明白。

  莫名其妙的,他竟然覺得自己多少有些感同身受。

  他想刀了自己的父親,盡管他不太願意想起他——但哪天若是真有機會見面了,他一定要揍他到滿地找牙的程度。

  結果親生父親沒遇到,倒遇上一個不知天高地厚想當他繼父的混蛋。

  德川真武站在他面前作出自我介紹的時候,亞久津仁承認自己還是有點佩服他的膽量的。

  「阿仁,我喜歡你的媽媽。」他直言不諱。

  亞久津仁冷笑道:「我媽不缺兒子。」

  德川真武笑道:「但她缺一個丈夫,她缺我。」

  下一秒,他的拳頭就砸在了德川真武的臉上,毫不客氣的一拳。

  德川真武卻只是擦了擦鼻血,毫不介意:「蠻有力的嘛。我權當這是你跟我打招呼的方式好了。」

  亞久津仁大為光火,但是沒能阻止德川真武像塊狗皮膏藥一樣黏在了亞久津優紀的身邊。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天都能胡謅出一個節日出來,變著花樣給優紀送禮物。

  優紀工作的時候,就賴在她工作的咖啡店裡,點一杯咖啡,坐一下午。

  三年的時間,每一天都執著而認真。

  就那麼看著。

  那目光讓亞久津仁覺得很煩,但卻完全不覺得惡心。

  盡管他很年輕,比亞久津優紀以往的眾多追求者都年輕太多,但他的目光卻是最深情的一個,表白雖然熱情大膽,行為舉止卻從不輕浮越矩。

  條件也是最好的一個。

  然而就是條件太好了,亞久津仁反而更加不能信任他——這會不會渣富二代新的玩耍方式?

  但這廝的耐心也太久了吧。

  終於有一天,他單獨約了德川真武。

  「喂,你對她到底什麼想法?」

  面對亞久津仁開門見山的直白,德川真武也很直白:「我愛優紀,我要娶她當我的妻子。」

  「你知道你幾歲嗎?」

  「知道。可年齡從來不是問題。」

  「那你有戀母癖嗎?」這是亞久津仁從谷歌上查到的新詞,他查閱了很多資料,唯獨這一條,他認為可以合理地解釋德川真武的行為。

  「我愛我的母親,但沒有這種癖好。」

  兩個男人久久地對視著。

  最終亞久津仁說:「你要是敢耍她,我宰了你。」

  這句話,可以算是他對德川真武的肯定了。

  三年來,他的言行他都看在眼裡。

  年紀確實比優紀小很多,可那又怎麼樣?

  當年年紀比優紀還大的那個男人,不是一樣拋棄了她嗎?

  亞久津仁知道優紀喜歡德川真武,只是礙於他的原因,遲遲沒有接受。

  母親能夠找到幸福,做兒子的哪裡有阻止的理由呢?

  他只是希望母親幸福。

  他愛優紀,也希望優紀找到一生所愛。

  得到亞久津仁肯定的德川真武是一陣狂喜,甚至出其不意地抱住了亞久津仁,在他蒼白的臉上印下了一吻。

  「阿仁你放心,我會好好照顧優紀的。」

  亞久津仁氣的要收回自己之前說的話,在德川真武的懷裡又踢又踹,卻發現完全掙脫不開。

  論武力值,德川真武根本就在他之上。

  很多年以後,他才明白德川真武在最初挨下他那一巴掌的原因——不是因為比他弱,而是因為他是心甘情願的。

  後來,他沒有在海邊小屋再遇到三井唯,卻遇到了另一個活潑開朗的女生大岡楓,笑起來的樣子有點像三井唯,凶殘卻漂亮。

  他打從一開始就知道她是出自名門的大小姐,跟他不一樣。

  但沒有戳穿她。

  大岡楓很喜歡他,甚至願意為了他去做很多好事,收養流浪貓,開咖啡館,辦兒童診所。

  他雖然總是對她冷著一張臉,但她毫不氣餒,跟在他後面忙東忙西,時間久了,他也慢慢地接受了她。

  雖然他一輩子都不可能承認,但他骨子裡確實是個柔軟也希望被溫柔相待的人。

  大岡楓太想得到他,甚至灌醉了他……至於後來發生了什麼,他其實也不太清楚,以為她懷孕了。

  他雖然震驚,但更加不知所措。冷靜下來之後,他竟然鬼使神差地關注起了那方面的知識。

  潛意識裡……他也是想成為一個合格的父親。

  自己的父親不合格,所以自己想成為合格的父親——這也是他們這一家三代人的共性。

  然而一切都是虛偽的假像。

  大岡楓欺騙了他,從頭到尾都是個謊言,甚至還因為她,去傷害了別人。

  他一點一點地查,用他自己的方式,直到發現這件事的參與者,甚至還有那個即將成為他繼父的男人。

  他叫大岡楓滾蛋,最後在甩開她的手時,一點也沒客氣。

  他知道自己從來不是善類,但也拒絕成為一個敗類。

  他始終記得三井唯對著大海喊出的那句話。

  「我這輩子,都不想再成為一個壞人啊!」

  他對大岡楓確實有過好感,但那僅限於她還是那個善良可愛的姑娘之時,打從她為了一己私利而和別人聯手去陷害無辜之人時,他就已經舍棄了這段感情。

  不管她的初衷是什麼,方法始終是選錯了。

  分開那天,他聽到大岡楓在背後喊他。

  【阿仁——】

  這一聲,又清冽又直白又深情又絕望。

  【阿仁——】

  【阿仁——】

  她一遍一遍地叫著。

  撲過來,被他踢開。

  抱住他,被他甩開。

  無論她做出什麼樣的努力,他都沒有回頭。

  他絕對不可能回頭。

  太陽升起的時候,他從口袋裡掏出新手機,在同一個號碼上摸了一遍又一遍。

  他在時間上從來沒有那麼猶豫過。

  他可能要親手斷送母親的幸福——不,那樣惡毒的男人,給不了她真正的幸福。

  ……他不真實,才會把自己逼到絕望。

  他最終還是按下了撥號鍵。

  電話很快接通了。那邊傳來一個慵懶的聲音:「亞久津仁,你找本大爺有什麼事嗎?」

  「喂。」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說:「跡部,我只講一遍——」

  作者有話說

  非洗白,只是講講德川的成因。

  這一章是我寫的最難過的章節。

  可能十月真的太悲傷了。


第115章 意難平

  「你怎麼了嗎?」

  聽到三井唯在背後又問了一遍, 跡部才回過了神。

  他不動聲色地將手機放進衣服口袋裡,回過頭伸手摸了摸三井唯濃密而柔軟的頭發。

  「……沒事。」

  三井唯在跡部的手掌下抬起臉,兩只金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她能察覺他心神不寧。

  但他不說,她也沒辦法去套他。

  跡部一般有事不會瞞著她,都會坦誠地告訴她,除非……這件事情與她有關。

  又是與她有關的事啊。

  她順勢把頭埋進了跡部的懷裡,心中默默盤算著跡部隱瞞的事。而跡部則是還沒從剛才的震驚中恢復過來。

  亞久津仁實名舉報了快要成為他父親的男人——德川家族的現任家主,德川真武。

  跡部問亞久津:「這樣沒問題嗎?對方可是你未來的繼父啊。」

  這種行為在某種意義上無異於出賣家人。面對跡部的質問,亞久津很難得地沒有生氣, 也沒有冷嘲熱諷, 反而平靜地說道:「他最好祈禱自己沒有問題。如果他有問題,我不會放過他。」

  德川真武和亞久津優紀跨越十多歲年齡差的愛情的確讓人感動,三年以來, 他的堅持和耐心不僅感動了亞久津優紀, 也得到了亞久津仁的認可。

  以前的亞久津仁一直仇視覬覦亞久津優紀的任何男人, 是因為優紀曾經被拋棄過一次,他害怕她再次被別人拋棄……可德川真武太能熬了。

  他甚至敢向所有人宣布,他深愛著一個在咖啡店工作的中年女人,非她不娶。

  而他們的婚禮,原本是定在六月的,也就是這個月。傳說中六月新娘能得到永遠的幸福, 所以德川真武才挑在了這個時間。

  跡部景吾內心湧出了更多強烈的不安, 他決定親自去見亞久津仁, 在沒有得到確切的答案之前, 他不打算告訴三井唯。

  在他看來,這段時間她遇到的事情已經夠多了,這些事也不想再讓她費心了。

  *

  六月的東京已經脫離了梅雨的侵襲,整日都是萬裡晴空,天空像水洗擦拭過,藍的讓人心生恍惚。

  三井唯凝視著這樣的天空,過了很久才輕輕嘆了一口氣。

  「小唯,為什麼要嘆氣呢?不開心嗎?」在阿笠博士家的天台上,設計師芙莎繪端了一杯無酒精的氣泡飲料給三井唯。

  後者默默接過,飲了一口,青梅的酸澀並沒有被甜味全部蓋過,她不喜歡這種口感。

  三井唯沒有回答芙莎繪的問題,反問道:「芙莎繪老師,你等了阿笠博士四十年嗎?」

  芙莎繪晃了晃手裡的酒杯,淡聲說:「是啊。」

  四十年……三井唯不能想像。

  這遠遠超過她的年紀和想像。

  其實她有一肚子的疑問。

  芙莎繪為什麼會等阿笠博士四十年?難道在這四十年裡,她就不能打個電話給他確認情況?她明明事業那麼成功,隨時都可以找到他的聯系方式。

  ……卻平白無故地錯過了那麼多年。

  哪怕現在接著相愛,還能同行多少年呢?

  她不明白,一點也不明白。

  「您現在會覺得遺憾嗎?」她問芙莎繪。

  芙莎繪揚了揚眉毛,笑道:「怎麼會遺憾。我現在感覺很好。就像是和阿笠重新認識一遍,我還不知道原來他發明了那麼多有意思的小發明呢。」

  「……老師,可如果您早點找到阿笠博士,你們就不會空出四十年了——」

  「空出四十年?」芙莎繪搖了搖頭,「小唯,你是誤會了,不會存在空出四十年這種事的。」

  她也仰頭看向天空,緩緩說道:「在這四十年裡,我一直思考著如何成為優秀的人,能夠設計出完美的作品……」

  「感情這種東西,若是能成為前行的動力,就永遠不會是一種負累。」

  如她,在沒有阿笠的四十年裡,靠著少年時一段純真的情意在內心默默化作動力,創立了自己輝煌的品牌,並且讓那美麗的銀杏葉標志,出現在了無數人的購物車裡。

  而她之所以沒有主動去找阿笠,只是堅守著那份十年之約,是因為怕驚擾了他。

  找到他,無非是兩種情況。

  一種是他早就已經結婚生子,那麼她的約定立刻就失去了意義。

  另一種是他也等待著她——可那樣的話,他一定會來到約定的地點。

  他好,便不擾。

  她只是靜靜地守著一份純真的情意,一份悠久的歲月。

  「這四十年來,我真的不寂寞。當然現在重新認識他,也很好。」芙莎繪看著三井唯略微困惑的表情,勾起唇角輕輕一笑,意味深長道,「你以後會明白的。」

  三井唯看著酒杯裡慢慢蒸發掉的氣泡,回答道:「抱歉,我不想明白。」

  「老師的四十年是怎麼過的,我不太能理解,但我不想和喜歡的人分開那麼久。」她仰頭將杯中的飲料一飲而盡,而後說道,「我希望每天都和他在一起,共同努力,共同進步。」

  ——共同努力,共同進步。

  誰不想呢?

  可命運如果真的能那麼善解人意,這個世界上就不會有那麼多陰差陽錯的遭遇了。

  命運最讓人無奈的地方,就在於它的捉摸不透。

  芙莎繪心想三井唯到底還是太年輕了,她不禁想起了年輕時候的自己,於是問道:「你想來看看景吾君的作品嗎?」

  「景吾的作品?」

  「嗯,是他這幾天連夜趕出來的,我有找我的另外一位弟子幫他修圖,成品只有模擬圖,但非常驚艷。」芙莎繪建議道,「你不妨和我去看看吧,也許會對你有啟發也說不定。」

  「……是,麻煩您了。」

  三井唯雖然知道跡部在做什麼,但這件事他壓根沒跟她提……又有點讓她在意了。

  原本以為他除了和她有關的事會隱瞞,現在發現他自己的事也會隱瞞她了——不,這也許並不能稱之為隱瞞,而是想都沒想的起來跟她說。

  三井唯心情復雜地坐上了阿笠博士的甲殼蟲車。作為平成年代的霸道女總,芙莎繪雖然有豪車和駕駛執照,也有自己的專屬司機,但她非常享受和阿笠博士共處的時光。

  阿笠博士從後視鏡裡看到一臉凝重的三井唯,有點擔心,又不能直接問,便問道:「小唯要不要吃巧克力糖球啊?」

  巧克力糖球……三井唯眼神微微一顫。

  說起巧克力糖球,跡部已經很久沒有為她准備這種零食了。

  她對甜食本不感興趣,但也不討厭,跡部時常用巧克力糖球投喂她,幾乎已經讓她養成了習慣。

  類似的例子還有玫瑰。

  誰能想到對玫瑰香味嚴重過敏的她,如今居然開始噴灑玫瑰味的香水了。

  慢慢開始習慣那種味道。

  而她房間原本空空如也的花瓶裡,也終於被跡部放上了艷麗的玫瑰花。

  三井唯不覺得這種改變有什麼不好,但她知道,人一旦適應什麼,就很難再去失去了。

  「謝謝。」

  她剝開阿笠博士車上的一顆巧克力糖球,放進嘴裡,甜中微苦的味道瞬間溢滿了口腔,將原先酸酸的氣泡水的味道全部蓋住了。

  ……這肯定是跡部所贈的巧克力糖球。

  她小口地吃著,一路無言,直到車子開進了一處花園酒店,正是芙莎繪下榻的地方,也是先前三井唯備考期間住過的酒店。

  跡部為芙莎繪包下的是第四十層,這個數字也不知道是巧合還是別出心裁。

  阿笠博士在將三井唯和芙莎繪送到後就先離開了,三井唯對於他和芙莎繪目前的關系感到困惑。他們明明好不容易才見面,卻沒有立刻住在一起,而是像剛剛戀愛中的男生女生一樣,從吃飯看電影的約會開始。

  「好了,我們進去吧。」

  芙莎繪在目送阿笠博士離開後,轉身微笑著看向三井唯。

  她言行舉止間的優雅從容讓三井唯有些羨慕,不禁想到自己什麼時候能成為像芙莎繪這樣的人呢。

  不同於完全依附於男人的三井奈奈子,不同於半依附於男人的跡部柊希,也不同於把男人和家族當成踏板的跡部明子,芙莎繪是完全依靠自己的。

  阿笠博士當初對她的善意,成了她心中的光。從那道光中,她得到了無窮多的力量,也變成了很優秀的人。

  而她的愛情,一番蹉跎最後也開花了。

  第四十層的花園酒店時,三井唯首先看到的是大片的落地窗,然後是窗外整個東京的壯觀景色。

  因為是晴天,所以富士山也映入了眼簾。

  像是一幅悠然靜美的畫卷。

  整個套房內都是極簡的裝飾,因為竹牆的設計卻並不讓人感覺冰冷。隨著屋內的光線流動,時不時有金色的銀杏葉飄落下來。

  三井唯伸出手卻沒有接到銀杏葉,這才想起來這應該是花園酒店最負盛名的全息投影。

  正在這時,有人從畫室裡走了出來,恰好一片銀杏葉貼著他漂亮的脖頸落下。

  「幸村?」

  三井唯沒想到竟然會在這裡遇到他。

  芙莎繪介紹道:「小唯,他是我兩年前在莫奈的畫展上認下的弟子幸村精市,你們似乎也認識。」

  幸村一點也不意外,淡笑道:「老師,我和小唯是朋友。」

  不同於跡部靠走後門才成為了芙莎繪的弟子,幸村全靠個人的悟性,年紀輕輕就讓芙莎繪刮目相看,可惜他最大的夢想還是壓在了網球上,否則早就跟芙莎繪去進修了。

  知道跡部成了芙莎繪的另一弟子,他也打趣讓跡部叫他一聲師兄,跡部卻堅決不肯。

  ……如此,他還是在幫他修改設計圖。

  最先完成的其實是品牌的標志。

  跡部在此完成過無數張圖,都被芙莎繪一一否決。

  嚴格意義上講,是被他自己否決了。

  芙莎繪只是輕飄飄問一句:「這就是你最難忘,最想展示給世界看的東西嗎?」

  難忘的東西有很多。

  只要記憶力不是很差,或悲或喜,能夠引起情緒波動的很多東西都是難忘的。

  但是最想展示給世界看的東西卻不多。

  什麼樣的東西才能足夠驕傲到想展示給世界看呢?

  芙莎繪展示出的是銀杏葉。

  因為這是她感情的初始,包含了最溫柔的愛意,也是為了讓有銀杏之約的人看到。

  「這個標志是……」

  畫板上,展示出來的是最絢麗的色彩。

  有橘黃色、橙色、金黃色,無數種溫暖的顏色混合在一起,色彩極其復雜,有薄塗有厚塗。

  但是卻似乎自有他的秩序,排列出一種奇怪的組合。

  像是夕陽,又不太像。

  像是眼睛,卻又不是。

  像是真實的場景,又像是一種幻覺。

  三井唯問道:「這個是你們設計的標志?」

  幸村的指尖凝著一抹顏料,他輕輕在畫板上蹭了一下,完成了最後一筆。

  「嗯,我們共同完成的。」

  ——那,這算哪門子的標志呢?

  在三井唯看來,這只是一幅印像派的畫。

  世人所追求的標志都是簡單易懂的,有些是姓名的首字母,有些是產品流線造型,很少有這種純手繪的色彩。

  過於復雜,過於華麗,但這的確像是跡部的風格。

  她凝視著這幅畫。

  她看到了最廣闊的天空,最絢麗的夕陽。

  那是她曾在神奈川的海灘旁走過,抬頭看到的風景。

  她曾騎著機車,無數次從那裡路過。

  那裡流淌著她的青春年華。

  畫中間溫和的弧度像是微翹的眼尾,相連著,像是眼睛。

  那是她眼睛的顏色,溫柔的眼神卻隨了跡部。

  她曾經從直升機一躍而下,為了抓住跡部的手。

  當時不曾多想。

  後知後覺,那已經有一種慷慨赴死的決心了。

  這是他們情感交疊的起源。

  ……原來已經被畫進回憶裡了。

  仔細再看看,又很像是以前被她弄丟的那塊寶石,黃昏之眼。

  她曾經把它偷偷帶出去,想要炫耀給同學看,以此證明三井御人是愛她的好父親。

  可惜的是,她竟然把那塊寶石弄丟了。

  父愛沒能炫耀的成。

  倒是挨了一頓毒打。

  那塊寶石成了她的噩夢。

  ……好像從小到大都這樣。

  她先是向往,然後失望,到如今已經無關痛癢。

  可那塊寶石,後來被跡部陰差陽錯地重新送給了她。

  寶石還是那塊漂亮的寶石。

  卻不再是她的噩夢了。

  像是狠狠地彌補她缺失的感情。

  玫瑰花和巧克力糖球,也不再是她的噩夢了。

  真正的愛,不僅體現在細節裡——還能去影響你的細節。

  那個溫柔善良到極致的男子,用滿滿的情意,助她撐起了一片天空。

  正是因為這樣,她才想變成像他那樣優秀的人,和他比肩站在一起。

  不想辜負任何人,包括自己。

  ……

  畫也好,標志也好,終究只是一個媒介。

  而從這個媒介裡,每個人都能看到不同的東西。

  在絢爛的色彩裡,三井唯仿佛看到了自己短短十八年的人生。

  畫名倒是很文藝,叫《境遷》。

  這樣的標志能通過芙莎繪的審核,也讓跡部感到意外。

  芙莎繪只說:「沒關系,是你的真情實感就好。」

  「品牌的名字叫境遷嗎?」三井唯問幸村。

  幸村笑著搖頭:「不是。」

  「總不會還是叫King of Kingdom吧?」

  跡部的取名水平過於中二,三井唯不敢恭維。

  幸村沒有說話。

  「跡部這家伙,大概會取一個很奇怪的名字吧。」

  三井唯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不自覺地唇角溢出了笑意。

  這抹笑容讓幸村心裡像打翻了一瓶醋。

  酸酸的,難受的要命。

  她在他面前沒有稱呼他為「小景」或者「景吾」那樣親切的名字,只是叫他「跡部」,還用了「這家伙」這樣的詞,卻已經讓他感受到了言語間俏皮的親昵。

  聽著就像是在秀恩愛。

  她恐怕是真的喜歡他,才會在提到他的時候,唇角上揚,露出那樣生動的表情。

  可是……為什麼呢?

  即使如不二所說的先來後到,那也輪不到不二或者跡部啊。

  難道不應該是他嗎?

  他們明明在一歲時就結下了羈絆啊。

  明明雲霄飛車上,是他抓住了她的手。

  明明是他在雨夜,為她撐起了一把傘。

  明明是他在她最難過的時候,陪她去看了漫威的電影。

  明明是他為她煮了面,帶她摘了青梅。

  明明是他為她補課,強迫她參加了考試。

  明明他還想邀請她去看他的每一場比賽。

  明明都是他啊。

  明明她是青梅樹送給他最好的禮物,難道不是麼?

  可在他察覺這份感情,看到她的成長時,他已經夠不著她了。

  她人還在那裡,可心裡已經有別人了。

  他還從來沒在任何一方面輸給過跡部。

  可赤司也說,感情裡不存在輸家,只有愛與不愛。

  自己花了很長時間去做心理建設,去修復和調整,失去感情的惆悵依然余烈猶存。

  終究是意難平。

  他也想把最好的一面展示給她看。

  不僅僅是跡部想那樣而已。

  他心裡酸酸的感覺,很不好受。

  他垂眸,看著三井唯,好像看到了幼年時的三井唯,張口咬在了他的身上。

  那時候他一定比現在還疼。

  幸村握住了三井唯的手,在她訝異的目光中,借著她的手指,撫平了自己微微擰結的眉心。

  作者有話說

  別說幸村。我也意難平。

  but這也許是命運吧。

  已經進入完結卷了,沒多久就要完結啦。想想都寫了半年多了,竟然有點不舍了。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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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Keigo,Seijuro,Seiichi,Yui……

  三井唯對於幸村的舉動很是意外, 想抽出手指,幸村的力道卻大的驚人。

  「幸村——」

  幸村沒有吭聲,一雙紫藍色的眼睛望著她。金色的銀杏樹葉飄落,有一片落在了他們交疊的手上,宛如一只靜止的蝴蝶。

  三井唯嘴角抽了抽,說:「我上完廁所沒洗手啊。」

  「呵。」

  幸村被她蹩腳的理由逗笑了,這才放下了她的手,緩步走出了畫室。

  三井唯縮回手,她的食指已經被捏紅了, 但是並不覺得疼。食指的關節上沾了一點橙黃的顏料, 竟然還有隱約的香味。

  芙莎繪讓侍者送來了紅茶和點心。三井唯看著數量眾多的蛋糕,不禁說道:「老師,這麼多三個人應該吃不完吧。」

  「我叫了阿笠的那幫小朋友過來, 他們也會過來的。」

  芙莎繪所指的阿笠的那幫小朋友, 指的就是柯南灰原步美光彥和元太。

  「是栗子蛋糕誒, 老師您也喜歡吃蛋糕嗎?」三井唯隨口問了一句。

  芙莎繪連忙擺手:「我可從來不吃高熱量高糖分的食物。」

  為了保持身材她可是很拼的,幾乎從來不碰蛋糕之類的點心,飲料也只喝紅茶和黑咖啡。

  不一會兒,阿笠博士就帶著柯南他們過來了,手裡還拎著一個點心盒。

  「芙莎繪,我買了你小時候最喜歡的栗子蛋糕。」阿笠博士興奮地說道, 「放了很多栗子醬哦。」

  芙莎繪立刻變成了星星眼:「是嗎?我最喜歡吃栗子蛋糕了。」

  幸村&三井唯:「→_→!」

  這真香速度可真夠快的。

  阿笠博士看到桌子上也有栗子蛋糕, 說道:「抱歉, 我買重了啊, 原來這裡也有啊。」

  「感覺芙莎繪阿姨的蛋糕看起來更好吃啊。」

  元太已經迫不及待地坐到了凳子上,「是更高級的蛋糕啊。」

  確實。

  收入差距決定了兩人在購買力上的天壤之別。

  阿笠博士摸了摸後腦勺說:「不好意思啊,只能給你們買普通的栗子蛋糕。」

  芙莎繪笑道:「我想吃阿笠買的蛋糕,小朋友們吃酒店訂的蛋糕好了。」

  「這怎麼可以呢?芙莎繪……」

  阿笠博士話還沒說完,芙莎繪已經拿起刀開始切栗子蛋糕了。

  風從半開的玻璃窗外吹進來,她沒戴帽子,吹起了她銀杏色的頭發。

  這個瞬間讓他想起了四十多年前的初見。

  也是被風吹起了她的頭發。

  她漂亮又柔軟的頭發,使蒼涼寂寞的銀杏葉小路都反射出賞心悅目的陽光。

  ……說起來,風才是他們之間的媒介吧。

  阿笠博士的臉上也慢慢露出了寬厚的笑容,他接過芙莎繪遞來的一小盤栗子蛋糕,也十分愉快地品嘗了起來。

  三井唯對他們之間的默契感到欣慰,她不愛吃甜食,端了杯紅茶。茶燙嘴,需要小口地喝。

  她聽到步美在和光彥小聲地咬耳朵:「芙莎繪阿姨好像比跡部哥哥還有錢。」

  三井唯心想,芙莎繪是國際頂尖的設計師,又有自身的時尚品牌和公司,確實很有錢,但跡部家是近百年的金融世家,在經濟實力上肯定是遠勝於芙莎繪的。

  「那阿笠博士怎麼辦?他不是都沒有固定收入嗎?」

  元太突然說道,雖說童言無忌,但這句話著實讓人尷尬。

  阿笠博士比任何人都尷尬,拿著勺子的手都抖了一下。

  他之前倒是沒有想那麼多。

  他在少年時期確實喜歡過芙莎繪,並留戀了很久。但他選擇不婚是因為後來沒有遇見喜歡且合適的人,加上醉心於小發明,也沒有固定職業,過了適婚期後就耽擱了下來。

  現在重新遇到芙莎繪,說實話欣賞還是有的,但……不可能像芙莎繪對他那樣深情,等待了他四十年。

  更多的是感到遺憾。

  被步美和元太一攪和,他反倒是認清了自己——嗨,不就是一個年過半百的糟老頭子嘛,他現在怎麼能和國際著名的設計師站在一起呢。

  芙莎繪竟像是看出了阿笠博士的猶豫,又替他切了一塊蛋糕,輕輕推過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你覺得快樂就可以了。」

  「不好意思啊,芙莎繪,這麼多年我還是一事無成——」

  「沒有的事!」步美第一個反駁道,「博士發明了很多東西,偵探隊的臂章,柯南的眼鏡,還有很多東西呢。」

  「是啊。」三井唯點頭道,「要不是博士發明的足球,我和跡部都該喪生了。」

  原先會在心裡偷偷嘲笑阿笠博士發明了一堆破銅爛鐵的柯南也保持沉默,仔細想想,如果真的是一堆破銅爛鐵,他這麼長時間恐怕一個案子都沒辦法順利破完。

  而且毛利小五郎被自己打了那麼多麻醉針,都沒有出現身體問題,不得不說阿笠博士確實很用心地用了很好的麻醉啊。

  阿笠博士被七嘴八舌地一頓亂誇,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頭,抓在手裡的勺子不小心掉在了地上。

  芙莎繪俯身拾起掉落在地上的叉子,說:「這個世界上會賺錢的人很多,但是能專心做自己想做的事的人卻不多。」

  「可是會賺錢的人,就能吃很多鰻魚飯了。」元太對鰻魚飯有著刻骨的執念,幾乎所有事都能用鰻魚飯來衡量。

  三井唯在他頭頂斑禿的地方敲了一下說:「除了吃和錢,人的一生還有很多其他的事要做。」

  她對此深有感觸。

  跡部除了必須要繼承家業,還有著自己想做的事,所以他需要不斷在現實和夢想中平衡自我和時間。

  ……他還在操心著她的事。

  都那麼辛苦了,還要抽空去忙她的事。

  即使是已經在交往中的男女朋友,她仍然感到過意不去。但即便如此,她也知道,跡部絕不可能會放手不管。

  霸道總裁的風範早早就體現出來了……

  只要一想到跡部,三井唯就又不自覺地嘴角上揚。

  察覺到三井唯情緒的變化,幸村突然沒有了胃口。

  他知道她的笑容裡代表著什麼。

  剛剛平靜的醋意又在胸腔裡翻滾起來。

  赤司先前勸慰過他:「既然三井唯已經選擇了跡部,你就放棄吧,祝福她吧。畢竟這不是網球賽。」

  放棄,祝福,談何容易?

  只有小孩子才能那麼容易就接受安慰。

  真正的感情,伴隨著退出和放棄的,是深深的遺憾和淡淡的惆悵,為她歡喜這一說,真的只是浮於表面的東西。

  多希望她會為自己歡喜啊。

  而不是自己為她歡喜。

  他不用閉上眼睛,和她相識的點點滴滴就浮現在了腦海裡。

  擦都擦不去。

  ……

  芙莎繪知道幸村和跡部一樣喜歡三井唯,不由得在心裡為他感到遺憾。與跡部相比,她和幸村的師徒情其實更深。

  可她也知道,幸村的重點不應該放在不屬於他的感情上,而是他的職網之路。

  「對了,老師,跡部的品牌名定下了嗎?」三井唯問道。

  芙莎繪用藍莓果醬在干淨的餐盤上寫下幾個字母。

  【Kissy】

  Kissy?

  是一個英文單詞,意為【想要接吻】,作為品牌名,確實簡單又好記。

  但不太像跡部的風格。

  芙莎繪溫溫一笑,在餐盤上依次寫下幾個名字。

  Keigo,Seijuro,Seiichi,Yui……

  景吾,征十郎,精市,唯。

  「Kissy,除去i字母,其他都是這幾個名字的首字母。」眼尖的柯南第一個發現了這個單詞的含義。

  芙莎繪點點頭:「是的,景吾君說這個品牌名是按照各人的貢獻值來取的。」

  幸村接著說道:「至於這個『i』,有自己的意思,恰好每個人的羅馬音裡也都有這個字母。」

  三井唯壓根還沒和跡部提股權的事,跡部就已經把她的名字加了進來——應該是赤司告訴他的,而他尊重了她的意願。

  而他也確實是按照貢獻值來排列順序,並沒有出於私心就把她的名字排在前面,說明他在情感以外的事情上還是公私分明的。

  ……真是越想越對自家男友滿意。

  「說到這個,三井姐姐,你跟我來一下。」柯南叫了正在偷樂的三井唯,將她帶到了旁邊,然後和灰原一左一右,圍住了三井唯。

  「關於那件衣服——」灰原緩緩說道,「內襯的編號雖然已經被刻意磨掉了,但通過博士的復原技術,還是查出了原來的數字,應該是屬於日本海上自衛隊的。」

  「日本海上自衛隊?」

  因為日本沒有軍隊,武裝力量只有自衛隊,分為陸上自衛隊、海上自衛隊和航空自衛隊。

  三井唯想起三井玲和他的朋友們終日在海邊游蕩的經歷,她總覺得他們無所事事,現在想來,若是真的無所事事,又怎麼可能終日在海邊游蕩?

  「自衛隊一直受到警視廳的監視,所以他們才說討厭警察,覺得不自由。」柯南補充解釋道。

  「按照和登前輩和源太一的說法,玲桑應該是臥底,而後來才改邪歸正的。」

  「我查到三井玲,也就是月見山玲,曾經和某個人有著密切的聯系。」灰原頓了頓,說,「他也是曾經參加過跡部景吾和大岡楓訂婚宴的嘉賓。」

  這個消息過於敏感,瞬間就讓三井唯緊張了起來。

  「……德川真武?」

  灰原看了三井唯一眼:「你居然猜中了。」

  三井唯說:「起初就懷疑過他了,那天他好心送我回家,這已經熱心過了頭。那天與我有接觸的只有幾個人,排除之後,能夠放置發訊器的可能性最大的是他。」

  「後來在彩虹塔,赤司借來的直升機也是他的……他似乎對我們的遭遇並沒有感到意外。」

  那時候三井唯甚至還懷疑過赤司,卻放過了德川真武。

  「我拜托赤司暗訪了德川真武平時接觸的朋友,他們中有好幾個人表示,德川真武與三年前的他相比,在性格上產生了很大的變化——」

  「德川真武?」

  聽到他們聊天內容中名字的芙莎繪問道,「你們說的是那個德川家族的家主德川真武先生嗎?」

  「嗯嗯……是。」

  原本准備打馬虎眼的柯南突然意識到芙莎繪既然能准確說出德川真武的身份,或許和他認識也說不定。

  他也想過利用毛利小五郎去「勾搭」德川真武,但毛利小五郎是個名偵探,如果德川真武是嫌犯,這個身份必然會引起他的警覺。

  「芙莎繪阿姨認識他嗎?」

  「當然。他和他的未婚妻是我的客人,這次回國,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關於他們。」芙莎繪放下紅茶杯,優雅地擦拭完唇角,「他們計劃這個月的月末結婚,他親自帶著准新娘來英國找我訂婚紗。」

  芙莎繪的服飾品牌中,最頂級的是包包和婚紗,包包是每個女生的向往,而婚紗則是每個新娘的向往。

  德川真武是十分寵愛亞久津優紀,才會想把最好的東西送給她。

  「芙莎繪阿姨,你能想辦法帶我們去德川公館嗎?」

  柯南思索著興許去了那裡,就能找出線索了。正愁著沒有正大光明的理由去呢。

  芙莎繪欣然同意:「可以,我正好要帶助手去給亞久津小姐試婚紗。」

  「但是帶上小朋友總歸是不太方便的。」幸村和德川真武因為赤司而打過交道,知道德川是個心思縝密的人,「老師一向是個認真又喜靜的人,不太可能會在工作時帶著小朋友,如果帶著你們,反而會引起對方的警覺。」

  「警覺,什麼警覺?」

  步美光彥和元太紛紛嗅到了八卦的味道,躍躍欲試。

  芙莎繪雖然不知道三井唯和柯南究竟有什麼目的,但看自家寶貝徒弟幸村的態度都變得嚴肅了,也就沒多問,決定幫助他們。

  「帶小朋友是不可以的。」芙莎繪俯身輕輕拍了拍柯南的肩膀,「但是帶小唯和阿市是沒有問題的。」

  三井唯說道:「德川真武認識我和幸村,如果我們過去,也會引起他的警覺吧。」

  芙莎繪笑道:「這就不用擔心了,我先前受過一位女客戶的幫助,學了一點變裝術,簡單的變裝是難不倒我的。」

  「至於變聲,我可以幫忙的。」阿笠博士說道,「芙莎繪的助手為了集中注意力並且防止弄髒婚紗,通常會戴上手套和口罩。我這裡有口罩型變聲器,你們可以試試。」

  ……

  看了芙莎繪替三井唯和幸村做的變裝,柯南嘴角抽道:「芙莎繪阿姨,教您變裝的女客戶該不會是——」

  「她是很有名的暗夜男爵夫人,以前是個家喻戶曉的女明星呢。」

  ……就知道。柯南心想,是工藤有希子無誤了。

  不過她也算是陰差陽錯地幫上了忙。

  三井唯很快換上變裝,戴上口罩試了音。

  「怎麼樣,還習慣嗎?」阿笠博士問道,「需不需要我再幫你調節一下音量控制器?」

  「小唯,頭發會不會梳得太緊了?」芙莎繪說,「要不還是梳低一點吧。」

  「不,不用,這樣挺好的。」三井唯搖了搖頭,看著面前一個一個滿懷期待地看著她的人,不禁心裡一酸,鼻子也酸了。

  步美光彥和元太無一不是在為她加油打氣,雖然壓根不知道她要做什麼。

  而柯南已經為她制定了一系列的應對方案,灰原也細心地將追蹤器藏在了好幾個在她的身上。

  還有願意陪她以身試險的幸村精市。

  ……明明和他們毫無關系,卻如此幫她。

  感情和關愛這東西說來也是奇怪,她在別處沒得到,在這裡,在這短短兩個月裡,竟然全部得到了。

  三井唯吸了吸鼻子,忍住沒哭。

  現在還不能哭,有再多的情緒,也得等到所有的事情結束之後,才能發泄出來。


第117章 發現端倪

  ——少女夢。

  這是每個少女在純真年代都會做的夢。

  這是三井唯在踏入德川公館的正門後, 所發出的感慨。

  絕對沒有哪個家主能在家裡的樹上掛滿貓咪、小鹿之類的玩偶,也不可能把自家的噴泉做成七彩的,噴出來就是道道彩虹。

  而秋千、小松鼠,這類東西就更常見了。

  這裡到處都有著童真童趣又無釐頭的東西。

  三井唯跟在芙莎繪的身後,路過一棵松樹時,竟然看到松樹的枝丫上掛了很多透明的小盒子,而每個盒子裡,都是一支限量版的口紅。

  ……這也太浮誇了吧。

  但遠遠看上去,這裡真的像是一個美妙的童話世界, 介於未成年少女和成年女性之間。

  也許打開一個樹洞, 還能拿出一雙紅色的高跟鞋。

  能將家院布置成這樣,德川真武除非心理變態,否則就是因為太喜歡亞久津優紀了——那個可愛又活潑的中年女子。

  三井唯不是第一次見到亞久津優紀了, 先前在她工作的咖啡店裡也見過。

  她很漂亮, 那時是略施粉黛, 現在有華貴的衣服和寶石,打扮起來一點也不遜色於跡部柊希和芙莎繪。

  她比她們更年輕,更多了一份俏皮和嬌氣。

  「芙莎繪小姐,我的婚紗已經做好了嗎?」

  亞久津優紀雖然已經有了十八歲的兒子,但這輩子也還沒穿過婚紗。

  芙莎繪微微笑道:「已經按照德川先生的意思做好了,請您試穿。」

  而男主人德川真武坐在一旁, 手捧茶杯, 邊喝茶邊寵溺地看著亞久津優紀。

  這副景像落在了三井唯眼裡, 一時之間, 她竟然百感交集。

  德川真武可能是個惡人,但他對亞久津優紀的感情,是真實存在的。

  方方面面的細節裡都能看出來。

  很多人質疑亞久津優紀是用了什麼手段才騙住了德川真武,才讓這樣一個天之驕子接受一個有兒子的中年女人。

  三井唯想起了外界對她和跡部的評價。

  都說是她高攀了跡部。

  事實也是如此。

  她比任何人都同意那個說法,是她高攀了跡部。

  可跡部不在乎她的出身,不在乎她的家庭,不在乎她的過去,那些東西,他通通不在乎。

  他敢於向全世界驕傲地宣布,他喜歡她,他們在一起了。

  他也不是無腦的戀愛腦,懂得為她爭取利益,幫她掃平業障,了結心願。

  他沒有為她與全世界作對,而是將整個世界,打磨的棱角平平,放在她的面前。

  ——真正愛一個人,才不是要為她與全世界為敵,而是用盡自己全部的力量,讓世界與她化敵為友。

  跡部某天在為她吹頭發的時候說過:「好像也還沒來得及帶你去哪裡享受過,金錢使人快樂的東西。」

  三井唯支著下巴想了想。

  跡部無奈道:「法式西餐你又不愛吃。音樂會你又不愛聽,珠寶和項鏈你又不感興趣,跳舞也不想學……」他輕輕掐了掐她的鼻尖,嘆氣,「你呀,真懶。」

  三井唯:「……對那些不是特別感興趣。」

  跡部:「跟我在一起,可以不精通,但有些東西是必修。交際舞以後必須要學一點。」

  三井唯:「那以後再學吧。」

  跡部默了好半晌才說:「有時候真的不知道該送你什麼,才能讓你更高興。我又不可能真的帶你去月球和火星。」

  ……已經很好了。

  已經做的足夠、足夠好了。

  三井唯心想,下次見到跡部時,一定要對他說,他是全世界最優秀的男朋友。

  給他個一百分,不怕他驕傲。

  等她回過神來,幸村已經為亞久津優紀捧上了那件定制婚紗。

  亞久津優紀摸了摸白色的輕紗,喃喃道:「恩桑曾經說過我結婚時應該穿白無垢,而不是婚紗……」

  德川真武輕輕放下茶杯,淡聲說:「優紀想穿什麼就穿什麼吧。」

  「抱歉……我又提到了他。」

  亞久津優紀雖然接受了德川真武,卻可能這輩子都忘不了一去不返的男朋友早川實。

  「沒關系……」

  聽到優紀念念不忘曾經的自己,德川真武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惆悵。

  他以前是個傳統的男人,希望能和優紀舉行傳統的日式婚禮,而非優紀所向往的西式婚禮。

  優紀為此鬧了好一陣子,最後他實在沒辦法,只好重新訂婚紗,並改了婚期——也因此碰見了三井禮人,才發生了那樣的事。

  如果從一開始就選擇了她所鐘情的婚紗,或許他們早就結婚了吧,也不用錯過這麼多年了。

  甚至,他還要用別人的身份來娶她。

  誰不想光明正大地付出感情呢。

  可畢竟不是所有人都有跡部景吾那樣的好運氣。

  一想到被自己抓住並關在酒窖的跡部景吾和亞久津仁,德川真武心裡一陣壓抑著的憤怒。

  他萬萬沒想到,自己的親生兒子,竟然伙同外人回來調查他,甚至還翻出了他的絕密文件。

  如果不是結木樹美及時破壞了網絡,那些資料可能已經被他們發了出去,後患無窮。

  他不能殺了自己的親兒子,也不能在兒子面前殺了跡部景吾,只能先將兩人關了起來。

  而他也忘不了亞久津仁在被堵住嘴之前說的最後一句話:「我不會放過你!」

  ——我不會放過你!

  【好兒子,你知道你為什麼和你母親過得是這樣的日子嗎?不會放過的,應該是他們!是他們啊!】

  這些話,他是不會說出來的。

  無論是誰,都不能來破壞他的計劃。

  都不能破壞他來之不易的生活。

  德川真武微微低頭,在亞久津優紀的臉頰上印下一吻:「真漂亮。」

  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肆無忌憚的親近,這點倒是很像跡部景吾,三井唯心想。

  亞久津優紀紅了臉,推開他後問道:「怎麼沒看見阿仁,他說過要回來幫忙的啊。」

  德川真武眼睛一眨不眨:「興許出去玩了吧,我發短信叫他回來。」

  說著他拿出手機,發了一條消息。

  三井唯和芙莎繪的另一位女性助手幫亞久津優紀去換婚紗時,幸村陪同芙莎繪靜靜地在中庭等候。

  不一會兒,亞久津仁過來了,臉上還戴了一副口罩,只露出蒼白的額頭和凶狠卻疲憊的眼睛。

  「你回來了,阿仁。」德川真武將手放在亞久津仁的肩膀上,輕輕壓了壓,示意他趕緊離開。

  亞久津仁輕咳一聲說:「有點感冒,先去休息了。」

  「好,我會告訴你媽媽的。」

  「謝謝。」

  和亞久津仁算認識但並不熟的幸村看的一臉懵逼,不是他質疑亞久津仁的素養,這實在不像是他會說的話。

  他那樣性格的人,即使表達感謝和關心,也都是十分別扭的,肯定會說:「你少管我,啰嗦死了。」

  ……這麼禮貌的亞久津仁,不科學啊。

  這肯定是假的亞久津仁!

  而且還戴著這麼大的口罩。

  ……口罩?

  說起口罩,他和三井唯也戴著口罩,是方便變聲的,而這個人的口罩,怕不會是用來隱藏身份的吧。

  幸村猜的沒錯,這個亞久津仁是德川真武請結木樹美假扮的,因為真正的亞久津已經被他關了起來。

  他不能讓優紀發現真相,只能先隱瞞了再想後續的對策。

  而結木樹美雖然很會變裝,但對亞久津仁的言行並不熟悉,終究瞞不過和兒子相處了十幾年的優紀,因而德川真武才要減少結木樹美和優紀的接觸。

  幸村心想,如果這個亞久津仁是假扮的,那麼真正的亞久津仁,去了哪裡呢?

  他絕對是個孝順的人,答應母親回來幫忙就一定會回來幫忙。之所以沒有出現,肯定是發生了什麼。

  而且他也不是會束手就擒的人,很有可能現在被困在這座公館的某個地方,並且發現了什麼秘密。

  有關德川真武——這個即將成為他繼父的男人。

  作者有話說

  所以說,熟人好辦事啊。

  這章有點短,明天繼續。

  天冷了,大家多穿衣服,出門記得帶傘,好像下雨的地方蠻多的,路上注意安全。


第118章 跡部的桃花劫

  三井唯是在半個小時以前注意到那扇紅窗戶的。

  並不是被顏料刷成紅色窗戶的, 而是在窗戶邊插滿了紅玫瑰,看上去像是一扇紅窗戶。

  她曾在跡部的朋友圈看過那樣的場景,被他稱為「流淚之窗」。

  那間房屋和她所在的房間遙遙相對。她托著亞久津優紀的婚紗裙擺,婚紗上面亮閃閃的銀線融進了白色的蕾絲裡, 在陽光的照耀下,像一片燦爛的星河。

  然後,三井唯隔過縹緲的婚紗, 看到了遠處那扇紅色窗戶後面,有張人臉。

  那目光沉著而冷漠,帶著冷意和怨毒,讓她有種被瞬間看透的感覺, 不自覺地垂下了頭。

  她再抬頭時, 已經沒有人在那裡了。

  她想起來,德川真武還有個不會說話的妹妹,德川真舞。她們還在跡部的訂婚宴上見過面。

  「凱莉, 去幫我折幾支玫瑰過來。」芙莎繪的目光也從流淚之窗上移開, 「優紀小姐的婚紗用玫瑰花瓣點綴似乎是個不錯的主意。」

  「……是。」

  *

  德川真舞輕手輕腳地來到了地下室。

  德川公館的地下室很大,層層疊疊,錯綜復雜, 如同她的心事一般見不得光。

  打開三個暗室的機關之後,她走到了一處裝飾華麗的牢籠外。

  這裡是按照跡部的喜好布置的。

  ——這麼多年, 不會有人比她更懂跡部那些從不掩飾的品好。

  跡部景吾正面色平靜地坐在沙發上思考對策, 旁邊的亞久津仁倒是煩躁的多, 整張臉都寫著不耐煩。

  德川真舞的嘴角扯出了一抹極淡的笑容, 跡部早就發現有人在看他,抬眸間也算是認出了她。

  ……不熟,但也是認識的。

  她是德川真武的妹妹,一位才貌雙全的名門千金,只是不能說話。

  「午安,景吾君。」

  ——原來是能說話的。

  跡部也不驚訝,反正她能不能說話都和他毫無關系,淡聲問道:「已經是中午了麼?」

  他是在晚上和亞久津仁到這裡翻東西時被逮住敲暈的,算算時間,至少也已經過去一天了。

  他的頭上還被仔細地包了一圈繃帶,看樣子應該是這位德川真舞小姐做的。

  「看樣子,景吾君你是不記得我了。」

  德川真舞從上衣的口袋裡拿出一個粉色的發夾,用兩根修長的手指夾著。

  「……我一直記得景吾君。」

  看到那枚粉色的發夾,以及發夾上的字母A,跡部總算是想起了一些陳年舊事。

  「你是那時候的……」

  「是我。」德川真舞用力點了點頭,「那時候我是真的不能說話。」

  早在德川真舞還在英國念小學時,因為被欺凌而發生了意外,有一段時間不能說話。

  亞洲人,年幼,性格內向膽小不說話,這樣的小姑娘極易被其他小孩排斥和欺負。

  德川真武不顧她的意願,鐵了心將她獨自留在英國念書,而她就是在那時認識了跡部景吾——那個從天而降,幫她趕跑了欺負她的人,並且為了鼓勵她還送了她一個漂亮發夾的小少年。

  聽到這裡,跡部對前因後果也有個模糊的印像了。

  只不過他在英國時這種事也沒少做,所以並沒有放在心上。那個發夾是早晨他媽媽借給他當書簽的,他那時道行不深,不知道該怎麼哄女孩子不哭,只能送個小禮物——但他沒有想到德川真舞居然記了這麼多年。

  跡部厚著臉皮商量道:「既然我對你有恩,那你應該放了我們才對,啊嗯?」

  德川真舞咬了咬嘴唇,答非所問:「現在沒有大岡楓,也沒有三井唯,沒有人能阻止我們了。」

  跡部被她的話雷得外焦裡嫩:「阻止……什麼?」

  旁邊的亞久津仁瞥了他一眼,嘲諷道:「你的桃花債。」

  這個時髦的詞還是他從德川真武那裡聽來的,德川管追求優紀的其他男人都是她的桃花債,只有他是桃花命。

  一想到母親優紀,亞久津心裡就一陣惱怒,這三年來,他和優紀都被德川真武那個道貌岸然的虛假東西給騙了,現在還不知道他會對優紀做什麼!

  「景吾君,我知道其實你和我在小時候就互相中意彼此了。」

  跡部揉了揉眉心,心想這姑娘恐怕病得不輕,他小學的時候只想當國王,還沒有想過國王的後宮。

  「可是你家裡的長輩不開明,看不上我這樣的家庭,所以給你訂了和大岡楓的婚約。」說到此處,德川真舞垂下了漂亮的銀色眼眸,聲音也變小了,「我很難過,但是……後來你們解除了婚約,我重新燃起了希望,可是三井唯她橫刀奪愛,我——」

  「德川小姐,你停一下。」跡部忍不住打斷了她的話,語氣驟然加重了幾分,「我覺得你對我和唯的關系有所誤解,對我也有誤解,我很喜歡我的女朋友,到現在為止也只喜歡她一個人。」

  他不是第一次被女生追求了,不管他是否單身,總是能收到別人明裡暗裡的追求,他雖然為自身魅力感到驕傲,但到底還是會禮貌地拒絕。

  而像德川真舞這麼自以為是的,還是第一次碰到。

  竟然覺得他和她小時候起就互相中意對方了……他小時候知道什麼呀!

  他還能中意她?!

  說三井唯橫刀奪愛也不對,真要追究起來,還是他橫刀躲了不二周助的愛。

  德川真舞聽到跡部維護三井唯,情緒立刻變得激動起來:「沒有誤會!她明明什麼都不行,憑什麼得到你的青睞?憑什麼你們才認識兩個月,你就那麼喜歡她了,你肯定被她騙了!」

  「……你們德川家的人,都是這樣自以為是嗎?」

  總是一廂情願地去評斷別人,陷入自以為是的妄想之中。

  他在英國念小學時幫助過德川真舞,僅僅出自於自己對弱者的憐憫,對女性的尊重,對於同為日本人的愛護。

  他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幫她。他還幫助過樺地,幫助過許多人。

  他從未為幫助過別人而後悔,因為他是跡部景吾。

  德川真舞咬唇不語,她實在太喜歡跡部了。

  這麼多年來,一直都是在遠處默默的凝視著他,追隨著他的步伐。

  他從英國回來念書,她也回來,他再回英國,她也去。

  她的失語症早就治好了,但她卻不想和別人說話,包括自己的哥哥,因為她覺得這世界上唯一有資格和她說話的只有跡部景吾一個人。

  她十分依賴跡部,盡管他還看不到她。她拼命學習舞蹈,學習鋼琴,學習西洋劍,甚至是學習網球,她一直想要將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現在跡部面前……

  德川真舞越講越激動,由於太長時間總是在喃喃自語,而沒有跟別人講話,她講得有些語無倫次,還險些咬到了舌頭。

  但盡管這樣,也沒有人笑她。

  跡部臉上的神情很復雜,亞久津則是用一副看白痴的表情看著德川真舞。

  「景吾君,我是真的很喜歡你,比任何人都喜歡。」

  「可我不喜歡你。」

  跡部很冷漠地拒絕了,他連平日裡拒絕別人所用的「抱歉」都不想講。

  他沒覺得這次自己應該感到抱歉。

  「不可能,你一定有把柄在她的手裡!」

  「非要這麼自欺欺人,你還真是讓人同情不起來。」

  跡部輕聲嘆了口氣,面前這個歇斯底裡的女人,已經和回憶裡低頭擦眼淚的小女孩一點都重合不到一起了。

  「你要是不喜歡我,那個時候為什麼要幫我呢,又為什麼要送給我發夾?」德川真舞依然沉浸在自我的幻想裡,「這麼多年來,沒有人像景吾君那樣待我好。」

  跡部還沒說話,亞久津已經插話了。

  他不是紳士,雖然不會像以前那樣說話粗魯,但開口也絕不會因為對方是女生就憐香惜玉:「女人,你有病吧?」

  德川真舞沒有理會他,眨了眨眼睛說:「景吾君,你能像小時候那樣,一直陪伴在我的身邊嗎?」

  跡部沉默了半晌,最終強忍住了怒意,說:「德川小姐,你並不了解我。」

  德川真舞:「哦?」

  跡部起身走到茶桌旁,用食指蘸著茶湯在桌子上一筆一劃地寫著。他邊寫邊說:「本大爺喜歡一個人,是會向全世界宣布的。」

  他寫下的名字是【三井唯】。

  這個名字,雖然知道的時間並不長,但給他留下的印像卻是不可磨滅的。

  他的腦海裡慢慢浮現出她的笑容,和她那雙金色的眼睛。

  他沒對德川真舞說謊,他喜歡上一個人,絕不可能默默放在心裡,玩小男生暗戀小女生的那一套。

  他會在第一時間宣布,會向全世界宣布。

  他現在不得不承認,他要是沒有在動心的第一時間作出行動,搞不好現在就被幸村精市捷足先登了,沒他什麼事了。

  「那我為你做了這麼多,你都不看我一眼嗎?」

  德川真舞倔強地看著跡部景吾,這個她默默喜歡了超過十年的青年,眼神卻一刻也沒有停留在她的身上。

  「為什麼你都能接受三井唯那樣的,卻不能接受我?」

  「夠了,張口閉口都是她那樣的,你有什麼資格對本大爺的女人評頭論足?你為本大爺做了這麼多?是本大爺要求你做的嗎……你感動的只有你自己而已!」

  縱然是脾氣一向不錯的跡部,也著實被這一副自我感覺良好的德川真舞激怒了,尤其是他從來聽不慣別人在他面前說三井唯的壞話,沒人有資格隨便評價她。

  德川真舞眼神呆滯仿佛靈魂出了竅,好半晌才憋出一句:「反正你出不去,你會是我一個人的,你會是我一個人的……」

  她怎麼可能放手呢。

  好不容易有了這樣的機會可以永遠留住記憶裡的愛人。

  現在,以後,跡部景吾都是她一個人的了。

  亞久津難得正經地對跡部說:「她是個病嬌。」

  跡部頭有點疼:「你最近詞彙量挺豐富的嘛,還是想想有什麼辦法可以出去。」

  亞久津的手機被收走了,他隨身攜帶的三個手機也都被收走了,也沒有其他GPS定位系統。

  亞久津看了看四周,幾扇窗戶都是假的,他試圖撞破時才發現是些3D貼紙。門是牢籠一般堅固的鐵欄杆,將兩人像是動物一樣的關著,令人不爽。

  「你們不可能逃出去的,不過也用不了多久了……」德川真舞按下了手裡的遙控器,在跡部和亞久津之間又迅速升起了一道圍欄,將兩人分開了。

  場地被一分為二,亞久津見狀罵道:「混賬!」

  也難怪他要發火,原本的衛生間被劃分到了跡部那一邊,他這邊什麼都沒有,只有幾平方米,光禿禿的,只有一個圓凳——不是真愛就這麼差別對待嗎?!況且他本來就有點內急了。

  德川真舞瞥了一眼亞久津,平靜地說道:「不用擔心,你很快就要被送出國了。」

  跡部皺眉道:「你什麼意思?」

  她沒有再說話,痴痴地看著跡部,說了一句讓跡部毛骨悚然的話:「景吾君永遠都是屬於我一個人的。」

  然後才滿意地離開。

  過了很久,亞久津憋得不行了,又不好意思就地解決,眼神一直瞄著跡部那邊。

  跡部明白了他的意思,扔了一個杯子過去。

  亞久津又羞又急,只能罵道:「真多事。」

  「羞澀個什麼勁,都是男人。」跡部冷聲道,「出去之後,本大爺絕不會放過他們。」

  他倒是鎮定許多,畢竟不是第一次被囚禁了,這次的條件超乎他的想像的完備,雖然苦了亞久津了,但比起上一次被青蛙團團圍住,這次還算不錯了。

  不過這並不代表他能原諒這麼做的人。

  尤其是德川真武的所作所為,以及德川真舞對他堪比意·淫的占有欲,讓他覺得很惡心。

  正當亞久津拉開拉鏈時,天花板上的排風扇突然被掀開了,然後跳下來一個人影。

  「小唯!」

  跡部在看清來人時,立刻對亞久津說道:「你,轉過身去。」

  被迫卡住尿意的亞久津仁乖乖轉過身去,還不忘吼了一句:「不要隨便命令我。」

  三井唯沒管他,只看著跡部問道:「你沒事吧。」

  「……抱歉,讓你擔心了。」

  三井唯平靜地說道:「要道歉的話,出去再道歉,這次我是不會輕而易舉就原諒你的。」

  跡部確實是為了她才以身涉險,她知道是為了她好,但這種方式反而讓她不安。

  他是她現在全世界最珍視的人之一,絕對不能讓他出任何問題了。

  「還是先想辦法離開這裡吧。」三井唯拿出一把鑰匙,「這是我從德川真舞那裡偷偷拿來的,我看到她去洗澡了。」

  她剛將鑰匙插進鎖眼裡,鎖眼震動了兩下,她就瞬間跪了下來。

  「小唯!」

  跡部難以置信地看著三井唯倒在了欄杆前面,睜大了眼睛看著他。

  那雙金色的眼睛慢慢失去了光澤,一副不甘心的樣子。

  他瘋狂的撞擊著欄杆,不顧一切想要衝出去確認她有沒有事。

  明明近在咫尺,卻怎麼都碰不著她的手……

  「小唯,你不要有事啊!你不要嚇我啊!」

  無論他如何呼喊,三井唯都是一動不動地躺著。

  連胸口也沒有起伏,平靜地仿佛沒有了一點生命跡像。

  「啊嘞嘞,討厭的老鼠終於除掉了。」

  德川真舞笑眯眯地從後面走了出來,說道,「鑰匙沒有問題,但連接的瞬間會通過高強度的電流,她這是自找的。」

  跡部緊緊地攥住欄杆,無力地跪了下來,目光緊緊鎖在三井唯的臉上:「小唯!」

  「景吾君,再也沒有人攔在我們中間了。」

  就在德川真舞痴漢般地看著跡部的瞬間,躺在她身後的三井唯詐屍般地睜開了眼睛,一腳踢在了她的腿上,接著一個過肩摔,將她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德川真舞吃痛地呻·吟出聲,卻無力反抗。

  論武力值,她比起三井唯要差了好幾條街。所以才想出了這樣的陰招,請君入甕本來就在她的計劃內,但是為什麼三井唯完全沒有事呢?

