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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綜漫)我在高專通關副本》作者:Iphigenie【完結】

《(綜漫)我在高專通關副本》作者:Iphigenie【完結】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悠于 您是第1829個瀏覽者
文案:
  
車禍。穿越。金手指。
「...但為什麼我得到的系統叫【萬物母胎】啊?」
直到入學那天,她利用新手贈送的怪物,打爆了那個拽的要死的白毛。
之後走到哪裡都被當成天才,買杯咖啡都有被安排好的大家族美少年獻殷勤。
緒方梨枝真香了。

#
但最近同學看她的眼神怪怪的。
【少女身下一片血泊。
已經超過一個人所有血液的量了,那紅色還在蔓延。
那是她飼養在體內的魔物。
隨著母親的死亡,它們不再受束縛。
那紅色淹沒了她的口鼻。爬上高樓。覆蓋天空。
填滿了視野的每一寸】
通常結局【滅絕·紅潮】達成
  
【「因為你太弱了。」
「不能戰鬥就躲到後面去。」
那時候我會保護你的,我是最強。
所以不要再哭了。
為什麼他沒能把這句話說出口呢?
一個接一個的孩子死亡,緒方梨枝不再信任他人。
她決定自己尋找拯救的辦法。
  
3月13號,黑色暴雨傾盆而下。
所有知性體在碰觸到黑雨的瞬間。就被消融。
緒方梨枝看向天空。黑色的雨點落在她臉上。
如此溫暖。
  
朋友,敵人,陌生人,一切融化在一起。
包括吞噬她孩子的咒靈。
少女流下感動的淚水。
她知道被奪走的一切,已經以另一種形式回到她的身邊。】
BAD ENDING 35【雨中溶解】達成
  
#
「系統只是讓我通關副本,可沒告訴我你們會收到副本結局的記憶啊!」
  
內容標簽:綜漫系統 爽文 咒回 輕松
搜索關鍵字:主角:緒方梨枝▏配角:▏其它:

一句話簡介:得到萬物母胎系統後

立意:愛能戰勝一切

原創網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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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緒方梨枝詢問夜蛾正道:「我的新同學都是什麼樣的人?」

  她問完之後就唔了一聲,覺得自己問的太籠統,沒有很好的表達出她的意思,但是夜蛾正道很理解她的想法,和她說「他們都很強。」

  這對話有點奇怪,一個十四歲的女孩子和高大的班主任走在去教室的路上,女孩子是今天早上突然決定轉進這所學校的,她問班主任「我的新同學都是什麼樣的人?」,夜蛾正道沒有說他們的名字是什麼、沒說他們的外貌和性格,就是說「他們都很強。」

  而緒方梨枝聽到這句話卻放心了。

  「太好了。」

  她先是對夜蛾正道露出笑容,鑒於她這一身傷口,這個笑容很有種楚楚可憐的意味。

  但是笑容很快消失,緒方梨枝思考了起來。

  「只是強是不夠的。」她對夜蛾正道說「我需要的不是後天鍛煉形成的強大。」

  「我需要的是【天才】。是他們從出生起基因層面就高人一等,不需要鍛煉不需要修行,天然就站在別人之上。」

  緒方梨枝說,她的說法很有點種族論的意味,特別高高在上,讓人很想反駁。這麼瞧不起後天努力,她又是誰啊!

  但是夜蛾正道卻似乎非常理解她的想法,他對她點了點頭,第二次開口「他們全是【天才】。」

  「太好了。」緒方梨枝說。

  她的右手還打著石膏,只能吊在身前。另外一只手手背上面有針管插入,但姑且能夠動彈。

  她用那只手輕輕按住自己的小腹——女性用來孕育子嗣的地方。

  「我們一定能夠生下很強的孩子的。」緒方梨枝說。

  #

  緒方梨枝是在十一歲的時候穿越的。

  她從上初中起遭遇了一年左右的校園霸凌,穿越那天他們做的尤其過分——現在緒方梨枝之所以一只手需要打石膏,就是因為那個時候他們把她的手按進了攪拌機裡。

  緒方梨枝在此之前基本算是逆來順受,因為她一開始反抗過,但是反抗的結果只是讓自己更慘,父母老師也全部不管她,所以只好默默忍耐。

  但是唯獨那天,緒方梨枝領悟到『如果不逃走,自己真的會被殺』,於是拼命跑掉了。

  她逃到校門口的時候,一輛大卡車失控向她撞來。

  緒方梨枝躺在柏油路上,最後的記憶就是自己視野中同學們朝她追來,又停在幾步外的腳。

  這是非常不幸的人生。

  但不知道是不是補償,緒方梨枝在死後得到了穿越的機會,並且得到了一個名為【萬物母胎】的系統。

  系統沒有智能,除了會給她提供面板,就連小說中【機械的電子音】也沒聽它發出過。緒方梨枝死後在一個黑色空間設置自己的【基本參數】,也是通過面板操控的,沒見到什麼【掌管轉生的女神】。

  但是由於最後脫離黑色空間的時候她需要按下【開始】的按鈕,並且也看見了【希望您在新世界裡游戲愉快】的提示,再加上面板也讓人聯想到rpg游戲裡的面板,所以緒方梨枝認為自己的【轉生】,應該是轉生到了一個虛擬現實的游戲世界中。

  她設置參數時選擇了【無父母】,因為緒方梨枝的父母從來沒有在校園暴力中保護過她,而且她有的時候其實比起學校更害怕家裡——父親喝酒喝多的時候,會按著她的腦袋往牆上撞。

  緒方梨枝覺得沒有父母會更幸福,也做好了去孤兒院或者在某個親戚那裡寄人籬下,甚至是流落街頭的准備。

  但唯一出乎意外的是【無父母】並不是把轉生後的她丟在空蕩蕩的家裡,而是安排了一段劇情,讓【闖入家中的殺人狂】將一家全部滅門。

  緒方梨枝穿越成功的時候,剛好附在已經被殺人狂殺掉的自己身上。

  無論原先受過什麼樣的傷,既然游戲開始了,當然她就可以動。

  不過緒方梨枝當時沒有動彈,而是趴在地上繼續觀看入場劇情。

  大概是因為這個游戲有超能力設定,殺人狂翻找著家中財物的時候,原本已經死掉的父親突然變成了觸/手/怪,一擊就把殺人狂弄到重傷(真想吐槽這麼厲害的話剛剛干嘛不這麼做啊?)。

  然後它就把殺人狂丟在那裡(因為能聽見呼吸聲,估計殺人狂還沒死),也不趁勝追擊,變成怪物的父親就默默縮到客廳角落了。

  緒方梨枝在父親完全縮到角落的時候終於可以行動,她的眼前也出現了大大的箭頭指向殺人狂,提示她『要去到那裡』

  因為當時的緒方梨枝沒有任何技能,甚至連屬性值都沒有,被怪物碰到就會直接死掉,所以是類似玩逃生游戲一樣的到達那裡,著實花了一番功夫。

  的確是玩游戲:緒方梨枝第一次傻傻的直接走,剛走幾步就被怪物殺掉了。隨後她面前就出現了【是否降低難度:3d轉為2d】的提示。

  選擇【是】之後面前出現了一個游戲場景,有簡化的客廳地圖,q版的自己、變成怪物的父親、殺人狂。

  怪物正前方有個代表它視野的光柱,緒方梨枝需要操控人物躲掉光柱,不引起怪物注意的到達【闖入家中的殺人狂】面前。

  她原先還在擔心自己什麼攻擊技能都沒有,就算面對殘血狀態的殺人狂也會輸。

  但是可能是因為殺人狂真的傷得很重,明明緒方梨枝什麼都沒有做,她只是操控人物走到殺人狂面前,他頭頂就出現了一個大大的感嘆號,然後就剛好死掉了。

  系統判定緒方梨枝打敗了他,緒方梨枝獲得新手獎勵【穿刺樂園】。

  穿刺樂園的形像看起來像是一叢紅色的,長滿了眼睛的荊棘。介紹好長緒方梨枝根本懶得看,只看到召喚方法是【閉上眼睛十秒鐘】,她就乖乖照做了。

  印像中就算閉著眼睛,也能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從窗外高速向這邊飛來,整個客廳的水泥牆都從外面被絞緊,發出哢吱哢吱的聲音,窗玻璃碎了一地,有什麼尖銳的事物(應該就是穿刺樂園的某一從『荊棘』吧?)從破碎的窗戶中伸進來。

  然後宛如捕殺獵物的蟒蛇一樣迅猛,只一下就貫穿了父親的身體。

  這次的聲音變成哢嚓哢嚓,時不時夾雜著踩爛成熟番茄一樣的聲響。

  緒方梨枝沒覺得『有什麼暖暖的東西濺到自己身上』,倒是覺得閉著的視野從淡淡的黑色,逐漸加入紅色,最後變成了【溫暖厚重的暗紅】

  估計客廳被弄得夠嗆。

  此時召喚完畢,已經可以睜開眼睛了,也冒出了【為了玩家的心理健康,將采用認知濾網,過濾血腥場景】的提示。但是緒方梨枝一點都不想看,所以一直閉著眼睛直到最後。

  新手關卡的難度似乎只集中在【到達殺人狂面前】的逃生游戲那裡,穿刺樂園打敗【突然變成怪物的父親】整個過程倒是非常輕松,三分鐘都沒到。

  緒方梨枝一直閉著眼睛,聽到【完成任務:步出我童年的房間】時,就算是完成了新手關卡。

  隨後,她陷入了為期三年的昏迷中。

  作者有話說:

  怪物是系統獎勵。不是真的『懷孕』,也沒有任何不和諧行為。


第2章

  隨後,她陷入了為期三年的昏迷中。

  原因很簡單。

  游戲裡召喚怪物一般都需要cost,而穿刺樂園則需要【消耗玩家50點HP上限】。

  緒方梨枝穿越時十一歲。未成年有屬性懲罰,她的HP上限只有20點,就算完成了新手關卡【步出我童年的房間】也只獎勵5點HP,到最後她的HP還要倒扣25點。

  游戲設置是十八歲之前,每長大一歲就增加5點HP上限。正常玩家當然不會無法供養穿刺樂園,按照青少年游戲條例,十六歲的時候也可以正常玩耍了。

  但是緒方梨枝十一歲。就沒有辦法。

  那時她陷入了程序錯亂——HP為負當然什麼都做不了啊!緒方梨枝又來到了穿越前的黑色空間,她可以等五年,在自己十六歲的時候重新開始。

  但是緒方梨枝可不想在那裡傻等。

  她就算是在那個黑色空間裡面什麼都做不了,至少也可以繼續攻略副本。

  關卡都是一次性的——【步出我童年的房間】,現在房間和爸爸都被穿刺樂園弄壞了,怎麼想都不可能重來一次。但是完成關卡後會獲得可以重復攻略的副本。副本依舊是以那個客廳為原型,要打敗的怪物是已經變成觸/手/怪的父親。

  但是問題來了。

  穿刺樂園存在就需要吃掉她50點HP上限,緒方梨枝現在的HP已經是負數了無法【供養】它,那穿刺樂園當然無法召喚。那個副本的通關方式只有打敗父親一種,連新手怪物都召喚不出來的緒方梨枝當然沒辦法打敗他!

  在她的束手無策中,她所操控的【自己】(副本並非虛擬現實,而是以網頁小游戲的簡陋形式出現的)很快就被父親追上來殺掉。

  而就在打出死亡cg【bad end鮮紅羔羊】的瞬間,天無絕人之路!下方出現了一行小字。

  【本次副本未通關無法獲得獎勵。但您已獲得cg,是否分享給好友?】

  很多游戲都有這種模式,把游戲分享給好友就能夠獲得一點微薄的獎勵,當做玩家給游戲打廣告的報酬。

  當時的緒方梨枝雖然很困惑自己哪裡來的好友,說到底這個游戲難道不是只提供給她一個人的嗎?但還是很爽快的選擇了分享,並且得到了真的很微薄的獎勵——HP上限+0.01

  緒方梨枝當時欠下的HP是25點,她一共要重開兩千五百次,讓自己的游戲人物被殺兩千五百次才能夠補回這些差額。

  她自己對於看著屏幕上的【自己】被殺也有點不舒服,而且每次【確認分享cg】的時候也會產生『這是要分享給誰啊?』的不安。但還是一次次重開——畢竟就算不玩游戲,她也只能在那片黑色空間裡面發呆而已。

  但是緒方梨枝沒有把那兩千多局全部打完,那篇空間沒有時間限制,但似乎每打完一局游戲時間就會自動向後跳幾小時。

  大概是在一千多局的時候,緒方梨枝的HP終於變成了正數——0.01,她成功回歸現實。

  緒方梨枝本來以為自己回到現實的時候會坐在自家客廳——不過當時穿刺樂園把整棟樓都弄塌了,那應該就是坐在廢墟裡吧。但是不知道她是被好心人幫助了還是在她昏迷的時候游戲劇情再次展開,她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坐在病床上。

  當時緒方梨枝很久違的看見了陽光,但是她卻沒法從病床上站起來,因為她的HP上限是0.01,這是什麼概念!就連她十一歲剛剛開始游戲的時候HP都有20點呢。

  她很害怕自己隨便動一下就又死掉,又要回到那個黑色空間。而且她試了幾次都沒法再次打開副本刷屬性值,所以最後只好坐在病床上發呆。祈禱著有什麼轉機。

  緒方梨枝所祈禱的轉機很快就到了,但似乎是不好的方面。

  她坐在床上發呆的第三小時,有人朝她接近。

  不是護士也不是醫生,緒方梨枝當時坐在病床上脖子都不敢轉,移動著眼球看他,從窗戶那裡顯現的人物模型是鮮紅的——這是代表對她有相當強敵意的鮮紅。之前闖入家中的殺人狂和變成怪物的爸爸都是這樣的。

  緒方梨枝當時動也不能動,幸好HP已經為正,她可以召喚穿刺樂園了。所以只是讓召喚物把來人給【打發】掉。

  這次穿刺樂園顯得格外有分寸,沒有弄塌整座病棟,只是把門和窗戶那一塊牆壁整個粉碎掉,緒方梨枝坐著的病床和它下方的地面都毫發無傷。

  緒方梨枝心裡感激孩子(怪物)的體貼。隨後又陸陸續續的使用穿刺樂園擊退了幾個人型怪物(他們沒有一個人想要和緒方梨枝交流的,又全都是紅色仇恨值,緒方梨枝無法認為那些人是人類,只能覺得他們是怪物)

  每次擊敗敵人都會獲得獎勵。穿刺樂園就是她打敗殺人狂的時候得到的,緒方梨枝在病床上擊退了三個怪物,得到了【糖血漿(某些怪物愛吃的零食)】【紅十字耳釘(能夠增強治愈系裝備效果)】【白色繃帶(我受傷了,我很無害!能夠降低敵人的仇恨值,但在發動攻擊時無效)】

  她把糖血漿喂給了穿刺樂園,後者沒什麼反應,估計不是它愛吃的類型吧。又把耳釘和繃帶裝備在身上。自覺自己的形像估計變得更加奇怪。

  但到此為止,緒方梨枝還是不能下床。

  游戲身體不需要進食和排泄,她很耐心的等待著新的【人形怪物】出現。

  這次時隔整整三天,來了個感覺比之前三個強不少的家伙。

  這也是緒方梨枝第一次感覺到針對自己的惡意。

  之前的人形怪物她只知道【他們的仇恨值是紅色的】。甚至就是闖進家裡的殺人狂也對緒方梨枝本身沒有惡意,他只是隨機選中一家人准備大開殺戒而已。

  但是那個人是真的想要殺掉她。他說緒方梨枝是怪物,說她造成了很大的災難,說上層決定要【處決】她。

  緒方梨枝當時很害怕。她不知道為什麼自己什麼都沒做就變成了怪物,明明自己是玩家這些一上來就要殺人的家伙才是怪物。

  她也不知道隨隨便便就能【處決】人的上層又是什麼——就算真的要審判她,不也應該送她上法庭嗎?

  最後她只能覺得這個是醫院生成的人形怪物自帶的台詞,決定要早點把這個怪物解決掉。

  同樣是閉上眼睛召喚穿刺樂園,那次她閉眼的動作比之前都要用力。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察覺到了【母親】的害怕,穿刺樂園也比往常更凶暴。

  往常可能弄破走廊和病房的牆壁,把人形怪物們丟下樓就好了,但是那次穿刺樂園在病房裡就完成了【處刑】。

  那是緒方梨枝第一次親眼目睹這一場景,給她造成了些許心理陰影,就算是通過這一次戰鬥勝利,她終於得到了自己夢寐以求的【治愈系裝備】也是一樣。

  在醫院裡面獲得掉落物肯定和醫院有關,是一個移動點滴架,但是不知為何點滴是紅色的,讓人聯想到鮮血。

  有【每秒鐘回復0.5HP值】的效果,配合緒方梨枝戴著的紅色十字架耳釘加成,多了一條【HP上限+1】的屬性,這下子她的HP總算脫離危險性,雖然可能比大多數小學生都要虛弱,但總算可以離開病床了。

  裝備移動點滴架意味著要在緒方梨枝的手上插入針管,她之前就關掉了自己的痛覺設定,所以沒有感覺痛,一邊小心的從病床上站起來同時不讓針管滑脫,緒方梨枝一邊苦惱著要去哪裡。

  當時她並沒有收獲【主線任務】的提示,也沒看見有指引的NPC,在醫院待機的三天除了不停打敗怪物也沒遇見其他什麼事情,從牆壁的破口可以看見遠處的城市,但緒方梨枝當時其實有些迷茫。

  然後她遇見了夜蛾正道。

  那是第五個造訪這個病房的人,他的顏色是綠色的,這是沒有敵意的顏色,所以緒方梨枝很放松的和他進行了交流。

  得知緒方梨枝【需要一個可以住的地方】【最好有可以戰鬥的很強的人(因為戰鬥成功可以得到獎勵)】,夜蛾正道給了她一個去處——咒術高專。

  所以現在緒方梨枝才會在這裡。

  緒方梨枝差不多理解這是游戲必須的轉折,很多rpg的劇情都是從學校開始的,但是她之前翻過系統介紹(系統完全沒有智能,但是有一個至少幾十億字的說明書,基本什麼都有記載)。

  上面說夜蛾正道是老師,並且【在大多數咒術師眼中有些奇怪】【有著別人無法理解的堅持】【會考驗要入學的學生】。

  緒方梨枝本來做好了被他考驗的准備了(在她心目中游戲的【考驗】無非就是要求屬性值達標,或者再來一場戰鬥),但沒想到在緒方梨枝說「因為今年才十一歲…說實話還是想上學」之後,夜蛾正道就讓她入學了。

  在進入教室前,她有些在意的看著旁邊的男人,心裡琢磨著這到底是為什麼。

  而且她腦中還有一個揮之不去的疑問——自己分享了一千多次死亡cg,到底是分享給了誰啊?


第3章

  夜蛾正道在三年前就認識緒方梨枝。

  她自己認為【有殺人狂闖入家中,後來爸爸又突然變成怪物】只是新手關卡,但其實在外界看來絕對不是這樣。前者還好說只是現實中警察管轄的範圍,但是後者……

  父親變成的【怪物】其實是咒靈,在窗檢測到東京室內突然出現一級咒靈之後,幾乎是所有當時還留在附近的咒術師都被調動了起來。

  他們預想中最壞的結果是一級咒靈暴走進行大屠殺(經濟損失和人口死亡數都不是開玩笑的,更別提之後還要面對政府那邊的問責了),但是這個結果沒有發生。緒方梨枝很輕松的利用穿刺樂園【擊敗】了父親,但這其實是更糟糕的情況。

  ——穿刺樂園【出生】的地點並不是緒方梨枝身邊,而是在她穿越前出車禍的校門口,它出生後以三馬赫的超音速朝【母親】的所在地飛去,跨越大半個城市,一路造成了無數災害。

  在緒方梨枝眼裡,只是『召喚成功後,紅色的怪物從窗外飛來,連戰鬥過程都沒有的劇情殺了父親,順便把整棟居民樓和下方的馬路撕裂』,而那天,宇宙中的監測衛星記錄了蔓延一整個城市的紅色火光,身處其中的夜蛾正道聽到人們的哀嚎。

  它並沒有主動攻擊人類的意思,但同時除了【母親】外並不為任何人所動——沿途完全走直線,沒有避讓任何事物的意思。

  就算因為穿刺樂園可以飛行(後來政府和咒術界花了好大的功夫,才把幾乎填滿天空的紅色荊棘解釋成【百年難遇的奇特天像】),避免了直接在公路上造成連環車禍,但這些便利也隨著它毫不在乎的刺破通訊公司發信塔、穿透摩天大樓引發管道爆炸和大火災、差點和一個載有數百名乘客的大型客機相撞引起空難……等事故而煙消雲散。

  夜蛾正道記得那一天整個東京的公路都在堵塞,不管看向哪裡都是一片紅色——火災的紅色,救護車和警車頂燈的紅色,而且有人趁機開始搶劫殺人,血也一路流到下方的地面上,夜蛾正道當時低頭看,看到血泊中映出的自己的面容——也是紅色的。

  那次的事件沒有以最壞的形式收場。父親變成的咒靈很快被穿刺樂園打敗,緒方梨枝完成了新手關卡【步出我童年的房間】,然後就因為HP上限小於零陷入【無法游戲】的假死狀態。

  當時以夜蛾正道為首的咒術師幾乎是以敢死隊的決心靠近那個居民樓(准確來說是居民樓廢墟),但是並沒有像想像中一樣經歷慘烈的戰鬥,緒方梨枝昏迷的瞬間穿刺樂園也消散不見,他們只從廢墟上回收了完全昏迷的少女。

  夜蛾正道當時站在人群的最外圍,他看不見緒方梨枝的面容,只看見所有人站在那裡傻等,同時如臨大敵的警戒穿刺樂園卷土重來。

  直到四十分鐘後醫院的人員趕來,穿著全套防護服的醫護人員從咒術師手中接過少女,夜蛾正道才看見緒方梨枝。

  她躺在他們的臂彎處,雙腿毫無生機的垂落下來。

  她的腿是一片屍體一樣的蒼白,腳上踩著藍白相間的居家拖鞋。

  夜蛾正道轉過頭去。看到那雙拖鞋讓他想起來自己面對的並不是一個怪物或者一個窮凶極惡的詛咒師——即便她間接導致了今天的一切,緒方梨枝也仍然是一個十一歲剛剛上初中的小女孩。

  他們沒把緒方梨枝送進正常的醫院。

  那次過來接她的人就是咒術界下屬機構的工作人員,如果按照慣例,像她這種【暴露了咒術界的存在,並且已經造成危害】了的人會被處刑。如果按照法律,緒方梨枝十一歲,沒有行為能力,沒有主觀的傷害人的能力,甚至那個紅色的夜晚,奇跡一樣的一個人都沒有死,所以別說用法律懲罰她,她是否有罪都很難說。

  認為她無罪或者將她處刑,哪怕是後者夜蛾正道都能理解。畢竟這女孩真的太危險了——如果毫無惡意就能做到這種程度,當她真的說『好,穿刺樂園(我的孩子),去大鬧一場吧』事情會變成什麼樣?

  穿刺樂園顯現在外界一共十一分鐘,總計造成二十三人受傷和數百億美元的經濟損失,這還不算把事情壓下去所需要的人力物力呢(並且也是由於那次事件,首相提前下台了)咒術界雖然傲慢,但鬧到這種程度也派出了最大限度的【兵力】,甚至自/衛/隊都出動了戰鬥機對它進行圍剿。

  可是穿刺樂園顯現在外界的那十一分鐘,所有這些攻擊施加在它身上,別說讓其死亡或者重傷了,它朝母親飛去的速度和路徑都沒有變化半點。直到最後緒方梨枝昏迷才消散。

  「這是人們無法控制的力量。」

  而唯一一個能夠控制的人(緒方梨枝)是個精神不穩定的十一歲小女孩。

  不管是用咒術界的慣例——為了防止她危害世界,我們現在就要殺了她。還是用人世間的法律——只要沒有證據證明有罪,我就保護她的人權。來應對緒方梨枝,夜蛾正道都可以接受。

  但他無法接受的是咒術界一邊說著緒方梨枝很危險,整整三年的時間把她關在醫院裡,一邊又出於私心想要利用這種力量。

  【收容】緒方梨枝的醫院是專門機構。

  醫院本身的規格很高,但是比起收容正常病人,他們更經常接納的是咒術事件相關人士——有些是受害者,有些是加害者。並且和普通醫院不同,他們並沒有【一定要治好所有病人】的打算,更多的是隨著上層下達的『讓這人多活幾天』『他麻煩死了你們看看能不能讓他【自然死亡】』而行動。

  緒方梨枝被送進醫院,他們接到的是【盡一切努力維持這女孩的生命,但是一旦她的情況有好轉,就注射鎮定劑和肌肉松弛劑等並且通知上級,她醒來的時候必須不給任何准備時間,直接讓她與高層會面】的命令。

  估計是准備之後利用緒方梨枝的能力做些事情吧,夜蛾正道認為這種事情是不正確的。可整個咒術界發生的不正確的事情何其多,他也只能這麼想而已。

  但是不久後,夜蛾正道迎來了和緒方梨枝有關的第二個命令。

  他被要求護送醫院附近城鎮的居民進行集體遷移。

  這不僅僅是出於『咒術保密』原則,也是因為「如果把他們繼續放在那裡…放在醫院附近,放在【那怪物】(緒方梨枝)的附近,他們全會發瘋的」

  「…為什麼會發瘋?」

  「因為她總是【做噩夢】。」上級說。

  他的神情厭惡。又夾雜著無法抑制的恐懼。

  #

  這個時候,緒方梨枝已經開始重復攻略副本,並分享自己的死亡cg獲取屬性獎勵,以此自救。


第4章

  高層想要控制緒方梨枝的想法沒有成功,起碼當時完全沒看出來有成功的跡像——他們覺得緒方梨枝才十一歲,之前就一直被欺負也不是那種特別有自我主張的小孩,突然得到力量但是一定沒有【強者的矜持】,隨便嚇唬一下肯定什麼都肯聽了。

  但是他們錯了。緒方梨枝是完全不可控的。

  這甚至和她本人的性格沒有任何關系(這方面他們的預測倒是完全正確),但是之前穿刺樂園在整個東京大肆破壞的時候同樣也沒有緒方梨枝性格的影響。應該說她是那種天性就【會把事情變壞】的類型。

  高層當時覺得緒方梨枝容易控制還有一個理由:「她的心已經受傷了。」

  當時窗檢測到的一級咒靈反應來自於緒方梨枝的父親——緒方家有非常稀薄的咒術師血統,追溯到祖上,擁有這種血脈的人可以在死後融合自己的【疼痛】和他人對自己的【怨恨】,將屍體改造成為咒靈。

  緒方家在那一晚被一個殺人狂闖入,緒方梨枝的父親死時想必【疼痛】不會少,再加上殺人狂對他的【怨恨】,共同作用就變成了這個樣子。

  對此不是沒有人提出過異議,和粗獷的外表不同,在咒術高專任職的夜蛾正道相當精通於咒術理論,甚至可以說是一個『學院派』,他當時提出「緒方家的血脈傳承到這一代已經非常稀薄,而且單獨一個殺人犯的怨恨也不會有多少,他是激情殺人,此前從來沒有過什麼仇恨。」

  「就算緒方梨枝的父親天賦異稟可以變成咒靈,也不可能一出生就是一級咒靈的程度。」

  「這就是為什麼我們說【緒方梨枝的心受傷了】的緣故。」坐在對面的人回答他。

  「?」

  「緒方梨枝一直都有被虐待,來自學校的,來自家裡的。甚至可能來自家裡還要多一點——當時歹徒殺人的時候她也在場,只有父親吸收了她的【怨恨】,才可能一瞬間被加強…不,是被催熟到這種程度。」

  「怎…」怎麼可能。夜蛾正道想說。

  但是他沒有說。因為他知道,緒方梨枝的父親可能並不【天賦異稟】,但是緒方梨枝絕對是真正的天才,甚至已經超過了人類的範疇,到了不管誰提起她都只說【那個怪物】的程度。

  緒方梨枝的怨恨能夠把他加強到這種程度真的一點都不奇怪,因為幾分鐘後,她就【孕育】出了咒術戰鬥機小型雲爆彈都殺不死,給整個城市帶來大混亂的穿刺樂園。

  「緒方梨枝可能知道父親變成怪物是因為自己,也可能不知道,畢竟怨恨(咒力)的流動難以把握她又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新手,但是她至少明白一個事實——那個怪物是父親變成的。」

  「我們現在可以討論,覺得只要緒方家的咒術發作,綜合自己的【痛苦】和他人的【怨恨】,在原有的屍體上復蘇的咒靈就不再是原來那個人了。但是緒方梨枝是不明白的。」

  「根據監控攝像顯示。當天緒方家非常的【熱鬧】,先是歹徒滅門,然後父親變成怪物把歹徒打到重傷,然後緒方梨枝【復活】(如果她有緒方家血統,當然可以做到,這也是為什麼咒術師都稱呼她【那怪物】的原因之一,她畢竟已經不是原來的少女)」

  視頻裡顯示緒方梨枝以一種不可思議的方式避開了父親的注意力,徑自走到歹徒的面前,兩個人對上視線。

  緒方梨枝背對著攝像頭,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歹徒好像看到了什麼很恐怖的東西,眼睛瞬間睜大,然後就再也沒有動靜了。」

  「是死掉了嗎?」

  「【死】了。情況很像心髒麻痹——他之前就因為失血過多而虛弱,突然被嚇到心髒麻痹也不是沒有可能。」

  「但是那也需要非常強的驚嚇吧?他到底看到了什麼?」

  「唔…這是一個個人猜想。」上司說「會不會那個時候緒方梨枝才剛剛【復活】,而我們都知道那種復活是不完全的,只是制造出一個咒靈混合物『借屍還魂』而已,那些混合物當時還沒辦法很好適應這具身體,所以不小心露出來一點,被歹徒看見了?」

  「所以他被嚇死了。」

  關於『看見』這一點有人頗有微詞,但也不是沒有可能。

  正常情況下普通人看不見咒靈——但是瀕死狀況除外。

  可現在盤旋於眾人心中的是這樣一個問題:緒方梨枝的本體到底是什麼東西?

  到底要有多恐怖,才能只是『不小心露出來一點』,就活生生嚇死了一個殺人狂?

  「單單只是這一點的話其實不算什麼。因為對視一眼對方就被嚇死了,這個【對方】還是入室搶劫把自己殺了一次的歹徒,拿到法庭和更嚴格的道德法庭上緒方梨枝都無罪。但問題是接下來的事情……」

  「很有趣的,起碼根據監控和她之後的【噩夢】來看,那怪物【復活】後依然認為自己是【緒方梨枝】。也就是說她認為自己是一個十一歲正在上初中,活在正常社會裡也被正常社會的規則所束縛的…嗯,我說了你們不要笑,【普通女生】。」

  「由此就會產生負罪感。」

  夜蛾正道當時沒有笑,他搞不懂有什麼好笑的。對於所有的學生來說【負罪感】都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他們會從中明白什麼可以做什麼不可以做。

  但是當時整個會議室都充滿了幾乎要掀開天花板的笑聲,等到笑聲停息之後,會議主持人才繼續開口。

  「總之她可能可以接受自己【不小心害死了歹徒】,但是由於父親所變成的咒靈是根本沒有智力的,所以攻擊了她(事實上他還清醒的時候做的事情也差不多)。而為了自保。就在這個時候,緒方梨枝顯示了她除復活之外的第二個能力。」

  「事實上。這也是為什麼我們現在會聚集在這裡的原因。」

  「她花了十秒鐘,真的只用了十秒鐘:閉上眼睛,像是在祈禱什麼一樣,然後就孕育出了怪物。」

  「紅色的荊棘怪物出生在城市的另一端,它排除所有阻礙飛到自己母親的身邊。」

  「就是這麼一次飛行,帶來的損失超過三百億美元。」

  「這裡的所有人都參與過那次救災和後續的處理。但是我們現在聚集在這裡,是想要知道那種能力到底是怎麼回事:是一次性的還是可以多次使用?只能孕育出那一個怪物還是能孕育出很多很多?生下的怪物可控嗎?還會再變強嗎?」

  「只要十秒鐘就帶來這麼大的災害。如果這能力繼續發展下去會變成什麼樣?」

  會議室完全安靜下來,之前的笑聲像是完全不存在一樣,每個人的表情都變得非常僵硬。

  主持人表情嚴肅「到此為止我們至少可以回答一個問題:只能孕育出那一個怪物還是能孕育出很多很多?」

  「並且答案可能對我們來說很糟糕。」

  他這話的意思就是緒方梨枝能制造出復數的怪物。而且它們的強度還都是穿刺樂園那個等級的。

  「不、怎麼可能。」有人忍不住說,他的聲音干啞的嚇人,與其說是為了反駁主持人,倒不如說是他自己不願意相信會有【糟糕的答案】

  「她昏迷後就再也沒有和任何人交流過吧?你們不是也根本無法接近她周邊三米範圍嗎?到底是從哪裡來的情報?」

  「分析現狀的話,她只孕育出過一個穿刺樂園,這是明擺著的現實啊!干嘛要那麼悲觀,假設還會有很多個能毀滅城市的怪物接連出現。」

  「因為答案就擺在我們眼前啊。」主持人說,「也不需要分析情報,直接從名字就可以知道了。」

  「緒方梨枝的父親在整個家中裝設了監控,我們有整個『事故』的記錄。在穿刺樂園出生之前,她說出了自己術式的名字。」

  當時緒方梨枝正打開系統查看新手怪物的召喚方法,同時感慨『真的和名字一樣,這系統的能力也夠怪的啊!』,忍不住說出了聲音。

  「——她稱這個能力為【萬物母胎】」

  作者有話說:

  可以給我一點白白的液體(悄悄)

  我也會努力的。嗯嗯。


第5章

  「歹徒死後,緒方梨枝孕育出了穿刺樂園,穿刺樂園很快穿過城市到達了母親的身邊,並且也盡了自己【孩子】的義務,幫母親排除了身邊的危險。」

  屏幕上很清楚的顯示了被紅色荊棘包裹、穿透、碾碎的居民樓。

  「這危險就是已經完全變成怪物,開始無差別攻擊的緒方梨枝的父親。」

  「緒方梨枝自己怎麼看待這一件事情呢?一天之內她被殺了兩次(歹徒滅門算一次,後來父親也用觸手刺穿過她的心髒,很多人覺得穿刺樂園是因此才暴走的),生下了一個怪物,殺了兩個人——其中歹徒她還可以擺脫責任。但她是眼睜睜的看著父親變成怪物的,她知道自己的『孩子』殺掉怪物意味著什麼。」

  「不要忘記所有事情發生的時候她才十一歲。」

  「所以她瘋掉了?」有人詢問。

  「所以她開始做噩夢。」主持人說。

  緒方梨枝在父親死後排除了所有的威脅,並且也因為年幼的身體無法承擔穿刺樂園的『養料』而陷入昏迷狀態,咒術界回收了在廢墟上方沉睡的少女。到會議開始為止已經一個月了,她沒有任何醒來的跡像。

  「緒方梨枝的身體狀況很糟糕。她第一次死亡是被歹徒用金屬球棒毆打致死。體表有大面積的淤青而且脊椎已經完全斷裂了,她此前也在經受校園暴力和家庭暴力,我們發現她的右手三根手指有著機械性撕裂傷害,傷口處已經露出了骨頭並且無法復原,還有各種各樣的傷口……」主持人有些猶豫。

  「但那不是她【無法醒來】的主要原因。實際上換一個人身上有這些傷幾分鐘內就會休克,但是緒方家的血脈發動本來就要在死後。復活的人已經不再是生物,不會受到身體傷口束縛。」

  「只是那些傷口顯現本身就有意義——緒方梨枝的父親也【復活】過,但是他的復活方式是變成渾身觸手的怪物。緒方梨枝選擇沿用原來的身體就說明她承認自己的身份(一個孱弱的總是被欺負的小女孩),我們覺得這種傷口是她在自我懲罰。」

  「懲罰?」

  「緒方梨枝入院時我們為她的傷口做了處理,但是在她昏迷期間所有傷口都沒有任何愈合或者惡化的跡像。永遠像是剛剛被制造出來一樣…」主持人咽了一口口水「栩栩如生。」

  這個形容詞讓在場大多數人有些不安,夜蛾正道看見在他旁邊的咒術師用手敲了敲膝蓋,好像在掩飾他想要離開的衝動。

  「除卻這些傷口之外。我們認為是她自己選擇【沉睡】的,她昏迷在病床上的時候每天大概會做三次【噩夢】,這種【噩夢】會共享給周圍的人……這已經造成了醫院內三人精神失常,院長辦公室裡面收到的離職申請堆積如山。「

  「【噩夢】裡發生著什麼?」夜蛾正道問。

  他發現自己是唯一一個發問的人。而其他人不僅對此漠不關心,同時也對夜蛾正道提問本身投來驚詫的眼神——如果你在一個會議室,主持人說【某處發生了火山爆發…罹難者xxx名,造成經濟損失xxxx美元】,而你卻一點都不關心這些也不表示同情,只是問「火山爆發長什麼樣?」

  「那你真是冷血無情。」

  他旁邊的咒術師忍不住說。

  夜蛾正道倒是不覺得自己關心的點不對,他覺得主持人之所以前面做這麼多鋪墊(緒方梨枝起碼自己認為自己是個被欺負的小孩,緒方梨枝在懲罰自己)就是希望他們關注這一點。

  「而且對於青少年來說他們的夢能夠揭示很多東西——深層的恐懼,內心的渴望,甚至只是最光怪陸離的噩夢片段,都能夠直接和他們白天發生的一段尷尬經歷相關。」夜蛾正道說。

  其他人都露出這家伙瘋了吧的表情。主持人倒是沒有,他低了一下頭,說「你還真的是在咒術高專任職的老師啊…」然後就爽快的把答案告訴了夜蛾正道。

  「在醫院的很多人都是普通人,作為詛咒師的患者又無論如何不肯合作,根據我們收到的報告,很少有人能夠堅持一整個【噩夢】而不精神崩潰,但是所有經歷過噩夢的人都說他們感覺到了死亡的寒冷。」

  「先是從胸口開始擴散的疼痛,然後是雙腳被拉離地面的失重感,胸口布料被鮮血浸潤的濡濕,一點點喪失的知覺——和最後的寒冷。死亡的完全虛無的寒冷。」

  「實際上醫院裡很多人經受過專門訓練,或者一開始就是刑犯,以為這裡工作一段時間為條件換取減刑。他們真的見過血,不會被這種感覺嚇到精神失常。」主持人說到這裡,倒是好像自己覺得很冷一樣抱住了自己。

  「但是最後那種寒冷…那種完全虛無的感覺。沒有真正死過的人是不會懂的。那太恐怖了,它讓正常生活在這個世界上變得很恐怖。有些人在剛剛【醒來】的時候,看見桌角會忍不住尖叫著後退——你不覺得那簡直像是一把刀?」

  「可是。」眼看著會議要變成精神病人感覺分享了(那個精神病人竟然還是會議主持人!)有人忍不住打斷他「活在這個世界上的所有人中,並沒有人真正的死過吧?就算是在噩夢裡面精神崩潰,之後也只會回到現實而已啊。」

  「不。有的」

  這回卻是夜蛾正道沉聲開口,他因為自己得到的答案而心情沉重。

  他說「有人真正死過但是還【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而且就在這個醫院。」

  「緒方梨枝死而復生過兩次。」

  「……」

  「包括之前『被貫穿胸口、被提著身體帶離地面』這些經歷你們應該都知道才對——緒方梨枝第二次死亡就是被父親的觸/手穿胸而過,隨後她復活,穿刺樂園暴走,毀掉了大半個東京到達她身邊,做出了它的最後一個破壞行為:它把緒方梨枝的父親連同整個居民樓一起攪碎了。」

  「是的。」主持人此時好像恢復了冷靜。

  他放下環抱著胸口的雙臂,但聲音聽起來仍然像是來自一個什麼都沒有穿,獨自站在雪地裡瑟瑟發抖的人。

  「緒方梨枝在那個公寓裡一共死過兩次,但她只模擬了第二次被父親殺死的場景。我認為她之所以昏迷也不是因為外傷過重或者無法負擔穿刺樂園,她只是無法接受自己犯下的罪孽,所以一遍遍的重復著【噩夢】,循環自己被父親殺死的經歷來【贖罪】。」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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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營養液五千加更

  「她的情感太強烈了。或者說咒術師的咒力本來就來自於負面情感。這種【噩夢】很快就不僅僅限於她身上,開始擴散到四周,到現在為止一天會有三次【噩夢】,每次噩夢開始的時候,被卷入的人們都會代入緒方梨枝的身體,感受到她臨死前的痛苦和真正死亡時候的寒冷——那個時候連痛苦都不存在,無論哪裡都只是一片虛無。」

  「這也是為什麼今天會舉行這個會議會把諸位召集到這裡的原因,你們都是出色的咒術師,我們需要你們的協助。」

  夜蛾正道知道主持人還有一句話沒有說出來,那就是坐在這裡的咒術師全都是那次東京大亂被召集鎮壓的,如果真的如他所說『緒方梨枝的噩夢開始擴散到四周』,那麼他們和緒方梨枝的因緣早已結下,再擴散也無所謂。還能避免『感染』其他人。

  會場的其他人或多或少的明白這一點,他們的臉色有些陰沉,這和說【你既然已經被卷入過一場核/泄/漏事件,那麼接下來的收尾也派你去吧!反正已經被輻射過一次了再多幾次也無所謂了哈哈哈】有什麼兩樣!

  他們未必敢直接駁斥這個【協助申請】,因為會過來這裡當然不是因為這個醫院院長本身的權利,而得是主持人先向上層申請,上層同意,咒術界的權力機關開始運轉,才會把他們所有人召集到這裡的。

  但他們或多或少的想刺主持人一下作為報復。

  「你說需要我們的幫助。」一人不乏嘲諷的開口「是說現在在醫院裡面蔓延的【噩夢】嗎?可我看你們還很好,而且也不是什麼純真善良的人,真的被詛咒弄得四肢殘疾要死掉了是一回事,單純因為噩夢就被嚇到太可笑了吧。」

  「我…」主持人再次開口,夜蛾正道第一次在他的臉上看到幾乎沉痛的表情。

  「我並不是為了我們自己請求你們的援助的。」

  那人剛剛嘲諷的其實沒有錯,這個醫院本身就是咒術界高層拿來【做髒活】的黑手套,在這裡工作的人或多或少都有點把柄落在上層手上,而總統領這一切的院長更不用說。

  但是現在他的神色卻是真正的沉痛。那是『就算不能救我,至少也要拯救其他人』的幾乎算高尚的情感。

  「實際上很多人認為緒方梨枝的【噩夢】範圍之所以擴大,是因為她本人開始不自覺的『獵食』——在她轉院進來的一個星期後,已經沒有任何人願意去她的病房照顧她,給她更換吊瓶裡的葡萄糖了。緒方梨枝的身體已經死過一次沒有新陳代謝所以不會變髒。但她仍然需要能源(食物)。」

  「她現在既然已經是咒靈,當然是以別人的負面情緒為食。在她住院的這段時間我們不斷陷入【噩夢】,我們的恐懼、尖叫、歇斯底裡甚至真的瘋狂,對她來說應該是不錯的口糧。」

  「……」

  「我們沒有要從她身邊逃走的打算,這所醫院沒有任何人是無辜的,更何況高層已經下過命令:如果連醫院的『食糧』都無法保證,她應該會不自覺的擴大自己的獵食範圍波及更多的人。」

  夜蛾正道想他怎麼知道緒方梨枝的【獵食範圍】會擴大?如果沒有實際發生過,按高層那種瞧不起人的架勢,應該也只會覺得緒方梨枝會餓死而已啊。

  「實際上現在已經發生了。」

  主持人對在場所有人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這也是為何諸位會被召集到這裡的原因。我們會盡可能提供關於那怪物(緒方梨枝)的情報並且在你們執行任務期間盡量安撫她。而你們需要把被【噩夢】波及到的地區的居民全部遷移,並且在途中擊退可能有的攻擊。」

  「這是一個很艱巨的任務。緒方梨枝現在住院一個月不到,她的【噩夢】波及範圍是。」

  一口清晰的吞咽口水的聲音。

  「以她的病房為中心,方圓三公裡。」

  #

  夜蛾正道暫時從回憶中脫離,因為他和她此時已經來到了教室的門口。

  是他非常熟悉的大門,門後隱約傳來喧鬧的聲音,也是他熟悉的學生的聲音。

  在他的旁邊,緒方梨枝不無好奇的仰視著他「你站在這裡有幾秒鐘了。」

  夜蛾正道說「抱歉…我在想一些事情。」

  緒方梨枝看起來對他在想的事情完全不感興趣,這女孩從醒來開始就讓人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麼,並且對身邊大多數事情都漠不關心——要不然就是完全無視,要不然就是用非常抽像的游戲一樣的態度簡化事物。

  她低下頭,夜蛾正道看見她小小的發旋。在他的心中,思緒也幾乎旋轉為一個漩渦。

  接下來他就要帶她進入教室,她就要和其他同齡人一起上學。

  她自己希望和【強大的天才】共同生活。在教室裡的三人顯然能夠滿足她的需求,夜蛾正道最困惑的是自己——自己真的可以教育好她嗎?這個【怪物】?

  無論如何,要試試看才知道。

  他上前一步,先緒方梨枝打開了大門。

  作者有話說:

  非常感謝大家的灌溉,所以我也努力了!

  本來是想一萬液體(?)加更一章的,但是一章三千字,而我好像真的寫不到(。。。)心虛

  無論如何謝謝大家的愛捏!


第7章

  緒方梨枝很少有和成年男性還是【老師】一起行走的經歷,夜蛾正道看起來很嚴肅,是她害怕的類型,她一路都盡可能不說話,就算是看到他站在門口發呆也沒有出聲打斷。

  比較讓她在意的是夜蛾正道因為自己的走神對她道歉了,在緒方梨枝以前的人生裡,不管誰都沒有對她道歉過,更別提還是因為【在同行時走神】這種小事了。

  她或多或少的覺得這個導師npc有點缺乏真實性(這也是因為夜蛾正道表情嚴肅,又不怎麼對她說話,顯得建模和聲優預算都不足的樣子)。但是正因為這種缺乏真實性,緒方梨枝反而放心了。

  「是那種【好老師】類型的npc嗎?」夜蛾正道聽到緒方梨枝小聲說,他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聽到了——她不至於真的覺得自己活在游戲世界裡面而周圍的人連人都不算,只是游戲npc吧?

  但是隨即,緒方梨枝點了點頭,說「那也可以。如果能夠對我友好的話。Npc會比現實人類更好的。」

  說完,她走進教室。

  

  夏油傑之前就聽見了走廊上的腳步聲。

  腳步聲來源一共有兩個,一個是他很熟悉的班主任,另外一個則非常奇特。

  他知道今天班上會來一個轉學生,實際上剛剛的十幾分鐘他一直都在聽家入硝子說那個轉學生相關的事情,而五條悟時不時會加進來一句話。

  他從中知道轉學生【是個怪物】【高層好像對她很頭疼呢】【不過醫院裡那些人是真的被她逼到想自/殺了吧?】,感覺她似乎有著非常強大並且不可控的術式,術式一覺醒就造成大災難並且她自己也在醫院昏迷了整整三年。

  夏油傑無法想像什麼樣的術式消耗會讓人昏迷三年,也覺得一醒來不是做復健恢復很可能肌肉完全溶解的四肢,而是直接來學校真的好嗎?不過五條悟說「她除了這裡也沒有地方可以去。那些老家伙對於怎麼處理她也很頭痛來著」他就不說什麼了。

  家入硝子曾經被請去給昏迷的轉學生做診斷,五條悟是五條家的大少爺,咒術界的重要情報無法隱瞞他,甚至他也曾經被請求過協助【抹除緒方梨枝的威脅】。「當然我覺得很麻煩就拒絕啦。還抹除呢,那些人到底想讓十幾歲的小男生(我)干什麼啊?」

  兩人此前都和緒方梨枝有過交集,因此剛剛的十幾分鐘夏油傑問「是什麼樣的人?」,也主要是由那兩人負責給他解釋。

  但其實夏油傑也在之前知道緒方梨枝。不是知道她本人,但是知道她所做的事情……三年前穿刺樂園大鬧東京。他還在上中學。

  那天他走在回家的路上,看見道路亂成一團,遠處城市一片鮮紅火光,淡灰色的煙霧緩緩但是從不間斷的往天空飄去,和上方的暮色融為一體。夏油傑那個時候怔怔的握著書包的帶子站在道路邊緣,身旁是由於汽車衝撞而下來理論的兩名車主,更遠處是環繞城市的河流,波光粼粼的河面也反射著城市的火光。

  他聽見永不間斷的火警警笛聲,救護車車頂閃爍的紅光不間斷的掃過他的身體。

  那天之後陸陸續續還有一些麻煩,比如因為穿刺樂園直接弄翻了通訊公司的發信塔,整個市內斷網了三天(准確來說是兩天又十幾個小時),而且之後是長達一個星期的大停電,就算成功用柴油發電了,電力也得主要提供給醫院和政/府等重要設施,他家那邊是很晚才有電的區域。

  那次的災害造成了很多的不便,這些城市居民第一次有了囤積物資的需求,夏油傑有自己和母親一起擠在人群裡從超市采購的記憶。

  一向注重孩子的學習的母親那天之所以會讓他「不要做作業了」也加入進來,一部分是因為夏油傑可以幫忙拿米和油,但最主要是因為當時已經實行限購制度。一些生活物資每個人只能買固定的份額。

  之後還有『學校突然開始重視火警演練』『開始發下來很多心理問卷關心學生心理健康』『政/府大力整治校園暴力』之類的事情。

  夏油傑是剛剛從五條悟口中才得到原因的——緒方梨枝在術式覺醒前一直遭受校園暴力,事實上咒術界很多人認為她正是在那段時間積累了很多怨恨(咒力),才會術式一覺醒就這麼強。

  「而且還很難搞。都說她心理有點毛病之類的,一般人如果有力量後想報復,那把欺負自己的人全殺掉就好了嘛,只有她一覺醒就讓整個城市大火災的。不覺得這個性格太別扭了?」五條悟說。

  到此為止,夏油傑對新同學的印像大致是這幾種,【憤世嫉俗】【強的離譜】,總覺得說不定是個比五條悟還問題的問題兒童,然後他聽見走廊傳來的腳步聲。

  她的腳步聲輕的嚇人。而且相當虛浮,體術方面不要說和夏油傑比了,就算是面對一個普通人應該也不如。那是一種聽著就讓人擔心會不會摔倒的腳步聲。

  但是比起這個,夏油傑更在意另外一件事情。

  他更在意和腳步聲一起響起的另一些聲音——好像有什麼袋子在搖晃,有點沉重的聲音、空心的金屬杆敲擊地面的聲音、某種固體(水泥?)緊貼著柔軟身體的聲音。

  其中金屬聲尤其明顯。並且每次都伴隨著少女本身的腳步聲一起響起。

  夏油傑沒法想像這是什麼狀態。事實上一個之前三年都在住院的人今天突然來上學就已經夠嚇人的了,他只能解釋為轉學生根本就不是正常人類,而有點像暗殺教室裡面的【新生】,本體是一個金屬箱子一樣的殺人兵/器,只在其中一個顯示屏幕上模擬出女孩子的樣子。

  門被打開。

  她慢慢走上講台,行走過程面對著窗戶,光從窗外照射過來,她的面容和大半身體輪廓都被照成純白色。

  這純白色又隨著她轉身的動作慢慢縮小,最後只變成她身體一側的白色輪廓線。

  光太強烈了,夏油傑看不清楚她的面容,只是又聽見金屬碰撞的聲音。

  在講台上站定時,轉學生的身體好像搖晃了一下。

  她有點緊張的伸手撥弄自己的頭發,在她的左手放到額頭上的時候,夏油傑看見她手背上的膠布和被膠布固定的針管,但她又很快的放下去了。

  他現在知道了之前聽見的金屬聲的來源——她的左手握著一個移動點滴架。

  #

  和之前幻想的問題兒童或者金屬制成的殺人兵器都不一樣,轉學生,起碼看起來,是個比任何人都更纖細都更惹人憐愛的少女。

  她的每一次呼吸都會比上一次更輕,眼睛有些不安的凝望著下方景像,過了幾秒,又緩慢的眨動了一下。

  那種形像與其說是制造席卷一個城市的大災難,最後自討苦吃受重傷住院三年的危險分子,不如說是久病厭世的哀愁美少女。


第8章

  轉學生全身上下都是傷。

  她可能真的是昏迷三年之後匆匆從醫院趕過來的,身上只穿了一條連衣裙(還是只是大一點的上衣?)。衣服之外,她的身體則散布著各種顏色的傷口。

  有些大傷口被紗布蓋上了,有些則露在外面。夏油傑的眼睛在她鎖骨處的煙頭印盯了幾秒,反應過來後有些不好意思的移開。

  鑒於她剛剛撩頭發的時候使用的是插著針管所以不方便的左手,他稍微有點好奇另一只手是什麼情況,畢竟就算沒有打針,通常也是右手更方便一些。

  他看過去。那個方向剛好靠近窗戶,幾乎與光線融為一體,但是那異常太明顯了所以根本沒法忽略——她的整個右臂都打著石膏。

  轉學生不知道有沒有察覺到他的視線,反正她又一次抿了抿嘴唇。

  他聽見夜蛾正道低聲對她建議「做個自我介紹?」。

  而轉學生微微深呼吸一下,連著她左手的輸液管晃了晃,移動點滴架又開始發出聲音。

  她說「我是……嗯。我是宇宙女王。」

  「?」

  #

  緒方梨枝進教室的時候沒被教室裡只有三名學生這一點嚇到(在游戲裡面,由於預算有限,不可能每個路人都安排立繪和聲優的,一個班上有三個可互動人物已經不錯了!至少他們都很栩栩如生啊。)

  她一進去那些學生就看過來,正對著她的黑發少年看的最厲害,緒方梨枝發現他的視線在自己的傷口上集中,有點羞恥的想要把它們藏起來,但做不到——因為真的太多了。

  最後她只是撥弄了一下自己的短發,動作很迅速。因為她的左手直接握著移動點滴架,如果松開後不及時抓住,這玩意是會倒的——她現在的HP上限全靠移動點滴架撐著,一旦被系統判定【裝備解除】當場就死了啊!

  事實上緒方梨枝現在表現出這種讓人很想報警的可憐樣子,也是因為這個。

  游戲裡的HP並不和生命力完全相關,經常有hp很危險但玩家還和沒事人一樣的系統。但是下降到了一定程度血條顏色就會改變,玩家(緒方梨枝)表現在外面的立繪和3d模型也會改變。

  緒方梨枝現在的HP可是1.01啊。她剛剛開始游戲的初始生命值都有20呢。

  搞得她只能表現出這種超級戰損立繪。

  傷口主要來源於以前她遭受的校園暴力,由於她到目前為止沒得到過衣服類的裝備,身上只穿著醫院為了檢查方便一開始給她換的白色上衣(緒方梨枝個人覺得科幻電影裡面實驗品小女孩就是這麼穿的),所以那些傷口就大喇喇的暴/露在外面了。

  就算知道這些同學只是npc,她本人也對這種樣子被看到有所不滿。

  但聽到夜蛾正道說「來做個自我介紹的時候。」緒方梨枝愣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

  在她看來夜蛾正道是指引npc,她已經完成了新手關卡,這個學校是她正式游戲的第一站——在正式游戲的開頭,npc對你說【做個自我介紹】,那還能代表什麼?

  這代表要你選自己的性別和昵稱啊!