  「這把鎖上的電流,我的朋友早就遠程切斷了。」三井唯小聲地對著耳機說了一聲,「謝謝你了,柯南君,還有少年偵探隊的各位,回去給你們加雞腿。」

  三井唯在德川真舞妝容精致的臉上踩了兩下,挑眉道:「敢肖想我的男人,真是不自量力。下次請你挑別的目標,別再讓我看到你勾引他,否則我不管你是誰,都要踩扁你。」

  跡部:「……」

  三井唯打開了門,雙手環胸地看著跡部:「你隱瞞我以身涉險,現在明白我的感受了嗎?這樣,我們這次是扯平了——」

  話音未落,她就被跡部封住了嘴唇。

  這個吻不像是吻,更像是啃,來勢洶洶,霸道又飽含怒意,帶著失而復得的喜悅。

  只有還困在旁邊房間裡的亞久津仁,一邊大口吃著這旁若無人的狗糧,一邊強忍著衝頂的尿意,罵道:「你們兩個混賬,真當老子是瞎的麼?」

  作者有話說

  我也陪亞久津一起吃狗糧:)

  大家雙十一快樂。

  剁手剁了多少呀。反正我從明天開始又要做飯吃加喝白開水了。


第119章 無悔的選擇

  德川公館的某間更衣室裡。

  幸村精市作為芙莎繪帶來的唯一的男助手, 正在幫德川真武試婚禮的衣服。

  禮服是芙莎繪定制的,銀灰色,版型是修身款,連同一色的褲子,裡面偏花哨的襯衣、以及蘊含了等待之意的銀杏葉袖扣,是一整套的。

  德川真武心情頗為不錯,盡管兒子亞久津仁的事讓他有些分心,但他眼下更重視的是他的婚禮,這是他欠亞久津優紀的一個承諾。

  之所以會選擇芙莎繪, 是因為他喜歡芙莎繪品牌的寓意——等待之人, 終會見面。

  「您要不要試試襯衣?」

  細心的幸村發現了德川身上的貓膩,他竟然直接繞過了襯衫,並且看也不看一眼, 難道是不能脫嗎?「這是老師精心設計的呢。」

  德川真武從等身鏡前回過頭看了幸村一眼, 慢慢打量著他, 眼神裡帶著安靜的研判。

  幸村毫不畏懼,也並不緊張。他本身就有著超乎同齡人的冷靜,他確定自己的偽裝沒有問題,所說的話也沒有問題。

  ……不存在被看穿這種事情,而且德川真武也不會知道芙莎繪是他的老師。

  「你倒是體貼,不過——」

  德川真武微微笑了一下, 脫下了身上的禮服, 食指搭在襯衫的第二顆紐扣上。

  他裡面穿的是一件白色的襯衫, 要想試衣服, 必須得脫掉。雖說都是男性,但幸村明白了他的意思。德川不愛用僕人,事必躬親,更衣也十分隱私。幸村禮貌地鞠躬,表示先行退出房間。

  但在他與德川擦肩而過的時候,他敏銳地聞到了他身上消毒水的味道。

  那是在層層香水掩飾下,都蓋不住的消毒水的氣味。

  幸村眼神頓了頓,腳步卻沒停下,背對著德川徑直走了出去,然後輕輕關上了門。

  「消毒水的味道……」

  幸村曾經在醫院度過了挺長一段時日,因為對醫院消毒水的味道十分抗拒,現在雖然已經好很多了,但所有關於藥物的氣味都讓他十分反感和敏感。

  他可以肯定德川真武受了傷——那麼他是在什麼樣的情況下受傷的呢?

  又會是什麼傷呢?刀傷?槍傷?

  幸村離開後,德川真武緩緩地脫下了襯衫,嘴角扯起一抹冷笑。

  在面前的等身鏡裡,他看到自己的身上覆蓋著厚厚的紗布。

  「三井唯,你可真是一個狠心的女孩。」

  在三界島時,三井唯趁他不注意,狠狠地捅了他一刀。他傷的不輕,但是又不能讓優紀發現,因此這些天偽裝地也是很辛苦。

  ……

  「阿武,今天好像都沒怎麼看到小舞呢。」

  亞久津優紀已經換上了婚紗,化好了精致的妝容。德川真武也已經換好了禮服,手裡拿著一大束熱情的紅玫瑰。

  「興許是跑到哪裡玩去了吧,這個年紀的小姑娘是閑不住的。」

  德川真舞雖然不是他的親妹妹,卻是結木樹美的親妹妹,因此他對她和結木是一視同仁的,也知道真舞對跡部景吾的心思。但跡部和優紀畢竟不一樣,他對三井唯基本死心塌地,性子又烈的很,只能用一些非法手段來滿足真舞的願望了。

  ……才不管他犯法不犯法呢,反正他犯下的罪已經不計其數了。

  但他絕不會後悔。

  *

  三井唯在過去吃過不少暗虧,這次就放聰明了點。她知道自己的能力有限,但凡動腦子的事,不管是開密碼鎖還是解暗號,一律交給了電話那頭的柯南。

  「停一下,等會兒再親吧。」

  她推開吻得正熱情的跡部,面朝被她踢趴下的德川真舞,准備先收拾了這個惡毒的家伙。

  她可不想跟跡部親到忘我,然後樂極生悲被德川真舞從背後捅上一刀。

  ……畢竟電視劇裡經常這麼演。

  直到她將德川真舞搜了身,連袖口裡的小刀片都搜走了,將她五花大綁地捆成了一團,才覺得心裡踏實。

  跡部和亞久津看著她一氣呵成的流暢動作,不禁目瞪口呆。

  想了想,還是有些不解氣,三井唯又在德川真舞腿上踢了一腳。

  「我讓你勾引別人的男朋友,真是有夠無恥的。」

  德川真舞看著跡部,眼睛裡蓄了一層楚楚可憐的軟,跟先前氣勢洶洶的樣子判若兩人,聲音也弱了很多:「景吾君,幫我……」

  「景吾這個名字也是你能叫的?」

  三井唯其實是目睹了全過程,有關德川真舞對跡部表白的事,也知道了跡部曾經送給她發夾的事。一想到發夾,她立刻伸手從德川真舞的頭發上扯下了那個字母A的發夾。

  「還給我,把它還給我——」德川真舞眼看著最重要的發夾被三井唯拿走了,著急地想從地上爬起來去搶,奈何三井唯心腸確實不軟,捆得十分結實,且全部都是死結,令她動彈不得。

  跡部倒是不擔心德川真舞的處境,也沒覺得她可憐,他有點擔心自己的處境。畢竟三井唯死盯著發夾的眼神有些可怕,讓他後背一涼。

  「還給我!這是景吾君送給我的東西!」

  就在跡部以為三井唯要捏碎發夾時,她居然出奇平靜地將發夾放回了德川真舞的口袋裡。

  「還給你吧。」三井唯朝德川真舞抬了抬下巴,「既然這是景吾送給你的禮物。」

  跡部不知道三井唯這句話的意思,誤以為她十分生氣,辯解道:「小唯,我那時候才國小一年級——」

  「但你要知道,這是景吾送給小時候的德川真舞的,和現在的你,已經沒有任何關系了。」

  三井唯雖然痛恨德川兄妹,但也覺得德川真舞可悲又可憐。活在自己的幻想裡十多年,還執迷不悟地認為跡部也暗戀她——稍微熟悉一下跡部的性格,也知道他不是那樣的人。他自信又自戀,像太陽一樣光芒萬丈,怎麼會隱藏自己的心意呢?

  喜歡他,就應該早點向他表明心意啊。

  但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德川真舞不禁□□跡部,竟然還想設計電死她,也不知道在跡部昏迷被擒的時候,德川真舞有沒有摸他親他占他便宜,也是讓她火大。

  「告訴你吧,我全身上下的東西,都是景吾送的。我想要多少,他就能給我多少。」

  所以童年時期的一個小發夾,有什麼好在她面前得意的。

  跡部看著霸道地宣誓主權的三井唯,嘴角勾起笑容:「是,你想要什麼,本大爺都會給你。」

  三井唯揚了揚眉毛:「這還用說,你連人都是我的,所有的東西都是我的。」

  亞久津仁:「……」媽的真是沒眼再看下去了!

  三人即將離開時,德川真舞歇斯底裡地吼道:「景吾君,你會後悔的!後悔和她在一起!」

  沒等跡部反駁,三井唯已經回過了身,唰啦從裙擺上撕下了一塊布,團了團,塞進了德川真舞的嘴裡。

  她俯下身子,表情鄭重地說:「那麼,我現在向你保證,這輩子都不會讓他後悔。」

  ……

  離開地下室後,跡部在暗室的出口處叫住了三井唯。

  「小唯,我有話跟你說。」說罷又看向了亞久津仁,「亞久津,你負責看著周圍,防止有人過來。」

  被莫名安排成馬仔的亞久津十分不滿:「少啰嗦,不要命令我!」

  話雖如此,他還是精神高度集中地盯著周圍。

  三井唯抱著手臂說:「不是都說一筆勾銷了嗎?」

  跡部看著面前的小姑娘,耐心地解釋道:「那個發夾,是我國小一年級時跟媽媽借來當某一頁的書簽的,看到她因為發夾被別人踩碎了哭個不停,所以送給了她……你是不是還在生氣?」

  三井唯沉默了片刻,抬起清瘦的手指,撫過跡部的下巴,細細地摩挲著。

  上面有些微淡淡的胡渣,在黯淡的光線裡看不清楚,但是能感覺到。

  胡子是男孩長成男人後的主要標志,跡部的胡子沒到兩天功夫就又長出來了。

  像是玫瑰花幼嫩的花刺,底下是柔軟的肌膚,帶著感人的溫度。

  「……其實這件事我沒有生氣,反而覺得很欣慰。」

  「哦?」

  「國小一年級的小景,只有六歲吧。你才六歲就知道幫助別人,懂得保護女生,在異國他鄉面對白人也毫不畏懼,是個勇敢的小男漢子了。可我像你那個年紀的時候,成天都在欺負別的小朋友,幾乎從來沒有做過好事……」

  ……真好啊。

  她喜歡的男生,從小就是那麼出色的人了。那時候會幫助德川真舞,幫助樺地崇弘,年歲漸長後也沒改變那顆可貴的樂於助人的善心,一路都願意為別人挺身而出。

  他一直、一直都那麼好,那麼耀眼。

  紛湧如潮的記憶將她籠罩,她摟住跡部的脖子,將臉貼在他的心口,這個動作讓不遠處的亞久津又是一陣心驚肉跳——這姑娘也太忘我了吧,別當他不存在啊。

  「……全世界最好的小景,跟我這樣的人在一起,會不會有點委屈?」

  跡部反手抱住她,騰出一只手揉了揉她的頭發,將她的短發揉的亂七八糟:「在說什麼傻話啊,本大爺的小唯也是全世界最好的。」

  「最好的跟最好的在一起,有什麼問題?啊嗯?」

  亞久津實在聽不下去這樣的商業互吹了,但也沒有雞皮疙瘩掉一地。

  他想起了自己糟糕又短暫的愛情,彼此之間毫無默契可言,充滿猜忌,對方在算計他,他也沒有真正愛上她。

  他被關在地下室和跡部閑聊時,雖然覺得跡部很煩,但還是覺得他有一句話說的很有道理。愛情也好,婚姻也好,永遠都是「你和她」VS「問題」,而不是「你」VS「她」。

  ……那樣,才是正確的走向吧。

  三井唯從跡部懷裡抬起頭,說:「所以我更有理由去成為一個優秀的人,就像小景一樣。」

  她的眼睛熠熠閃光,像是被點燃的燦燦夕陽,微翹的唇角透露出對當下的滿意和對未來的向往。

  然後她踮起腳尖,吻住了跡部的嘴唇,大難過後的親吻有種分外浪漫的感覺。

  跡部當時真以為她上了德川真舞的當,以為她出了意外,那一瞬間的痛苦幾乎沒過了他所有的理智……好在她沒事,不然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

  他的小姑娘心是真狠,非要讓他也體會到她的心情——他獨自以身犯險,如果是他遭遇了不測,她必然也是痛苦萬分。

  兩個人吻得難舍難分,完全無視了背後亞久津仁殺人一般的眼神。

  「你們兩個到底知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候,該做什麼事!要玩回家再去玩行嗎?!」

  連三井唯耳朵上電話那頭的少年偵探隊也忍不住紅了臉。

  步美:「他們又雙叒叕親了。」

  光彥:「還真是熱情。」

  灰原:「小孩子不要聽→_→」

  柯南:「……」呵呵,這兩個家伙還真是會忙裡偷閑。

  在去公館正門的路上,亞久津仁言歸正傳,問三井唯:「你是怎麼進到這裡的?」

  三井唯摸了摸耳朵上的耳機:「多虧了柯南君和他的少年偵探隊遠程幫助我們。還有芙莎繪老師,因為德川真武在她那裡訂了婚紗和禮服,老師就帶我和幸村化妝之後過來了。老師和其他助手陪著優紀小姐,幸村正在德川身邊拖著他。」

  亞久津聽到德川真武的名字情緒就暴漲了:「德川那混蛋居然敢那麼對老太婆,我一定會弄死他。」

  三井唯邊跑邊想,德川真武是真的欺騙了亞久津優紀的感情嗎?

  ——倒也不盡然。

  優紀已經快四十歲了,容貌雖然美麗卻已不再年輕,家室普通,又有一個十八歲的兒子,德川如果沒有別的目的,願意正大光明地娶她為妻,並且足足追了她三年,還不惜代價飛到英國去找芙莎繪定制婚紗——這對於任何一個女人來說,都是沒辦法抵擋的誘惑。

  何況德川真武各方面條件都是一流,又很年輕,才二十五歲——等等,他才二十五歲?

  那他跟三井玲、三井壽的年紀是一樣的。

  可為什麼總是給她一種很深的違和感?

  他真的只有二十五歲嗎?

  她在疑惑中回過頭看了跡部一眼,跡部的臉卻被亞久津擋住了,而亞久津殺氣騰騰的臉讓她倒吸了一口涼氣,停下了腳步。

  亞久津也停住了腳,看著她的表情反問道:「你怎麼了?」

  三井唯:「……你和我的爺爺長得像。」

  亞久津:「!!!」

  跡部聞言也仔細看了看亞久津,發現他的眉眼和三井譽士夫確實很像,於是也贊同道:「的確是很像。」

  被別人評斷和別人的祖父很像,亞久津的內心是崩潰的,他雖然不是跡部和觀月那種過分在意容貌的自戀人士,但說到底也是一個不到二十歲的小青年。

  誰特麼願意和一個老頭像!

  「不要隨便評價我!」

  但他從三井唯和跡部的臉上都看不到半點開玩笑的痕跡。

  不僅如此,三井唯還發現,亞久津仁竟然也和那天晚上在三界島的源太一也十分相像。

  作者有話說

  假德川真武是亞久津仁的父親。真德川真武是結木樹美。


第120章 沒有重來

  「優紀, 你今天真美。」

  德川真武毫不介意地在眾人面前的一句贊嘆, 讓亞久津優紀連同耳根子都有些發紅。

  但她沒有低下頭,依然微笑著看向面前的青年。

  三十七歲的年紀,再一次遇到二十五歲的真愛, 她覺得自己的運氣實在太好了一點。也拒絕他, 畢竟與他相比, 她的條件實在是太糟糕了一點。但他一點也不介意, 反而耐心地等著她回心轉意。

  他對她的好,對她的呵護,從來都不在人前隱藏。他的愛慕,明明白白在他的眼睛裡盛著,大大方方的。

  從他那雙藍色的眼睛裡,她能看到整個世界的愛意。

  最後一張外景照拍完時, 德川真武很自然地端過了女佣手裡的飲料,一杯遞給了優紀, 一杯遞給了芙莎繪。

  芙莎繪接過, 說了聲謝謝,她偏過頭看向旁邊,優紀因為口渴瞬間就將一杯飲料喝剩到只剩下一點, 然後又將杯子給了德川真武,後者很自然地將杯中剩余的飲料喝完了。

  這場景讓人覺得感動, 又有點說不出的違和感。

  芙莎繪注意到幸村的視線一直沒離開過德川真武, 以及她發現自己的手機震動了兩下。

  【老師, 請想辦法讓「亞久津仁」出來。——此條是延遲消息。】

  是幸村發來的消息。

  芙莎繪雖然對他們的事並不是十分清楚, 只知道他們在秘密調查德川真武,但她也因德川和優紀之間的情意而產生了動搖。

  ……那種無微不至的照顧和體貼,不像是偽裝出來的。德川真武不像是欺騙了優紀的感情,反倒像是將自己所有的感情都奉獻給了她。

  像是一個等待了很久的人,終於得償所願。

  ……

  思量片刻,她決定還是相信自己的兩位愛徒。

  女人永遠是最了解女人的,芙莎繪只用了三言兩語,就以拍攝全家福的名義,「勸」亞久津優紀將亞久津仁叫了出來。

  德川真武知道在優紀面前,假扮亞久津仁的結木樹美是撐不了多久的,但他沒辦法拒絕優紀的任何請求。

  況且全家福的照片,估計在有生之年,亞久津仁都不會和他拍了。

  他不怪亞久津仁的正義感,只恨三井唯不僅害死了他的養子,現在又來連累他的兒子。

  妻子和兒子只能選一個的話,他已經給出了答案。必須要避免優紀傷心,並把亞久津仁安全送到國外去學習。假以時日,也許他和他的關系能夠緩和。

  結木樹美在被德川真武要求出現的時候,其實心裡是十分不滿的。他最初覺得德川是個狠角色,有謀略有膽量,才將自己的身份借給他用——但這並不意味著他要永遠當「結木樹美」,他始終是要做回他自己的。

  他唯一放在心上的,永遠是三井玲的重生計劃。無論付出何種代價,他都要讓他的玲桑復活,回到沒有遇到三井唯之前的狀態。

  而德川真武居然徹頭徹尾是個戀愛腦,談戀愛並不可怕,想要完成宿願也無可厚非,但因為談戀愛而罔顧大局就有點說不過去了——明知道他跟亞久津仁和亞久津優紀都不熟,讓他模仿亞久津仁已經很為難他了,差點就露陷了,現在居然還讓他出來一起拍全家福!

  「阿仁,你媽媽今天漂不漂亮?」

  出於欣喜,德川真武問道,其實他並不了解亞久津優紀和亞久津仁的相處模式。

  真正的亞久津仁是不會理睬他的,他雖然愛他的媽媽,卻羞於回答這種問題。

  並不在狀態的結木樹美回了一句:「媽媽自然是世界上最美的女人。」

  這句話一說出口,在場的兩個人都變了臉色。

  一個是幸村精市,另一個就是亞久津優紀。

  優紀慢慢朝結木樹美伸出了手,撫在了他的臉上。

  「你是誰?」她輕聲問道。

  德川和結木皆是一驚,最先反應過來的還是德川真武,他幾乎是本能地想在妻子面前保持最完美的形像。

  「阿仁他最近到北海道去歷練了。」德川真武頓了頓,說道,「他怕你擔心,所以不讓我說,還叫他的朋友扮成他讓你放心。沒關系,過幾個月就回來了。他這樣,也是為了成為更好的自己。」

  「噢。」優紀收回手,又看了看這個酷似自己兒子的青年,認真地說,「還真的很像,但是模仿阿仁,語氣不夠凶啊。」

  結木樹美只能尷尬地笑笑:「一般人模仿不了仁君的啦。」

  「對了,阿仁是去北海道做什麼工作?我有點擔心他……」

  面對優紀的疑問,德川真武只是摸了摸她的頭發。

  「老子什麼時候去北海道了!」

  正當德川真武以為這個謊終於要先被帶過去了,突然傳來了亞久津仁的聲音,伴隨著聲音的,還有踢在了他腰上的一腳。

  「阿仁!三井小姐!」亞久津優紀一眼就認出了自家兒子和三井唯,但下一秒她的注意力依然放到了被三井唯踢了一腳後踉蹌得差點摔倒的德川真武身上。

  「阿武!」

  德川真武疼得差點昏死過去,三井唯的腳力非凡,又是踢中了她先前捅在他腰上的傷口上,不得不說如果不是故意的,就是她的運氣實在太好了。

  亞久津優紀想要扶他,卻不小心碰到了他的後腰,他只穿了一件深色的襯衫,傷口上覆了紗布,被這麼一踢,已經全部裂開了,滲出的鮮血染上了優紀的手。

  她看著滿手的鮮紅,看著德川真武皺起的眉頭,不知所措。

  「阿武!」

  「老太婆,他——」亞久津仁想要揭穿德川真武的真實面貌,卻苦於不知道該怎麼向優紀長話短說的解釋,況且這些年無論生活如何難過,母親都沒有像現在這樣失魂落魄過。

  ……簡直和剛才誤以為三井唯出事的跡部景吾一樣。

  亞久津仁有些於心不忍,跡部也一樣,一時之間竟忘了此行的目的。

  「你們都很不錯,竟然能安全出來。」

  德川真武知道德川公館地下的層層機關都是從江戶時代就已經設計制造的,又融入了現代的科技,處處都是需要解謎的關卡,但竟然沒有困住他們,「你們背後,究竟是何方神聖?」

  在場唯一沒有情緒波動的就是三井唯,她當然也不可能告訴他這些都是江戶川柯南解謎的,她對德川真武也並無任何同情心。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更何況是一次又一次害她聲名狼藉,還不擇手段想要她命的仇人。

  她要是這樣就能對德川真武心軟,那麼誰來同情過去的她?

  包括和登光司那些本該活著的人,以及也經歷了多次生命之危的跡部景吾。

  「德川真武,今天新賬舊賬我們一起,好好清算。」

  「三井小姐,你要做什麼?不要——」

  亞久津優紀以為三井唯手裡拿著的是濃硫酸之類的危險物品,擋在了德川真武的面前,「請你住手——」

  「讓開。」三井唯淡聲說道。

  「這次我不會讓的!」優紀緊緊抱住了德川真武,口中喃喃道,「以前是我沒有保護好恩桑,是我沒有保護好他。」

  德川真武眼神一頓,心中又苦又甜。

  ……恩桑。

  他的事哪裡能怪優紀呢。

  可這些年卻讓優紀背負了這麼多的壓力……

  如果能夠重來一次,他一定死也不放開她的手。

  可惜這世上從來沒有重來。

  在這個瞬間,他突然想明白了很多事。

  他最疼愛的月見山玲在自殺前曾給他打了一個電話,那天是男孩節,他在電話裡同他撒嬌:「恩叔,我還記得你以前會給我做鯉魚旗,好多年沒做了呢。」

  他沒有發現他的異樣,只說:「現在你大了,再做鯉魚旗像什麼話。」

  「……可是我很喜歡啊。」

  「行吧,這次是來不及了,那下個男孩節給你做吧。」

  「恩叔,果然是你對我最好了……這輩子能夠遇到你,我真的很幸運。對我而言,你就是我的父親。」

  「臭小子,我還以為你把我當哥哥看待,沒想到在你心裡我這麼老了……」

  ……

  那個時候,他以為只是一個普通電話,卻沒想到,竟成了訣別。

  再多的鯉魚旗,也換不回那個同他相依為命很多年的青年了。

  他把他當父親,他又何嘗不是把他當成了自己的兒子。

  那種刻入骨血的親情,沒有任何一樣事物是能與之相提並論的。

  他因此極端痛恨「讓」月見山玲做出選擇的三井唯,盡管那並非她的本意。

  現在想來,其實也只是他自己在為這件事找一個發泄口而已。

  剛剛好,三井唯是三井譽士夫的孫女,是三井御人的女兒,是三井禮人的侄女。

  他憎惡拋棄了他和母親的三井譽士夫,卻始終下不了手去迫害他。

  其實他同已逝的三井禮人一樣可憐。

  總是在與自己可悲的自尊心做鬥爭,人前人後兩張臉,戰戰兢兢。

  母親沒有讓他報仇,甚至沒有同他講過自己的身世,努力讓他過著快樂的生活雖然貧窮,卻教他積極向上,想來也是希望他能有自己的生活,不要被仇恨占據大部分的人生。

  因為人一旦被仇恨蒙蔽了眼睛,就再也看不清楚自己最初的理想了。

  ……

  三井唯沒有猶豫,面無表情地擰開了瓶蓋,將一整瓶溶液,朝著亞久津優紀和德川真武倒了下去。

  亞久津仁怕亞久津優紀出事想要阻止,被跡部拉住了。跡部搖了搖頭:「相信她吧,她不會和德川一樣。」

  直到冰涼的液體澆在臉上,德川真武才意識到這是什麼。

  真的到了這一刻,他的心情反而出奇的平靜。

  亞久津優紀驚訝地看著德川真武臉上的面皮慢慢溶解,一點點滑落,然後露出了一張極為年輕,又極為熟悉的臉。

  「恩桑……」

  她立刻捂住了嘴,生怕自己控制不了情緒叫出聲來。

  三井唯扔掉了手裡的瓶子,心想她又不是德川真舞那樣喪心病狂的家伙,怎麼可能倒出濃硫酸——這樣她以後還能和跡部好好玩耍嗎,肯定會被送進局子裡蹲著。

  這只是一瓶溶解劑,又稱強烈卸妝液,對皮膚沒有任何傷害,但是能溶解到偽裝的面皮——是芙莎繪先前拿給她和幸村用的。

  她只是碰碰運氣,沒想到德川真武真的不是德川真武,他有著另外一張臉,並且和在三界島冒充源太一的人長得一樣。

  腰部又受了傷,看來是本人無疑了。

  「優紀,是我。」

  事到如今,德川真武已經沒有什麼值得隱瞞優紀的了。

  真相被揭開的這個瞬間,他的內心最多的感覺竟然是釋然,還有失而復得的喜悅。

  能夠以自己的真實身份,對最愛的人表達自己的心意。

  「優紀,我愛你。」

  時隔十八年,他依然記得他准備向優紀求婚的那一天,也是懷揣著這樣的心情。

  向往著,想要給她一個美好的未來。

  「恩桑!恩桑!」優紀握緊他的手,眼淚一滴一滴地落了下來,「你還活著,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抱歉,我觸犯了法律——」德川真武,不,應該說是早川恩平靜地說,「恐怕以後不能陪伴你了。」

  「……沒關系,我會等你出來的,我和阿仁都會等你出來的。」優紀擦了擦眼淚,看向旁邊震驚的亞久津仁,說道,「你看,我們的阿仁都這麼大了,他很棒的——」

  「難道亞久津君是你們的兒子?」

  三井唯替亞久津仁問出了這個問題。

  「不,不可能!我沒有父親!」亞久津仁一時之間無法接受這個事實,憤怒地吼道,「誰會認這種來路不明的混賬當父親啊!」

  他將頭扭向了一邊,肩膀止不住地顫抖著。

  他小時候期待過自己父親的出現,到後來不再抱有任何期望,而現在,卻以這樣的方式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如果真的是他的父親,那他豈不是……實名舉報了他的父親?

  那可真夠大義滅親的。

  三井唯看完手機裡柯南發來的消息,輕聲嘆了口氣,緩緩說道:「德川真武,不,應該說早川恩,請你往後以真實的面目贖罪吧,當初是三井禮人拆散了你和優紀小姐,而你也如願殺死了他們全家。你們之間的恩怨,我不想評論也無法評論,警察和法律會給出公正的評價和懲罰。」

  恨他嗎?

  當然恨。

  恨不能將他大卸八塊。

  如果不是他,她這些年也不會過得這麼慘,也不會失去月見山玲和登光司那些摯友。

  也不會一次又一次地陷入危險之中。

  ……但也不能用刀捅死他。

  她回過頭看了看跡部景吾,後者正在以自己的方式穩定亞久津仁的情緒,見他看過來,也衝她露出了一個安心的表情。

  她的心情慢慢平靜下來。

  ——那是她的光。

  余生,她都想活在陽光下,和他一起。

  法律,還是不要輕易觸犯的好。

  柯南在答應讓她單獨行動前,也特意警告了她一句:「不管是什麼原因,都不能成為傷人性命的理由。如果你因為復仇而殺人,就會成為像他們一樣的人。」

  殺人者,大部分最初都是無辜的受害人。

  可到最後,誰還是無辜的?

  在選擇復仇的同時,自己也成了新一任被復仇的對像——一如在泥濘中翻滾而遺失了自我的早川恩。

  她選擇向柯南求助,也選擇相信他。因為她不想成為第二個早川恩。

  她想要……成為像跡部那樣的人。

  「早川恩,我和你之間的恩怨,我也會讓法律替我討回公道,我現在問你,黑傑克醫生被你們藏到哪裡去了?還有你們所說的復活計劃,到底是什麼?」

  早川恩仰起臉,微微一笑:「這世上哪有真正的復活,無非是痴人做夢罷了,無論是他,是諾雲計劃,還是黑衣——」

  「小心——」

  就在所有人都放松了警惕的時候,結木樹美按下了手中的扳機。

  三井唯看著向自己飛撲而來的跡部,那張逐漸放大的俊臉,心想她怎麼會這麼不小心?!

  她怎麼只顧著盯著早川恩,而忘了另一個更加可怕也毫無感情的結木樹美?

  這一秒被無限延長,延長到她剛認識跡部的那一天。

  這個拒絕了她在他家當游泳池放水工的青年,竟然成了她的一生所愛。

  命運真的是很神奇的東西。

  她朝跡部伸出了手,輕輕地揮了一下。

  「景吾!」

  可跡部還是沒來得及撲向她,子彈的速度太快了,毫不客氣地射入了她的身體。

  三井唯倒下的瞬間,第二顆子彈射向了亞久津優紀,早川恩幾乎是本能地擋在了她面前。

  「砰——」

  開槍的結木樹美見自己開槍打到了早川恩,暗罵了一聲晦氣。他對早川恩的感情僅限於他能夠幫他進行他的計劃,幫他復活他的月見山玲,除此之外,早就沒有任何價值了。為了他的執念,他是絕對不會將黑傑克放走的。

  一個願意為了區區女人而想要洗心革面,將他們的事全盤說出的叛徒,除掉也罷。

  眼尖的他看到從庭院外而入的警察,心想再留下去說不定要被抓住,立刻趁機逃跑了……反正三井唯和早川恩都活不了了。

  「恩桑!恩桑!」

  優紀抱住早川恩大哭起來,亞久津仁見狀趕緊說道:「放下他,打急救電話。」

  早川恩咳了兩聲,咳出兩口血,他艱難地看了三井唯一眼,說:「這次,居然要跟這個死丫頭一起下黃泉了。」

  「不,我是不會死的。」

  三井唯從地上爬了起來,優雅地撣了撣身上的草屑和泥土,為了證明自己還在原地蹦了兩下,「看我還活蹦亂跳的。」

  跡部從短暫地不到十五秒的悲痛中回過神來,差點沒控制住自己——好想打她怎麼辦?

  但是講好的不能家暴。

  「三井唯,你又裝死!裝死嚇我很好玩嗎?」

  「別別生氣,小景,我是怕我站著不動,結木會繼續朝我的腦袋開槍,這個距離我又沒辦法制服他,迫不得已只能裝死。」為了活下去,她也沒有辦法,現在除了硬拼,更要智取,她拉開外套拉鏈,露出裡面的防彈衣,「看,玲桑又救了我一次。」

  看來在沒有逮捕結木樹美並將她繩之以法之前,她都要貼身穿著了。

  「哈哈哈哈哈——」早川恩仰天大笑,「我們都被你這個丫頭給騙了,了不起,你真不像是三井御人的女兒,咳咳——」

  「謝謝誇獎,不過勸你不要笑。再笑下去你可能會有生命危險。」三井唯心想,她背後可是有一整個團隊呢。

  要是靠她一個人,恐怕早就被他們玩死了,連德川真舞那一關都過不了。

  果然啊,自身實力不夠,朋友來湊,關鍵是要抱准大神的腿。

  「恩桑,我打了救護車電話,馬上就有人來救你了。」

  亞久津優紀可能是全場唯一一個擔心早川恩的死活的人了,而後者也自知自己可能熬不到最後了。

  「優紀,這個給你——」

  他從口袋裡拿出了十八年前那枚沒有送出的戒指,原來的鑽掉了,他還特意鑲了一顆大鑽石。

  也終於以早川恩的身份,交給了她。

  「終究是我欠了你的……我愛你。」

  他抬起身體,吻了吻她的額頭。

  最後一次的親吻,冷冰冰有死亡的味道。

  他想,出來混的,犯下的罪,早晚都是要還的。

  作者有話說

  終於解決一個。

  報仇要靠法律途徑,不是說法律有多好,但是法律可以不讓自己搭進去。

  為了報復殺人犯而變成殺人犯的話,那自己的人生也完蛋了。柯南看多了還是比較認同目暮警官的說法。

  話說《零的執行人》大家都去電影院看了嗎?透子帥不帥?!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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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未成年人飲酒

  早川恩沒有死。

  那一槍沒打中他的要害, 但他因為失血過多,在搶救結束後陷入了昏迷之中,沒有完全脫離生命危險,暫時留在醫院觀察。

  而他的身份和罪行也在後續的調查中陸續浮出了水面。

  跡部景吾甚至還知道了他是三井譽士夫的親生兒子,以及他和三井家的恩怨往來。

  他不好評價,因為這是別人的家事,也是一團理不清的亂麻。

  早川恩最初是受害者,最終變成了害人者。

  即便蘇醒過來,等待他的也是嚴酷的法律制裁和牢獄之災。

  ……

  由於三井唯拒絕去醫院, 跡部便獨自去探望了早川恩, 以及負責照顧他的亞久津優紀。

  「變成現在的局面,很抱歉,優紀小姐。」

  跡部將手裡的花遞給了亞久津優紀, 後者接過花, 問道:「這麼漂亮的玫瑰, 跡部君是在哪家店訂的?」

  哪家店?

  ——其實根本不是他訂的。

  他只是替別人完成了一個願望。

  在被監禁的那段時間,他聽德川真舞說過,花園裡的紅玫瑰,是她的兄長種了想送給心愛的姑娘的,她希望他也能從他家的玫瑰園裡折下漂亮的玫瑰花,拿來送給她。

  跡部當時呵呵一笑, 心想這姑娘可真愛說笑。後來在早川恩事件過後, 路過玫瑰園時, 看到那一株株盛放的玫瑰時, 莫名一陣心軟。

  同樣是愛花之人,雖然早川恩做了很多邪惡的事,但他對優紀倒也是真愛,從無異心。

  「早川先生,他很希望能親手將這些花送給您。」

  亞久津優紀溫溫一笑,回望了一眼躺在重症監護室裡的早川恩,輕聲說道:「醫生說他醒來的幾率很渺茫。」

  「優紀小姐……」

  「我希望他能夠早點醒來,贖清自己的罪過。」亞久津優紀低頭看著手裡的玫瑰花,「不管要用多少年,我都會等下去的,像以前那樣一直等下去。」

  跡部沉默著聽著,兩人走到了醫院的長廊上。

  亞久津優紀忽而又輕聲嘆了一口氣:「等了恩桑十幾年,剛剛相認卻又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等到他……說起來真有點不甘心呢。」

  「……早川前輩應該沒有遺憾了,這些年他隱藏身份,直到那天他才以真實的身份面對了現實。」

  亞久津優紀眨了眨眼睛,岔開話題:「跡部君過來探望真的沒關系嗎?三井小姐不會生氣嗎?」

  氣。

  當然會氣。

  而且不知道會被氣成什麼樣子。

  但跡部對亞久津仁心存感激,也對亞久津優紀心存憐憫,如果不是因為他們,這場災難便還是一樁迷霧重重的懸案。

  因為亞久津仁的三觀足夠正直,才有了如今的局面。

  他希望三井唯能夠徹底從過去的災難中解脫出來。

  她沒有善待她的父母,也失去了同伴和兄長,那他就是她的家人、是她的同伴。

  「……我會向她道歉。」

  優紀見跡部回答得勉強,勸慰道:「如果讓對方感到不愉悅,最重要倒不是道歉,而是先去了解她的心意。」頓了頓,又說:「真要算起來,我和恩桑朝夕相處的時間掐頭掐尾不過才四個月,他經常在外奔波,而僅剩共度的時光,我們卻因為不夠成熟而不斷產生各種矛盾。」

  假如她能更加善解人意一點,他們之間或許就會少掉很多沒有意義的賭氣和爭吵了。

  跡部問道:「你們共度的時光只有四個月嗎?」

  「是的。」

  「……」僅僅四個月,就願意等上十八年甚至更久……這和與阿笠博士認識幾個星期就為他單身四十多年的芙莎繪比起來,也是不遑多讓了。

  「跡部君。」優紀從手裡的玫瑰花中抽出一支,遞給了他,認真地說道,「請把自己真實的心意傳達給三井小姐。」

  「是。」

  跡部垂眸看著這支紅艷艷的玫瑰,繞在指尖,柔柔軟軟,像是他自己的心事。

  *

  傍晚時分的海邊,落日余暉均勻溫柔地灑在海面上。

  三井唯晃了晃手裡的啤酒罐子,看著被染紅的大海,心裡只覺得悵然若失。

  至於失去了什麼,她也說不清。

  沒能找到黑傑克,結木樹美溜了,就連明明被她五花大綁的德川真舞,也不見了。

  但也不是全然沒有收獲。

  至少早川恩,差不多是被解決掉了。

  她想她恐怕一輩子都不會說出來,其實那天她是看到了結木樹美對准早川恩扣動扳機,但是她沒喊,她裝死保持了沉默。

  是的……她就是想借結木樹美的手,殺掉早川恩。

  她自己不能殺人,因為法律的代價於她而言太過沉重,她承受不了。那麼做的話,跡部也不會原諒她。

  她就是得以報仇,自己也失去了太多。

  可僅僅用法律來制裁早川恩,憑什麼?害死了和登光司和其他人,也害了她和跡部多次陷入險境,憑什麼坐坐牢就叫償還他的罪過了?

  不,不可能的。

  在她看來,命只有以命相賠,才能叫償還。

  她沒有跡部那麼偉大,她在回望過去不堪的歲月時,依舊原諒不了任何人。

  不二讓她包容她的父母,她從心底就排斥這個說法。

  她包容父母,父母包容過她嗎?

  跡部雖然沒有明說,但他選擇去探望早川恩,就已經說明了某些事情——難道也想讓她原諒他嗎?

  她做不到的。

  她不可能做到的。

  她就是這麼記仇的一個人。

  她仰頭,喝下一口啤酒。

  泡沫在嘴裡很快化開,常溫狀態下的啤酒並不是那麼好味。她的年紀還買不到啤酒,所以她去鐵男的店裡轉了一圈,隨手順走了放在後面休息室的幾罐啤酒。

  以前電視上經常那麼演,離婚的、被解雇的、生死別離的,任何失意的人通常都會弄上幾瓶酒來喝,她小時候經常看,因而在腦海裡留下了深刻的印像。

  此處就應該有酒。

  「小唯。」

  背後的腳步聲終於停下,是跡部的聲音。

  她沒有回頭,也沒有像往日那樣心虛地藏起啤酒罐子。

  跡部和幸村赤司都一樣,不希望她做任何違法的事情。未成年人飲酒,確實是違法的。

  但她此刻一點也不在意了。

  「我心情不好,喝了兩罐啤酒,你要是要跟我講道理,就等我喝完吧……等我喝完,你告訴警察把我抓起來也沒關系。」

  「你在說什麼呢?」跡部在她的身邊坐下,「本大爺怎麼可能做那種事?」

  三井唯側過頭看了他一眼,視線移到他的褲子上——很好,高端定制的西裝褲,就這麼落拓不羈地坐在了沙灘上。

  襯衫的扣子解開了兩顆,精致的鎖骨恰到好處地露著,優雅得體中不失性感。

  三井唯心想,真不愧是讀著莎士比亞的戲劇長大的家伙,既像美少年又像衣冠禽獸,到了夜深無人時,那叫一個猛騷。

  然後她看到他拿出了一瓶紅酒,放到了她的面前。

  「之前說好的82年的拉菲,本大爺提前滿足你。」跡部勾了勾嘴唇,笑道,「放心,這裡不會有警察的。」

  三井唯盯著他看了半天,伸手在他臉上一陣擰,確定他是本尊而不是別人變裝之後,問道:「你今天怎麼突然轉性了?」

  跡部往酒杯裡倒了一點紅酒,遞給她:「本大爺一直都是這麼體貼啊。」

  「是麼?」三井唯是第一次喝紅酒,眯了一口,說不出來是好喝還是難喝,也沒品嘗出酒香,頗有一種牛嚼牡丹的感覺。

  ……跡部給的,應該是真品吧。他大爺總不可能拿假酒框她吧。

  「你今天探望早川恩探望得怎麼樣啊?他還沒死吧。」

  三井唯知道自己說話有點刻薄了,但她對早川恩實在說不出什麼好話。與其虛情假意地「關心」他,倒不如就實話實說。

  「小唯,我覺得你是誤會了我的意思。」跡部解釋道,「我是去看亞久津優紀小姐和亞久津仁,並不是早川恩。」

  「……」

  「他們幫助了我們,雖然他們是早川恩的至親,但實際上也是這件事的受害者。」跡部看著三井唯慢慢喝下紅酒,輕聲說道,「我和你一樣,也不能原諒早川恩,但至少我們不必對優紀小姐和亞久津仁抱有敵意。」

  亞久津仁的舉動可以算是大義滅親了,雖然他當時並不知道早川恩就是他的父親,但即使知道,恐怕按照他的性格,也不會包庇早川恩。

  「……我對他們沒敵意。你要不要也喝一點?」三井唯又倒了一點酒,朝他舉過杯子,「你也沒喝過吧,82年的拉菲可遇不可求。」

  「家裡多的是。」跡部搖了搖頭,「不喝,等會兒我還要開車。」

  「你的司機呢?」

  自從兩人談戀愛以來,她就幾乎沒見過跡部家的司機了,連開車這種事都是跡部親力親為。

  跡部說:「有些事被司機撞見不好。」

  三井唯揚了揚眉:「哦,不能被別人看到啊,你說的開車該不會是——」

  「不是你想的那種事。」跡部在她的鼻子上輕輕刮了一下,說道,「被別人看到你喝酒總歸不是什麼好事,你還是未成年。」

  「……嗯。」

  連她自己也沒想到,跡部竟然能妥協到這種地步。

  縱容她,卻又懂得不讓別人看到她被縱容。

  這個傍晚,她就著被海浪逐漸吞噬的夕陽,坐在沙灘上一直喝到酩酊大醉。

  這個光景裡的人是脆弱的,但她感到了從未有過的安心。。

  醒來時,她發現自己躺在整潔的床上。

  看看四周,應該是就近的一處豪華酒店。

  床頭放著一杯水,杯子因為放在保溫墊上,她端起來時還是溫的,水喝到嘴裡是帶有甜味的蜂蜜水。

  宿醉之後她有一點頭痛,但整體感覺良好,看來是醉酒後得到了很好的照顧。

  杯墊下還壓著一張紙條,是跡部的字跡。

  【醒來後喝水,肚子餓就叫我,我在隔壁打網球。

  以後一個人不准喝酒,喝多了居然連人都不認識了!】

  署名是【本大爺是跡部景吾才不是美國隊長】。

  作者有話說

  這段時間略忙也略懶,差點以為自己要冬眠了。

  回望這本文之前的內容,因為沒有提前寫大綱,所以在結構上比較亂,就是有些地方太拖,有些地方又太快。人果然不能懶啊,開文之前還是要寫寫大綱的,好好想想的。

  進入冬天了,我已經經歷了兩次感冒了,希望小仙女們注意防寒保暖,加強營養和鍛煉。


第122章 兩個男神都遭殃了

  82年的拉菲似乎真的有神奇的魔力, 自那天喝過之後一覺醒來,三井唯覺得自己渾身都充滿了鬥志。

  當她把一學期的物理書上的題目都做完了又開始衝擊第二學期的書時,跡部立刻阻止了她繼續翻下去。

  看著她桌上堆了滿滿當當的書,忍不住吐槽道:「以前不看書,現在一下子看這麼多書……你也要注意勞逸結合啊。」

  三井唯頭也不抬地盯著手裡的書:「此刻我撲在書上,就像飢餓的人撲在面包上。」

  跡部:「……」

  「小唯姐姐又在裝文化人了。」

  聽到這個稚嫩又欠扁的聲音,三井唯終於從書本裡抬起了臉,看著從跡部的腿下鑽出來的笑眯眯的岩崎九海,嘴角抽了抽:「小子, 你這是不走尋常路麼?」

  跡部拎著九海的衣領, 將他扔到了沙發上,並警告道:「你再敢亂鑽,本大爺就讓人把你掛到樹上去。」

  「……真是個凶殘的暴君。」岩崎九海在沙發上翻了個身, 背對著三井唯和跡部。

  三井唯問跡部:「誰把這小子扔過來的?」

  還能有誰, 不就是因為樺地和小阪田去北海道旅行, 這小子死活不肯跟著去,反而過來粘著他了。跡部雖然很喜歡小孩子,但喜歡的是單純可愛的小孩子,而對於坑了他很多次簡直就是大魔王化身的岩崎九海,還是有些……心情復雜。

  這小子作死總能作出新高度。

  比如在他的胖次上用簽字筆畫了大像鼻子,在他泡澡的浴缸裡撒了白胡椒粉, 在他的洗發水裡加了脫毛膏——幸虧發現及時!

  跡部摸了摸自己的滿頭秀發, 心想不然到時候要變成小島元太那樣的斑禿了。

  任何想要危害他大爺美貌的人, 都是絕對不可饒恕的。

  「總之, 就是先收留他幾天了,樺地回來後會負責把他領走的。」跡部拿出手機邊發短信邊說,「今天你不用看書了,我約了赤司征十郎和幸村精市——」

  「喲,還約幸村?」

  「是啊。」跡部揉了揉有些發脹的太陽穴說道,「雖然我和他還有些賬沒有清算,但Kissy的第一次股東會議,總該叫他吧。」

  「Kissy的第一次會議啊。」

  Kissy是跡部景吾獨立於跡部財團創立的第一個品牌,首字母罕見的不是「Atobe」的「A」而是「Keigo」的「K」。這對於跡部而言,有著非同尋常的意義。

  連帶著三井唯這個提出點意見的人,名字裡的字母也被加了進去,壓在了尾端。

  三井唯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他既不想放棄家族的事業,又希望能做自己喜歡的事,並且在以後別人提起他時,想到的先是他,而不是他身後的家族。

  他更希望當「景吾」,而不是「跡部」。

  而三井唯自己想成為什麼樣的人呢?

  綜觀她所接觸到的四位優雅年長的女性,三井奈奈子、跡部柊希、跡部明子以及芙莎繪。

  她的母親三井奈奈子完全依靠男性過活,從三井御人到榊太郎,只是換了個枕邊人,失去了男人就失去了經濟和精神寄托,無法存活。

  跡部柊希雖然曾經有過自己的人生規劃,但為了跡部聆彥還是放棄了夢想,投身於跡部家族,全心全意幫助自己的丈夫。別人在聽到她的名字時,永遠會先想起她是跡部聆彥的妻子,羨慕那個嫁入豪門的幸運兒,至於她本人有哪些成就,只有她自己在意,外人是不會關注的。

  跡部明子先前依附於跡部家族,後來一步一步地走出了自己的生活。只是她這一路走來,犧牲的東西實在太多,包括她和丈夫之間的感情。她一邊得到,一邊失去,如今她也不知道自己是遺憾更多,還是幸運更多。

  最後一位的芙莎繪則是完完全全靠自己,成為了當代一流的設計師,並以自己的名字創立了時尚品牌,用自己的最愛的銀杏樹葉作為商標,希望有朝一日能被自己在意的人看到。

  她沒有談過戀愛,卻比任何人都相信愛情。

  她沒有擁有愛情,卻沒有失去對生活充滿熱愛的純潔的心。

  ……到底想成為什麼樣的人,三井唯的內心已經有了自己的標准答案。

  *

  第一屆的股東大會,定在了赤司在海邊的一棟別墅裡。

  別墅不算太大,但環境優美,是典型的日式建築風格。

  在定地點時發生了小小的分歧,三井唯和幸村沒有房產沒有發言權,但跡部和赤司兩個土豪在地點的選擇上爭得不相上下,最終是以投票的方式選擇了赤司家的別墅。

  跡部對於連三井唯都沒有選他的事情頗有微詞,被三井唯一句話就堵了回去——【我想和小景兩個人去小景的別墅】。

  於他而言,是甜到發齁了。

  實際上三井唯是因為更欣賞赤司家的品味,但她知道說什麼話能照顧到跡部的情緒。

  會議在一間臨海的房間內舉行,跡部對僅有四個人的會議也是格外重視,還特意洗了頭。

  三井唯竟然也覺得有一點緊張,雖然這並不是形式上的第一次股東大會……不希望自己是醬油黨,但又擔心自己幫不上忙。

  企圖胡鬧的岩崎九海也被跡部強行扣給了別墅裡的女佣。

  「這是中國的水沉香,有靜心凝神的效果。」幸村點了一根香,將它插在了小烏龜造型的香插裡,擺到了三井唯的面前,「我看到你發的朋友圈了,這幾天看了很多書吧,也要注意休息。」

  「謝謝,我會注意的。」三井唯點點頭,目光又落在烏龜的小香插上,她和幸村一樣喜歡這些古靈精怪的小物件,「這個香□□以前也有過,不過後來打破了。你是在鐮倉的廟會上買的吧。」

  「是的,每天的夏天都會准時報道。」

  ……

  跡部在一旁看得面無表情。

  自己的女朋友被情敵撩了,自己竟然沒辦法阻止——他太寵愛三井唯了,看到她面帶微笑,竟然不忍心掃她的興。

  總共就四個人,不管怎麼安排座位,也就那幾種坐法,三井唯和幸村都能離得很近。

  看到他們交談甚歡,他心裡不是滋味。

  冰帝的人也都知道幸村喜歡三井唯,向日甚至跟他開玩笑「要想生活過得去,除非頭上帶點綠」,如果不是忍足及時攔住了向日,他恐怕真的會收拾向日。

  戀愛中的排他性,是不可能不存在的。

  ……自己是個男人,應該要有胸襟,也要相信自己的女朋友。

  ……可自己是個男人,這種事就沒辦法不在意。

  「今天是討論香插的,還是討論Kissy的事?」赤司冷冷地提醒了一句,幸村和三井唯才停下了交談。

  「抱歉……」

  「是我的錯……」

  「繼續了。」赤司將PPT的翻頁筆扔給了跡部,「從你開始吧,創始人。」

  跡部按下按鍵。

  三井唯抬頭看去。

  光潔的白色牆壁上,投下第一張PPT的內容。

  沒有花裡胡哨的背景,沒有各種藝術類的文字。

  只有英文名字Kissy,還有那個充滿色彩的標志。

  ——這是他們的原點。

  很多年後,Kissy的品牌已經在世界站穩了腳跟,並且成為最受當代女性歡迎的品牌之後,三井唯在回想第一次會議時的情景,仍然深為感動。

  那時一切都是未知數,但他們年輕而富有活力,對奇思妙想的事物躍躍欲試,竟然從來沒有懷疑過自己是否會成功。

  他們都對自己的作品有著一種「謎之自信」,盡管之前根本沒有接觸過。

  可這世上宏偉的一切,哪一個不是從「0」誕生的呢?

  哪一個不是從「沒接觸過」、「沒做過」開始的呢?

  不必擔心前方的路,因為你腳踏實地的每一步,都是路。

  ……

  第一屆股東大會主要介紹了品牌的概念和意義,以及最近一個月的工作計劃和安排,剛剛好排到幸村出國的前一天。

  三井唯在小筆記本上記了滿滿兩頁紙的內容,跡部在會議中同她說話時幾乎不帶任何感□□彩,解答了她的所有疑問,對她也使用了敬語,這倒是讓她很不習慣。

  直到會議結束後,跡部才叫了她一句:「小唯,肚子餓不餓?」

  「不太餓。」三井唯不太好意思在赤司和幸村面前承認自己餓的前胸貼後背了,畢竟還沒到飯點。

  隨後在她訝異的目光中,跡部俯身將額頭靠在了她的肩膀上:「……那我餓了。」

  語氣裡竟有一絲撒嬌的意味。

  赤司不著痕跡地擋在了幸村面前,說:「跡部,三井,你們先去餐廳吧,我們隨後就到。」

  等到兩人走後,幸村才問他:「為什麼擋在我的面前,我們倆的身高……你比我還矮一公分。」

  是有點挑釁的玩笑話,但赤司早已不是以前那個對身高十分在意的中二少年了。

  「沒關系,能擋住你的視線就夠了……」

  幸村微微斂眸,半晌才說了一句:「你放心,我從來不是會破壞別人感情的人。」

  已經確立了關系,和還沒確立關系,是兩碼事。

  什麼樣的女生能追,什麼樣的不能追,他很清楚。

  普通關系的異性朋友之間,有一個詞必須要謹慎,那就是越界。

  ……雖然喜歡,但也不得不承認,她已經有男朋友了。

  並且,她喜歡他。

  赤司拍了拍幸村的肩膀,努力了半天也沒想出任何合適的話,只能說道:「幸村,你急什麼,我和你一樣母胎單身至今……」

  「噢。」

  兩個單身狗在海邊站了很久,除了很多的海風,也沒有互相看對眼,兀自往回走去。

  餐廳裡,跡部景吾正嚴厲地教育著熊孩子岩崎九海。

  「你知道自己錯在哪裡了嗎?」

  岩崎九海滿不在乎地揉了揉肚皮:「請賜教。」

  三井唯不勸架,只在一邊喝茶,看到不明所以的赤司和幸村,解釋道:「這小子亂掀女佣小姐的裙子,偷看人家的胖次的顏色。」

  赤司一聽這話臉色也復雜起來了:「那的確是該好好教訓了。」

  岩崎九海不滿地噘嘴道:「我還沒得手就被跡部大叔抓起來了,我根本沒發揮的出來!」

  跡部在他的頭上敲了一下,然後警告道:「趕緊去跟別人道歉,否則我會把這件事告訴你舅舅和你媽媽。」

  岩崎九海捂著腦袋齜牙咧嘴:「跡部大叔你這是在要挾我。」

  「對,就是要挾,你有意見?」

  激將法對跡部很管用,但幾歲小孩的激將法顯然完全刺激不到他。

  「跡部大叔真不可愛,一點沒有幸村哥哥可愛,長得也沒有赤司哥哥帥。」岩崎九海順勢開始胡說八道,「連小雀兒都沒有幸村哥哥的大。」

  前面的話還能忍,最後一句話簡直是忍無可忍。

  「少在這裡胡說八道,看來本大爺要把你送回跡部公館了。」

  「我沒有胡說。」岩崎九海氣鼓鼓地說道,「昨天晚上洗澡我看到你的小雀兒了,然後今天早上去叫幸村哥哥起床,也看到他的了,比你大很多……很多很多……」

  跡部:「!!!」好氣啊,但又不能跟他解釋特殊狀態下的小雀兒和一般狀態下的小雀兒是不好比的。

  瞬間感覺自己好污,明明他沒有亂想,都怪小鬼!

  第二天早晨,跡部剛醒來就看到坐在床邊的岩崎九海。

  ——為什麼睜開眼睛看到的不是小唯是這家伙?

  好想閉上眼睛繼續裝睡,假裝沒有看到。

  「你醒啦,大叔,你出了好多汗,我給你開了風扇哩……我昨天在幸村哥哥的門外放了我的仙人掌,但不知道為什麼被他坐壞了,大叔,看在我給你開風扇的份上,幫我重新買一盆吧……」

  「!!!」幸村坐到了仙人掌上!

  這是什麼騷操作?!

  難道是他的夢游症又犯了?

  跡部剛想開口說話,但努力了幾下,才發現自己竟然沒辦法控制住自己的嘴了。


第123章 羞恥的診治

  跡部和幸村, 在同一時間同一地點都出了事。

  三井唯在得到消息趕來時,嘴裡還含著早上沒咽下去的果汁,就衝到了休息室裡詢問情況。

  幸村是趴在沙發上的,赤司體貼地讓人給他拉了一道簾子,來遮掩小尷尬。

  而跡部則是端正地坐在另一側的沙發上,西裝筆挺,雙手環胸,面無表情。

  在過來的路上,她聽佣人說幸村是因為夜裡起來不慎跌坐在了仙人掌上, 屁股和大腿都受了傷。

  被仙人掌扎了屁股, 想想就很可怕,關鍵是那盆仙人掌據說已經養了很多年了,刺不是一般的堅硬, 而且由於幸村是摔坐在上面的, 有沒有傷到其他部位也不知道。

  至於跡部, 時間太短,佣人還沒來得及說……三井唯仔細盯著跡部看了兩遍,沒看出他哪裡出了問題。

  因為看到他是坐著的,難免往他的腿腳方面想:「你腳崴了?」

  跡部沒吭聲。

  看來不是,三井唯繼續猜:「腿受傷了?」

  跡部也沒吭聲。

  三井唯:「難道是泡澡時幅度過大,把腰給扭了?」

  跡部還是不吭聲。

  三井唯皺起了眉頭, 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告訴我啊。」

  跡部搖了搖頭, 還是不吭聲。

  他也很無奈。

  只要一開口, 就會口鼻歪斜, 醜態百出。所以他才沉默不言,以此來維持自己的高貴形像。

  「面神經炎,又稱面神經麻痹,主要特征是面部表情肌群運動功能障礙,致病因素有多種。」赤司邊對三井唯解釋邊給跡部遞了一面小鏡子,「他昨晚入睡時,有人在他的床邊放置了風扇,我猜這應該是主要原因。他現在的情況不適合說話。」

  ……這不就是面癱麼。

  三井唯自己也有過得面癱的經歷。她念高中時貪涼,吹了一夜海風,早上起來吃面時發現自己沒辦法將面吸到嘴裡了,照了鏡子才發現自己口鼻歪斜,表情古怪,說話口齒不清。

  還好她平時就沒什麼表情,所以別人也沒覺得她面無表情有什麼奇怪的。經過一個星期的治療,她也終於能夠靈活地抬眉聳鼻了。

  ……說起來仙道彰是治療面癱的一把好手,也很會拔魚刺,那拔仙人掌的刺應該也不成問題。

  三井唯對赤司說道:「我認識一位很優秀的醫生,在治療這些奇怪的小病痛方面,還是很有實力的。正好他的醫院也在這附近。」

  赤司原本想要聯絡自己家在京都的醫生,聽到三井唯這麼說,心想還是愈快處理這些問題愈好,於是點頭道:「我們趕緊將他們送去醫院吧,跡部和幸村的問題都不能拖。」

  雖然並不是什麼大病,但這兩個問題實在太毀人形像了。一個傷在臉,一個傷在屁股。

  跡部還能自己坐進車裡,就是要時刻防止自己忍不住張口,以免滴下口水被當成弱智。幸村就比較悲慘了,幾乎就是被女佣攙扶著進車的,還不能坐下,還得趴在後座上。他將臉埋在胳膊裡,心想下次絕對不能心血來潮學白石養生只穿內褲睡覺,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夢游的時候居然還能遇到暗器啊!