  緒方梨枝的性別已經定下來了她也不想改,但是關於昵稱,她其實很討厭父親,也討厭從他那裡得到的姓氏,如果能夠選的話,希望能夠改一個帥一點的名字。

  反正在游戲裡什麼都能做嘛。

  這麼想著,緒方梨枝第一次對下方露出了一個笑容。

  然後,她自信慢慢的開口了。

  「我是……嗯。我是宇宙女王。」

  #

  教室裡面沉默了好幾秒鐘。

  通常來說這種時候會由五條悟吐槽「你腦子沒問題嗎?」,但是他從剛剛開始就保持著沉默而這個時候夏油傑也一點不敢做出大動作,轉過身去確認他的狀態。

  家入硝子的眼睛睜大了一點,但是很快恢復了原來的狀態,她應該很簡單的把新生歸類成了五條悟那種類型的問題兒童,但本人也沒什麼想吐槽的欲望,她並不是那麼積極的女孩子。

  夏油傑是其中最有常識的那個,三個人裡只有他是真的在普通學校裡就讀過的,他絞盡腦汁的在想這種時候要說什麼才不會冷場,卻很絕望的發現這種自我介紹放在原來的學校裡面只會是災難。

  誰都沒有說話,就連夜蛾正道都愣住了,沉默持續了一分鐘之久,而這沉默本身就揭示了一些事情。

  轉學生很不安的動彈了一下,如果這種時候不是她兩只手都很不方便,應該又會去撩頭發。夏油傑很不合時宜的想到以前看到的心理學小常識:女生繞頭發是不自信的表現。

  「咳咳。」最後是夜蛾正道開口「你叫什麼名字呢?戶籍證件上面寫的那個名字。」

  「緒方梨枝。」轉學生很不情願的開口。

  接下來就盯著面前沒有被占據的空座位發呆,好像是准備找到一個自己喜歡的座位直接走下去。

  「咳咳。」既然已經有人有勇氣打破這種沉默(真厲害!夜蛾正道完全不覺得尷尬的嗎?),夏油傑也努力忘記「我是宇宙女王。」這句話,隨便找點話題說。

  「不需要處理一下嗎?就是說你好像是從醫院直接過來的——」

  她那一身傷口,別說是在學校上課了,就算是走在大街上路人也會驚恐的報警啊。

  「哦。不需要。」和她細弱又虛浮的聲音不同,緒方梨枝的話語都很冷淡,甚至帶著一些挑釁的意思。

  她眯著眼睛低下頭看自己的身體,剛好看見鎖骨上的煙頭印,『原來你是在指這個啊』的嗯了一聲。除此之外沒什麼反應。

  如果說這一身傷口不會影響她的行動的話,夏油傑倒是可以理解。畢竟要昏迷或者休克早就這樣了!不至於還能好好的站上講台。而且之前她在醫院的三年那些人也不是什麼都沒為她做吧?至少左手的石膏肯定是後天才打上去的。

  他比較在意的是「你不痛嗎?」


第9章

  「你不痛嗎?」

  說實話,緒方梨枝沒有給人【意志堅強】的印像。之前五條悟說她因為凄慘的遭遇『神經有點不正常』,搞得高層反而沒法用他們慣用的欺壓伎倆對待她——這人已經有點瘋了,誰知道她會做出什麼反應。

  夏油傑總覺得她是如果被打了也不會閃躲,只會愣愣的捂住臉頰看過去的類型。

  但是現在她卻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明明旁邊的硝子看著都已經覺得痛了,忍不住抱住了自己的身體。

  「唔。因為我拖到了最左邊。Min」

  「?」

  「是說痛覺設定啊。一開始設定的時候我基本什麼都沒改,但是唯獨痛覺設定的程度條,完全不想管什麼【游戲真實度】之類的,一口氣拖到了最左邊的min。」

  這人到底在說些什麼……夏油傑這麼想,他剛剛是不是聽到了【游戲】和【設定】?

  「呃呃,我差不多理解好像你本人並不怎麼覺得痛。但是這樣子走在路上不會有點…」

  就是說別人看到你都不報警的嗎?

  緒方梨枝用純輕蔑的眼神看向夏油傑,她終於明白這人的意思了。

  從以前開始就是這個樣子,明明一下課被叫到洗手間毆打,被叫到教室後面被逼著吃垃圾的都是緒方梨枝,但是老師從來都不會怪罪加害者,而只是在上課的時候努力把視線避開緒方梨枝,好像不去看她事情就不存在,或者干脆忍無可忍的說「你去收拾一下自己。」

  夏油傑察覺到了她的視線,那真的不是看人類的眼神,第一次去鄉下進行農業考察的女大學生看豬圈裡的豬就是這種反應了!

  他覺得自己得為自己解釋一下,也真的覺得自己的想法和她的想法有哪裡沒有對上。但他沒懂緒方梨枝的想法究竟是什麼——這可是那群老成精的高層都沒搞明白的事情。

  他努力避開她的眼神,也不去看她的身體。

  剛剛夏油傑這麼說其實不是緒方梨枝理解的意思,單純只是她只穿了一條上衣(剛入院時醫護人員給她換上的,有這個就不錯了,一星期後別說給她穿衣服了,他們連給她補充生存必須的葡萄糖都不肯)。

  而從夏油傑現在坐著的位置看上去,能夠看見她膝蓋處的繃帶,大腿的淤青——和大腿更上面衣服擋不住的地方。

  她在醫院的三年好像完全沒成長,就是剛入院的十一歲樣子。

  十一歲、遍體鱗傷、衣不蔽體的美少女……幸好她是直接被用車送來這裡的,如果按照當初高專招納他的方式,由夜蛾正道親自去游說順便把學生帶回來,夏油傑都怕老師會被送進監獄啊。

  緒方梨枝用輕蔑的眼神看了夏油傑大概數秒鐘,但最後她看著夏油傑的黑發,再看看旁邊五條悟的白發,不知為何眼神緩和了一點。說「這游戲的人設真單純。「

  「?」

  夜蛾正道就是標准的【好老師】;那個女生沒說話搞不懂性格,不過女性向游戲(畢竟只有緒方梨枝一個玩家)的話只有【閨蜜】或者【反派】兩個可能了吧。

  實際上一開始看見班級裡有兩個男生緒方梨枝有點驚訝的——因為這個游戲很真實,能去的地圖能開啟的勢力應該有很多,每個【可攻略角色】都得有自己的賣點,比如【□□大少爺】【全球首富】之類的,一次性出現兩個【同班帥哥】不是屬性重合了嗎?

  但是現在她懂了,因為夏油傑是黑發,而另一個男生是白發。

  白色是純潔的顏色(緒方梨枝自己也是白發),黑色肯定就代表邪惡,所以夏油傑就是班級中的反派……可能也算不上反派吧,一開始就對主角說三道四。那只能是路人炮灰啊。

  「用發色來區分未免太好懂了。」緒方梨枝感慨,她用很奇怪的憐憫一樣的眼神看了夏油傑一眼,那眼神的意思大概是『畢竟我是玩家而你只是游戲數據』,因此也不再生氣,反而很好心的為他解釋起來了。

  「雖然有著這些…這些傷口。但是我既不會痛,傷口也不會惡化。它們本來就像是不存在一樣的…裝飾品你可以明白嗎?」

  「?」這人是什麼異教教徒嗎?相信傷口是【聖痕】,可以證明自己信仰虔誠的裝飾品。

  「因為這就是我目前顯示出來的人物外觀啊。我看看,【重傷狀態】,上面是這麼說的,畢竟現在我的HP上限只有初始值的二十分之一多一點嘛,血量危險的話立繪也會隨之改變。」

  緒方梨枝說到這裡停下來,因為她發現下面的人不僅僅是【聽不懂】,甚至到她說到HP上限的時候已經【完全放棄去理解】了。

  「嗯,就是說這些是你自己想的設定嗎?」最後夏油傑勉強問。他第一次見到這麼解釋的。

  「……所以我說你是個npc。」

  緒方梨枝沒有正面回答,倒是有點像是自言自語一樣的嘟囔了一句。

  並且伴隨著這一句自言自語,她收回視線:緒方梨枝完全放棄對夏油傑支教了。

  #

  這人是真的說自己是npc了吧?他有點不敢相信.

  如果自己是npc的話她又是什麼?頂著這種慘樣卻覺得自己高人一等,是【這個虛假世界唯一的真實】嗎?夏油傑忍不住去看旁邊的硝子,希望同為女性的他能夠給自己來一點解釋。

  但是硝子好像完全不在意緒方梨枝和夏油傑之間的衝突,或者說她只是單純不在意夏油傑而已,對於緒方梨枝,硝子現在倒是把身體趴在桌子上,眼睛頗有興趣的盯著她。

  她舉起手來表示自己也有問題,緒方梨枝於是看過去。

  「我之前去治療過你。」硝子說,這點夏油傑他們也知道,擁有反轉術式的硝子偶爾會被咒術界其他勢力借過去治療重要人物。但緒方梨枝卻顯得很驚訝,她之前沒有見過這個女孩子的來著。

  「那個時候你還處於昏迷狀態。我的治療沒有成功——實際上所有人的治療都沒有成功。不管是善意也好惡意也好,所有試圖接觸你的行為在距離你數米遠的地方就會被攔住,對此你有頭緒嗎?」

  作者有話說:

  關於短小:現在還在學校捏。只能每天日二+某液體加更這樣。

  月底我放假就會變得多起來的。可惡。到時候就要洗刷我短短的污名。讓你們大叫長長!


第10章

  「那個時候你還處於昏迷狀態。我的治療沒有成功——實際上所有人的治療都沒有成功。不管是善意也好惡意也好,所有試圖接觸你的行為在距離你數米遠的地方就會被攔住,對此你有頭緒嗎?」

  這種說法聽起來有點像五條悟的無下限,不過因為消耗太大所以他沒法一直開著,緒方梨枝昏迷的那三年醫院那邊應該一直都在試圖【接觸】她,但是全都被攔下來了——這就證明她就算在昏迷狀態也可以支撐這種『無下限』三年。

  夏油傑看了看五條悟,他一直都沒有說話,只是皺著眉有點在意的盯著緒方梨枝。

  這兩個人都是銀發藍眼,只不過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重傷狀態】,現在緒方梨枝的發色和瞳色都很暗淡,真的要說的話和她握著的移動點滴架的金屬部分顏色還比較接近。

  不過如果都有『無下限』,搞不好緒方梨枝和五條悟真的有什麼血緣關系,之前咒術界找到他頭上估計也是因為這個,就是不知道現在五條悟這麼盯著她看是不是因為這個了。

  「唔。」緒方梨枝想了想,家入硝子說『之前去治療過她』,那就是緒方梨枝還在黑色空間裡面狂刷小游戲的時候,那段時間外界似乎認為她【處於昏迷狀態】。

  「那我懂了。」她很有自信的說。

  「嗯請講。」

  「那段時間是系統的下線保護吧。」

  「?」家入硝子第一次露出了和夏油傑一樣的怔愣表情。

  「就是下線保護啊。首先是未成年的屬性懲罰——我開始游戲的時候十一歲,HP上限只有20點,穿刺樂園一個怪物就吃掉我50點HP上限了。HP變成負值後我…」緒方梨枝沉默了一下,決定省略她在黑色空間裡面狂刷自己的死亡cg,並且【全服共享】來獲取屬性點獎勵的事情。

  這種事情就算和npc說她也不會懂啊!

  「反正HP屬性一旦變成負值我就無法行動了,不過因為不是被攻擊而變成負值的,所以沒有顯示【死亡】而只是顯示【昏迷】,但那段時間我在外面應該是下線狀態,因為什麼都做不了。」

  「那種大型聯網游戲裡面,玩家下線但是身體還因為bug無法消失,暴/露在野外的時候是怎麼處理的?雖然也會有【任由無法反抗的玩家被其他玩家或者怪物殺死】的情況,但是更多是要為了自己的bug造成的損失給予玩家補償吧?還有最普遍的——一開始就不要讓玩家在這種情況下受到傷害。」

  「你剛剛說了對我的接觸有善意的也有惡意的。不就證明了這一點嗎?唔但是醫院那個地方不應該是安全區嗎?怎麼也會刷新紅名怪物。」緒方梨枝思考了一下,然後很爽快的放棄了「不過我剛剛醒來的時候也打倒了好幾個人形怪物(咒術師)哦!那看來那裡就是這種設定吧。」

  聽到這句話,夜蛾正道好像想要說些什麼,而此時下方的夏油傑真的徹底目瞪口呆。

  他是沒見過中二病的邏輯能夠自洽到這種程度。

  說真的她剛剛故意省略的自己『昏迷的三年有意識,但是在做什麼?』,該不會都根本不是昏迷,而是在悄悄推敲【設定】吧?

  「所以。」最後緒方梨枝說「那些都是系統對我的下限保護。那種【防護罩】估計一開始就沒有耐久值,而是【不可損壞之物】,你們進不去也正常。」

  這人真有自信。她所謂的『系統』聽語義估計是【統領這個世界的神】,這神明對所有人都把他們當成npc(一種數據),只有對她,把她當成【玩家】來對待。緒方梨枝肯定認為所有npc的存在就是為了取悅她這個玩家,因此完全不承認別人的人權。

  夏油傑現在是明白三年前東京大火是怎麼來的了——就算當時是穿刺樂園自作主張,緒方梨枝這個母親無法操控她,她昏迷醒來也有一段時間了吧?不可能什麼都不知道的。但她卻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

  不,就算她承認【那些人的確是人類】,也只會覺得他們的性格過去甚至整個人生都是為了【讓游戲更具有真實性】,讓她玩得更開心而已。

  夏油傑確信自己是無法與這個人進行交流的,只是這個時候他忍不住看向五條悟。

  五條悟此前也被他家裡的人當成是【神子】,據他自己的描述,他小時候真的是一天學都沒上過,家裡人專門在山上建了個神社來祭拜他啊。

  這麼看緒方梨枝和他真的是有共通點——緒方梨枝號稱自己的防護罩是【不可損壞之物】,這還是在她昏迷了整整三年的情況下哦?

  如果比別人強這麼多,難怪她覺得自己是女神(玩家)。

  五條悟現在已經脫離了神子狀態,對於普通人和弱者怎麼樣暫且不算,起碼他現在可以好好當夏油傑和家入硝子的同學,夜蛾正道的學生了。

  而那位轉學生估計還處於妄自尊大的女神狀態——本來她今年也就十四歲啊!

  夏油傑盯著五條悟看。在他旁邊,家入硝子在沉默一會之後,只對緒方梨枝問出了這樣一個問題。

  「你知道在你昏迷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她的語氣很奇怪:很僵硬,還帶著警惕。

  那與其說是在和有點中二病的轉學生說話,倒不如說是在和一個披著人皮的怪物面對面交談。

  #

  家入硝子曾經被請去醫院那裡治療緒方梨枝。

  途中目睹了醫院周邊三公裡完全被清空的廢棄城鎮,也看到了醫院裡的那些人——醫生也好病人也好,都是一副什麼時候自/殺都不奇怪的行屍走肉樣子。

  家入硝子很幸運,她過去的時候緒方梨枝正處於假期(她也不是每天都刷游戲的,偶爾就會休息),休息時間她不會共享自己的死亡cg,周邊人們就自然不會『做噩夢』,緒方梨枝每星期休息一天,人們雖然完全無法理解其中原理,但都戰戰兢兢的記錄下規律,並把這一天當成稀有的【幸運日】

  家入硝子就是在那個時候過去的,因此她並沒有被卷入【噩夢】,實際上她自己也不清楚如果自己有過【死亡的體驗】是否能夠保證平常心。但她當時並沒有覺得幸運——即便自己沒有真正經受過,作為醫生,看看周邊那些人(病人)的模樣就可以知道那種噩夢是什麼樣的了。

  家入硝子知道咒術界很『髒』,她也知道那個醫院裡面有一個算一個,從醫生到護士,甚至一直到被收容的病人都不干淨。如果在平日她也不會想和那裡扯上關系。

  可是她當時看著那些人,心裡面卻只升起一種疼痛。

  她單純作為醫生痛切的發現自己無法拯救這些病人,她的反轉術式能夠治愈身體卻治愈不了心靈。

  而且就算她能夠短暫的治好他們,這些『活祭品』也被限定死在了醫院的範圍無法逃跑。

  只要緒方梨枝再一次『做噩夢』,她臨終時的感覺再一次強行分享給所有人,那種死亡的冰冷感就會讓所有人都發瘋。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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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此前家入硝子對於緒方梨枝沒有什麼樣的感覺。造成這種局面並不是這個女孩子自己想的,而且她畢竟也是硝子需要治療的病人。

  即便一路上都很恐懼『噩夢的主體到底是什麼東西?』,她也還是去了緒方梨枝的病房,發現自己無法治療緒方梨枝的時候硝子也不是沒有『如果自己的能力更強一點就好了』的感覺。她同樣作為醫生同情著這個病人。

  但是緒方梨枝入學是另外一回事。緒方梨枝是【和善意惡意無關,單純存在就會造成災害】的怪物,你能接受一個宣稱自己『一般不會爆炸』的核彈和你共處一個教室嗎?

  但是家入硝子信任夜蛾正道,覺得老師不會接收『無法教育』的學生,如果他從醫院把緒方梨枝接回來了家入硝子也就認同了這一點。更何況她的另外兩位同學也很強,如果遇到【事故】應該也可以壓制緒方梨枝。

  可現在不是『和她在一起自己會不會有生命危險』這種問題。

  現在是『我真的要讓這種性格的人當我的同學嗎?』,這種普通女孩子都會考慮的問題。

  夏油傑覺得緒方梨枝傲慢,這點家入硝子其實無所謂——她認為五條悟和夏油傑沒比緒方梨枝好多少,頂多就是他們瞧不起人的方式各有不同而已。但她在意的是——

  「那些人的確是壞人我承認。我也不會說他們不該受那樣的虐待。法律和高層都不追究了我當然也不追究。」家入硝子說,「但是你對於你昏迷期間的事情沒有半點想法嗎?」

  家入硝子可以接受一個【無法控制自己能力的無辜怪物】,但她絕對不想和一個漠視人命的虐待狂做同學。

  緒方梨枝皺眉。

  家入硝子說的是她昏迷的那三年【做噩夢】,導致以她為圓心周邊三公裡區域,所有人每天都會被卷入三次『死亡回憶』因此接近發瘋的事情。

  但是這點緒方梨枝自己是不知道的。

  對於她來說自己昏迷三年什麼壞事都沒做,只是不停的在【分享cg】而已。

  她的確也考慮過『那些cg分享給了誰?』,但沒考慮過這會影響到醫院裡的人——甚至緒方梨枝根本不知道醫院裡是有人的!

  昏迷著的時候院方就在躲她,醒來後當然更不願意靠近。只是申請了一些咒術師『武力援助』看看能不能把緒方梨枝轉移或者殺死之類的。

  而對於緒方梨枝來說,就是【醫院是游戲一開始的地點,但是不存在友好npc,只會刷新人形怪物】

  因此她完全無法理解家入硝子說的話是什麼意思——憑語氣來說很像指責。家入硝子表情努力顯示平靜,但是臉微微向下只用眼睛盯著緒方梨枝看,好像會根據緒方梨枝的回答一口氣把好感度下降或者上升50點一樣。

  而緒方梨枝沉默了幾秒,同樣也在決定自己要不要討厭家入硝子——她一開始以為家入硝子指的是自己不應該攻擊那些人形怪物的事。還覺得自己很委屈:那可是一群紅名怪!而且都是他們一上來就要打自己的,這都要指責的話這人是什麼聖母?

  但是家入硝子一共說了兩次『你昏迷的期間』,緒方梨枝就冷靜下來了。

  她不知道自己『昏迷』的時候都發生了什麼,但是醒來的時候是在醫院,家入硝子也說過之前被請去治療她,那應該緒方梨枝就是在醫院待了三年。

  她想起家入硝子說【不管是善意也好惡意也好,所有試圖接觸你的行為在距離你數米遠的地方就會被攔住】,當時緒方梨枝就注意到了【惡意】。

  已經知道緒方梨枝昏迷的時候會有下線保護。有一個防護罩會不讓她受到傷害。現在緒方梨枝考慮的是系統會不會同時對【惡意pk】做出懲罰?

  比如說在游戲裡,如果玩家因為bug,在她下線無法操控的情況下身體仍然留在線上,那麼保護玩家的身體不讓她受傷害是有必要的。

  但是同時會不會也應該對『在這種情況下,仍然有意識的攻擊下線玩家的惡意行為』做出懲罰?比如扣除一定金幣或者經驗值。

  起碼懲罰不會是『消除npc』,緒方梨枝想。

  游戲設定是如果她打敗敵人就會獲得獎勵,如果是【因為惡意攻擊緒方梨枝,受到了防護罩反擊,因此被打敗】那肯定會給她獎勵。

  但是緒方梨枝一直到醒來都沒有獲得獎勵,那麼最多傷害她的npc也只是扣除了一定屬性而已。

  「我姑且確認一下。」緒方梨枝說「沒有人死吧?」

  「沒有。」家入硝子說。

  「但是只是物理上沒有死。如果要論精神上——」

  精神上,醫院裡的所有人,隨著緒方梨枝一天三次的【分享cg】,就得死三次。

  「我才不在乎什麼精神上。」緒方梨枝非常厭惡的說。

  她之前是為了以防萬一,才和這個看起來非常義憤填膺的女的交流的。但在得到答復放下心來(緒方梨枝並不想承擔自己無意中造成的殺罪),她才反應過來,家入硝子之前說『法律和高層都不追究了』。

  高層是什麼情況,她搞不懂。

  但是自己就算是未成年人,造成他人嚴重傷害肯定也得進少管所。一直到過來學校都沒人找她,那就只能是那些人受的傷連最低級的傷勢鑒定報告都開不出來。

  這種時候和她說什麼精神上的傷害——

  「你以為我到現在被別人做過什麼?」緒方梨枝問。

  她原本很討厭夏油傑看到她的傷,但是現在卻像是展示一樣的往前一步。

  光照到她的身上,光帶的下半部分邊緣落在她的鎖骨上,那裡的骨頭因為緒方梨枝身型消瘦而非常突出,陽光在鎖骨尖端閃爍一瞬,家入硝子一瞬間眯起了眼睛。

  等到她可以適應而重新看向那裡的時候,她看見緒方梨枝鎖骨上的煙頭印。好幾個褐色斑點一樣的傷口彙聚在一起,像是白色月球表面的隕石坑。

  緒方梨枝想這人怎麼敢用【精神上的傷害】為理由向自己問罪?

  #

  家入硝子在下面抿了抿嘴唇,什麼都沒說。

  她其實沒有【問罪】的意思,也不是說准備讓緒方梨枝去向醫院那些人道歉還是怎麼樣。但是現在她有了另外一種想法:這個女孩子和五條悟他們並不一樣,她不是【因為自己很強,所以無意識就能夠傷害別人,並且毫不在意。】

  家入硝子問「你心懷怨恨嗎?」

  這一句話問的並沒有敵意——什麼敵意在緒方梨枝一身的傷口前都無法升起的。

  但是緒方梨枝聽到這句話之後身體顫抖了一下,幾乎要昏過去。她說「怎麼可能沒有怨恨?你難道覺得我被那樣對待後還應該笑著原諒嗎?」

  緒方梨枝覺得這人什麼聖母啊?她同學這麼校園霸凌她,家入硝子也看見了傷口,她覺得這些都無所謂嗎?

  而家入硝子聽到這個答復則確信了:緒方梨枝怨恨這個世界。

  之前五條悟和夏油傑提到緒方梨枝的時候就說『高層不知道怎麼處理她』。咒術師中不是沒有反社會瘋子,咒力來自於負面情感,比起一路順風順水的天才,原先受到不公平待遇所以心理扭曲後來才發現天賦的人其實更多。

  但五條悟的原話是『都說她心理有點毛病之類的,一般人如果有力量後想報復,那把欺負自己的人全殺掉就好了嘛,只有她一覺醒就讓整個城市大火災的。不覺得這個性格太別扭了?』。

  夜蛾正道接納緒方梨枝的前提也是【無論東京大火災,還是醫院活地獄,都不是緒方梨枝自己引發的】,很多人覺得緒方梨枝可能被虐待過頭了所以連怎麼怨恨都忘記了。

  醫院那邊一通分析,覺得緒方梨枝之所以會做【自己被變成怪物的父親殺死】的噩夢就是為了贖罪,覺得她其實並不怨恨一直虐待自己的父親。她醒來後也從來沒有提過去學校找那些欺負自己的人復仇的事情。

  就是因為她不怨恨,導致高層不知道怎麼對待她。

  如果幫助她把那些同學全殺光,或者做的再絕一點,幫助她炸掉整個學校,緒方梨枝就會對他們感激涕零,那其實真的會有高層願意幫助她,因為緒方梨枝的價值絕對超過幾百人的生死。

  家入硝子之前也覺得這人是個【無辜的怪物】,甚至剛剛問問題的時候也只是感覺到那種『高人一等』,有種不好的預感,覺得該不會她根本不為了自己給別人造成的傷害而愧疚吧?

  但是現在她明白了。緒方梨枝當然不會愧疚——因為那些根本就不是無意的。緒方梨枝也不是連怎麼怨恨都不知道的被弄壞了的可憐小孩。只是比起某些特定個體,她要報復的是全世界。

  【噩夢】的根源是緒方梨枝重復夢見自己被父親殺死,並且把這種感覺投影到周邊區域。

  因此其他人被【無辜卷入】,後來夜蛾正道開會的時候院長又提出觀點,說這不是【無辜卷入】,緒方梨枝在醫院裡不吃不喝,但仍舊需要能量(咒力)供應。因此只能以分享噩夢的形式壓榨醫院人員,讓他們提供能量。

  可是現在家入硝子完全明白了,和這兩者都沒什麼關系。緒方梨枝做噩夢也根本不是為了『贖罪』,而是要一遍遍回想自己曾經被殺死的場景,提醒自己【絕對不要忘記復仇】。

  緒方梨枝的事情很難怪罪到某個特定個體身上。先是家庭暴力後是校園暴力,最後來了個闖入家中的殺人犯將一家三口全部滅門,可以說她活著都只覺得【全世界都是惡意】。很多人都覺得她一直沒有做出報復,是個逆來順受的懦弱少女,但其實她已經在行動了,只是要復仇的目標(整個世界)太大,所以沒有成效而已。

  家入硝子感覺到一陣惡寒。

  她想起來在東京大火災裡,明明損失是用十億美元為單位來計算的,但是奇跡般的,整場災難沒有任何一個人直接死於穿刺樂園橫穿城市。

  之前很多人都覺得是【緒方梨枝雖然生下了穿刺樂園,但是無法掌控這個怪物,導致它暴走】,但是會不會反過來了?

  就算種族不同,剛出生(嬰兒)的時候也是最純真的,會不會是緒方梨枝自己希望報復全世界,至少是這個她生活的城市,所以命令穿刺樂園造成災害,而這個新生的怪物自身非常善良,因此竭盡全力平衡了【母親的命令】和【自己的善良】,所以最後才是雖然有一大堆經濟損失,但是一個人都沒死的狀態。

  她忍不住抬頭看著緒方梨枝。

  講台上的少女臉上看不出神情,她的眼睛有些倦怠的垂下來,在那雙眼睛裡面家入硝子看不到半點光,只是一片仿佛數據直接構成一樣的無機質。

  緒方梨枝已經造成過兩次【災害】了,看似火災造成的損失要比醫院夢魘大得多,但是如果考慮到火災期間沒有任何人死亡,而在夢魘時間裡面所有人都經受著難以言喻的精神創傷,這三年裡瘋掉或者自殺的人也有很多,那就只能認為後者是【性質更惡劣】的了。

  這位新同學很強,但是她自己沒有任何強者的自覺。什麼強者在有權力的同時也有義務去保護別人,什麼強者在面對螻蟻的挑釁時根本不會認真,這些在她心目中都不存在。

  在緒方梨枝眼裡她一定還是那個十一歲的小女孩,被所有人欺負,所以才想要向整個世界報仇。

  能夠兩次死而復生,甚至在醫院裡面三年沒有進食都活蹦亂跳的家伙生命力怎麼可能會低?

  家入硝子自己也會反轉術式,知道緒方梨枝身上的傷口雖然很嚇人但是能夠治好,可是緒方梨枝卻一直讓這些恥辱的印記留在自己的身上。這是一種提醒:看啊,這就是他們對你做過的事情。你不可以忘記的。

  這一點在剛剛緒方梨枝上前一步給她看煙頭印的時候家入硝子也就明白了。但是現在出現了新的問題——為什麼一直躺在病床上昏迷的緒方梨枝會醒來,而且想要來到學校?

  她想要在這裡學習些什麼嗎?已經不僅僅是制造夢魘或者放出怪物,她開始尋求新的【復仇方式】了嗎?

  第一次是毀壞了人們的財物。第二次是傷害了人們的精神。

  如果有第三次。

  家入硝子盯著講台上的緒方梨枝,覺得放在桌子上的指尖都被嚇得冰涼。

  這個女孩(怪物)會做什麼?


第12章

  緒方梨枝快受夠這個班了,一共三個同學,兩個是反派,接下來到底要怎麼玩啊?

  眼看下面那女的終於不說話了(不說話也好,緒方梨枝和別人吵架會害怕),她就呼叫了系統面板,盯著上面的數據發呆。

  因為此時她的意識沉浸在系統裡,留在外面的身體應該會顯得相當呆板,但是都到這份上了誰還在乎那些『新同學』的看法啊?