  撞上的時候,那叫一個痛不欲生,那一瞬間的痛苦簡直不願意再回想。

  比起之前坐在榴蓮上和被三井唯咬到屁股,那些都不算事了。

  仙人掌的刺還扎在他內褲未覆蓋到的皮膚上,又疼又癢,已經紅腫了一片了。

  前面的小雞兒也壓到了,雖然因為有內褲擋住,刺沒有進去,但是也是非常痛的。

  他這段時間是和屁股杠上了嗎……臀命多舛。

  他不要面子的嗎?!

  哪裡還有什麼時間和精力去感慨初戀未戀就即將逝去的悲傷呢?

  人只要健健康康的就好了。

  戀愛神馬的都是浮雲。

  他現在只希望自己的屁股能夠快點好起來,不用再慘兮兮地趴在汽車後座上。

  *

  再次進入仙道的兒童醫院,跡部的內心是拒絕的。

  仙道彰何許人也?

  ——日本第一佛系醫生。

  竟然允許沒有醫師執照也不是醫學生的三井唯幫他打針,雖然現在想來這件事也推動了兩人的關系發展,但從另一個角度看,還是挺嚇人的。

  就不怕把他打出問題來嗎?

  讓這種醫生來給他治療他的臉,真的沒問題嗎?別到時候給他的美貌造成無法挽回的損失!

  但看三井唯一臉篤定「仙道前輩就是天下第一神醫」的表情,加上三井唯表示自己以前也得過面癱證,是仙道治好了她,有她這個例子現身說法,他也只能選擇相信。

  夏天的診所裡人幾乎沒有兒童患者,仙道樂得清閑,正想背起釣竿關門去海邊垂釣,就看到一輛加長型的林肯橫在了他的診所門口。

  「……看來今天的海釣計劃又泡湯了。」

  仙道摸了摸下巴,一臉的生無可戀。

  他先在簾子後面給幸村治療,用鑷子將看得見的刺挑出來,看不見的刺先是用醫用膠帶進行反復黏貼,然後塗上了消炎藥膏,邊塗邊說道:「雖然我經常幫小朋友取仙人掌的刺,但是刺在屁股上的,還是頭一回,看你的三條腿都有點受到影響了,到底發生什麼事了?跟女朋友吵架被按在花盆上了?」

  幸村:「……」

  赤司&三井唯:「……」

  處理完幸村的傷勢,仙道讓他先趴著休息,讓藥膏靜置好好吸收,從簾子後面走出來開始替跡部診斷。

  仙道:「抬起眉毛。」

  跡部:「……」

  仙道:「挑一挑。」

  跡部:「……」

  仙道:「瞪眼。」

  跡部:「……」

  仙道:「吹胡子。」

  跡部:「……」

  跡部努力配合著仙道的口令作出相應的動作,但成效頗低。被同性捏著臉揉來揉去,他也很不習慣。

  偏過頭看向三井唯,後者正一臉擔憂地看著他,問道:「仙道前輩,他沒問題吧。」

  仙道搖了搖頭:「情況有點嚴重,他連簡單的面部表情動作都做不出來了。」

  「啊?」

  「但是沒關系,治是可以治的。」仙道松開跡部的臉,轉身從後面的桌子抽屜裡取出一個盒子,「我一定會治好的。」

  「那就好。」三井唯松了口氣,在看到仙道手裡的東西時,剛放下的心又懸起來了,「你這是什麼?」

  「針啊。」仙道取出一根,就往跡部的頭上插去,被跡部抬手擋住了。

  跡部雖口不能言,眼不能瞪,但瞳孔裡射出了逼人的寒光。

  三井唯問道:「之前我也是這個症狀時,你不是幫我揉揉臉按摩按摩就好了嗎?對他就要用針灸了嗎?」

  仙道點頭道:「他情況比較特殊,你的揉一揉就好了,他還需要插幾針。況且他現在這麼淡定,應該不暈針吧。」

  跡部對針尖有輕微的恐懼,但是礙於面子不想讓別人知道。

  針灸之術他也只在介紹中國文化的書中讀過,對於實踐在自己身上,他心裡完全沒有底。

  ……騎虎難下,大概就是目前這個情況。

  「沒關系,不會有問題的。」

  三井唯朝仙道鞠了一躬,認真地說道,「仙道前輩,我家景吾就拜托你了。」

  這句「我家景吾」像是一顆定心丸,一下子就讓跡部定下了心。

  先前所有的不安與緊張,包括對針尖的恐懼,瞬間就煙消雲散了。

  仙道的嘴角扯出一抹深邃的笑意:「當然,我是有醫師執照的職業醫生啊。」

  針灸的過程乍看有些殘忍,但隨著第一針扎下時,跡部想像中的疼痛並沒有傳來,而是一種酸酸脹脹的感覺,幾針落下後,竟然還有點舒服。

  由此可見,仙道雖然年紀輕輕,但針灸之術已經很高超了。

  經營著一家規模雖小卻設備齊全的兒童醫院,從發燒咳嗽之類的小病小痛,到拔牙補牙之類的小手術,包括簡單的急救護理都能做,甚至還會針灸和拔罐,由此可見,他確實是個人才。

  仙道向來給人一種避世而閑散的形像,但只要他接手做的事,沒有一件是做的不好的。

  三井壽就很遺憾當初仙道竟然拒絕了深澤體育大學的邀請,輕飄飄一句話帶過了:「我不會去打職業籃球的,我就是個業余玩玩的。」

  他喜歡從籃球中找到快樂和激情,但並不會以籃球為畢生奮鬥目標。

  當三井壽知道仙道成了醫生後也向三井唯吐槽過:「那家伙當醫生,能行嗎?別把人給治死了。」

  三井唯看著正專注地給跡部扎針的仙道,在心裡說了一句:「哥哥,仙道前輩是個很棒的醫生了。」

  仙道極度怕熱,房間裡的冷氣開得很低,對於男生來說還算抗凍,但對穿著短裙的三井唯就沒有那麼友好了。

  一直在旁邊陪同的赤司察覺她怕冷,脫下了身上的外套,遞給了三井唯,讓她蓋在腿上。

  這個動作十分自然又嫻熟,看得跡部心中有些異怪,總覺得赤司不是第一次對她這麼體貼了。

  ……

  扎完針的跡部被要求臥床休息半天,床鋪隔壁趴著等待藥膏融合的幸村。

  兩人默默對視一眼,又移開了視線——沒辦法嘲笑對方,因為自己也不怎麼有取笑對方的資格,一個傷了屁股,一個連嘴張開都是歪的。

  到了飯點時間,赤司本想吩咐家裡僕人送飯過來,想到三井唯在冷氣裡坐久了有點冷,隨即說道:「三井,我們出去吃飯吧,然後再給幸村他們帶一些回來。」

  想曬太陽的三井唯求之不得:「好啊。」

  本想打醬油卻意外接了兩個患者的仙道也插話道:「也幫我帶一份鰻魚飯和一瓶伊藤園綠茶吧,就當抵消今天的醫藥費了。」

  「這怎麼可以呢,仙道前輩——」

  雖然知道仙道性格乖張,常常有讓人意想不到的舉動,但他的床上躺著的可是獎金可觀代言費無數的網球職業選手和跡部財團的大少爺啊,窮人來看病被免除醫藥費就算了,這兩個有錢人他也胡亂給他們免。

  仙道擺了擺手:「去吧,我要看書了。」

  *

  六月的天氣還不是很熱,陽光曬在身上,像是有一層沒有重量的毯子裹住了身體,既溫暖又溫柔。

  尤其是對於從冷氣中解放出來的三井唯。

  赤司與她並肩走在正午時分安靜的街道上,問她:「現在好些了嗎?」

  「已經不冷了,還是出來走走比較舒服。」

  「不習慣開冷氣嗎?」

  「嗯。我爸是個環保主義者,很少會給我開冷氣,只跟我說心靜自然涼。」

  「後來呢?」

  「後來我變得比較怕冷,但是也能忍。」

  赤司停下腳步,頗有些好笑地看著她:「忍什麼啊?冷就穿衣服,以後包裡記得放件外套。」

  三井唯的手裡還拿著他的那件薄外套,他不怎麼用香水,因此衣服上沒有像跡部那種明顯的香水味,有的只有淡淡的洗衣粉的味道,顯得異常干淨。

  「說的也是呢。」

  在選擇用餐地點時,赤司也不同於跡部,他並不喜歡奢侈華麗的高端料理,反而對於日式家常料理情有獨鐘,因而選擇了一家平常的日料店。

  店主是個胖乎乎的中年女士,看起來有點像動漫《櫻桃小丸子》裡的媽媽,服務生也只有一個老先生。

  店裡只有零星幾個顧客,都在各自埋頭苦吃,但無法從他們的表情上判斷這裡的料理是難吃還是好吃。

  但真正吸引了三井唯的還是前台旁邊的自動販賣機,販賣的不是飲料零食日用品,而是一張一張的信封。

  連信封都是用舊報紙疊成的。

  「店家,請問這個販賣機裡面的東西是手工信封嗎?」

  店主介紹道:「這個是信封,但不是為了賣的。這是為了讓大家能夠注意到偏遠地區行動不便的老年人,當人們在這裡買下一個信封時,付出的錢會捐給一位老人,作為回報,老人在信封裡寫下了一張卡片,上面寫著他給別人的人生忠告。」

  三井唯覺得有點感動,拿出錢投進販賣機,買了一個信封。

  她小心地拆開,裡面有一張紙條,是寫在便利店小票反面的。

  【在我小的時候,我不聰明,我的媽媽常叫我笨鳥先飛。但是我到了很大歲數才明白,笨鳥怎麼能先飛呢?它連方向都不認識啊。所以笨鳥一定要等其他鳥都飛了,再按照它們前行的軌跡,總結出一條最好的方向。年輕人,你的人生可以迷茫,但一定要有計劃。】

  很有意思又很新穎的語錄,看得出來是一位樂觀的老人所寫,只是由於粗心,短短幾句話還寫了好幾個錯別字。

  赤司也買了一個信封。

  裡面的卡片寫著:【明年明仁天皇就要退位了。假如此刻你的身邊有人陪你,要抱抱他哦。因為這是平成年代的最後一個夏天了。】

  「……」這是什麼鬼?赤司拒絕了三井唯想要交換看卡片的要求,將信封疊好收進了口袋裡。

  兩人在日料店點了一份湯豆腐、一份年糕湯和兩份秋田米團。

  等到端上來時,原本有些小期待的赤司恨不得當場退貨。

  看到赤司的眉頭皺起,三井唯問道:「你怎麼了?」

  「不正宗。」

  「噓,小聲點,店家會聽到的。」

  「湯豆腐裡怎麼會有裙帶菜!」

  「大概是為了補充營養吧。」三井唯問道,「你不喜歡裙帶菜?」

  「嗯。不喜歡,覺得很難吃。」紅生姜也不喜歡。

  三井唯笑了笑:「那我來幫你吃掉吧。」

  赤司斂眸,說:「好,謝謝。」

  他理解的幫他吃掉,是把裙帶菜挑出來吃掉。

  裙帶菜雖然討厭,但並不會影響湯品本身的味道,因此在挑出來之後,相信湯豆腐還是很好吃的。

  在他隱隱的期待中,三井唯端起他的湯豆腐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整個碗裡的東西都吃完了。

  赤司:「……」上當了上當了!

  為什麼不是幫他挑掉裙帶菜,而是把他的東西全吃掉了?

  三井唯滿足地舔了舔嘴唇:「味道很不錯哦,沒想到你會覺得裙帶菜難吃。」

  陽光透過擦得並不干淨的玻璃,落在她的頭發上,原本藏青色的發色都泛起了柔和的光澤,她嘴角的笑意更深。

  她今天沒來得及化妝,沒有描眉沒有塗口紅也沒有擦粉,就好像……和他最初看到的她漸漸重合了。

  赤司扒拉著一個米團,想起了當年被她在海邊欺負的事情。

  那時也是夏天,也是這樣的好天氣,陽光也如這般溫暖。

  ……她也如此刻這般,笑得像條惡犬。

  作者有話說

  傷害了幸村的仙人掌,是不二幾年前送給岩崎九海的(前文有寫過)。

  九海很喜歡仙人掌,將它放在幸村房間旁邊的走廊裡曬太陽的(朝南)。

  幸村夢游的事在新網王裡有提到過,但他一向很吊,連夢游都很吊,這次是在夢游時失腳,被仙人掌絆倒並摔坐在了上面——但他永遠不會知道,這是不二的仙人掌。


第124章 釋懷

  仙道彰, 男,二十五歲,未婚。

  職業是醫生,以前的樂趣是釣魚和打籃球,現在的樂趣是釣魚和從身邊人身上找樂子。

  幸村和跡部被他盯了有足足半個小時,不約而同在心裡想著三井唯和赤司怎麼還沒買飯回來,被人盯著的感覺真不好。

  尤其是仙道眼裡還散發著一種「我已經看穿了一切」的高深莫測的光。

  「你們兩人,一個喜歡釣魚,一個喜歡吃魚, 以前還都是網球隊的隊長, 」仙道頓了頓,說,「現在一起出事, 躺在我的診所裡, 兩張床一人占一張, 看著還真像情侶。霸道總裁為愛釣魚,天才球員甜蜜吃魚,嘖嘖,多好的素材。」

  「……」好你個頭。

  為愛釣魚的霸道總裁跡部口不能言,只能用眼神示意他不要亂說。

  甜蜜吃魚的天才球員幸村被這個玩笑也是嗆得不輕,但自己的屁股還在對方手上, 也不能懟他, 只能說:「如果是那樣, 我還是繼續單身吧。」

  仙道沒被懟, 心裡有點遺憾,摸了摸下巴說:「單身有什麼好的,我單身了這麼多年,現在看你們這些男孩子,都覺得跟姑娘一樣可愛了,你們覺得呢?」

  別說跡部和幸村了,就算是把樺地放到他面前,他恐怕都要覺得平淡無奇中透露著一絲清秀了。

  這話讓跡部和幸村都不想接,跡部不能說話逃過一劫,但幸村就不得不接話了。

  本來說話就容易得罪人的幸村不得不努力組織語言,盡量注意避免觸碰到仙道的心靈創傷。

  「前輩沒有喜歡的女生嗎?」

  「以前有。」仙道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憂郁,「可惜她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並且我認識她的時候,她已經嫁給別人了。」

  嘖嘖嘖,還是個「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的愛情。

  乍一聽還挺凄美。

  幸村安慰道:「前輩請節哀,你一定還會遇到別人——」

  「遇不到像她那樣的了。」仙道打斷了他笨拙的直男式安慰,輕嘆一口氣,「奧黛麗赫本,經典只有一個。」

  跡部&幸村:「……」又把天聊死了。

  仙道繼續說道:「不認識我的人都覺得我已經有女朋友了,認識我的人又不想給我介紹女朋友,而老爸老媽竟然也不急,從來沒給我安排相親對像,都沒人催婚,真是……讓人不得不在意啊。」

  和仙道聊天永遠在考驗自己的耐心,幸好就在他准備大談對相親節目的熱衷時,有位不速之客過來了。

  說是不速之客,倒不如說是這裡的老板。

  ——來人是大岡楓。

  她穿著比以往更加華麗的衣服,化著精致的妝容,兩眼無神地看著仙道和床榻上的兩位傷患。

  她的視線在跡部身上多停了一秒,問道:「三井唯呢?」

  跡部沒說話,仙道替他回答道:「出去買飯了,應該過會兒就回來了,要不要我打電話給她,讓她給你也帶一份?」

  大岡楓搖了搖頭:「不用了,我怕她給我投毒。」

  仙道:「那你就餓著吧,正好減肥。」

  大岡楓沒理睬他,徑直往外走去。

  後院裡有一座小秋千,是大岡楓和亞久津仁一起完成的。

  大岡楓撫摸著秋千上斑斕的痕跡,腦海裡像放電影似的閃過他們過往的一幕一幕。

  亞久津仁那種怕麻煩的人,哪裡會有細膩的心思幫她做秋千,無非是看她固執地往秋千上綁著繩子卻總是綁不牢,才不耐煩地過來幫她的忙的。

  ——一如他們之間的愛情,總是她一個人在自導自演,一個人在發光發熱。

  為了得到亞久津仁,她可謂是無所不用其極,但事與願違,她這回可以算是永遠失去他了。

  她剛從醫院探病回來,她看望的不是別人,正是那個背地裡利用她又害了她的早川恩。

  她其實是很希望早川恩死掉的——哪怕知道了他是亞久津仁的親生父親。

  他和亞久津優紀之間的愛情故事曲折離奇又凄美得像個童話,但他對她一點也不仁慈,甚至親手拆散了她和亞久津仁之間的紅線,讓亞久津仁離開了她。

  可她也知道,她和亞久津仁之間分手的根本原因,並不在此。

  因為她在醫院也看到了亞久津仁。

  他沒有再染發了,常年脫色的頭發剪短了,染回了最初的顏色,那是連她都不曾見過的栗色。

  干淨溫暖的像個好學生。

  蒼白沒有表情的臉上也沒有了戾氣。

  他提著果籃,來醫院看望他的父親母親。

  他已經不再打人了,也很少罵人了。

  那天以後,他突然對過去的很多事都釋懷了。

  他的父親並不是如他所想的那樣,拋棄了他的母親和他。他有他的迫不得已,那麼多年過去,他也沒有過第二個女人,反而一直深愛著優紀,甚至到最後一刻都還護著她。

  他雖然不是個好人,但他是個好丈夫……也是個好父親。

  亞久津仁這輩子恐怕都叫不出「爸爸」這個名字,但他選擇了好好工作,陪同優紀等待早川恩醒來,然後等著他贖清自己的罪過並重新來過。

  他有了新的期待,也放下了很多事,包括大岡楓。

  他甚至主動叫住了原本想躲避他的大岡楓。

  「小楓。」

  他的聲音依舊沙啞低沉好聽,但叫出來的名字卻親昵得讓人心碎。

  哪怕兩個人在交往在擁吻躺在一張床上時,他都沒有這麼親昵地叫過她。

  久違地跟她說了話,絕無僅有地叫了她的小名。

  大岡楓在那個瞬間就沒忍住流下了眼淚,亞久津仁甚至還遞給了他一塊手帕。

  疊的四四方方,不是他的風格。

  「你不要哭啊。」

  他還是不擅長應對女孩子哭泣,但也不會凶巴巴地對她吼:「哭什麼哭,有什麼好哭的?」

  「阿仁,我們真的回不去了嗎?沒有一點可能了嗎?」

  她吸了吸鼻子,拒絕了他的手帕。

  亞久津仁臉上好不容易扯出的笑容又凝固了,他抓了抓頭發,頗為苦惱地說:「抱歉——」

  他的眼裡,對她已經再無任何留戀。

  「我明白了。」

  她轉身就走,會說抱歉的亞久津仁,也不是當初她拼了命喜歡的要死要活的亞久津仁了。

  最初喜歡到不行,最後只剩下不行。

  亞久津在她快要離開時叫住了她,說道:「我以後會好好工作,你也好好去讀書吧……知識就是財富。」

  這句話讓她不知該哭還是該笑:「……好。」

  「以後,你不用再來了。」

  她沒有回頭,沒有說話,對著身後比了個「YES」的手勢。

  ……

  「我說你年紀這麼小,怎麼整天為了愛情要死要活的?」

  仙道來到後院時,發現大岡楓已經在秋千上睡著了。

  他知道她和亞久津仁之間強扭的那段感情,勸阻過,沒有用,還被大岡楓打了一頓,索性就沒再勸過了。

  大岡楓下手狠辣,他心有余悸,只敢在她睡著的時候吐槽一番,「別動不動愛如空氣,沒有愛情的人難道都要集體自殺嗎?除了愛情,生活中還有很多其他事情要做,掛了那麼多科居然一點也不煩神,嘖嘖……」

  吐槽歸吐槽,仙道還是記得大岡楓是他的老板的,在秋千旁邊的小桌上放了一杯果汁。他心想,等到果汁裡面的冰塊融化了,她差不多也醒了,那時候的果汁會是最好喝的狀態。

  「愛如空氣是假的,空氣可比愛情重要多了……」

  大岡楓在仙道走後立刻睜開了眼睛,她根本沒睡著,只是閉著眼睛發呆。

  她將仙道放在桌上的果汁端起來,一飲而盡,像是把數年傾注的情意全部喝進了肚子裡。

  ……她應該慶幸,她交往過的,是一個有擔當的男子漢,而不是一個渣男。

  他以後會更好,她也是。

  他們都是。

  在這段與父親抗爭和對家族聯姻的抵制中,她也不是全無收獲。

  和父親基本已經和解,母親和姐姐大綱紅葉已經說服了他,不會再給她安排任何商業聯姻了,她只要順利畢業,就不會干涉她的感情生活,她可以追求她所謂的自由的愛情。

  她當初為了討好亞久津仁而熱衷的各類公益事業,也得到了各界人士的關注,在跡部秀吾的支持下,已經不用為經濟來源而奔波和犯愁了。

  她認識了早川恩,害過人,被人害過,最終迷途知返,沒有釀成大禍,雖然沒有得到三井唯的原諒,但三井唯和跡部景吾顧及跡部秀吾,沒有對她進行起訴。經過這次教訓,她也明白了,害人之心不可有,法律不能觸犯。

  剩下的就是,掛了N科的成績了。

  老師已經給她打過電話了,留級是留定了。

  「煩死了,還留級,給錢都不讓我過……」

  她扔掉了手裡的杯子,懶洋洋地躺在了秋千上,半天之後又自己給自己鼓勁說,「沒事,重來一遍再當一次大一學妹也不錯。」

  對啊,她才大一,人生還長著呢。

  以後她要好好努力,一定會有更好的收獲。

  ——努力,從大學不掛科開始。

  作者有話說

  大學,從不掛科開始。

  又快到考試季了,希望大家都不掛科。


第125章 青年跡部之煩惱

  不能講話對於時刻都很注重個人形像的跡部景吾來說, 是件既尷尬又痛苦的事。

  他在沒人的時候偷偷摸摸地嘗試著面對鏡子練習說話,不僅口齒不清,表情僵硬,唇角甚至還滲出了一點液體……這特麼太毀形像了。

  他活了十八年還從來沒有過這麼失儀的時候。

  還是閉嘴吧。

  盡管仙道已經給他開了藥,並且向他保證過段時間會好起來。但是——過段時間是過多久呢?

  這個狀態已經快一個星期了。他不能見朋友不能打電話也不能視頻,曾經口若懸河,如今只能緘默不語。

  他在內心感慨自己命途多舛時,又有一件事發生了。

  三井唯接到了榊太郎的電話,邀請她去他家做客。

  在這之前, 三井奈奈子也打了很多個電話給她, 每一次三井唯都是拒絕的,但是這一次是榊太郎打來了。

  對方的禮貌客氣和談吐讓她無從拒絕,況且他還是跡部尊敬的監督。三井唯考慮再三, 終於答應了一次。

  但她並不覺得她會和三井奈奈子和解。

  從小到大, 奈奈子對她的關心少得可憐, 整顆心都放在了購物和丈夫身上,僅僅在她快被三井御人打殘時才會猛得清醒想起她是她的女兒。

  基本上,真正護著她的人,只有還沒有墮落成不良少年的兄長三井壽。

  這位兄長還被證實和她毫無血緣關系。

  感情既然不能靠血緣維持,那在她看來,奈奈子也不需要她原諒什麼。

  答應去做客了, 三井唯在說起此事時, 跡部又鬧起了「小情緒」。

  【本大爺這個樣子能見榊監督?】

  跡部不能說話, 只能靠用手機編輯消息發送給三井唯看。

  三井唯邊挑去做客的衣服邊解釋道:「我沒打算帶你去, 這次我一個人去就好了。」

  【!!!】

  「你有傷在身,在家好好休息,幸村在樓下臥床靜養呢,要是你覺得無聊了,可以去找他。他家裡有很多原文書。」

  變成面癱的跡部當然沒有回自己家,也沒有去任何一處酒店,但凡是需要說話的地方,他都不肯去了。

  於是只能暫時蝸居在了三井唯在幸村外公家租的二樓。

  這地方雖然很大,但是環境不錯,設施齊全,基本生活用品不缺,又有三井唯在,理論上來說還算不錯。

  膽自尊心極強的跡部不允許任何人看到他的洋相,哪怕那個人是三井唯。

  自從他變成面癱以來,他們沒有在一張桌子上吃過飯,也沒有再接過吻,甚至原本熱衷於同寢的跡部也自覺地睡到了三井壽的房間,還對三井唯解釋是怕面癱會傳染——鬼都知道這種病是不可能傳染的。

  三井唯夜裡還發現跡部把房門反鎖了,她想看看他睡得怎麼樣,但跡部壓根不給她踏進房間的機會。

  他不希望自己任何出醜的樣子被她看到,甚至沒在她面前喝過一杯水。

  三井唯依然是四點鐘准時起床,默默地做好早飯,迅速扒完了自己的那一份。然後將跡部的那一份放在微波爐裡,等他起床了再稍微加熱一下就可以吃了。

  她喝完最後一口牛奶,心裡突然覺得有點不是滋味。

  他們以往不管誰先起床,都會等著另外一個人共進早餐。

  現在跡部面癱了,就不肯跟她一起吃早飯了。

  假如他腿斷了,是不是就再也不和她出行逛街了?

  ……這個想法不太道德,但卻令她陷入了沉思之中。

  她也知道,跡部的自尊心極強,難以容忍在任何人面前露出醜態。

  *

  跡部其實很早就醒了。

  他不是自然醒的,而是被嚇醒的。

  他做了一個噩夢,夢到自己不僅沒能治好面癱,徹底變成了無表情狀態,還脫了發變成了禿頂。在他頂著假發和三井唯約會時,一陣大風把他的假發吹跑了,然後一群小朋友圍著他唱假發之歌。他回過頭去找三井唯,卻看到他和一個表情豐富頭發茂盛的小碧池跑了。

  他沒看清那個小碧池的臉,就已經驚醒了。

  三井壽的房間裡有一面鏡子,他從床上起來,走到鏡子前觀察自己的面部情況。

  不看還好,一看發現病情並沒有好轉,且嘴唇干燥的都起了皮,額頭還冒出了一顆邪門的痘痘。因為缺乏睡眠,連眼白都布滿了紅血絲。

  別說美貌了,這樣子在他看來就是個鬼!

  他翻了翻包沒找到唇膏,覺得頭很疼,隨意地抓了抓頭發,竟然發現手掌心有四根頭發。

  四根……頭發!

  一次掉了四根!

  他真的有點悲傷了。

  熬過了彩虹塔,熬過了不二周助和幸村精市,熬過了德川真武德川真舞,卻沒有逃得過面癱和脫發的毒手。

  難道那個夢真的會變成現實嗎?

  不,不可能的。

  ——他的小唯不是那樣三心二意的人,他十分肯定,可他不想在她面前展現出那樣糟糕的自己。

  他真的不想再出任何洋相了。

  可他也記得仙道和三井唯的對話。

  是他偷偷聽到的。

  仙道:「他的病因復雜,難以治愈,恢復期會很長,可能會留下後遺症,你要做好心理准備,也要為他做好心裡建設。」

  三井唯:「我明白了。」

  ……

  等跡部換上衣服打開門出去刷牙時,三井唯已經在溫習功課了。

  現在的她學習十分刻苦用心,或許是轉到了自己感興趣的專業找到了方向,或許是大徹大悟知道不努力學習沒有前途,從原本需要靠別人監督看書到如今已經自己開始整理筆記,不得不說變化真的太大了。

  跡部倚在臥室的門口,目光在三井唯身上逡巡。

  齊耳的短發燙了卷,打理的一絲不苟,臉上化著精致的淡妝,連口紅都塗好了,是他很喜歡的紅果醬色,鮮妍而亮麗……這個女孩,以前可能連臉都不洗。

  跡部一直盯著三井唯看,直到她放下筆,抬起視線看他:「早安,景吾。」

  這雙眼睛有著任何畫家都畫不出的精妙絕倫的顏色,熠熠閃光中帶著一片篤定與柔和。

  他想到了他在鏡中看到的自己的眼睛,死氣沉沉,眼白還布滿了猙獰的紅血絲。

  ……真傷腦筋啊。

  他連早安都講不出口,因為她會看到他口鼻歪斜的樣子,只能朝她點了點頭。

  這一刻,他覺得自己的自尊心掉到了地上。

  三井唯在熱好早飯後就准備出門了,因為客廳空間小,桌子又只有一張,她不離開,跡部是不會吃飯的。

  「那我走了,我會替你向榊太郎問好的。」

  三井唯邊換鞋子邊說,她在直起腰的瞬間被跡部從背後抱住了。

  ……這是自從他變成面癱之後,第一次主動親近她。

  她轉過臉,朝他眨了眨眼睛:「你能吻我一下嗎?」

  他剛想湊近,發覺唇部竟然毫無知覺,想起自己已經是一個面癱了,立刻回避了這個動作,他拿起玄關的帽子,戴在了三井唯的頭上。

  ——好好照顧自己。他用手機給她寫了一條消息。

  他心情不好,都沒有在末尾加上原本都會寫的「Your King」。

  他在客廳裡看了會兒書,卻總惦記著三井唯的事而看不進去,最終合上了書本,登錄了東都大學的論壇。

  論壇前三頁飄紅的帖子,幾乎一半以上都能和三井唯扯上關系。

  跡部隨手點開一條——【理學院系草黑羽快鬥邀請新晉系花三井唯共進午餐。】

  哼,什麼系草,在他大爺的華麗美貌前只有甘拜下風的份!

  他往下翻時,看到一張照片,一個長相帥氣的男生手裡舉著一朵紅玫瑰,朝三井唯嬉皮笑臉,而三井唯的臉上竟然也帶著微笑。

  帖子底下有一堆發出土撥鼠尖叫的評論,都在感慨青春多麼美好,叫他們就地戀愛。

  就地戀什麼鬼,她的身心都是本大爺的人,跡部想到這裡心裡居然莫名多了底氣,可底下刷到的評論卻讓他要氣炸了。

  【25L:我記得三井唯有男朋友了,還是她公開承認過的那個誰來著?】

  【26L:是跡部景吾,和我國中同校,一個富二代,極其奢侈,把冰帝學園種的到處都是玫瑰,不過托他的福,我混著加入網球社後每天都有點心吃,一個學期胖了二十斤。】

  ……原來他的網球社曾經存在過這種毒瘤。

  【35L:以前跡部都會陪三井唯上課,現在都看不到他了,所以大概是他移情別戀了吧。】

  【36樓:有可能,畢竟看他的面相就不像個老實人。】

  ……這位兄台居然還懂看面相。

  跡部國中畢業後就去了英國,在冰帝聚集起來的人氣也在後來的幾年慢慢瓦解了,畢竟他常年不在國內,他的女粉絲們只能轉而投入他人的懷抱了。

  【37L:我支持黑羽學弟和三井學妹在一起,畢竟有錢的土大款千篇一律,有趣的魔術師萬裡難尋。】

  【38L:支持!】

  ……

  跡部覺得自己的頭又開始隱隱作痛了,放下手機,腦子裡全是黑羽快鬥給三井唯遞花的照片。原本只是一張靜態照片,卻被他腦補出了完成的場景和動作。

  可惡!總有刁民覬覦他大爺的姑娘!

  ……三井唯也壓根沒跟他提過黑羽快鬥這個人。

  跡部連論壇都懶得逛了,只會讓他看得惱火,干脆扔下手機下樓去散步了。

  剛走下一樓,他就看到幸村翹著屁股,坐在那裡畫畫。

  兩人此刻彼此的狀態都不怎麼樣,因此也心照不宣地沒將這兩件事講出去。

  他看著幸村的畫,畫板上的背景是夜幕下深藍色的大海,有一個短發的少女赤足站在海邊。

  她漂亮的五官在毫無瑕疵的臉上拿捏得

  拿捏得不偏不倚,吊帶裙的肩帶在纖瘦的肩膀和精致的鎖骨間搖曳,仿佛下一秒,她就要從畫中走出來了。

  原本那雙眼睛,是最動人的存在。

  但他沒有畫上。

  跡部不瞎,認得出來畫上的人是誰,當然要嘲諷幾句,當著幸村的面給他發了短信:【暗戀名草有主的人,這是多麼愚蠢又不華麗的行為。】

  幸村看了短信也不生氣,笑道:「跡部,我和小唯在一歲時就遇到過了。」

  跡部:【感情不是靠年紀來計算的,你只需要認清一個現實,她是本大爺的女朋友。】

  幸村揚起眉毛:「你的運氣確實不錯。」

  【這是實力,不是運氣。】

  幸村慢慢說道:「她在理學院過得很好,我為她如今的成就感到高興。」

  跡部還想宣誓主權,但幸村沒有再理他了,他慢慢地調色,替這幅畫渲染天空的色彩。

  大概他對她的心意,要同這幅畫一起,暫時被收藏了。

  他還沒辦法釋懷,但他記得,在這個陽光充沛的夏天,他遇到並喜歡上了一個有著金色眼睛的姑娘。

  作者有話說

  沒辦法說話的大爺……

  沒辦法華麗的大爺

  沒辦法接吻的大爺……

  沒辦法中二的大爺……

  沒辦法聊騷的大爺……

  沒辦法發號施令的大爺……

  ……

  大爺:我心裡好苦。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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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跡部的禮物

  三井唯對榊太郎了解不多, 僅從網絡上知道了一些他的個人信息。他是個從事房地產行業的超級富豪,相貌英俊,身材挺拔,四十多歲都沒有結婚,是很多女人心中理想的伴侶。

  這個富豪不僅僅是有錢和長得好而已,品味也很高雅,音樂、閱讀和交際舞,幾乎精通所有的樂器,副業是在冰帝擔任音樂教師兼網球部顧問。

  唯一的美中不足是性格過於嚴肅, 臉上幾乎沒有表情——像是面癱了二十年多年的跡部景吾。

  三井唯在想到這裡時, 不由得想起了在家中獨自休養的跡部。

  若是跡部沒有發生那樣的事,這次做客必然會同行,說不定此刻正在眉飛色舞地和她講述有關他和榊太郎的故事。

  可惜面癱了的跡部, 無論如何, 是不願意在人前讓別人看到他的洋相的。

  她拿出手機, 想給跡部發一條消息,打開了之後卻不知道寫什麼。

  寫了刪,刪了又寫,猶豫不決。

  她不知道的是,這個聊天軟件有一個功能,就是對方在打開聊天框時, 能夠看到你的狀態。

  手機另一端的跡部, 握著手機, 凝視著與三井唯的聊天記錄。

  他看到屏幕上一直顯示著【對方正在輸入……】, 卻始終沒有發來任何東西。

  最後一條聊天記錄是他發送的【好好照顧自己】。

  ……忘了加上署名「Your King」,顯得蒼白無力。

  他原本還想問三井唯到榊太郎家了嗎,卻臨時改變了主意,固執地等待著三井唯先發來消息。

  ……她到了就應該告訴他啊。明明現在他比較辛苦,她應該體諒他的感受才對。

  跡部足足等了半個小時,也沒有等來任何消息。

  聊天框上的【對方正在輸入……】終於徹底消失了。

  他想扯起嘴角冷笑,卻發現根本做不了這個動作。

  一陣煩躁夾雜著不受控制的失望,讓他將手機扔到了沙發上。

  就在他轉身離開時,手機響了一聲。

  「啾——」

  在沒有聲音的空間裡,這一生消息提示音顯得格外清晰。

  他轉過身,長臂一撈,將剛才丟棄的手機又撿了起來,如獲至寶般小心翼翼。

  可點開來,不是三井唯,卻是【U17群】裡發的一條消息。

  【切原赤也轉發的頭條新聞:《讓自己性感起來,女人才會更想要你》。】

  跡部的第一反應是把切原抓過來,按在地上用腳摩擦摩擦。

  浪費他大爺的心情!

  平靜下來之後,他鬼使神差地點開了鏈接。

  雖然他已經夠性感了,但是並不影響他精益求精力求完美。

  【第一條:微笑。不管你年紀和容貌如何,微笑是最容易拉進人與人關系的方式……】

  行了,不用看了。

  就是欺負他大爺現在不能有表情吧。

  他不就暫時變成了手塚國光麼,手塚那麼多年面癱臉,也沒見幾個人吐槽他。

  跡部刷了下朋友圈,剛好刷到手塚最新發布的朋友圈。

  是他抱著一只白色的小奶狗坐在籬笆旁的照片,旁邊是新式的木質狗窩,陽光柔和地灑在手塚和奶狗身上,手塚的臉上還浮現出老父親般慈愛的笑容——真是見鬼了!

  手塚,他居然還會笑!

  跡部手抖著給手塚發了一條消息:【難以置信,你居然有表情了。】

  手塚剛發了朋友圈,大概是在等點贊,對跡部的消息也是秒回:【女朋友撿到一只小柴犬,決定收養,剛跟她給小狗刨了個窩。】

  【網球賽准備的怎麼樣了?】還有空給狗刨窩?!一股戀愛的酸臭味隔著屏幕,都能深深地刺激到跡部,讓他整個人連說話方式都變得有些尖銳了。

  手塚回復:【嗯,她是我的網球教練兼營養師,最近排的訓練不多,以基礎訓練為主。】

  ……丫的,戀愛中的手塚脾氣似乎變得特別溫和,跟他懷裡的奶狗似的。

  跡部不大習慣手塚對他說話這麼客氣這麼耐心,心道他以往的高冷難道隨著面癱臉一起被戀愛的酸臭味腐蝕得土崩瓦解了?

  以前給他發的最多的是【嗯】、【哦】、【我洗澡了】【我睡覺了】這四句話,現在發的字數居然比他的都多。

  「獨守空閨」的跡部繼續挖苦手塚:【沒想到那麼刻板的你會談起姐弟戀,真是人不可貌相。】

  手塚反擊道:【都8012年了,還在說那種話,跡部你太不華麗了。】

  【本大爺不華麗?本大爺華麗的時候,你還沒牽過女生的手呢。還有,現在是平成30年,就算你找了一個中國女朋友,也不要忘記自己國家的計時方式:)】

  還8012年,這個手塚不會是個盜號的吧。

  不管了,越看越糟心。

  全世界似乎都在和他過不去。

  宿命的對手談起了戀愛,戀愛的酸臭味漂洋過海熏到了他。樓下那位屁股都快被仙人掌扎爛了,還在惦記著他的女朋友,又有亂七八糟的人送了他的女朋友玫瑰花,但他連冷笑一聲,警告一句都做不到。

  ……女朋友真會招蜂引蝶。

  ……真不開心。

  *

  「小唯,你能來,我真的很高興。」

  對於榊太郎的這一聲「小唯」,三井唯有點膈應,但表面上也沒有其他反應。

  長輩這麼叫應該沒問題,只不過她不習慣和別人親近。

  於是疏離又禮貌地遞上禮物:「榊先生,榊太太,今天多有打擾。」

  不知道挑什麼禮物合適,於是選了最靠譜的大果籃。

  三井奈奈子看到女兒雖然高興,但還是撇了撇嘴:「之前媽媽叫你那麼多次,你也不來,他一叫你就來,果然是同性相斥異性相吸麼?」

  「奈奈子!」榊太郎略微嚴肅地叫了她一聲,制止了她繼續說下去,這雖然是一個玩笑話,但開在沒有血緣又不相熟的繼女和繼父身上,非常不合適。

  奈奈子沒有意識到她的錯,反倒埋怨道:「你居然凶我,一點也沒有結婚之前溫柔了。」

  榊太郎沒有耐心哄她:「你今天最好不要胡鬧。」

  奈奈子扁了扁嘴,剛要跑路,被榊太郎一個凌厲的眼神給嚇住了,於是只能很不情願地陪著三井唯四處亂轉。

  榊太郎的家雖然沒有跡部的白金漢宮那麼大,但富麗堂皇的程度竟然毫不遜色。

  在三井唯在看到大片大片的月見草時,忍不住感慨道:「好漂亮的月見草。」

  奈奈子憤憤地說道:「我討厭那些花花草草。」

  「為什麼?」三井唯問道,「父親以前買花給你,你也是很開心的。」

  「那是因為是御人送的,所以不管是什麼,我都會開心。」

  「那你為什麼現在又討厭這些花了?」

  奈奈子目光灼灼地盯著地上的月見草,說道:「我摘了一些花,可是榊太郎居然罵了我一頓,他一朵花都不准我摘。你看,他在這些地方都裝了攝像頭,就是要提防我。」

  三井唯忍不住吐槽道:「他不喜歡你摘,那你就不要摘啊。每個人都有自己不想被別人挑戰的底線啊。」

  「跡部君會不允許你摘他的玫瑰嗎?」奈奈子反駁道,「一個男人,他如果全心愛著一個女人,那他的一切都是她的,別說是一朵花了,就算我想要把這裡的月見草全部換成大包菜,他也應該如我的願。」

  「你這是強人所難。」 這種道德綁架的愛讓人窒息,三井唯覺得有點頭大, 「為什麼你就不考慮一下榊先生的感受呢?」

  「他的感受?」奈奈子冷笑道,「婚前婚後兩個樣子,我讓他教我彈鋼琴,他答應了,結果我彈得不好他就批評我,然後再也不教了,還不允許我觸碰他的鋼琴。」

  三井唯十分了解奈奈子的性格,三分鐘熱度,極其任性,極其缺乏安全感,所以對於榊太郎的選擇,她不是很能理解。

  「我要是不陪你逛庭院也不陪你聊天,他說他就要扣光我的零花錢了。」奈奈子太久沒人聊天了,跟倒苦水似的和三井唯講了一大堆話,「他都四十多歲了,居然還不要孩子,他說在我變成有責任和擔當之前,他是不會考慮孩子的——拜托,他就不考慮我和他的實際年齡和身體健康嗎?還備孕考核?!」

  三井唯心想,要成為父母的門檻太低了,可卻未必人人都是合格的父母。

  沒有經過思想准備,心裡也沒有成熟就匆匆忙忙生了孩子,那也只能是巨嬰養嬰兒。

  榊太郎的良苦用心,在奈奈子看來倒成了刁難和胡攪蠻纏。

  整個庭院和府邸都參觀完了,三井唯已經聽奈奈子抱怨了一大堆關於榊太郎的話。

  ……竟然一句關於他的好話都沒有講。

  仔細算算,他們結婚還不到一個月。

  她和三井御人十幾年的婚姻,卻很少聽到他抱怨三井御人。

  三井唯知道榊太郎是為她和奈奈子創造獨處的機會,讓她們兩人能好好相處,冰釋前嫌。但他不知道的是,奈奈子並沒有母女情深,一直不停地在說他的壞話。

  逛完庭院就到了午宴的時光。

  三井唯也見到了等候在琴室裡的不二周助和不二由美子。

  ……沒有跡部景吾陪伴,卻見到了不二周助,這讓三井唯覺得有點異怪。

  不二笑得眉眼彎彎:「奈奈子叫我和姐姐過來做客。」

  「……噢,這樣啊。」

  「小唯似乎不是很想見到我。」

  三井唯搖了搖頭:「你想多了,這裡又不是我家。」所以你來不來跟我沒有什麼關系。

  「需要我為你彈一首曲子嗎?你以前喜歡的《月光奏鳴曲》,怎麼樣?」

  不二周助也擅長彈鋼琴,小的時候不會彈鋼琴的三井唯經常纏著不二彈鋼琴,不二耐心的時候也會彈上一小段。

  三井唯淡淡地掃了那架鋼琴一眼:「不用了,馬上應該就要吃午餐了。」

  不二由美子也適時地打了個圓場:「是啊,周助,你下午可以和小唯慢慢再聊。」

  餐桌上的時光是平靜而壓抑的,因為榊太郎的氣場過於嚴肅,奈奈子又一直在生悶氣,只有在他忍不住的時候才說了一句:「奈奈子,你那是什麼吃法?」

  三井唯知道奈奈子吃相不太優雅,以前她也像她,被三井御人看到了之後打了幾頓之後就矯正過來了,但是三井御人從來都不管奈奈子。

  ……以前她很羨慕奈奈子,覺得三井御人很寵愛她,現在才發現那根本就是不愛。

  一直放縱她,只給她錢和卡,以至於她到了四十多歲的年紀,還活得像個不諳世事的小姑娘。不懂人情世故,不懂培養孩子,當然也不明白什麼才是真正的愛。

  榊太郎訓斥了奈奈子兩句,奈奈子早上的氣還沒消,被嗆得不輕,摔下叉子就風風火火地跑了。

  三井唯默默地放下刀叉,對榊太郎鞠了一躬:「你們慢用,我去找她。」

  「麻煩你了。」

  榊太郎看著三井唯遠去的背影,也深深地嘆了口氣。

  他理智了四十多年,被突如其來的愛情衝昏了頭腦,盲目地就結了婚,卻發現婚後的奈奈子並不是他期待的樣子。

  短短一個月,就已經讓他疲憊不堪了。

  天氣好的時候,奈奈子不讓他去工作,非讓他帶她去放風箏。

  拿著他的西裝去撲蝴蝶,在他的頭發上綁小辮,還將他精心培養的花草毫不客氣地摘了下來。

  這些,都從來沒有問過他的意見。

  以往的小打小鬧小淘氣,都可以視作她成人化後保留的童真與可愛,但時間久了,他開始覺得厭煩了,尤其是她的淘氣根本沒有底線,也沒有考慮過他的感受。

  他是真的喜歡她,才會想娶她,卻在結婚當日才知曉,她根本沒有問過自己的女兒,就擅自離婚又再婚。他希望她能和三井唯慢慢和解,但是看樣子……不是三井唯不給面子,是這位女士壓根沒有意識到自己的錯誤。

  三井唯在假山旁找到了奈奈子,後者正在撕著月見草的花瓣。

  「奈奈子女士,你這樣讓榊先生很困擾。」

  「他沒有御人桑體貼,結婚後一點也不溫柔了。」

  ……三井御人那並不算體貼,而是不在乎吧。

  「大概婚後生活考慮的更多了吧。」

  「你和跡部不也是認識沒多久就談戀愛了,我和榊太郎還認識了一年呢。為什麼跡部年紀那麼小,還對你那麼體貼?」

  三井唯苦笑了一下:「那是因為媽媽你從未吃過苦。」

  三井奈奈子撇了撇嘴:「我吃過最大的苦,就是費盡心思,最後卻沒得到御人的愛。」

  三井唯淡聲說:「我們誰也沒得到。但我並不覺得這有什麼苦的,他不愛你,你也可以不愛他。一個人精力有限,少愛一個人總歸是好的,多出來的時間和精力可以去做別的事。」

  三井奈奈子看了她一眼說:「或許我應該告訴你一件事,其實御人桑和我在一起的時候,有過三個月就分開的約定,他只是為了養三井壽而不斷結婚,我們就那麼一次,我騙他說吃了藥,但是我沒吃,我就是想要一個孩子,我以為有了一個和他的孩子,就能留下他了。」

  「……電視劇裡早就演爛了的戲碼。」

  ……原來她在年輕時就會道德綁架了。

  「這麼多年我沒有好好照顧你,對不起——」

  「不用說對不起。」三井唯想了想,認真地說,「我不會接受你的道歉,我不想違心地說我已經原諒你們了。」

  「可你原諒了三井壽。」

  「哥哥他只是中途不良,顧不上我了,可你們是從來沒有顧得上我。」

  三井唯承認自己小肚雞腸,她記性太好了,好到她對以前的事記得很清楚,她吃過那麼多苦,自己走過那麼多彎路,憑什麼要在一切快塵埃落定的時候,輕而易舉地就原諒他們?

  「……你不要媽媽了嗎?」

  「是你早就放棄我了。」三井唯輕輕轉過了身,「現在你有新的家庭了,就好好經營吧,祝你過得幸福。」

  至此,她和父母的恩怨算是告一段落。

  至少,還能明面上給予祝福,她覺得自己做得還算不錯。

  去向榊太郎告辭的時候,不二周助提出送三井唯回家。當著由美子他們的面,她也不好直接拒絕,但也沒答應,只是朝不二禮貌地笑了笑。

  兩人並肩走在去車庫的路上,三井唯忽而感慨:「以前總追著你的步伐,卻總是被你偷偷溜掉。」

  「如果小唯早點抓緊我的手,我就不會溜掉了。」不二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了一句,「想溜也溜不掉。」

  「唔,好主意,但可惜這世上沒有如果,況且我們也不合適。」

  三井唯停下了腳步,認真地看著不二,「你生在和睦的家庭裡,對我的處境其實根本沒有真正了解過。過去你總勸我體諒他們,從過去到現在,你怎麼從來沒去跟他們說一聲體諒我?」

  不二一言不發,冰藍色的眼眸在午後的陽光下,沉寂得像兩顆寶石。

  三井唯又說道:「我問過跡部,我不原諒自己的父母是不是不對,你猜他怎麼回答的?」

  沒等不二說話,她就開口了:「他說連他都不能原諒他們。」

  為什麼選擇跡部?

  因為跡部溫柔,靠譜,仗義,有一顆真正能體諒她的心。

  全日本再也找不到第二個像跡部那樣能容忍她未成年就飲酒的人了。

  她笑說:「你這算是協助犯罪的幫凶了。」

  他揚起好看的眉頭:「那就一起抓進去吧。」

  但他沒有飲酒,並不是拒絕同流合污,而是為了保持清醒,還能夠照顧她。

  「我先回去了,不用你送了,我有券,我叫了計程車。」

  她回過頭看了不二最後一眼,然後毫不留戀、大步流星地離開了。

  *

  跡部是第一次自己點午餐外送,這才體諒到管家的辛苦。

  因為手臭,他連續點了兩份牛排餐,都是嚼都嚼不動。

  就在他決定點第三份的時候,三井唯開門回來了。

  他還記著三井唯沒給他發消息的事,像小孩賭氣一樣地扭過了頭。

  實際上是手機沒電了自動關機的三井唯察覺到了鬧小情緒的跡部,笑眯眯地湊過去說:「讓我猜猜我們家小景少爺中午吃了什麼好吃的?」

  她眼角余光看到桌上堆著兩盒沒怎麼動過的牛排料理,繼續說道,「沒有我在,看來小景是吃不下飯了。」

  跡部還是沒把臉扭過來。

  三井唯踮起腳走過去,然後突然抱住了跡部,強迫他從正面看著自己,「我買了你喜歡的牛排,煮給你吃。」

  跡部沒推開她也沒抱緊她,只是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三井唯看了他兩秒,深吸了一口氣說道:「沒給你發消息是因為手機沒電了。你放心吧,我今天在榊監督面前表現良好。不過他和我媽的婚姻還需要磨合……誒誒,你要是覺得你這個樣子我就會嫌棄你,那你要是哪天瘸了瞎了癱瘓了,豈不是要趕我離開?」

  這說的什麼話?!

  跡部氣得瞪了三井唯一眼,後者一手捧住他的一巴,一手按住他的後腦勺,不由分說在他的嘴唇上狠狠地吻了一下。

  「讓我陪著你不行嗎?以後不要回避好嗎?」

  跡部伸出手,在她的鼻尖上輕輕刮了一下。

  三井唯受到了鼓舞,再接再厲地賣萌裝可憐:「我沒吃午飯,我給你做牛排,我可以和你一起吃嗎?」

  跡部扯動了一下了嘴角,發出一聲含含糊糊的:「好。」

  這是一個多星期以來,三井唯第一次聽到他的聲音。

  因為跡部牙口不行,三井唯將牛排切成了小塊,煮爛到要化了又丟進了胡蘿蔔和土豆泥,做了一道牛肉土豆泥。

  算不上好吃,但卻很適合現在的跡部。三井唯吃的很慢,邊吃邊問跡部:「好吃嗎?」

  跡部點了點頭。

  三井唯又問:「軟硬適中嗎?」

  跡部又點了點頭。

  三井唯:「華麗嗎?」

  跡部看著盤子裡黑乎乎的料理,違心地點了點頭……罷了,就讓她高興高興吧,這個時候華麗有什麼用,前兩份那麼華麗,關鍵咬不動啊。

  三井唯一下子膨脹了:「是不是很像米其林廚師做出來的?」

  跡部:「……→_→」

  三井唯吃完後將自己今天的見聞都告訴了跡部,在提到榊太郎家的鋼琴時,還嘀咕了一句:「小景也會彈《月光奏鳴曲》吧,應該彈得不錯吧。」

  跡部自豪地點了點頭——他大爺有什麼不會?!

  「以後有機會,你一定要彈給我聽哦。」

  三井唯順口一說的願望,到晚上就實現了。

  她正在為做蛋包飯打雞蛋時,突然聽到樓下的庭院裡傳來了鋼琴聲。

  她一邊打蛋一邊拉開了窗簾,然後她看到跡部一身華麗的正裝,坐在一架鋼琴前,專心地演奏那首《月光奏鳴曲》。

  ……她其實不是很懂音樂,但覺得真心感動。

  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隨口的一句話,能夠被別人這麼重視。

  結合不久前聽到的直升機掠過的聲音,這架鋼琴應該是他讓人空運過來的。機艙裡是放不下鋼琴的,這八成是吊在直升機上運過來的。

  三井唯手裡的雞蛋液也攪出了動感的節奏,月色下,她似乎看到他低垂的眉眼彎了一下。

  她心想,那個意氣風發的華麗青年,應該很快就會回來了。

  她想起了上一次她發錯了表情包,跡部大半夜從直升機上跳下來看她的場景。

  幸村吐槽這是不成熟的衝動行為,給她分析了一系列天不時地不利飛機到達不了的情況,她也跟跡部如實說過。

  可跡部表示不管。

  「飛機飛不了那是特殊情況,沒辦法。那種情況等發生了再說吧……本大爺現在當然是要為你做我能做到的一切啊。」他頓了頓又說,「不然,本大爺也沒有成就感吶。」

  依舊中二、傻氣、浮誇,但擋不住那一片排山倒海般熱忱的赤子之心。

  作者有話說

  正文完結倒計時約十章……媽德,寫到後面,好像真的認識了這兩人一樣。


第127章 男子氣概

  「小景, 你彈得真好,專業水平,華麗!」

  三井唯打開窗戶,探出頭去,朝跡部揮了揮手,說了一堆並不違心的贊美。

  最後一個音符戛然而止,跡部抬起頭,得意地朝三井唯拋了個飛吻,然後慢悠悠地晃上了樓。

  住在一樓的幸村並沒有欣賞鋼琴曲的心思, 他要強忍受著屁股發炎的疼痛, 爬起來去鎖院門,以前他都偷懶不鎖院門,今天跡部為了討三井唯的歡心, 直接空運過來了一架鋼琴, 彈完了耍完帥了就上樓談戀愛了, 鋼琴扔在院子裡也不管了,他不去鎖門的話,要是夜裡被小偷搬走,他作為戶主是不是還要賠償?

  ——跡部總是這樣,把耍帥的機會留給自己,把爛攤子留給他。

  上次跡部從天而降, 撩到了姑娘, 但是被直升機卷得亂七八糟的一堆枯枝敗葉, 是他被他的祖母秀子命令去清掃的, 因為跡部是他的朋友,人是他招來的,所以他得為跡部的行為負責。

  都多大的人了?

  幸村仰頭看著夜空,心裡在惆悵之余還有一點落寞。

  他看了一眼二樓亮著的燈,決定還是回去為那幅作品畫上眼睛。

  彈過鋼琴的跡部得到了心理上的滿足,明顯比白日裡柔和了很多,也不鬧小情緒了。

  晚飯依然是她煮的,因為跡部拒絕吃外點的食物了,理由是都嚼不動。

  兩人吃了煮的很爛的台式肉燥飯,跡部甚至還幫忙收了桌子。

  三井唯在洗完碗時,很自然地接過了跡部遞來的紙巾擦了擦手。

  她環顧四周,看著這套並不寬敞但干淨整潔的小屋,再看看雖然懶洋洋但還是幫忙做著家務的跡部,心裡突然豁然開朗,這確實是她一直期待並向往的生活。

  【你在笑什麼?】

  跡部現在都不用打字了,直接用眼神詢問她。

  三井唯眉眼彎彎:「覺得認真做家務的小景很有男子氣概。」

  跡部:【本大爺做什麼都有男子氣概。】

  三井唯點點頭:「是是是,你最好了。」

  兩人在餐後一個抱著筆記本電腦看設計圖,一個抱著書本拿著稿紙演算題目,不知不覺就忙到了後半夜。

  三井唯洗漱完後回了自己的房間,翻來覆都去睡不著,偷偷摸摸又准備去三井壽的房間看看。

  她試探著摸著門把手,輕輕一彎,門居然打開了。

  跡部竟然給她留門了!