  HP依舊是1.01,緒方梨枝心想早點刷完數據早點脫離【校園】這個新手地圖好了。

  而就在這個時候,下面唯一一個沒說過話的男生開口了。

  五條悟說「這不可能啊。你怎麼可能活著?」

  #

  「怎麼連你也。」緒方梨枝發出很輕微的聲音,這聲音完全被下面的五條悟給無視了,他轉過頭去看夜蛾正道,問他「她是准備做咒術師嗎?」

  「嗯。」夜蛾正道點了點頭。理論上緒方梨枝只是想來學校這個新地圖而已,但是在夜蛾正道問她意向的時候,她說著「新職業轉職嗎?ok啊,等到屬性合格的時候我會去找你升級的。」就很爽快的答應了。

  「並且。」已經察覺到了下面同學的想法,夜蛾正道強調的說「並不是只要【成為咒術師】就好。她自己提出了希望接受更多的任務,幫助更多的人。」

  緒方梨枝當然想要接受更多的任務,但是後一句話不是她自己說出來的。

  夜蛾正道問她的時候,同樣得到了『能提高npc的好感度嗎?……嗯可以啊。我想要很多朋友』這種有點奇怪的答復。

  夜蛾正道很在意『幫助更多的人』這句話,可五條悟和緒方梨枝一樣只在乎前一句,他說「呃,做任務?不行的吧?」然後又去看緒方梨枝。

  這是他第二次把視線投注在她的身上,緒方梨枝一瞬間忍不住後退一步。她在他身上感覺到了一種很奇怪的,類似於在醫院刷新的人形怪物那樣的感覺。就算現在看不到他身上的紅色仇恨光芒,這個人也絕對不喜歡她——搞不好比另外兩個反派同學還反派!

  五條悟看著她,幾乎會被別人懷疑猥/褻的從上到下仔細打量緒方梨枝,從她微微顫抖的發頂一直看到布滿淤青和繃帶的雙腿,但是那雙藍色的眼睛裡面什麼都沒有。

  他看緒方梨枝,完全不想再看一個人,反而好像在看一個被打開的箱子。

  而緒方梨枝在那種視線下覺得自己沒穿衣服。不——不僅是沒穿衣服這麼簡單,這個人搞不好連構成她身體的游戲數據都看懂了。

  她有點著急的呼喚出系統,系統完全沒有智能,但是有一個超級厚的說明書,隨著她來到新地圖見到新人物,說明書的詞條有所更新。她在詞條裡找到五條悟那一項,很多說明都是???,但是在【天賦】欄裡很爽快的寫了【無下限】和【六眼】。

  無下限是真的很無下限了啦…緒方梨枝想,就算是自己被帶到倉庫後面被同學們扒光了拍裸/照的時候,都沒有人用那種眼神看過她。這人不可能沒被告過性/騷/擾的啊?

  但是六眼。就算算上他半拉下來的墨鏡,也只是四眼來著啊。

  不過如果是眼睛那就是【偵測】方面的了。那就不奇怪為什麼緒方梨枝有這麼不舒服的感覺……但問題是他到底看到了什麼?

  緒方梨枝被夏油傑和家入硝子看見校園暴力的傷口已經非常不高興。而能夠被系統認定為【天賦】的全都是【足以永世流轉之物】等級的了不起,如果這人看到了她的前世今生,知道她是怎麼被車撞死穿越的都不奇怪……但是如果真的被第一次見面的反派同學指出這一點,緒方梨枝干脆自/殺好了!真的丟臉到活不下去。

  但是無論如何都得面對,她很快關上系統重新投入現實。

  表現在外界應該是【剛剛所有情感莫名其妙被抽離了的少女,突然身體一震,眼神中重新有了神采】吧。

  所有人都看著她。

  夜蛾正道的眼神中不無擔心,但是緒方梨枝沒有空去安撫他,她如臨大敵的盯著下面的五條悟,後者則依舊一點感覺都沒有的回望她。

  夏油傑感覺到在短暫的沉寂之後,緒方梨枝突然變得非常有攻擊性。他搞不懂為什麼但是一定是五條悟干的好事,而且現在緒方梨枝不再把他們當成npc,她很認真的把五條悟當成【會毀掉自己的敵人】,期望著【予以排除】

  他和五條悟說「你還是這麼擅長惹女生生氣啊?不過接下來情況會很麻煩的。」緒方梨枝和歌姬可不一樣,同樣被別人瞧不起,歌姬可能會咬牙准備下次加倍努力洗刷恥辱,緒方梨枝絕對會把嘲笑自己的【欺負自己的人】殺掉的。

  「麻煩?」五條悟說「我說的是實話啊。」

  他看著緒方梨枝,不管看幾次不管覺得有多不可思議,都只能夠得到一樣的結論。這女孩不要說作為咒術師出任務戰鬥了,就連【普通的存活】都很困難。

  緒方梨枝的HP上限是1.01,其中1點是移動點滴架裝備帶給她的加成,她真正持有的只有那0.01而已。

  之前夏油傑和家入硝子都看見了她傷痕累累的外觀,但是這種危險血量影響的只有外觀而已,交互功能:比如說話和行走都很正常。所以他們都覺得緒方梨枝只是看起來比較恐怖其實沒有受什麼傷。不然哪裡可能這麼中氣十足的在上面挨個diss人啊!

  但是五條悟看得非常清楚。除卻那種搖搖欲墜的不穩定的生命力外,真正屬於緒方梨枝自身的只有一點點生命——0.01,要知道她十一歲時的初始hp都有20點呢!

  所以之前五條悟才說「這不可能啊。你怎麼可能活著?」

  他自己一向作為強者,作為不可違逆的神子生活,因此對於【下界人】總是缺乏關懷。夏油傑說他很擅長惹女孩子生氣,就是因為他總是嘲笑學姐歌姬【很弱】。

  但是現在看著這個女孩,不知為何,大少爺有了憐憫之心。

  在緒方梨枝如臨大敵的眼神中,五條悟嘆了一口氣,對她提出勸告。

  「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活到現在的。不過到此為止,放棄吧,不要再做咒術師了。」

  他微微低著頭,用一根手指拉下墨鏡,那雙蒼藍的眼眸從下而上的看著她。

  「如果不想死的話。」

  五條悟從她的站姿就可以看出來緒方梨枝根本沒受過任何體術訓練,六眼可以觀測咒力的流動,但是緒方梨枝的系統連mp槽都沒有,當然沒有咒力這種概念。

  五條悟姑且也知道緒方梨枝的戰績。知道她的孩子穿刺樂園。他的朋友夏油傑也是召喚類的術士,但是和緒方梨枝不同,夏油傑自身的咒術和體術造詣絕對不差——他知道在面對危險敵人時,弱小的召喚師有多容易被敵人施行斬首策略。

  緒方梨枝可能可以造成巨大的危害。但是她絕對沒有保護自己的能力。之前家入硝子說的【離線保護】防護罩他也聽見了,也承認如果是那個的話應該能夠抵擋任何攻擊。

  但是現在的問題是【孕育怪物】這一行為對她自身造成的損害。

  此前咒術界廣泛認為緒方梨枝是因為在過於幼小的年紀,使用了自身孕育怪物的術式,無法承擔才昏迷的。

  現在五條悟看得更清楚:除了她本身搖搖欲墜的生命力外,有一道大得多的生命力輸送到了『某處』。

  穿刺樂園只要存在,就會吃掉緒方梨枝50點hp上限,這是她現有生命值的五千倍。

  緒方梨枝可能真的是天才,或者說超過了天才,是根本不屬於人類範疇的【怪物】,這麼多生命力就算喂一頭恐龍也有夠的,但是能夠擁有這種怪物身體的她此時卻奄奄一息。

  這一切都是為了喂養她的孩子。

  「唔。我收回之前的話,這不是你不面對戰鬥就能夠解決的問題。」

  而是只要緒方梨枝還在繼續探索術式,繼續孕育怪物,她就必須承擔更多的消耗。

  而即便是現在她的生命也猶如風中殘燭,如果再承擔一個怪物的消耗,她會變成什麼樣?

  秉持著難得的好心,五條悟對這位新同學說。

  「不要做咒術師也不要去探究自己的咒術。現在退學吧。」

  這所學校可能能夠教她一些東西,但是她學到的知識只會加速她的死亡。


第13章

  「……」

  這話一出夏油傑和家入硝子都愣了。

  家入硝子很快就低下頭一副不置可否的表情,無論如何她的確不想和這種怪物做同學。

  而且她相信五條悟的判斷,他說有會死就是真的會死。

  家入硝子對於緒方梨枝本人倒是沒有什麼惡意——緒方梨枝雖然執意復仇,但是也是真的有復仇的理由。如果能夠避免她的死亡也可以。

  但是夏油傑倒是說「也不需要這樣……」而這句話很快的被緒方梨枝打斷了。

  「吵、吵死了。」

  她可完全不知道下面同學的心理活動。對於她來說,只不過是自己要自我介紹,結果先被挑剔了一番裝扮,再被指責了一番『干嘛要報復?』。

  最後以為是好人的白毛男,竟然比前面兩個人都過分,一開口就要把她趕出學校啊!

  緒方梨枝的身體都氣得在發抖,她用力握著移動點滴架,上面的管子也搖搖晃晃的打著金屬支架表面,發出聲音。

  她用一種『你們死不死啊?』的表情環顧下方,看完一圈收回視線的時候,臉上有點遲疑。

  她後退了一步,好像想到了什麼。這是夏油傑到現在為止看到緒方梨枝露出的最像普通女孩子的表情,有點戰戰兢兢的,還有點『不會吧?』的感覺。

  開學第一天就被所有同學挨個找茬,同學中看起來地位最高的那個(因為五條悟囂張等級比別人強一倍!長得又很大少爺啊)一開口就定性了【我要把你搞到退學】的方針。

  緒方梨枝以前的記憶都被翻出來了,她忍耐著腹部那種快要吐出來的翻湧感,臉色發青,說出了【按照她的經驗,這種情況唯一的解釋】

  「校、校園暴力?」

  這個名詞一出來下面的人都愣了,夏油傑想這也不算校園暴力吧……家入硝子想這明明是她自己惹出來的啊?如果她的態度不那麼挑釁也不會……

  不過可能這女孩本性就是尖銳又容易受傷,可無論如何都不該真的對她施加【暴力】,讓她鎖骨上留下那麼大一團煙頭印的。

  如果她之前有過類似的遭遇,那麼他們是不是有點逼迫的過頭了……

  「就算說游戲要制造【敵人】和【衝突】,來給玩家升級的機會和制造【憤怒】讓玩家更想玩下去好提升等級打敗敵人…一上來就有校園暴力就太過頭了吧?好刻意。」

  她用自以為誰都沒發現的眼神打量下面,評估『這些npc明明3d模型和聲音都做得OK,但其實基本行動邏輯有問題嗎?是專門為了針對我而制造的嗎?路人反派ai?』

  「……」

  家入硝子想起碼現在不用擔心。緒方梨枝現在看起來非常樂觀啊。樂觀過頭了。

  下面同學們全都說不出話,上面的緒方梨枝倒是能從這種沉默中感覺到他們更加不喜歡自己。

  尤其是五條悟又看了她幾秒,想『會不會除了生命因為術式被分給『孩子』了之外,你的腦子也因為術式有點問題?』『這個就叫產後抑郁嗎?那老頭子們干嘛說無法處理你,直接叫心理醫生來就好嘛!』

  還把這些話通通說出來給她聽到的時候。

  「…就算是設計出來的也太過分了!」緒方梨枝說。

  本來拿校園暴力揭她傷口就很過分。更何況還說什麼產後抑郁…也不是她想要一個【萬物母胎】系統的啊。她拿到游戲的時候才十一歲呢!

  她這麼想,在講台上低著頭,夏油傑看見緒方梨枝的嘴唇蠕動著嘟囔了些什麼。

  劉海垂下來遮住了她的表情,不過他感覺到一種惡寒,有種自己被當面詛咒了的感覺。

  這人以前在學校的外號不會叫貞子或者伽椰子吧?

  等過了幾秒,她抬起頭的時候,臉上倒是一點怒氣都沒有了。

  所有怒氣都已經淤積在她的心中,沒必要再擺在台面上了。

  緒方梨枝決定要一口氣把這些量產化反派npc打飛,以此調/教一下控制這個游戲的大數據ai,告訴它【玩家不喜歡這個】,這樣以後就不會出現這種討厭的事情了。

  「夠了。」緒方梨枝的聲音冷得像冰。

  她把右手橫到自己的身前低著頭皺眉鼓搗著,過了幾十秒後,有什麼東西被解開,夏油傑聽到咚的一聲,原本包裹著她右手的石膏一下落在地上。

  她的左手依然握著移動點滴架,緒方梨枝的臉色蒼白的像紙,但是那只脫離了束縛的右手卻直直向前,非常有力的指向了正前方的五條悟。

  她看著他。

  「我受夠了。」

  「【六眼】和【無下限】對嗎?」緒方梨枝說著剛剛從人物簡介裡看到的信息,也和五條悟之前看她一樣,用根本不是看一個人而是看一個東西的眼神看他。

  「讓我們來試試看吧,殺了你我會生下什麼樣的小孩(怪物)。」


第14章

  五條悟表情有些怔愣,他可能沒想到會是這種展開而且也根本沒當一回事。

  夏油傑只覺得殺人和生小孩為什麼會聯系在一起?

  夜蛾正道從之前學生們吵起來的時候就微微皺眉,不過倒是一直都什麼都沒有說。這種時候不應該讓老師出來『主持大局』的,只能讓問題兒童們互相磨合,他自己估計也明白這個道理。

  只是沒有想到【磨合】能這麼激烈。這完全是在一個密封盒子裡面放炸彈了吧?

  整個教室安靜了兩秒鐘左右,一時間只有緒方梨枝格外劇烈的呼吸聲,和她豎在身前的手臂顫抖時摩擦衣物的聲響。緒方梨枝的右手真的受傷了,陽光落到她的指尖,照亮裡面間或露出來的白骨。

  兩秒鐘後,家入硝子的聲音打破寂靜。

  「有什麼不可以呢?」她盯著老師看「我們學校不是有實戰課嗎?」

  #

  於是事情有點不可避免了。

  夜蛾正道當時說「…把1お巴乙6九63…有的。」夏油傑沒搞懂他怎麼到這個程度都不出來平定事態。

  五條悟又靠著凳子發呆了幾秒鐘,看他的表情夏油傑才明白,這個人原來之前讓緒方梨枝『不要做咒術師』『或者直接退學』,竟然都不是挑釁緒方梨枝,或者希望幫其他兩個被懟的同學出一口氣。

  他好像是真的覺得退學是為了緒方梨枝好!

  幾個人沿著走廊一路下去操場,途中夏油傑放慢腳步湊到五條悟旁邊,低聲問他「你是怎麼想的?」

  他覺得五條悟雖然時時有大少爺發言、毫無常識、此前還把點心裡的金平糖當成防腐劑挑出來過(『不都是白色的、一顆一顆的嗎?』),但不至於不會看氣氛到這種程度。

  ……不過考慮到偶爾他把歌姬氣到跳腳卻真的搞不懂歌姬為什麼生氣,還是不要想的那麼樂觀比較好。

  「我說的是真的嘛。」五條悟說,看他表情也有點困惑,甚至覺得自己不應該被緒方梨枝那麼生氣的指著說『我要殺了你』的。

  夏油傑有一個瞬間想原來這個人是真的搞不懂女孩子哦,但很快他的表情就僵硬住了,因為他想到五條悟這句話意味著他那句『你怎麼可能還活著?』和之後的死亡宣言都是真的。

  雖然沒有刻意放慢腳步,但是反應過來的時候家入硝子也離開了前面夜蛾正道和緒方梨枝兩個人身邊,到了夏油傑旁邊,她問五條悟「解釋一下?」

  五條悟就給他們解釋了,關於他看到的緒方梨枝的1.01HP上限(他看到的不是數據,而是有點模糊的【非常脆弱的生命】),說「那種生命力就算給一只白老鼠,老鼠都動不起來的。」,也說了自己看到的五千倍於緒方梨枝本身生命力的,提供給穿刺樂園的【養料】。

  「她這麼下去肯定要死的嘛。她的術式應該就是召喚類專精,就算提升也只是提升孕育的怪物而已,和她本人倒是沒有什麼關系——不然也用不著到現在還留著那一身傷了。」

  「而只要需要供養的孩子的等級提升。」夏油傑說,他和轉學生某種意義上是同一種人,所以能夠理解「要提供的養料就會更多。」

  「她提供不了的。就算是現在都是走鋼絲一樣很勉強的【剛好能活】了。」五條悟說的很干脆。「再生下一個孩子、她現在已經生下的穿刺樂園再變強一點、或者就單純是運氣不好,都會直接死掉。」

  「這麼聽起來真的有點。」家入硝子皺起了眉,同樣都是女性,她對於【孕育】【提供養料】這兩個詞語應該會更敏感。

  家入硝子低著頭不說話了,幾個人繼續往前走,到了下樓梯的時候她突然抬頭,說「五條,你接下來准備怎麼做?」

  「怎麼做?」

  「她不是說要和你戰鬥嗎。」家入硝子說,其實緒方梨枝的原話是【殺了你】,這裡她刻意換了說法「你真的要和她打。」

  「要不要呢。」五條悟說的很曖昧,而且他似乎自己也不確定的皺皺眉。

  夏油傑在旁邊看著,他雖然不知道家入硝子在教室的全部心路歷程,但是差不多能明白她不想和緒方梨枝做同學這一件事,因為其實他也不想和一個張口npc閉口數據的青春期女生待在同一個教室裡啊!

  剛剛緒方梨枝說要和五條悟戰鬥,其實五條悟本人沒什麼准備接下戰書的意思(和緒方梨枝相反,這個人真的有【強者的自覺】,對認為不值得聽的弱者的挑釁一向當成耳邊風)。

  他此前可能真的期待過和【高層都拿她沒辦法的轉學生】戰鬥,東京火災也好醫院夢魘也好,普通人聽著可能覺得痛心和後怕,五條悟絕對只是覺得『能做到這個,不是挺強的嗎?』然後躍躍欲試。

  剛好,【會做出這些事情】就代表緒方梨枝已經脫離了【需要被保護】的範疇,五條悟之前就被請求過能不能協助【處理】緒方梨枝,現在也可以本著『正義的立場』輕松對緒方梨枝施加【懲罰】。

  他在學校的這段時間已經學到了一點基本的善惡觀念,不會真的把人家殺了,不過讓緒方梨枝受上再在醫院躺三年的傷,她應該也做得出來。

  但看到她宛如風中飄搖的殘燭的生命力的時候,五條悟就失去興趣了。

  如果只有破壞力很強,自己卻完全無法控制術式的話,那根本就算不上強者。

  他如果對緒方梨枝感興趣,還不如對核/彈/發射按鈕感興趣呢。


第15章

  所以五條悟就算是被緒方梨枝說【殺了你】也懶得回應,如果把她放著不管,緒方梨枝估計自己也會放棄挑戰(夏油傑覺得她不是能那麼堅定貫徹自己主張的人,甚至說白了有點懦弱,不然也不至於在普通人的學校裡被欺負的那麼厲害了)

  當時也是家入硝子先說要帶他們去實戰地點的。

  夏油傑那時候沒吭聲,他是覺得讓五條悟挫挫緒方梨枝的銳氣也好,或者作為未來的戰友他也得看看這位轉學生的真功夫。不過家入硝子應該只是希望讓她別那麼囂張,最好是被五條悟打敗,知道自己是自討苦吃,接下來羞恥到不上學更是再好不過。

  但是現在知道了緒方梨枝生命力的關系,那就完全是兩回事了。家入硝子怎麼樣都沒有想讓緒方梨枝死,或者說她一開始不想和緒方梨枝做同學,也正是因為緒方梨枝那種對生命滿不在乎的態度觸怒了她。

  但是既然現在五條悟都說了緒方梨枝『或者就單純是運氣不好,都會直接死掉。』,家入硝子又完全相信六眼的判斷,那就不可能讓緒方梨枝卷入那麼危險的實戰了。

  夏油傑思考的時候,幾個人又走過了一個樓梯拐角。

  很快就可以到達教學樓下面了,家入硝子周邊縈繞的空氣從之前就有些沉悶,在外面的陽光快要照亮她眼前的視野的時候,她張了張嘴巴,看口型應該是想說「還是不要打比較好。」

  夏油傑先她一步說話了。

  他轉過頭對五條悟說「那你下手記得輕一點哦——別真的讓人家死了。」

  夏油傑很在意緒方梨枝的事情。關於她自成一體的世界觀、她的危險性、她的術式原理。而且他想知道為什麼夜蛾正道到最後都沒有攔住五條悟,沒有阻止這場戰鬥。

  關於前面那些,只要緒方梨枝和五條悟(兩個超級問題兒童)打一場就知道了。

  而對於後者,首先應該排除夜蛾正道也覺得緒方梨枝是個怪物希望她被五條悟殺掉,老師不是那種人。他可能會處死一個詛咒師,但不會讓自己的學生去送死。但如果緒方梨枝是個『好孩子』,在這種明顯她會有生命危險的情況下夜蛾正道應該阻止戰鬥才對。

  說到底按照她現在表現出來的性格:毫無同理心、反/社/會、不把人當人看。正常來說夜蛾正道根本不會讓她入學啊?

  他很想知道其中緣由,並且關於這些『為什麼』,只要兩個人實打實打一場就OK了,所以可不能讓家入硝子打斷這場戰鬥。

  『那你下手記得輕一點哦』,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家入硝子睜大眼睛,用那種突然被打了一拳:並不痛,但非常震驚,並且覺得自己被背叛了的眼神看著夏油傑。

  夏油傑暫時無視她的眼神,心中一邊說著抱歉,一邊繼續對五條悟說。

  「當然,也別真的如她所說,被她殺掉就是了。」

  這句話起了決定性作用,聽到這句話後五條悟根本不可能不參加戰鬥了。

  並且為了證明自己,他還必須得很徹底的打敗緒方梨枝才行。

  「你當我是誰啊。」五條悟則是根本沒有那些思考的,聽到『被她殺掉』他中途一直在思考什麼的表情一瞬間消失不見,對夏油傑露出一個笑容。

  此時他們已經走到外面,陽光落在五條悟的臉上,照亮了他的睫毛。睫毛的陰影投射到他的瞳孔處,讓那裡的顏色變得更深,卻不是漆黑,而是被濃縮了很多倍的藍。

  伴隨著五條悟的走動,那抹藍色緩慢的搖曳著。

  他的瞳孔中散發著食肉猛獸一樣的光澤。

  「至於讓她活著。」他輕快的說「我盡量。」

  #

  五條悟的想法不算壞,至於能不能做成就是另外一件事情了。

  他們出了教學樓,看見夜蛾正道正低著頭和緒方梨枝說些什麼。

  緒方梨枝瘦小的身體到了光下反而更加顯出她身上的傷口,顯得非常可憐,夜蛾正道低頭和她說話的時候臉上沒有什麼表情,但態度中竟然透露出一絲溫和。這使得年齡和體型差距都非常大的兩人看上去像是一對父女或者是爺孫。

  主要是夜蛾正道在說話,緒方梨枝微微低著頭在聽,夏油傑他們朝那邊走進的時候看見她在思考著什麼,最後抬起頭來對夜蛾正道點了點頭。

  更走進一些的時候,五條悟剛想說話,就看見緒方梨枝摸了摸她耳朵上的紅色十字架耳釘,眼睛直直看著他「實戰課的話是可以使用武器的吧?剛剛老師和我說了。」

  能夠在這麼短的時間裡馴服緒方梨枝,讓她改口叫老師,夜蛾正道有兩下子啊。五條悟不無驚異的想,說的話則非常無所謂「隨你咯,你想用的話可以用,我空手就行。」

  這種時候但凡有點自尊的中學生都會說『不用了,我們直接過去吧。』,但是緒方梨枝卻非常平靜的點了點頭,說「那現在就帶我去拿吧。」

  緒方梨枝才不是那種【有自尊的中學生】,說什麼雙方都不用武器才平等,她一上來就裝備著兩個紅十字架耳釘和一個移動點滴架,不然動都動不了啊。

  剛剛夜蛾正道和她提起可以使用武器的時候,緒方梨枝考慮的其實也不是『拿了會不會像是在作弊』,而是在考慮『自己有武器,白毛男也有武器,會不會他得到的優勢反而比自己多』

  但是既然現在五條悟自己說了自己不需要,緒方梨枝就很簡單的把這個當成了新加入陣營(學校)的時候可以得到陣營贈送的裝備。而且是在一個咒具室裡面選的——自選裝備誒!這都不拿還算什麼玩家!

  但是到了那裡就衍生了新的問題。

  其實一開始看到緒方梨枝在光下幾乎顯得透明的蒼白肌膚,和她走路時有些搖搖晃晃的姿態,甚至是這女孩偶爾提不起力氣要拿移動點滴架當成拐杖支撐自身的樣子,五條悟就有點提不起勁了。

  不單單是他,就連之前煽動五條悟這個好戰兒童的夏油傑盯著緒方梨枝瘦小的背影,也開始思考這樣做到底是不是正確的——就是說怎麼看她都不像是能打架,不像是能和五條悟打架,更不像是能和五條悟打架還不死的類型啊!

  到了咒具室的時候新的問題出現了。

  這算是五條悟光明正大的放水,緒方梨枝在倉庫裡翻翻找找尋找裝備的時候他沒有半點阻止的意思,甚至還表情有點無聊的插著口袋在門口站著。

  夏油傑看到那樣子有點吃驚,那是『如果作為咒術界新手的緒方梨枝不知道這個咒具的用途,可以找五條悟問一下』的意思。莫非他還蠻中意緒方梨枝的嗎?

  是同為【超級危險品】的同類意識,還是看到『髒兮兮渾身是傷,卻很有敵意的向人類露出爪子的小小野獸(貓)』,五條悟心中升起了帶著蔑視的憐愛之情?

  不,也可能只是兩個人都是銀發藍眼而已。

  但是五條悟的難得好心注定要白費,緒方梨枝翻翻找找,不出意外的沒有挑選近戰武器。

  在夏油傑他們看來她的身體很難揮舞長柄武器,但是短刀之類的需要更高的靈敏度和技巧,看看她一只手露出骨頭,一只手插著針管的樣子,就知道她用不了。

  但是緒方梨枝自身明白她這一身只是看著很嚇人,其實不影響行動(沒有游戲裡會因為玩家血量減少就無法裝備武器的。)她挑選武器的標准只在於『查看裝備的屬性』『查看裝備的屬性需求』。

  前者基本ok,但是後者有些麻煩。游戲中只有完成任務才會獎勵屬性值,緒方梨枝到現在唯一一個提升了的屬性只有HP上限,所有近戰武器的裝備需求她都無法滿足。

  而且在此之外,近戰時很容易受傷,緒方梨枝的血量只有1.01,被擦到一下直接就死了,因此雖然覺得很帥,但還是不太行。

  夏油傑從五條悟身邊的縫隙看進去,看到緒方梨枝先是走到一個盔甲旁(不至於吧?),盯著那個雙眼發亮了好幾秒,然後才不無遺憾的走開。

  緒方梨枝當時是因為這個需要體質要求她通過不了,但是看到的人基本會認為她總算還是有點自尊,知道『實戰課,對手不裝備的前提下自己挑選武器,這是作弊』『普通作弊還行,但是別太過頭了。』

  可是之後她走到了掛在牆上一看就非常高級的弓箭前面,「哦,一級咒具,有眼光嘛。」五條悟說,夏油傑就知道自尊什麼的估計緒方梨枝真的沒有。

  並且他已經懶得看了,只希望她能夠快點挑完結束,別再這麼拖拖拉拉的——又不是商店買包。

  他把視線移開,看著不遠處的樹木百無聊賴的等著,但是大概三秒鐘後,倉庫內一聲巨響傳來。

  夏油傑有點無奈的轉回臉,心想又怎麼了。

  「……」

  只看這麼一眼他就愣住了。

  此前家入硝子提到過緒方梨枝在醫院的三年一直維持著防護罩,緒方梨枝本人也得意洋洋的說那是什麼『下線保護』是『不可損壞之物』。

  但是現在看來這個防護罩完全沒有起到作用的樣子,她現在跌坐在地上,雙腿分開在身體兩側,用手捂著自己的額頭,額頭上有一道擦傷。

  在她的旁邊,一級咒具弓箭掉落在地上。

  夏油傑一開始以為她被弓箭傷到了,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不過不是說她的防護罩就連rpg都打不穿?一級咒具就可以給她的額頭造成擦傷…雖然還是很厲害,但是莫非醒來後她的防御反而變弱了?」

  「哦,那倒不是。」

  五條悟很悠閑的說,和夏油傑不同,他是目睹了全程的。

  「她之前想把弓箭拿下來,踮著腳總算成功了,不過在試用的時候拉不開弓弦,箭頭沒射出去反而彈她額頭上了,差不多這樣子。」

  「……」

  應該也正是因為『緒方梨枝自己為了使用弓箭而撤去了防護罩』所以才會受傷,而且也是很輕的傷口,所以才沒有自動防御。

  但是怎麼回事?夏油傑忍住,盡量不做出表情,不想太瞧不起人。

  他不看緒方梨枝,而只是看她上方幾十釐米的空間。只是腦中依舊盤旋著一個念頭,和她相關的念頭。

  是說這家伙會不會太沒用了?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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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緒方梨枝可完全不知道外面那些家伙的念頭,下線保護當然很bug,但是在她清醒(上線)的時候是絕對用不了的。

  鎧甲和近戰武器都裝備不了,剛好看到那個特別高級的弓箭,緒方梨枝可完全不知道實戰課的咒具用完是要還的,她只以為這個就是陣營給她的見面禮,當即覺得運氣來了,決定很高興的把弓箭黑下來。

  拿到的時候沒有提示【無法裝備】,緒方梨枝更加高興,覺得這弓箭和她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但是她搞錯了,弓箭的裝備屬性判定是要到拉弓那一刻才開始判定的,會根據玩家的屬性決定能拉開幾分弓,和是否有額外傷害加成。緒方梨枝連力量槽都沒有,一動弓弦就提示她裝備失敗,箭矢的尾端很漂亮的彈上了她的額頭。

  「……」

  被一級咒具直接打到可不是開玩笑的,不僅僅是物理攻擊,這上面好像還附著著詛咒。

  幸好這個不被判定為【攻擊】,而只是裝備失敗的動畫效果而已,所以才沒有致死。

  緒方梨枝1.01的血量被扣掉了一點當做警告,只剩下0.01hp的她跌坐在地上,開始發呆。

  的確是發呆,動都不敢動,這時候再來一只蚊子吸她的血緒方梨枝都得死啊。

  此時左手連接的移動點滴架開始發揮效用,針水袋裡鮮紅的液體(那不會真的是血吧?)開始往下流,【每秒鐘回復0.5HP值】。

  她等了兩秒鐘,確定血回復好了,才慢慢把手捂上受傷的額頭。

  受傷的時候和手捂上去的時候都沒有痛感,因為她已經把痛覺設定全關掉了。

  血條滿了,但緒方梨枝一時半會還是坐在地上發呆,看著面前一大堆咒具,發現自己哪個都用不了——空有寶山啊。

  她發呆的時候不覺得一個女孩子這樣坐在地上有什麼不雅,更不覺得倉庫門口的人會對她指指點點。

  在緒方梨枝的心目中npc沒有這麼智能,他們只會在有劇情的場合亮起立繪,然後說自己的台詞,其他時候只是存在於那裡的雕像而已。

  這也就是為什麼,在夏油傑靠近她,問「你還好吧?」的時候緒方梨枝嚇了一大跳。

  「咿!唔…嗯。還好。」

  她這麼說,一邊因為他的靠近本身而有些不習慣的把臉轉向別處。夏油傑把手伸過去想扶她起來,緒方梨枝沒有接他的手,自顧自的站起來,站起來後依舊望著那個【別處】發呆。

  夏油傑到她身邊扶她是真的擔心緒方梨枝出事情,他本人對她倒是沒有什麼好感——他畢竟也是高中生了,懶得應對這種自我意識過剩的中二病小鬼。

  現在看著她盯著一個地方發呆也不和她說話了。只是覺得有點自討沒趣。

  但是兩個人間沉默了十秒左右,夏油傑就在想這人該不會是被撞傻了吧?他倒是吸取之前伸手扶她但是自討沒趣的教訓,沒主動開口關心,只是把臉轉過旁邊看她。

  然後他看見緒方梨枝眨眨眼,對他說了一句「謝謝。」,就朝著目光終點的方向走過去。

  緒方梨枝在夏油傑靠近的時候真的有被嚇到。一個是因為她以為NPC是不會有自主行動的,一個是夏油傑之後還伸手扶她了——這人不是反派角色來著的嗎?ooc了吧?

  那個時候緒方梨枝把頭轉過去想努力避開他的視線,她也不知道這種時候要怎麼做,但是在看到視線終點處的東西的時候,她愣住了。

  緒方梨枝此時已經坐在地上了,她的視野水平線很低,位於這個位置的東西站起來的時候很難看到,所以她之前才沒有發現。

  會掛在這種水平線也就意味著倉庫管理者覺得它『不起眼也可以』,也就是說那咒具本身沒有什麼價值。

  那是一把老式手/槍。

  咒具多種多樣,但很少有現代武器。

  倉庫裡最常見的是至少有幾十年歷史的手工鍛造刀具,之前那副盔甲也給人一種【博物館裡面織田信長穿過的是不是就是這身啊?】的古老感。

  這是因為咒具的制造非常麻煩,無法工業化。而如果只有少數一些槍/支彈/藥的話,對於不擅長現代科技的咒術師來說,還不如從他們的老師(師父?)那裡學習更加高深的武術,揮舞更加強大的武器。

  並且槍/支的麻煩處在於威力是固定的:子/彈射速是多少,子/彈是穿透型的還是會在體內爆炸的類型,射程有多遠……這些在制造的時候就已經決定好了。根本不可能有所提高。

  咒具本身就很稀有,制造的難度也高,經常是需要專門的匠人用數月到數年,甚至是數十年的時間鍛造而成。鍛造出的名劍基本可以陪伴使用者一生,但是對於槍/支,尤其是這種老舊威力也不夠的手/槍來說,真的只能用一段時間,沒有什麼性價比。

  但是對於緒方梨枝來說,沒有比這個更棒的了。

  槍/支成長性低,只能使用一段時間——緒方梨枝本來就把這個當成加入陣營的新手福利,這種時候還想要什麼好東西?

  槍/支威力較小——那也是對於其他已經可以熟練使用刀劍,堪稱劍豪的咒術師來說這東西不好用。緒方梨枝本來就所有武器都不滿足裝備條件啊。

  她沒有接夏油傑的手,自顧自站起來(這種時候求助於敵人會很奇怪的)。

  並且她現在終於理解了,為什麼在自己摔倒的時候NPC會有所反應,並且還是由原本算得上是敵人的夏油傑向她靠近。

  原因很簡單,系統肯定也知道她來了,這一間咒具室是既然是新手陣營發放獎勵的地方,那就得確保玩家的確能夠得到獎勵才行。而裡面絕大多數的咒具她都用不了,唯一一個她能夠使用的□□剛剛緒方梨枝卻沒有發現。

  不,可能並不是她【沒有發現】,而是【就在剛剛,系統才決定特意為她制造出來】,來完成這一個獎勵環節的。

  夏油傑之所以過來。就是為了讓她把頭轉過去,剛好看向那裡。而之所以會讓夏油傑過來,理由就更簡單了:並不是NPC突然有了情感,懂得自主行動。恰恰相反,就是因為當時需要有一個NPC向她靠近,制造這個讓她找到武器的契機。系統隨機選中了一人才對。

  現在想一想,應該系統原本決定的目標是夜蛾正道吧,畢竟他是從到現在為止見到的4個人中唯一一個對自己懷有好意的。

  但是因為老師留在了操場上面,所以沒有辦法參與劇情,因此選中了夏油傑。

  「……」

  但是也不知道系統自己有沒有發現,原本處於敵對狀態的反派突然做出這種幫助行為,真的有一點奇怪。

  緒方梨枝這麼想著,但最後還是對夏油傑說了一句謝謝。

  「就算知道你根本沒有善意…不過還是對你道謝好了。」

  「?」沒有善意的是你才對吧?

  夏油傑露出怔愣的表情,這個表情被緒方梨枝誤會了。她以為夏油傑的智能低到連為什麼她要說謝謝都不理解,不過低級敵對npc的話搞不好真的只加載了戰鬥模塊和罵人模塊,對於他來說,自己敵對的玩家(緒方梨枝)突然表示友好,他也一定很無所適從吧。

  所以她嘆口氣,很大方的開始解釋。

  「我道謝是因為我是人類。和你不一樣,我的心智並不是由大數據操控的,我被幫助了就會感激。就算是對你這種…(ai)也是一樣。」

  「……」

  先不說那個『你這種…』後面意味深長的沉默是指什麼,而且這個連拿咒具都會傷到自己的人也真好意思說自己的心智高人一等,不過夏油傑此時真正想吐槽的是——

  「...不,完全看不出來你有哪裡感激了。」

  「啊,是嗎,果然看不出來嗎?」

  緒方梨枝完全沒有理解他的譏諷,只是嘆了一口氣,有些憂慮的望著他。

  隨後一邊說著『我其實之前也不該對npc火大…你明明什麼都不了解』一邊轉頭走開了。

  「?」

  他現在算是看出來這人真的很樂觀了!到底怎麼樣才能把一切不利於自己的事實解釋成這樣啊??


第17章

  接到武器的時候她稍微檢查了一下,發現的確如自己所想的一樣可以裝備:這一次甚至都不需要試用,把手/槍從牆壁上拿下來的時候她就已經看見面前彈出的裝備介紹了。

  緒方梨枝對此依舊是太長不看的態度,轉過身的時候順手關掉了界面。

  夏油傑盯著她手裡的槍看,其實對於緒方梨枝選擇這個不算意外:鎧甲沒力氣穿,刀劍揮舞不了,就連使用弓箭都可以砸到自己的頭,這種人什麼【武器】都用不了了。或者干脆認為緒方梨枝骨子裡就不擅長戰鬥,她至今為止造成的災難裡面沒有一個是本人親自出馬的,全都只是躲在安全的地方召來大洪水一樣的天災而已。

  這種活在現代的和平主義者唯一能夠使用的就是手/槍,只要把子彈填裝進去、上膛、扣動扳機就可以了。

  「不過沒問題嗎?」他問,算是接過了五條悟的介紹咒具的職責

  「這個應該是在十幾年前咒術界的工匠為了探究新的咒具制造方式而誕生的實驗品,也獲得了政府的支持,他們想要確認咒術是否可以和現代武器結合。從最普通的制式手/槍,到復雜一點的輕型機槍和重武器,初期計劃的最終點是坦/克。你手上拿著的是計劃最開始的產物。以現代圖紙為參考,咒術作為手段,制造出的結合武器。」

  「唔。」緒方梨枝想自己都關掉介紹界面了,怎麼還帶強行解說的。

  「也是最後的產物。」夏油傑看出來她並沒有興趣,有點失望的盡快結束話題。

  其實他雖然是班級裡唯一一個普通人出身的學生,但是對於咒術的造詣幾乎可以和一直受到家族熏陶的五條悟並駕齊驅,對於剛剛說的那些咒具現代化也很感興趣:沒有哪個男生會不喜歡坦/克的吧?

  「因為咒具的制造歸根結底是人的制造。工匠得從頭開始熟悉圖紙,明白原理,再把零件挨個附魔。單純是這一個最簡單的手/槍就耗掉了當時的鍛造大家整整三年的時間,而且其威力也只是普通。所以計劃就此擱置了。」

  「嗯。」

  緒方梨枝聽到這裡,總覺得如果自己不做點什麼,這個反派會失去反派的特性,而只作為系統操控的工具人npc給她科普。所以她還是打開了剛剛關掉的裝備介紹看了起來,表現在外界,就是緒方梨枝聽著聽著,已經連表面的不耐煩都懶得做出來,而是干脆雙目放空發呆了吧。

  夏油傑當然發現了這一點,他心想搞什麼我的時間也是時間啊,可是回過頭看,那位平素更加沒耐心的五條悟都還好好站在倉庫的門口等緒方梨枝出來,他就不再說什麼。

  而且他過來給她介紹,也不僅僅是為了接過五條悟要做的事情(不過他如果想和轉學生說話干嘛不自己來啊?現在就在那裡插著口袋背著光裝酷?),也是因為剛剛緒方梨枝就已經被弓箭打到頭了。

  剛剛她因為額頭上的傷在地上坐了好幾秒才站起來,一開始夏油傑以為她是呆住了,但是卻突然想起五條悟說的『她活著本身就很不可思議』,凝神細看,才發現她還坐在地上的時候,雖然自身沒有什麼慌張的樣子,但是生命力真的比之前低了很多,是隨時死掉都不奇怪的狀態。

  這只是被箭矢砸了一下哦?

  現在她手上拿著的是比弓箭更難使用的手/槍,箭砸了她一下就已經變成那樣,鬼知道子彈誤射到她自己會變成什麼樣……所以夏油傑才會過來給她解釋。雖然這家伙一副完全沒有在聽的樣子就是了。

  就在他本身也開始變得非常不耐煩的時候,旁邊緒方梨枝的眼睛終於恢復了神采,用一種根本不是自己經過了思考再說話,而是仿佛在宣讀別人的結論一樣的語氣對他開口了。

  「我知道。這個武器制造的時候遇到了很多困難,威力甚至比普通的制/式/手/槍還要下降一些,這也是為了降低制造的難度,提高穩定性。」

  「……」搞什麼,完全看不出來她能夠做出這麼專業性的思考啊?

  「還有一點需要糾正你。不是【以現代圖紙作為參考】。」

  「?」

  咒具的制造需要將每一部分挨個附魔,最後咒具師親手把這些部分統合在一起。單純的刀劍或者盔甲制造,因為本身的尺寸很大,只要將成塊的金屬附魔,制造成相應的形狀,再用飽含咒力的火藥燃燒就可以統合成功。」

  「但是□□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尺寸太小了。」緒方梨枝說,夏油傑看到她的眼睛再一次失去神采,這個時候她是在看系統介紹裡面的示意圖。

  她用手指敲了敲槍/身的幾個地方,分別是扳機、子彈裝填處旁邊三毫米的部位、和槍/身中軸線上的某處。

  「你之前說這把槍是由咒具大家制作出來的,但是我看了倉庫裡的其他咒具,如果都是這麼大尺寸的話他可能並不擅長『細小零件的精密制作』。」

  夏油傑想要反駁明明更小的吹箭式的咒具都有,但是他話剛到嘴邊,就愕然的睜大眼,不說話了。

  「沒錯。傳統武器復雜性不高。就算是更小的匕首也只是單獨的一塊金屬,最多再加上血槽和毒液槽而已。但是手/槍很復雜。它本身的尺寸就已經不大了,更何況裡面還有很多螺絲彈簧之類的小部件。挨個制造這些部件要求他們一一配合,最後統一整合,這是做不到的。」

  「可是做到了。」夏油傑說「就算真的如你所說,它的威力比普通的□□還有所不如,也做到了。」

  「所以都說沒有了。」緒方梨枝終於顯露了一點不耐煩的感情,看了他一眼。但很快又雙眼無神,變成了那種【念誦台詞】一樣的樣子。

  她再次在他面前敲了敲□□:扳機、子彈裝填處旁邊三毫米的部位、和槍/身中軸線上的某處。

  「我再次重申你的錯誤,或者說單純只是你沒發現而已。不是【以現代圖紙作為參考】,至少不是像你想的一樣,不是每一部分都完全和圖紙一致。在這三個地方就完全不一樣。」

  「……」

  「咒具師制作的過程中無法精准控制尺寸,每個小部件都有些微的變形,組合在一起的話就會變得完全無法發射子彈。」

  她白色的指尖輕輕順著黑色的槍/身滑動,「首先裝填子彈,這裡的螺絲沒有對准安裝不上去,原本的裝彈量是四發,但是最後只能截斷一部分的裝彈管強行把它塞進去。」

  「扳機也扣不下去,在三分之二的時候就會和旁邊的握手處撞在一起,雖然也能夠起到開關作用,但是真正抓在手上的手感應該比拿著引線比別人短三分之二的手榴彈都差。」

  「最後一點。也是最麻煩的一點。」緒方梨枝的指尖滑過彈匣、扳機,終於停在了槍/管的中間,整個過程猶如在模擬子彈射出的過程。「子彈射出後會直接卡在這裡出不去。然後就會爆炸。」

  「怎麼可能…」再怎麼樣夏油傑也清楚,這樣的根本就不能夠使用,是徹頭徹尾的失敗品。

  他本來也只是想提醒緒方梨枝這東西可能比她想像的還要不好用而已,但姑且是承認『雖然比普通品差,但是可以用』的。可按照她說的,這東西完全是一個只能在自己手裡爆炸的□□啊。

  可是剛剛緒方梨枝卻徑直朝它走了過去……?

  等一下,做決定的真的是【她】嗎?

  夏油傑用有些遲疑的眼神盯著緒方梨枝看,從剛剛開始,她就用念誦台詞一樣的態度在說話,眼睛也時常會失去神采(這個時候總覺得她整個人的靈魂都被拉入了異世界),而就算是現在,緒方梨枝微微低著頭臉朝著手中的槍,眼睛也毫無波瀾,讓人想起凝固在盤子上的顏料。

  她突然抬起頭來看他。

  「……!」

  「就是因為這個徹頭徹尾的失敗了。所以政府和咒術界的合作計劃才會中止——最簡單的手/槍尚且如此,那就更不要提這之後的復雜武器了。」緒方梨枝說,「也正因如此,整個計劃唯一一個【成品】才沒有被封鎖進保險箱,而是被送到了學校充當『教學材料』,告訴學生們已經有先例了,之後不要再試著去結合了哦。」

  「但是你依舊選擇了它…?」

  「因為我做得到。」緒方梨枝說。

  「其他人做不到的事情。政府也好咒具大師也好高精尖研究所也好都做不到的事情,如果是我的話就沒問題。如果是我就能辦到。」

  因為所有人都只是游戲背景板。只有她是玩游戲的人。

  #

  緒方梨枝的眼睛裡面第一次有了神采。

  夏油傑看見細小的光從她的瞳孔深處升騰而起,往四處擴散開去,緒方梨枝的虹膜一瞬間變得比先前鮮艷了很多,他恍惚間覺得自己隔著深藍的海水,看見了海底海葵綻放——捕食獵物的那一個瞬間。

  『原來你是派這個用場啊』緒方梨枝想,不僅是指引她發現倉庫裡唯一一個適合她的武器,也要引導她說出上面那些台詞,然後就可以開啟【裝備強化】功能了。

  「科學和咒術是可以結合的。只是不能是把咒具師當成工廠流水線一樣【精准制造】圖紙上的零件,而只能是讓咒具師完全主導。還記得我說過的嗎?那個咒具師的咒力操控能力太弱了。」

  緒方梨枝說。

  她的話語是『如果是我就做得到的意思』

  說完所有『前情提要』,她的眼前跳出一個提示框。【已入手原料,是否將其提升為裝備】

  她選擇了yes。


第18章

  。夏油傑看見她的眼神又空茫了一瞬,並且像是看見了空中不存在的什麼東西一樣把手伸了過去。但她做傻事也只有這麼一次,之後緒方梨枝的行為就變得極端理性與精確了。

  她重新低下頭,這次她把整個手掌都貼上了槍身,一寸寸的像是用力擦拭一樣的握過去,夏油傑腦中恍惚還殘留著剛剛她虹膜的藍色,只是跟隨著她的手背一起移動。

  緒方梨枝用的是打針的那只手,她用力的時候輸液管也跟著微微晃動,有紅色的血順著傷口逆流出來形成一個小血柱。

  夏油傑不知道她為什麼讓傷口惡化也要這麼做,但他有感覺到被她握過的□□改變了一些,有些微的,幾乎是分子等級些微的咒力在她四周擴散開來。

  他第一次聽見身後傳來了聲音,原本站在門口發呆等他們出去的五條悟咦了一聲。

  對於緒方梨枝來說,改造的過程只不過是有一個進度槽出現,花了十秒鐘把進度槽填滿,並且過程中玩家(她自己)的身體被操控,做出動作而已。

  等到【改造完成】後,她展示一樣的把手/槍貼到夏油傑身上,鐵器的冰冷一瞬間讓他微微皺眉,緒方梨枝笑了一下,把槍收回來,展示的重新點點之前出問題的那三個地方。

  「如果按照物理不行的話。就不要物理好了。」

  她說著差學生考試時偶爾會說的話『牛頓定律學不會的話,就不要牛頓好了!』,而接下來的解釋卻很長又很專業「首先是改掉子彈填充:這個本來就不靠譜。咒具一般有消滅咒靈的功能,但是能夠消滅咒靈的子彈絕對要特制。普通的暗器和箭矢還可以回收,子彈一射出去就完蛋了。成本太高了。」

  「……」

  「所以改成了咒力填充哦。」緒方梨枝說,她的掌心亮起小小的光輝,光輝滅去後,明明什麼都沒有發生,夏油傑看著手/槍的臉色卻凝重了一點,感覺到裡面發生了一些變化。

  「子彈填充好了。大概就是這種感覺。」她說。

  緒方梨枝現在的屬性依然只有HP槽一項,咒力完全從這裡提供,移動點滴架每秒鐘增添0.5hp,她把這些多的填進□□裡了。

  「這樣子扳機也省了。既然是人來使用的武器就讓人來決定什麼時候使用子彈好了。最後一個問題是子彈在中途會卡膛。嗯。」

  像是為了讓這位觀眾理解一樣,緒方梨枝抓起夏油傑的手。

  他的手很大,她單獨從中挑起一根手指攥著,讓他的指尖順著槍膛線一路劃過去。

  她的手明明又小又無力,但是夏油傑被氣勢震懾,幾乎有點軟弱的被她帶著動。

  他的指尖順著手/槍一寸寸滑動,緒方梨枝的手心又亮起小小的熒光,夏油傑知道那是外放的咒力,但是他沒從那光中感覺到任何東西——他能看見光芒,能知道是咒力,但是和她交握的手感覺不到那力量的存在,久經戰鬥的敏感肌膚也沒感覺到任何溫度。

  那光芒宛如幻影一樣,緒方梨枝和夏油傑的手在槍的表面滑過,它則默默的追隨著他們的手心在槍內湧動。

  他的指尖到了之前緒方梨枝說會卡膛那裡的時候微微停了一下,緒方梨枝則完全沒有在意他的停頓,幾乎有些強硬的帶著他繼續往前,而那光芒也沒有任何躊躇的向前,向前——

  夏油傑的手第二次停下。

  他已經可以碰到槍口了。

  緒方梨枝的嘴角似乎微微掀動了。

  在他們的前面已經沒有地方可以碰觸,而就在兩人的視線下,那光芒在槍口卻比任何時刻都耀眼的彙聚起來。

  沒有任何聲音發出,夏油傑感覺到了只身暴露在藍鯨視線前的潛水員一樣的恐懼,但就算是這個時候也沒有其他異像,倉庫沒有震動,沒有一陣狂風把他吹得站不穩——只是強光格外耀眼的閃爍一瞬。隨後熄滅無蹤。

  但那光芒(子彈)已經派上用場了。

  夏油傑愣愣的看向前方。

  就在槍口正對著的地方,倉庫的某一片地面,無聲無息的出現了一個硬幣大小的(和槍口同一尺寸)的黑色圓圈。

  不,那並不是【黑色圓圈】。

  倉庫本身有著良好的防護性,首先整體就是一個保險箱一樣的大箱子,有著咒力防護。然後為了防止有人另辟蹊徑從下方挖洞上來偷竊咒具,他們站立的地板有整整三十釐米厚。

  但是現在,因為剛剛那一陣強光,這三十釐米厚的地面無聲無息的被貫穿。

  沒有聽見高強度混凝土崩裂的聲音,沒有感覺到震動,甚至連開槍後會冒出的硝煙都看不見。夏油傑用視線追尋著那個洞的盡頭,卻只能夠看見陰影。

  緒方梨枝非常愉快的揭曉了答案「一共五十釐米。」

  「……」

  「如我之前所說。這把槍是可以改造的。只是你們做不到而已。」她說,這個使用弓箭甚至會弄傷自己的笨拙的女孩子,只用了三分鐘不到的時間,把一個模型一樣的失敗品改造成了這樣。

  「按照正常的物理法則子彈無法發射,那就干脆不要物理法則好了。【我的咒力】驅動,發出【我的子彈】。射程和頻率方面因為咒力(HP)不足有所限制,但是沒有後坐力,也不吵,女孩子用起來也很輕松嘛。」

  「怎麼可能。」夏油傑說。他的聲音很干澀,而且緒方梨枝說到【女孩子用起來也很輕松】的時候,他突然像是想起來什麼一樣,臉色大變,幾乎是用搶的把槍給搶過去。

  緒方梨枝靜靜看著他,任由槍從自己手中被搶走,好像一點都不擔心自己會被傷害。

  不過她也說了『【我的咒力】驅動,發出【我的子彈】』。估計已經給這把槍上了保險:除卻緒方梨枝之外的任何一個人拿著它,都會因為咒力這個認證id不匹配,而無法使用吧。

  說實話這種改造已經是魔法的領域了,有這種神技干嘛不去核/研/究/所呢?

  但是夏油傑臉色大變卻是因為另外一個原因:手/槍其實沒有看起來這麼輕,基本會有一個磚頭的重量,使用咒具的特質材料就會更重。但是剛剛緒方梨枝拿著好像很輕松的樣子,她明明不管殺傷力如何至少生命力,是五條悟的六眼都認證的弱。

  而且剛剛夏油傑也被帶著握住了□□,他當時覺得有點不對勁。緒方梨枝說『女孩子用起來也很輕松』的時候就突然發現了。

  夏油傑單手握著手/槍,沒有試圖發射子彈,只是甩了甩。

  仿佛根本不存在阻力一樣。他的手臂在空中劃出流暢的弧線。

  如果它真的有【至少一個磚頭的重量】,是不會有這種感覺的。

  「什麼……」夏油傑臉色真的變了「它變輕了?」

  這根本不可能。

  緒方梨枝沒有從槍上去除任何一個部件,沒有讓它的外型變化以更好消除空氣阻力(一般來說也不會有人對手/槍做這種事),她只是變魔術一樣的用手摸了摸這把槍。就算認為她使用了夏油傑不明白原理的咒術,成功讓這把模型槍強的能去非洲獵大像——但是根本不可能改變它的重量。

  「物質的重量是不變的。這個不是最基本的物理法則嗎?」

  緒方梨枝用一種幾乎可以算是微笑的表情看著他,她似乎真的很少笑,只是神情有著些微緩和。

  她很享受這個npc被嚇到的樣子,以前從來不會有人對緒方梨枝做出的事露出這種表情——從來沒有人覺得緒方梨枝做出了了不起的事情過。

  但是現在夏油傑被嚇到了,他的眼睛裡映出緒方梨枝的身影,她瘦小、纖弱、遍體鱗傷。可現在夏油傑看她不是在看一個經受過校園暴力,心理不正常的脆弱女孩子,而像是在看一個怪物。

  他眼中的緒方梨枝露出微笑。

  「這個。」她的聲音簡直像是在唱歌。第三次重申自己的主張。

  「按照正常的物理法則子彈無法發射,那就干脆不要物理法則好了。」

  這就是承認經過三分鐘不到的改造,這把槍成功違反物理法則了。


第19章

  緒方梨枝實際上沒有夏油傑想的這麼了不起。不過她的確沒說謊。

  把【原料】提升為裝備的時候可以選擇裝備側重的方向。分別是【強度】【穩定性】和【使用難度】,三個裡面可以選兩個。

  緒方梨枝稍微有點選擇困難,但非常珍惜性命,一開始就把【穩定性】給勾上了。雖然對夏油傑說什麼子彈射出到中間就會卡膛爆炸,不過緒方梨枝自己可不想親自體驗一下手/槍在手上炸開的感覺。

  剩下兩個她不知道應該選哪個,自己也很困擾,一直在猶豫,這也是為什麼夏油傑看見她一直都處於眼神空茫的狀態,緒方梨枝在檢查系統介紹呢。

  幸好。只要她注意選項達到一定的時間,就會自動播放這個選項的試用動畫。

  帶著夏油傑的手扣動扳機就是試用動畫的環節。一開始是【強度】,那一下直接吃掉了緒方梨枝百分之九十的hp,也給這棟至少能保存三百年的建築物添加了幾十釐米長的漏洞。

  然後是【使用難度】,實際上一開始讓夏油傑扣動扳機,就是因為緒方梨枝完全無法使用這把槍:就算使用沒有屬性要求。她的身體也無法承受之後的後坐力。

  到了使用難度的試用動畫時,已經沒必要擊發子彈了,緒方梨枝清楚單論威力可能就和普通手/槍差不多,或者會更弱。但是取而代之的,這把槍根本不存在後坐力,本身的重量也輕的像玩具,還有咒力認證不會被別人使用。

  緒方梨枝最後選擇了後者,裝備的側重方向是【穩定性】和【使用難度】,這也是為什麼夏油傑握著它的時候會覺得它輕的嚇人。

  他問重量不變不是基本的物理法則嗎?那個時候緒方梨枝簡直想笑。他們生活在游戲裡面啊,不管多重的東西收進系統背包就沒有重量,同種物品甚至可以相互疊加,物體的【負重】也僅僅是數值而已。

  所以她非常輕松的回答了。

  「按照正常的物理法則子彈無法發射,那就干脆不要物理法則好了。」

  這個時候五條悟走進了,他靠近的時候陰影投射到了緒方梨枝身上,她很不高興覺得自己的視野變暗了一些,而且也從這個一上來就要她退學的校園暴力男(暫定名)身上察覺到了危險,但是估計顏面,暫時沒有往後跳逃開他陰影的打算。

  五條悟靠近,他好像完全察覺不到夏油傑的震撼和緒方梨枝的警惕一樣,很輕松的插入了兩人之間的空隙。

  並且沒有和其中任何一個人搭話的打算,只是捏著自己的下巴『唔』的彎腰靠近夏油傑手上的手/槍。

  他的姿態很隨意,他身上穿著高專黑色的毫無特色的校服,倉庫的陰影也落在他的身上讓他的銀發不再那麼閃耀了,但是五條悟的眼睛依舊亮的嚇人,緒方梨枝盯著那裡的時候看見光在上面輕輕掠過,他的眼中好像閃過無數數據流。

  五條悟認認真真的端詳著那把□□。前後左右看了大概三遍。最後說了一句『好了』就直起身體來,看來是已經得出了自己的結論。

  「她說的是真的。」五條悟對夏油傑說。五條家的大少爺不可能不知道咒術界和政府合作的事情,對於原先【廢棄品】的情況也非常清楚。

  「扳機,子彈裝填處,槍膛。原先的錯漏的確是這三個,她成功指出來了。」

  「你怎麼做到的?」五條悟問。

  「和你一樣啊。我就是【看到】了。」緒方梨枝的回答非常冷淡。

  和五條悟的【六眼】不同,緒方梨枝自身沒有監測類能力,全部都得依靠系統的介紹。她現在嘴硬,只是不想在這個最大的敵人面前露怯而已。

  但是在夏油傑眼裡看來,兩雙相似的藍色眼眸對在一起,明明倉庫中沒有光源,但是兩人的虹膜都散發著相似的微光:可以收集周邊數據(咒力)並處理,得到結論的類似神明的眼睛。

  而且緒方梨枝還不僅僅是【看到】

  她沒有說謊。這把槍經過她的改造,的確已經改頭換面,甚至已經可以違背物理法則。「這又是怎麼做到的?」

  「……」

  緒方梨枝沉默,她從夏油傑手中接過槍,現在是兩個敵人包圍她的情況,她需要武器。而兩個人誰都沒有想到這位同學心中竟然抱有這種想法,夏油傑任由她從自己手中把槍搶走,只是覺得她的手指冷的像冰。

  緒方梨枝握住槍,把它抱到自己的胸前,用一種防備的姿態對著兩個人。

  然後她笑了。

  「看到了為什麼不可以改變?」

  她說。這句話的真正意思是既然游戲界面出現了這個圖標,那當然可以點下去對這個物體做點什麼。但是考慮到面前的是兩個npc,緒方梨枝決定采用更貼切的說法。

  「我的能力(系統)的名字是萬物母胎。能夠違背物理法則的只有母親對孩子的愛。就在剛剛那個瞬間,我觸碰了它,得到了它。」

  她破損的露出骨頭的手指撫過手/槍,白色的指尖與黑色的金屬對比分明,一瞬間有種淫/靡的意味。

  緒方梨枝依舊笑著。

  又或者她其實沒有笑,會產生這種印像只是夏油傑覺得她在微笑——像是油畫裡誘惑聖人約翰的公主莎樂美嗎?