  早知道前幾個晚上,跡部可都是警惕地反鎖著房門的。

  她既激動又自制,躡手躡腳地往床邊走去,覺得自己的行為跟猥瑣的痴漢並無兩樣。

  因為跡部的病情,房間裡沒有開冷氣,稍微有點熱,就在她摸到床邊時,「啪——」的一聲,床頭燈被打開了。

  她的眼睛一下子被刺激地眯起,跡部也微微眯著眼睛看著她,眼裡還扯出了一絲笑意。他拍了拍旁邊的位置,用眼神詢問她:【要一起睡嗎?】

  「要要要。」三井唯連連點頭,而後迫不及待地爬上了床。

  她越想越覺得自己的行為太不矜持了,痴漢屬性暴露無遺,但幸好跡部已經關了燈。

  視覺再度被剝奪,又聽不到他的聲音,觸覺就變得格外敏感。

  床不大,勉勉強強夠兩個人並排躺著,她貼著跡部,能清楚地感受到他身上的涼意。

  原本還有的一絲燥熱,逐漸的消散了。

  她握住他的手,小聲說:「晚安,小景。」

  他的食指在她的手背上輕輕敲了兩下,以作回應。

  三井唯在外忙了一天,在找到依靠和慰藉後很快沉沉睡去,而另一邊跡部卻了無睡意。

  他慢慢舉起自己的一只手,在臉上摸了摸,又揪了揪自己的嘴角——依然是僵硬的。

  面癱症這種病,說難治不對,說不難治也不對,因為它有一個連醫生都無法正確估算的恢復期,需要時間精力和耐心。

  他白日裡無數次對著鏡子練習說話,聽到的像是外星人發出的怪音。

  他就是用那怪異的聲音,對三井唯說了一聲:「好。」

  而她竟然高興地手足無措,他不禁在想,很多很多年以前,他還是呀呀學語的嬰兒時,說出的第一個字,他的父母是不是也像這樣高興——他覺得這兩種期待的心情,意外地重疊在了他身上。

  另外,他有些想要一個孩子了。

  他慢慢地將臉湊過去,貼在了三井唯的胸口,心想他們以後的孩子會是什麼樣的呢?

  會不會遺傳了他華麗的淚痣,擁有像三井唯一樣奇異的瞳色呢?

  孩子,大概是這個世界上最讓人滿心期待又手足無措的生物了吧。

  「小景……」三井唯在睡夢中抱住了跡部的頭,在他的臉上摸了摸,又砸了咂嘴,咕噥道,「要快點好起來啊……」

  他眼神一頓,想起了之前他借用三井唯的手機查東西。因為她的手機頁面有記錄瀏覽記錄的功能,且直接顯示在首頁,他看到了很多和他相關的記錄。

  【自戀的人靠譜嗎?】

  【唐懷瑟發球對手臂的傷害怎麼緩解?】

  ……

  【天秤座的男生喜歡什麼樣的禮物?】

  【玫瑰花抗過敏的藥物。】

  【面癱症注意事項。】

  他抱緊了懷裡的人,無聲地說道:【小唯,答應你了,一定會快點好起來。】

  *

  鋼琴之夜過後,跡部和三井唯之間的小尷尬已經完全化解了,早晨三井唯站在玄關處問他:「你要送我去上學嗎?」

  跡部搖了搖頭,將手機遞給她看。

  【我叫了司機送你,他在樓下等你。我要回家一趟,還要去找赤司商量一些事情。】

  三井唯擔憂地問道:「可是你的病還沒好……」

  跡部飛快地打了一行字:「病還沒好,但工作是不能停的。」

  他若是一直病不好,也不能一直窩在這裡,不能只是為了避免讓別人看到洋相就停下所有的步伐吧,那樣子他算哪門子的國王啊。

  三井唯想了一下,說:「也好,那你好好照顧自己,我上學去了。」

  跡部在她開門的瞬間,捧起她的臉吻了一下。

  【路上小心。】

  *

  三井唯在轉到男生偏多的理學院時,因為出眾的外貌和較為容易相處的性格,在男生中人緣很好。

  這也正是跡部有些不爽的緣由所在。

  她看著剛進教室沒有十分鐘就收到的兩封情書,認認真真地從裡面找錯別字和病句,圈了出來,並在反面寫了一句話回信。

  【你很有眼光,但你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太過分了,不僅辜負了別人的心意,還寫這樣自戀的回信。」一個男生正在為被女神拒絕的基友打抱不平,「你說對吧,黑羽。」

  從旁邊的桌上抬起了一張睡眼惺忪的俊臉,瞥了一眼男生手中的信,笑眯眯地說道:「自戀是人類的一般本質,我覺得她寫得沒有問題啊。」


第128章 黑羽同學

  三井唯百分百確定自己和這個叫黑羽快鬥的男生並沒有過任何交集, 但他卻時常來招惹自己,在她踏入理學院的第一天,就送給了她一支紅玫瑰表示歡迎——並且在接下來的日子裡給了她諸多關照。

  自從她以煥然一新的面貌展現在別人面前時,確實也有了比以前數量更多的追求者。

  但是這個黑羽快鬥不一樣,三井唯看得出來他對自己根本沒有意思……沒有意思卻來接近她,這讓她很難不往這家伙是不是結木樹美的方向設想。

  結木樹美擅長易容和變聲,而且對她又恨之入骨,總是讓她防不勝防。但結木樹美會這麼快就來找她嗎?而且還用這麼直接又明顯的方式?

  ……不,也許他就是考慮到她推斷他不會這麼快來找她, 所以才敢這麼大膽。所謂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最明顯的方式也是最掩人耳目的方式。

  三井唯幾次想揪開黑羽快鬥的臉看一看他的臉皮是真是假,但始終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

  「你拒絕別人的方式蠻自戀的嘛。」

  黑羽快鬥照例在公選課時坐在了她的旁邊,笑眯眯地把剛才被另外一個男生扔掉的情書推到了她的面前。

  三井唯接過情書, 順手在反面自己的字跡下面打起了草稿。

  這一節課是熱學, 她已經在基本自學完了, 為了追進度而做了很多練習題。

  黑羽快鬥支著下巴看她做題目:「你還真是刻苦啊,是怕掛科嗎?」

  三井唯聳了聳肩,故意說道:「掛科是不可能的,我追求的是精益求精。」

  斜對面的女生撇撇嘴:「真不謙虛,至少應該自謙地說自己笨鳥先飛、天道酬勤之類的。」

  三井唯毫不謙虛:「說笨鳥先飛不對哦。我可是以理科滿分考入東都的,以後我也要成為理學院的第一名。」

  這也是她對跡部的保證, 只拿第一, 而且不是並列第一。

  這話說起來有故意的成份, 但更多的是她因為受到跡部的影響, 整個人都變得越來越自信了,而且還有往自戀的方向發展的趨勢,雖然這樣可能會招人討厭,但那又如何呢?總是去考慮別人的感受,她也太辛苦了。只要能得到自己在意的人的認可,那麼別人的看法她根本不用care了。

  眾同學:「……」這也太不把別人放在眼裡了吧。

  黑羽快鬥用胳膊捅了捅她的手臂,笑道:「你有點自戀啊。」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三井唯這段時間也在惡補國文,成語背的最多,她記著柳蓮二的話,要多運用才能更好的理解,於是張口就是成語。

  「看來你有一位很自戀的朋友啊,我倒是真想見見他。」黑羽快鬥這句話倒真是隨口一說,「我也認識一個很自戀的男生,是個從英國回來的貴公子,或許是受那邊影響比較深……」

  他話還沒說完,三井唯的視線已經移到了他的身上。

  「……怎麼了嗎?」難道她認識白馬探?黑羽快鬥心想。

  「……沒什麼。」難道他認識跡部景吾?三井唯心想。

  兩人心中各自有著盤算,三井唯合上書本,溫溫一笑:「黑羽君,中午你有空嗎?我請你喝杯咖啡如何?」

  黑羽快鬥朝她又移近了一點:「第一杯應該由我來請。地點你隨意~」

  「卻之不恭。」

  「三井桑,能不說成語了嗎?」黑羽快鬥揉了揉耳朵,「聽得我腦殼疼,中午我請你喝兩杯好嗎?」

  「一言為定。」

  「……不是說好不說了嗎?!」

  三井唯在黑羽快鬥趴在桌子上補覺時,偷偷給柯南發了一條短信。

  【發現可疑目標,刻意接近我,但是不能確定是不是他?我邀請他中午喝咖啡,你要不要暗中觀察一下?】

  不一會兒,她收到了柯南的回復。

  【帶他來波洛咖啡廳。】

  波洛咖啡廳……那是在哪裡?

  她趕緊打開手機地圖看了一下,離學校不算近,名氣也不算大,但是離毛利偵探事務所很近。

  她還沒回復,柯南又發來了一條消息:【注意安全。】

  當然要注意安全了。三井唯可是經歷過很多次暗殺和意外的人了,因而也格外惜命和警惕。

  去波洛咖啡廳是她叫了計程車去的,並借口身體有點不適而占了後座,讓黑羽快鬥坐在了副駕駛,以防止他有任何危險舉動,她都要第一時間反抗或者逃命。

  黑羽快鬥「關切」地問道:「你身體不舒服還要去那麼遠的地方喝咖啡嗎?」

  「我沒問題,只是有點低血糖。」三井唯解釋道,「那家咖啡店很有名,邀請你這樣的帥哥當然要去正式一點的地方。」

  她懶懶地靠在車上,情緒卻一刻沒有放松。

  過了二十分鐘,車子在波洛咖啡廳門口停下,黑羽快鬥自覺地付了車費,兩人進了這家咖啡店。

  柯南和毛利蘭正坐在角落裡吃點心,柯南原本是想獨自過來的,但是想著小學生一個人在咖啡店反而有點引人矚目,索性就將毛利蘭也叫出來喝咖啡了。

  「歡迎光臨。」

  女服務員槚本梓看到有客人進來,熱情地迎了上去,「兩位嗎?」

  「是,請給我兩杯拿鐵。」

  柯南也朝向那邊看了過去,但很快他的目光就凝滯了。

  他看到了三井唯,還看到了自己,工藤新一——不,應該說是一個和自己長得幾乎一模一樣的男生。

  太……太假了吧。

  怎麼可能這麼像?!

  而且他還是和三井唯一起出現的。

  這裡面絕對有陰謀。

  讓柯南來不及阻止的是,毛利蘭也看到了他們。

  「小唯,還有……新一?」

  她站起了身,朝他們走過去,目光緊鎖黑羽快鬥,「你是新一嗎?」

  黑羽快鬥禮貌地說了:「小姐,你認錯人了,我不叫新一,我叫黑羽快鬥。」

  三井唯也說道:「是啊,小蘭,他是我的同班同學。」

  「……這樣啊。」毛利蘭揉了揉眼睛說,「抱歉,我認錯人了,你和我的一個朋友長得真的很像。」

  兩杯咖啡很快端了上來,三井唯主動和毛利蘭搭桌,四個人坐在了同一張桌子上。三井唯又主動給柯南點了一個香蕉船。

  「大概我和那個新一同學很有緣分吧。」

  黑羽快鬥第一時間就認出了柯南和毛利蘭,心想三井唯居然和柯南有「勾結」,把他框到這麼遠的地方想聯手詐他。

  他存心想逗弄柯南,對毛利蘭說道:「那個新一是你的男朋友嗎?」

  毛利蘭臉有點紅,但還是誠實地點了點頭:「是,他這陣子有點忙,我們很久沒見面了。」

  上一次見面還是在新年的時候,她確實很久沒有見到他了,以至於在見到了和工藤新一長得極為相似的黑羽快鬥時,都認錯了人。

  「是嗎?說不定你們天天見面哦。」黑羽快鬥撫著下巴,若有所思地說道,「也許他現在正在暗處,以另一個身份看著你呢。」

  這糟糕的台詞讓柯南深感不妙,雞皮疙瘩驚掉了一地,還好毛利蘭神經大條,只說了一句「怎麼可能」就低下頭喝咖啡了。

  柯南越來越覺得這個黑羽快鬥有問題了。

  哪來這麼巧的事?結木樹美前腳剛逃走,三井唯身邊就出現了這麼一個奇怪的人,而且和他長得居然一模一樣。

  說不定是易容呢?

  畢竟結木樹美就擅長易容和變聲。他……是不是已經對他身體變小的事情有所懷疑,所以才會故意偽裝成他的成年體貌來接近他們。

  不會吧……結木樹美這麼強嗎?

  「大哥哥,你的臉上好像沾了髒東西哦。」柯南故作萌態,扒到了黑羽快鬥的座位旁,伸手就往他的臉上拽去——不管了,先扯扯看他臉上是不是面具。

  黑羽快鬥早就看穿了柯南的想法,靈巧地攔住了他,優雅地起身:「那我去一下洗手間看看,失陪一下。」

  在他走後,柯南和三井唯對視了一眼,三井唯掏出手機拿給毛利蘭看:「小蘭,幫我看看,跡部的生日要到了,我不知道送他什麼禮物合適?」

  購物是女人的天性,毛利蘭果然被她購物車裡的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吸引了,邊看邊說:「我覺得跡部君應該不會喜歡毛絨玩具吧。」

  「喜歡啊。」三井唯眨了眨眼睛,調皮地說道,「他每天都要抱著玩具熊才肯睡覺呢。」

  「啊?」毛利蘭對三井唯隨口亂說的跡部的癖好感到驚訝,「跡部君……這麼有童心啊。」

  「他啊,粘人的很,像個小朋友。」三井唯想到剛剛還發消息問她中午吃了什麼的跡部景吾,跟個查崗的似的,嘴唇不自覺地上揚了幾分。

  毛利蘭見狀會心一笑,感慨道:「小唯,你和跡部君交往以後,變得比以前開朗了。」

  「……嗯,大概就是近朱者赤吧。」三井唯笑了笑,「因為跡部他一直都有陪著我。」

  「一直都有陪著你啊……真好啊。」毛利蘭想到已經許久未見的工藤新一,默默垂下了眼眸。

  他們快有小半年沒見面了,每次打電話過去,他也總是沒說幾句就匆匆掛掉,說是很忙,手上有很多案子。

  她准備了一肚子的話想講給他聽,每次都是講了個開頭就把剩下的再咽回去。

  和葉和園子都為她打抱不平,一個說他沒有責任心,一個總懷疑他是不是被什麼野女人給騙了,但她相信他絕不可能是那樣的人。

  ……只是,還是很想他能一直陪在自己身邊。

  促銷打折的甜品想帶他去吃,動物園新來的考拉想帶他去看。

  真的,很想很想。

  戀愛中的三井唯一眼就看出了毛利蘭的心事,問道:「小蘭,那個叫新一的男生吧,他平時很忙嗎?是不是很少回來?」

  「他是個偵探,經常為了案子奔波,行蹤不定。」

  三井唯點了點頭:「異地戀我能理解,比較忙也能理解。」頓了頓,她緩緩問道,「那他,在你最需要的時候,都有出現嗎?」

  ——在你最需要的時候,他都有出現嗎?

  ……當然了。

  他是她的新一,是她從幼稚園時期就認識的新一啊。

  雖然每次聽電話都是匆匆忙忙,但基本上她的話,他都是有求必應。

  不能陪她過情人節,卻會提前准備好禮物。在最危難的關頭,他也總會回來……或者,是讓柯南來幫助她,保護她。

  就好像,從來沒離開過她一樣。

  腦海裡回想起了黑羽快鬥剛才說過的話:「也許他現在正在暗處,以另一個身份看著你呢。」

  三井唯啜了一口咖啡,放下了咖啡杯:「只要他在你最重要的時候沒有缺席,就沒什麼遺憾了。如果他聽電話不方便的話,你們就發消息、發郵件好了,用其他方式。感情是需要兩個人共同經營的,溝通是關鍵,但不要拘泥於溝通的形式……你要相信自己的選擇。」

  真奇怪,自己明明也是個戀愛小白,教育起別人倒是一套一套的道理,三井唯心想,她大概是受了跡部的影響吧。

  雖然不知道毛利蘭現在有沒有好點,但看對面的柯南,已經完成他的小動作。

  剛才在黑羽快鬥去廁所擦臉時,三井唯負責轉移毛利蘭的注意力,而柯南則是迅速將黑羽快鬥的咖啡杯給替換了——目的是收集黑羽快鬥的指紋,與結木樹美的指紋進行比對。

  赤司先前提供了結木樹美的一些個人用品,因而已經采集到了他的指紋。

  說實話,他們誰都沒有看過結木樹美的真實長相,所以即使看到黑羽快鬥的真面目,也認不出來,為了防止誤傷,對比指紋是最有效的方式。

  「三井桑,老師打電話過來說是下午有個討論會,我們要快點回去了。」黑羽快鬥從廁所裡出來,朝三井唯晃了晃手機,「咖啡下次再喝吧。」

  「明白了,黑羽君。」三井唯將咖啡杯裡的咖啡喝完,迅速去前台付了錢,然後衝毛利蘭揮了揮手,「那小蘭,柯南,我們先走了,下次見。」

  毛利蘭點了點頭:「小唯,黑羽君,路上小心。」

  在路過柯南的旁邊時,黑羽快鬥朝他挑了挑眉毛,後者選擇對他目光裡的挑釁視而不見。

  ……感覺就像是被自己鄙視了一樣。

  他看出什麼了嗎?

  柯南陷入了沉思,而讓他更加吃驚的是,稍後不久,安室透給他看的分析報告。

  「很遺憾,咖啡杯上只采集到你和小梓的指紋。」安室透看著手裡的咖啡杯,「並沒有那個叫黑羽快鬥的,他是擦掉指紋了嗎?照理說也不對,如果擦掉指紋,那麼按照順序,也不會留下小梓的指紋了,應該只有你一個人的。」

  柯南很肯定地說:「我看到他放下咖啡杯就去了廁所。這個杯子再沒有離開過我的視線,他從一開始就沒留下任何指紋。」

  如果說黑羽快鬥從一開始就察覺他們要采集他的指紋,那他也太警覺了。但多年的偵探直覺告訴他,黑羽快鬥並不是壞人。

  那麼,他又有什麼目的呢?

  「這倒是挺有意思的。」安室透眼裡露出意味不明的光芒,「黑羽快鬥啊。」

  ……

  三井唯在看到柯南發來的消息時,講台上的老師正講的唾沫星子橫飛。

  【咖啡杯上沒有他的指紋。】

  ——怎麼可能沒有指紋?!

  這是怎麼回事?

  三井唯下意識地朝旁邊看過去,卻看到後者正支著下巴,朝她微微一笑。

  「怎麼了嗎,三井桑?」

  作者有話說

  擼了不二的平行番外,感興趣的在專欄可以看到。之所以不放在這篇文章裡,一是放進來有點破壞文章順序,二是這篇文章男主改了又改最終敲定跡部,對於支持其他cp的感到有點對不住,就作為免費章節贈送啦。

  謝謝你們一直以來的支持。第一次寫綜漫,能得到你們的支持,我真的很開心。以後我會努力噠(ゴ ̄3 ̄)ゴ


第129章 看手相

  「沒什麼。」

  三井唯刪掉短信, 點開到網頁鏈接,然後攤開自己的掌心,對照著頁面,裝模作樣地開始看自己的手,「最近在研究手相,關於……事業線、姻緣線和生命線。」

  「好厲害,三井桑居然還懂這些。」黑羽快鬥伸出自己的右手,「也幫我看看唄,我也對自己的命運很好奇呢。」

  「我是初學者, 只能看懂一點。」三井唯求之不得, 略微謙虛了一下,拉過了黑羽快鬥的右手,「若是說的不好, 還請黑羽君見諒。」

  「我不會介意。」

  三井唯並不是真的要替黑羽快鬥看手相, 而是想研究他的指紋——明明看到他端起了咖啡杯, 那上面怎麼可能沒留下他的指紋?

  她盯著他的指尖看了又看,卻沒有發現任何異常。他的手指細軟,較之跡部景吾甚至更加修長和靈活。

  黑羽快鬥眯起眼睛問:「三井桑,你看出點什麼了嗎?」

  ……竟然沒有異常。

  那是不是另一只手有問題?

  糟糕!也不記得他是用左手端咖啡杯還是右手端咖啡杯了,當時只覺得他一定會留下指紋,所以沒有特別注意。

  黑羽快鬥是左撇子還是右撇子?

  「錯了, 男左女右, 你應該給我你的左手。」

  黑羽快鬥揚了一下眉毛, 俊美的臉上笑意不變, 緩緩朝她伸出了左手。

  「沒想到三井桑還挺嚴謹的。」

  「那必須的。」三井唯攤平他的左手,仔細觀察了起來,卻依然沒有發現任何問題。

  他的確是有指紋的,紋路很清晰,那為什麼沒留在咖啡杯上呢?

  「吶吶,怎麼樣?我的命運。」

  雖然一無所獲,但戲還是要演完的。

  三井唯清了清喉嚨,開始裝大神指點迷津:「三根線裡,你的生命線最好也最長,應該能爭當百歲老人。」

  「借你吉言,我會盡量努力。」

  還百歲老人,可真能扯的。

  「可是生命線從中間斷開來了,而且是橫向斷開,說明是人為而非天災。」三井唯的指甲在他的手心輕輕刮了刮,「可能是在你七十歲的時候,你會因為某件事而被人打成重傷。」

  「聽著不太妙啊。」黑羽快鬥嘴角抽了抽,「不過七十歲也算不錯了。」

  三井唯繼續胡說:「你的姻緣線從小就很平穩,你有青梅竹馬吧?你們的緣分是注定的。」

  「……青梅竹馬倒是真有。」黑羽快鬥腦海裡浮現出自家青梅兼女友中森青子的臉,不曉得今天青子穿了什麼顏色的內褲呢?

  「至於你的事業線,」三井唯緩緩抬起眼眸,望進了他的眼睛裡,停頓了半天才說,「切忌走彎路,不能盜用他人身份、偽裝成別人的樣子,否則別人也會感到頭疼的,你說是嗎?」

  三井唯是在試探黑羽快鬥是不是結木樹美,後者卻在想,這麼意有所指,難道對他是基德的身份產生了懷疑?

  難道她還調查過自己?

  「三井桑放心,我又不玩cosplay~」

  「黑羽快鬥,三井唯,從上課開始前到現在,你們兩個就沒有認真聽講,上課到底在做什麼?給我到外面罰站去。」

  原先對兩人的行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朝倉老師,見兩人旁若無人,說話聲越來越大,才忍不住制止了正在交談的兩人。

  此舉正合三井唯的意思,她差點就向老師道謝了,和黑羽快鬥在課堂上難以發揮,單獨相處說不定能套出一點話來。

  然而黑羽快鬥實在聰明,她的每一句話都能被他繞過去。

  問到最後,反倒是她險些說出自己的意圖。

  ……說來也是尷尬,被結木樹美害了多次,偏偏到現在都不能察覺他的氣息。

  黑羽快鬥懶洋洋地靠在牆上,看著身旁站得筆直的三井唯,默了半晌偏過頭去說了一句:「三井桑,我沒有惡意的。」

  很顯然,這句話沒有說服力。

  三井唯心想,有惡意的人從來不會說自己有惡意。初見結木樹美時,他對她也表現得相當熱情,可後來呢?

  所以說,從一開始就表現地特別熱情的人,肯定是有陰謀的。

  「那你為什麼刻意接近我?」

  「有很刻意嗎?」黑羽快鬥狐疑地眨了眨眼睛,「沒有吧。」

  「那第一次見面時,你為什麼會送我玫瑰花?」

  「誒?我見到漂亮的女生,都會送一支玫瑰花呀。」黑羽快鬥隨意地晃了晃手,又從衣袖裡變出了一支玫瑰花,「不過是三井桑,我想送兩支。」

  ……沒個正經。

  某些方面倒是有些像跡部景吾。

  花是真花,散發著馥郁的香氣,花瓣柔柔軟軟,沒有一處被壓皺,他是如何妥善保存的?

  三井唯沒辦法確認黑羽快鬥和結木樹美是否有關聯,只能一邊繼續跟他接觸,一邊留意他的舉動。

  「玫瑰花我收下了,謝謝你的好意。」三井唯頓了頓,說道,「……我希望我們永遠是朋友。」

  「嗯。」黑羽快鬥點了點頭,「友誼地久天長。」

  下課後,兩人被朝倉老師叫去辦公室,狠狠挨了一頓批。

  黑羽快鬥滿臉堆笑地承認錯誤,三井唯腦子裡卻在細細梳理著這段時間發生的事。

  「三井同學,你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了嗎?」

  正在走神的三井唯迷茫地張嘴:「啊?」

  「我說了這麼多,難道你還沒有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嗎?」朝倉老師對於能通過轉專業測試的學生一向都很關照,但看三井唯上課並不認真聽講,現在也沒有在反省的樣子,氣就不打一處來,「看樣子你根本沒有聽明白我的話,這樣吧,明天把你的家長叫過來,我要跟他好好談談你的學習態度。」

  叫家長?這是小學和國中時期,老師經常使用的路數。

  可是到了大學還要叫家長,就有點不同尋常了。

  三井唯倒沒覺得丟臉,只是在想,她家還有什麼人能派來呢?

  三井御人和奈奈子是不可能來的,小學他們都沒怎麼去過家長會,大學了就更指望不上了。三井壽回國家隊了,這段時間他因為她請了太多次假,早就把主教練得罪了,要是再因為上課不認真聽講的事把他給喊出來,非把他氣死不可。

  那她的家人……好像也只剩下跡部了。

  等等,男朋友可以算是家人嗎?

  黑羽快鬥倚在欄杆上,看著三井唯坐進接她的汽車裡面,剛想朝她揮一揮手,手機響了。

  「喂,青子,想我了嗎?這個時間點你不是應該在喝下午茶嘛。」

  一見是自家女友打來的,黑羽快鬥整個人說話的聲音都軟了下來,帶著幾分撒嬌的語氣。

  中森青子可沒什麼好心情,直截了當地問道:「你和你們班那個女生是怎麼回事?」

  「什麼女生?」

  「你們學校論壇上的帖子,你自己看。」中森青子在掛電話前說了最後一句話,「不跟我解釋清楚,我就送你兩條魚吧。」

  「別啊,我不喜歡那玩意——」黑羽快鬥掛了電話,按照中森青子說的,打開了學校的論壇網頁。

  他平時每天都要在午飯後刷論壇吃吃瓜,今天午飯後忙著搓手了,沒來得及刷論壇。

  論壇首頁飄紅的帖子,第一條就是……關於他和三井唯的。

  【實錘戀愛!黑羽快鬥三井唯咖啡店約會、課堂牽手!】

  這名字敢不敢再土一點,毫無新意的東西。黑羽快鬥邊吐槽邊點開帖子。帖子裡有他和三井唯走進咖啡店的照片,還有在課堂上看手相的照片。抓拍的還挺精彩,所以更有誤導性。

  黑羽快鬥揉了揉眉心,心想他該怎麼和青子解釋呢?

  「我有一樣東西,得想辦法還給她。」——這種大實話當然不能說,說了就更會讓青子懷疑自己就是怪盜基德了。

  說起來真沒想到那個偵探居然會和三井唯也攪在一起,黑羽快鬥心想,雖然攤上個大麻煩,但這下子事情辦起來應該容易多了。

  *

  「田中先生,在前面的便利店停一下,我想買些蘑菇和豆子。」

  三井唯已經算好晚飯做煎蘑菇和番茄焗豆了,家裡冰箱裡還有培根和牛排,跡部現在面癱,也吃不了什麼東西。

  ……想想也是心塞,堂堂一個大少爺,現在一日三餐都很不華麗,每天還要自己手動按開關衝馬桶。

  在便利店挑選蘑菇時,三井唯特意選了比較小的嫩蘑菇,畢竟要照顧到家裡那位牙口不好的少爺。

  「三井——」

  肩膀上突然被人拍了一下,三井唯下意識地捏住了對方的手腕。

  ——是赤司征十郎。

  「你是赤司……吧。」三井唯收回手,將面前的蘑菇袋子束好。

  「是我。」赤司環顧周圍,確定沒有人在看他,然後伸手自己將自己的臉拉了兩下。

  自從結木樹美的事曝光之後,他們之間的相處就變得十分微妙了。

  見面必須得證實一下自己是本人,不是偽裝的。

  三井唯也伸手扯了扯自己的臉:「我也是真的。」

  「你就不用證明了。」赤司心想,結木樹美再會偽裝,也很難偽裝比他自己矮的人。

  「我來便利店買點蘑菇,晚上煎蘑菇,你呢?來買菜還是買什麼?」

  吃死財團的少爺,怎麼看也不像是會需要自己買菜的人吧。

  赤司搖了搖頭:「路過,進來看看。」

  ——看什麼呢?

  三井唯沒問,再問下去就顯得無趣了。

  「以前我媽偶爾會帶我過來買菜,家裡的三餐基本都是她准備的,我有點挑食,她也會講我。」赤司主動提起了自己過世的母親,倒讓三井唯覺得意外。

  「這家便利店的陳設幾年都沒變。我今天路過這裡,就進來看看了。」

  他有想不通的事情時,都會過來看看。走在熟悉的貨架旁,心一下子就定了下來,就像回到了母親詩織還在的時候。

  兩人交談了幾句,三井唯跟赤司提起了黑羽快鬥的事,赤司對黑羽快鬥全然沒有印像,但答應回去幫忙調查。

  「三井,你要小心。」

  分開時,赤司特意叮囑了一句。

  三井唯點了點頭:「嗯,我會的,你也是。」

  她拿著買來的食材結賬,在付完錢時,看到赤司還站在遠處的貨架旁沉思,就衝他揮了揮手。

  「赤司,我們一定會成功的!」

  無論哪個方面。

  公共場合不能大聲喧嘩,立馬就有工作人員過來阻止她了,但赤司朝她看過來了。

  一道光切來,她的嘴角咧的很開。

  這是她朝他露出過最燦爛的笑容。

  這個小姑娘,其實在他小時候他們就遇到了,很歡喜,看到她從一個小霸王,變成現在的樣子。

  有過失落,有過低谷,荒唐過,但現在變得堅強樂觀了很多,有上進心,也有了生活的目標。

  可以說是很優秀了。

  赤司回味著她的笑容,他沒有想到,這竟是他最後一次看到她了。

  *

  三井唯在路上將煎蘑菇和番茄焗豆的菜譜又看了一遍,可等走到門口時,就聞到了院子裡飄來的烤魚的香味。

  ……跡部自己做飯了?

  他會殺魚嗎?會不會都沒挖內髒?

  天吶,簡直可怕。

  進到院門裡,她看到架子上堆著烤魚和烤肉,樺地盡職地拿著一把扇子,像個提線木偶般,為坐在躺椅上的跡部景吾扇扇子。

  ……是她的打開方式不對嗎?

  少爺才溫良恭儉了幾天,怎麼一下子又奢華起來了?

  三井唯揉了揉眼睛,朝樺地打了個招呼:「樺地,你怎麼回來了?小阪田桑呢?」

  女朋友不陪,跑來陪跡部,真挺實誠的。

  「她帶九海去學排球了。」

  樺地放下扇子,走到烤架旁,不緊不慢地為烤魚和烤肉翻了個身,又拿起一塊楓葉天婦羅,放進盤子裡,「跡部讓我給你帶的楓葉天婦羅。」

  楓葉天婦羅是大阪的特色美食,選用一年前鹽漬的楓葉,裹上面粉和芝麻油炸,最後再裹上一層甜甜的糖漿,吃起來香香脆脆。但這如同夏季的青梅酒一樣,是季節性的食物,一般只有在秋天才能吃到,她只是隨口一提,懷念小時候秋游時吃過的楓葉天婦羅,沒想到跡部真的讓樺地給弄來了。

  「啪——」

  跡部雖然口不能言,但身體靈活,成功地用一個響指,吸引了三井唯的注意。

  這個響指比平時打得更加響亮。

  「謝謝你啊,跡部。」三井唯想了想,說,「但你在人家院子裡烤肉烤魚,有問過幸村同意嗎?」

  當然……沒有。

  跡部早就占山為王了,壓根忘了這裡的主人是誰,否則也不會在昨天夜裡還自作主張空運過來一架鋼琴。

  好在細心的樺地提前征詢過幸村的意見,幸村表示只要之後清理干淨,就無所謂了。

  聽樺地這麼說了,三井唯才放下心來,走到架子旁幫樺地翻弄烤魚和烤肉。跡部讓人運來的牛肉,必然是精品中的精品。她看到烤爐上的牛肉發出「噗滋噗滋」的聲音,脂肪均勻地分布在肌肉纖維裡,形成了雪花般獨特的大理石紋路。

  看著是很誘人,可跡部的牙口能行嗎?

  【過來。】

  跡部朝三井唯勾了勾手指,三井唯咬了一口楓葉天婦羅,往他的躺椅旁走過去。

  「大爺要不要嘗一口?」

  她將天婦羅朝他遞過去,跡部偏開臉,將手機遞到了三井唯的面前。

  三井唯邊吃邊看,首頁帖子是她和黑羽快鬥新鮮出爐的緋聞。跡部雖然不是東都大學的學生,卻格外喜歡逛他們學校的論壇,時刻關注有關三井唯的任何新聞。

  遇到抹黑她的,立刻派人攻擊對方的賬號,遇到表揚她的,會親自幫忙把帖子頂起來。

  他當然相信三井唯和黑羽快鬥沒有一腿,但還是想聽她的解釋。

  沒辦法,上課牽手那一幕給他的衝擊力太大了。

  三井唯眨了眨眼睛,對跡部說:「我騙他給他看手相,想看看他的指紋。約他去和柯南君喝咖啡,杯子上卻沒能采集到他的指紋,你說奇怪不奇怪?」

  她邊吃天婦羅邊將事情的前因後果告訴了跡部。

  跡部聽完後,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在手機上打出一行字。

  【亂來,要是他真的是壞人怎麼辦?】

  「放心,我時刻提防著他呢,我怕他真是結木樹美,都不敢和他坐在汽車後排,讓他坐副駕駛了。」

  【你還會看手相?】

  「當然不會,我瞎說的,我等凡人怎麼可能窺探復雜的命運。」三井唯牽起跡部的一只手,調皮地笑笑,「不過當我們牽手時,我們的生命線會相交哦。」

  真是土味情話無疑了。

  跡部以前能說話時總是張口閉口說騷話,自己也不覺得土,現在不能說了,只能豎著耳朵聽,竟然隱隱覺得受用,完全將為他們盡忠盡職任勞任怨的樺地給忘在了一邊。

  三井唯舔了舔嘴唇,突然想起來請家長的事:「對了,男朋友算是家人嗎?」

  家人一詞意義非凡,跡部對她說:【法律上不算,但在我這裡,我算。】

  三井唯點了點頭:「那明天你去負責見我的老師,老師讓我請家長去一趟。」

  【又闖禍了啊。】

  「上課不認真聽講的事,啊嘞,我保證下次不會了。」

  跡部揉了揉她的頭發,將手機放到她的手裡。

  那上面有一行字,三井唯只看了一眼,就愣住了。

  【等我十八歲了,我們就結婚吧。】

  這可能是跡部這輩子以來說過最客氣最樸實的話了。

  雖然並不是說出來的,而是打出來的。

  他真的動了結婚的心思了。

  下午洗完衣服沒有一鍵烘干,而是學著三井唯平時所做的,一件一件地將衣服掛起來曬,然後看著洗完的衣服被陽光一件件浸透……就產生了那樣的想法。

  不想等到二十歲,二十五歲,三十歲,而是想立刻就定下來。

  可日本男子法定結婚年齡要滿十八歲,他……還差四個月。

  三井唯不大懂跡部的意思,在她看來,這個提議反倒有點怪異。

  「我們還太小啦,這麼早結婚做什麼呢?」

  【成為法律意義上的家人。】

  無法反駁,三井唯又問:「可結婚之後,萬一有了小孩怎麼辦?我們連二十歲都沒到。」

  跡部:【那就好好照顧啊。】

  「你想的太久遠了吧。」

  她不能說我們才認識兩個多月就已經到考慮結婚的時候了嗎,因為跡部非常介意用時間長短來衡量他們之間的感情。

  她還沒想到這一步。

  結婚生子是她從未考慮過的事,當前的計劃是找到結木樹美清算前賬,還有就是好好學習,拿下理學院的第一名。以及關於跡部成立的品牌,既然給了她部分股份,她也在赤司的支持下厚著臉皮接受了,那就得出力。

  她還有很多東西要學,哪裡有空去思考結婚的事?

  況且跡部一向講究排場,婚禮肯定不會差到哪裡去,籌備起來估計會很麻煩,而且他的家人、他的朋友、他的社交、他的生活,她就得全盤去學著接受了。

  ……還沒有做好心理准備,但又不想打擊到他,於是揉了揉他手感略為僵硬的臉:「結婚什麼的,等你的臉完全好了再說吧,晚上帶你去仙道前輩那裡針灸,最後一次了,接下來只要堅持熱敷和吃藥就好了。」

  不提他的病,他都忘了自己現在面癱了。

  【談個戀愛,真刺激。】

  他大爺的愛情從開始到現在不過短短數月,經歷的冒險卻比他前十幾年加起來還要多。

  「那你後悔嗎?」三井唯咽下最後一口天婦羅,問道,「如果沒有遇到我,你不會遭這麼多的罪。」

  沒有遇到他,他現在應該在健康平安地在英國念書了,每天衣食無憂,有成群的僕人伺候。哪會像現在這樣,混的這麼一言難盡,還變成了面癱。

  跡部側過臉看著她,她的嘴巴油亮亮的,沾上了一點楓葉的糖漿,像是塗了一層鮮艷的唇彩。

  他突然沒了潔癖。

  然後他湊上前去,吻住了她的嘴唇。

  目睹這一切的樺地默默地背過身,為烤肉又刷上了一層醬汁,內心暗暗佩服自家部長的強大,都面癱了還不忘貪嘴。

  ——如果沒有遇到我,你不會遭這麼多的罪。

  【可那樣,也不會有這麼多的甜了。】


第130章 家宴

  「好了, 針灸就算是結束了。」

  仙道拔出最後一根針,拍了拍跡部的臉,「記得熱敷,吃藥,還有需要按摩,這些事項,三井妹你都要好好記得哦。」

  「是,前輩。」三井唯早就在心裡背下了,但為了防止不出錯, 還是特意拿了個小本子, 用筆寫了下來。

  上面也有她詢問仙道的其他注意事項,以及網絡上治愈過面癱的網友們分享的經歷。

  「去幫他把臉上清理一下。」

  「我去拿條熱毛巾。」

  她收起本子和筆,起身去拿毛巾, 仙道又補了一句:「幫我去冰箱倒杯橙汁。」

  「好。」

  經過十多天的治療, 跡部覺得自己的臉總算沒那麼僵硬了, 雖然口齒伶俐舌燦蓮花離他還有一段距離,但他也能發出很簡短的哼哼聲了。

  面部表情也沒有那麼生冷不自然了,稍微柔和了一點。

  他放下隨身攜帶的金色小鏡子,抬頭就看到仙道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

  「我說,小黑痣。」仙道態度很隨意,語氣也很隨意, 但笑意卻不達眼底, 因而眼神裡多少帶著些冷漠和疏離, 「只用了兩個月, 就搞定了三井妹,讓她變得這麼死心塌地,確實有點本事啊。」

  如果是平時被別人這麼誇贊,跡部早就打著響指進入自戀模式了,但仙道語氣裡的輕微嘲諷,讓他感到有些不舒服。

  「小黑痣,女人最喜歡的東西是什麼?」

  仙道翻開三井唯的小本子問道:「你可以告訴我你的見解嗎?」

  跡部本來不想回答,但想到對方是自己的主治醫生,還是提筆認真地寫道:【別的女人我不了解,但是小唯,她最喜歡的是理解和陪伴。】

  錢、名、譽、利,這些東西她幾乎沒從他這裡得到,反倒是兩人溫存的時光總是很多。

  三井唯在喝到他親手煮的咖啡時,遠比得到漂亮的衣服更加高興。

  他知道她前半生過得不平順,極度缺乏安全感,很需要別人的理解和陪伴。

  不二周助不能理解她,幸村精市又不能時時陪伴著她,只有他能兩者兼顧。

  她要的不多,恰恰是別人很難做到的保證。

  仙道的目光閃了閃,在他的字跡上停留了很久,最終用爽朗地笑著說道:「那麼希望你能保證一直這麼對她,初心不變。」

  【當然。】

  跡部不知道仙道為何如此關注他和三井唯的感情問題,但看仙道的樣子也不像是他的情敵……算了,寧可錯殺,不可放過,以後還是不要讓他和三井唯單獨見面好了,醋意橫生的某少爺暗搓搓地盤算著。

  「仙道前輩,你的果汁。」三井唯已經端來了兩杯果汁,一杯加了冰塊,是仙道的,另一杯用微波爐加熱了七秒,溫溫的,裡面插了一根吸管。

  「小景也喝一點吧。」三井唯將果汁杯放到他手裡,拿起疊的四四方方的熱毛巾,在他的臉上捂著,口中念念有詞,「藥到病除,不甜不鹹……這麼多天了,辛苦你了,小景。」

  果汁吸入口腔,有淡淡的酸甜。面頰也被捂得熱熱的,很舒服。他甚至體會到了因禍得福的滋味——難怪忍足那麼喜歡談戀愛,難怪樺地都找了女朋友,難怪手塚在結束單身狗生活後,跟他說話的語氣都變得耐心又溫柔了。

  談戀愛……真的挺不錯呀。

  回去的路上,三井唯發現跡部開車的方向和住處是相反的,不禁問道:「我們不回家吃晚飯嗎?難道今天要在外面吃。」

  跡部輕輕搖了搖頭。

  「那你是想去哪裡啊?」

  跡部難以用語言解釋,就在路邊停了車,本想用手機打字,看到三井唯手裡的小本子時,就拿了過來,提筆寫道:【去我家。】

  「是你奶奶那裡嗎?」

  跡部輕輕笑笑,繼續寫:【看來你很喜歡那裡。】

  「嗯,很喜歡。」

  那裡人少地多,風景優美,彼此又在那裡交付了身心,那個地方對他們來說意義非凡。

  【不過這次不是去那裡,而是去主宅。】

  跡部家的主宅,不就是跡部公館麼,人稱跡部白金漢宮的那個……三井唯想到這裡已經有點慌了。

  「你爺爺不在家嗎?」

  【在,我爸媽也都在,媽媽發短信過來說等我們一同用晚餐。】

  天了嚕!不僅有跡部秀吾,還有跡部聆彥和跡部柊希,還要參加跡部家的家宴。

  三井唯已經想下車了。

  但也不敢拒絕跡部,總不能說:「我不想和你的家人一起吃飯」這種話吧。

  仿佛看出了她的顧慮,跡部安慰她:【只是普通的家宴,沒有外人。】

  是,是沒有外人,因為外人就只有她一個。

  【我想正好借此機會,跟他們提一下我們的婚禮,只差四個月就可以遞交結婚申請書了。】

  一看到這話,三井唯瞬間就炸了:「我們才十八歲啊,至少也要過個幾年吧,沒必要這麼急吧,我覺得你家裡人不會同意的。」

  三井唯倒不是排斥和跡部結婚,對她來說,現在和跡部的日常就已經很像是普通人理想的婚後日常了,沒有什麼煩惱,只有彼此之間的歡愉和默契。

  這樣不好嗎?

  戀愛是兩個人的事,但婚姻不是,婚姻是兩個以上家庭的事。她敢打包票,跡部秀吾會第一個跳出來反對。

  如她所想,盡管跡部秀吾出於良好的修養,在壓抑自己的怒火,但還是被跡部景吾投影在白牆上的PPT給氣到了。

  「不務正業。」

  好半天,他終於憋出了一個詞。

  三井唯不知道是該看跡部還是看牆,只能繼續低頭切著餐盤裡的牛排。

  雖然只是跡部口中簡單的家宴,她還是被這排場的華麗給震懾到了。和頂級廚師一比,她做的牛排簡直猶如豬食……真虧跡部吃的下去。

  她注意到當跡部提出播放PPT時,餐桌上的氣氛就變了。

  如果不是因為自己是當事人,她也覺得這種舉動很傻氣,居然還有在吃飯時播放PPT的這種騷操作。

  ……他什麼時候做的PPT?

  當PPT上的第一頁出現時,三井唯看到跡部秀吾差點被湯嗆到,跡部聆彥嘴角抽了兩下,連跡部柊希的臉色都變了。

  【各位,我打算和小唯在今年我的生日宴上舉行婚禮。】

  大概PPT是臨時做的,連對長輩們的敬語都沒加。而且也太特麼言簡意賅了,稍微含蓄一下也好啊,三井唯有些後悔沒有堅持不來。

  「不務正業。」

  此時最氣的當屬跡部秀吾,他對三井唯有著極深的偏見,這份偏見很大一部分來源於對三井家族日積月累的所見所聞,況且跡部景吾在認識她之後,確實沒發生什麼好事,現在還變成了一個面癱,弄得口不能言,在這裡像個腦殘似的播放PPT。

  跡部聆彥出來當和事佬打圓場:「小景,你們才十八歲,這種事不用太急的。」

  跡部柊希也說道:「是啊,你們才認識兩個多月啊。這樣子不就是閃婚了嗎?」

  跡部景吾知道跡部秀吾會反對,但沒有想到跡部聆彥和跡部柊希會反對……雖然他們態度並強硬,但他已經明白了他們的態度。

  「你現在的任務是好好學習,繼承家業,不是想著那麼久遠的事。」跡部秀吾瞥了一眼跡部景吾,目光漸冷,「不要別人一說什麼,就失去了主見。」

  一瞬間,三井唯覺得嘴裡剛才還有滋有味的牛排索然無味。

  跡部秀吾壓根沒看她,但話裡的意思是挑明了的,針對性很強。

  她明明什麼都沒說,明明結婚是跡部景吾的意思,為什麼就這樣加在她的頭上了?

  他會不會再說一些更惡毒的話呢?

  比如雖然是個倒霉的掃把星,卻真有本事踏入跡部家的家門,兩個月就將跡部景吾迷到想要結婚的地步……當然,跡部秀吾的良好修養並不允許他說出這樣的話。即便沒有這樣,三井唯也覺得像是被人澆了一盆冷水,從頭涼到腳。

  在場的人,包括三井唯在內,都覺得跡部景吾是一時興起。

  他本質上是個貪玩又快樂的孩子,經常一時興起做出許多決定,其余的他們都能一笑而過,唯獨婚姻大事,開不得玩笑。

  跡部柊希的心情是最復雜的,坦白說,她對三井唯一點也不滿意,不因為家世和風評,她根本不看那些,只要是跡部景吾喜歡的一切,她基本都是無條件縱容。

  可三井唯卻總是吸引著跡部去為她做一些極其危險的事,不管是不是出於她的本意,她只知道,她從以前就一直保護的獨子,三番兩次死裡逃生,現在還把自己搞成了一個面癱。

  他本該、本該平安無事地在英國留學念書啊。

  「小景,能告訴媽媽,怎麼突然有了這個想法了?」

  如今只能用緩兵之計。

  對他們來說,三井唯始終是個外人,即便和跡部景吾交往了,以後也未必會成為跡部家的成員。跡部現在才十八歲,心性未定,戀愛才第一次談,對婚姻更是一頭腦熱。

  只是他性格一向偏執,如果對他態度過於強勢,反倒會起反效果。

  跡部聆彥也耐心地哄道:「有些倉促了,十八歲還是太小了。等明年可以先給你們訂個婚吧,你說是吧,小唯?」

  本想裝啞巴的三井唯只能訕訕地點頭:「是……」

  這聲是又讓跡部有些不爽了,三井唯看著跡部投射過來的眼神,心想,難道我要不理睬你爸爸或者說不是嗎?這樣不就坐實了是我要結婚的事了嗎?

  ……面癱的如果不是跡部,是她,該有多好。

  最起碼不用陷入現在這兩難的尷尬局面了。

  正當三井唯不知道該說什麼時,又有一個人來了。

  「大器想結婚,那就結唄。」跡部明子放下手提包,笑著看著牆上的PPT,「還差四個月他就十八歲了,奶奶需要提前准備禮物了——」

  「明子!」跡部秀吾出聲制止了她,卻遭到了後者冷漠的凝視,意識到自己有些激動了,這才壓下了聲音,「不能這麼由著他。」

  「哦?不能這麼由著他?」跡部明子譏諷道,「那先前為他張羅著訂婚的,不正是你嗎?跡部秀吾桑?」

  跡部聆彥一看自家常年分居的父母又開啟了冷嘲熱諷的模式,趕緊勸架道:「老媽,我們會尊重景吾的想法讓他先訂婚的,只是這結婚……有點太早了吧。」

  「早什麼?大器不是說到法定年齡再結嗎?」跡部明子微微一笑,「他又不是小孩,他會為自己做出的決定負責,是吧,大器?」

  從剛才起就一言不發的跡部景吾心裡松了一口氣,他早知道跡部秀吾會反對,所以提前把跡部明子給「請」了回來。

  他們的顧慮他也能理解,無非是覺得他還不夠成熟,還不能承擔婚姻的責任……但他,就是想結婚,想把三井唯變成跡部唯,想要徹底斷了不二幸村肉戶那些人不該有的想法。他也有這個自信,他一定能給三井唯最幸福的生活。

  跡部朝家裡的成員深深地鞠了一躬,點開手中的翻頁筆,翻到下一頁的PPT。

  【我會對一切負責。】

  ——這是他的擔當。

  跡部明子深受感動:「早婚晚婚其實都沒問題,關鍵是對待婚姻的態度問題,你有這個決心就很難得了。大器,下一頁呢?」

  跡部按下,牆壁上出現了幾個字:【謝謝觀看。】

  眾人:「PPT就兩頁?」

  跡部景吾點了點頭,言簡意賅嘛,要多復雜干嘛。

  跡部聆彥吐槽道:「……這PPT也太水了吧,真不華麗啊。」

  *

  跡部景吾提出結婚申請的事沒被家族通過,但也沒有被完全否定。說到底還是他請的救兵來的及時,為自己保留了一線生機。

  夜晚,三井唯和跡部住在了一個房間,一來時兩人對這個狀態已經習慣了,二來是為了方便給他臉部做按摩。

  「你奶奶還真厲害,不過她確實有點寵你,你跟我說過她的朋友要辦彩虹戰隊寶石展,現在缺唯一的那塊,就是我手上的黃昏之眼,是嗎?」

  【對。】

  「嗯,我借,但是我也想去看展哦。」三井唯邊替跡部揉臉邊說,還學著跡部明子的語氣叫了他一聲,「大器,我們一起去~」

  跡部挑了挑眉,在三井唯的腰上掐了一下。

  「大器,你可以挑眉了誒。」

  三井唯按住了他的眉毛,「不容易啊,終於從冰山臉恢復了。」

  他輕輕「嗯」了一聲。

  這一聲讓三井唯更加興奮:「大器又可以講話了。」

  【不要再叫本大爺大器了!!!】

  「真好,這樣子好像在期待小孩學說話一樣。」

  ……不知道為什麼,明明是句有點混賬的話,聽起來倒是有點讓他感動。

  以後,他們也會這樣期待著自己的孩子學會說話吧。

  ……孩子,結婚,這十幾天腦子裡總是產生這樣的想法,果然是太在意她了。

  跡部伸手將三井唯摟進懷裡,直接壓在了身下。

  三井唯的手原本幫他揉臉的手被他壓住了,急忙說道:「還沒揉完呢,你不要臉了嗎?」

  說完又覺得說的不對,怎麼聽著像是罵人的話。

  跡部俯身將臉埋在她的胸口蹭了蹭。

  【那就用這裡揉吧。】

  三井唯明白了跡部的意思,結結巴巴地說:「你現在不會是想——」

  【嗯,想。】

  即便跡部不能說話,她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們總共開過兩次葷,然後他就面癱了。所謂飽暖思淫欲,健全展雄風,前幾天的跡部沒這方面的心思,今天慢慢恢復了,也有了興致。

  加上兩人剛剛洗完澡,身上只有浴衣,屋裡噴過玫瑰味的香氛,床頭又有跡部自備的小雨傘,占盡天時、地利、人和。

  可正當兩人進行到最後一步時,門外響起了敲門聲:「小景,媽媽帶醫生來看你了,現在可以進來嗎?」

  「不可以!」

  三井唯比跡部更受到了驚嚇,瞬間將興頭上的跡部推翻了,但很快就反應過來了,「阿姨,稍微等一下。」

  「哦,那你們快點。」

  三井唯一邊穿著衣服一邊小聲埋怨:「怎麼突襲啊,早知道就不——你倒是快點穿衣服啊。」

  興頭上卻被人推翻而撞到頭的跡部很生氣,一副「要穿也是你給本大爺穿」的姿態。

  跡部柊希還在外面等著,三井唯沒辦法,替他穿上了衣服,在起身時突然又被跡部一拉,坐到了他的腿上。

  ……嗯,第三天腿,精力旺盛,隔著褲子都能感受到。

  然而現在不是安慰他的時候,三井唯趕緊起身去替跡部柊希開了門。

  跡部柊希難得沒有面帶微笑,只語氣平淡地說:「三井小姐,很晚了,你也該去休息了。」

  這話讓三井唯臉又一熱,跡部柊希是為她安排了房間的,但是現在她卻出現在了這裡……雖然本意是放心不下跡部,但剛才做了什麼估計跡部柊希都知道了。

  「是。」

  她像個聽話的僕人,邁開腳步往門外走。她走得很慢,還聽到跡部柊希和跡部景吾的對話。

  「出了這麼大的事為什麼不回家,媽媽給你找最好的醫生啊,外面的醫生什麼水平都不清楚,你怎麼放心讓小診所的醫生治呢?耽誤了病情怎麼辦?」

  三井唯沒走遠,聽得清清楚楚,臉紅了又白,白了又紅。

  作者有話說

  這文是HE,放心,除了壞人,沒人會死。

  要嫁給跡部,有些事還是要經歷的。

  不過大爺想結婚,是在那個特定場景下產生的執念,後面會解釋。

  其實跡部家裡人的心態,多多少少能理解吧。這孩子也太一時興起了。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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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懷孕?

  三井唯只在跡部家住了一晚就覺得自己與這裡格格不入。

  別館雖然也很華麗, 但那裡人很少,待在那裡起碼還算自在,在這裡卻一點也不自在。

  夜裡她躺在豪華的公主床上,翻來覆去,難以入睡。腦子裡閃過無數的事情,原本想好的計劃被跡部的那兩頁PPT以及他們全家人的反應轟擊的亂七八糟。

  保持的極其隱蔽的自尊心也被跡部柊希的那句「你怎麼放心讓小診所的醫生治療呢,耽誤了病情怎麼辦?」揉得粉碎。

  於是便陷入了糾結的自責中。

  是啊,跡部家的條件這麼好,什麼樣的醫生找不到, 為什麼她要自作主張帶他去仙道那裡呢?

  曾經她的面癱是被仙道治好的不假, 但她那種條件,除了仙道,還能找得到其他醫生嗎?治得好是萬幸, 治不好也就只能繼續面癱下去了。

  可跡部和她是不一樣的。

  他的病情要是被耽誤了, 那就是她的錯。如果真的那樣, 她要怎麼向跡部的家人交代呢?

  跡部不僅是她的男朋友,更是跡部家族唯一的繼承人。後者比前者的分量重太多了,也閃耀多了。

  平生第一次睡在這麼華麗的房間裡,她卻做了一夜的噩夢,夢裡是跡部和她交往後喪命的無數種場景。第一個場景是被貓抓死了,第二個場景是被狗咬死了, 第三個場景是出了車禍, 第四個場景是過橋時路塌了……四點鐘時, 她從噩夢的深淵中准時醒來。

  伸手摸了摸旁邊, 沒有摸到平日裡熟悉的寬厚肩膀,才清醒過來——她和跡部分開睡了,並且,這裡是他的家。

  她撐著胳膊從床上坐起來,摸到枕頭下面的手機,寫了一條消息給「死了一夜」的跡部。

  【我想回家了。】

  想來想去,沒有發送出去,然後逐個字逐個字地刪除了。

  跡部興致勃勃把她帶回家,是出於對她的認可,安排她和他的家人吃飯,也是良苦用心。她非但沒有懷著感激之情,反而在第二天清晨就告訴他她想回家了,幾個意思呢?

  是對他的家不滿意,還是對他的家人不滿意?還是兩者都有?

  她想到這裡,伸手掐住了自己的臉,用力掐了掐,然後才松開。

  「不要矯情,根本就沒有人為難你啊,他在你家和你擠小床的時候也沒抱怨過啊……」

  她對著空氣喃喃自語,給自己做了很多心理建設,隱藏起自己的真實情緒,才起身下床。應該是跡部吩咐過佣人,她在工作日一般四點就會醒來了,所以四點左右就有女佣給她送來了換洗衣服,並面帶禮儀式的標准笑容地向她問好。

  洗漱完畢之後她吹干頭發,給自己抹上潤膚液和防曬霜,看了會兒書,到六點時女佣問她是在房內用餐還是花園用餐,她思考了一下花園裡空氣流通,環境優雅,於是決定去花園用餐,然後她就看到了同樣在花園裡的跡部秀吾。

  看到了不能當做沒看到,後悔了也不能調頭就走,她硬著頭皮向跡部秀吾打招呼:「早安,跡部前輩。」

  ……還沒有臉皮厚到隨跡部景吾一起叫他爺爺。

  跡部秀吾已經用完早餐了,正在閱讀報紙,聽到三井唯的聲音,抬起頭,一雙銳利的眼睛從金絲邊眼鏡後面看著她:「早上好,三井小姐,現在能堅持早起的年輕人不多了,不錯。」

  說罷便低頭繼續讀報,沒有同她繼續聊天的打算。

  三井唯感到有點尷尬,但也很識趣,沒有再試圖搭話,坐下來開始吃自己的早餐。

  女佣問過她選擇日式早餐還是西式早餐,她思考了一下,點了幾樣跡部常吃的西式早餐,還要了一杯熱可可。

  可大清早就端上來香氣撲鼻的烤牛肉,吸飽了肉汁的約克郡布丁,還有油膩的煎香腸……讓她壓根沒有任何胃口。

  很後悔,為什麼要學跡部景吾呢?

  作為一個土生土長的鐮倉人,她明明就應該選擇適合自己的米飯和味噌湯啊。

  她像一只新入籍的食肉動物,艱難又拘謹地對付著面前油膩的食物。

  不一會兒,跡部景吾也過來了。

  熹微的晨光中,他穿著修身的襯衫,身姿筆挺地朝她走來。

  他望見三井唯,嘴角揚起一抹得意的笑容。

  跡部,可以笑了誒。

  在仙道那裡治了十多天都沒有什麼起色的面癱,在跡部柊希安排的醫生的治療下,一個晚上的時間,就已經可以微笑了。

  窮人和富人的差別未必只在吃穿用度上得到體現。

  她很久沒看到跡部的笑容了,這麼的天然不做作,風情不搖晃。

  「早——」剛說了一個字,她就開始嘔吐了。

  幸好手邊的小托盤上放置著手帕,她眼疾手快地拿著捂住了嘴。

  吃下的幾塊牛排和香腸,全部貢獻給了垃圾桶。最終還是喝了幾口熱可可,胃裡才舒服一點。

  隨後過來正好目睹這一幕的跡部聆彥咋舌道:「小唯是看到景吾的迷之微笑,給看吐了吧。」

  跡部景吾:「……」

  跡部柊希沒被這個玩笑逗笑,下意識地說道:「不會是有了吧?」

  有了?

  有了……

  有了!!!

  佯裝看報紙實則一直觀察著三井唯和跡部景吾的跡部秀吾終於放下了手裡的報紙,他是瞬間秒懂跡部柊希的話,但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半天憋出一句:「那趕快安排醫生過來看看吧。」

  要是真有了,有了怎麼辦?

  難道他的寶貝孫子沒成年就要先成為父親了嗎?

  那婚不是不得不結了嗎?明明這孫子自己還是個不成氣候的小鬼啊。

  在等待醫生檢察的時間裡,是跡部一家最糾結的時光。

  三井唯知道自己沒有懷孕,她只是最近身體狀況不太好,但她在默默地觀察著跡部家裡人的表情。

  跡部秀吾和跡部聆彥已經離開了,但是跡部聆彥臨走時囑托跡部柊希出來結果時要及時通知他。

  跡部柊希小聲問跡部景吾:「……你們都沒有采取措施的嗎?」

  她指的是安全措施,其實她確實冤枉跡部景吾了,他因為沒有小雨傘,好幾次都忍住了,後來去把一個自動販賣機買空了,囤了大量的小雨傘,天時地利人和才順從了自己的欲望。

  跡部景吾此刻的心情是喜憂參半,喜的是對於可能擁有小生命這一消息的震撼,憂的是三井唯的態度,以及他自己確實還沒有做好心理准備。

  【要是真的有小baby了,你不會……怪本大爺吧。】

  三井唯好笑地看著這條消息,假裝嚴肅地對跡部說道:「那就要把那個自動販賣機的持有者告到破產吧。」

  跡部眉頭微蹙,似乎是在表達「這不太好吧」的意思。

  「必須告啊,訛詐它一大筆錢,正好當小朋友的養育費。」

  還有這樣的騷操作?良心公民跡部思忖片刻,又發了一條消息:【可能是我用那玩意的方式不太對。】

  哦?方式還能不對?難道還有其他的用小雨傘的方式?

  「小景,嚴肅點,這個時候了你還偷笑。」跡部柊希抬手擋住了跡部景吾的手機屏幕,認真地責備道,「這不是小事,先前有考慮到可能承擔的後果嗎?」

  「阿姨你放心吧,這是小事。」三井唯覺得不必再裝下去了,淡聲說道,「我應該是受涼感冒了,導致胃有些不舒服。」

  三井唯的話當然不能令跡部柊希信服,但醫生檢查出來的結果和她所說一致,又補上了幾條:缺鐵性貧血、過於疲勞、精神狀態欠佳等等。

  跡部柊希這才放下心來,吩咐醫生給三井唯開了一些補藥之後准備離開,臨走時也不忘帶走跡部景吾:「下周你的秀展不是就要辦了嗎?媽再跟你去看一下場地。」

  跡部景吾本想多分些時間陪伴三井唯,但他最近確實有點忙,前陣子偷懶了,現在要全部補回去,只能抱歉地看著三井唯。

  三井唯明白他的意思,也立刻給了他一個台階下:「你趕緊去吧,我等會兒也要去學校上課,晚上見啦。」

  跡部無視了周圍的醫生和女佣,俯身溫柔地在她的眉心印下一吻。

  【那,晚上見。】

  他的目光中飽含柔和的暖意,也有眷戀的愛意。

  這是熱戀中的人才有的權利。

  三井唯曾對在學校宿舍樓底下摟摟抱抱的小情侶嗤之以鼻,到如今真的戀愛了才明白那種心情。

  獨立與自由總是會在愛情裡得到深層次的考驗。

  分分鐘不想分開,分開前要千言萬語地說個遍,一些無聊的對話也會變得有趣生動起來,恨不得天天黏在對方身上,把對方的目光和體溫,全部占為己有。

  有新來的小女佣當場就為自家少爺的魅力折服,在跡部走後還興奮地對三井唯說:「哇哦,三井小姐,少爺真的對你好好啊。」

  好?——那是當然的。

  他自然是最好的。

  他恨不得將這世間所有的珍寶都捧到她的面前,只要她說她想要。

  她說有機會想聽他彈琴,他就讓人夜裡空運過來一架鋼琴。她隨口說想吃楓葉天婦羅這種不合時宜的反季節食物,他也能立刻給她弄來。

  多麼霸道總裁又溫柔細心,不需要她做任何事,他會全部安排好。就連貼身穿的衣服,尺碼都是正好的。

  他能咽下她煮的水平一般的食物,也能跟她擠在一張小床上睡覺,陪她上無聊的課,親自開車送她上學,為她編一條俏皮的小辮子,在睡前為她講希腊神話故事……隨便一樣,都能讓人感動的一塌糊塗。

  他們好得像蜜裡調油。

  她也無數次竊喜又疑惑,為什麼會是她,得到了他的垂青?

  她當然不可能像三井壽那樣盲目自信「我的妹妹那麼好,真是便宜那小子了」。

  可就是跡部對她太好了,才讓她患得患失。

  跡部陪伴的時間相對於以前來說,越來越少。她看過他的行程,幾乎只有在晚上才能分一些給她。

  她知道他很忙,他其實一直都很忙,跡部家族唯一的繼承人,要學習和管理家族的事業,在英國的學業也不能停,他還有自己的夢想,也需要經營自己的人際關系。

  她不合時宜的出現,將他原本有條不紊的生活弄得一團糟。先前他分了太多時間給她,陪她解決棘手的家庭關系,從迷茫的困境中解脫出來,找到了學業的方向,以至於自己的計劃受到了影響,現在她穩定下來了,他終於可以多分些時間去做自己的事了,這本就是理所應當。

  因此不能再每天送她上學,也不能陪她上課,陪她吃她愛吃的烤魚和米飯。

  她習慣了以前的相處模式,對現狀也就越來越患得患失。

  她告訴自己不能矯情不能任性,心中的不安和落差感,卻像滾雪球似的,越來越大。

  *

  帶著復雜又隱秘的心事,三井唯上早晨第一節 課就遲到了十分鐘。

  因為是選修的細胞工程,老師也沒有多苛責她,叫她趕緊找位置坐下來。

  她謝過老師後就隨便在第一排坐下了。這一排幾乎沒人,但在三井唯坐下後,旁邊伸來一只手,給她遞來了一顆巧克力糖球。

  她幾乎以為這是跡部景吾給她准備的驚喜,側過頭時對上的卻是黑羽快鬥帶著笑容的俊臉。

  她接過糖球……心想,有多久,跡部沒給過她巧克力糖球了?

  似乎就是從她說她喜歡幸村的辣梅糖之後,他就沒有給她巧克力糖球了。

  手機振動了兩下,她以為是跡部發來消息了,急忙拿出來查看。

  【怎麼了?三井桑臉色不太好啊。】

  她看到的,卻是黑羽快鬥發的消息。

  跡部必然是很忙,所以沒有給她發消息。

  她也算是明白了他的心情,以前她不給他發消息時,他肯定也是這樣既糾結又有點失望。

  她回復黑羽快鬥:【我沒事,謝謝你的巧克力糖球。】

  然後她主動給跡部發了一條消息:【我想你了,小景。】

  還又補了一個麼麼噠的定制表情包。

  跡部很快回復:【這麼想本大爺啊,真是美貌引發的罪惡啊,那晚上還是搬回我的房間吧(∩_∩)對了,今晚我有事要去處理,可能會晚一點到,你自己多注意安全,不要去招惹怪盜基德。】

  他只說自己去處理事情,沒具體說是什麼事,三井唯猜想應該是工作上的事,就沒有多問。

  下課後,她剝開黑羽快鬥給的糖球,放進嘴裡。

  好苦!

  她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

  黑羽快鬥笑眯眯地說:「上當了,上當了,這是百分百的純黑巧克力,很苦的哦。」

  三井唯咽下巧克力,嘴角抽了抽:「真想把你埋到東京鐵塔下面去。」

  「別這麼凶殘嘛,三井桑你可是太陽神赫利俄斯的後裔呀,應該寬容大度一點。」

  「你從哪裡聽來的謠言?」

  黑羽快鬥肆無忌憚直視著她的眼睛:「書上說,但凡太陽神的兒女,都有一雙金色的眼睛。」

  三井唯:「……」

  「看你的心情不好,上課都沒怎麼聽,不跟你開玩笑了。」黑羽快鬥邊說邊將自己的筆記本給了她,「吶,借你我的筆記。」

  「黑羽君。」三井唯不急著拿筆記,卻反問道,「你有女朋友嗎?」

  黑羽快鬥臉上笑意更深:「你猜呢?」

  「猜不出來。」三井唯心想,算了,咨詢他感情問題似乎也不是很靠譜,於是隨便岔開了話題,「聽說怪盜基德又向鈴木財團家舉辦的彩虹珠寶展發出預告函了,說是今晚去拿走那七塊寶石。」

  七塊寶石裡,最珍貴的是紅色寶石瞳光之火和金色寶石黃昏之眼。鈴木次郎吉曾出過高出三倍的價格想向跡部景吾買下黃昏之眼,都被跡部拒絕了。

  作為鈴木次郎吉的摯友跡部明子,才會開口向跡部景吾借用那塊黃昏之眼,並付了高昂的租金。

  「三井桑也知道怪盜基德?」黑羽快鬥頗為感興趣地問道,「你有沒有見過他?」

  「電視上看過,一個不殺人不放火專偷寶石和古物的怪盜吧,不過他偷的東西好像大部分都還回去了。」三井唯若有所思道,「每次還都會先寄預告函。」

  黑羽快鬥說道:「確實是個很奇怪的盜賊啊。」

  「與其說是盜賊,倒不如說是愛惡作劇的鬼,大張旗鼓地送預告函,偷了寶物又還回去,這種行為,就像是戀愛中的女生想要引起對方的注意一樣……說不定基德就是個女的,她暗戀著警視廳的某個警官。」

  三井唯的大膽推測讓黑羽快鬥心驚不已:「這應該不可能吧,怪盜基德已經存在很多年了,總不可能還是個小姑娘吧。」

  「黃昏戀你沒聽說過嗎?」

  「……」

  「不管他是男是女,今晚我一定不會讓他偷走寶石。」

  畢竟,那顆金色寶石算是她和跡部的定情信物啊。

  「有點意思哈。」黑羽快鬥摸了摸下巴,「那你要不要帶上我這個免費的保鏢呢?」

  作者有話說

  戀愛談到談婚論嫁時,事就多了。


第132章 鈴木和基德

  晚上七點, 北冕私人展館展出七顆名貴的彩色寶石,其中以紅寶石瞳光之火和黃寶石黃昏之眼最為珍貴。

  「三井桑,你知道嗎?傳說這七顆寶石是酒神狄俄尼索斯送給他的人類妻子阿裡阿德涅王冠上的配飾,在阿裡阿德涅去世之後,這些寶石變成了天上的北冕座。」

  「呵……」三井唯不加掩飾地打了個哈欠,顯然對黑羽快鬥所講的希腊神話並不是很感興趣。

  「很無聊嗎?你這個態度讓我很有挫敗感呢。」

  黑羽快鬥雙手枕在腦後,看著遠處展池中央一臉嚴肅的鈴木次郎吉,心裡默默盤算著今晚的計劃。

  「還不錯,但我比較喜歡維納斯和阿多尼斯的故事。」三井唯聽跡部朗誦過莎士比亞的那首詩, 自然也對這兩位比較有好感。

  「阿多尼斯生前是個體面人。」黑羽快鬥頓了頓說, 「但他死後倒是不得體面,宙斯裁定,他三分之一的時間陪冥後, 三分之一的時間陪美神, 三分之一的時候陪宙斯。」

  「……」

  「不過這樣三足鼎立也好, 阿多尼斯應該也能稍微喘口氣了。」黑羽快鬥看到三井唯的眉頭微微蹙起,不禁伸手在她的面前晃了兩下,「怎麼了嗎?」

  「阿多尼斯不喜歡維納斯嗎?啊恩?你做什麼——」

  額頭上被狠狠彈了一下,三井唯捂住了頭,瞪著黑羽快鬥,後者用一種看白痴的眼神看著她:「誰告訴你的?」

  「他們不是很相愛嗎?阿多尼斯出於男人的矜貴, 所以沒有立刻接受維納斯的心意——」

  「不對啦。」黑羽快鬥心想這肯定是傳聞裡三井唯的那個土豪男友給她傳輸的錯誤觀念, 「阿多尼斯他, 只喜歡自由自在的生活。」

  「小唯!我們在這裡!」

  正當黑羽快鬥在糾正三井唯認知上的錯誤時, 鈴木園子的聲音適時地響起,兩人不約而同轉頭看去,還看到了毛利蘭和江戶川柯南。

  「園子,小蘭,柯南君,你們好。」

  鈴木園子看到三井唯身邊模樣俊俏的黑羽快鬥時,不禁兩眼放光,用曖昧的目光在兩人之間打量:「小唯你開竅了,終於想通把跡部景吾那個自戀狂給換啦,新男友長得很帥啊。」

  「園子,他不是我的新男友——」

  三井唯急於解除誤會,但對跡部成見頗深的鈴木園子壓根沒有在聽,反而認真地審視著黑羽快鬥,「不過這家伙長得好像新一。」

  盡管黑羽快鬥已經特意用發膠固定了部分頭發,但兩人的長相依然極為相似。

  毛利蘭在看到黑羽快鬥的瞬間,也不可避免地想起了自家那位「不稱職」的偵探男友。不知為何,自從那天她認錯黑羽快鬥之後,自家男友給她發短信的次數越來越多,而且昨晚居然還發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給他:【今晚的月色很美,你推開窗看看。】

  完全不像新一會說的話,因此她沒有感動,還以為新一丟了手機,立刻打了電話過去確認真偽。

  「黑羽哥哥,你的臉還好嗎?」

  柯南故意賣萌湊近黑羽快鬥,他心想自己這次的任務繁重,不僅要查清黑羽快鬥的身份,確保他和結木樹美無關,還得盯緊怪盜基德,不讓他將這七顆寶石帶走。幸好他現在是小孩身份,足夠以此來掩人耳目,「上次的事真的很對不起啊。」

  「哦哦,是小朋友啊。」知己知彼百戰百勝的黑羽快鬥摸了摸柯南的頭,也露出一副鄰家大哥哥的無害笑容,「沒關系啦,哥哥沒有生氣。」

  毛利蘭已經是第二次看到三井唯和黑羽快鬥同行了,但她知道三井唯和跡部在交往,且兩人感情很深,於是小聲地問她:「小唯,跡部君沒有陪你過來嗎?」

  「他今天還有一點事情要處理。」

  其實跡部不是有一點事情,而是有很多事情要處理。

  誠然,他的工作效率很高,但他同時也是個完美主義者。眼看著時裝秀展的日期就快到了,依然沒有給出最佳的營銷方案。

  請名模,完全沒問題,但也意味著別人都來看模特,注意力很難放在這個橫空出世的品牌和產品,那樣很可能會本末倒置,而且此次秀展的路線更貼近大眾而非上層階級。跡部景吾高調的名聲和行事作風,還有跨領域選擇的方向,必然會吸引日本很多上流社會的人,但多半不會是來看產品而是表面奉承背後笑話的。

  產品對於他來說,是根本,卻不是全部。

  三井唯對於品牌的概念一竅不通,她很想幫跡部做點什麼,但自己確實沒什麼能力,也就沉默地沒有添亂。

  「我叔叔來了!次郎吉叔叔,這裡這裡!」

  鈴木園子看到自家屢戰屢敗的叔叔拄著拐杖走了過來,興奮地迎了上去。

  鈴木次郎吉和柯南以及毛利蘭是老相識了,三井唯則是上次跡部明子介紹給他認識的,畢竟她是黃寶石黃昏之眼現在的持有者。

  至於第一次見面的黑羽快鬥,鈴木次郎吉在看到他的時候有一瞬間的愣神。

  ……這種感覺,這種從未有過的、強烈的熟悉感。

  甚至一時之間他都忘記同其他人打招呼了。

  「你是誰?」

  黑羽快鬥與鈴木次郎吉已有大半年沒見面了,心裡還在琢磨著這老頭最近怎麼消停了,後來才查出原來他得了嚴重的痛風,這段時間正在配合治療穩定病情,被醫生勒令中止了很多極限活動。

  「鈴木前輩你好,我叫黑羽快鬥,是三井唯的同學。」

  黑羽快鬥是第一次以真實身份向鈴木次郎吉介紹自己,心想這老頭應該不可能認出自己吧,卻見對方目光灼灼,視線緊鎖在自己身上。

  鈴木次郎吉還在琢磨著這要命的熟悉感,明明是第一次見面,卻像是命中注定認識多年一樣。

  這段時間他因為嚴重的痛風,臥病在床,也因此得到了很多閑暇時光來回顧和思考自己的人生。他很早就不工作了,掛名顧問頭銜,幾乎沒對鈴木財團負過一星半點的責任。不立業,同樣也拒絕成家,雖然有過很多段無疾而終的戀情,但他不曾真正為誰停留,甚至已經忘了那些女人的臉。

  到這個年紀時,連他的愛犬魯邦都已經離世了,發現自己依然孑然一身,不禁有些懷疑人生。二十年前曾經有過一個女人給他打電話,說有了他的兒子,那時候他正在撒哈拉大沙漠玩降落傘,匆匆掛了電話,回頭就忘了。

  那些事情被他拋諸腦後很多年,如今回想起來,想要再去找到那個女人的聯系方式時,對方的消息已經石沉大海了。

  這次看到黑羽快鬥時,他對他強烈的熟悉感,心想這是不是就是所謂的血緣裡的互相吸引——莫非,這孩子是他那個無緣的兒子?

  算算時間,也差不多就是這個年紀啊。

  他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黑羽同學,你父親在哪裡工作啊?」

  黑羽快鬥第一次被對手問到父親時,心裡就更疑惑了。自家老爸雖然是怪盜一代,但按照時間線來算,應該和鈴木次郎吉並不認識啊。難道是有人假冒自己的老爸跟鈴木次郎吉有了交集?

  盡管如此,黑羽快鬥還是如實相告:「家母說過,家父早在一次意外中過世了。」意外兩字咬得很重,因為這本就不是什麼意外。這也是他為什麼一定要繼承基德之名的原因,他要查出黑羽盜一的真正死因,揪出幕後黑手。

  不明真相的鈴木次郎吉心中的感情愈發強烈,錯不了,這次一定錯不了!自己當初是在撒哈拉大沙漠接到那個女人電話的,壓根沒給她回信,她一定對他失望了,才會對他的兒子說出他的父親已經在一次意外中過世了這種絕望的話。他確定他沒有聽錯,這個青年在說起意外時,狠狠咬了重音。再看看他,眉目俊朗,身形挺拔,和年輕時候的自己還真有幾分相似。

  眼看著鈴木次郎吉盯著自己的目光愈發熾熱,黑羽快鬥有點招架不住了,這不會是誰假扮的鈴木次郎吉吧?還是說他變聰明了懷疑他就是怪盜基德了。

  他想找三井唯幫他解圍,後者已經盯著展池裡的布局在研究了:「這樣,就能抓住怪盜基德了嗎?」

  這是三井唯平生首次參觀寶石展,倒不是說她以前沒機會看,而是她曾因弄丟過黃昏之眼,被三井御人打得半死,後來就對寶石一類閃閃發光的東西心生恐懼再無好感了。

  而現在,黃昏之眼靜靜地躺在她池底的櫃子裡,旁邊是兩排手執麻醉槍的安保人員。

  「那當然,這次我用了最先進的技術,一定要抓住他!這是我人生的最後一個挑戰了!」

  鈴木次郎吉信心滿滿地說著,還不忘朝黑羽快鬥看了一眼——等著看吧,兒子,你爹是多麼的厲害,注定要親手抓捕怪盜基德。

  黑羽快鬥被他盯得愈發心虛——不會真被他看出點什麼了吧。雖然自己至今沒有失過手,但是就怕傻子突然開竅了。

  「鈴木前輩,你追基德有好幾年了吧?」三井唯突然有些好奇怪盜基德和鈴木次郎吉的故事,她不關注珠寶,自然對偷珠寶的大盜也沒什麼關注,但現在跡部送給她的黃昏之眼是吸引基德的誘餌之一,她自然也查閱了很多關於基德的資料。

  一提到怪盜基德,鈴木次郎吉就跟打了雞血似的亢奮,連拐杖都扔到了一邊:「沒錯,我畢生的心願就是抓住怪盜基德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

  臭小子?恐怕不是吧。

  三井唯環顧四周,在每個保安的臉上略過:「那前輩你有沒有想過,基德有可能是個女人,而且至少是個中年女士。」

  「你說什麼?!」

  鈴木次郎吉早就認定怪盜基德是個男人了,雖然並不認為他如外表那樣不到二十歲,畢竟基德名聲在很多年前就有了,但也沒想過基德會是個中年婦女。

  「鈴木前輩,接下來我說的話可能會有點冒犯,都是我的推理而已。」

  「沒事,你說。」

  黑羽快鬥突然有種不詳的預感,然後果然聽到了三井唯那辣人耳朵的推理。

  「怪盜基德早在二十年前是很活躍的,可是十年前突然銷聲匿跡了,而在幾年前又突然開始活躍了,而且目標大部分都是指向前輩您展出的寶物,但是,」三井唯話音一轉,「那些寶物他大部分都歸還或者送給了每次在場的人員,換而言之,鈴木前輩您壓根沒有損失過任何財產。」

  「這倒也是。」鈴木次郎吉所花費的資金大部分都是在安保設備上了,而寶物倒幾乎沒有過損失。

  「發展到後來,就是您千方百計地去搜羅寶物,吸引基德過來偷。」三井唯吸了一口氣,說出了一個沙雕推理,「您有沒有想過,基德其實是暗戀您。」

  「啥?」

  一干人等的下巴全掉在了地上,柯南好不容易穩住情緒,解釋道:「不是這樣的,小唯姐姐,我見過基德的,他是男生。」

  「就是啊,基德大人怎麼可能是歐巴桑!」作為怪盜基德的鐵粉,鈴木園子聽到這樣的言論也有點氣,「就算基德大人真的喜歡男人,應該也看不上次郎吉叔叔這樣的吧。」

  「基德擅長易容,又很會變聲,所以迄今為止,壓根沒人能證明基德是男是女的,除非是怪盜基德本人。」三井唯拍了拍鈴木園子的肩膀,示意她冷靜下來,「基德在十年前停止活動恐怕是失去了她的愛人而失去了奮鬥目標,但是在遇到鈴木前輩之後,又重燃了自己對於偷盜的熱情,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鈴木次郎吉:「這這這——好像有點說得通啊。」

  鈴木園子:「三井唯你不要亂說了啊。」

  柯南:「……」總算是見識到比毛利小五郎更能扯的人了。

  「怪盜基德在行竊過程中從不傷人,反而溫文有禮,她在偷得寶物後又會歸還,很顯然也不是為了利,至於為名那應該更不可能了,全世界的博物館那麼多,她想更出名可以去偷《蒙娜麗莎的微笑》,但是她沒有,她的行蹤幾乎是圍著鈴木前輩轉了——鈴木前輩,您有沒有考慮過您自己對那位怪盜的真實態度呢?除了追逐就沒有別的了嗎?抓到她之後,您該怎麼處置她呢?」

  「啊啾——」黑羽快鬥打了個響亮的噴嚏,趕緊將臉轉向了一邊。

  氣氣氣!

  自己帥氣無比的偷盜經歷,被三井唯經過藝術加工,完全變成了一個痴情歐巴桑為了吸引霸總歐吉桑的注意,不斷盜竊後又歸還以此安撫心上人的沙雕故事。

  最要命的是,前前後後的情節居然還說得通!

  最為震驚的還是鈴木次郎吉,經過三井唯這麼一點撥,他居然覺得他回答不了她的問題。

  是啊,抓到怪盜基德後,該怎麼處置她呢?基德的那些罪行,足夠她坐到下輩子的牢了。自己追了她很久了,生命中只剩下了這麼一個目標,難道眼睜睜地看著基德被警察抓去坐牢嗎?

  萬一基德是個美貌的婦人,又對她有意思,他還忍心嗎?

  思及此處,他忍不住盯向了黑羽快鬥一眼——這個疑似是他兒子的青年,雖然他有很強烈的直覺這個青年就是他的兒子,但是也只是直覺並沒有任何實質的證據,他不好直接表示帶他去做親子鑒定。他沒對自己的兒子負過責任,但他現在想補償。

  只能想辦法先從他身上獲取一點素材,然後再交給機構去做親子鑒定了。

  做DNA親子鑒定的常見方式有血液取樣和口腔取樣以及毛囊取樣,前兩種都不適合暗箱操作,只有最後一種了。

  鈴木次郎吉活了七十多歲,第一次在這種所謂的家庭倫理問題上費盡腦力——怪盜基德萬一真的是女人且暗戀自己呢?黑羽快鬥萬一就是他失散多年的親生兒子呢?

  而被鈴木次郎吉死盯住黑羽快鬥心裡更是詫異,三井唯的沙雕理論明明說得通,為什麼鈴木次郎吉還在懷疑他呢?

  「我不管了,小唯你再這麼說基德大人,我就不理你了。」鈴木園子堅決反對三井唯的沙雕推理,「還有十五分鐘就到基德大人預告信上說的時間了。」

  三井唯輕咳了一下,看向鈴木次郎吉:「前輩,基德每次都是單獨行動嗎?」

  「她應該沒有助手,畢竟是為了吸引我的注意力,不希望被別人分散了去。」鈴木次郎吉的自我代入很自然,這讓除了三井唯之外的人都感到一陣作嘔。

  「基德大人每次都會假扮成其中一個人,然後順利地偷走東西,這次應該也會這樣吧。」

  「這樣啊,一個人啊……一個人總有做不到的事。」三井唯說罷數了數人數,「我們這裡有六個人,還有六十名安保人員,剛好是偶數。不妨兩人一組互相監督,以此防止被怪盜基德有機可趁替代某人的身份吧。」

  黑羽快鬥點頭稱贊:「好主意,可是要怎麼監督呢?」

  「首先來鑒定一下黑羽君的真偽。」三井唯說罷用力扯了扯黑羽快鬥的臉,「很好,原裝臉,不是怪盜基德假扮的——除非你就是怪盜基德本人。」

  黑羽快鬥無奈地拍開她的手:「別鬧了,三井桑。」

  「開個玩笑,你和怪盜基德的年紀也對不上。」三井唯從口袋裡拿出了一個銀色的小手拷,將一端銬在了自己的手上,另一端晃了晃,「阿笠博士友情提供的,你就和我銬在一起吧,這樣怪盜基德應該也沒辦法從我眼皮子底下換人吧。」

  「慢著!」鈴木次郎吉大手一揮,用極其熱烈的眼神看著黑羽快鬥,「我和他一組。」

  鈴木次郎吉臨時改變了主意,他對怪盜基德的注意力有一半分散到了黑羽快鬥的身上。

  他必須要增多他和黑羽快鬥的接觸機會,這樣才能順利褥到黑羽快鬥的頭發,拿去做親子鑒定。

  「咳咳,我的意思是要是需要上廁所之類的,三井你和黑羽不太方便吧,你就和園子一組吧。」鈴木次郎吉的解釋讓黑羽快鬥心中疑惑更深,「柯南就和小蘭一組,傳我的命令,接下來進入這座藝術館的人都要這麼兩兩捆綁,聽到了嗎?」

  「叔叔,有一個問題哦。」許久沒吭聲的柯南突然開口說道,「要是所有的人都這樣捆綁了,行動會很不方便的,要是基德來了,根本不需要變裝成某人就可以直接拿走寶石了吧。」

  「柯南啊,這個問題你就不用擔心了。」鈴木次郎吉哈哈大笑道,「陳列寶石的玻璃櫃是用容損金屬玻璃制成的,上面設有虹膜識別系統,只有我才能通過識別,即使基德進來了,也不用擔心他能打開展櫃。」

  「您是說,這個展櫃用了容損金屬玻璃?」三井唯嘴角抽了抽,「全部都是?」

  鈴木次郎吉點頭:「當然,為了抓住基德,我可是會不惜一切代價。」

  「行吧。」這也算是真愛了吧。

  被鈴木次郎吉「真愛」著的怪盜基德本人,也就是黑羽快鬥,正專心地看著北冕七寶石。

  從他的角度可以看到那片沉浸在水中的展池,七顆五顏六色的寶石錯開排列著,遠遠看去,像是一頂華美的皇冠。

  他在想,當年酒神狄俄尼索斯將它送給阿裡阿德涅的時候,心中必然也是一片溫柔。

  那麼,皇冠上的污點就更應該被擦去了。

  作者有話說

  基德要是知道鈴木大叔懷疑他是他兒子,估計要吐血。


第133章 丟失的寶石

  「園子!鈴木園子桑!」

  三井唯按下了手機, 屏幕顯示的時間是七點二十八分,距離怪盜基德預告的時間僅剩下兩分鐘。

  「鈴木園子桑!!」

  而她則是在五分鐘之前發現鈴木園子消失不見的,起因是展館的電路系統遭到破壞,展區停電陷入了黑暗中,但園子又突然說想要上廁所,她就陪著園子去了洗手間。其他人都在高度防範已經潛入的怪盜基德,鈴木次郎吉也已經派人去搶修電路了。

  在兩次轟鳴聲消失之後,她發現廁所的隔間裡沒有任何聲音了,叫了園子兩聲沒人應答時, 她推開門, 打開手機裡的手電筒照了一下,裡面空空如也,鈴木園子早就不知去向, 與她手上的手銬相連的另一端, 是廁所裡的扶手。

  三井唯不是三歲小孩, 當然不可能相信鈴木園子是憑空消失的。她低頭用指紋解開了手銬,然後放進了口袋裡。

  「園子究竟是怎麼消失的呢?難道是被怪盜基德帶走了?」

  不可能吧,基德發來預告函是來偷寶石的不是偷人的啊。

  三井唯在檢查了兩遍廁所之後,確定裡面沒有人,於是准備回展廳與其他人彙合。北冕藝術館是全封閉式展館,電路被破壞後館內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連月光都照不進來。三井唯舉著手機在黑暗的長廊裡狂奔, 腳下一滑, 重心不穩就撞到了拐角處的一個人身上。

  「你是誰?」

  那人在黑暗中抓住了她的左手, 緊緊地攥住了她的手腕。

  手電筒的光往上一偏,照出一張陰森可怖的臉。

  三井唯沒有猶豫,右手連續兩個肘擊打在對方的腹部,直到聽到一聲熟悉的悶哼,她才停住了手。

  「是小景嗎?」

  她拿著手機照著對方的臉,果然看到了一臉不悅皺著眉頭的跡部景吾。

  跡部腹部被撞得生疼,眼睛也因強光照射而感到不適,用手將她的手機稍稍推開了一點距離,然後毫不客氣地在她的額頭上彈了一下。

  「疼——」三井唯揉了揉額角,問跡部,「你怎麼過來了,不是說會忙到很晚嗎?不用不放心我了,我沒問的,難道是不相信我嗎——」

  回應她的,是一個直截了當的擁抱。

  跡部微微彎腰,下巴在她的脖頸間蹭了蹭,用肢體語言告訴她:【相信你啊,就是有點想你了……】

  黑暗潮濕的環境裡,擁抱和觸摸帶來的感觸遠勝於平常。

  跡部奔波了一天,也很享受這種難得的溫存時光,心想此處應該點上香味蠟燭,放上音樂,再倒上兩杯無酒精的香檳,但隨即就被三井唯的話打破了聯想。

  「對了,小景,有件奇怪的事。剛才我陪鈴木園子去上廁所,後來聽不到聲音了,我打開廁所的門,發現她不見了。但是在那之前,我確定她是進了廁所。為了防止怪盜基德混入我們其中,我們每兩人一組,用手銬拷在了一起——」

  跡部揉了揉眉心,對於用手銬來防住怪盜基德這種沙雕做法感到費解。

  「我先前鑒定過她,是園子沒錯,而且手銬只有我的指紋才能打開。」三井唯頓了頓,緩緩說道,「我現在懷疑,園子的真實身份會不會就是怪盜基德。」

  這個可能性也是說得通的。

  鈴木次郎吉雖然是鈴木園子的叔叔,是鈴木財團的顧問,但基本游蕩在外,時常去挑戰一些危險的極限運動,然而在遇到怪盜基德後,心性收斂了很多,基本只做兩件事,第一件是收集珍貴的寶物,第二件是用珍貴的寶物吸引怪盜基德,揚言一定要抓住怪盜基德。雖然基德每次都會發送預告函並准時赴約,但鈴木次郎吉連怪盜基德的毛都沒碰到過一根,可基德也基本都是將寶物竊取後又還回。假如鈴木園子是擔心鈴木次郎吉的安危,想要讓他重心轉移,不再偏好於極限運動,所以扮成怪盜基德陪他玩,不傷人也不露臉。

  「好痛——不要再彈我的額頭了。」

  跡部收回手,對於三井唯離譜的推斷嗤之以鼻,如果不是從小認識鈴木園子,知道她是個什麼樣的人,估計他也要信了。

  「行吧,這只是其中一種推測,畢竟園子的年齡和怪盜基德不太對的上。總之,我們先趕去展廳那邊吧。」

  就在三井唯和跡部走到展廳旁邊時,又聽到了一聲清脆的響聲。電路在一瞬間修復了,吊燈的白光刺激得三井唯瞳孔猛縮,然後眼睛便被跡部伸手捂住了。

  他的手心溫溫熱熱,有一層薄繭,捂在眼睛上很舒服,等到三井唯適應了光線,跡部才移開了手。

  她慢慢往下看,底下亂作一團,鈴木次郎吉和黑羽快鬥都倒在地上捂著頭。展池的玻璃櫃已經被打開了,紅寶石的位置上已經空空如也。

  「啊,紅寶石丟了!」有人慌亂地說道。

  「別過來。」柯南朝准備去查看其它寶石情況的保安吼了一聲,另一只手還掛在毛利蘭的手腕上。

  三井唯也停住了腳步,目光落在放置黃寶石的展位上,黃昏之眼還靜靜地躺在原來的位置上。

  「可惡。」鈴木次郎吉清醒過來,第一件事倒不是惦記著寶石,而是看向了身邊的黑羽快鬥,「小子,你沒事吧。」

  「我沒事,前輩。」黑羽快鬥將鈴木次郎吉扶了起來,兩人轉身向展櫃走去。

  距離展櫃前方辦米的地方有一塊碎掉的鏡子,碎片鋪了一地。

  「大家先聽我說,園子不見了。」三井唯

  「你說什麼?」毛利蘭愣愣地看著三井唯。

  「剛剛我陪同園子去洗手間,突然之間聽不到她的聲音了,我打開隔間的門,發現裡面竟然沒有人,整個廁所裡我都找過了,就是沒有看到她。」

  「這怎可能?」鈴木次郎吉聽說自家侄女不見了,也很著急,「活人怎麼可能從廁所裡消失?」

  「我去找她!」毛利蘭第一反應就是去找人,柯南和她手腕上的手銬沒有解開,被她直接拖走了。

  「前輩,我先來幫你們解開。」三井唯朝鈴木次郎吉走去,替他和黑羽快鬥解開了手銬。

  「謝謝你了,三井桑。」黑羽快鬥揉了揉被扯紅的手腕,笑著朝跡部點了點頭。

  三井唯轉頭對跡部說:「小景,你留在這裡和黑羽君看著寶石,我去女廁所幫小蘭找園子。」

  雖然她剛剛是從廁所那邊出來的,但剛才廁所裡沒有燈,現在燈亮了,或許可以發現園子消失的蛛絲馬跡。

  然而走到廁所之後,三井唯發現了更加驚悚的一件事,鈴木園子居然出現了。而且還揉著頭打開隔間看著他們:「小唯,你怎麼把手銬解開了?」

  她晃了晃手腕上的手銬,一臉茫然:「你剛才跑到哪裡去了?」

  在看到柯南時還尖叫了一聲:「死小鬼,你怎麼跑到女廁所裡來了?」

  毛利蘭解釋道:「園子,剛才小唯說你不見了,所以我們過來看看。你沒事真是太好了。」

  「我沒事啊,倒是小唯,怎麼匆匆忙忙就走了?」

  鈴木園子和三井唯互相對視一眼,然後不約而同地伸手扯向了彼此的臉,用力扯了扯,確定對方是原裝而不是偽裝的。

  「既然園子已經找到了,那麼我們先過去吧。」毛利蘭倒是不會對鈴木園子產生什麼懷疑,畢竟對方是自己多年的摯友。

  「鈴木桑,你到底是用了何種手法,剛剛消失在這裡的?」三井唯吸了吸氣,淡聲問道,「我剛才打開時,並沒有看到你,找了一圈,也沒有看到你。」

  「喂,小唯,你不用連稱呼都改掉吧,我剛才一直就在這裡啊。」鈴木園子無奈地搖了搖頭,「你也知道的啊,活人是不可能憑空消失的,難道你覺得我會隱身術?」

  三井唯思索了片刻,在衛生隔間裡查看了一番,地板裡沒有隔層,想要翻越去隔間也不太可能,因為園子所在的位置是最裡面,如果要翻越隔間離開,離入口處也太遠了。

  難道她是躲進馬桶裡的?

  不,不可能。三井唯凝視著蓋子打開的馬桶,心想這點大的馬桶應該只能通過很小的東西吧。

  最要命的是,園子是怎麼解開手銬的?

  雖然這副手銬確實還戴在園子的手上,但她記得當時手銬的另一端是連在馬桶旁邊的扶手上的,她當時顧不上太多,直接解開就走了。早知會有這樣離奇的事,她就應該把手銬帶走。

  這種手銬的強度不算大,也只是簡單的指紋解鎖,但在一定程度上還是有用的。手銬上面沒有敲打破壞過的痕跡,證明園子應該是用指紋解開的。但這世界上並沒有指紋相同的兩個人,園子是什麼時候采集了她的指紋呢?

  三井唯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得出推斷——鈴木園子就是那個神出鬼沒的怪盜基德。

  對於這個說法,園子本人並不介意,甚至得意地抖了抖肩膀:「雖然你這麼誇我,我很高興,但小蘭和柯南都知道我不可能是怪盜基德。」

  「為什麼我剛才沒有看到你呢?」

  「誰知道呢。」

  柯南盯著正在爭論的三井唯和鈴木園子看了片刻,略一思索就知道是園子在說謊。雖然和三井唯認識的時間並不長,但知道她不是會在這種場合惡作劇的人,唯一有可能惡作劇的就是園子本人,但她到底是如何從三井唯的眼皮子底下離開這裡的呢?

  而且園子又為什麼要惡作劇呢?

  「誒,你們兩個不要吵了,我們現在應該回去幫助次郎吉先生了。」毛利蘭提醒道,「基德已經拿走了紅寶石,但是他很有可能現在還沒有離開這裡。」

  紅寶石!一想到紅寶石,柯南又火急火燎地想要往回趕,三井唯趕緊幫他和毛利蘭解開了手銬。

  「小蘭姐姐,基德的預告信上寫的內容你來記得嗎?」柯南邊思索邊問道。

  「嗯,我給那張預告函拍了照。」毛利蘭拿出手機,點開到大圖,讀了起來,「【在那華美之巔,絕無半點的虛假。黑夜降臨之時,我無可抉擇,將與星空一同閃耀。】」

  「基德大人的預告函,內容越來越通俗易懂了。」

  三井唯對於文字類的東西向來是一竅不通,偏過頭去問鈴木園子:「通俗易懂?那這兩句話是什麼意思?」

  「呃,就是說在那華美之巔,沒有半點的虛假吧,然後在黑夜降臨的時候,他出現了,就和星空一同閃耀了。」

  鈴木園子費力的解說招來了柯南的一個白眼,他抬頭對三井唯解釋道:「華美之巔是納克索斯島的一個代稱,因為詩人拜倫曾贊頌那裡是夢幻之島。相傳酒神狄俄尼索斯就是在那座島上遇到阿裡阿德涅公主並贈予她皇冠的。」

  三井唯問:「絕無半點的虛假是什麼?」

  鈴木園子插嘴道:「應該是說酒神狄俄尼索斯對阿裡阿德涅的感情是真的吧,也有版本說是酒神威脅公主的愛人忒修斯離開,公主才成為他的妻子的。」

  毛利蘭接著園子的話說:「普遍認為的版本還是忒修斯離開了阿裡阿德涅,她的哭聲驚動了酒神,酒神對她一見鐘情。」

  三井唯對毛利蘭版本的酒神故事表示有所懷疑,能用哭聲驚動酒神,必然是嚎啕大哭,那一把鼻涕一把淚的,酒神還能對她一見鐘情?

  「怎麼樣?次郎吉叔叔,寶石還在嗎?」一到展廳,鈴木園子就迎向了鈴木次郎吉,卻發現鈴木次郎吉正在替黑羽快鬥擦拭傷口。

  「哦?園子啊,你沒事啊,剛才聽說你消失了。」

  「是小唯眼花看錯了。」鈴木園子看著表情古怪的黑羽快鬥問道,「黑羽受傷了嗎?」

  「我…我真的沒事啊,不用麻煩了,鈴木前輩。」黑羽快鬥並沒有被強行幫他擦拭額頭上傷口的鈴木次郎吉感動,反而對他這樣肉麻又可怕的行為感到恐懼——夭壽了,老頭到底在搞什麼鬼?難道說對他的真身一見鐘情了?

  「別亂動,小傷口也要處理干淨的。」

  等等,雖然說經常偷他的東西,但到現在也沒有深入地查取他的全部資料,也不知道他的性取向,也許他單身多年的原因是因為性取向為男吧。

  天了嚕,黑羽快鬥腦補到自己的嘴都快抽筋了,強忍住心裡的不適,把頭伸向鈴木次郎吉的面前。

  鈴木次郎吉用碘伏在他擦破的額角擦了擦,然後輕聲說道:「要是我有個像你這樣的兒子就好了,可以跟我一起抓怪盜基德。」

  黑羽快鬥微微愣怔,隨即笑道:「鈴木前輩現在努力一下,十八年後就可以達成心願了。」

  「臭小子,到那時我都九十二歲了。」

  「哈,也許能返老還童也說不定。」黑羽快鬥眼神飄向了展櫃,現在那裡已經重新被安保人員鎖上了,而那顆紅寶石現在也躺在某個安全的地方了。只是,他的任務依然沒有完成。

  「黑羽君,你沒事吧。」

  「小事而已。」黑羽快鬥調皮地朝三井唯眨了眨眼,伸手在她的睫毛上輕輕揉了一下,然後在跡部不悅之前移開了手。他看向那雙漂亮又罕見的眼睛,「不用擔心我啦。」

  金色的眼睛,極為罕見,正如金色的寶石一樣。

  世間但凡是罕見的東西,就總會有贗品出現。這是黑羽千影在黑羽快鬥小時候就告訴他的道理。

  他對父親黑羽盜一和母親黑羽千影的愛情故事非常感興趣,但他們卻從來不會跟他講,直到他長大成人,在父親失蹤之後繼承怪盜之位,才摸索著明白了那些陳年往事。

  黑羽千影曾經落入了寶石偽造團伙的陷阱裡,為黑羽盜一所救,兩人墜入愛河並結為夫妻。那次的案件也是黑羽盜一成為怪盜基德的首次活動。

  只是很可惜,犯人雖然都已經繩之以法,但那些偽造的名貴的高仿寶石,卻全部流入了市場。黑羽千影在後來的日子裡努力收回那些假寶石並銷毀,卻只有一塊金色寶石黃昏之眼,始終沒有線索。

  不知道去向也是一件好事,或許已經被銷毀了。但後來卻又在寶石拍賣會上,看到跡部財團的繼承人跡部景吾以高價拍下了它,並送給了心愛的姑娘。

  世人總會沉溺於黃昏之眼的顏色,真假倒是難以鑒別,畢竟見過它的人屈指可數。

  黑羽快鬥本來以為只是拿回假寶石黃昏之眼,哪知黑羽千影給他的任務除了拿回假寶石,竟然還要送還真寶石。

  真正的黃昏之眼在黑羽千影的抽屜裡躺了將近十年。那日她的丈夫在國外的魔術表演中失蹤,她知道他已經死亡,但生活仍然要繼續,也就沒有在黑羽快鬥面前表現出任何悲傷。但她總歸是難過的,她為了放松心情,獨自去搭了電車,想在人潮擁擠中找到好好活下去的勇氣,卻遇到了一個小女孩。

  那個小女孩頭發凌亂地像一團雞毛,嘴裡反復念叨著一句話:「我還是有爸爸的,我還是有爸爸的,我還是有爸爸的……」

  她想到了已經永遠失去了爸爸的黑羽快鬥,不知該以後如何向他隱瞞又如何向他解釋,心中愈發悲痛,差點落下淚來。

  但她終究沒有哭。

  她看到小女孩也仰著臉,努力不讓眼淚流下來,然後真的沒有掉下眼淚。

  她的那雙眼睛也給黑羽千影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像。

  那金色的眼睛裡濕濕潤潤,像是即將下雨的黃昏,但她眨了眨,再睜開時,已經是雨後初晴的黃昏。

  她必須承認,她從一個孩子的眼睛裡,找到了勇敢下去的理由——小孩子尚且懂得不向生活輕易妥協,何況是成年人。

  她是在女孩之前下站的,下車後她回頭向陌生的女孩點頭致謝,卻看到有人從女孩的背包裡拿出了一顆金黃的寶石,而女孩還在原地呆若木雞。

  她足足追了電車兩站路,再次登上車時,找到了那個小偷,並拿回了那顆寶石,但卻再也沒有看到那個女孩。

  她沒有想到那顆價值連城的黃昏之眼,竟然會在一個女孩手裡,更加難以想像的是,丟失了寶石的她,會遇到怎樣的責罰?

  黑羽千影再也沒有遇到那個女孩,無論她如何追本溯源,都沒有找到她。日本不大,倒也是人海茫茫,那顆黃昏之眼就一直被她珍藏在家裡,過了約莫十年,她從新聞裡看到一系列關於三井唯的負面報道,才認出了她是當年的那個女孩。

  新聞裡關於三井唯的話題永遠沒有好東西,她卻覺得像她那樣的女孩,絕對不會是媒體報道的樣子,因而也一直勒令黑羽快鬥想辦法將寶石還給她。

  黑羽快鬥向來不喜歡做只送不偷的怪異舉動,這個實在太煩人了,加之他和中森青子正處於突破青梅竹馬關系的關鍵期,就一直拖著沒有動作,後來從電視上得知跡部景吾拍下了市面上的假寶石黃昏之眼,並贈予了心愛的女生,而那位女生剛剛好就是真寶石的原主人,才大驚失色暗叫不好。

  果然,黑羽千影給他布置的任務上了更高的難度,在一個月內,必須拿回假寶石,送還真寶石,並且還不能讓三井唯發現。

  黑羽快鬥的心思再縝密,能力再強大,也不願意破壞自己的規則偷到民宅裡去,而黑羽千影設下的日期又迫在眉睫,辦不成又要挨罵,於是絞盡腦汁想了辦法慫恿鈴木園子引誘已經大半年沒有過活動的鈴木次郎吉舉辦了北冕寶石藝術展,並向三井唯借來了第三顆寶石黃昏之眼。

  但三井唯恰好轉去了他所在的理學院,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也托這層便捷的關系,他出入現場就更加方便了。

  【那孩子的眼睛,就像黃昏之眼一樣美麗動人,燃燒著生生不息的渴望,看著那雙眼睛,我知道我應該再努力一點。】

  黑羽快鬥想起黑羽千影對三井唯的評價,也朝三井唯眨了一下眼睛:「三井桑,你的眼睛顏色很像黃昏之眼呢。」

  「是有點像。」三井唯點頭道,「我爸爸的眼睛也是這個顏色,據說很少見。」

  黑羽快鬥想到中森青子和中森銀三那對可愛又蠢萌的父女,贊同道:「女兒嘛,總是與父親極為相似。」

  在一旁默默圍觀的鈴木次郎吉插話道:「兒子也與父親極為相似,並且冥冥之中總是注定要繼承某些東西,哪怕他先前並不知情。」

  說罷又朝黑羽快鬥深深地望了一眼——這孩子濃眉大眼,長相英俊,確實像是年輕時候放蕩不羈的自己。

  黑羽快鬥心裡咯噔一聲,又把這一眼錯誤地解讀了——難道老頭已經查出他和自家父親是兩代基德了,所以才會說出這樣的話?

  不,不可能,按照老頭的火爆脾氣,如果對他有一點懷疑,都會第一時間跳出來抓他,不可能到現在都沒有采取任何實質性的措施。不,也不是完全不可能,他安分了大半年,說不定就是在這段時間裡有所長進,開始學著按兵不動,放長線釣大魚了。

  他越想越覺得可怕,心道果然是不該以真實面貌登場。

  「啊嘞嘞,那不是紅寶石嗎?」

  柯南發現了掉在展櫃底部水草裡的發光物品,指著說道,「基德是不是太粗心了,沒有把它帶走啊?」

  鈴木次郎吉一聽,立刻打開了展櫃,果然發現了那顆價值連城的紅寶石。

  「基德這個笨蛋也有今天啊哈哈哈?——不對,基德這人雖然喜新厭舊但也是非常執著的,他沒有偷到寶石一定還會再回來的。」鈴木次郎吉提高了音量,「大家注意嚴加防範!一定要保護寶石,抓住基德!」

  「是!」

  柯南問黑羽快鬥:「黑羽哥哥,你和次郎吉伯伯為什麼會受傷?難道是怪盜基德攻擊了你們嗎?」

  「哦,不是。」黑羽快鬥俯下身子,讓視線與柯南的視線齊平,「是在聽到轟鳴聲後想著往聲源處走而撞到的,鈴木前輩差點抓到我的頭發呢。」

  頭發兩字咬得很重,鈴木次郎吉嘿嘿一笑:「太黑了所以沒看到,不好意思啊。」

  「伯伯你中途被撞倒有昏過去嗎?」

  「啊,這個啊——」

  「小唯,你怎麼了嗎?」

  毛利蘭看著面色漸漸沉凝的三井唯,有些擔憂地問道。

  三井唯沉默地看著展櫃裡的黃昏之眼,半晌才說道:「寶石都還在,太好了。」

  手心處傳來溫軟的熱度,她抬起臉,朝跡部輕輕一笑:「放心啊,我沒事的。」

  ……沒事?

  沒事才怪。

  三井唯用上十八年的智商加上上輩子的智商,都想不出來,為什麼跡部送給她的假寶石,突然之間就變成了真寶石?

  黃昏之眼之所以被稱之為眼,而不是被稱為黃昏大芒果或者黃昏金菠蘿的原因,是因為裡面有一道只有在光線下才會隱隱浮現的黑色痕跡,像是人類的睫毛。

  因為是天然形成在內部,所以成了區分黃昏之眼是否真偽的最重要因素。但因其早年被歐洲貴族梭羅家族的歷任家主收藏近兩百年,沒有呈現於世人眼中,後來被瀕臨破產的繼承人拿去拍賣,在第一天就被跡部聆彥高價買下,送給了三井御人,所以知道如何辨別它的人,只有極少數的珠寶收藏家和擁有過它的幾位主人。

  毋庸置疑,現在躺在展櫃裡的,就是十年前她在去學校的電車上被偷走的那顆黃昏之眼。

  三井唯打從一開始就知道跡部景吾送的是假寶石,當然了,跡部聆彥和三井御人也都知道,但是沒有人會去拆穿。若是讓跡部景吾那樣自尊心極強的人知道自己送的是顆假寶石,是很難堪的一件事,必然會傷到他的自尊,也會讓他坐實自己是地主家的傻兒子這一謠言。

  那麼,她還能說什麼呢?

  說她的寶石被人偷偷換了?那鈴木次郎吉一定會請來世界一流的珠寶鑒定師,鑒定結果也一定會是真的,那就意味著跡部景吾會知道他先前買下送給她的是顆假寶石,她絕不能讓跡部顏面盡失。

  可如果忍著不說,那她根本沒有機會再拿回跡部送給她的那顆寶石了。

  寶石的真偽,在她看來,真的一點都不重要。

  她這輩子都不會忘記,她曾經丟了寶石差點想跳海自殺,抱著父親對她尚有一絲憐憫之心而回到家中,說明情況下還是遭到了一頓毒打,假如殺人不犯法,那時候三井御人可能真的會處理掉她的。那次三井壽看到連三井奈奈子都攔不住假,才偷偷打了警察的電話。

  警察到來之後,她也只能配合著一家人說謊串詞,畢竟全家只有三井御人掙錢,要是他因為家暴坐牢了,他們可能連飯都吃不上了。權衡利弊,她還是選擇了沉默。

  那塊寶石早早地幫她認清了她在自己父親心中的價值,但她直到十年之後才不再自欺欺人選擇了接受結果。

  她同樣也不會忘記,在她以為人生就該那樣一路混下去,不了了之的時候,會有那樣一個耀眼的青年出現,送給她價值連城的寶石,輕飄飄一句話帶過了。

  【本大爺覺得你足以與它相配。】

  她知道那是市面上的贗品,可那又如何呢?

  寶石的真偽性,在心意面前,根本無足輕重。

  或許價值連城的,本就不是寶石本身。

  可她顧及跡部的自尊和臉面,原本決定將這個秘密死守到底,到下輩子都不告訴他。

  她右手攥著不知何時不知何人放到她口袋裡的小紙條。

  上面有用端正的鋼筆寫下的黑色字跡:【物歸原主了,小丫頭。】

  這根本不是物歸原主,是強取豪奪才對吧。

  她當然不甘心別人這種自作主張的行為,但這種事情,叫她如何說出口呢?

  難道她要告訴所有人,怪盜基德偷走了假寶石,給她送來了真正的黃昏之眼?

  跡部不僅顏面盡失,恐怕又要上新聞了吧。

  【你真的沒事嗎?】

  跡部抬手摸了摸三井唯的額頭,一片冰涼。

  他幾乎可以確定她有心事,而且這件事一定與他有關。

  什麼樣的事會讓她在瞬間有這樣失態的反應呢?

  他也慢慢看向了那塊黃昏之眼——這是他送給她的第一塊寶石,也算是他們的定情信物。

  他第一次看到它時,就覺得它和她的眼睛顏色很像。

  每每凝視著它,就像是在與她對視,又像是沉浸在漫天的夕陽中,那徐徐拉開的一楨一畫,都像是命運的布景。

  三井唯不著痕跡地側過身體,擋住了跡部的部分視線,嘟起嘴巴說道:「我肚子餓了,我想去吃飯了,既然寶石沒有問題,那我們回家吧。」

  她絕對不能讓跡部仔細查看這塊寶石,因為憑著跡部的眼力,很快就能發現這塊寶石裡多了一條黑色的暗線,他或許會以為這是一塊被調包的假寶石,再找人鑒定的話,那結果一定會非常丟他的臉。

  三井唯想到這裡,忍不住在心裡嘆了口氣,怪盜基德啊怪盜基德,我好像沒有誹謗過你也沒有搶過你的生意吧?你特麼不是寶石大盜嗎?怎麼還開始做這種「好事」了?!

  她越是表現得沒問題,跡部就越覺得有問題,她一定有事瞞著他。他按住她的肩膀,繼續朝黃昏之眼看過去——「誒誒,為什麼這裡會有碎掉的鏡子碎片呢?」

  柯南突然出聲,吸引了跡部景吾的注意。三井唯也順勢問道:「說起來,怪盜基德是如何打開展櫃的呢?」

  「大概是這個系統做的不太好吧。」鈴木次郎吉撓了撓頭,「畢竟是半成品啊。」

  「這種話,不像是鈴木叔叔會說的話。」

  毛利蘭小聲嘟囔了一句,三井唯聽到了小聲問她:「那他平時會說什麼樣的話?」

  「鈴木叔叔是個很自信的人,他用的東西也都是最好的,應該不會說這個系統不好是半成品之類的話,我總覺得他怪怪的。」

  醉翁之意,今日必然不在酒,三井唯看到鈴木次郎吉滿面紅光,活脫脫一副老年相親成功的喜氣臉,他對抓怪盜基德這件事的狂熱僅從以前的新聞報道中就可以看出,現在沒抓到基德,居然也能這麼高興,肯定是發生了某種好事。

  難道他知道黃昏之眼被人以真換假了?

  不,他根本還沒有靠近展櫃,而且他對黃昏之眼也並不熟悉,可能根本就辨別不了真偽,而且這塊寶石是他向她借的,即使換成了真品,他也落不到一毛錢的好處,所以肯定和這件事無關。

  難道他已經知道怪盜基德是誰了?

  手握黑羽快鬥三根頭發的鈴木次郎吉當然不可能把這份喜悅傳遞給三井唯,當前他最看重的不是怪盜基德,也不是上頭條新聞,而是他終於順利得到了黑羽快鬥的三根頭發,可以根據頂端的毛囊去做DNA親子鑒定了。

  而旁邊的黑羽快鬥則是在背地裡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剛才在寺井切斷電路後,他在黑暗中被鈴木次郎吉借著因為機器轟鳴而變得亂糟糟的人群,媷了一把頭發,那個手勁絕非是無意——果然,鈴木次郎吉懷疑他就是怪盜基德了,是想要拔了他的頭發去做鑒定吧。

  他順勢倒在他身上,短暫地砸暈了他,並將他手裡屬於他的頭發換成了旁邊的一個倒霉蛋的。雖然不知道為什麼鈴木次郎吉在短時間內長進了這麼多,但他絕對不會讓他抓到把柄的。


第134章 隱藏的秘密

  最先注意到鈴木次郎吉與往日相比有些對勁的還是柯南, 基德已經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活動過了,但這位老爺子居然一改平日的鬥志昂揚,心不在焉地低頭發著短信,像是藏著深沉的心事。

  於是他借故掐了老爺子的臉,但發現並不是基德偽裝的。

  更奇怪了。

  真正的鈴木次郎吉,除了不能親手抓到基德,還會有什麼可糾結的呢?

  「小朋友,你有發現什麼線索了嗎?」

  黑羽快鬥俯下身來,笑眯眯地盯著正埋頭思索的柯南, 「是不是有什麼想不通的地方?」

  想不通的地方實在太多了。

  不僅鈴木次郎吉十分反常, 連三井唯也變得奇怪起來。由於長年累月的思考,柯南的觀察力細致入微,他比跡部更快地察覺到了三井唯情緒的變化, 她只看了一眼那些寶石, 就有些魂不守舍了。難道寶石出問題了?