  緒方梨枝的指尖輕輕撫弄過□□。任何一個男性被她這麼對待都會興奮的痛哭流涕。她的眼睛微微垂著往下看,看自己破損的手指,看自己握著的槍(武器)

  「重新孕育了它。」


第20章

  「哇誒好惡心。」五條悟說。

  緒方梨枝抬頭用快殺人的眼神看他,說「你等一下就知道了。」

  說完之後她就徹底不理倉庫裡的這兩個人,很滿意的帶著自己的戰利品離開。夏油傑站在原地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倉庫裡發生的事情的確出乎他意料,而且剛剛緒方梨枝說話的時候他也被嚇到了,十幾歲的女孩子說什麼【孕育】,她腦子真的沒問題嗎?

  夏油傑甚至都不能再把緒方梨枝當成中二病。她就算真的腦子有問題,也不是十幾歲小女生青春迷茫這麼簡單的,總覺得起碼得是中/東/宗/教/恐/怖/分/子的層次了,就是那種一邊說著真主在上一邊炸學校的類型。

  「而且…剛剛那個孕育是真的吧?」他問五條悟。

  剛剛還是五條悟的那句話讓他脫離那種狀態的,緒方梨枝剛剛說話的腔調有點在演戲,這點夏油傑也看出來了,但是她說【萬物母胎】和【孕育】的時候竟然都是認真的,只是在其他地方有點誇大而已。

  夏油傑對於她誇大的地方有點在意,他自己不是很確定,只能去詢問有六眼,而且之前也沒有被她的狂氣裹挾的五條悟。

  「是真的啦。」五條悟說,他盯著門口看,緒方梨枝小小的身影出了門後就幾乎融化在光中「我看到了改造的過程。有咒力從她的手上溢出,以她和槍接觸的肌膚為媒介,慢慢附著在槍身。然後糾結在一起改造金屬性質…如果你說【連物理法則都改變了】,那至少得是原子級別的改造吧。」

  「但是不可能啊?」夏油傑問,其實他心裡面想用咒力糾結物品,把物品改的面目全非,這根本就不叫【重新孕育】只能夠叫【病毒污染】,但他比較在意另一點「從頭到尾那把槍都在她手上吧?就算加進去咒力改變金屬性質,總重量也不可能變啊?」

  「你被騙了。」五條悟有點同情的看著他。說真的那種看傻子的眼神讓人很火大。

  「她其實自己能使用的咒力挺少的。而且她的咒力好像和生命力(HP)是一個概念。一大部分都拿去給她的第一個小孩穿刺樂園用了,就連留給自己的生命力(HP)也只有一只貓那麼多的程度。一下子改造□□(生下新的小孩)對她來說也是大工程。「

  「所以這些咒力就只能從外界借。「

  「外界。」夏油傑沉默了一下,他說的是所以□□原料也消耗了一部分,拿來貼補緒方梨枝的咒力損失了嗎?

  不……不對。

  他突然想起來為什麼家入硝子討厭緒方梨枝了。

  緒方梨枝以前在醫院昏迷了三年,那三年沒人給她送吃的,她就制造出了一個方圓數公裡的噩夢領域,領域裡的人每天經歷幾次死亡,制造出大量的負面情感(咒力)喂食緒方梨枝。

  「……」

  「所以她剛剛才給我解釋這麼多啊?」夏油傑傻眼了。「就是為了嚇我,讓我產生咒力?」

  「被女人騙了呢。」五條悟事不關己的說。

  這麼一想,從剛剛夏油傑走進來扶起緒方梨枝開始,她對他說的那些□□改造論,孕育孩子論,甚至是在他面前發射子彈顯示威力,和帶著他開槍讓他發現□□重量不對……「都是為了讓我被嚇到嗎?」

  「那看來是早有預謀。不,搞不好一開始她摔倒就是給你看的,為了讓你進來扶她。」五條悟抬頭看看倉庫頂端,又打量一番牆壁,倉庫裡沒有什麼光,空曠又滿是灰塵——說真的有點像恐怖電影裡殺人狂的據點。

  剛剛他看著夏油傑走進倉庫。

  「你自己進了她的陷阱啊。」

  「呃…」夏油傑沒什麼好說的,這一件事倒是成功讓他意識到【原來緒方梨枝也可以有正常人的感情,去『暗算』別人啊】。

  但是一般來說十幾歲的女生讓男孩子看到自己弱小的樣子,讓男孩子來幫忙都是為了增進感情,只有他這邊……

  「我變成新同學的儲備糧了?」

  「她還是一開始就看上你了呢。」畢竟怎麼想都不覺得能在幾十秒內進行咒力精細操作的人會笨拙到被弓箭打到頭。估計是發現夏油傑在門口所以即興演出吧。

  「恭喜恭喜。真有女人緣。」

  五條悟這麼說。卻有點提不起勁的樣子。

  他不無陰郁的看著門口,緒方梨枝的背影真的小小的,還很搖搖晃晃,經常要把點滴架當成拐杖用。

  在光下她的身影就更小,白色的身體大多模糊在光中,只能看見脊柱附近的一小節。

  夏油傑也跟著他看過去,他本來有點被氣笑了,但是看到那個背影也生不起來氣了。

  因為那看起來真的只是很普通…很弱小的女孩子。

  現在他知道新同學沒有想像中那麼『怪物』,起碼設計人的時候還挺有普通女孩子風範的。而且那個時候她帶著他的手開槍,那麼近的距離夏油傑又沒有防備,能貫穿特制材料幾十釐米的『子彈』當然也可以給他開個大洞。她卻沒有這麼做。

  「雖然可能不善良。但起碼不是個壞人角色。我知道為什麼老師會讓她入學了。」

  「而且。」那個枯木般消瘦的背影提醒了他一件事「會迂回這麼大一圈,演戲給我看來獲取咒力…」

  計謀都是弱者用的。這可和她之前那麼高調(緒方梨枝自我介紹的時候真的說自己是宇宙女王,她也是一點不害羞)的樣子相反。

  「她是真的一點咒力(生命力)都拿不出來了嗎?「

  「估計是的。」五條悟說。

  「……「

  夏油傑一瞬間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五條悟盯著門外越來越小的背影,一想到自己等一下竟然要和這種重病號打架,就深深嘆了一口氣。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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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你不准備認輸嗎?「

  他們到達訓練場的時候已經耽擱了好多時間了,夜蛾正道倒是面色如常的站著,看他那一身黑加上墨鏡的裝扮也是真的不覺得熱。

  家入硝子已經等了他們大概有一小時,並且在二十分鐘的時候就不耐煩的躲到了樹下,中午的太陽太大了,在她躲藏的陰影之外,水泥地面幾乎都被炙烤的往上冒蒸汽。

  五條悟問緒方梨枝,畢竟這裡的主角是這兩個人,和站在訓練場邊緣的老師同學們不一樣,只有他們兩個孤零零的站在訓練場最中央。

  緒方梨枝離他大概有二三十釐米,並且顯然被太陽曬的很難受,他說話的時候她從下面皺著眉看他,眨眼睛的時候恍惚間五條悟覺得有汗水從她的睫毛上滴下來。

  「我才不會認輸。「緒方梨枝說「擔心擔心你自己好了。」

  她說話的口氣可真是大。但是五條悟周身被無下限包裹,太陽光中的熱和紫外線都處於被隔絕的範圍,他單手插在兜裡一身清爽,看著單純站在夏日的室外就一幅要中暑模樣的緒方梨枝,又嘆了一口氣。

  他不會真的不小心把這個人殺掉吧?

  不過他到底不是這麼婆媽的性格,真要說起來連善良都沒有多少,提醒了緒方梨枝好幾次『會死的哦』都已經是莫名其妙的發善心了。

  現在既然這家伙說沒問題。五條悟就簡單的點了點頭,對場外的夜蛾正道看過去,示意自己隨時都可以開始。

  緒方梨枝的手上還拿著被她改裝的槍,不過也只是拿著而已,她的手都沒有握上槍把,一副不太想用的樣子。

  和五條悟看似滿是破綻但是誰想抓住那些破綻誰就會死的架勢不同,緒方梨枝毫無武術素養,她是【看起來滿是破綻,實際上也就是如此的類型】

  夜蛾正道給了他們開始的信號,光依舊簡直要燒灼空氣讓其爆裂的照耀下來,家入硝子靠在樹干上懨懨的看著不遠處的兩人,突然問夏油傑「你覺得她會輸嗎?」

  【會輸】還是太委婉了。怎麼看都是『會重傷嗎?』和『會死嗎?』,但是夏油傑卻對轉學生蠻信任的樣子:無論有沒有使計謀,她剛剛對槍/支進行的改造也是實打實的超過了現存的所有咒具大家

  。他說「她其實很厲害的……」,但是說到一半,因為他面對的硝子突然露出了詭異的表情,於是夏油傑也停住話頭迅速轉身。

  當他也看到訓練場上發生的事情的時候,夏油傑也愣住了。

  【看到物質構造】的能力也好,【召喚怪物破壞城市】也好,再到【制造籠罩周邊城鎮的噩夢領域】【分子級別的對物體進行改造】,緒方梨枝已經表露的能力全都是類似於法師的能力。

  她稱呼自己為【母胎】,孕育和制造手工藝品(強化咒具),再到占蔔詛咒本來就是原始社會裡高貴女性要擔任的職責。

  夏油傑或多或少的有猜到她可能不太能打架:一眼看上去就知道了。而且本來正面戰鬥就是【孩子】和【父親】要擔任的職責。再加上她不太會用武器,站位也滿是破綻。

  但是他怎麼都沒有想到,面對五條悟試探性的(或者說直接就是放水)的咒力彈攻擊,她既沒有閃躲也沒有試圖正面擊破,而是傻傻的站在原地——「直接閉眼了啊?」家入硝子說。

  面對攻擊的時候直接閉上眼睛,是新手都不會犯的錯誤,這家伙是真的被嚇傻了嗎?

  五條悟也有點無語的樣子,畢竟之前她又是【殺了你】又是【不投降】的放大話,結果一打起駕來連躲都不敢躲。

  眼看呼嘯的咒力彈快要砸上緒方梨枝,他隨意的往她那個方向伸手。

  出手的攻擊基本不可能收回的,但是夏油傑知道五條悟要做的不是收回,那只靠近緒方梨枝的手雖然潔白又毫無粗糙,但其中蘊含著無比強韌的力量,包裹著他的無下限可以讓他握住咒力彈把它熄滅在手心而自己毫發無傷。

  五條悟本來就沒有要殺人的意思。『教訓一下』可能是有的,但是面對著這麼弱小的小女生也懶得生氣了,而且憑緒方梨枝目前的情況,咒力彈擦上去她就直接死了,所以他才會出手幫助『敵人』

  不過他朝她伸手的動作在緒方梨枝看來一定不是這個意思——這個人一見面就要求她『退學』,後來又說她改造咒具的做法『很惡心』,戰鬥的時候也瞧不起她,開始前就要求她投降,一開始就是這麼凶狠的攻擊,甚至在咒力彈砸到她之前就伸手准備用拳頭打她了……

  夏油傑代入一下覺得她估計會很討厭五條悟。不過他沒想到的是就算是這個時候緒方梨枝也沒有采取措施,五條悟的手朝她靠近,她明顯非常抗拒,但是仍然閉著眼睛,只是身體在小幅度顫抖。

  「……這樣不行的吧。」

  現在就連夏油傑都有點失望了。

  一開始面對咒力彈閉眼還可以說是外行人面對傷害時的條件反射,但是這都第二次了還是這樣——如果不是五條悟,而是真的敵人,人家可不會憐憫她而放棄攻擊,只會趁這個機會殺了她啊。

  現在他也開始同意五條悟的說法,這個女孩是不能成為一名咒術師的。

  她可能在咒具改造和召喚(孕育)上天賦無與倫比,但是在高專裡就算是硝子也要經過一定的戰鬥訓練並且也要有【能戰鬥的決心】,她既然這麼害怕戰鬥的話干脆一開始就不要來學校,隨便去咒術界的哪個部門充當那裡的秘密王牌好了。

  只是躲在絕對安全的地方不斷【生產】怪物或者咒具,可能這才是適合她的生活。

  但是和他相反,夜蛾正道的臉色從始至終沒有改變。他沒有瞧不起緒方梨枝也沒有出聲鼓勵她,他就是在那裡看著。

  她細弱的肩膀在顫抖,她的身體在光下的時候尤其顯得單薄,和五條悟朝她伸過去的手對比就更加脆弱了。

  緒方梨枝也很害怕,她是一點都不懷疑那個從第一次見面開始就非常不友善的白毛男是真的會殺了她的,但是她依舊只是閉著眼睛。

  還記得穿刺樂園的召喚條件嗎?

  【閉上眼睛十秒鐘】


第22章

  緒方梨枝沒有躲避,她知道自己的身體要跑都跑不了一百米。她沒有開槍,她剛剛拿到武器的時候看過了所有的數值,特化攻擊性也就算了,現在她選擇的特化穩定性和降低使用難度讓這把槍根本不可能面對強大的敵人。

  夏油傑他們也許還會想起來緒方梨枝在醫院的時候,她周邊數平方米整整數年都籠罩著強力的防御。但是緒方梨枝自己清楚【下線保護】這種bug不可能再來一次了,所以她只是閉著眼睛,緒方梨枝的確是不堪一擊並且膽小的女孩子。

  但她知道這種時候唯一能救自己的是什麼。

  五條悟看著她微微顫抖的睫毛,皺皺眉,切了一聲。

  他的手慢了一拍,但終於是在咒力彈打到她額頭之前握了上去。

  就在他握緊拳頭,在手掌間升起小型旋風,把咒力彈熄滅在掌心的同時。緒方梨枝幾乎恍惚的睜開了雙眼。

  十秒鐘已經到了。

  三年前橫穿整個東京市區,造成數百億美元的經濟損失,直接導致在任首相提前引咎辭職的的紅色災難,再次被召喚了出來。

  五條悟的拳頭離緒方梨枝的發頂只有三釐米不到的距離,在她沒有神采的大睜的眼睛裡,他可以看見自己詫異的低頭望的神情。

  他的手離她只有三釐米不到,本來按照慣性它還會更往前一點,但是現在那距離完全定格了,並且在下一瞬間,他的身體整個被往後拉去。

  ————紅色荊棘(穿刺樂園)從兩人之間驟然長出,貫穿了他的身體。

  #

  穿刺樂園每十秒鐘會進行一次攻擊檢定,對被標記的對像造成【侵蝕】傷害。緒方梨枝不知道這種傷害具體有多大,但是之前它是直接把整棟居民樓弄碎了的。

  她沒想殺人,就算她的敵人非常窮凶極惡也一樣。所以標記的『目標』並不是五條悟,而是他所在的整塊區域。

  夏油傑睜大眼睛,他看見了在演練場最中央長出的紅色樹海。雖然同樣能夠大量迅速生長並且渴求養料(鮮血),但穿刺樂園顯然和植物不同,它沒有枝干根系等礙事的構造,整體宛如堆疊在一起的尖刺。

  這尖刺一出現就快速生長,在一個呼吸都不到的時間裡,幾乎要變的比他身後的教學大樓還高——實際上也的確有此需要,緒方梨枝當時覺得自己命懸一線,只能迅速的大概劃定範圍,她確立的攻擊範圍就是她一睜眼,視線還模糊的時候看到的五條悟和他身後的景像。

  尖刺間發出像是蟒蛇爬行又像是從水泥中抽出鋼筋的聲音,很快就長到了教學大樓的三倍高,在長高的同時它也在不斷的變寬,這也是為什麼剛剛夏油傑會把它看成『紅色樹海』的原因。

  緒方梨枝那個時候是抬起頭來看五條悟的,視野裡面並不包括夏油傑他們,因此他們才避免了在樹海橫向擴張的時候被刺成篩子的命運。

  但是現在夏油傑也好家入硝子也好,都只是愣愣的抬頭看。現在他們身處紅色的樹海之中,往旁邊移動幾十釐米就會在身上開出一個血洞,而在他們的頭頂。仿佛龐大的樹冠,穿刺樂園已經覆蓋了整個天空,他們只能從橫七豎八的尖刺縫隙中看見藍天。

  已經完成了前期准備:長的夠高也夠大了。在穿刺樂園最邊緣的一條枝蔓碰到教學樓的瞬間,它開始發動攻擊。

  整個天空都移動了。

  夜蛾正道厲聲說『站在那裡!』,但其實不管是家入硝子也好還是夏油傑也好都不需要他提醒,兩個人木然的站在原地,只覺得全身的血液都在往腳下流都在讓那裡變重好把他們死死固定在地上。此時穿刺樂園已經有教學樓的四五倍高,仿佛一整片箭雨朝著樓頂傾瀉過去一樣,它開始朝教學樓猛壓過去。

  在他們的身後能夠聽見玻璃碎裂(像雨滴一樣打在地上)和水泥鋼筋建築本身被攪碎的聲音。

  家入硝子甚至這個時候還有力氣想她出來的時候手機還留在抽屜裡,估計也要跟著壞掉了。

  但是她的身體依舊是一點不能動的:頭頂的紅色天空和她身處的『樹海』是一個整體,在從頂端擠壓教學樓的同時,在家入硝子周邊,紅色的荊棘也在不斷往前穿刺,在教學樓牆體開出無數小洞。

  而她處於這些怪物(荊棘)之間。

  她僵硬的看著一個頂端幾乎冒著血光的尖刺從她身旁劃過去。先是看著,然後是感覺到,她上臂處的衣服都被那陣風給壓的貼在身體上,她一點都不敢動,也不想知道如果是自己被它刺到會怎麼樣。

  周邊的所有事物都在破壞和被破壞,緒方梨枝倒是一直站在演練場的最中間。在穿刺樂園長出來之前她就在那裡,現在位置也沒有變動。但是之前家入硝子看她沒有覺得兩人間離得很遠,現在卻只能通過紅色尖刺的縫隙瞥見她的身影。

  緒方梨枝依舊是那副沒什麼精神的樣子,背脊也不像名家小姐一樣挺的筆直,她只是站在那裡,手放在自己小腹處,眼睛垂下來靜靜的等待結果。

  等待結果

  家入硝子腳下的水泥地面像是海上的波浪一樣起伏,她必須得給自己的雙腳注入力量才能不被地面帶著摔倒(摔倒就會直接被刺穿了),在她的身後傳來了格外沉重的仿佛城市的另外一端也能夠聽到的巨響。

  教學樓作為那怪物的攻擊目標,終於完全被攪碎,大塊的水泥與家具紛紛從縫隙掉落,只剩下被弄的扭曲的鋼筋構架本身存在於原地。那似乎就是緒方梨枝選定的攻擊目標,穿刺樂園每次出現都會造成廣泛的災難,現在家入硝子開始考慮會不會是那麼大規模的怪物,本來就不能只以一個人類為目標展開攻擊——你會考慮單獨對付一個微生物嗎?

  但是當它制造大規模的災難的時候,人類會被波及。也許就算用上最高級的顯微鏡和探針也無法單獨去除某個微生物,但一般只要溫度和酸堿度達標,它們(他們)會大規模大規模的死去。

  伴隨著教學樓轟然倒塌。緒方梨枝終於慢慢的抬起了頭。

  此時穿刺樂園已經安靜了下來,家入硝子有機會隔著煙塵仔細端詳她的臉,緒方梨枝看起來似乎並不為自己做了那些事情而愧疚或者害怕自己的力量,她有些恍惚的望著僅存的骨架一樣的教學樓殘骸,原本護著小腹的手慢慢垂到了身側,這個舉動更多表現的是一種安全感——即她認為會威脅自己的對像已經被排除了。

  她總不可能覺得教學樓會威脅自己吧,那緒方梨枝眼中的敵人就只能是五條悟了,穿刺樂園似乎沒有單獨針對他的意思,但是家入硝子之前也是看著一個刺穿他胸口的荊棘飛速生長,帶著他飛出去的。

  穿刺樂園毀滅教學樓的時間總共不超過兩分鐘。五條悟在這兩分鐘裡離開了家入硝子的視野,並且到現在也沒再出現。

  現在她開始思考,加熱培養皿的話即便不單獨針對某個微生物,它們也會在幾分鐘內全死光。

  而在這麼大規模的毀滅行動下,他能存活的概率有多大?


第23章

  緒方梨枝眨了眨眼。

  她沒有收到『你成功打敗xxx』的提示,而隨著教學樓的倒塌,穿刺樂園在原地停了幾秒鐘,緒方梨枝沒有給它下達新的攻擊命令,它就不無遺憾的開始收攏自己的肢體,最後變成一個紅色的小球再消散了。

  再召喚出來就需要她再次閉眼十秒鐘,不過現在緒方梨枝依舊睜著眼睛,她的視野大多被塵霧所籠罩,隔著塵霧能朦朦朧朧的看見那幾名同學和老師的身影。

  他們好像被嚇到了,都只是傻傻的愣在原地,也可能只是因為npc的智能等級不夠,在緒方梨枝與五條悟戰鬥的時候,只要沒到他們的劇情就不能做出反應。

  緒方梨枝沒有再看著前方,而是抬頭望著天空,剛剛穿刺樂園一空氣膨脹,把上方的積雨雲也好監測無人機也好教學樓樓頂也好全部掃平,現在的天空一片湛藍,她望著高遠遼闊的天空,覺得這種顏色有點像那個白毛男的眼睛。

  緒方梨枝沒覺得自己會輸。這麼大規模的攻擊就算對自/衛/隊都會大獲全勝,在她看來自己沒收到系統的提示只是因為五條悟的HP還沒有歸零而已,看來那家伙的確有拽的本錢。

  不過她也不需要收到提示。把人打到瀕死重傷是一回事,在大多數學校(就算是這種魔法學校)裡面,學生『切磋』都是只要分出勝負即可。

  此刻她前方的塵霧依舊在慢慢消散,緒方梨枝等待著那幾位同學別傻了趕緊從廢墟中把那個白毛男挖出來,然後帶著他過來對她道歉,說『對不起我們沒有想到你這麼強!』或者『總之是我們輸了,接下來您就是女王陛下,您想說什麼想做什麼都可以!』,至少也得向她認輸吧。

  緒方梨枝的指尖繞了繞自己的頭發,因為幻想中的場景而微微笑了出來。

  就在這個時候,她的視野邊緣捕捉到了一個景像。

  緒方梨枝咦了一聲。

  #

  五條悟倒是沒死。

  理論上來說能做出這種攻擊的緒方梨枝真的是個怪物。十秒鐘內召喚出來就更加怪物(夏油傑估計要羨慕哭了),因為一點言語挑釁就毫不在乎的做了更是怪物中的怪物(這裡不僅僅指強度,也指她的腦子,說真的她那三年昏迷其實住的是精神病院吧?)

  不過五條悟能從那之中活下來,也是不遑多讓。

  他從五條的血脈中傳承了無下限的術式,普通的RPG啊雲/爆/彈啊努力擋也是可以擋,緒方梨枝一口氣把教學樓弄塌了,單純只是這種程度的物理攻擊他應該也能夠克服。

  可是剛剛穿刺樂園的枝干的確是穿過他的胸腔把他當成破抹布一樣甩出去的,五條悟那個瞬間真的愣了,他感覺到自己的無下限被穿透了。

  被甩飛出去後背砸穿了兩三道牆,上面就是崩塌快砸到他頭頂的天花板,他的血從胸口被刺穿的地方一陣一陣的往外面冒。五條悟隨手抓住從前面長出來的紅色枝干,免得這家伙刺的更深。

  在失血過多導致的一陣一陣的眼前發黑中,他開始思考,這玩意到底是怎麼瓦解自己的無下限的。

  還有就是,一次性把教學樓搞成這樣子,夜蛾不得氣瘋?

  他能看見外面的硝子好像想動想要過來救他,五條悟對那邊扯出一個笑容不過估計她沒有看見,硝子的反轉術式的確能在這個時候派上用場,但是她周邊橫七豎八的紅色荊棘擋住了她的路,動一下都有可能被扎成刺蝟,更不要說過來了。

  五條悟在理解了這一件事情的基礎上對她露出笑容,不過對於准備召喚出咒靈把穿刺樂園轟開的夏油傑則置之不理——一方面五條悟就算有點紳士風度也是對唯一的女同學用的,夏油傑要是自己覺得能搞定他就做唄。

  另一方面是這到底還是五條悟和緒方梨枝的戰鬥,人家召喚出穿刺樂園是因為這是她的術式,退一萬步穿刺樂園也真的是她生出來的,是她本體的衍生,夏油傑怎麼說?他又不是五條悟兒子。

  沒錯,就算在這個同學們都擔心再不救援他他就真的要完蛋的時刻,五條悟還在考慮著面子公平之類的問題,變成這一步算是他輕敵,他對緒方梨枝倒是沒什麼討厭的。只是覺得『呃不會真的要這麼死掉吧好遜?』,一邊仍舊被穿刺樂園像是釘釘子一樣釘在地上,呼吸越發沉重,頭頂的太陽在他昏暗的視野裡都快要變成兩個。

  幸好,隨著教學樓的徹底崩毀,失去了需要攻擊的目標,穿刺樂園逐漸縮小消失。穿透五條悟胸口的枝干也噗一聲拔出來,在他的注視下很快消失在視線彼端。

  但是現在有兩點更麻煩的。

  1:穿刺樂園的攻擊對像不是他,他被穿透被撞出去算是誤傷,後來就算胸口扎著那玩意它也沒有再動了,可是隨著它抽回枝干的動作,五條悟的傷口失去了堵塞的栓子,伴隨著他的每一聲心跳,他全身的血液開始噴泉一樣的從破口噴出來。

  2:穿刺樂園撤退的前提是教學樓徹底毀掉了。而五條悟之前被打到了教學樓最下面。

  一片陰影在他的腿上不斷放大,一塊至少有三分之一教室這麼大的水泥板朝他崩落下來。

  五條悟在陰影徹底遮蔽自己視野之前抬起頭,沒有看即將結束他生命的水泥板,而是望著十幾米外的緒方梨枝。

  她好像完全忘記了五條悟仍然存在,只是看著崩毀的教學樓,微微搖晃了一瞬。把原本護著小腹(普通女孩子這麼做是缺乏安全感,但是考慮到穿刺樂園是她生出來的,她的舉動應該類比為兩國交戰的時候應該守衛軍/火/庫)的手放下來,這是確定敵人完全被消滅了。

  五條悟看著她,她卻完全沒有注意他——敗者也是不值得注意的。

  身體已經瀕臨極限,在連呼吸都要耗盡力氣的現在,他的咒力(負面情感)反而是比往常的任何一個時刻都要激烈的震蕩著。

  五條悟超不爽有人這麼看待自己。和緒方梨枝對他的『退學吧』忠告好心沒好報一樣,他也決定要報復她那個目空一切的表情。

  他能不能讓那個女孩子哭出來?

  五條悟想,現在他的大腦熱的簡直快要沸騰起來,從出生開始的記憶(信息)被六眼翻找出來在他的眼前依次重放,水泥板已經砸下來了他的發絲都被那風壓壓得貼住額頭了。

  命懸一線啊——五條悟坐在地上,沒有感到恐懼,反而露出了笑容。

  #

  「……那邊死人了嗎?」

  最後是夏油傑說的。

  此時教學樓已經坍塌成一大堆,不出意外的話五條悟或者他的屍體就在那一堆的最底端,無下限也有極限,五條悟現在還沒到能24小時開著它的程度,並且即便是在需要的時候才開啟,也需要補充大量的熱量。

  他對於五條悟能否在大量失血+劇痛的情況下完成這種超精密操作抱有疑問。而讓疑問變成確信的是教學樓完全坍塌已經超過七分鐘了,遮天蔽日的紅色樹林都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那片廢墟下方卻沒有任何的動靜傳來。

  如果真的是他認識的那個五條悟,是絕對不可能容忍自己被土石淹沒那麼久的。

  他皺起眉,目光依舊在看那個始作俑者,緒方梨枝整整七分鐘裡保持同一個姿勢,就是呆呆的站在那裡。

  從她的樣子實在聯想不到殺/人/犯,事實上就算是現在夏油傑對她也只是厭惡,生不起什麼怨恨,因為一切都太像是開玩笑了。突如其來的轉學生突如其來的挑釁,再到『重新孕育武器』和教學樓倒塌,五條悟不至於就這麼簡單被殺吧?那他和自己瞧不起的小角色有什麼區別?

  察覺到他的視線,緒方梨枝轉過頭來。

  她看著他,隔著很遠的距離指了指教學樓,問他「不去把他挖出來嗎?」

  「什麼…?」

  「那個人還沒死。」緒方梨枝說的理所應當。她是未成年人誒,根據法律她的游戲系統怎麼可能有殺人設定,更何況還是同學「HP沒有歸零。我沒有得到系統獎勵。」

  她是這麼說的。

  這女孩看起來比烏龜反應都慢都要呆,但像是五條悟一樣,她也可以看見【信息】。

  之前就連對第一次認識的咒具進行分子級別的精密操作都可以做到了,也能夠察覺到夏油傑隔著十幾米看過來的視線。那麼能夠發現被自己傷害的人還活著,應該也不是什麼困難的事情。

  夏油傑心裡一松,但還沒有來得及為她就算這種時候都還在說hp和系統獎勵的冷漠而皺眉(說真的,一個人怎麼可以只活在自己的世界到這種程度呢?)在他的身後,傳來了地動山搖的聲響。

  夏油傑身體比大腦都快的召喚了一個咒靈擋在自己的身後,順便庇護了家入硝子,才能夠讓自己和朋友不被以炮彈的速度射過來的水泥塊給打飛。

  「你搞什麼?!」

  而後方,自己之前還在擔心甚至已經在心裡面哀悼著的朋友,或者說干脆和緒方梨枝一樣叫他白毛男吧,則毫無愧意,神采奕奕的站了起來。

  五條悟從胸腔往下的衣服整個都被血給打濕了,上方的所有水泥鋼筋都被咒力給吹飛,陽光落在他的頭上,照亮他一身狼狽,但是他卻毫不在意這些,只是自顧自的站在空中。

  那雙眼睛閃爍著比以往的每一個瞬間都要耀眼的光彩。

  夏油傑看到他衣服的破口,和破口下面紅黑交錯的血膜。如果按照原本預想,那裡應該會有一個無法愈合的血洞才對。而就算按照最好的打算,家入硝子過去幫他治療,也只是讓那個傷口而已。

  但現在那個傷口仍然存在,卻好像被凝固在了原地,不擴大也不愈合。

  「托你的福,我好像在生死之間領悟了新的東西。」

  「哎呀,說到主角的話,在快要死的時候就會暴種吧?」

  他用這種非常孩子氣的誇張說法說完,從十幾米高的地方低下頭來俯視緒方梨枝。

  然後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

  他說「為了表示感謝,就讓我也給你來上這麼一下吧。」

  #

  緒方梨枝沒有說話。

  她是有想過五條悟沒有死,或者說一開始就不准備把他給殺掉,但是怎麼樣都沒有想到這個人物原來還持有boss模板,在血量降低到一定程度之後還可以轉換成第二形態的。

  怎麼看都比之前強太多了呀。

  她的手抓住點滴架想要往後退,這女孩一旦到了自己要輸的關頭,就會露出這種戰戰兢兢的樣子了。

  夏油傑看著這樣子有點發愣,這就是之前他這麼警惕的危險對像嗎?五條悟倒是搖搖頭,說「不行啊。」

  「別這麼快就想逃嘛。」這麼說的時候,他曲起手指一彈。

  並沒有咒力從他的指先發射而出——根本就不需要這麼重視。

  在下方的瓦礫堆中,一顆圓形石子不自然的滾動了一圈,然後朝著緒方梨枝發射而去。

  這枚石子並沒有打中緒方梨枝的身體。五條悟在瀕死之際總結了自己從出生到現在的所有經驗,也終於懂了點之前家入硝子怎麼教都教不會的反轉術式。

  或者說之前沒懂,只是還沒有到那一個『需要學會的契機吧『,不過現在他用的也是超級魔改版就是了。並不是讓傷口愈合,只是讓傷口『停滯』,讓它與惡化之間再加上一個無下限。

  ——比起治好身上的傷口脫離生命危險,現在他更想差不多差不多不死就得了,留出來的力氣當然要暴揍緒方梨枝一頓。

  而就在那個時候,通過對所有信息的分析,他也終於發現了一件事情。

  之前緒方梨枝放了他一馬。

  如果穿刺樂園是完全針對他而來的,在五條悟不知道它是怎樣腐蝕他的無下限的時候遭受這樣子的攻擊,他絕對會死。正是因為穿刺樂園只針對教學樓發動攻擊,他只是『被波及』,他才能夠活下來。

  他對於自己竟然經受了這麼小這麼弱的女孩子的恩惠才能夠存活,感覺到不爽。但是此刻也得投桃報李。

  緒方梨枝的身體弱到摔一跤可能就會死,所以他倒是沒有准備直接在她身上貫穿一個洞。只是有點惡作劇的想,干脆把她的移動點滴架給弄壞好了。

  #

  五條悟的想法其實並不算壞,他也是真的不知道那個點滴架對於緒方梨枝的作用。反轉術式本身已經極其稀有了,他在此之前更是從來沒有聽說過『能夠治愈人的咒具』。如果真的有這種東西的話,那些老頭子們絕對都會發瘋。

  在他看來緒方梨枝抓著那個移動點滴架,更多的是她的心理作用——她覺得自己很虛弱,覺得自己需要『打針』。

  點滴架同時充當她的拐杖,五條悟只是想要讓這個東西從她的手上脫手,來讓她出點醜。

  而對於緒方梨枝來說,這一招卻絕對是致命的。

  小石子擊中了金屬杆。

  她的眼睛在一瞬間睜大,感覺到自己的手上傳來輕微的扯動感。沒有疼痛,因為她已經把所有的痛覺設置都拖到最左(min)了。

  但是這並不妨礙她感覺到針頭是怎麼從自己的皮膚裡面被抽出去的,並看到金屬支架往旁邊倒去。

  緒方梨枝眼裡的最後一個景像。是微微傾斜的金屬杆、在空氣中漂浮的針管和四散的藥水。那藥水是鮮紅的,在針頭尖端附近飛舞,也從她手背的傷口處淌出。

  看上去簡直像從她體內流出的血一樣。

  針頭拔出。點滴架確認『不再裝備』。緒方梨枝失去了它提供的一點HP加成。

  她因為小石子力道而跌坐在地上,尾椎傳來震動,膝蓋被地板磨破了皮。

  這就這麼一下,很輕松的帶走了她僅剩的0.01HP,

  緒方梨枝的生命值正式歸零。

  她的眼前開始變得一片漆黑。

  緒方梨枝保持著跌坐在地上的姿勢愣了一秒鐘,才反應過來,有點驚慌地抬起頭。

  在她面前出現了這麼一行字。

  【檢測到您的HP已歸零,判斷當前游戲難度過大。】

  【是否降低難度(從3d轉為2d)?】

  #

  緒方梨枝嘆著氣選擇了是。


第24章

  緒方梨枝嘆著氣選擇了是。

  熟悉的副本界面在眼前展開,其實她到現在還有點在狀態外。莫名其妙的同學莫名其妙的被殺,不過既然伴隨著登登登登的音樂聲,代表她的小人和代表白毛男的小人都在地圖上顯現,並且白毛男身上還有一個超級顯眼的紅色箭頭,凝神看那個箭頭的時候就能夠得到副本的通關提示【打敗五條悟】,那就照做好了。

  緒方梨枝檢查了一下自己目前的狀態。依舊是除了HP之外什麼屬性值都沒有開啟,但是閉上眼睛十秒鐘就可以召喚穿刺樂園。

  她試圖讓游戲人物模仿『閉上眼睛』的行動,結果是游戲界面全部變暗,只剩下bgm還在響,完全失去視野的前提下緒方梨枝可沒法戰鬥,幸好副本可以無限重來,她決定等自己熟悉一點再說。

  破局的關鍵在於穿刺樂園,如果它之前可以把白毛男打爆,那現在肯定也行。但除此之外緒方梨枝得到了新的攻擊手段:檢查裝備欄,可以看見從咒具室獲得的手/槍。

  手/槍消耗的子彈是由咒力凝聚而成的。咒力聽起來應該是mp(魔力)值,但緒方梨枝現在沒有開啟這個屬性,她之前就是用HP填的子彈。

  緒方梨枝自己的HP當然是沒有多的,她操控人物在地圖上移動了一個半,撿起點滴架重新裝備上,點滴架可以提供每秒鐘0.5HP的回復,這些回復她都給□□撥過去了。

  一共可以發射五檔的子彈,從最弱的每發消耗0.1HP到最大功率的每發消耗0.5HP,不過越強她每秒鐘能射出的子彈越少。

  緒方梨枝記住了這一點,最後檢查了自己的狀態。該裝備的都裝備上了,血量也已經回滿了,接下來就只要順著紅色箭頭的指引,把白毛男再次打敗就可以了。

  她剛好也有些好奇子彈的實戰效果。會造成多少傷害?傷害動畫是什麼樣的?

  伴隨著這個念頭,屏幕上出現了一個紅色的准星,緒方梨枝非常愉快的把准星與五條悟重疊(這個家伙長得莫名其妙的好高,之前她仰視他的時候還有點自卑,但是現在看來這種大塊頭真的很方便瞄准嘛!)

  她扣動了扳機。

  #

  剛剛緒方梨枝莫名其妙倒下去了。

  真的是『莫名其妙』。她的攻擊手段非常單一但是有用,或者說就是因為穿刺樂園太有用了,緒方梨枝才相信除了她的孩子外自己什麼攻擊手段都不需要,因此遇到事情就只會閉眼睛。

  這樣一般會有兩種結果:一,她把穿刺樂園召喚出來,它大鬧一場,造成錢財和人員損失xxxx(單位至少也是幾百萬美元吧?高專的教學樓可不便宜。更別說它剛剛把最上方包裹學校的結界都捅穿了)

  還有結果二:緒方梨枝沒來得及召喚穿刺樂園。她本人則因為這種遇見事情只會閉眼的消極動作完蛋。

  剛剛就是結果二的場合,

  五條悟『死而復生』的確有夠震撼,和一大堆建築物碎片一塊漂浮在空中也挺嚇人,但他發射小石子的速度其實不快,他沒怎麼認真。

  如果是夏油傑的話石子還在中途就能攔截下來,順便笑眯眯的用咒靈給它超級加倍丟回去,最好是看看能不能把它塞進五條悟總是惹人火大的嘴裡面。硝子雖然不擅長正面戰鬥,但是也接受了最高標准的自保訓練,她的話就算難看一點,在地上滾動一下也能躲開。真的要被打中也會知道怎麼讓石子打到不是要害的地方。

  但是緒方梨枝不是的,她太缺少實戰經驗了。她剛剛就是大睜著眼睛看小石子朝她飛過來,最後夏油傑覺得她想閉眼的,只是被嚇到了。

  其實這也沒有什麼,五條悟想打掉她的點滴架,最好再讓這人摔一跤。

  這事情做的挺混蛋的,而且針管從皮膚中脫落聽起來就很痛。但是他也是實打實的被轉學生砸進了樓裡,在他被教學樓壓著沒聲的那幾分鐘裡夏油傑他們已經在想他的悼詞了,他這麼做也算以牙還牙,甚至還挺寬容的。

  但是誰都沒想到緒方梨枝的身體竟然差到了那種地步。

  五條悟能看見她的生命值(HP),1.01,沒有精確到數值但大概還是知道。

  考慮到她11歲開始游戲的時候就有20點HP,供給新手怪物也花了50點HP,這可真不是什麼樂觀的數值。但總還是能讓緒方梨枝正常的行動。

  他是看出來了這1.01裡面也有極大部分(1點HP)是不穩定的。

  這部分是點滴架提供的上限加成,但五條悟當時沒有往『外物』的方向去猜,一個是因為咒術界從來都沒有出現過能提升生命力上限的咒具。還有一個是因為他看到了緒方梨枝提供穿刺樂園的龐大生命力。(五十比零點零一,整整五千倍於自身啊,五條悟當時都看傻了,覺得真是偉大的母愛。)

  但是由於他看到了這個『供養』,他就理所應當的想,既然母親可以供養孩子,那會不會孩子也會反哺母親呢?所以他當時是認為緒方梨枝在提供穿刺樂園生命力的同時,另外有一個『孩子』在提供她生命力。

  這聽起來有點反常。但是要知道自然界不僅僅有『偉大的母愛』,也存在大型蜘蛛(那些美麗的獵手)在食物不足的時候吃掉幼子來補充能量,或者在孩子還在子宮的時候,甚至是母親本人都不清楚的消化掉了孩子,因為她當時的身體不允許她負擔這個小生命。

  抱著這點去看,就能夠看得很清楚了。緒方梨枝一共從醫院得到了三個裝備,糖血漿、十字架耳釘和點滴架,糖血漿已經喂給了穿刺樂園,十字架耳釘有提升治愈系裝備效果的能力,實際上點滴架自身的能力只有【每秒鐘回復0.5HP】而已,那一條增加HP上限就是十字架耳釘給它的加成。

  五條悟當時看見了這兩條生命力(HP)輸送管道,緒方梨枝正常狀態下是滿血的,所以他知道點滴架可以起到作用但是不知道具體有什麼用。

  他注意更多的是在她耳朵那裡的鮮紅十字架。說實在的緒方梨枝真的很蒼白:她的皮膚頭發衣服……甚至是眼睛顏色都很淺淡。但是很多人對她的印像是【鮮紅】,這是因為點滴架的針水和耳釘都是鮮血一樣的紅色。

  一般來說不會有藥水和飾品做成那種顏色。五條悟猜這是因為它們本來就不是正常的藥水和飾品:聽說這兩樣東西都是原本沒有,緒方梨枝自己在病房裡折騰出來的。

  他覺得這是她新生下來的孩子,只是擬態成物體的樣子而已。別覺得人不可能生下工具,之前緒方梨枝改造□□時候就說了『重新孕育『,況且在她生下穿刺樂園(那可是貨真價實的【穿刺】啊)的時候,生物常識對她就沒有什麼意義了。

  他自己也想了想,如果生下的是怪物,比如穿刺樂園,緒方梨枝可能就會趨向於【獻身】。高層之所以這麼警惕緒方梨枝,家入硝子之所以這麼害怕討厭她,一半是因為穿刺樂園出現的時候就大鬧了一場,另一半是因為哪怕在它大鬧一場之後,緒方梨枝依舊要制造噩夢領域獲取負面情感,來供養她的孩子。

  不過如果生下的是工具,緒方梨枝就可以不再考慮『孩子的幸福』,而只是為了『自己的便利』而使用它們。□□改造後她拿來嚇唬夏油傑,耳釘和點滴架她拿來榨取生命力維持自己生命。目前主要起作用的是耳釘,估計點滴架是儲備糧吧。

  五條悟理所應當的認為只要十字架耳釘沒有問題,緒方梨枝那外加的生命力就不會有問題,他把點滴架給打掉一部分是為了提醒她『看,你現在沒這個東西都站不穩哦』,一部分是要剝奪她暫時沒用的生命力(HP)維持裝置。

  五條悟有自信,雖然緒方梨枝之前一直都對什麼都不在意,一旦說話就要氣死人的樣子,但是只要提醒她『你很孱弱』『我對你來說是致命的』,這家伙一定會被嚇一跳、生氣、乃至被氣到哭出來。

  無論如何,都比她站在十幾米外臉也朝著這邊,卻只是想著教學樓有沒有被破壞完全而完全忽略了他的存在要好很多。

  但是他沒想到的是隨著點滴架被打掉,緒方梨枝的確因為衝擊力而跪坐在了地上,但她的反應真的比他想像中的要大很多。

  當針管脫離她的手背,紅色的藥水在空中四散飛舞的時候夏油傑他們都感覺到了不安,在緒方梨枝跪坐到地上連呼吸都停住的時候就更加如此了。

  可是五條悟發現她的問題要比他們早很多。

  在針管剛剛離體藥水都沒有順從重力下落的時候,五條悟非常驚愕的發現佩戴在緒方梨枝耳朵上的十字架不再向她提供生命力。

  之前他形容她的生命是『飄搖在風中的燭火』,這飄搖的部分就是指外物附加的一點生命值,而當這部分HP也消失的時候,緒方梨枝的生命就不能用燭火來形容了,充其量只是吹熄蠟燭後燭芯上依然殘留的一點紅光而已。

  隨後她雙眼渙散的跪到地上,身體甚至因為和水泥碰撞而微微上彈了一瞬,上彈的那一瞬膝蓋從地面抬起,五條悟看見那裡被擦破的血絲。

  伴隨著那一點血絲從她的體內流出,她僅剩的那一點紅光也熄滅殆盡。

  夏油傑依靠自己的聽力發現緒方梨枝不僅沒有呼吸(如果只是這樣還可以理解為她被嚇壞了),甚至連心跳都已經停滯,是幾十秒後的事情。五條悟則早在看到傷口的時候就知道她沒救了。

  他當時覺得不可思議,想怎麼會。這個時候五條悟比起擔心緒方梨枝或者感覺到負罪感,更多的只是覺得『我的判斷不可能有問題啊?』。

  他不能理解為什麼十字架耳釘會突然失去作用。

  五條悟當時仍舊和其他那些建築物碎片一起漂浮在空中,他想著這些的時候太過於專注,一時間咒力失控,那些水泥碎片像海面的漂浮物一樣起落了一瞬。

  那個瞬間風卷起其中的塵沙並且一直往前吹,打到了家入硝子,並且如果不是五條悟及時收回注意力,接下來就是一塊水泥砸到她的頭了。

  她皺起了眉。但並不是因為自己差點就要有生命危險,她覺得五條悟再怎麼走神再怎麼之前受了重傷都不至於沒用到那種程度,更何況旁邊還有夏油傑和老師呢,但她盯著五條悟看,又轉過頭看緒方梨枝,她對於他在這種時候還能考慮那些無聊事情表示鄙視。

  五條悟在那個視線下有點尷尬,他明明論外貌強度家世都應該是被女孩子吹捧的類型,但實際上學校裡的女同學基本都把他當成人渣,是因為他太不把她們放在眼裡面了嗎?可她們真的很弱啊。

  他一邊這麼想著一邊往緒方梨枝的方向看過去,她的眼睛已經完全失去焦距,夏油傑都聽的出來她心跳停了五條悟怎麼可能沒發現,現在他站在高空俯視她,不得不面對這樣一個現實——自己好像真的不小心把同學殺掉了。

  「這會不會有點過頭啊?」五條悟說,真男人這種時候肯定不會說「但是也是她自己先挑釁的」,可是五條悟真的縱觀這次事件的全部歷程覺得自己像是被碰瓷了,而他也真的把那句話說出來了。現在搞的除了硝子之外,連夏油傑和老師都用看人渣的眼神看過來了。

  咦,老師?

  在五條悟的印像裡夜蛾正道是個正派,並且是能在咒術界這種鬼地方都最大限度維持自己的正派的很堅韌的男人。

  硝子和夏油傑可能作為同齡人,對那個拽的要死的轉學生保持對抗意識,而且高專這種危險地方,又不是沒同學死掉,他們會比較習以為常,並且在限度範圍內對五條悟表達鄙視。

  但是夜蛾正道不是這種類型。他會堂堂正正的斥責甚至懲罰五條悟,也會對緒方梨枝(的屍體?)表達敬意與哀悼,如果她真的死了,他不會還在十幾米遠的地方站著,任由她的屍體跪坐在地上被緩慢降落的塵埃籠罩。

  對了…

  空氣中似乎醞釀著異樣的氛圍,夏油傑在下面動了動手指覺得自己體內的咒靈快要暴動起來,五條悟的六眼能夠看穿咒力的流動,他更是看見了原本平靜的咒力分布突然被打亂.

  緒方梨枝的身體明明沒有半點變化,虹膜中依舊找不到半點光澤,但隨著上方塵埃的游移它們遮擋住陽光的方式有所變化,她的眼睛就變得更加暗沉一些——而所有的咒力都宛如從斜坡上下落一樣朝她傾墜而去。

  它們總體呈漩渦狀,單單是中途聚集起的咒力論量就夠再次爆破一棟大樓了,但是當它們沿著漩渦一路到達最下方,能量濃度過高幾乎被壓縮成黑色的緒方梨枝的頭頂時,它們無聲無息的,沒有制造出任何騷動的朝她落下。落到緒方梨枝的身體裡。

  人類的身體當然無法直接接納咒力。但是咒靈可以。

  五條悟突然想起來了。死亡對緒方梨枝來說完全是家常便飯,三年前他還被關在神社裡面每天盯著塞錢箱發呆的時候,她就已經在家裡面被殺人狂和她變成怪物的老爸輪流殺死一次。

  並且每次復活都能【進化】出一點新東西。

  #

  等到他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她的攻擊已經再一次貫穿了他的身體。

  作者有話說:

  good new

  在存稿用完之前,我終於考完試了。

  從期末周幸存w

  准備一月二號入v,我先去寫當天的萬五更新捏...


第25章

  對比起她原來脆弱的像燭火的生命力,她為了復活而吃的咒力真的很多。等到漩渦消散的時候,就算動用六眼,五條悟也幾乎看不見訓練場上方依舊留存的殘余咒力了。

  緒方梨枝恢復意識後第一個舉動是去撿點滴架並且把針管插回去,然後她從地上站起來。

  之前高層找他『幫忙』的時候,他也看過她的視頻,緒方梨枝第一次死狀真的很慘,殺人狂用金屬球棒打斷了她腰部附近的所有骨頭。但她復活後依舊站了起來。

  那個時候看起來就和現在很像,完全不是正常人類站立的姿勢。甚至連借力的過程是否符合物理定律都未可知。緒方梨枝的頭歪向一邊,暗淡的銀發順著這個動作滑向一邊,露出白到嚇人的脖子、耳朵,和耳垂上比鮮血更鮮紅的十字架耳釘。

  五條悟站在十幾米的高空看她,覺得她像個半身大小的玩偶,被人從中部(腰部)提起來放好。她起來的過程中咒力也在她的體內發生作用,他聽見哢啦哢啦的聲音,應該是體內器官急速被破壞又『修好』。

  五條悟對這個過程漠不關心,他只是在想緒方梨枝這次復活得到的新能力是什麼?

  答案很快揭曉。緒方梨枝站好後(奇怪的是,一旦她完全站立,姿勢就端正的像是尺子描出來的,完全看不出半點歪扭了),她的手一起交握在身前,握著那把槍,仿佛在捧著一束希望送出去的花束。

  她把槍口舉高。

  緒方梨枝的眼睛裡面反射出槍/身的冷光。

  她扣動了扳機。

  「要說結果嗎?」

  「結果就是五條悟被從天上打下來了。」「哇真的,跟打鳥一樣」「對啊反正他也是一身白。」家入硝子和夏油傑在旁邊『竊竊私語』,五條悟聽見了他們的每一句話但是此時沒空理會。

  他現在和緒方梨枝站在同樣的大地上,兩個人處於相似的狼狽境地:都是一身傷、都滿身塵灰。但都有著被逼到極限的野獸才有的危險性。

  五條悟皺著眉去摸腹部,那裡的衣服再次被打濕。剛剛緒方梨枝的『子彈』直接撕裂這裡嵌進去了。

  他現在確定了緒方梨枝真的有辦法突破他的無下限,之前穿刺樂園是這樣現在她的□□也是這樣,這兩者都是她的『孩子』,那就應該認為並不是那些怪物足夠強大,而是緒方梨枝本身就有這樣的性質。

  單純的物理攻擊對他是沒用的。穿刺樂園那邊也差不多,聽說三年前戰鬥機都出來了結果那怪物所有物理攻擊免疫。

  緒方梨枝知道這一點的話就不會單純堆疊『力氣大』和『尖銳』來弄穿他的無下限了,之前被紅色荊棘穿透的時候他被嚇了一跳,但是那發子彈因為本身比穿刺樂園弱很多,五條悟在受傷的同時也有了分析的機會。

  子彈完全由緒方梨枝的咒力(HP)構成,他感覺的很清楚,子彈尖端接觸了他的無下限,本身則順著慣性力繼續往前,但是它並不是期盼用這力氣突破他的屏障。

  在前進到無法前進的時候子彈開始爆炸(這點也模仿了普通黃銅子彈的攻擊方式),大量緒方梨枝的咒力潰散開來。

  無下限當然有好好把這些爆炸擋住,但是咒力本身的目的並不是『殺傷』,恰恰相反,它在接近無下限的瞬間就試圖與之同化,而後者也幾乎沒有抵抗力的很快變成了它的一部分。

  然後,在『策反』成功後,這次以他被同化的那部分咒力為原料,子彈再次彙聚成型,大搖大擺的從他防御的破口進去,給他本人造成傷害。

  整個過程給五條悟一種很特別的感覺。之前緒方梨枝改造咒具說是『重新孕育』的時候他說『好惡心』,他無法理解為什麼十幾歲的女孩子非得【孕育】那些明顯不可能做她孩子的東西。

  但是剛剛他懸浮於半空,感受著自己從有意識起就掌控著的無下限被同化,六眼清楚的看見那層屏障是怎麼被染上非常有緒方梨枝本人特色的鮮紅。

  他試圖反擊但是完全沒有辦法——正如緒方梨枝所說,她的能力(系統)的名字是萬物母胎。並且『能夠違背物理法則的只有母親對孩子的愛。』,他可以阻擋攻擊。但是無法抵抗那些帶著『愛』的同化,她真的重新孕育了所有碰觸到的他的咒力,不管調動多少去攻擊都只能全部被同化而已。

  五條悟當時站在高空,緒方梨枝站在地上,他很強大而她就算復活了生命也猶如風中燭火,但是那個瞬間兩人對視,明明是他在俯視他,他在她虹膜中映出來的形像,卻好像在半空被釘死的白鳥,像被打中的獵物。

  然後他被擊落,現在兩個人一起站在地上。

  五條悟半彎著腰,用手背擦掉嘴角的血。

  OK,沒問題。

  他剛剛沒學會反轉術式,只是把傷口處的血液流動,和其他所有可能會導致傷口惡化的身體反應都暫時壓制下來。原理跟無下限其實非常類似。一旦他的咒力完全耗盡,這一種壓制也會消失,所有的傷都會一次性的爆發出來。

  他狀況不佳,但是這一點對於緒方梨枝來說也是一樣的——她就算復活了,持有的生命力也是一樣的低。而且她的子彈本來就是用咒力凝聚的,對於緒方梨枝(咒靈)來說,咒力就是生命力。

  她的攻擊頻率應該也不高才對,不然現在她早就一槍打過來了。

  五條悟知道自己對於緒方梨枝的子彈沒有抵御能力,起碼現在不知道要怎麼抵御。但是同理,緒方梨枝對於五條悟的攻擊也是不知道怎麼防御的。他現在也仍然可以攻擊,倒不如說現在他火大的要命,從來沒有感覺到過負面情感(咒力)在體內的流動是如此清晰。

  如果現在要炸的話,至少一個教學樓…不,這個學校乃至整個東京都不是不能炸上天。

  OK。好,現在算是公平競爭。

  五條悟想。兩個人的生命力都有限,兩個人的攻擊手段都對對方絕對有效。

  「那接下來就看誰先死了。」

  其實這種時候也仍然存在不公平的事情,穿刺樂園穿透了他一次,子彈也打中了他一次,但現在他也還生龍活虎的。

  而那個女孩子又怎麼樣呢?她只是摔倒在地上,擦傷就已經讓她送掉一次命了。五條悟的攻擊她絕對一次都接不住。

  這麼看來好像是我這邊比較優勢。他想,但是我可不會覺得這不公平。

  也不想想看是誰先挑起戰端的。

  他非常認真的打量著緒方梨枝,後者則毫無防備的站在原地,對周邊一切都漠不關心,只是低頭玩著手上的槍。

  她擺弄著扳機但是沒有扣下去,槍口對准地面,嘴裡輕輕配音。

  『砰』

  #

  游戲開始。

  #

  那一槍算是【game start】

  所有即時類戰鬥游戲都不可能是游戲一加載好玩家還沒反應過來,npc就開始攻擊的。

  通常來說都需要『玩家進入到會引起敵意的範圍內』,不過由於白毛男之前就看她很不爽的樣子,而且攻擊範圍也大的離譜,那就是整個地圖(高專)都是他的敵意範圍。

  那麼戰鬥開始就不再取決於npc,而是由玩家自己決定什麼時候開始戰鬥。所以緒方梨枝檢查完自己的屬性裝備之後的第一個舉動才是開槍。

  她這麼做了,看到他頭上飆出了紅色的傷害數字,並且白毛男也從天上掉下來和她站在同一水平線上,現在她要看他就不需要把屏幕視野拉高,兩人出現在同一屏幕中,在她看來這樣子才算是戰鬥開始。

  至於這麼做會不會有損公平:畢竟由玩家決定什麼時候開始,也是玩家先給npc造成傷害。則不在緒方梨枝的考慮之中。

  就和五條悟之前完全不覺得他比她血厚會不公平一樣,緒方梨枝也覺得既然他看起來挺厲害的樣子,那作為玩家她當然要在其他地方找回優勢。

  白毛男被打下來之後感覺是發飆了。然後開始了攻擊。

  就像五條悟之前預判的一樣,緒方梨枝的身體脆弱到他打一下就會死,而且這次緒方梨枝根本就沒有躲。

  她確認游戲開始後就停止操控人物,任由屏幕上的自己被打中然後出現敗北cg,cg中的五條悟似乎非常錯愕的樣子,不過她完全不管他的反應,只是記下了剛剛看到的自己頭上的傷害數字。

  不公平啊。緒方梨枝那一槍打中他,五條悟只損失了一點HP,緒方梨枝被打中直接就是十幾點HP——這人怎麼一上來就開大的?