  而且她和園子之間, 究竟在廁所裡發生了什麼呢?

  最怪還是怪盜基德,他是怎麼打開展櫃的呢?況且按照那家伙的手速和能力,怎麼可能將寶石遺落在那麼明顯的水草裡呢?

  是他真的太大意了還是有別的原因?

  放眼望去,每個人都變得反常。

  柯南一邊在內心默默思考著,一邊抬頭看了黑羽快鬥一眼。

  他確定自己和這個人剛認識不久,但這份沒有由來的熟悉感, 以及他的偵探直覺提醒自己, 他們之間一定存在著某種聯系, 甚至黑羽快鬥和怪盜基德之間也存在著某種聯系。

  「黑羽哥哥, 你有沒有覺得今天出現的怪盜基德有點奇怪?」柯南故作萌態,趁機在黑羽快鬥的臉上掐了一把。

  「有嗎?」黑羽快鬥移開柯南的小手,笑道,「魔術師大概都是這樣的吧。」

  「以往他的台詞應該不止這幾句才對啊。」柯南想到今天有些寡言的怪盜基德,雖然行動上跟以前的基德一樣,但行事風格卻低調內斂多了,但是基德一向是獨自行動的,難道現在還雇了一個幫手?

  但也有可能是他大半年沒有行動,心性改變,行事作風也隨之低調了很多。

  「給你。」黑羽快鬥攤開手掌,空空如也的掌心變出了一塊糖,「思考過多的話,補充一下糖份也好。」

  「謝謝。」柯南接過糖,問道:「黑羽哥哥你也會魔術?」

  「只會一點皮毛,哄哄小朋友還是奏效的。」黑羽快鬥看到三井唯在看他這邊,也變出了一塊糖,遞給了三井唯,「當然,順帶也可以哄女孩子。」

  三井唯接過糖,卻沒吃,盯著上面的魔術禮帽包裝紙發呆,半晌後才問道:「你們有沒有聽過魔術師高遠遙一?」

  高遠遙一的名字一被提及,柯南和黑羽快鬥的表情就都變了。

  「是那個早在五年前就消失的魔術師,地獄傀儡師嗎?」毛利蘭柔美的聲音在提到這個名字時都讓人有種不寒而栗的感覺,「我在報紙上看到過,他和名偵探金田一一學長卷入一場離奇的案件中,從那以後兩個人都沒有再出現過了。」

  「傳聞是兩人同歸於盡了,雖然警方最後也沒有找到他們的屍體。」鈴木園子感慨道,「高遠遙一和基德大人雖然同為魔術師,但性格卻一點不同,基德大人從不殺人,高遠遙一卻會教唆別人殺人,甚至為別人制定復雜詳細的殺人計劃。說起來,金田一偵探似乎是新一和小蘭的前輩吧。」

  「嗯,沒錯呢。」

  柯南抬起頭,眼鏡的一側突然像征性地反光了,「金田一前輩是位很優秀的偵探。」

  不僅如此,金田一一也稱得上是他在現實生活中唯一敬佩的名偵探。

  「真難得柯南你也知道金田一偵探啊。」毛利蘭好奇道,「你應該沒見過他吧。」

  柯南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了,急忙解釋道:「我是聽新一哥哥講的啦,他說金田一哥哥很厲害。我也好想見他一面呢。」

  「……這樣啊。」毛利蘭溫柔地摸了摸柯南的頭發,哄道,「雖然學長已經失聯多年了,但我相信會有見到他的機會,就在未來的某一天。」

  「小蘭姐姐是這麼想的嗎?」

  毛利蘭沒有絲毫猶豫:「是。」

  望著她堅定的眼神,柯南一下子有了信心,他覺得自己必須得冷靜下來,理清思路。

  他要做的事情太多了,他的未來雖然業障重重,卻有著一條比任何人都明晰的方向——揭發並將黑衣組織一網打盡,為成為更優秀名偵探而繼續努力著,讓世界上所有的陰謀都無處遁形。

  ……

  鈴木次郎吉不太好套路,鈴木園子口風突然變緊,黑羽快鬥又狡猾得像只老鼠,柯南最有把握套話的人還是相對老實的三井唯。

  「小唯姐姐,你過來一下。」柯南支開毛利蘭他們,一臉神秘地衝三井唯招了招手,後者果真朝他走了過來,但背後跟著寸步不離的跡部景吾——這絕對不是一個套話的好機會。

  三井唯俯下身,問道:「你怎麼了嗎,柯南君?」

  「我想要上廁所,好急啊。」柯南小聲地說道,「小唯姐姐可以陪我去嗎?」

  「……呃。」

  「剛才聽小唯姐姐講園子姐姐在那裡消失,我有點害怕啦,你陪我去——」柯南話還未說完,就被跡部提著胳膊拎了起來。

  跡部不能說話,但眼神依舊鋒銳——小子,不要得寸進尺,本大爺陪你去。

  「我不要和跡部哥哥一起去,他看起來好凶,殺氣十足的。」

  柯南小聲嘀咕的樣子讓三井唯覺得他這樣才像一個孩子,於是牽起了他的手溫柔地說道:「柯南君,我陪你去,至於小景,就留在這裡等我們吧。」

  別別……別把本大爺當擺設啊。跡部阻止無望,心裡居然泛起了醋意,他擔心三井唯這個脾氣會和怪盜基德死磕到底,所以在匆匆結束工作後趕了過來,但她似乎並沒有被感動的意思,反而被一個小鬼給帶偏了。頭疼,好想說話,好懷念自己巧舌如簧的時候啊。

  就在跡部暗自腹誹的時候,黑羽快鬥也在冷眼看著他,這個用一顆假寶石追妹子的地主家的傻兒子。

  「柯南君,你有話跟我說嗎?」

  走入廁所內,三井唯放開了柯南的手。

  柯南推開隔間的門,掃視了一眼空空如也的廁所,說道:「園子姐姐當時就是在這裡消失的?」

  「……是。」有所遲疑,但三井唯還是肯定地點了頭。

  鈴木園子如何在她眼皮子底下消失,又如何再度出現,都是一個很棘手的問題。

  「你能告訴我當時發生的情況嗎?」柯南頓了一下,說,「我剛才發短信給新一哥哥了,他說他會幫你解開謎題的。」

  「新一哥哥?工藤新一嗎?那個平成年代的福爾摩斯?」

  「嗯。」

  「謝謝你,柯南君。」三井唯突然鄭重地向柯南鞠了一躬,低著頭說道,「能夠認識你們,我真的是太幸運了。」

  柯南微微一愣,隨即笑道:「小唯姐姐不用客氣啊,這本來就是偵探的工作啊。」

  「柯南君,我……有一件事不知道該怎麼辦了。」三井唯沒等柯南詢問,就繼續往下說了,「黃昏之眼被人調換了。」

  柯南的震驚程度不亞於剛發現黃昏之眼被調換時的三井唯:「你說什麼?!」

  「但是換回來的卻是真正的黃昏之眼。」三井唯頓了頓,說道,「黃昏之眼曾經是我父親的友人贈予我父親的禮物,我小時候私自帶它出門卻弄丟了,後來就再也沒見過它。跡部在拍賣會上拍到一顆黃昏之眼,當成禮物送給了我,但是那只是贗品,因為黃昏之眼的內部,有一道在白光下會浮現的線條,就像是人類眨眼時的睫毛。鈴木前輩要舉辦這個寶石展時,我起初是不太情願借的,黃昏之眼出現在眾人面前的機會少之又少,我不想被別人發現它是一顆贗品。」

  畢竟跡部的自尊心太強了,如果被他發現自己買了假貨還當成寶送給了她,估計會顏面盡失。

  「如果說出來,跡部會難以接受。可如果不說,我實在不甘心我的寶石被人帶走。」三井唯抱著胳膊看向窗外,「那是跡部送給我的,我最喜歡的東西。也不知道是不是怪盜基德所為,但他為什麼要把真正的寶石還回來?」

  基德之所以會被稱為怪盜,而不是大盜、凶盜、俠盜,是因為他是一個亦正亦邪的盜賊,舉動怪異,不能用常人的思維來判斷。

  柯南陷入了沉思,他與怪盜基德也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也曾經在列車上拜托過基德偽裝成灰原哀騙過黑暗組織的耳目,這次基德會做這樣的「好事」,恐怕也是受了誰的托付。

  「我甚至有些懷疑園子本人是不是就是怪盜基德?」

  「不可能的啦。」柯南打斷三井唯的話,說道,「園子姐姐多次和基德出現在同一場景,不可能是他啦,而且園子姐姐哪有基德那個智商和身手?」

  鈴木園子是誰他還不清楚麼,給她八竿子也蹦不到和基德一樣高。但是說到身手,柯南問道:「當時園子姐姐進了隔間後,你有聽到奇怪的聲音?」

  「有,就是那兩次機器的轟鳴。」這已經被證實是樓下的機器發生人為故障所發出的聲音,「但是延續的時間很短,也就十秒鐘左右,如果園子在那時從上面翻越到了另外的隔間,她要想離開要翻越四個隔間,我不可能沒有發現。」

  柯南又問道:「園子姐姐在先前和你的手銬有解開嗎?」

  「沒有,我是用食指指紋設定的程序,除非她提前做了我的指紋膜,但是我和園子很久沒有見面了,今天才剛剛碰到。」三井唯頗有些糾結,她也不好說還有一種可能性是阿笠博士做的指紋手銬是個水貨,很容易就解開了。

  柯南環顧四周,女廁內,這是相對封閉的一個環境,園子當時所處的位置是最裡面的隔間。隔間的左側是另外四個隔間,右側是一扇狹小的窗戶,窗沿的裡側和外側都落滿了灰塵,沒有任何被踩踏過的痕跡。

  倒是裡側窗沿上凸出的一小塊金屬部分,磨得有些發亮。

  對面是北冕藝術館的B館,距離不過四五米的距離。

  起初三井唯也懷疑過鈴木園子是不是從窗戶翻到外面去了,但是整個廁所的地面都是濕漉漉的,如果她踏上窗戶,肯定會留下水漬和腳印。

  三井唯自語道:「難道園子當時是穿著火箭噴射衣逃出去的?」

  柯南嘴角抽了抽,心想這怎麼可能,又不是怪盜基德——等等,如果是從窗戶出去,對面的樓房的攝像機應該能拍到影像才對。想到這裡,他立刻從A館向B館的監控室跑去。

  作者有話說

  編的好辛苦。

  昨天即興開了個我英的同人,突然來的靈感,感興趣的可以點進專欄看看——《[綜]個性是變性,變你們的性!》一聽就知道很沙雕。

  各位,聖誕快樂~


第135章 真假寶石

  在柯南走後, 三井唯按下耳機側邊的微小按鈕。這是一枚造型獨特的耳機,貼在耳垂上幾乎可以當成耳釘掩人耳目。

  【小林,檢測結果如何了?匹配嗎?】

  耳機裡清楚地傳來了鈴木次郎吉的聲音。

  三井唯默默地在紙上寫下了幾個關鍵字:檢測、匹配。

  她的疑心病太重,剛才在發現黃昏之眼被調換之後,先是驚愕,然後心痛,但她很快就冷靜了下來,並尋找機會在每個人的身上貼上了阿笠博士改良過的發訊器。

  這種發訊器曾經被貼在她的衣領上,錄下了她和跡部的談話並曝光, 讓她身敗名裂。而現在依然是這個東西, 已經派上了別的用場。

  改良過的發訊器體積更小,兼有定時錄音和傳送的功能。對三井唯來說,除了依靠柯南和那個名偵探工藤新一, 她就只能自己動腦筋, 利用阿笠博士給的東西來找出誰是基德了。

  她的直覺告訴自己, 基德並沒有離開這裡。

  【鈴木先生,很遺憾,您和黑羽先生的DNA檢測是不匹配。】

  ……鈴木先生?黑羽先生?

  ——是鈴木次郎吉,和黑羽快鬥?

  為什麼鈴木次郎吉要檢測他自己和黑羽快鬥的DNA呢?

  【什麼?搞清楚點啊,怎麼可能是不匹配呢?!】

  【確實如此,鈴木先生, 黑羽先生應該不是您的兒子。】

  ……

  三井唯無意中窺破了一個秘密, 甚至感到有些尷尬, 原來鈴木次郎吉以為黑羽快鬥是他的兒子啊。等等!他憑什麼這麼自信?!人家黑羽快鬥的父親是早逝, 不是父不詳!而且黑羽快鬥也比鈴木次郎吉帥太多了。

  【……是這樣啊,那算了。】

  鈴木次郎吉的聲音裡有著明顯的失落,三井唯聽了卻絲毫同情不起來。

  他的前半生過得瀟灑自在,對事業和家族毫不負責,無妻無子,如今老了,身體逐漸垮了,倒是開始惦記起自己的子嗣了。

  三井唯聽到鈴木次郎吉又接了一個電話,對像不是別人,正是跡部景吾的奶奶跡部明子。

  跡部明子是鈴木次郎吉的初戀,兩人交往過數年,落魄富家女和浪蕩貴公子也曾被傳成一段佳話,後來跡部明子選擇了穩重內向的跡部秀吾,和鈴木次郎吉分了手。兩人好聚好散,多年來一直還是朋友。

  【鈴木,我幫你查到那個女人的下落了,也要到了她的號碼。你自己打過去問問情況吧。】

  【啊?這……這種事還是明子你幫我問吧。】

  【不行。你必須自己去面對。你想要知道你兒子的下落,就必須自己去問。】

  【……好吧,我試試。】

  三井唯聽到這裡不由得冷笑了一聲,她覺得鈴木次郎吉真是一個可悲的老人。都活到這個歲數了,怎麼才想起來去認回自己的兒子呢?這麼多年沒盡過身為父親的半點責任,哪來的臉面去尋親呢?

  尋到了又能如何?指望人家眼含熱淚地叫爸爸嗎?

  年輕時不曾發光發熱,老了也別指望有人來溫暖他。

  鈴木次郎吉思忖片刻,最終還是撥通了那個號碼。

  一個一個按鍵聲從發訊器裡傳來,像有奇異的魔力一般,讓三井唯沒有注意周圍,連黑羽快鬥來到了她身邊都沒注意到。

  【您好,這裡是早川公館,請問您找誰?】

  電話那頭是一個中年女人低沉的聲音。

  鈴木次郎吉愣了幾秒,緩緩說道:【小雅,我是鈴木次郎吉。】

  那邊有短暫的靜默,然後女人平靜地說道:【是阿吉啊。】

  一聲阿吉,差點讓鈴木次郎吉熱淚盈眶。

  這麼多年過去了,幾乎沒有人這麼叫過他。

  當年他沒想過分手,但也沒想過和她好好生活,他像風一樣自由,熱衷於冒險,無拘無束,不管家族不管工作,同樣也不管她。

  但這一聲阿吉,讓他放下了心裡的負擔,一下子就說明自己的用意。

  早川雅的態度始終不冷不熱,但夠直截了當:【你的兒子叫小優。】

  鈴木次郎吉激動地語無倫次起來【小優,是一個好名字啊,他現在有二十歲了吧,有女朋友——】

  還沒念叨完,對方的一句話就將他從天堂打入了地獄。

  【你說什麼呢,小優只活了五個月而已。】

  【怎麼會這樣?!他生病了嗎?!你為什麼不來找我!】

  早川雅聽完鈴木次郎吉的話,淡淡說道:【找過你,你沒理,我就去做了人流手術。我不想當單親媽媽,後來遇到了現在的先生,過得很好,沒什麼事的話,我就先掛電話了。】

  【等一下!小雅,你在做手術的時候,就沒有想過他是一條生命嗎?孩子是無辜的啊!】

  鈴木次郎吉的渣男言論讓三井唯覺得好笑,差點就破口大罵了,但早川雅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潑皮無賴她看得多了,因而始終保持著絕對的理性。

  【想過啊,也有點舍不得。可是我養不了他,你也不願意負責。只能對他抱歉了。】

  ……

  對話到這裡戛然而止,三井唯聽夠了八卦,調整了按鍵,准備聽聽黑羽快鬥的情況,卻被人從背後扯下了耳機。

  「黑羽君。」

  「我就說衣服上怎麼多了一個小圈圈,原來是三井桑在監聽我們啊,真是很方便的工具啊。」黑羽快鬥好奇地研究起了微型耳機,「這是骨傳導的嗎?能接受多少範圍內的訊號?為什麼三井桑要監聽我們呢?」

  被別人撞破自己的秘密,三井唯雖然尷尬,但也沒有遮遮掩掩,如實相告了:「因為我一定要抓到基德。」

  黑羽快鬥臉上的笑容慢慢擴大,他「噫」了一聲之後說:「很多人都想抓住基德,但至今還沒有人見過他的真面目,你和他沒有過結,又為什麼要抓他呢?」

  「……有過結。」

  「莫非基德拿走了你的什麼東西嗎?」

  一語中的。

  三井唯沒吭聲,隔過黑羽快鬥,她看到了站在廁所門口的跡部景吾。她才意識到黑羽快鬥竟然跑進了女廁所。

  三井唯:「……」

  跡部的臉色也不好看,他現在雖然面癱未愈,發作不了,但看到三井唯同別的男生在廁所裡聊天,心裡就醋意橫生,擋都擋不住。

  偏偏他大爺不會像黑羽快鬥那樣放得開,屁顛屁顛地跑進女廁所。

  他用眼神詢問三井唯——不是說陪柯南來上廁所的嗎?為什麼現在是陪著別的男人了?

  「柯南他去樓下買飲料了,小景,我們回去吧。」三井唯覺得和黑羽快鬥聊天很累,正好跡部過來了,再聊下去可能會被跡部看出寶石的端倪。與黑羽擦肩而過時她拿走了他手裡的耳機。

  黑羽快鬥抱著手臂看著兩人離開,抬起手摸了摸下巴,心想這次的事件雖然不難,但也讓他無法提前離場。

  只要離開這裡,三井唯就會把基德的嫌疑懷疑到他頭上來,居然還在他身上貼發訊器來監聽,果然是沒把他當成朋友←_←

  不過他也算是明白了鈴木次郎吉的反常之處,竟然懷疑他是他的兒子,還趁著獨處時拔他的頭發做DNA鑒定,嚇得他以為他先前撿到了基德的檢材,懷疑他就是基德才想匹配DNA的。

  果然不該高看這個老頭的,等他開竅恐怕還需要一百年,黑羽快鬥碰了碰口袋裡的贗品黃昏之眼,心想再過一個小時他就可以回家向老媽交差,然後和青子去放煙火了。

  *

  柯南從B館中走出來時,回頭看了一眼這兩座相鄰不過三四米的展館。

  出乎意料,B館和A館之間的三個監控都沒有拍到任何人影。

  只不過這兩座展館之間的監控都處於二樓的位置,是對准一樓的台階的,也算是沒有死角可隱藏。

  除非園子是腳沒落地,從空中飛了上去,否則一定會被攝像機拍到。

  如果是怪盜基德,那倒是有可能。可園子當時被三井唯確認過身份,應該不是怪盜基德假扮的。而即便是怪盜基德,又為什麼非要把三井唯招來這裡呢?

  這麼短的距離,也不太可能用到滑翔翼啊。窗戶的上下都是筆直的牆壁,如果試圖利用管道或者繩索攀爬的話,必然會在白牆上留下腳印。

  柯南抬頭看著灰蒙蒙的天空,突然有一滴雨滴落下,落在了他的眉心。

  冰冰涼涼的。

  「終於下雨了啊。」柯南自語道,「毛利叔叔這下子不用洗車了,直接水衝就能衝掉上面的灰塵了。」

  年初時毛利小五郎掙錢買了一輛代步車,他們終於結束了租車、借車的生涯,但是買車容易養車難,毛利小五郎幾個月就花掉了大把的養護費,終於意識到要節省了,於是就期盼著下雨天的大雨來洗車。

  雨——下雨。等等!柯南抬頭看向A館的廁所位置,他想起了窗沿邊那個被磨得干干淨淨的凸起部分。周圍都是灰塵,為什麼那裡是干干淨淨的呢?也不像是被刻意擦過或者洗過。

  他又看了看B館與A館相鄰的兩面牆壁。

  上面掛了些防水的條幅,是宣傳此次北冕藝術展的內容。

  距離不過三四米。

  園子不算靈活,是不可能跳過去的,就算她能跳過去,也肯定會在窗沿上留下的腳印。

  不會在窗沿上留下腳印的可能性只有一種,那就是腳印留在了其他東西上。

  這麼說來,那兩次短暫的轟鳴聲也是為了掩人耳目了。

  柯南嘴角抽了抽,園子這家伙是沒這麼高的智商的,是聲東擊西的策略嗎?

  但很快的,他就想明白了,笑出了聲。

  這次的參展毛利小五郎沒有來,阿笠博士也沒有來,柯南的麻醉目標只剩下了鈴木園子。

  但園子也算是參與其中了,他不可能麻醉園子來揭發她自己,毛利蘭的疑心又比較重,剩下可以麻醉的目標就只有三井唯了。

  想法是美好的,但現實是出乎意料的,就在柯南射出麻醉針的那個瞬間,跡部似乎發現了異常,擋在了三井唯的面前。

  那根麻醉針直直地打在了他的臉上。

  「小景,你怎麼了?」

  ……糟了,怎麼是這家伙。柯南見木已成舟,只能快速轉動蝴蝶結,校准出跡部景吾的聲音。

  說起來他發現今天的跡部也有點不同尋常,居然全程一言不發,只有他在問他問題時,才勉強「嗯」幾聲。和記憶裡那個總是滿嘴騷話的大爺判若兩人。

  模仿別人說話,不僅說話聲音要像,語氣也要很像。柯南想了想,清了清喉嚨說:「本大爺沒事,就是剛才終於想通了一些事。咳咳,今晚的主角,就是我跡部大爺了。」

  這些騷話說起來還真讓人有些面紅耳赤的,柯南心想下次還是不能射中這麼麻煩的家伙。

  三井唯持續震驚中。

  跡部面癱不能言,這是現場只有她知道的事實。因為跡部愛面子,不想讓別人發現他面癱了,就裝成不想說話的樣子。現在他突然以一副沉睡的姿態坐在了地上,還又說起了那些騷話……她四處張望,沒看到柯南,視線對上了一臉神秘笑容的黑羽快鬥。

  「這個姿勢,莫非是沉睡的名偵探跡部景吾出現了!」鈴木園子大呼道,「趕緊拍下來,跡部竟然也精分了。」

  毛利蘭連忙阻止她:「園子,你安靜一點,不要影響到跡部君。」

  柯南繼續往下說:「首先,讓本大爺根據你們每個人的證詞,來捋一下事情發生的前後順序。距離基德的預告函開始前十五分鐘,你們曾確認過彼此的身份,並用特質的指紋手銬將彼此兩兩關聯。那時候基德確實還沒有潛入。開始前十分鐘,園子說想要上廁所,小唯因為和她一組,所以就陪她去了,但是在園子進入隔間後,發生了停電,因為機器故障,又聽到了兩聲轟鳴,在那之後,園子就消失在了隔間裡。」

  「那你猜猜我是怎麼消失在隔間裡的呢?窗沿上可沒有任何腳印哦。」鈴木園子得意洋洋道,「跡部大偵探。」

  「確實,不僅窗沿上沒有腳印,連窗外的牆壁上都沒有留下腳印。我拜托柯南去調查過A館和B館之間的監控,那些監控對准的方向是朝下的台階,也沒有拍到她。」

  「哈哈哈,所以說我根本就沒有消失啦。」園子拍了拍三井唯的肩膀說道,「是小唯看錯了。」

  「沒有在窗沿上留下腳印,是因為你的腳印留在了其他地方。」柯南頓了頓,說,「一樓的監控沒有拍到你,說明你並沒有到一樓,而是從A館的二樓直接到了B館的二樓。」

  「可是跡部君,中間的距離有三米多,園子是不可能跳過去的,」毛利蘭說道,「就算園子可以跳過去,窗沿上也會留下腳印啊。」

  「園子用的不是跳,而是走。只要……有一座臨時搭建的橋就可以了。」

  「臨時搭建的橋?」三井唯怔愣了一下,說,「難道窗沿那個凸起的部分被摩擦的痕跡是——」

  「對,沒錯。就是重物在上面壓過的痕跡。」柯南努力模仿著跡部說話的語氣,「這一切都逃不過本大爺的法眼。A館距離B館不過三米的距離,那些條幅的後面我找人檢查過,是窄小的隔間,可以連通到B館的內部。如果在兩館之間搭建一塊木板,園子完全可以在短暫的時間裡實現逃離,而那兩次轟鳴聲,就是為了掩人耳目,吸引隔間外的小唯的注意,然後再趁機消失。等到小唯找人過來尋找你時,你再利用同樣的手法,回到A館的廁所隔間。」

  「那你說說看,木板是從何而來啊?我和小唯進廁所的時候可是什麼都沒帶啊。」

  「原因只有一個。」柯南吸了一口氣,說,「園子你是內鬼,替你准備木板的幫凶正是基德本人。如果現在去B館的話,應該可以在那裡的地板上找到你的腳印。我問過在B館的工作人員,今天下午那裡全部打掃過,而你和小蘭都是傍晚時分才到北冕藝術館,幾乎寸步不離,根本沒有機會去到B館,既然你咬定沒有離開過廁所,那麼你要怎麼解釋那裡出現了你的腳印?我想時間太短,你應該沒來得及擦吧。」

  簡單的手法被識破,鈴木園子尷尬地抽了抽眉,沒有吭聲。

  「可是跡部君,園子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為了還基德的人情吧,所以才會慫恿鈴木前輩辦北冕藝術展吧,具體是什麼人情恐怕只有園子本人清楚。」柯南繼續說道,「基德之所以要讓園子幫這個忙,其實是為了聲東擊西。」

  「聲東擊西?」

  「對,這是中國古代的一本書《三十六計》裡提到的一個方法。小唯在受驚回來尋求幫助之前,基德已經趁亂成功地打開了展櫃。分散掉我們的注意力,等小唯幫大家解開手銬,他才能順利和我們中的一人調換身份,伺機竊取寶石。」

  「可是基德出現時,我們都有防範的啊,他怎麼可能打開那個展櫃?」

  「這個恐怕要問鈴木次郎吉先生了吧。」

  一聽矛頭對准了自己,鈴木次郎吉先是緊咬牙關,隨即像是認輸了一般嘆了口氣。

  「是鏡子。」鈴木次郎吉說道,「基德第一次出現時,利用光線和鏡子的反射讓我打開了展櫃。這個系統還處於完善階段,漏洞很多。我當時已經發覺了。」

  毛利蘭問道:「那您為什麼不早點說呢?」

  「……」鈴木次郎吉總不能說自己當時的重心不在於怪盜基德,而在於黑羽快鬥吧,急著從黑羽快鬥身上拔頭發來做DNA鑒定可比抓怪盜基德重要多了。

  「基德在竊取寶石後並沒有離開這裡,而是與我們之中的某個人調換了身份,潛伏在裡面。」柯南緩緩說道,「本大爺說的對吧,黑羽快鬥,不,應該要叫你怪盜基德才對。」

  黑羽快鬥靜靜地聽完柯南的話,嘴角扯出一抹笑容。

  他完全可以否認,因為他用的是自己的臉,再扯也扯不出面具。

  沒人能抓到證據。

  但他卻沒有這麼做。

  他是個很有意思的人,他習慣扮演壞人的角色,卻有著一顆比誰都柔軟的內心。

  「新生代的大偵探,果然厲害。」稍一揚手,就換成了一身魔術師的白衣,「全被你說中了,那我也該離開了。」

  「怪盜基德,你休想逃。」

  已經確定沒有子嗣的鈴木次郎吉將人生目標再度放回抓捕怪盜基德上,他的部下也在瞬間將基德團團包圍。

  基德晃了晃身,輕松躲過迎面而來的攻擊,然後一躍跳到了窗邊,推開了窗戶。

  「晚安了,各位。」

  「等一下,基德!」三井唯也爆發出了驚人的跳躍力,一躍至窗邊,著急地伸手向基德抓去,基德側過身子閃過後,她一腳踩空,直直地掉了下去。

  「喂——」

  最後還是基德抓住了她。

  盡管距離底下只有兩米的距離,盡管底下是草坪,但基德還是抓住了她,並送她到了地面。

  「下次見了,這個東西要還給我吧。」基德捏住三井唯的手腕,從她的袖口裡取出一枚印著他的指紋的壓泥,「不要調查我了。」

  「基德,請你把我的寶石還給我——」

  基德沒有回頭,飛上了樓頂。

  那裡有人在等他。

  「大偵探,這次找我又有什麼事?關於那個黑衣組織的事,我是絕對不會參與了哦。」

  柯南面色沉靜,默了兩秒後說道:「你把那個贗品還給三井唯吧。」

  基德抬了抬下巴,沒有答應。

  「正品的黃昏之眼是她父親的,給她帶來了諸多磨難。而贗品是跡部景吾送給她的,是她珍視的東西。」

  基德笑道:「花重金買下,卻不知道自己買的是贗品,眼光確實糟糕。」

  「因為正品被某人雪藏了啊。」柯南淡聲說道,「我不知道你受了誰的委托,也不知道你為什麼要用正品來換回贗品,但是我只想告訴你,失去贗品的三井唯,她會很難過。」

  「……」

  「如果那個正品持有者想要看到這樣的局面,那你盡管帶走吧。」

  雨越下越大,淋濕了柯南和基德的衣服。

  兩人相顧沉默著。

  最終基德打破了僵局,淡笑道:「話雖如此,就算我執意要帶走,你也不會讓我走吧。」

  「沒錯,寶石是不是贗品未必只靠鑒定師的眼光,更要看持有者的態度。」柯南頓了頓,說道,「你這次能這麼順利,除了園子之外,還有另一個幫手吧。」

  「哦?你是怎麼發現的?」

  「因為前後的時間對不上。那個幫手在幫園子逃出廁所的時候,你正在制造混亂打開展櫃吧。」柯南笑笑,「你如此大費苦心,看來委托你辦事的人對你來說相當重要呢。」

  「這是當然了。」畢竟是自家老媽啊。基德輕聲嘆了一口氣,從口袋裡掏出了那顆贗品,拋給了柯南,「這塊贗品替我還給她吧,但是真品我也是不可能帶回去的。順便轉告她,以後絕對不要讓贗品出展,否則我還會來帶走它。」

  「這一點我覺得不用你說,她也不可能再把它借給任何人了。」

  「這是最好了。」

  *

  跡部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半夜了。

  三井唯雙手托著下巴,坐在床前看著他。

  「小唯,我渴了——」

  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在意識到自己能開口講話了,看向三井唯的表情也變得驚訝起來,「我好像恢復了。」

  「……嗯,是啊。真是太好了。」

  三井唯伸手抱住他,伏在他肩頭小聲說,「你媽媽請的醫生真管用啊。」

  其實能恢復的這麼快的原因說起來也很奇葩,柯南的那一針麻醉劑打到了他的臉上,竟然治好了他的面癱。

  三井唯找柯南問過麻醉針的事,在問出毛利小五郎已經被打了幾百針依然活蹦亂跳之後才放了心,並答應對此事保密。

  至於黑羽快鬥,是被人在男廁所裡發現的,據他自己所說,他是被怪盜基德打暈後扔到了那裡,然後被替換了身份。

  三井唯從柯南那裡收回了真正的黃昏之眼,她將真品和贗品放在了同一個盒子裡。兩顆寶石一模一樣,幾乎分不出真假,除了那一道淺淺的黑線。

  真品代表著不可遺忘的過去,她仍然記得過去的歲月,但並不為此再意志消沉。歸因不歸罪,她會用它來提醒自己,絕對不要成為三井御人那樣的人。

  至於贗品,她俯身輕輕吻了它一下。

  ——這是她最喜歡的,跡部最誠摯的心意。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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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六:世上滿櫻花

第136章 落差感

  黑羽快鬥還是低估了三井唯, 他在指紋膜的印泥背面發現了一張紙條。

  上面寫著邀請他參加一場全息服裝秀的時間以及地點,十分「誠懇」地邀請他來捧場……這年頭居然有用怪盜基德來打廣告的人才。

  這比上一次他飛過一家人家窗戶,裡面的死肥宅拜托他幫忙拎一下外賣垃圾還讓人哭笑不得。

  黑羽快鬥當然沒什麼興趣,但他知道如果他不去,三井唯八成要找人來扮演他。這會是更糟糕的結果。

  怪盜基德這塊招牌不能砸,況且自己在沒有完全了解她和跡部的故事之前就調換了她的寶石,確實也欠了她一個人情。

  而三井唯也終於在三天後等到了怪盜基德發出的預告函。

  此時的跡部正為秀展的廣告忙得焦頭爛額,在外人看來他已經做得很出色了,連芙莎繪都稱贊是百年難遇的奇才, 但他對於自身要求過高, 依然覺得自己做得還不夠完美。

  三井唯捧著預告函走進他的辦公室時,跡部正在打一通越洋電話,說的都是三井唯從來沒聽過的語言, 臉上也滿是疲態。

  跡部打完電話放下手機, 看了她一眼之後閉目揉了揉眉心, 淡淡地說道:「周末怎麼不在家多睡睡,以後進來請先敲門。」

  「抱歉,剛才太激動就給忘記了。」三井唯好奇地問道,「你剛才說的是西班牙語嗎?」

  「……希腊語。」

  「你還和希腊人做生意?」

  「敘舊。」

  跡部睜開眼睛時,三井唯已經走到了他的旁邊。他這段時間特別累,連陪伴在她的時間幾乎都是擠出來的, 看到她在他家養的比之前紅潤了很多, 心情也愉悅起來了。他伸手環住了她的腰, 將她拉進懷裡, 坐在了自己腿上。

  三井唯看著窗外來來往往的小職員,嘴角抽了抽:「大白天的,你不會是想——」

  這是跡部新成立的公司,這次他足夠低調,沒把精力和時間花在公司的選址上,暫時只是先租下了一層樓,並親自招募了一些職員,至於其他雜七雜八的事,一律交給了第三方公司。

  他自己家就是開證券公司的,從小耳濡目染,對經營公司的門門道道都十分通曉。

  「本大爺是想白日宣淫麼?嗯,這倒是一個好主意。看來我們家的跡部唯也很想要在辦公室裡試一試啊。」跡部有心調戲三井唯,卻沒從她臉上找到任何害羞的痕跡,反而卻是認真的思索:「隔音效果好嗎?」

  「咳,這段時間很忙,等忙過了再好好研究研究。」

  他覺得自己就像是向日吐槽的那種沙雕總裁——嘴上說著要要要,身體卻沒有時間要。

  工作幾乎占據了他全部的精力和時間,像這樣摟抱著溫存片刻都成了奢侈。

  「聽話,別動,讓本大爺靠一會兒。」跡部按住三井唯的亂動的腰,將下巴輕輕擱在她的肩膀上,閉目養神。

  三井唯覺得承重的那側肩膀有種麻麻癢癢的感覺,而跡部噴灑在她脖頸上溫熱的鼻息更讓她覺得渾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

  「小景,你剛才叫我跡部唯。」

  「嗯,這是遲早的,最快今年十月份你就要叫這個名字了。」

  跡部唯,冠上跡部的姓氏,從此成為跡部家族的成員,跡部景吾的……妻子。

  妻子和女朋友區別很大,但三井唯說不上來區別是什麼。

  女朋友是三井唯,妻子就是跡部唯了。

  「那我是不是就再也不叫三井唯了?」

  「那是當然的,女生嫁人了隨夫姓,日本都這樣。」跡部睜開眼睛看著她,目光中有著揶揄也有著警告,「難道你想叫不二唯或者是幸村唯?」

  「你亂說什麼?我只是覺得以後別人叫我跡部有點怪怪的。」

  跡部默了兩秒,說:「你總會習慣的。」

  他看得出她對「三井唯」這個名字的留戀,應該說,不僅是對這個名字,更多的是對這種狀態的留戀。這說明她對於與他攜手一生並沒有那麼強的執念和信心。

  縱使他對她是絕對寵溺,他也沒有說出允許她在婚後繼續叫三井唯這種話。

  「小景,女朋友和妻子有什麼不同?」

  「一個得到了法律的認可,一個沒有。」

  「所以離婚要比分手麻煩的多是嗎?」

  「別問這種令我不快的問題。」跡部頓了頓,說,「對我而言,女朋友和妻子是一樣的,結了婚我還是會像現在這樣對你。」

  但你絕對不能是現在這個狀態——這句話跡部沒有說出來。

  他知道直到現在三井唯還和不二周助打晨間電話,和幸村精市沒完沒了地發消息,他有他的自尊,不可能去偷聽或者偷翻她的聊天記錄,也知道她不會輕易變心,但這就是令他很不爽。

  三井唯所在理科學院的男生數量是以前文學院的兩倍多,當然會有更多不知死的愣頭小子向三井唯表白,無論是在論壇還是在線下,跡部每次見了都要火冒三丈。

  忍足寬慰他說這恰好證明他的眼光不錯,三井唯是個不錯的姑娘,但跡部卻表示這種行為是在挑戰他大爺的所有權。

  已經被他打上了跡部的女朋友標簽,居然還有人想要染指。

  偏偏他的不爽還不能發泄出來。

  他急於結婚,捆上那層關系,也是為了給三井唯打上更多他的專屬標簽,讓別人都知道三井唯是屬於他的,永遠都只屬於他跡部景吾。

  讓她搬去他家,一是讓她早日熟悉他的生活,接受他的家人,二來也是讓她處於他能管控並保護的範圍內,不管是結木樹美,還是不二周助,他都希望他們少接觸到三井唯。

  三井唯的動向和狀態他可以了解的一清二楚。這樣他也能繼續安心地工作和處理其他事情。

  「等忙過這陣子帶你去冰島,去看那裡的極光。」

  「好啊,我等著呢。」三井唯沒再過多糾結於姓氏的問題,美滋滋地將手裡的預告函遞給了跡部,「你看這個,是基德大人給的,早上放在我的枕頭邊的。」

  !!!

  這句話信息量太大,跡部瞬間捏緊了手裡的預告函,力道大到像是要把怪盜基德捏碎。

  枕邊,放在她的枕邊?

  這不就是直接闖入了他們的房間嗎?

  縱使對方是怪盜基德,他們家的管家和佣人也太麻痹大意了,竟然讓人隨意出入。

  跡部的臉色漸漸沉凝,他絲毫感受不到三井唯的任何喜悅:「你叫他什麼?」

  「跟園子一樣啊。她叫他基德大人,我覺得有點順口。」

  「她是她,你是你,下次你是不是要在本大爺面前為他念贊美詩了?」

  「不啊,你不覺得這是個很好的宣傳機會嗎?」三井唯過於興奮,竟然沒有在意跡部情緒上的變化,「連怪盜基德都想參觀和竊取的秀展,肯定很棒吧。我們先宣傳出去——」

  「本大爺還沒有到需要小偷來幫忙宣傳的地步。」跡部將預告函扔到了一邊,其實他更想扔進垃圾桶。

  只不過他忍住了。

  「小景,你不覺得基德——」

  「好了!」跡部打斷了她的話,將她抱起後放在地上站好,「秀展的事你不用操心了,本大爺沒有問題的。今天是周末,你應該在家裡好好睡覺呀,以前不是都睡到下午的嗎?叫都叫不醒……」

  睡到下午……那已經是不敢奢望的歷史了。

  三井唯是不敢在跡部家睡到下午的,她在他家絲毫不敢放松,連在小路上旋轉跳躍都不敢,她想,如果肆意地睡到下午再起床,在跡部家的家人看來是多麼懶惰的行為啊。

  以前她是周末鬧鐘都鬧不醒,現在是徹底不需要鬧鐘就會自動醒了。

  生物鐘竟然奇跡般地被扭過來了,但她逐漸體會到了一種名為卑微的情緒,且越來越深。

  跡部景吾對於怪盜基德並無半點好感,甚至還有點厭煩。他在那次中了麻醉劑後,對發生過的事一無所知,但從園子和毛利蘭的話中,他大概知道發生了什麼。

  沉睡的跡部偵探,呵呵。

  他那時都不知道自己的意識在哪裡呼呼大睡呢,還破案?

  他不知道究竟是誰麻醉了他,但他直覺這件事跟怪盜基德脫不了關系。

  三井唯的建議被跡部景吾無情地駁回,他堅決不用怪盜基德的噱頭,但請基德容易送基德難,三井唯壓根不知道該怎麼去聯系基德撤回預告函,她想到鈴木園子可能和基德有點聯系,就將此事告訴了她,誰知園子一聽說基德也要去參展,立刻將此事大肆渲染了一番,狂撒金買通各大媒體為跡部的秀展造勢打廣告。

  最終發展成了各大媒體醒目的頭條——連怪盜基德都想偷走的秀展和才華。

  跡部對此大發雷霆,整整一天冷著臉沒和三井唯撒過嬌。

  但第二天的晚上,三井唯還是堅持去看了他的秀展。

  地點是她也很熟悉的地方,赤司征十郎為他母親赤司詩織建立的全息樂園。

  她曾在一個晚上「搶」了幸村精市的名額,有幸參觀了這座樂園。

  如今,這座全息樂園終於竣工了,且在半年期內,決意是免費開放。

  怪盜基德沒有食言,他乘著滑翔翼出現的那一刻,幾乎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在這裡,三分之一的人是衝著他來的,三分之一的人是衝著免費的全息樂園來的,只有極少的人是衝著跡部的秀展來的。

  沒名氣,初出茅廬,這些在最初不可避免的標簽還是有些挫傷了跡部,盡管他是個驕傲的人,對自己的東西十分自信,在這種局面下,他也覺得失落。

  本該是主角,卻被徹底喧賓奪主了。

  平生第一次,淪為配角。

  可也不得不承認,怪盜基德為他帶來了大量的人流量。

  全息樂園簡直人滿為患,票早就搶空了,不少人堵在門口等著下一輪,大家都在猜側怪盜基德這次想要拿走的東西究竟是什麼。

  而如三井唯所想,怪盜基德大出風頭,但他真的用他的個人魅力,把大眾的目光帶到了跡部的秀展上,並親自指導很多人進行全息換裝。

  因為赤司征十郎出國參加硅谷的一個互聯網會議,所以Kissy發布會上他並沒有出現,被跡部晾在一邊的三井唯倒是見到了另一個人——幸村精市。

  除了網球王子幸村精市,許多人都為這次秀展帶來了粉絲流量。芙莎繪親自坐鎮,能得到這位時尚設計大師的首肯,別人想跡部肯定也不會差,又有NBA的超級巨星流川楓和新生代美少女明星幸村花梨,以及國民男神國家隊成員的三井壽,這次的秀展可謂到處都是噱頭。

  怪盜基德表演擔當,甚至為觀眾解說起了全息投影的由來及發展歷史。

  他這幾日每天都會過來偷玩,起初只是為了應付三井唯的任務,最後卻是徹底沉浸在了其中,嗨的不行。

  赤司征十郎配備的技術是世界一流的水准,全息投影做出的衣服會追蹤人佩戴的號碼牌而投影到人的身上,然後根據人的高矮胖瘦衍生出最合適的款型,瞬間實現一秒換裝,當然白衣效果最佳,所以事先園子才會呼吁大家像基德一樣穿白衣過來。

  三井唯看著嘈雜而熱烈的人群,看著牆壁上散開的小圓光斑如同星雲一般不斷閃爍,再看看遠處站在人群中的跡部,周身籠著一層光霧,像夢境一般迷離。

  這個場景她看了很久,深深地印刻在了腦海裡,她有預感,這是她離跡部最近也最遠的一次。

  怪盜基德在最後離開時朝跡部的方向拋了個飛吻,說道:「需要出門的日子,請讓Kissy陪您同行。」

  這句話後來成了Kissy的專用廣告語,經久不衰。

  *

  這次秀展打開了Kissy的知名度,對世人來說,Kissy以前只是一個英文單詞,但是它現在成了一個品牌,一個日本年輕人創立的品牌,一個他們不曾見過卻已經虛擬地體驗過的品牌。

  Kissy的事跡被各大媒體添油加醋地爭相報道,當然多為正面評論,而在秀展結束後,來自全國各地甚至海外的合作邀約也是二十四小時不間斷,以及多如雪花般的訂單——秀展那天展出的是虛擬衣服,每個人可以根據自己的喜好選擇,這樣只要在後面報上自己的身體數據進行定制就可以了,廠家也不會因為積壓太多衣服而泛濫成災,從而對消費者而言確保每件都是專屬定制,對廠家來說做到零浪費和零積壓,每件都有的賺。擔心衣料質量問題?OK,現場放置了所有的面料樣本,可以實體感受。

  跡部變得越來越忙,睡眠時間也被嚴重壓縮,但能夠沉浸在自己的工作中,獲得了越來越多的認可,他也十分開心。而跡部秀吾也逐漸改變了對他和對時裝的看法,甚至旁敲側擊地暗示跡部景吾需不需更多的投資。

  三井唯真心為跡部感到高興,但她孤單一人的時間也越來越多了。

  好幾次想約跡部去玩,都發現他太忙了,忙到連陪她睡覺的時間都少的可憐。

  她旁觀了他的成功,卻沒有參與其中,只能以一個局外人的身份,默默地關心和支持。

  學校裡開始有很多人羨慕她,找了那麼優秀的男朋友,與此同時,追她的人幾乎絕跡了,大家徹底認清了自己和跡部景吾的差距。

  當然,追跡部景吾的女人是越來越多了。

  她住在跡部家,每天都要面對跡部的家人,雖然習慣了但還是渾身不自在。

  跡部不能陪伴她,但也需要她活在他可以接觸的範圍內。

  跡部柊希給了她很多小雨傘,嚴肅地囑咐她一定要用,她一度覺得很尷尬又有點心酸……這是有多怕她會懷孕。

  她和跡部幾乎沒有再親昵過了,每次睡覺前兩人沒說幾句話,跡部的電話就響了,他又披上衣服去書房工作了。

  她能怎麼辦呢?

  她只能努力朝他笑笑,比一個心,說:「你去忙吧,我先睡了。」


第137章 第三者

  【對美與時尚的靈感, 來源於長久的累積。】

  三井唯看完芙莎繪回復的這條短信,陷入了沉思。

  末尾了芙莎繪還補了一句:【最重要的是,保持身心的愉悅。】

  「芙莎繪小姐大概也會覺得很無語吧。」三井唯邊自嘲邊刪除了聊天記錄。說來可笑,她問了芙莎繪有沒有審美能力十日速成大法。

  沒喝酒,但腦子抽了。

  至於原因……是她覺得自己有些追不上跡部了。

  差距從一開始就有,但現在以光速在拉開。

  跡部的秀展結束才過去一個月,已經得到了海外的矚目,取得了巨大的成功。

  她在為他感到高興的同時,也覺得越來越寂寞。

  主要是跡部太忙, 而她幫不上忙。

  跡部白天忙著工作, 抽空還要完成在英國的學業,同時也正式進入家族實戰,開始了接班人的訓練歷程。忙到連鍛煉肌肉的時候都得聽著經濟日報。

  他生性要強, 不服輸, 力爭每一樣都做到最優秀, 因而時間也越來越不夠用。

  跡部家裡人願意讓他這麼拼,因為他們都是這麼過來的。

  三井唯起初體諒他的辛苦,在他工作時間也不再打電話給他聊天。只在每天深夜回家時,幫他煮咖啡和准備眼藥水。

  她的時間很多,多到將學業完成還綽綽有余。以前沒有男朋友,她可以獨自看電影、獨自吃飯, 獨自騎著機車在湘南海岸兜風, 她都不覺得孤單。

  可現在交了男朋友, 知道了他的好, 她再也回不到以前的狀態了。

  習慣是種可怕的東西。

  明明不久前她還掛著生人勿近的面具,對前程和未來毫無知覺。現在竟然一有空就開始幻想她和跡部的未來了。

  可他們之間相處的時間越來越少。每天她能見到他不是在半夜,就是在清晨。

  半夜她睡得迷迷糊糊,能感受到跡部俯身在她的眉心印下一吻。這是最後的儀式感,他的嘴唇都帶著疲憊的氣息。

  早晨她醒來時他還沒醒,她輕手輕腳,沒有打擾他,只用視線在他身上一寸一寸地掃過。

  即使是在一張床,他們也睡出了時間差。

  她去過跡部的公司給他送下午茶,裡面有她在鐵男那裡親手做的冰淇淋蛋糕,但是跡部沒有時間吃。她坐在他的辦公室裡,百無聊賴地等著他從會議室裡出來。

  好不容易等到他開完會,冰淇淋蛋糕已經融化了一半,然而她還沒來得及跟他講兩句話,他的手機又響了。

  然後她就坐在椅子上聽著一句聽不懂的純德語電話,心想自己如果是個間諜,都帶不走跡部的任何商業機密。

  「小唯,過來找我有什麼事嗎?」跡部在打完電話後,邊敲電腦邊問她。

  三井唯盯著已經完全融化的冰淇淋蛋糕說:「想跟你一塊吃蛋糕的。」

  「是嗎?」跡部抬頭看了她一眼,看到了融化的蛋糕,也看出了她的沮喪,安慰道,「我叫秘書給你再訂一個……嗯,過會兒我還要忙,你自己吃完,乖乖坐司機的車回去,好嗎?」

  她能說不好嗎?

  ——我就是想陪陪你。

  她覺得她的陪伴都有點多余了。

  「你以後都會這麼忙嗎?」三井唯突然問道。

  跡部飲了一口咖啡,說:「初期比較忙,以後會有很多時間陪你的,乖乖回家好不好?」

  「你缺人手嗎?我給你打工怎麼樣?」

  三井唯讀多了霸道總裁小秘書的小說,覺得自己的這個提議可行性非常強。

  跡部只是笑笑,問她:「那三井小姐,你能幫我做什麼呢?」

  他沒有惡意,也沒有嘲諷的口吻。

  但她聽出了自己的不自量力。

  跡部這裡缺翻譯、缺設計師、缺市場營銷……所有的工作她都不會。

  就連當他的秘書,也得為他的行程和會議安排,會外語,義務能力強,並不是只要為他煮杯咖啡,鋪個桌子之類的。

  就連留在這裡打掃衛生,她都不夠格——她比得過專業的保潔人員嗎?

  她的專業和她所會的東西注定幫不上跡部的任何忙,只能悻悻地夾著尾巴回去了。

  可在跡部公館的日子也並不好過。

  除了在房間裡,在任何地方任何時間都得保持著淑女的姿態,禮儀是跡部家非常看重的東西,她知道自己不能踩雷。

  裙擺要在膝蓋以下,走路不能一蹦一跳,吃東西要小口小口,喝茶也不能一口悶。

  肉戶曾吐槽過她這樣太辛苦,樺地卻淡定地說:「因為唯前輩是要嫁給跡部的。」

  要融入他的生活,就必須拔高到像他一樣的程度。

  想想以前跡部在追求她時,陪她吃速凍餃子、陪她擠在小小的床上,就覺得……很心酸。

  為跡部感到心酸。

  他是要把自己的姿態低到怎樣的程度才能那樣心甘情願。

  三井唯突然想成為一名設計師了。

  但她成師無門,就想到了芙莎繪,芙莎繪是跡部和幸村的老師,和她也有一定的交情。她以為芙莎繪會欣然同意,誰知道卻一口否決了她。

  審美能力的培養從來沒有速成大法,設計師的路也不是一天走出來的。

  芙莎繪有她的原則。

  三井唯在毫無頭緒地亂看了幾本設計書之後,陷入了深深的焦躁之中。

  她究竟怎樣才能幫上跡部的忙呢?

  跡部不要她幫忙,只讓她好好上課,安心吃飯。他自己忙的要死,卻讓她陷入了空虛之中。

  終於有一天,跡部給她打了電話,告訴她他今晚應該會睡在公司,不回來了。

  「小唯,等本大爺忙完這陣子,帶你去冰島旅游好不好?」

  「嗯,好的。」

  跡部非常注重物質上的享受,辦公室的條件也極盡奢華,她根本無需擔心他會睡不好……她只是想念他。

  想念他陪她吃飯,陪她散步,陪她上課,送她上學、放學。想念他們睡在一起,用熱傳遞均勻體溫的生活。

  這一個月以後,她總共見到跡部二十六次,相處的時間加起來不超過十個小時。

  如果要用過去來衡量現在,就是喪偶式的戀愛。

  要是跡部很閑就好了,要是跡部破產——停,她在亂想什麼?!

  三井唯一想到這裡,就被自己的惡毒想法給震驚到了。

  她和跡部什麼仇什麼怨啊?需要這樣咒他?

  他取得成功,變成更優秀的人,她應該為他高興才對。

  深夜裡,三井唯翻來覆去睡不著,摸了摸旁邊,空空蕩蕩的,只有跡部柔軟的枕頭在。

  這床是超大型號的,怎麼睡都不會掉下去,舒適度也是特級,但她卻開始懷念起自己在幸村外公家的那間小床。

  就算沒有跡部陪著,在那裡她也能睡得安穩。

  她索性開燈,從床上爬了起來。

  桌子上有她的一盆仙人掌,還有跡部的一條小金魚和一只小蝸牛。

  小金魚養在茶杯裡,小蝸牛養在淺口瓷杯裡。

  不知道跡部為什麼會養這兩只既不華麗又與這裡格格不入的寵物……也不算養吧,就像是給了它們一個容身之處。

  她在逗弄小蝸牛的時候,抬頭看到了牆壁上的鏡子,很快,她就笑不出來了。

  ……既不華麗又與這裡格格不入,除了蝸牛和金魚,還有一只大的呢。

  她自己不就是嗎?

  那個讓跡部家族毫不滿意又無可奈何的入侵者。

  三井唯輕手輕腳地推開門,換了身衣服,悄悄地走了出去。她有夜闖跡部公館的經驗,加上在這裡也生活了一個月,對如何偷溜出去這件事已經輕車熟路了。

  她就是想去看一眼跡部,然後再原路返回,不被他發現,就是滿足自己的願望,僅此而已。

  當她來到跡部的公司時,沒讓安保人員發現,偷偷繞了進去。

  跡部的辦公室在最頂層。

  他喜歡俯視東京,君臨天下的感覺。

  「要死了,居然這麼多蚊子。」

  三井唯邊小聲抱怨邊撓著手,夏夜最不缺的就是蚊子,跡部家的臥室不可能有蚊子,舒適到讓三井唯忘了夏天是有蚊子的,以至於她的手腳都被盯了好多個大苞。

  她想等會兒見到跡部景吾,也不要裝作偷偷來看他了,還是跟他要點薄荷膏和驅蚊水吧。

  「Keigo,你的領帶歪了耶。」

  三井唯剛走到門口,聽到一個甜到發膩的聲音,然後她定住了腳。

  鬼使神差般的偷聽著。

  「我來幫你重新系一下吧。」

  三井唯屏住了呼吸,心跳如戰鼓。

  她聽到了跡部輕聲地「嗯」了一聲。

  門是緊緊關著的,但窗戶的窗簾沒有拉,她湊過去,瞧著裡面的情況。

  裡面只有兩個人,一個是跡部景吾,一個是……金發大波的少女。

  跡部坐在辦公椅上揉著眉心,而那個少女竟然坐在他的辦公桌上,兩手搭在他的頸間。

  她的手指修長而靈活,三兩下就替他重新系了一遍領帶。

  三井唯看得百感交集。

  她都還不會系領帶呢。連她以前一條裙子上稍微復雜一點的腰帶,都是跡部替她系的。

  她看著金發少女洶湧的波濤,手下意識地在自己的胸口摸了摸——涼涼。

  她的臉確實長得不錯,眼睛顏色也很稀有,但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漂亮的人,也不缺能夠遮掩瞳色的有色隱形眼鏡。她的氣質和身材比起人家,都差遠了。

  正當三井唯陷入無限糾結的時候,跡部突然問道:「想要什麼直接買吧,我不是給你卡了嗎?」

  ……卡,卡,卡。

  跡部也給她卡了?!

  三井唯如鯁在喉,一時之間心情竟然越過了憤怒,只覺得有點冷。

  連蚊子在她耳邊嗡嗡直叫,她都忘了去拍它。

  金發少女微微一笑,俯身在跡部的額頭上親吻了一下:「果然是你比較好。」

  ……比較好,比較好。

  她用了比較級,難道跡部只是人家的備胎?

  但是用了「果然」這個詞,是不是意味著備胎要上位了?

  最讓三井唯覺得心酸的是,跡部壓根沒有躲開她的吻。

  他如果想躲,還是可以躲開的。

  ……壓根是樂在其中吧。

  跡部手指在辦公桌上敲了兩下,說:「等我處理完家裡那位,就帶你回去吧。」

  ——五雷轟頂。

  處理完家裡那位,帶你回去……家裡那位,不就是她嗎?

  三井唯只覺得大腦一片空白,連金發少女的視線與她對上都沒有意識到要躲起來。

  完蛋了,原來自己是個備胎啊。

  不,不可能的,跡部不是那種人啊。

  他陪著自己出生入死好幾回,吃了那麼多苦,就圖收一個備胎嗎?

  這絕對不可能的。

  金發少女微微一笑,俯身抱住他,說:「這樣最好了,Keigo,感恩我們又和好如初了。」

  ……和好如初。

  跡部不是說自己是他的初戀麼?

  三井唯扶住牆壁,死咬著嘴唇沒有吭聲,然後她聽到跡部說了一句:「是啊,當初是我不對。」

  ——是啊。

  一切塵埃落定。

  ——當初是我不對。

  人家回心轉意了,回頭了。

  她沒有繼續待下去的必要了。

  作為一個中間站,三井唯明白自己已經功德圓滿了。

  跡部說自己有事,她以為是工作上的事,沒想到人家在這裡談戀愛呢。

  她輕手輕腳地離開了,走到電梯口時,她瞥見自己手臂上鼓鼓的蚊子苞,面無表情地用指甲掐破了皮。

  ——痛總比癢要好。至少這是一種踏實的感覺。

  跡部的辦公室裡。

  跡部輕輕推開金發少女,警告道:「蕊娜,以後不要隨便吻我,讓你嫂子看到不好。」

  「以前我們不都是這樣的嗎?」名為蕊娜的少女腹黑地笑笑,「嫂子看到會生氣嗎?她這麼保守啊。」

  「當然了。」跡部挑了挑眉,「本大爺可是她最喜歡的人。」

  蕊娜心想她已經看到了。

  「蕊娜,我以前不明白你的感受,所以順從阿姨的意思,阻止你和那小子來往。」跡部認真地說道,「但是我現在真正明白,感情是自由的,是旁人無法也不該涉足的禁地。作為你的兄長,我只希望你能幸福。我向你承諾,我會幫你說服你的父母,讓他們不再插手你的事。」

  蕊娜鼻子一酸,差點掉下眼淚,好不容易忍住了。

  「Keigo思想境界的進化真是一日千裡吶,真要幫我啊。」

  跡部捏住她的鼻尖:「本大爺就你這麼一個表妹,能不幫你嗎?以後要和你嫂子好好相處啊。」

  「哥,有個事我想告訴你。」蕊娜想到剛才看到三井唯的事,她知道那就是她未來的嫂子,畢竟以前跡部的朋友圈一天到晚都在秀。現在更是厲害,都把人直接拐回跡部公館了。

  剛才她就是看到三井唯死狗一樣的表情才會想要逗逗她,於是抱住跡部假意親昵的。

  跡部問道:「什麼事?」

  蕊娜想到跡部知道這件事可能會很生氣,心想還是不說了,於是改口道:「我肚子餓了,我想要吃東西。哥哥陪我一起吃吧。」

  作者有話說

  情侶之間如果有矛盾,還是要第一時間講清楚的。

  確定關系或者領結婚證,從來不代表戀愛或是婚姻圓滿,僅僅是一個開始,至於經營狀況如何,全靠相互的付出。

  2019年了,大家元旦快樂~


第138章 尋求解釋

  三井唯回到跡部公館時, 沒有再偷偷摸摸的繞路,而是直接從正門走了進去。

  好巧不巧,失眠多夢的跡部秀吾正在前院散步,看到她像死狗一樣地走進來,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這麼晚了,你去哪裡了?」

  他已經把三井唯當成准孫媳看待了,雖然他對她仍然不滿意,但也不想因此和跡部景吾產生嫌隙。

  三井唯停下腳步,說:「跡部前輩, 這段時間多有打擾, 我打算搬回自己家了。」

  她當然沒有告訴跡部秀吾她所看到的一切,主要是她想離開的體面點。

  「景吾他知道嗎?」

  ——景吾知道嗎?

  三井唯心想,她想要離開, 還非得先通知跡部景吾麼?

  出於禮貌, 她仍對跡部秀吾恭敬地回道:「您放心, 我會和他說明的。」

  這是第一次,她毫無畏懼地直視著跡部秀吾的眼睛。

  她想她根本不用畏手畏腳了,也不用再寄人籬下了。她有地方住為什麼要住在別人家裡?她和幸村外公的租期明明還有好幾個月呢。

  她回跡部的房間收拾東西,轉了一圈後發現這裡的東西只有跡部的,和跡部給她買的這兩種,真正算的上是她自己的東西, 也沒有幾樣。

  沒有也好, 搬起來也方便, 最後她只背了一個包, 抱著一盆仙人掌就大大方方地准備走了。

  跡部秀吾和不知道什麼時候過來的跡部聆彥正站在庭院裡,目瞪口呆地看著她。她朝他們走過去,各鞠了一躬:「這段時間多有打擾,保重。」

  跡部聆彥嘴角抽了抽:「你這是和小景吵架了嗎?」

  三井唯搖了搖頭:「我只是想回家了。」

  跡部秀吾冷哼了一聲,拂手離開了。三井唯見狀朝跡部聆彥禮貌地點點頭,也走了。

  跡部聆彥無奈地嘆了口氣,吩咐司機一定要將她安全送回家,然後趕緊給跡部景吾打了個電話。

  「爸,這麼晚有事嗎?」跡部景吾忙完表妹蕊娜的事,正在寫著新一輪的策劃方案,「我現在有點忙。」

  跡部聆彥哪裡管他忙不忙,直截了當地說道:「你的女朋友跑了。」

  「……」

  「小唯剛才搬出去了,表情不太對。你們吵架了嗎?」

  跡部聆彥想到自家兒子前不久還信誓旦旦地宣布兩人要在下半年結婚,就這相處的水平還能走到婚姻那一步嗎?

  跡部景吾按下清除鍵,說道:「沒有吵架,難道是有人為難她了嗎?」

  「臭小子,胡說什麼呢?我們什麼都沒做。」跡部聆彥頓了頓說,「這段時間,我們沒有任何人為難她。」

  聽得出來跡部景吾對此也是一頭霧水,應該不存在吵架之類的問題,跡部聆彥猜想三井唯只是對他們生活的環境仍然不適應,壓力累積到一定程度,就徹底爆發了。

  坦白說,他真覺得三井唯不適合跡部景吾。三井唯是個漂亮的孩子,從外貌上來說確實能吸引到跡部,以前那副天地不怕的姿態也是極有個性的。加上經歷坎坷、命途多舛,很容易就激發男性的保護欲……但是,始終是和跡部在兩個環境下成長的孩子。因為反差,戀愛會很容易,可也因為反差,難以磨合到婚姻的境地。

  跡部沒辦法適應平民生活,三井唯也適應不了他的生活。

  兩個人最後會走成什麼樣的關系呢?

  他早已預見最差的結局,但他沒有辦法阻止,只能看著跡部去撞南牆。

  「謝謝您,我知道了。」

  跡部掛了電話,深深地吸了口氣。想不通三井唯怎麼突然之間又不聽話了。

  連續打了三個電話,三井唯都沒有接。在打到第十個的時候,他終於坐不住了,拿起了外套和鑰匙,就往門外走。

  正在煮咖啡的蕊娜見狀問道:「哥,你明早不是還有會要開嗎?方案都寫好了嗎?」

  跡部邊打著三井唯的電話邊走路,都來不及搭理蕊娜。蕊娜嘖嘖舌,扔下咖啡杯,拎起自己的包也跟了上去。

  「哥,你等等我啊。」蕊娜小跑著好不容易追上跡部,打開副駕駛的門跳了進去,「你怎麼了?要去哪裡啊?」

  手機那頭還是一陣忙音,跡部心中的煩躁和不安越來越大。

  ——該不會三井唯找了結木樹美,去報仇了吧。

  現在是凌晨一點。

  東京的街道沒有了白日的匆忙和喧囂,夏日的熱浪也被呼嘯而過的夜風吹散的干干淨淨,跡部疲憊地捏了捏眉心,左手握著方向盤,右手仍然拿著手機。

  蕊娜看著他臉上的倦色和眼白上的血色,頗為心疼:「哥,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你嫂子她,離家出走了。」

  「啊?」

  「但我還不知道什麼原因。」跡部看了看手機,還期待三井唯會發個短信過來,「現在電話也不接,消息也不回,毫無音訊。」

  蕊娜有些心虛,畢竟她幾個小時前還看到了三井唯。可……那也說不過去啊。

  難道僅僅因為跡部和她有一點曖昧的小動作,就不聞不問搬出去了?下一步是不是就要分手了?

  眼裡這麼容不得一點沙子嗎?

  即使那樣,也要問清楚再說吧,不怕誤殺嗎?都不向跡部要個解釋嗎?

  想到這裡,蕊娜也有些氣了,朝跡部蹙了蹙眉:「像她這樣女人,你到底看上她什麼了?」

  跡部猛得將車停下,蕊娜覺得如果自己不是系了安全帶,一定會因為慣性撞到擋風玻璃上。

  「蕊娜,你說什麼呢?」

  聲音很平靜,但聽得出壓抑下的怒火。

  呵,舍不得朝那個什麼三井唯發火,就想朝她發火麼?

  蕊娜也顧不上跡部是調節她和父母關系的重要說客,她骨子裡是個敢愛敢恨、敢說敢做的人。

  「即使要搬出去,至少應該先跟你說一聲吧。你們不是下半年就要結婚了嗎?都到這種關系了,為什麼連解釋都不解釋就走了?她怎麼這麼自我。」蕊娜頓了頓,像想起什麼似的,問道,「該不會結婚只是你的一廂情願吧?」

  跡部抬手在她的額頭上輕輕一彈:「她當然也同意了。」

  「底氣不足,完全不像剛才凶巴巴的樣子。」蕊娜扁了扁嘴,「其實你就是單方面決定的吧。」

  跡部警告道:「你再繼續胡說,我就考慮取消為你向你父母求情的打算了。」

  「看吧,企圖用私人恩怨來掩飾自己的尷尬。」蕊娜搖了搖頭,「Keigo,這樣不行啊。」

  ——這樣不行,哪樣行呢?

  正當跡部急的焦頭爛額時,三井唯發來了一條消息。

  只消一眼,心驚肉跳。

  【跡部君,我們分手吧。謝謝你這段時間的照顧。】

  「哥…哥,抓著方向盤啊。你又怎麼了?」蕊娜瞄了一眼跡部的手機屏幕,看到那條消息後,也愣住了,「天吶,她這麼直接?」

  完全不需要任何解釋,直接給他發了張死亡通知書。

  跡部隨即開始連續地撥打三井唯的手機,但是她就是一直不接。

  還好幸村外公家距離他的公司也不算遠,他一路飛馳,很快就開到了那裡。

  一下車,他從院子外看到幸村家一樓的燈光果然亮著,窗簾後面,有兩個人影,似在親密交談。

  他心裡咯噔一下——半夜不睡,兩人獨處,會不會是幸村精市和三井唯?

  他用力敲了敲門:「幸村,快點過來開門。」

  他認為三井唯是回到這裡了。

  三井唯是不可能回三井家的,三井壽住國家隊的集體宿舍,她也去不了。她沒有經濟來源,在外面住酒店只能刷他的卡,但是到現在他都沒有收到消費提示。

  除了幸村這裡,他想不出她還能去哪裡了。

  鬧分手?鬧分手?居然鬧分手?!

  她怎麼可以跟他提分手這個詞?

  到底得多嚴重的事,才要跟他提分手啊。

  再說了……和他分手,難道是重新考慮幸村麼?

  拜托,開什麼玩笑啊。

  想到這裡,跡部渾身的血液都直往腦子裡衝,一點冷靜都不剩了,在看到幸村帶著滿臉得意的笑容,朝他走過來時,憤怒值一下子衝到了最大值。

  跡部的手在幸村的面前停住了,然後他推開了他,徑直往前走去。

  幸村臉上的笑容也逐漸消去:「大半夜的,你來找我打架嗎?」

  「哥,你先要問清楚啊。」蕊娜趕緊跑到了跡部的前面,「如果嫂子真在這裡,你也要先跟她問清楚啊。」

  幸村微微皺眉:「嫂子?」

  蕊娜隨手推開了門,跡部冷著臉看過去,客廳裡的卻不是三井唯,而是正在擺弄棋子的真田弦一郎。

  原來和幸村在一起的是真田弦一郎,不是三井唯。

  謝天謝地,這真是一個可喜可賀的好消息。

  「我和真田正在下棋,不明白你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大半夜的還這麼不清靜。」幸村優雅地從跡部身邊走過,坐到了棋盤前,繼續整理棋子,「實在不符合你華麗的美學。」

  真田也搖了搖頭:「跡部,你有點松懈了。」

  蕊娜拉住跡部的衣袖,朝幸村歉意地笑笑:「抱歉抱歉,我嫂子離家出走了,我哥現在有點急躁。」

  真田也一愣:「嫂子?」

  「如果是三井唯的話,」幸村眼眸微斂,平靜道,「她沒有回來過這裡。」

  蕊娜抱怨道:「嫂子一句話不說,也不接他的電話,直接就發來短信說了分手,我哥他——」

  瞥見跡部殺人般的目光,蕊娜很識趣地住了口。

  幸村微微一笑,放下手裡的棋子:「人不見了,所以就找到我這裡來了?」

  「抱歉抱歉,是一場誤會。」蕊娜笑道,「我看你和我嫂子應該是很好的朋友吧,我哥也是一時著急就往你這裡跑了——」

  「跡部,你似乎對我產生了新的偏見。」幸村淡聲說道,「我確實追求過三井唯,但自從你們真正確定交往關系之後,我對她沒有過任何逾越。這些話,我本來沒有義務對你說,但這樣的你讓我覺得有點不舒服。」

  幸村是真的感到不舒服,他和跡部認識有好幾年了,作為冰帝和立海的兩大部長,從以前開始到現在就是競爭關系,彼此坦坦蕩蕩,那些個有勝有敗的對決中倒也是有滋有味。

  雖然算不上是摯友,但也是不錯的朋友,跡部居然會在女朋友離家出走的第一時間過來找他?

  這不是跡部景吾,這簡直比山吹的亞久津仁和比嘉中的田仁志慧還要衝動。

  毫無理智、毫不冷靜,失控、暴怒,滿臉焦躁,這算什麼?

  自制力呢?觀察力呢?

  這是談個戀愛把自我都快談沒了嗎?

  那這種戀愛又為什麼要談呢?

  「我再奉勸你一句,從我這裡找問題,倒不如從你自己身上找問題。」幸村向來說話犀利,言詞不饒人,就實話實說了,「在你沒有冷靜下來之前,還是不要到處誤傷了。」

  可別在他這裡沒找到三井唯,又跑去其他地方胡亂懷疑。

  這簡直就是中邪了。

  跡部意識到了自己的失禮,朝幸村鞠了一躬:「抱歉。」

  幸村微笑:「我不接受你的道歉。」

  蕊娜抱怨道:「帥哥你怎麼這麼小氣啊……」

  「你剛才說小唯的電話打不通,」幸村搖了搖手裡的手機,「告訴你,我也打不通。所以她不是只針對你一個人哦。」

  蕊娜急忙點頭:「對對,有可能是手機丟了、手機被小偷搶了,或者說現在不方便接電話,總之你不能喪失信心啊,大哥!」

  「只說一句分手就這樣……」

  ——真的無法接受啊。

  沒有任何由來和征兆,直接就宣判了死刑。

  「既然是這樣,那就去找到她問清楚吧。」幸村冷靜地分析道,「看看到底是什麼矛盾,能不能解決。」

  ……

  跡部從幸村家離開時,已經完全冷靜下來了,想想自己也是被焦躁和憤怒衝昏了頭。

  哪有這樣的人?明明早上還好好的,晚上就發來了分手的消息?

  關鍵他什麼原因都不知道。幸村讓他反思,他也沒有反思出來啊。

  「你剛才真的好凶啊。」蕊娜一邊開車一邊試圖和他搭話,「哥,這段時間你和嫂子有吵架嗎?有沒有她喜歡的東西,你沒有幫她買?」

  「沒有。」跡部按了按太陽穴,「早晨離開時還挺好的,沒有任何征兆。」

  「那你們倆那方面……和諧嗎?」蕊娜突然嚴肅道,「到底和不和諧?」

  「什麼?」

  「就是sex life啊~你們應該已經有了吧。」蕊娜長期生活在相對開放的巴黎,對這方面毫不避諱,「你不要告訴我你現在都沒碰過她。」

  「呃……不會是這方面的原因。」

  跡部不要好意思跟除了三井唯以外的女生討論這方面的問題,哪怕她是自己的妹妹。不過說起來,他們好像確實很久沒有那方面的生活了。

  自從上次准備做差點被跡部柊希抓到後,他們就只是蓋棉被純聊天了。

  倒不是說遮掩著避著什麼,而是他太忙了。

  每天把精力都交代在了工作上,回家後洗漱完畢只想快點睡覺,連做夢都夢到自己在開會……當然沒有再想過那方面的事了。但他已經擠出了自己所剩無幾的時間,全部花在了她身上。

  可是三井唯也不是那方面需求強烈的人啊,她從來沒有主動索取過,他……他是不是太不考慮他的感受了?

  打住!

  不可能的。

  他不能被蕊娜帶偏了,三井唯才不可能是那樣的人。

  「哥,你說你和嫂子准備結婚,是你提議的還是嫂子提議的?」

  蕊娜一口一個嫂子,叫的十分親熱,倒是讓跡部覺得身心愉悅了很多。

  「求婚這種事,當然是由男方負責了。」

  「問過她的意見了嗎?」

  「……問了。」但是並沒有聽取她的意見。

  蕊娜察覺氣氛不對,小心地問道:「嫂子的意見是什麼?」

  ——她當然是不同意了,哪有這麼小年紀就想著結婚的姑娘?

  這種話,他反而對蕊娜說不出口了。

  三井唯就從來沒想過要在十八歲的時候成家,他卻迫不及待地將她放進了自己家中,讓她去融入。

  ——為什麼要這麼早就結婚呢?

  想讓她永遠離不開自己,要她以後眼裡永遠只有自己一個人,就把她牢牢的、牢牢的放在自己的身邊。

  「你也別都往自己身上想了。」蕊娜思考了一下,說,「打不通電話會不會是遇到了仇人呢?哥——哥喂你怎麼了?」

  作者有話說

  現在兩邊都在耍小性子了。扛得過大風大浪,躲不過生活中的小矛盾麼


第139章 幸村出國了

  「這麼晚還過來, 你有什麼事嗎?」

  鐵男拉開甜品店卷簾門的時候,三井唯的手已經快敲到麻木了。

  三井唯收回手,死狗一樣地伏在了門上:「大哥,你可總算開門了。」

  「直接打個電話不就好了,用得著這麼費勁?」鐵男居高臨下地看著三井唯,「門都快被你敲散了,我可沒錢搞新裝修。」

  「我也想打,但是我把手機弄丟了。」三井唯進了門先扔下仙人掌和背包,然後就很不客氣地在客用沙發上癱倒, 「累死我了, 鐵男哥,你這裡還有什麼吃的嗎?」

  鐵男存心想逗她,故意說道:「沒有, 早就打烊了, 你忍忍就天亮了。」

  「別啊, 來者皆是客。」

  鐵男笑著在她的肩膀上輕輕拍了一下:「你這個不速之客。」

  這個動作意味著他已經同意了。三井唯立刻喜滋滋地從沙發上爬了起來,跟在鐵男後面進了廚房。

  鐵男給她做的是一碗牛肉拉面。

  牛肉和拉面都是買的現成的料理包,他嫌單調,又煎了一個雞蛋放在裡面,得空的時候跟三井唯說了一句:「手閑著就把蔥洗一下,切一點蔥花。」

  三井唯想到滿手的蚊子包, 拒絕道:「不用了, 不放蔥花了。」

  鐵男點點頭:「反正是你吃。」

  一碗拉面煮好, 三井唯埋頭吃了起來。

  她原本以為自己會氣得茶飯不思, 會痛苦地不眠不休,但走了沒到半小時的路,她就餓了。

  餓的頭昏眼花,連想起上次在學校丟掉的午餐面包都覺得遺憾。

  「慢點吃,我吃過晚飯了,沒人跟你搶。」

  鐵男看著三井唯狼吞虎咽的樣子,頗為詫異,「跡部家很虧待你嗎?你幾天沒吃飯了?臉上都沒肉了。」

  三井唯咽下一大口湯,感慨道:「每天都是我沒見過的西餐,我已經很久沒有用過筷子了。」

  自從上次她差點把煎鵝肝吐出來之後,她就對跡部家的料理產生了抗拒。

  盡管她知道隨便一餐就抵的上她在外面一個月的消費了,但她還是接受無能。

  小時候羨慕有錢人的生活,長大後才知道有錢人的盤中餐,她根本無福消受。

  一碗普普通通的牛肉拉面,最常見不過的速食,喚醒了她沉寂了一個多月的胃口。

  她連湯汁都喝得干干淨淨。

  「好吃。」三井唯放下筷子,問道,「還有嗎?」

  鐵男支著下巴,看著已經光光的大碗:「沒了,這是最後一包了。」

  「我沒飽……」

  「大姐,你來真的啊?這可是三井壽的飯量啊。」

  「沒飽……」

  「冰箱裡還有半個冰淇淋蛋糕,我去給你拿。」鐵男無奈地搖了搖頭,「別吃壞肚子了。」

  「吃壞就吃壞。」三井唯現在只想吃東西,吃好吃的東西,吃鐵男這裡的豆乳盒子或是冰淇淋蛋糕。

  跡部柊希邀請她吃過下午茶,她很難想像,那種甜膩的要死的馬卡龍,還有苦的要死的咖啡,這都是什麼品味?

  偏偏還不能在人家面前表露出任何不滿。

  ……別人總歸是好意,不是麼?

  三井唯目光瞥見鐵男桌上放著的一本英語書,好奇地拿了過來。

  這是一本學習英語基礎的書,上面密密麻麻地寫滿了字跡工整的筆記……感覺書的主人一定很笨,不然怎麼會連最基礎的東西都要做筆記。

  她猜是來鐵男店裡買甜品的中學生忘記拿走的,於是順嘴說道:「讀這書的這個學生一定很笨。」

  鐵男剛端著冰淇淋蛋糕走過了,聽到這話眉頭一挑:「你再說我壞話,蛋糕就別吃了。」

  「……大兄弟,你不要告訴我這本書是你的。」

  鐵男放下蛋糕,從她手裡抽回書:「不好意思,這就是我的。」

  「你怎麼可能學習?還學英語——」

  真不是三井唯看不起鐵男,要知道這家伙當初退學就是把英語老師的頭打破了,然後還進了少管所。

  鐵男坦然地翻開書,拿起一支筆繼續圈圈畫畫:「活到老,學到老啊。」

  「……這一點都不像你。」

  「那什麼像我呢?打打殺殺?還是繼續混日子收保護費跟警察玩捉迷藏?」鐵男翻過一頁書,「那些都是很虛無的東西,靠獲取別人的恐懼來累積價值感。」

  三井唯挖了一勺蛋糕送進嘴裡:「我也知道當混混是最虛無的,可你怎麼會突然想要學習英語呢?」

  鐵男淡定地看著她,說道:「以前念書時什麼都沒學進去,現在有外國人過來買我的點心,我都沒辦法跟他們聊幾句。」

  鐵男的小哥哥甜品店附近有大學城,經常會有留學生過來買甜品,有時候有人試圖和他搭話,他只能抱歉地笑笑,表示自己聽不懂英語。

  「原來如此。你是為了做生意啊,這年頭做生意都要會英語,是挺不容易的。」

  「不,應該說是做了生意後才想要學英語。」鐵男糾正道,「我店裡的東西都是明碼標價,上面也印有外文。」

  他也看得懂別人對他豎大拇指是表示好吃的意思,但他覺得還不夠,他想要了解更多,他想要聽懂他們的語言,想要了解他們熱情笑臉背後的故事。

  不僅如此,鐵男甚至還自費報了一個成人夜校,每周都准時去上課,回來也會認真做作業,有不懂的題目就會去請教老師,或者來他店裡吃甜品的大學生,然後作為回報給別人打折。因而願意指導他的也是大有人在。

  三井唯默默地聽完,說:「這個跟我最近的狀態有點像,我最近在自學服裝設計,我覺得我的頭好大……」

  「服裝設計?」鐵男毫不留情地吐槽道,「就你這審美能力,不是這塊料。」

  「真討厭,我已經很努力的在學了。」沒人幫她,她就網上找視頻,囫圇吞棗地瞎學。「雖然沒有看到什麼成效。」

  鐵男更加詫異了:「嫁入跡部家還要學服裝設計?」

  「不要。」

  「那你為什麼……」鐵男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似的,問道,「你不會是因為跡部成立了自己的服裝品牌,所以想要學他吧……」

  見三井唯沒有反駁,鐵男料定自己猜的沒錯。

  「心意是好的,我想跡部也已經心領了,但是你並不是這塊料啊。」也顧不上三井唯的情緒,鐵男語重心長道,「你得學習你喜歡的東西啊,至少不是讓你感到痛苦的東西。」

  「……我以前也因為學習痛苦過。」三井唯想到了轉專業的那段時光,她簡直就是用生命在學,每天對著書本死記硬背,還要為幸村的抽查而提心吊膽。「所以我不怕學習痛苦。」

  就怕痛苦過了,也沒有得到預期的效果。

  「如果你說是那次的轉專業考試,那麼苦一苦也是應該的,畢竟你苦完了,就轉掉了專業,不用再學自己討厭的文科了,那是你的必經之路。」鐵男看到她嘴角溢出了融化的冰淇淋,抽了一張紙巾遞給她,「可是現在你沒必要學習什麼服裝設計啊,學這個有什麼用呢?僅僅是為了幫助跡部嗎?那麼對於你自身而言呢?」

  對於自身而言,當然是毫無益處。除了徒增煩惱,她沒有得到任何東西。

  「我讀的書少的可憐,但有些道理我是明白的。就拿我自己來說,我以前不愛讀書,尤其憎惡鳥語一樣的英語,還因為英語老師過了暑假更怕了把他揍了一頓,但現在我能自學到深夜。以前連二十八個字母都嫌多,但現在已經會唱好幾首英文歌了。」

  三井唯抬起頭,幽幽道:「是二十六個字母吧。」

  鐵男:「……」

  三井唯:「你真的有在認真學習英語嗎?」

  鐵男:「我剛才是在調節氣氛呢,你不是心情很差嗎?」

  三井唯:「你少給自己找台階下了。」

  鐵男聳了聳肩:「你不會給我台階下,我再不給自己找個台階下,豈不是會很慘?」

  「不過說真的,你應該去做你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比如物理化學,天文海洋,宇宙星空,那些不都是你最熱愛的東西嗎?沒有必要為了和跡部一天到晚黏在一起而去學習自己不擅長也不感興趣的東西,你沒必要這樣的。有空你來我這裡義務打工或者和向日他們一起去玩多好……」

  三井唯靜靜地聽著,視線和聽力逐漸拉遠,漸漸地也不知道鐵男在說什麼了,等他說完了,才開口道:「鐵男,我失戀了。」

  初戀兩個月,失戀了。

  鐵男默默地想,此處應有一支煙,但女孩子不適合抽煙,他給她拿來了一瓶酒,一瓶進貨送的波本威士忌,酒精度數不低。

  三井唯咋舌道:「你這是在縱容未成年人犯罪。」

  鐵男卻說:「喝吧,邊喝邊給我講講。你不是吹噓自己千杯不醉的嗎?」

  他給三井唯倒了滿滿一杯酒,然後推給了她,讓她有點騎虎難下了。

  三井唯看到了瓶子上的度數提示,心想這個鐵男怎麼一點數都沒有。但她心裡真的有點煩悶,索性低頭悶了一口。

  一大口。

  冰涼的液體像是會魔法的火,帶著說不上是香味的刺鼻氣味,進入她的喉嚨裡,然後逐漸卷出一片灼熱的感覺。

  「跡部出軌了,不,應該說他根本沒喜歡過我,他在英國一直有個漂亮的女朋友,他們之前有誤會,現在誤會解開了,他們想要復合了。」三井唯痛苦極了,但還沒有哭,「我親眼看到的,他說他加班到很晚沒回去,但是我去看他,卻看到那個女人在吻他。」

  鐵男嘴角抽了抽,艱難道:「聽著有點嚴重啊,但是真的不是你在說夢話嗎?」

  跡部對三井唯有多好,鐵男是再清楚不過了,陪聊陪吃陪住陪睡陪上課,給她當司機,夜裡開車過來敲他的門,也是為了給她買一份芒果冰,現在工作忙了,自己無暇整日照顧她,還將他接回了自己家讓家人幫忙照顧著——一個男人,得細心到什麼程度才會讓女方住到自己家裡去啊?又要愛到什麼程度才能放下身段深夜開車過來給她買零食?

  真當他大少爺是閑的蛋疼麼?

  「沒有誤會,是我親眼所見的。」

  三井唯只要一想到跡部說的那句:【等我處理好家裡那位,我就接你回去。】

  不就是要把她處理掉,給那個女人挪位置麼?

  那她就成全他們!

  算什麼嘛。

  明明是他先追她的,追到了,又開始吃以前的了。

  什麼加班什麼忙,都是假話,就是想在辦公室裡調情而已。

  她不要等他過來通知,自己就先滾蛋了。

  她再也、再也不要見到跡部景吾了!

  一輩子都不要見到了!

  鼻子一酸,眼淚就掉下來了,滴答滴答,落在了手裡的波本酒裡。

  「我這輩子都不要再見到他了!」

  鐵男看著她哭,也不知道如何安慰,覺得這件事還是很有蹊蹺的。

  他寧願相信是三井唯出軌,也不相信跡部景吾會出軌。

  「那唯啊,跡部出軌這件事得到證實了嗎?」

  三井唯酒精已經上頭,語氣也變凶了許多,大吼道:「還需要證實嗎?是我親眼所見,我又不是瞎子,我看到他們抱在一起,她還吻他。」

  鐵男又問:「親眼所見?」

  三井唯又倒了一杯:「親眼所見!」

  「親眼所見就一定是真的了嗎?」

  「親眼所見怎麼可能不是真的!」

  鐵男嘆了口氣:「那我以前親眼看到你、聽到你說要報復那個什麼大岡家的大小姐的那件事,我不是選擇了相信你嗎?」

  「那不一樣的……」

  「怎麼不一樣?你就這麼不相信跡部?萬一那是別人假扮的跡部呢?萬一那是跡部在為了什麼活動和別人排練台詞呢?」

  三井唯痛苦地抱住頭:「我也想相信啊,可是他根本……根本就……」

  愛情和友情不一樣,友情是絕對信任和甜蜜的,但愛情注定充斥著醋意,帶著猜忌。

  鐵男勸說道:「要不這樣,你找跡部說說,先聽聽他的解釋,再給他判死刑也不遲……若是他真的是你講的那種人,你好歹跟他糾纏要個分手費啊。」

  「不聽不聽,我不聽……」三井唯扔下杯子,用桌布蒙住了頭。

  她現在頭痛欲裂,覺得只有這樣才能壓得頭稍微舒服一點,「我好累啊,在他家我好累啊……」

  鐵男見狀偷偷給跡部發了條消息:【三井唯在我店裡折騰呢,快過來領走吧。】

  還好上次跡部過來他店裡買芒果冰時,他加了跡部的聯系方式,其實算起來應該算是跡部給他的。因為他說三井唯不習慣吃跡部公館的點心,如果哪天他工作很忙,希望他能替他送甜點給她。

  一份芒果冰,驅車十幾裡,只為了給她送一個驚喜。即使後來自己變得很忙,也不忘安排別人來做。

  這種男人,他會出軌?

  鐵男不信。

  果然,跡部一個電話就打了過來:「看著她,我馬上過來。」

  鐵男本來還想問問他倆的感情狀況,都沒來得及問,跡部就掛了電話。

  「……有什麼誤會,坐下來好好談談,當面解釋一下就好了。」鐵男嘆了口氣,「畢竟都才十八歲啊,兩個小屁孩。」

  十八歲,注定不是個成熟的年紀,還允許犯錯,還允許耍小性子,但最起碼,要給雙方解開誤會的機會啊。

  *

  跡部來的比鐵男想像的更快。

  一進他的店,目光就飛快地掃了一遍,最終在沙發上發現了死狗一樣的三井唯。

  他剛想開口罵人,看到三井唯呆若木雞的表情,又看了看小桌上已經開瓶的波本威士忌和酒杯,立刻明白了緣由,把矛頭對准了鐵男:「縱容未成年人喝烈性酒,你覺得合適嗎?」

  「啊……沒事,小姑娘借酒消愁呢。」

  跡部走到三井唯面前,俯下身體,盡量用平靜的語氣問道:「你怎麼了?怎麼開始耍小性子了?」

  三井唯的腦子已經不清楚了,但她還認識跡部,也記得他辦公室裡發生的一切,伸手就將跡部重重地推了一下。

  跡部重心不穩,後腰撞到了桌子,小圓桌上的酒瓶原本就放的貼近桌邊,受到撞擊後摔在了地上,發出了響亮的聲音。

  「滾。」

  跡部聽到三井唯這麼說。

  有那一個瞬間,他真的想一走了之了。

  他明明累得要死,她卻並不體諒他。

  就算是要分手,至少也該讓他知道到底是什麼原因吧。

  就這麼……就這麼輕而易舉地給了他一張沒有說明的病危通知書嗎?

  就是告訴你要死了,沒有原因。

  他才十八歲,他已經做到了他這個年紀能夠做到最好的……極致。

  對朋友,他盡心盡力,從不虛偽。

  對家人,他是個懂事又聽話的晚輩,極少讓他們操心。

  對學業,他盡管不在英國,課業卻從來沒有一天放下。

  對家業,他沒有放棄,選擇了繼承,因為他接受了家族提供給他的一切,他必須要回報。得、失,享受、付出,從來都是相伴相生的關系。

  對夢想,縱然坎坷,可到如今,他也算是走在了實現夢想的路上。

  對三井唯,他絕對忠誠,絕對溫柔體貼,以前把擁有的業余時間都花在了她身上,現在依然如此。他從來都是行動派。他在公司明明忙得要命,還在想著她在家有沒有乖乖聽話,在學校有沒有好好學習,有沒有和別人發生矛盾,有沒有……總之,他盡力了。

  他真的盡力了。

  他也累啊。他也才十八歲而已。

  但他終究是忍住了,他在三井唯身邊坐下,輕聲問道:「發生什麼事了嗎?能告訴我嗎?我不想分手,我喜歡你,小唯,你真的不喜歡我了嗎?」

  三井唯舉起的手慢慢落了下來,聲音雖小卻十分清晰:「我看到你出軌了,你辦公室有別的女人。」

  跡部一愣,隨即明白三井唯是誤會他和蕊娜了。

  ……她大概是來公司看過他了。而且估計看到了一些畫面產生了誤會。

  「那個人是我的表妹,有血緣關系的。」跡部捉住三井唯的手狠狠地拍了一下,「看到了為什麼不問問我,就自己亂猜了?」

  「你撒謊,你說要把我處理掉,接她回去!」三井唯甩開跡部的手,激動道,「我本來就不想待在你家裡,那不是我的家!」

  「我說的處理是處理好我媽對她男朋友的偏見。」跡部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我媽不知道她來日本了,要是知道會告訴她父母的。」

  「你就為這種無聊的猜忌跟我分手?!」

  跡部家族沒能讓他們分手,社會輿論也沒能讓他們分手,三井御人,德川真無,德川真舞,隨便拎出來的一個外部阻力,都是厲害的角色,但都沒能讓他們分手。

  都沒有動搖過他們要在一起的決心。

  現在所有的外部阻力都消失了,她卻向他提出了分手。

  仿佛他們的默契和愛情正在從內部慢慢瓦解。

  明明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她卻鬧騰的那麼嚴重?難道不應該先問他要解釋嗎?

  還是說他的解釋他的真心在她眼裡就一文不值?

  「在!你!家!我!很!不!開!心!」

  酒後吐真言,實際上三井唯沒有完全醉,她只是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方式向跡部表達自己的心情。

  「哦。」

  「午餐難吃——」

  「點心難吃——」

  「房間太大——」

  「佣人太多——」

  「氣氛太壓抑——」

  「噴泉的水太多——」

  ……

  「你家……不適合我。」三井唯數完跡部家的缺點,抱著膝蓋慢慢坐了起來,「我想搬回原來的地方……」

  鐵男見氣氛不對,正猶豫著要不要先閃人。

  跡部突然伸手抱住了三井唯,在壓住她小幅度的掙扎之後,說道:「好,我答應你,讓你搬回去。」

  三井唯的眼睛突然亮了。

  「但有一個條件,收回你提出的分手要求,本大爺可以當做今天晚上的事沒有發生過。」頓了頓,他又警告道,「這是你唯一一次任性的晚上,再有下次,本大爺絕不會再來找你了。」

  ……

  跡部始終沒有告訴三井唯的是,他同意三井唯搬回去,還有一個原因。

  因為幸村對他說了:「讓她搬回來住吧。我明天就出國了,你沒有後顧之憂了。」

  幸村一眼看穿了她的心思,他與她朝夕相處,卻還不明白。

  他也不知道,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第140章 溫馨日常

  也許是廉價酒精的作用, 讓情緒得到了發泄,也許是回了家換了床的原因,三井唯這一覺睡得格外踏實,一直睡到了中午,竟然什麼噩夢好夢都沒做,神清氣爽,也不頭疼。

  她睜開眼睛時,看到身上蓋著薄薄的被子,被子上是熟悉的洗衣粉和柔順劑的味道, 空調溫度開的不算低。她將臉埋進被子裡, 深深地吸了一口。

  ……久違的熟悉感,讓人瞬間散去了所有的負面情緒。

  心也漸漸地安寧了。

  三井唯想起中國有一句老話,金窩銀窩, 都比不上自己的狗窩。大概形容的就是她現在的心情吧。跡部家富麗堂皇又非常有逼格, 華麗得像童話裡的宮殿, 事事都有僕人操持,但也因此讓她束手束腳,讓野慣了的她與那個環境格格不入,生怕有半點出錯——畢竟她不是公主,真的不適合生活在裡面吶。

  「洗過了,別聞了。」旁邊坐著的跡部誤以為三井唯是懷疑被子有霉味, 「連夜烘干的, 累死本大爺了, 你倒是舒服。」

  跡部早就醒了, 但三井唯的兩條腿擱在他的腿上,他怕動了會吵醒她,就沒下床,干脆倚在床上看書。三井唯的床頭總是會散放著幾本書,外殼是漫畫封皮,內裡卻是枯燥無味的意識流小說,一看就不是她買的。三井唯很少看,會翻書的通常只有跡部。

  「你……不用去工作嗎?」三井唯猶豫了一下問道,「你今天應該也很忙吧。」

  ——忙,非常忙,其實這段時間都很忙。

  但跡部沒這麼說,他伸手掀開了她身上蓋的被子,「今天請了一天的假,放松放松。」

  與三井唯的一夜好覺不同,他幾乎一夜無眠,但到現在都不困,一直在思考著感情、家庭和工作之間的問題。

  他自認為自己是一個對伴侶忠誠且長情的人,做事風格雖然有點大男子主義,但絕對溫柔浪漫細心,但沒想到三井唯的內心隱藏著這麼強烈的不安,僅僅因為眼睛看到的表面現像就自動對號入座,連問都不問就提出了分手,搬出了他家——這對任何一個男人來說,都是一種打擊。

  他給的安全感不夠多,他得到的信任度也不夠深。

  另一方面,他早早地要求她搬去他家住,雖然是有為了保護她的原因,但他也不得不承認,更多的是他的掌控欲作祟,他壓根不情願她和他的情敵繼續住在同一屋檐下,更希望她能早點融入自己的家庭,早點換上跡部的姓氏。

  可實際上讓她融入自己的生活方式很難,即便自己告訴她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生活——但柊希請她吃讓她難以下咽的下午茶,她能不吃嗎?她能拒絕嗎?跡部家的長輩都是很早起來在花園喝茶,她真的能隨心所欲地睡到下午嗎?或者衣衫不整地穿著睡衣,在家裡擺出像懶漢一樣的姿勢?

  她努力斂去全身的鋒芒,去適應了一個月,大概也……到極限了。

  他摟住她的肩膀,把她按在自己的胸口,用帶著胡茬的下巴輕輕蹭了蹭她耳後的部位。

  「好癢啊——」她笑著要躲開。

  跡部看到她眼裡的水波紋,一圈圈蕩漾開來,和昨晚抱著他發泄情緒的人判若兩人。

  他不得不承認,愛情有時是煎熬的,是不平衡的,甚至會讓他不知所措——雖然他並不認為自己會輸。

  但這件事也並非全然沒有甜蜜。最起碼在三井唯心中,他已經占據很重要的位置了,是無人能替代的存在。

  「你別是因為我請的假啊。」三井唯從跡部的懷裡抬起頭,她雖然很想跡部陪伴自己,但也知道對於現在的他來說,時間是最不夠用的東西,「該忙還是去忙吧,我下次不會任性了。」

  跡部一看三井唯口是心非的樣子就覺得好笑,明明就很想自己陪,偏偏還要裝出正經的樣子,忍不住在她的臉頰上親了一口。

  「不全是為你,本大爺也想放一天假,這陣子太忙了,累得都要掉頭發了。你今天不用去上學了,留下陪我吧。」

  「好的,我讓人幫我請個假。」星期三只有下午有兩節課,三井唯發了條消息給黑羽快鬥,委托他幫自己向任課老師請假。

  跡部看著三井唯發完消息,說道:「唯,對不起——」

  三井唯怔了一下,他又說了一句:「對不起,我這些天沒有顧及你的感受。」

  「……你說什麼啊,該道歉的明明是我才對。」三井唯艱難地動了動嘴角,「我為我對你的不信任感到羞愧,倘若不是你的堅持和諒解,我們可能已經走到盡頭了。」

  她竟然因為只言片語就腦補出了一場大戲,沒有完全弄清楚之前就提了分手,甚至一口氣搬離了跡部家,還對跡部秀吾說了那樣的話。

  就算是警察抓到嫌疑犯,也是要先審問再查證據再定罪,不是麼?哪有這麼一言不合判死刑的?

  「……嘛,這也是占有欲的一種表現方式。」跡部故作輕松地說道,「本大爺也感受到了你強烈的醋意,真是不能小看了你。」

  想想三個月前那副生人勿近的冷淡嘴臉,到如今這副會撒嬌會吃醋會鬧騰的模樣,真讓人感慨變化之大。

  「很強烈嗎?」

  「嗯,強烈到一言不合就提出了分手,嚇得本大爺晚飯沒吃就出來找你了。」跡部將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替她攏了攏凌亂的短發,默了片刻後又輕聲說道,「以後別這樣了,好嗎?」

  「有事情,我們坐下來好好談談,你把你心裡的感受告訴我,你實話實說,我們商量,本大爺不會介意的……」跡部苦笑了一下,說,「別再說配不配的話,世界上哪有情侶是絕對般配的,不都是互相磨合的嗎?」

  「你要想住在這裡我不介意,不想回我家也不介意,我會和家裡解釋,我陪你住在這裡也可以。如果你覺得除了學習之外沒事做,就去公司找我,我在那裡讓人准備了一間天文室,你不會覺得無聊的。你要是做了冰淇淋蛋糕要給我吃,我在開會的話,你就先放在冰箱裡等我,辦公室裡有冰箱,忙完了我會吃的,我一定會吃的——」

  聽到這裡,她已經明白跡部肯定是和鐵男談過話了。

  鐵男連蛋糕的事都告訴了跡部,可見他們聊了很久,他問的多麼詳細。

  ——跡部景吾呀,你怎麼可以這麼溫柔這麼好。

  ——笨蛋三井唯,因為本大爺不想再聽到你那樣不負責任的話了。

  去他的分手吧!

  這三句話,跡部和三井唯都沒有說出來,但通過眼神,也都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小景,我們今天來試著當一對絕對情侶吧?」

  「那是什麼?」跡部對絕對情侶的概念不太清楚,但他很有自信他能勝任。

  三井唯從床上爬起來,邊穿拖鞋邊說:「就是一起刷牙一起吃早飯,一起出去逛街再一起看電影,另外,還都要都聽我的。」

  「……就這麼簡單?」

  說起來簡單,刷牙時就覺得有點費力了。

  三井唯家衛生間小,只有簡單的洗臉池。池子前面根本站不了兩個人,只能擠著站著。但跡部看到小小的空間裡放滿了他的各種洗漱用品,只有角落裡孤零零地掛著三井壽的一條毛巾,心情就很好了——這個家的男性主人,不是三井壽,是他才對呀。

  三井唯邊刷邊提醒道:「小景,刷牙時不要哼歌。」

  跡部咕嚕咕嚕地吐著泡泡,然後朝鏡子照了一下他迷人的牙齒——他大爺果然很完美。

  刷完牙洗完臉後就該吃早飯了。

  三井唯沒讓跡部點餐,冰箱裡有他昨夜吩咐人送來的豐富食材。不得不說跡部真的考慮周到,從昨晚決定讓她住回來開始,就補充了這裡的一切日常所需。三井唯用多士爐加熱了切片面包,又抹上了藍莓醬和花生醬,煎了兩個蛋,還烤了蘑菇、小香腸和培根,又泡了兩杯掛耳咖啡。

  「吶,下次買個咖啡機過來吧。」三井唯將糖推給跡部,後者往咖啡裡舀了兩小勺糖,邊攪拌邊說,「是要准備個咖啡機了,這種掛耳的意式咖啡味道太淡了。」

  「但是泡的過程很有趣啊。」三井唯吃了一塊蘑菇,拿出手機開始翻影院最新上映的電影,「還是等會兒再訂票吧,趕上哪一場就看那一場吧,我更想去吃冰淇淋,那家店很難排隊的,不過排隊的時候可以抽幸運簽。」

  「好啊。」

  跡部心想,原本只需要一個電話就可以包場,也可以安排了她喜歡吃的冰淇淋,但是他還是願意陪她慢慢「浪費時間」。如果被蕊娜知道,肯定會取笑他,但是三井唯是需要花時間和精力哄的,她比一般人更加「貪心」。

  在換衣服的時候,三井唯看到了衣櫃裡以前買的幾身情侶裝,突發奇想說:「我們好像還沒穿過情侶裝,今天難得來約會就穿這個吧。」

  「……這些,品味都很獨特啊。」跡部不好說真的太難看了,完全與他的美學相悖,但還是挑了一件綠色的T恤。

  「哇,這件要配背帶褲的。」

  「背帶褲?」

  跡部像是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第一次穿上了綠色的T恤和藍色的背帶褲,順便戴了一副墨鏡,還聽信三井唯的建議,頭上戴了頂草帽,在手腕上戴了手串——這麼打扮起來完全就是一個土鱉。

  「這是海賊王的草帽呢,很適合你呢。」

  「是嗎?」跡部感覺自己回答得有些有氣無力,但已經決定今天都聽三井唯的——啊啊啊啊,好想反悔啊。那是什麼殺掉提議啊。

  三井唯穿了一件綠色的連衣裙,配白色的小涼鞋,看著倒是十分精簡和清爽。

  跡部摸了摸手上的手串,商量道:「這個串能不戴嗎?」怎麼會有種中年男子的油膩感?

  三井唯搖了搖頭:「不能摘,戴著這個會有神明庇佑的。」

  ……罷了。跡部心想,反正他這麼帥氣,這個串和這頂草帽,或者是這個詭異的綠T和幼稚的背帶褲,都影響不到他的美貌的。

  況且,也不會有別人看到的。

  然而,當跡部推開門,下了樓的那一刻,才知道世界處處有驚喜。

  幸村精市和立海大網球部的一干人等正站在那裡商量著什麼事情,真田弦一郎在看到跡部這身裝扮的時候,驚愕到表情都變了:「跡部,你這什麼衣服——」

  「跡部前輩穿得真像一只大青蛙啊。」切原赤也的目光落在了跡部的手腕上,興奮地說道,「他還戴串了!」

  「大概是當了設計師之後,品味變了吧。」幸村倒是對跡部的這身新潮服裝持肯定的態度,「簡直像是夏日的一抹綠意。」

  「三井桑,要來加入我們的網球賽嗎?」幫三井唯考試畫過重點的柳蓮二建議道,「幸村是下午的飛機票,他要去法國了。」

  「啊?這麼突然?」三井唯驚訝地看著幸村,「你怎麼沒有早點說呢?」她連一點臨別禮物都沒有准備啊。

  幸村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目光像蓄了一層不明不白的……軟。

  ——突然?

  這很突然麼?

  這個是在一開始就告知的啊。這幾天裡,他也發過好幾條朋友圈,從那些狀態裡,都能看出他要離開了,要離開這個養育他的國度,去另一個國家,字裡行間裡對故土的眷戀和對同伴的不舍。

  但是三井唯卻沒有看到任何一條。

  或者是看到了,卻沒有看到心裡去。

  沒有問過他。

  沒有一點點對他的關注。

  因為她,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跡部的身上啊。

  幸村想起自己在某個深夜看書時看到的一句話:【離愁,是一樹白花在煤灰冷雨裡繽紛自落。】

  當時看到那裡,他的手指就舍不得翻過那一頁了。

  「小唯,我要走啦,這個給你。」他朝三井唯攤開了手,手心裡是他從一歲帶到至今的守護石——他沒告訴她的是,那其實是她小時候留下的一顆乳牙。

  他想,總是要物歸原主的。

  作者有話說

  離愁,是一樹白花在煤灰冷雨裡繽紛自落。——初中時在某文摘上看到的,但是具體哪篇文章不記得了。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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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初戀的心情

  十八歲的幸村精市, 在來到東京時喜歡上了一個姑娘,在離開東京時暫時放下了那個姑娘。

  年少時無始有終的愛情算不上刻骨銘心,但是心有遺憾。這種遺憾將會伴隨他很久,猶如那些在深夜裡讀過的、深藏著憂郁的詩集。

  他和三井唯的初次見面發生在彼此一歲時,但是他已經全然沒有印像了。留下印像的是家中的一張合照。

  聽母親說, 那是在夏日廟會結束後拍的, 三井唯和她的家長走丟, 被他的母親撿到,就暫時放在了他的嬰兒車裡。

  小小的嬰兒車, 卻要擠兩個胖小鬼, 他可以想像自己當時被搶占了領地是多麼的抗拒。但小三井唯卻很喜歡他,喜歡到要被自己家長領回去時,都抱著他不肯松手, 還在他的屁股上狠狠咬了一口,崩掉了一顆乳牙。

  那一塊傷口後來發了炎, 消腫後一直不恢復, 最後留下了一個淡淡的疤痕。不難看,也算不上好看, 長在極度隱私的部位,他一度還以為是天生的胎記。

  ……對,他們因為屁股而結緣。直到長大後再次碰面, 也是以那樣出乎意料又讓人無法輕松的方式。

  那日晴光大好, 他來到東京剛剛半天, 神奈川雖然離東京很近, 但終究是兩個地方。他作為交換生,目的是來修習法語,能夠盡快地去往法國,走他該走的網球之路。也是為了早日習慣離家的生活,他選擇了住在東京的外公家。

  東京的電車很擠,冷氣和各種氣味混合著,竟也有糖果的清甜氣息,充斥了整個車廂,說不上難聞還是好聞,但他想快點離開,他並不是一個喜歡在人聲鼎沸中熱鬧著的人。

  列車到站,車門緩緩打開,他恍惚間覺得屁股上有點癢,像是什麼東西在騷刮著,這種感覺是從外部傳來的。

  他以前聽說過電車痴漢的傳聞,但他轉念一想,自己雖然長得不錯,但從外表看來也是一個男生……不,不可能的,怎麼可能有人會對他下手呢。

  一定是錯覺←_←

  可屁股上的瘙癢卻沒有消失,好像還越來越強烈了。

  ……咳,別自己嚇自己了,估計是被什麼東西蹭到了吧。

  ……還是快點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吧。他往前走了兩步,突然一個重物狠狠地砸在了他的屁股上。

  很可怕的觸感。

  好像是撞上來一顆人頭。

  他幾乎是在同一時間撞到了車門上,發出了一聲沉重的悶響。

  他緩緩回過身,雖然很丟臉,但還是要看看這個罪魁禍首是誰。

  他看到一個正在擦拭嘴唇邊血跡的陌生少女。

  他的屁股竟然把人家的嘴都崩出血了!

  不過萬幸,他碰上的不是一個飢不擇食的電車痴漢,否則真不知道是不是該報警了。

  少女的耳機線繞在了他屁股口袋的扣子上,這件褲子是以前和仁王逛街時買的,仁王當初說他穿著特有範,他一高興就買了,沒想到這個扣子會給他帶來這樣的麻煩。

  他只好對少女說:「我們下車再解吧。」

  遠離了人群,他變得很有耐心,慢條斯理地解著復雜的耳機線,少女卻似乎十分著急,不等他回答就自己動手扯了。

  ……結果就是耳機線和他的扣子一起陣亡了。

  他的褲子被撕壞了,小黃鴨內褲也露了出來,場面一度尷尬到不行,唯一慶幸的是周圍沒其他人。

  後來他想了想,這或許就是緣分吧。

  要有多結實的耳機線,還要有質量多差的褲子,又是要怎樣的陰差陽錯,才能糾結在一起共同制造這一場邂逅?

  為了緩解尷尬,兩人試著攀談起來,少女叫做三井唯,他們意外地發現對方竟然都是神奈川出身,也都在東都大學一年級就讀。

  故鄉漂亮的湘南海岸線勾起了兩人的共同回憶,但他們也沒有忘記當下的目的——弄條褲子穿。

  但他露著內褲行走確實不太方便,稍不留神就會讓別人瞧見裡面的小黃鴨。於是三井唯自告奮勇地去替他買褲子,讓他坐在廁所裡等他回來。

  他是進了廁所不假,但這是男廁所,很難想像這麼個姑娘是懷著什麼樣的心情在男廁所裡來去自如?

  然而他等了足足四十分鐘,等的手機電量從百分之六到百分之一,在他已經放棄等她,准備請就近的柳蓮二來救急送褲子時,手機抖動了一下,徹底沒電了。

  ……罷了,他還是捂著屁股偷偷溜回家吧。

  正在這時,不二周助的聲音出現了。

  「幸村,你大概在什麼位置?」

  ——雖然褲子被撕壞了這件事不是什麼光彩的事,尤其是被不二這個小腹黑知道了,但他想,也總比坐在馬桶上不知所措要好。

  他以為今天的倒霉事就要畫上句號了,但他忘記了一件事,就是隔間的門沒鎖上。

  本來就只是換條褲子而已,一兩分鐘的事,鎖不鎖他也不是很在意,況且這裡是男廁所。

  但就是因為這個疏忽,給他留下了很長一段時間的心理陰影。

  隔間的門被一個黑皮壯漢給打開了,他認出是比嘉中的田仁志慧,看樣子是想上廁所。他和他們的原部長木手永四郎有點交情,和田仁志慧只能算是認識,於是說道:「你出去稍微等一分鐘——」

  他的一條腿已經穿進了褲子裡,另一條腿光著正在往裡面伸。

  但田仁志慧居然連一分鐘都不等他,還做了一個逆天的舉動。

  將全然沒有防御的他從廁所裡端了出來,扔在了地上。

  他抬頭看著廁所門口還沒離開的三井唯,心裡突然一陣無力。

  這個姑娘,不僅碰了他的屁股,撕了他的褲子,看了他的小黃鴨內褲,還看到了這樣丟臉的場面——他是不是要將她滅口呢?

  滅口吧滅口吧。

  ……罷了,殺人是重罪,最好還是不要再遇到她了,太尷尬了。

  只要想起她,就會想起那些想忘也忘不掉場面,他整個人都不好了。

  然而,將他們連接在一起的命運之繩卻沒有這樣簡單地放過他。

  他點外送的麻辣烤魚,被她開著小機車撞飛了,一口也沒吃到;

  他成了他的房東,他們住在了同一屋檐下,他還不得不向囊中羞澀的她收房租;

  他在好友赤司征十郎家做客,她在那裡打工,雖然他已經極力避開和她直接接觸的機會了,但她還是讓他一屁股坐到了榴蓮上,並且還撲在了他的身上。

  那是怎樣錐心刺骨的疼痛,他一輩子都忘不了。

  不僅是屁股,連前方的隱私部位都遭受了牽連。

  赤司家的醫生過來診斷的時候,他邊痛邊響,如果真的影響了自己的下半生,是不是真要把三井唯告了?

  幸好沒什麼大礙。

  再後來,他去參加白石的生日會,竟然又很意外地碰到了她。

  ——這姑娘簡直是無處不在。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盡管經歷了那樣的事,他還是不討厭她,還能和她一起坐上雲霄飛車。

  大概是因為白石跟他說了句:「女孩子一個人挑戰萬一中途害怕,可下不來啊,幸村你要不陪陪她吧,我有點怕這個。」

  白石認慫,不二尿遁,出於禮貌,他接下了這個任務。

  ……他本可以不陪她的。

  他坐雲霄飛車一樣會覺得有點反胃。

  但他很慶幸坐上了這一趟車,否則……這世上將再無三井唯。

  行駛到最高點的時候,雲霄飛車突然緊急剎車,倒掛在了離地三十多米的空中。

  那幾乎是他離死亡最近的一次,沒人知道這場意外會不會變得更加糟糕。

  人群中響起了哭喊聲,風從他們耳邊穿過,將聲音傳得更遠。

  他聽到一個年輕的女孩哭著說:「我還沒有當上設計師,我不想死啊。我還有好多事沒做!」

  在生死面前,一切都顯得蒼白無力。

  他想起了自己的夢想,他要成為世界一流的網球選手,他要一輩子痛痛快快地打下去!

  他也……不甘心折損在這裡。

  「幸村君,下去之後,你想干什麼?」

  他在思考中有關人生夢想和未來計劃,但到了嘴邊說出來的卻是:「……吃午飯吧。」

  他想男孩子總要有所擔當,他應該想辦法調節氣氛,讓她覺得輕松點,不再害怕。

  她卻開始糾結了。

  ——幸村君,是不是一遇到我,你就比較倒霉了。

  ——別亂想,沒這種事。

  ——因為我,你也被困在雲霄飛車上了。

  ——這是游樂園設施問題。

  ——上一次害你坐到了榴蓮上。

  ——那是因為黃瀨把松鼠帶進畫室,嚇到你了。

  ……

  她歷數著他們相遇後的那些小問題小插曲,竟像是在交待遺言一般,然後他聽到她說:「我的壓肩打開了,安全帶也沒系好。你松手吧,別被我連累了。」

  他聽到她輕聲嘆了口氣,然後從座位上掉了下去——差一點兒。

  只差一點兒,他就會看到人從高空中掉下來,砸成一地爛泥的場景。

  好慶幸他伸手抓住了她。

  不管是天災還是人禍,也不管那是多麼艱難的過程,更沒有想過他會不會遭到牽連一起掉下去,他始終沒有放手。

  倒掛著,顱內壓升高讓他頭暈目眩,他不僅要克服生理不適,還要用盡全力,去守護另一個生命。

  一陣風吹來,他鼻子一熱,滴下幾滴鼻血,落在了她的臉上。

  她在空中像一面旗幟,壯烈又飄搖。人命是最脆弱的東西,他只要稍一松手,這世上就沒有她了。可人命又是最堅強的東西,他在那樣艱難的情況下,都撐了足足二十分鐘,撐到了消防隊員將她救下。

  看到她雙腳落地,被不二周助抱住的那個瞬間,他才松了一口氣。

  很多年後,他無數次路過游樂園,在看到雲霄飛車的時候,仍然會想起那一天,盡管讓他後怕,他仍然覺得自己很了不起。

  他做了一個男人應該做的事,並且,沒有留下任何遺憾。

  至於三井唯這個名字,大概就是那個時候因為同生共死的經歷,在他的心裡留下了深刻的印像。

  再後來,他一步步走入她的生活,了解了那些深藏在她平靜表面下的喜怒哀樂。

  他在雨中背起過喝醉酒的她,笨拙地為她煮了一碗面,為她切下了蘋果裡的星星,還為她吹過濕漉漉的頭發。

  他們也曾在網上她的負面新聞漫天飛時,拋下一切情緒,去電影院看《復仇者聯盟3》的首映,還去嘗試了從天朝來的美味小龍蝦。

  那個時候,連跡部都插不進來。

  對,壓根沒有跡部什麼事。

  可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跡部和她的關系越來越好,跡部還大肆宣揚要追求她。

  他和跡部原先都是支持不二追三井唯的,可後來都背棄了自己的承諾。

  她不是他心中理想女朋友的類型。作為一個視網球重於一切的職業選手,他原先是不想在這個節骨眼上產生什麼感情的,無法自控的東西太可怕。

  但是他看到她一點點成長起來,從最初的外剛內柔變成如今……不能說有多堅強,但至少跟原先相比是判若兩人的狀態。看著她經歷高強度的學習和轉專業考試,從文學院轉去了心儀理學院,看著她一點點摸清了自己的方向,脫離了糟糕的原生家庭,他真的很為她高興。

  他們是完全不一樣的兩個人,卻有著諸多的相似之處,出身於湘南海岸,比普通人嗜辣,坐在一起能談論天文和宇宙……到頭來,也只是止步於朋友。

  他們沒能成為彼此最重要的人,不知是哪個環節出了差錯。是他動作沒有跡部快,還是時間節點不對,這些,終究不重要了。

  回憶到這裡戛然而止,幸村看著三井唯收下他的幸運石,拿在手裡晃了晃:「這個給我可以嗎?不是你的幸運石嗎?」

  三井唯不知道這是她自己的乳牙,舉著裝有乳牙的小玻璃瓶在陽光下瞧著,沒看出這是一顆多特別的石頭,只覺得小小的,有點可愛。

  幸村微笑著點頭:「我已經從它這裡得到了足夠多的幸運,現在想把這份幸運傳遞給你。」

  ——希望你以後的人生平安喜樂,再無波瀾。

  對於三井唯和跡部的愛情,幸村其實並不看好,他們並不合適,用柳蓮二話就是,冰與火放在一個瓶子裡發酵。

  撇開私人感情不提,他是真這麼覺得的。

  跡部景吾喜歡三井唯不假,否則也不會一次又一次做出那些不符合常理的事情,他本人也是一個絲毫不隱藏喜怒哀樂的人,而三井唯到底喜不喜歡跡部景吾,他不知道,或許是她和跡部兩情相悅,或許是因為她太需要陪伴,又或許是跡部的感情太過濃烈讓她無法拒絕,總之,三井唯已經接受了跡部景吾,也在努力去經營這段感情。

  但,在兩個天差地別的環境中成長的人要想磨合到一起,那得需要多麼大的勇氣、包容心和毅力。

  他們或許能克服重重阻礙,現在及以後都在一起,又或許過不了多久,已經產生的矛盾會越來越大,直至耗盡兩人之間累積的感情。

  感情與矛盾,原本就是相伴相生的,如同光與影。

  想到這裡,幸村又自嘲地笑笑,他認為跡部不合適,那他自己就一定合適嗎?

  不盡然。

  感情的事,是最說不准的——至少沒有網球賽這麼說得准。

  但他願意為她祝福。

  「那謝謝你了,幸村。」三井唯滿意地將小瓶子放進口袋裡,這個舉動招來了跡部的強烈不滿,張口勢頭就對准了幸村:「本大爺的人,需要你的幸運石來傳遞幸運?你還是拿回去保護自己吧,免得在下次比賽裡再輸給越前龍馬。」

  「跡部景吾!」三井唯拔高音量,叫了跡部的大名,他這才閉上了嘴,但心裡不服,從三井唯的口袋裡撈出了那顆裝有幸運石的小瓶子,不敢扔不敢摔,索性捏在自己手裡玩,動作幼稚得像個剛上小學的小鬼。

  「跡部,來打場網球賽怎麼樣?」幸村頓了頓,繼續說出下半句挑釁的話,「你就變成我去往法國的墊腳石好了。」

  跡部如今雖然在實力上輸了專業走職網的幸村一大截,但嘴上並不饒人,也放出了狠話:「本大爺要讓你輸得哭著去法國。」

  「一出好戲,一出好戲!」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切原赤也興奮極了,「幸村部長,也跟我來打一場吧,我要讓你刻骨銘心欲罷不能!」

  柳蓮二扶了扶額頭:「赤也,你這是從哪裡學的成語?」

  切原驕傲地挺胸:「我自學的!」

  眾人:「難怪……」

  仁王雅治把玩著小辮子,似笑非笑地看著幸村:「我也想和部長來一場呢,輸贏無所謂,畢竟以後可以跟女朋友或者同事說,我和世界冠軍交過手呢——」

  世界冠軍這個詞一說出口,眾人都屏住了呼吸,幸村的眼神漸漸沉凝,像是陷入了某種憧憬之中,最終是三井唯開口打破了沉默的局面:「要不,大家找個街頭網球場,一個一個地跟幸村比?」

  原定的送行計劃是吃飯唱歌看電影,但現在經三井唯提議,竟出奇一致的變成了和幸村比賽。

  「大家的衣服,要怎麼辦呢?」幸村思索了一下,「這附近好像有體育用品店——」

  「部長,你看——」

  切原赤也第一個拉開了外套的拉鏈,裡面是立海中學時期土黃色的網球服,「仁王前輩給我改大了一點,手藝真不錯。」

  其他人也紛紛從隨身的包裡拿出了網球服。

  「部長,我們早就准備好了——」

  「大家,」幸村也從他的包裡取出了網球服和短褲,「我也准備好了。」

  唯有在場唯一沒有准備網球服還穿著背帶褲的跡部,尷尬得不行,趕緊打個電話給家裡佣人:「替我備好一身冰帝的運動服,光速送過來。」

  街頭網球場,夏日,熱血的青年們。

  所有的元素彙聚在一起,注定今天是一個特殊的日子。

  第一場是切原赤也打頭陣,他剛從補考中解放出來不久,樂不可支地衝在了第一線,幸村沒有絲毫放水,6-0打敗了他。

  接著是丸井文太、胡狼桑原、柳生比呂士……盡管沒有人是幸村的對手,但大家還是痛痛快快地挑戰著他。

  三井唯仍然看不太懂網球比賽,兩邊的觀眾席上聚集了越來越多的觀眾,有剛上小學的小男孩舉著網球拍興奮地說道:「哇哇哇,那個人是不是神之子幸村精市啊?」

  旁邊的同伴說:「哇,是本人誒,本人居然到這裡了。」

  正在喝水的切原赤也聽到他們的聲音後得意地轉過頭說:「看到沒有,這是我的部長哦,很厲害吧。他馬上就要去稱霸世界了!」

  「那你怎麼這麼菜?」

  切原被噎了一下,死要面子地嚷嚷道:「我以前很厲害,這段時間在准備考試所以——」

  「你騙人,你看起來好像一窩變異的海帶。」

  「臭小鬼!我要揍你。」

  「赤也,不要嚇到小朋友。」柳蓮二走過來阻攔道,隨後又俯身問小男孩,「那位神之子出身立海大附中,你們以後要不要來立海呢?要不要像他一樣?」

  「要要要,我要去幸村前輩上學的學校!」

  「還有我,我也要去立海大附中上學!」

  三井唯看得目瞪口呆,贊嘆道:「柳君,你已經在為立海招募新鮮血液了啊。」招生辦應該聘你為勵志講師吧。

  柳蓮二擰開一瓶飲料,遞給三井唯:「人員每年都會變動,但對網球的熱愛和執著,希望能有更多的人傳承下去。」

  「……是。」

  不知道是誰散播了神之子在此比賽的消息,越來越多的人過來觀戰,也有陌生的挑戰者上來挑戰,幸村都欣然應戰,並且一場沒輸。

  「幸村學長加油!」

  「神之子加油!」

  「不對,不能再叫神之子,應該封神了!」

  最後一場的對手是跡部景吾,這是兩人的意思,更多的是跡部景吾的意思。

  盡管跡部在開場前又是打響指又是挑釁叫囂,但他一場也沒從幸村的手上得分。

  職業和非職業的區別,已經清晰地呈現在了他們面前。

  幸村擦了擦額頭的汗水,抬頭看向天空,今日份的陽光晴好,藍天和白雲被分割的干淨整齊。

  他聽到來自四面八方的聲音,都是在叫他——幸村精市,加油。

  認識的,不認識的,都在叫他往前走,去攀登更高的山峰吧。

  勝負已定。

  幸村朝跡部伸出了右手,後者嘴角扯出一抹自信的笑容,狠狠地握住了。

  「幸村,去贏取世界吧。」

  「跡部,你也是,好好努力將跡部財團發揚光大吧。」幸村眨了眨眼睛,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道,「以後說不定我還能給你們公司代言呢。」

  「那可要等你成為世界冠軍才行啊,本大爺可不要冠軍以下的雜魚。」

  ……

  幸村是下午的飛機票,距離登機時間還有一個半小時,但他離機場還有一段距離。盡管跡部表示自家司機可以送他去機場,幸村還是拒絕了:「我想自己搭電車去。」

  「你還真是倔啊。」跡部扶額道,「本大爺又不收你錢。」

  「就是不想欠你人情啊。」幸村笑笑,在等電車的路旁站定,朝送行的伙伴們揮了揮手,「就送到這裡,你們回去吧。」

  切原不舍地問道:「部長,你東西都帶好了嗎?牙膏牙刷什麼的都帶了嗎?防曬霜帶了嗎?」

  幸村:「放心吧,赤也,那邊可以買得到。」

  「幸村,到了那邊睡覺記得把門鎖好。」牢記幸村有輕微夢游症的真田弦一郎提醒道。

  幸村:「好,我記得了。」

  胡狼:「幸村部長,如果缺錢了,記得跟我們說。」

  幸村:「……那我和跡部說吧。」

  柳生:「大包小包要不要再檢查一遍?到了機場安檢再拿出來很麻煩的。」

  幸村:「已經檢查過了,沒問題的。」

  柳蓮二:「幸村,等到了那裡,在群裡跟大家說一聲。」

  幸村:「好。」

  三井唯翻了翻包,拿出了一枚紐扣:「幸村,你褲子上的扣子,剛剛想起來。物歸原主了。」

  幸村接過那枚紐扣,三個月前,三井唯的耳機線繞在了他的褲子上,扯掉了這枚紐扣,他們因此相識。

  三個月後,這枚紐扣重新回到了他的手裡——但那條褲子早就被他扔掉了。

  幸村心想,總歸還是有遺憾的,他的初戀過程短暫,無始有終。他心上的姑娘也不曾喜歡過他,他們之間連一次親吻都沒有。

  這一頁,有過驚險刺激的劇情,也有過溫馨小鬧的日常,但終究要掀過去了。

  這個時候的她像是一朵花,但現在並不屬於他,他只是途徑了她的盛放。

  列車到站,車門緩緩打開。

  幸村從真田手裡接過旅行箱和背包,笑著揮了揮手:「各位保重了。」

  「幸村部長,加油啊!」

  「幸村,加油啊!」

  幸村沒有再回頭,他狠狠心,走進了車廂。

  他們之中已經沒有人是他的對手了,但他是他們全部的希望。他將帶著所有人關於網球的夢想和期待,繼續前行在這條路上。

  他低頭吻了一下手裡的紐扣,然後將它扔進了腳邊的廢物桶裡——好了,現在幸運物和不幸之物都被他扔掉了。

  做完這個動作,他覺得心裡有點悶悶的,拉開背包想拿出手機,翻到了裡面的一件嶄新的外套。

  是最熟悉的土黃色。

  「難道是——」

  他緩緩展開,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字。

  ——幸村部長,你要成為世界第一!(切原赤也)

  ——不要松懈,雖然你從來不松懈。(真田弦一郎)

  ——部長呀,立海大以後的招生指標全靠你的名聲了。(仁王雅治)

  ——在法國也要好好吃飯,注意健康。(柳蓮二)

  ……

  ——字是丙烯寫的,放心洗。部長要好好照顧自己。(胡狼桑原)

  幸村輕輕將外套疊整齊,旁邊一個滿頭銀發的老先生問他:「年輕人,你要出遠門啊。」

  「是的。」

  「去干什麼啊?」

  他微微一笑,撫著手中寫滿祝福的外套,堅定又溫柔地說道:「去稱霸世界啊。」

  作者有話說

  小聲BB:幸村會有個平行番外(和小唯長大後的故事),放在不二平行番外的後面,不過暫時還沒寫,老地方見。

  本文原定男主是幸村,然後中途,唉,不提了。

  不過幸村能夠繼續打網球就好了。


第142章 她的決定

  絕對情侶的游戲折騰了一天之後, 三井唯晚上睡得很踏實,反倒做了一個噩夢。

  夢裡她和跡部雖然依舊相愛,卻因為各種原因,最終分道揚鑣。

  夢境很真實,真實到她都能感受到跡部最後和她分開時的擁抱,是毫無溫度的冰冷。

  她從夢中驚醒,捂住胸口喘了一口氣。旁邊的跡部還在熟睡。落地窗的窗簾沒拉,月光灑在他的臉上,清晰地映照出他英俊的容顏。

  因為許久沒有好好休息, 他眼圈部分的皮膚顏色要更深一些, 鼻梁高挺,嘴唇有點干燥,下巴上有極淡的胡茬。

  她伸出手在他的嘴唇上輕輕摸了一下, 這部分的皮膚雖然缺失水分, 卻仍然嬌嫩溫軟。

  很難想像, 他這樣的人,會選擇和自己在一起。

  三井唯並不覺得自己有多糟糕,但離與跡部般配,還有很大的一段距離。

  從認識到現在,也就三個多月吧。如果不是發生了那麼多錯綜復雜的意外,恐怕他們只是陌生人。

  生活就是既充滿驚嚇, 又充滿驚喜。

  她這段時間被跡部洗腦太多, 甜言蜜語也好, 教育批評也好, 總覺得兩個人只要有感情,心系對方,就真的能永遠相守。可在那個夢裡,不再有任何人阻攔他們,也不再有任何與他們心意相悖的外力因素,但他們依然走到了分手的地步。

  人總是從很多事情上找問題,以至於常常忘記,自身就是最大的問題。

  來源於自身的問題……

  ——果然,不想和跡部分開啊。

  三井唯抱緊了跡部,稍不注意,力道有點大,將跡部勒得太緊,不知道勒到了他身體的哪個器官,跡部被嗆到了,劇烈地咳嗽起來,然後慢慢地睜開了惺忪的睡眼。

  「睡不著了嗎?」跡部問她,很自然地伸手攬在了她的腰上,看了看窗外,還是黑沉沉的一片,嘀咕道,「時間還早,再睡會兒,乖。」

  他閉上眼睛,摸索到她的臉,在她的眉心落下一吻。

  三井唯從這個帶著濕意的親吻中得到些許安慰,又沉沉地睡去了。

  再次醒來時,外面已經是日上三竿。

  身旁空了,床上只有她一個人,跡部已經先行離開了。床頭留了張手寫的小紙條,壓在水杯下面。

  【抱歉,我還有工作,晚上會回來陪你吃飯。】

  三井唯沉默了片刻,將小紙條收進了錢包裡……傻瓜,說什麼抱歉呢,應該是我該說抱歉,占用了你的時間。

  她翻身下床,到廚房想看看有什麼吃的,餐桌上已經放置了外送的午餐,打開冰箱,裡面也已經被填滿了生鮮食品。意思很明確,想自己做飯或者直接吃外送都OK,跡部已經全部替她安排好了。

  她沒有做飯,直接拆開保溫盒,開始吃外送的午餐,邊吃邊打開手機裡的課程表,看下午的課程。

  沒有課,但她還是決定去一趟學校。

  請了兩天假,有些事情還是要處理一下,無關課業,因為是自己感興趣的專業,她的學科都是超進度完成的。

  夏末的風吹在身上軟乎乎的,她從司機的車上下來,慢慢往校園裡走去。

  林蔭道上有抱著書的學生從她身邊走過,時不時有人像是認出她來,朝她投來復雜的目光或是善意的微笑。

  現在網絡上關於她的新聞越來越少了,不管是好的還是不好的,熱度已經冷卻了,反倒是跡部,幾乎每隔兩天就會有一個頭條新聞是和他有關的。

  有關注他的公司,有關注他的作品,甚至還有各種八卦,此類最吃香,討論也最廣泛。

  三井唯索性不關注了,看得越多,就越不能平靜。要麼對於別人對他的評價而憤怒,要麼又會開始懷疑新聞的真偽性——盡管知道是假的,還是會忍不住去猜測。

  「益川教授。」

  三井唯在益川敏英辦公室的門口敲了敲,裡面傳來一個和藹的聲音:「進來。」

  她推開門,走進去。

  辦公室裡依然是亂七八糟的景像,各類書籍鋪了一地,她甚至都無從下腳。益川敏英從辦公桌上的一堆廢紙裡抬起頭來:「有什麼事嗎?」

  三井唯撥開幾本書,清理出一條小路,走到他的身邊,遞上自己的實驗報告。

  「這是我的實驗報告,請指導。」三井唯說完有點尷尬,不知道益川敏英私底下竟然這麼不拘小節,會不會把她的實驗報告也當成廢紙團起來。

  「放著吧。」益川敏英接過她的實驗報告,隨手放在了一邊,繼續畫著手裡的圖案。

  畫了五分鐘後,發現三井唯站著沒走,於是又問道:「你還有別的事嗎?」

  「益川教授,上次您說的事,我現在給您新的答復。」

  益川敏英擱下了筆,不禁有些疑惑:「你不是已經拒絕了嗎?」

  「是的,那個時候我考慮得不夠仔細。」三井唯鞠了一躬,緩緩說道,「我想去美國進修。」

  益川敏英沉默了很久,在他沉默的時間裡,三井唯的腰一直彎著,態度謙卑。

  良久,他開口:「你是一個很有意思的學生,但不是我見過最優秀的學生。你很有天賦,卻極其容易被外界的事情干擾,心神總是不定。」

  「抱歉,教授,我——」

  「三井,你要知道,人的精力是極其有限的。如果你總是將精力分散,你在你物理這一塊,是沒辦法走得太遠的。」

  「我這一生恨透了英語,除了獲獎那次出國演講,我幾乎不出國門。但是你和我不一樣,你可以走出去。外面的世界,你可以去看看,你是有機會的。」

  「當你仰望星空,沉迷於中,你一定能夠找到與星辰溝通的方式。」

  「個人的煩惱與整個星空宇宙相比,實在太渺小了。三井,你應該明白。」

  益川敏英聲音沉穩,說話不緊不慢,三井唯認真地聽著。

  「這個名額先前留給你,你沒要,已經讓給別人了。」

  聞言,三井唯眼神微微一顫,益川敏英繼續說道:「我想知道你是由於何種原因,突然又改變想法了。」

  ……出於何種原因麼?

  三井唯沒有吭聲。

  她知道這是為什麼。

  這兩天冷靜下來,細細盤點,她和跡部自認識以來的點點滴滴,因為時間不長,所以很快就想明白了。

  他們最快樂的時光是她決定轉專業之前的日子,雖然因為來自各方的倒霉事,甚至幾度經歷生死危機,但那時候他們是真的開心。後來跡部經歷了面癱事件,他開始懷疑人生,整日患得患失。再後來,是她看到他的事業取得成功,又開始患得患失,甚至開始想要放棄物理去學習設計。

  這個「患得患失」的狀態,輪流在他們身上上演了兩次,壓根不能歸咎於外力,而應該怪他們自己的內心,還不夠強大。稍有波折,就驚起一灘浪。

  人在理想面前,應該是絕對專注且忠誠的。正如益川敏英所說的那樣,個人的精力是極有限的,一旦分散,她很難走得太遠,她會成為一個碌碌無為的人。放棄理想,又變不成優秀的人,她會離跡部越來越遠。

  即使他永遠不離不棄,她也會從心底與他劃分出層次、距離。

  「告訴我,你為什麼突然又改變想法了?」

  三井唯張了張嘴,艱難道:「我想要……成為更好的人。」

  益川敏英輕輕嘆了一口氣,反問道:「難道你以前就不想成為更好的人嗎?」

  「……我很抱歉。」

  益川敏英看著她,這個在他看來極其有天賦的女學生,花邊新聞實在是多,他也在無意中瀏覽到一些。但她確實是物理上的奇才,他鮮少遇到這麼有天賦的學生,加上好友跡部明子的推薦,他也覺得她是個好苗子,應該多放些精力在學業上。

  「我們終其一生,都是在擺脫別人的成見,成就心中的自我。」益川敏英頓了頓,說,「你還要明白一件事,機會這種東西,有時候比天賦更加重要。只有天賦,沒有抓住機會,也走不了多遠。」

  「……我明白。」

  益川敏英眼看著敲打的差不多了,清了清喉嚨說:「好了,公費的名額沒了,還有自費推薦的名額,你回家努力努力吧。」

  三井唯聞言,猛得抬起頭:「教授——」

  「三井,不要讓我失望,更不要讓你自己失望。」

  「是!」

  *

  跡部公館。

  跡部秀吾望著三井唯,面色復雜。

  他很意外,這位一直視他為老虎的晚輩,居然會主動登門找上他。

  不為別的,為的是錢。用途居然還是出國留學。

  ——你為什麼不和景吾那小子要錢呢?

  ——你不是左右不願意離開他嗎?怎麼會突然想要出國留學?

  ——不會是在盤算著別的吧?

  在三井兄妹手上斷過兩次腿的跡部秀吾內心想法頗多,面上卻很平靜:「我拒絕。」

  三井唯沒有絲毫意外,淡淡道:「我想跟您談談,爺爺。」

  這一聲「爺爺」,叫得他瞬間沒了脾氣。

  「你說。」

  「我先前很依賴景吾,我覺得和他在一起很有安全感。但是現在我發現,更深層次的安全感,不應該來源於他人,而是自我的肯定和滿足。」

  「我沒有設計或者金融上的天賦,成不了他的左右手,也不想因為各類瑣事影響到他,占用他的時間——您別誤會,我不是想放棄他,我是絕對不會放棄他的……我只是希望像他一樣,成為優秀的人。」

  三井壽回了國家籃球隊,

  櫻木花道被流川楓帶去了NBA,

  幸村精市去法國追求網球之路,

  幸村花梨在沒放棄學業的同時成為了少女偶像,

  跡部景吾在繼承家業之後也滿足了自己想當設計師的夢想。

  每個人,每條路都走得異常艱辛,但正因為是自己所選擇的,無怨亦無悔。

  她不可以再自怨自艾,不可以再迷茫不定,浪費時間。

  她想像他們一樣啊,像他們一樣優秀。

  她想要走得更遠,更長久。

  作者有話說

  斷更很久,先說聲抱歉,接近尾聲時反而不知道怎麼辦了,原本的劇情在寫完幸村番外後徹底推翻了(幸村番外,點進專欄可以看到[綜]男神又被我坑了番外合集,慎入)思來想去,覺得她還是找到自己想做的事比較重要,自己成為優秀的人,自己愛自己,才能被別人喜愛。每天因為一些瑣事吵來吵去再和好實在不好,趁著年輕,應該多花些精力在自己的理想上。


第143章 我家的飛機

  三井唯即將出國留學的消息讓跡部景吾十分震怒。

  沒錯, 是震怒。

  全家上下,齊心協力,只隱瞞了他一個人。

  在整個流程走完,三井唯拿到了正式錄取通知書後,才通知了他。

  面對三井唯有些拘謹又愧疚的態度,跡部覺得好氣又好笑。

  他面無表情地說:「你是覺得本大爺會擋了你的路嗎?」

  三井唯連連搖頭:「……不是。」

  她也說不上來具體是為了什麼,在做這件事的時候,她沒有告訴跡部。

  跡部因為她在日本一直留到現在,而她現在卻要拋下他, 一個人去往美國。

  總覺得很不好, 很自私。

  但是她還是那麼做了。

  不是沒有猶豫過,但是只要一想到益川敏英的話,就沒法放棄, 她終是選擇了那個遙遠的理想。

  ……

  「小景還沒有回來嗎?」

  晚上的時候, 跡部聆彥見三井唯一個人在花園裡, 走過來問她。

  三井唯詢問過跡部柊希,可不可以剪一些玫瑰,得到允許後,拿著剪刀剪了二十來枝。

  玫瑰園有佣人精心打理,每支玫瑰都嬌艷動人,她的手指撫摸過柔軟的玫瑰花瓣, 莫名想到了跡部景吾的嘴唇。同樣柔軟、漂亮, 但更勝一籌的是, 他比花瓣有溫度。

  放眼望去, 這個本來她一點也不喜歡的跡部公館,也沒那麼討厭了。

  ……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感覺呢?

  ……愛一個人又是什麼感覺呢?

  大概就是從他身上得到了積極向上的力量,打從心底願意去變成更優秀的人。並因為他感受到生活的美好,從厭世到心懷希望。

  跡部聆彥見三井唯還在沉思,又詢問了一遍:「小景還沒有回來嗎?」

  「抱歉!」三井唯回過神來,立刻站正,「還沒有,他說他今天有點忙,晚點回來。」

  跡部聆彥微微一笑,目光落在她手裡的玫瑰上,輕聲說道:「玫瑰是個好東西,可以緩解人類的疲勞。」

  三井唯聞言抱緊了玫瑰。

  「去把它送給小景吧,他會高興的。」跡部聆彥仰頭望著星空,「你們就快分別了,應該多相處。」

  三井唯低聲問道:「他會原諒我嗎?」

  跡部聆彥重新看向她,看了她足足一分鐘後,才含笑道:「他應該從來沒有怪過你。」

  「可是我——」

  「他比你更明白理想的意義。」跡部聆彥從她手裡的玫瑰中抽出一支,「他不會因為你要離開他去追尋理想就責怪你,他憤怒的,只是我們隱瞞了他。也是為了他好,不希望他再分心在你的事上。」

  跡部聆彥坦誠地讓三井唯有些驚訝。

  「這支玫瑰能送給我嗎?我想送給我的妻子。」跡部聆彥雖然只是詢問,已經抽出了那支紅艷艷的玫瑰。

  他眼睛毒,手也毒,挑的是最大嘴艷開得最好的那一朵。

  「……能。」

  三井唯抱緊了剩下的玫瑰,她是用舊報紙包花的,看上去有一種特別的感覺。

  她國文不好,形容不出那種感覺。但在那麼包花紙裡,偏偏就挑中了這一張。

  「我和我的妻子也分開過一段時間。」出乎意料的,跡部聆彥跟她提起了他和跡部柊希的故事,「我回日本時,她的學業還沒有完成。所以分開了挺長一段時間。那個時候我也不確定我能不能和她走到最後……」頓了頓,他又說,「畢竟彼此身邊都有著不定的因素……」

  三井唯聽得眼睛眨也不眨。

  「但最後,我和她都贏了。」他輕輕拍了拍三井唯的肩膀,「現在,去找他吧。」

  「是。」

  看著三井唯遠去的背影,跡部聆彥舉起手裡的玫瑰吻了一下。

  他閉眼輕嗅,突然覺得有點惆悵,幾十年的時光被他輕飄飄幾十句話就帶過了。

  驀然回首,已經到了小輩為感情困惑的時候了。

  也罷,該在一起的,拆也拆不散。

  時間會替他們回答彼此的心意。

  ——所以,現在就揣測結果有點為時過早了。

  *

  三井唯是在跡部公司樓下的停車場堵到他的。

  跡部正坐在車上揉著太陽穴,膝蓋上放著一疊薄薄的文件。睜開眼見她堵在車前面,撇了撇嘴:「還不上來。」

  「哦。」三井唯打開了副駕駛的門,看到跡部的嘴撇的更凶了,忍不住勾起了唇角,才慢吞吞地打開了後座的門。

  「生氣了?」

  「本大爺是度量那麼小的人嗎?」跡部拒絕了她的擁抱,騰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她的腦門,「你把我當成什麼人了,你是不是擔心我會阻止你去留學,所以才全程隱瞞我?」

  「不是這樣的,我是……」我是有點愧疚。

  ——你因為我留下,我卻先走了。

  「你去追求你自己的理想,本大爺當然是為你感到高興。」跡部沉默了良久,摸了摸她的頭,將她摟在懷裡,聲音逐漸變輕,「舍不得是肯定的,這不還沒捂熱嘛。但是又不是不能見面了,只要還在地球上,跡部家的飛機就會很厲害,能到達任何一個三井唯在的地方。」

  這句話說出來頗為孩子氣,但卻讓她一陣安心。

  兩人久久地凝視著,突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前排的新司機專注地開著車,衝著這個月要拿全勤獎的決心,決定全程不豎起耳朵八卦。

  「但是你隱瞞本大爺是不對的。你問我爺爺,問我爸媽,唯獨不問我,明明我才是你以後的終身伴侶。」

  說出終身伴侶這個詞時,跡部很難得的,老臉一紅。

  三井唯也默默地移開了眼,怪……不好意思的。

  視線落在了跡部膝蓋上的文件上,岔開了話題:「這是什麼?晚上還要繼續工作嗎?」

  跡部將文件扔給了她。

  她翻開一看,裡面竟然是她要去的那所大學的詳細攻略,關於她的學科,包括哪裡有適合她口味的餐館,她將會住在哪裡,都詳細地給她標注了。

  非常的完善,這是獨一份的,全世界都找不到的留學攻略。

  而且她,認出,是他的字跡。

  他那麼忙,還把她的事放在心上,專門替她做了。

  跡部垂眸看著她,輕聲說:「抱歉,沒辦法陪你去美國,但是我希望本大爺的女孩過得好。我會抽空去看你的。」

  ——也會給你發郵件、發照片、打電話的。他在心裡默默說道。

  「小景,這個給你。」三井唯從背後拿出了那束用舊報紙包裝的玫瑰花,「其實是從你家花園裡摘的,但是我想送給你。」

  「羊毛出在羊身上。」前排的司機突然多嘴插了一句話,隨即懊惱地反應過來了,怎麼又忍不住吐槽了,這個月的全勤獎肯定泡湯了。

  跡部果然朝司機投去不滿的一瞥:「羊樂意。」

  司機:「……少爺,對不住啊。」他這管不住的嘴啊。

  不過這口狗糧喂得他好飽。

  突然起來的小插曲讓兩人之間的氛圍反而變得更好了,跡部摸了摸舊報紙,嘴角噙著淡淡的笑容:「你用舊報紙包花的意思是,即便到了未來,也不會忘記過去,是吧?」新生的紅玫瑰代表未來,而舊報紙代表著過去。一定是這樣的!

  三井唯:「其實是因為用舊報紙比較環保。」

  跡部:「……真是不華麗的回答。」

  司機:「但保護自然——」糟糕,他的全勤獎!

  那晚過後,三井唯在日本的日子幾乎是倒數著過的。

  她和跡部幾乎形影不離,兩人做盡了普通情侶間可以嘗試的任何事情。

  他們去拍過街頭的大頭貼,分享同一杯冰可樂。

  他們在神社裡抽取神簽,在富士山下和異國的游客搭訕。

  他們去魚住烤魚店吃了烤魚,也去高級料理店點了牛排。

  他們還去了失樂七塔,並鄭重地將尋找黑傑克的任務交給了跡部聆彥。

  他們去向柯南和灰原道謝,並請了少年偵探隊吃大餐。

  最後,他們甚至還在半夜去敲了三井御人的門,扮鬼嚇了他一跳——據跡部聆彥說,三井御人十分的怕鬼。

  「哈哈哈哈,這麼大個人居然怕鬼。」

  成功嚇哭三井御人的跡部景吾表示開心到飛起。

  三井唯看著跡部得逞後得意的揚眉的小表情,突然湊過去吻了他。

  她對於過去,十幾年的記憶,從最初的撕心裂肺到成長期的茫然無措,再是心灰意冷,終於是被面前的青年,一點點捂熱了,重新變得鮮活而生動。

  他們雖然只認識了三個月,但是也足以改變她的一生了。

  就著跡部熱切的回吻,她很羅曼蒂克的,想起了電影裡的一句台詞。

  【有一天,你會遇到一個彩虹般絢爛的人,當你遇到這個人後,你會覺得其他人都只是浮雲而已。】

  三井唯走的那天是個晴朗的黃昏。

  為什麼是黃昏?

  因為早上起不來,中午又瘋玩了一下午,不知不覺就到了黃昏了。

  坐得是跡部家的專機,倒是不用太在意時間。

  她抬頭看向天空,漫天燦爛的夕陽,像是燒著的火,又像是流淌的金。

  很像是她自己的眼睛。

  跡部那天停掉了工作,在機場握著她的手一遍一遍地跟她說話。

  ——東西都帶齊了嗎?

  ——帶齊了。

  ——到那裡記得給本大爺打電話。

  ——好。

  ——要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嗯。

  ——如果不適應,告訴本大爺。

  ——好。

  ——不要跟其他男生走得太近,有人追你的話,就當場拒絕。

  ——嗤。

  ——咳,你已經有男朋友了,不可以再給其他人希望了。

  ——明白了。

  ——小唯。

  ——嗯。

  ——三井唯。

  ——I love you!

  跡部抱住她,在她耳邊輕聲低喃:「本大爺果然……還是舍不得你呀。」

  「你過生日我就回來看你,給你帶伴手禮。」

  她也抱緊了他,目光卻落在不遠處的飛機上。

  吶,不管未來有多少變數。

  她總該相信一切都會是好的。

  她的理想也好。

  她的愛人也好。

  因為有人對她說過,跡部家的飛機很厲害,能夠達到世界上任何一個,三井唯所在的地方。

  作者有話說

  正文完,大概還有五章番外。


撒糖番外

第144章 番外一 致閃耀的你

  「小景哥哥, 你是不是有小情緒了,聯系不到姐姐,慘兮兮喲。」

  黃昏的光景,胖嘟嘟的小女孩跳到青年男子身邊, 兩只羊角辮晃來晃去的,時不時去拉扯他的肩膀,「嘛,來陪智子玩嘛。」

  青年男子叫跡部景吾, 沒錯, 他最近確實有點小情緒了。

  他扭頭將小女孩榊智子抱起,放在旁邊的岩石上, 讓她與他並排坐著。兩人在神奈川的海邊, 欣賞著夕陽。

  榊智子是榊太郎和宮本奈奈子的女兒,今年六歲了, 長得既不像父親也不像母親。榊太郎和宮本奈奈子在她一歲時就離婚了,他們的婚姻僅僅維持了兩年就出現了無法彌補的裂痕。

  榊太郎不會像三井御人那樣由著奈奈子任性,因為三井御人壓根不在乎, 所以很淡然。但是榊太郎在乎,他不能容忍妻子除了擁有一顆可愛的童心之外還有著孩童般的撒野任性:處處要求他以她為第一位,做不到就胡攪蠻纏, 還時不時打擾他的工作, 甚至還隨便動他的鋼琴和私人物品。

  愛情和婚姻是需要相互尊重、磨合和適應的, 但很顯然, 他們在這一課上表現得實在糟糕, 榊太郎疲憊不堪,終於決定恢復他的單身生活。

  奈奈子哭過鬧過,還一度精神崩潰住進了醫院,但榊太郎在離婚這件事上態度堅決,甚至表示可以淨身出戶,所有的東西他都可以不要,他只要音樂和自由。

  最終他們離了婚,榊智子被判給了榊太郎,奈奈子則是嫁給了她的心理醫生,那是一個英俊儒雅的中年男子,穿著優雅的白大褂,戴著金絲邊的眼鏡。

  榊太郎囑咐他們可以隨時過來探望榊智子,但是兩人在結婚後就去了法國定居,再也沒有回來日本。

  榊智子會說話後念叨著想媽媽,榊太郎也給奈奈子打過電話,但是心理醫生總是對他說:「奈奈子需要休養,她的心靈太脆弱了,還承擔不了當母親的責任。等到合適的時機,我會帶她回來和小朋友見面的。」

  榊太郎心裡一萬個臥槽,也只能沉默,徹底打消了帶榊智子出國探望奈奈子的念頭。

  榊智子後來也不嚷著要媽媽了,因為她有了一個很好的姐姐。

  她的姐姐,是全世界最好的姐姐。

  三井唯說不清自己對榊智子是什麼感情,起初去看她,只是陪同跡部去拜訪榊太郎,但在花園裡看到獨自坐在秋千上看天的榊智子,她突然有點難過。

  她的童年固然沒有慈愛的父親,也沒有盡責的母親,但她有三井壽這個哥哥,還有不二周助一家人的關照,但榊智子有什麼呢?

  榊太郎老來得子,但也很任性,有時是因為工作有時是因為朋友,經常不在家,榊智子大部分時間是和僕人生活在一起的,照顧她的小女僕換了一批一批,僕人也不好對榊太郎的私生活指手畫腳,她只能被迫習慣孤獨。

  三井唯只陪榊智子玩了半天之後,榊智子就徹底黏上了她。或許是骨子裡有血緣的關系,又或許是榊智子太久沒有玩伴,她特別特別喜歡三井唯。也很喜歡三井唯的男朋友跡部景吾。

  三井唯每三個月都會抽空回來看榊智子,平時也會打電話給她,看到好看的禮物,也會買下來寄給她,時常搞得跡部景吾吃醋:「你偏心!你對本大爺都沒有這麼上心!!!」

  「我哪裡偏心了?」三井唯總是勸他,「我們三個人一塊不是一樣的嗎?」

  不一樣!

  完全不一樣,好嗎?!

  有了這個小電燈泡,看電影時,總是占著中間的位置。

  坐車,總是讓三井唯陪她坐後排,連睡覺,睡覺哦,都要三井唯陪著!

  車內play是別想了,連男女朋友之間正常的房間內的play,都要等著榊智子睡著了,三井唯才能偷偷溜到他的房間來。

  跟他才是第三者似的,搞得跡部很心酸。

  偏偏有一次他正在關鍵時候,榊智子突然推開門進來,火急火燎地說:「小景哥哥,我好像聽到姐姐在哭!發生什麼事了!」

  沒有鎖門是他的失誤,可是為什麼這小鬼連門都不敲!而且,她不是睡著了嗎?

  榊智子突然闖進來,把他都嚇軟了。

  好在他和三井唯是在被窩裡,有被子擋住了,他只能尷尬地咳嗽:「智子,出去把門關上。」

  榊智子很是不解:「你床上怎麼鼓鼓的,是不是藏好吃的了?」

  是啊,是個好吃的,但是只能本大爺吃,你吃不了啊。跡部內心瘋狂吐槽,嘴上直接喊著管家把榊智子給抱遠了。

  三井唯忙著搞科研,兩個人總是在不同的國家,陪他的時間本來就不多,又被榊智子分走了一部分,常常令跡部感到心塞。

  她越來越忙,私人時間越來越少,三人行逐漸只剩下了他和榊智子兩個人了。跡部把事業的重點發展部分移回了日本,不管他樂不樂意,他都得陪著榊智子。

  好了,這下子也不用爭寵了,兩個人一起坐在海邊看夕陽吧。

  跡部以前在很多國家看過很多地方的海,興致勃勃時還買下過一片浪漫的粉色海灘。但現在他竟然喜歡上了神奈川的海。

  雖然沒有那麼華麗,但寧靜質樸,海風吹來,隔絕了塵世的喧囂,給人一種很安逸很有歸心的奇妙感覺。

  他在神奈川的海邊開了一家分公司,又在海邊買了一棟別墅。因為現在網絡和科技都十分發達,一點也不影響他的事業和生活。

  他是真的覺得很不錯,有時候也會想著,這片海灘上,有哪塊地方是三井唯小時候踩過的呢?

  那家伙小時候橫行霸道,一定沒有朋友的!

  要是自己能夠穿越時空,會和她成為朋友還是會和她打起來呢?

  想著想著,他就覺得緣分真是個美妙的東西。

  他在異國他鄉時都喜歡凝視夕陽,無數次晴朗的傍晚,他總抬頭朝天空看去。

  偶爾會有朋友問他:「Atobe,why do you always stare at the sunset」

  他很愉悅地回答:「Because the color of the sunset is the color of my girl's eyes……」

  夕陽最裡面的顏色,是三井唯眼睛的顏色。

  金光燦爛的,讓他魂牽夢繞的顏色。

  他心愛的那個姑娘,她喜歡美國隊長,她喜歡辣味食物,她喜歡喝酒,她喜歡在無人的街道上騎著機車,她喜歡赤著雙腳踏在地板上、看雨後的屋檐和庭院。

  他還知道,她喜歡宇宙星空,她恨不得飛上太空,她的腰部和耳朵很敏感,她同他一樣是A型血,她有著美麗的金色眼睛。

  ……要是這姑娘沒那麼忙就好了。

  「好啦,小景哥哥別擺著死人臉了,帶我去新修的海芝浦站玩吧。」

  榊智子眼巴巴地看著跡部景吾,後者挑了挑眉。

  「改個口,就帶你去。」跡部景吾戳了戳榊智子肥嘟嘟的臉頰。

  他早就讓榊智子改口叫他姐夫,雖然他和三井唯還沒有結婚,但這是板上釘釘的事。

  榊智子撇了撇嘴:「想都別想,八字還沒一撇呢,說不定我姐以後能找到更好的對像。」

  他眯起眼睛:「你是不想去看海芝浦站了嗎?」

  「想!」小胖妞回答的很響亮。

  「改口!」

  小胖妞不情不願:「……代理姐夫。」

  「前面兩字去掉。」

  「……姐夫。」

  「這才像話。你姐姐是不會找到更好的了,本大爺就是全世界最好的。好了,帶你去看這個什麼展會。」跡部將榊智子拎起來,本來還想耍個帥,沒想到榊智子體重超標,拎的他差點閃到腰,「喂智子你也該稍微少吃點零食了!」

  *

  跡部來到久違的海芝浦站。

  這一站是鶴見線的終點站。

  「小景哥哥,你看——」

  順著榊智子指向的方向,他看到一棟古舊的礦物工廠,破爛不堪,似乎早就廢棄了。

  但與之格格不入的是,牆上掛了嶄新的橫幅,金色的大字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致閃耀的你】

  「這是什麼惡趣味啊。」

  跡部毫不客氣地批評道,「辣眼睛。」

  「先生,您有興趣聽我們老師的演講會嗎?」突然從門裡走出一個穿著背帶褲的少年,笑眯眯地給他遞上一張金色的卡片。

  跡部看著少年人畜無害的臉,冷漠地拒絕了:「我沒興趣。」

  這和曾經他獨自旅行時差點騙他入內的大保健是一個套路。

  「來嘛來嘛,我們的老師真的很厲害啊。」背帶褲少年死死地攥住跡部的衣袖,將他名貴的襯衣扯出了褶子,「走過路過,不要錯過,過了這個村就沒有這個店了。」

  這糟糕的台詞讓人半點想看的欲望都沒有,跡部半開玩笑半警告地說道:「放手,不然本大爺要揍你了。」

  「就是揍我,您也得看看我們老師的演講會,她真的很厲害,she is my king!」

  這句話讓跡部忍不住笑出聲來,輕輕移開少年的手:「小鬼,別在本大爺面前提『king』這個詞,聽懂了嗎?」

  他整理了一下衣袖,實在不想和小孩糾纏,若是在平日裡,早就讓保鏢弄走他了,偏偏今天只帶了榊智子一個人過來。

  對了,榊智子呢?

  剛才只顧著和面前的少年說話,全然忘記了在身邊吵吵鬧鬧的榊智子。跡部朝四周迅速看了一圈,看到榊智子已經蹦蹦跳跳進了這棟房子,立刻喊道:「智子,回來!」

  小胖妞像是沒聽到似的,已經蹦了進去。

  跡部沒辦法,只能追過去。

  剛一進入這棟古舊的房子,前方就出現了層層台階。

  跡部的腳步漸漸變慢了。

  「智子!」

  這是虛擬的台階,他很確定。但他走了很長一段路,都沒有看到榊智子。

  路的盡頭,他看到了轉角處的標識牌:克裡特迷宮。

  一幕幕的虛擬風光迅速展開,令人目不暇接,這一刻,他仿佛置身山林之中。

  「眾所周知,十年前美國NASA曾經向太陽發射過一顆名為『帕克』探測器,預計到達日冕層的時間是七年前,但是很可惜,中途發生了一點意外……」

  跡部聽到這熟悉又溫柔的聲音,先是微怔,然後忍不住揚起了唇角。

  他往聲源處徐徐望去。

  偌大的電子屏幕上,投影出的是一場關於「帕克探測器」演講會。站在演講台上的女人有一頭藏藍色短發,從容不迫,神采飛揚,說著一口流利的英語。底下座無虛席,清一色是學者模樣的科研工作者。

  「萬幸,雖然耽誤了幾年時間,但我們勇敢的帕克還是到達了日冕層。」她抬起臉,金色的眼睛裡滿是笑意,「所以它的主題是,致閃耀的你——」

  跡部目不轉睛地盯著屏幕,唇角的笑意越來越大,仿佛天大的事情都不能讓他將目光移開。

  記憶中慷慨果決的少女與屏幕裡的身影漸漸重疊,無數往事從他的腦海裡迅速略過,最終定格在女人漂亮又熟悉的臉上。

  七年的歷練,已經將她從一個懵懂自卑的少女磨練成了一個成熟自信的女人了。她成長到了他難以想像的地步。

  她以前參加個校內演講都緊張到想要臨陣脫逃,現在已經可以獨當一面了。

  一陣眩暈的驚喜衝擊了他的大腦,而背後傳來的聲音更讓他欣喜若狂。

  「這是半個月前,我在美國發表的演講,帕克終於到達日冕層了,不過因為是內部演講,對外僅僅是結果報道。我拜托朋友偷偷錄了像,帶過來給你看看。」

  三井唯緩緩朝跡部走過來,在距離他半米遠的台階下站定,朝他微微一笑:「小景,半年沒見了,我很抱歉,這段時間工作太忙了。」

  跡部伸出手,在她的臉上輕輕摸了一下。

  很輕的一下。

  他只是想體驗更真實的觸感,確保這不是全息投影。

  然後是狠狠地一擰。

  「工作忙也不能回個電話嗎?」

  「本大爺發的郵件你看不到?」

  「三井唯你可真是個人才啊!」

  三井唯吃痛地捂住臉,小聲辯解道:「NASA不讓啊,處理帕克采集的數據時,全程保密。」

  跡部仍然不痛快:「那也不是理由啊!」

  三井唯看著他孩子氣的樣子,心裡想笑。

  七年前,離開了他,去追求自己的理想。

  沒有太多的安逸時光,她有太多的事情要做了。她成了他手裡的那只風箏,越飛越遠,越飛越高。他怕線會斷,所以成了那個小心翼翼的孩子。

  她在美國的七年,近乎揠苗助長的教育,野草般瘋長的生命力,讓她如今不用再仰視任何人。

  她的心沉澱了下來,更加專注,也更加努力。

  現在終於算是完成第一個理想了。

  「小景,我這次准備留在日本了,不回美國了。」三井唯伸手撫摸他的唇瓣,輕聲說道,「先別驚訝,那件事我已經沒有遺憾了,我有了其他兩個目標。」

  跡部微微揚眉。

  「第一目標,我想當個物理老師。或許我會是個不錯的老師呢。」

  「……嗯。」

  「另一個目標,」三井唯從口袋裡拿出了一個小盒子,翻開來,盒子裡面是一枚戒指,戒指下面壓著一張字條。

  ——致閃耀的你。

  「小景,請和我結婚吧,我會用一生守護你。」

  「喂,你發什麼瘋,求婚不是男人該干的事嗎?真是不華麗啊,回去重來!」

  他大爺真的要被氣瘋了,但他的嘴角還是忍不住上揚。


第145章 番外二 婚禮前夕

  跡部和三井唯的婚禮是在跡部二十五歲生日那天舉行的。

  事先三井唯問了跡部:「為什麼要安排在同一天呢?」

  跡部賣了個關子:「你覺得呢?」

  三井唯:「覺不出來。」

  跡部:「開動腦筋。」

  生日和婚禮一起辦, 三井唯只能往省錢的方向思考:「你也開始勤儉節約了?難道跡部家財政有點吃緊?」

  絲毫不懂情調和浪漫的回答讓跡部一陣氣結,懶得去解釋「生而有你」的深層含義。

  對於三井唯辭去在美國的工作,而回到日本當了一名普通的中學老師這件事,跡部雖然高興, 但也為她感到遺憾:「你真的想好了嗎?可別到時候後悔了。」

  NASA在平成30年為監測太陽發射了「帕克」號,經過七年,「帕克」不負眾望,跨越9300萬英裡, 到達日冕層。

  靠近一顆幾乎是不可能征服的熾熱恆星,這是一個艱難又美好的開端。

  人類以前只能遠遠地仰望太陽, 現在企圖征服它。

  這僅是研究生涯的初始, 無數人為之興奮,三井唯卻選擇了退出。

  「帕克安全帶回數據之後,我就已經沒有遺憾了。我只是想要與太陽交朋友, 沒想過征服它。而且,」話音一轉, 她伸長了胳膊戳了戳跡部緊實的臉頰:「我想陪著我的小太陽啊。」

  跡部輕聲笑笑:「本大爺才不是小太陽。」他是大太陽才對。

  「對對, 小景哥哥才不是姐姐的小太陽,我才是姐姐的小太陽!」

  一聽這欠揍的聲音, 跡部的眉頭忍不住跳了跳。

  這無處不在的電燈泡!

  自從三井唯回來日本後, 榊智子幾乎整天都粘著她。

  榊智子揮舞著小胖手,摟住三井唯的腰:「又可以和姐姐睡覺了, 還可以給姐姐讀睡前故事。智子又認識了很多字了。」

  ——少在這裡自說自話了!

  跡部氣得去拽榊智子的羊角辮, 礙於三井唯在場, 不敢這麼粗暴,只能盡量語氣溫柔:「我和你姐姐快結婚了,你就不能給我們點私人空間嗎?」

  榊智子不甘示弱:「我姐姐都快和你結婚了,你就不能給我們點私人空間呢?」

  「榊智子,別太蹬鼻子上臉,當心我打電話給你爸爸。」榊監督是榊智子唯一害怕的人,跡部時常把他搬出來嚇她。

  榊智子也惱了:「那我也打電話給你爸,告訴聆彥他兒子欺負小孩。」

  「你這小鬼——」怎麼這麼討厭呢!

  「不然這樣吧,我們打個商量,」榊智子思考了一下說,「姐姐一、三、五跟我睡,二、四、六跟你睡,因為我是小孩,你得讓著小孩,所以周日還是跟我睡吧!」

  忍無可忍,無需再忍。跡部拎起榊智子,打開窗戶,將她丟了出去。

  窗子外面是鋪給她玩的蹦蹦床,榊智子體重不輕,一時在上面也停不下來,被動地蹦著。還不忘討價還價:「小景哥哥,周日我們猜拳好了……讓給你讓給你!」

  三井唯看到榊智子像只肉球似的在蹦蹦床上滾來滾去,無奈地說道:「她還小,你就——」

  「本大爺為什麼要讓著她?」

  讓個鬼哦!老婆都讓給別人睡啊,哪怕對方是小孩也很氣人吧。

  「我的意思是,你讓人多給她安排點興趣班,她不就沒時間跟你爭了嗎?」三井唯眨了眨眼睛,建議道,「數學班啊、美術班啊、圍棋班啊,多給她報一些,就說是給她交朋友,榊監督一定會欣然應允的。」

  「Nice!」這真是個絕妙的主意。跡部立刻委托管家去辦了,然後,他突然覺得三井唯有點腹黑。

  *

  舉辦婚禮的地點討論了快一個星期都沒討論出來,跡部聆彥覺得自己頭都要炸了。

  國外的基本都被跡部秀吾否定了,國內的跡部柊希又處處挑毛病。

  讓他們來挑,又都是一句話頂回來:「你是跡部家的家主,你兒子的婚禮,你當然要多費心。」

  跡部聆彥頭疼之余,想著把這件事扔給跡部景吾自己做決定,卻得知跡部景吾和三井唯兩個人「失蹤」了。

  失蹤前只留下一張字條。

  【別找我們,出去轉轉,會按時回來。】

  按時回來,按時回來,那到底是什麼時候?跡部聆彥把紙條都快捏碎了,跡部柊希還在問他:「聆桑,到時候我穿哪件衣服好看呢?我也想要再買一顆鑽戒,你覺得哪款比較適合我?」

  跡部聆彥:「……親愛的,讓我一個人靜一會兒吧。」

  ……

  「早安,唯。」

  跡部景吾睜開眼睛時,看到三井唯正倚在床上看書。

  她的生物鐘讓她醒的很早,但他的手臂牢牢地箍在她的腰上,她不想驚動他,就沒起床。

  「早安,小景。既然你醒了,我去給你做點東西吃吧。」三井唯拉開窗簾,窗外是一望無際的大海。

  陽光照進房間,灑在床上,曬得人渾身發軟。

  因為快到秋天了,已經不再燥熱了。

  這裡是黑傑克醫生以前住過的老房子了,沒幾個人知道。在征得黑傑克的同意之後,三井唯和跡部在這裡小住幾天。

  「為什麼不點外送呢?」跡部問道。

  三井唯起床穿上拖鞋:「在美國的時候,我偶爾自己做飯,現在做的豚骨拉面很好吃了,想給你嘗嘗。」

  跡部聽了很開心,但仍然習慣性地打了個響指:「做華麗一點。」

  「豚骨拉面怎麼可能華麗?」

  「不管,就是要華麗!」

  三井唯撇撇嘴,獨自去廚房忙活了。

  豬骨是昨天就一直放在電燉煲裡煲著的,她打開後又加入了些新鮮蔬菜進去,煮了面,又煮了兩顆溏心蛋。

  跡部披了件外套,靠在門邊看著她。

  「好了沒有,本大爺餓了。」

  「還沒……」

  「怎麼這麼慢?」

  三井唯邊弄邊揶揄道:「慢工出華麗啊,是你要華麗的,等著吧。」

  跡部眉頭一挑,從背後抱住她,低頭咬著她的耳垂:「現在會拿本大爺尋開心了?」

  「你慢點咬,別又咬到耳釘,把嘴唇戳破了。」

  海風從窗外吹進來,一瞬間,灌滿了整個廚房。三井唯笑著提起了跡部的囧事。

  他第一次親吻她時,就被她的耳釘扎破了嘴流了血。

  這雖然是挺有意思的回憶,但當事人並不那麼樂意提起:「別說了。」

  「你第一親我的臉,是在廁所。」

  「別說了。」

  「你對我表白,也是在廁所。」

  「別說了。」

  「哈哈哈,你還在廁所門口給我念詩來著的,念得還挺大聲。」

  「三!井!唯!」

  「好了好了,面煮好了。」

  「吃完面再收拾你。」跡部惡狠狠地戳著溏心蛋,「絕對饒不了你。」

  三井唯滿眼都是笑意,再也沒有一刻,比現在更開心了。

  吃完兩碗熱乎乎的豚骨面,兩人又各喝了一杯現做的思慕雪,然後去了海邊的小樹林散步。

  很悠閑又寧靜的午後時光,最重要的是只有他們兩個人。

  三井唯在樹林裡給摘了一朵花給他,跡部的氣就消了大半。

  她忍不住心想,他比少年時更容易滿足了。

  「小景,說起來,這世界上有很多不可思議的事呢。」

  跡部抬眼看她:「比如?」

  「比如柯南君竟然是工藤新一被灌藥後變的,雖然這沒有公布出來,但我知道後真的挺震驚的。」

  「你還不如說黑衣組織的成員是幸村的球迷這件事更讓人震驚。」

  「還有結木樹美最後竟然被黑傑克醫生擺了一道,把自己給坑死了。」

  ……

  一晃七年多了。

  這些年三井唯沉迷於星空和工作,但也經常關注朋友們的動態。

  柯南和灰原在FBI重創黑衣組織後,得到了原先宮野厚司夫婦留下的研究資料,制作出了完全的解藥。

  柯南在恢復成工藤新一的身體大小後,向女友毛利蘭解釋了一切,並獲得了原諒,兩人在大學時期就結了婚。三井唯沒能參加他們的婚禮,委托跡部代她送了的禮物。

  櫻木花道在美國NBA闖出了一番天地,三井唯閑暇時還曾去看過他和流川楓的比賽。

  幸村花梨已經是風靡亞洲的少女偶像了,得到家裡的允許後,接受了流川楓的追求。

  至於幸村精市,已經是世界級的網球巨星了,早就從神之子進化成了神。

  三井壽已經退役,婉拒了國家隊邀請他去當教練的好意,毅然決然回到湘北高中,當了一名普通的體育老師,像他最尊敬的安西教練那樣。

  鐵男直接把甜品店開到了湘北高中的附近,每天在三井下班後,都會到他那裡蹭吃蹭喝,兩個每天都被催婚的大齡青年,在那時候總有很多話要說。

  不過,一切都是最好的結局了。

  ……

  三井唯指了指前面的懸崖:「小景,當初在那裡,我差點就失去你了。」

  她指的是被迫跳崖的那次。

  已經過去七年了。

  斷崖上都長出了郁郁蔥蔥一片草,三井唯剛往那邊走了兩步,被跡部拉住了。

  「別過去了。」跡部微微斂眸,「就在這裡看吧。」

  他曾在那裡「失去」過她一次,也因此回來了日本。

  如果沒有那次的事,他和她恐怕也不會有那麼多交集了。

  那片斷崖可以算是為他們牽起無形的紅線的媒人了

  但他還是對那次的事心有余悸。

  「就在這裡看。」

  他從背後抱住她,在她耳邊輕聲說道。

  三井唯將頭靠在他的懷裡:「好,婚禮就在這裡辦吧,我想讓哥哥他們也看到。」

  她指的是長眠在樹林深處的三井玲和他的同伴們。

  他們已經是永遠的遺憾了,但她發誓永遠不會忘記他們。

  「我們的婚禮你決定在哪裡就在哪裡。」跡部頓了頓,又問,「還有一個月就結婚了。嫁給本大爺,你會後悔嗎?」

  三井唯揚了揚眉:「我認識的跡部景吾,可不會問這種蠢問題。」

  「哦?那你覺得我應該問什麼?」

  三井唯清了清喉嚨,學著跡部景吾的語氣說道:「三井唯,嫁給本大爺,你覺得自己修了幾輩子的福氣啊?」

  「這都是從哪裡看來的啊,亂七八糟的。」跡部無語地搖了搖頭,看著她笑,隨即也笑了起來,「那本大爺問你,你覺得自己修了多久的福氣啊?」

  「半輩子吧。」三井唯又問,「那你覺得你娶到我,修了多久的福氣啊?」

  跡部很肯定地說:「一輩子。」

  一輩子可比半輩子多。

  三井唯笑笑:「那你最好能騙我一輩子。」

  他側過臉,吻住她的嘴唇,輕輕啃咬。

  「……好,本大爺會一直騙你到下輩子。」

  作者有話說

  在我的生日和你結婚,意思是「生而有你」,並不是為了省錢。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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