  敗北cg出現後緒方梨枝重開游戲,她並不著急(反正按照經驗,這種副本不管循環多少次,耗費的時間都只是一次的量),慢慢的嘗試了十幾次,最後終於搞明白了這場戰鬥的玩法。

  這是一個彈幕游戲。

  緒方梨枝的攻擊手段有兩種,一個是□□,一個是穿刺樂園。□□每秒鐘最多發出五發子彈,子彈與子彈間的威力有所差別,而穿刺樂園的召喚條件則更為苛刻:閉眼十秒鐘。這十秒鐘裡面緒方梨枝會喪失游戲視野,只能夠聽見音效。

  五條悟的攻擊手段則多種多樣。他可以操控小石子突破音速攻擊過來,也會直接放咒力彈(這種就是小彈幕),有的時候會放範圍攻擊,屏幕中三分之二的區域被籠罩,然後是轟隆隆的音效和至少幾十點的傷害動畫。

  同時他自己也是可以移動的,並且一移動,兩個人的人物動畫交疊(近戰體術攻擊)緒方梨枝的血量就絕對掉光了。

  理論上這幾種攻擊的強度都有所差別,可是對於只有1.01血量的緒方梨枝來說,不管哪種打到自己都必死無疑,所以她只能『每一個都躲過去』。

  五條悟不愧是殘血二檔boss模式,不僅攻擊力很強,自身的血量也很高。緒方梨枝計算過,就算自己每秒產出的HP值全部變成子彈,全部打中他,也需要整整三十秒才能勝利。

  而且離譜的是這個人也能躲避攻擊(開玩笑的吧?一般boss不是不會躲的嗎?)並且如果游戲拖的太久,緒方梨枝的最高紀錄是三分鐘,他就會使用全屏幕aoe攻擊,到這一步就算同歸於盡,緒方梨枝重開了三次,還是沒找到躲避這個攻擊的方法。

  這種難度的戰鬥游戲,就算是十年游戲經驗的宅女也會甘拜下風,乖乖認輸了事。但是緒方梨枝本來就沒多少游戲經驗,也不會被固定思維局限住。她把這個當成了一個彈幕游戲。

  玩家(緒方梨枝)被彈幕擦到就會死,被boss碰到就會死,游戲有時限限制。

  玩家基本無攻擊能力,但是如果能一直躲下去就會得到勝利。

  如果能一直躲下去。

  她的手/槍的確對五條悟基本不起作用,事實上她後來才發現子彈並不是用來攻擊boss的。性價比太低了,子彈的真正用途是打掉那些她無法全部躲過的彈幕攻擊,制造出能讓人物躲藏的空間。

  如果途中不死,她只要閉眼十秒鐘就可以召喚出穿刺樂園。它的攻擊絕對足以把boss(白毛男)一波帶走。

  換而言之,就是她要在激烈到游戲開始兩秒鐘,屏幕就會被彈幕和範圍攻擊的白光淹沒的情況下,完全喪失視野十秒鐘並且在期間躲過所有的攻擊。

  這聽起來完全不可能。但是游戲可以無限次重來,而只要【每一次的條件一樣】,npc就會做出【和上次一樣的攻擊】。

  領悟了這一點後。緒方梨枝背下了十秒鐘內每一發彈幕的軌跡、每一次白光(蒼)攻擊的範圍,每一次boss移動的方式(只要記住它們在小屏幕上占用的馬賽克格子就好)。

  終於在第七百六十三次的游戲中取得了勝利。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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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大致上五條悟一被打到地上就會開始一次範圍攻擊,她看到這個攻擊的名字是『蒼』。傷害數字暫時不用管反正不管多少緒方梨枝都得死,重來幾次之後,她已經可以非常熟練的一開始就操控人物不管往前,一口氣跑出蒼的籠罩範圍。大概是占屏幕三分之二的圓圈。

  然後是第一波必死點,之前穿刺樂園把整棟樓弄塌在他身上了,五條悟從裡面出來的時候建築物碎片也懸浮在他周圍,他施加蒼的時候那些碎片會被二次打碎,然後不再被他控制著上浮,會順從重力劈裡啪啦掉落下來。

  緒方梨枝這一局停了好多次,為的就是在自己死掉游戲變黑之前觀察碎片下落的地方,並且把那個地方的坐標背下來。

  她到一百多次的時候發現這個和自己第一波躲避有關:第一波不能只是一口氣按方向鍵跑出攻擊範圍就完事,應該在一個特定的地點,然後一聽見東西開始掉落的音效就沿著特定路線行走,避開沙石。

  她在行走的時候也有看見地圖上的其他裝飾物:樹、運動設施,還有家入硝子他們,大部分裝飾物都是可以破壞的,破壞後就可以通過。緒方梨枝躲避的途中就得破壞幾顆樹。

  不過npc所在的地方不能通過。緒方梨枝試著讓自己的游戲人物撞上去,結果他們會稍微後退三分之一個格子,並且好像被嚇到一樣,頭頂冒出感嘆號的圖標。

  僅此而已。倒是不會攻擊她。她倒是有想過破壞npc後是否可以通過。不過一來是沒有必要,二來是他們的血量都蠻厚的,估計來不及在被彈幕砸死之前『清除』。

  第一波碎片掉落會持續三十多秒。按照最好的打算緒方梨枝一開始游戲就閉眼召喚穿刺樂園,那十秒鐘就可以結束游戲,所以應該認為游戲全程都得防備這些掉落的碎片(彈幕)。

  她後來經過研究(真的用屏幕當成草稿紙,拿指頭在上面畫著計算了哦),得出了一條自己能夠躲避的最遠的道路。這就要求她不僅僅是『躲避』,也得利用每秒鐘生產的子彈清除障礙物得到最短路徑,還有把途中實在躲不過去的碎片打掉。

  至於為什麼非得追求『最遠』……是因為boss是會移動的。

  開頭的『蒼』算一個,碎片雨算是第二波,這兩個攻擊大概會花費三秒鐘,然後五條悟就會開始朝她追過來。被他的動畫覆蓋就會游戲失敗,被他在途中發射的彈幕(咒力彈)打到也會游戲失敗,一開始就努力保持距離的確有利於躲避。

  但是在大概三百次游戲的時候,緒方梨枝發現不是『有利於』躲避,而是如果要勝利就得盡可能離他遠一點:這人在移動的時候還是會發出『蒼』這種範圍攻擊!

  一開始是他在地圖的最下面,所以才顯的蒼只會覆蓋屏幕的三分之二,但是一旦開始移動,攻擊範圍也會跟著移動,她必須躲到屏幕最上面才能躲開那圓形白光。真的是想讓人大罵作弊。

  緒方梨枝在五百六十七次的時候第一次成功活過了十秒鐘。

  彈幕游戲需要重來這麼多次實在顯得她很菜,但是重來就能獲得勝利的基礎是『條件相同的話,他就會做出和上次一模一樣的反應』,重點是【條件相同】

  緒方梨枝開始後悔自己之前說這個游戲的ai智能不高,做的偷懶了。五條悟的戰鬥智能高的離譜!只要她的逃跑路徑有一個馬賽克格子的不對,他的攻擊就會全部都進行調整。這攻擊還不僅僅是咒力彈和蒼,還包括那一大堆隕石雨哦?

  第一次活過十秒鐘完全是幸運使然,計時器出現10.01的時候緒方梨枝自己都愣住了。她愣住一方面是因為不可思議,另一方面則是因為她完全忘記最後的一秒多自己是怎麼打的了(感覺只是隨便操控而已)。

  後來摸著那種模模糊糊的印像重來,大概三四十次後總算找到了勝利的訣竅,接著就是重復,連續十次勝利之後緒方梨枝終於開始【閉眼】。游戲一開始屏幕就會陷入黑暗,緒方梨枝要完全依靠原先的記憶和音效撐過十秒鐘。

  後來的一百多次全部都是在閉眼狀態的反復常識。背不下來原先的逃跑路線就要睜眼檢查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npc簡直敏銳的離譜——她閉眼和睜眼兩種狀態,他的攻擊對策都會有所差別的啊?這合理嗎???

  但是無論如何。第七百六十三次游戲,緒方梨枝取得了勝利。

  望著屏幕上終於出現的勝利cg:被破壞得坑坑窪窪,宛如月球表面的白色地板,五條悟被她完全壓制在地上,胸部以下帶有大量傷口,白色的發絲蹭到地上的灰塵變得肮髒。

  甚至一只眼睛都被血沾染而只能閉上,另一只眼睛則睜得大大的,不可思議的望著她。

  緒方梨枝看到那雙藍色眼睛裡面自己的倒影。

  和屏幕前的她一樣,『緒方梨枝』也帶著非常微弱的,卻能讓人感覺到得意的笑容。

  她的槍口頂著五條悟的下巴,把它往前推,剛好能夠擋住會從他嘴裡面說出來的話語。

  這個動作缺乏尊重。並且讓人覺得危險:那可是脖子啊,平常人被摸一下就會有應激反應的地方,更不要說被一把槍真的抵在那裡了。

  緒方梨枝原先被打落的左手死死把五條悟的手按在地上,右手則又把槍口往上頂了頂。

  那一下壓迫到了氣管,讓五條悟皺眉露出了不適的神情,而她簡直像是以這種神情為食糧一樣,表現的更開心了。她的右手食指慢慢慢慢下放,摸索到了扳機的位置。

  這把槍經過改造(重新孕育),子彈已經不再以物理形式受力發射。即便如此,她還是非常具有像征意味的在扳機上施加力量——

  「砰」

  緒方梨枝(屏幕外)說。


第27章

  和屏幕前的她一樣,『緒方梨枝』也帶著非常微弱的,卻能讓人感覺到得意的笑容。

  她的槍口頂著五條悟的下巴,把它往前推,剛好能夠擋住會從他嘴裡面說出來的話語。

  這個動作缺乏尊重。並且讓人覺得危險:那可是脖子啊,平常人被摸一下就會有應激反應的地方,更不要說被一把槍真的抵在那裡了。

  緒方梨枝原先被打落的左手死死把五條悟的手按在地上,右手則又把槍口往上頂了頂。

  那一下壓迫到了氣管,讓五條悟皺眉露出了不適的神情,而她簡直像是以這種神情為食糧一樣,表現的更開心了。她的右手食指慢慢慢慢下放,摸索到了扳機的位置。

  這把槍經過改造(重新孕育),子彈已經不再以物理形式受力發射。即便如此,她還是非常具有像征意味的在扳機上施加力量——

  「砰」

  緒方梨枝(屏幕外)說。

  #

  五條悟快煩透了。

  被從天上直接打下來還是一回事,任誰碰上這件事都不會有什麼好臉色,但是問題是更之後的。兩個人都處於強弩之末,他之前覺得自己能比緒方梨枝多抗幾發攻擊,但是在無下限不起作用的前提下也真的就是幾發而已。優勢其實不算明顯。

  但是恰恰就是這種情況,本來應該是無比認真的廝殺場合的(他也的確一落地就用蒼了,搞的訓練場周圍的家入硝子他們險險才躲過,夏油傑一邊撐起防御一邊罵他啥比),緒方梨枝卻閉上眼睛了。

  真的是閉上眼睛哦。她開槍之後手還在扳機上呢眼睛就閉上了。她和五條悟可不一樣,五條悟的六眼三百六十度無死角捕捉周圍的『信息』,緒方梨枝孕育方面的才能姑且不論,自身能力就是一個普通人。

  她閉上眼睛就什麼都看不見了,而且他可以清楚感覺到不僅僅是視野,她也在有意識的隔絕自己對外界的感知。

  搞什麼?五條悟火大起來,順手一個大招,讓訓練場地面再往下壓上十幾釐米。緒方梨枝依舊險而又險的躲過這次攻擊,就算是這個時候她也沒睜開眼睛,纖細的銀發輕輕搖曳,像是在河岸生長緩慢被風拂動的百合。

  普通男生看到她都會升起莫大的保護欲。五條悟卻是越來越煩躁——這不就是瞧不起人嗎?

  而且他煩躁還有另外一個原因:他現在只是利用『無下限』,讓傷口處於『無限接近於要發作,卻還沒有發作』的狀態。現在該痛痛該虛弱也虛弱,而且這種狀態也是需要咒力維持的,需要的咒力還不算小。再加上他現在轟隆隆的一秒鐘十幾次咒力轟炸,就算他是天才、是最強,也維持不了多久。

  最多三十秒,三十秒一到,都不用等他咒力全部耗空跟個沒電機器人一樣躺到在地,失去壓制的傷口就會一口氣爆發,讓他胸口往下的身體全部被炸的破破爛爛。

  五條悟對此倒是沒什麼好說,他就算意識到了也沒准備終止戰鬥去找硝子求救,那樣算什麼樣子!

  他甚至連減少自己攻擊的頻率,減少咒力輸入都不願意,明擺著就是要在倒下去之前先把緒方梨枝也搞死。如果三十秒真的到了而他還沒有什麼成果的話,那比起認輸,五條悟更大概率(他覺得到那個時候自己肯定這麼做)來個覆蓋全場的大招,自己也好緒方梨枝也好全部都在攻擊範圍內,就是說射程比傷害範圍還小,兩個人同歸於盡。

  但是現在他煩心的就是這個『沒有什麼成果』

  離譜啊。他不管是戰鬥經驗還是身體素質,哪個都能夠碾壓緒方梨枝。而且這家伙之前就氣死人的閉上眼睛了!

  但是即便如此,戰鬥已經開始整整七秒鐘,他向地面施加的力讓整個訓練場下沉了五十多釐米(希望不要連鎖反應讓山下泥石流地震什麼的),擊碎的建築物碎片橫七豎八的鋪在場地上,揚起的塵埃幾乎遮蔽了陽光,讓視野能見度變得很低很低。

  緒方梨枝的身影依舊悠悠然的存在於在地面上。

  她的速度比普通女生還要慢一點,她失去的視野讓她無法面對任何突發狀況。即便如此,就好像是【對一切都了然於心】,她順著自己預定的道路逃跑。五條悟覺得她根本就不是躲避自己的咒力彈、蒼,和從天上莫名其妙掉下來的碎片雨,她就是腦子裡有一個地圖,告訴她『往這裡走』於是她順從了而已。

  緒方梨枝的逃跑路線完全天馬行空。她並不執著於一定要躲開障礙物或者一定要離開攻擊範圍很遠很遠,到達安全的地方。

  很多時候她面前出現一個障礙物,她往旁邊一步就可以繞開,這個時候他的咒力彈在她身後離她只有幾十釐米的距離了。緒方梨枝根本不繞路,很『多此一舉』的用子彈打掉面前的障礙物,然後直接走直線跑過面前的『新路徑』。

  這個時候她離身後的咒力彈只有十釐米不到的距離了。當時就連夏油傑他們都覺得她要被打中了,並且困惑她干嘛這麼多此一舉。但是事實證明她自己知道怎麼做最好,她往前,咒力彈順著原來的軌跡和她險而又險的擦過。之後隨時間離她越來越遠。

  而她打掉那個障礙物也是完全正確的選擇。之後又一次五條悟釋放蒼的時候,如果沒有那條最近道路,緒方梨枝早完蛋了。

  那個時候她站在蒼攻擊範圍的最邊緣,那強光幾乎要燒灼掉她被風揚起的衣服下擺。緒方梨枝則滿不在乎,好像完全相信自己不會被波及到的閉著眼睛。

  實際上她也真的沒被波及到,和之前咒力彈沒被五條悟操控著拐彎是一個原理——消耗太大了,他現在也眼前發黑。幾乎只能憑直覺轟出一道又一道攻擊,但是實在無力在攻擊發出之後繼續操控它了。

  實際上這個『實在無力』就離譜。咒術界多的是人根本沒法操控已經離手的咒力攻擊:你能讓已經打出的子彈拐彎嗎?不過五條悟但凡有點體力都做的來這種事,和緒方梨枝說『重新孕育』,就可以在幾秒鐘內從原子級別改造武器一樣,這種超精細操作對他來說也是家常便飯。根本不存在難度,更多是體力活。

  現在時間又過去兩秒鐘,到達第九秒。

  他的思維很快動作也很快,訓練場在這兩秒內又下沉十幾釐米,平地無端刮起颶風卷起樹木,訓練場邊緣的硝子皺著眉用手按住裙擺,夏油傑則更加向前一點努力繼續撐起防御。

  黑色的咒靈在他們面前成形了又飛速被余波撕裂。空氣中傳來不太正常的音波,夏油傑在努力防御的間隙大罵他傻/逼。他搞不清楚好端端的五條悟怎麼又把本來就很劇烈的攻擊頻率再加強了一個度。

  其實五條悟當時回望他的時候自己也沒有想明白,和他造成的破壞完全不一樣,現在他臉上掛著的與其說是一個暴力狂,不如說是一個茫然的男生的表情。

  他也沒搞懂自己為什麼現在突然要加大咒力輸出。本來他就只能撐三十秒,現在這一下,十秒之後他就要完蛋。而且甚至是在他的臉上還很茫然,因為大腦缺氧而眼前發白的時候他都在加大攻擊。終於在一個瞬間他想明白了,他回過頭去看緒方梨枝。

  其實咒術界沒真正搞懂過穿刺樂園的召喚機制。但是仔細回想,第一次她在家的時候「她花了十秒鐘,真的只用了十秒鐘:閉上眼睛,像是在祈禱什麼一樣,然後就孕育出了怪物。」,只是因為當時緒方梨枝就站在歹徒的屍體前面才會顯得像是祈禱的。

  第二次是剛剛,他朝她走過去而她『怕的閉上眼睛』。在這裡就應該覺得不對了,因為現在不是已經讓她面對危險了嗎?但是她面對危險的反應根本不是傻站在原地閉眼睛,而是跑的快的像只兔子啊!(就算真的是兔子也早該死了)

  第三次就是現在,她把他打下來之後就一直閉眼了(自己說自己被做過這種事真讓人不好意思),一開始五條悟覺得緒方梨枝瞧不起人,後來聯想到她可以【看到】原子級別構造,覺得和自己的六眼有點像,就覺得她會不會是通過閉眼的方式主動屏蔽掉外界自己不想接受的信息,來以『心眼』的方式增強第六感。

  證據就是她的逃跑路線完全是開天眼啊!和什麼戰鬥直覺都沒關系,簡直就像是預言,像是【已經重來過無數次所以背下了正確答案】一樣。

  但是他的猜想是錯誤的。

  這也就是為什麼五條悟從她閉眼開始就感覺到若有若無的危險感,並且隨著時間推移這種危險感逐漸增大。只是因為他從來沒有從任何人身上感覺到過這種危險感,所以他才當成了『煩躁』而已。

  現在時間繼續往下推移,整個訓練場已經變得坑坑窪窪,緒方梨枝很快就要完全失去落腳之地,無處可逃。但是她好像一點都不害怕一樣。

  就在那個瞬間,五條悟想起來了。

  「她花了十秒鐘,真的只用了十秒鐘:閉上眼睛,像是在祈禱什麼一樣,然後就孕育出了怪物。」

  緒方梨枝在原地站住。

  呼嘯的咒力彈也好、從上方坍塌的瓦礫也好、甚至是往下崩落露出水泥間縫隙的訓練場本身,這些都仍然在給她帶來威脅但她也全部都不在乎了。她站在原地,臉上帶著勝利的微笑。

  從她的身前,飄搖的上衣下擺更下方,一枝紅色裹滿眼睛的荊棘緩慢伸出。

  時間已經來到第十秒。

  召喚完成。

  「哎呀。我是覺得越到後面boss攻擊頻率越恐怖有點老套。」

  「不過如果【知道】發生了什麼。想贏就是時間問題而已!」

  穿刺樂園在瞬間掃空了母親面前的所有阻礙,並且完全無視周邊人的驚呼繼續向前生長,它的枝椏很快就要像上一次一樣刺穿五條悟的身體。

  在它後方,滿目瘡痍的大地上,緒方梨枝站立在一塊凸起的水泥板上,宣布自己得到了勝利。

  只是夏油傑他們完全搞不懂『時間問題』是什麼意思,緒方梨枝自己知道自己的勝利來之不易:七百六十三次重來啊!

  但是在外界眼裡,她只花了十秒鐘而已。

  #

  一根東西捅進你的胸裡面,然後這根在身體裡的東西帶著你往上,這種感覺估計全世界不會有多少人有——而經受過還能活著的就更少了。

  短短數分鐘內,這種體驗五條悟已經是第二次經受。

  過程中他百無聊賴的轉動著眼睛望著下方越來越遠的大地。下面的緒方梨枝依舊一副氣死人的樣子得意洋洋。

  他的無下限照例對她的小孩毫無用處,不過說真的,比起疼痛和受傷時對死亡的恐懼感,五條悟最討厭的是她的咒力在碰到他屏障時同化的那個過程。那種包裹和同化完全不像是普通的戰鬥…倒是有點像交/合,或者強行改變某個小孩的種族讓他變成自己的孩子。他覺得真是不知廉恥。

  這已經是他第二次被穿透,照例受了重傷。如果按照緒方梨枝最喜歡的游戲說法,現在他的HP應該就剩0.01了,和她一樣弱小。

  這種程度都還沒有死,是因為他身上還剩下一些咒力,能暫時壓制住傷口。

  不過僅僅是小心操控體內血液流動讓它們不要從身體的破口湧出去,小心不要讓身體產生致命血栓就已經耗費了他目前的所有精力(考慮到再過幾秒他的咒力就會耗空,所有傷勢爆發他肯定要死,很難說這到底值不值得),現在五條悟真的是一根手指都動不了。

  因此非常不理解同樣渾身是傷,咒力(HP)少的可憐的緒方梨枝何以這麼有精神——話說就算是之前她HP0.01的時候也蠻有精力的吧?還說要殺人(他)來著。

  現在這家伙估計是要如願了吧。他想。

  就在這個時候,原本貫穿身體但是也支撐著他的穿刺樂園快速枯萎,在它完全枯萎縮小之前,五條悟看見緒方梨枝跳起來,用她那種輕飄飄看不出來任何體術技巧,但是莫名其妙就是管用的步伐在荊棘上借力來到半空中。

  如果他現在這種臉都不能轉的情況還能夠看見她的身影,那麼她應該已經來到了十幾米的高空了,明明她也沒什麼體力吧?這麼鬧騰真的好嗎?這麼想的時候,關於緒方梨枝『為什麼』要這麼做,他很快就得到了解答。

  在兩人到達同一水平線的時候,穿刺樂園完全脫離了他的身體,他開始往下墜落,而就是在那個瞬間,緒方梨枝把自己的落腳點從尖刺轉到了他的身上。

  她的兩腿分開夾在他的腰側,整個人完全坐在他的肚子上。

  這聽起來挺曖昧的,畢竟緒方梨枝是一個超級美少女尤其是想到她除了那條白色上衣之外什麼都沒有穿的時候,但是如果你在只有0.01HP的時候被一個幾十斤的家伙坐在身上,她為了防止掉下去會用腿死死夾緊你,確保自己能夠固定住,或者就算真掉了也是你當墊背。

  並且在這一切前提下,她臉上還帶著小惡魔的微笑(這絕對是真的小惡魔!)用手掐住你的脖子。

  她絕對就是為了這麼一件事才跳上來的。這家伙,連個好死都不給他,非得在他死前把一切該報復的報復回來!

  五條悟被掐的眼前發黑,並且背後不斷傳來風的推力,他在往下掉,越往下陽光照到他身上的面積就越多不過他的視野完全被緒方梨枝擋住了,因此除了她之外什麼都看不見。

  他聽見緒方梨枝的針水管被風吹的搖搖晃晃的聲音,甚至有幾次感覺到那軟管打到他的臉上。他驚詫於自己現在竟然連阻隔這些的無下限都沒法撐起來了,同時非常鮮明的感覺到緒方梨枝掐在他脖子上的手指——一根一根的,很細,很冰冷,全是骨頭。

  他在完全被掐死前掉到了地上,後背迅速在水泥地上撞出裂紋。

  五條悟這個時候詫異於自己為什麼還沒死,他看見了緒方梨枝那紅色的針水袋在往下流藥水,這些藥水注入到她的身體裡面,又隨著她死死掐著他脖子的手傳遞過來生命力。

  更准確來說,不是生命力那麼溫柔的東西,那紅色藥水和緒方梨枝的咒力一樣,都有一種會污染同化世界上所有其他物質的邪惡氣質。

  但是本來咒力也是來源於負面情感,這些力量注入他的身體很迅速的補充了他匱乏的咒力儲備。於是他可以重新運用起『無下限』,把新得到的傷口和之前那些傷口一起壓制起來,同時甚至咒力充沛到可以用六眼觀察身上緒方梨枝移動點滴架的咒力流動了。

  原來這玩意真的能夠提供HP(咒力)啊?難怪之前他把它打掉緒方梨枝就暈了。他想著這些。同時自己也意識到說『暈了』是多麼避重就輕。他的確殺了她一次,她那時候真的死了,不能因為後來又復活了而且莫名其妙把他打爆就忽視這一點啊。

  他現在不奇怪為什麼自己還沒死,只是困惑緒方梨枝干嘛要救他。說是抱有善意嘛,從她死死掐著他脖子的行為看也不太像:這可不是為了救人,如果只是想輸送針管裡的HP,換個溫柔點的方法也可以的。

  就在這個時候,緒方梨枝松開了一只手,這只手轉而摸到了她的大腿,她的腿上除了繃帶和傷口之外什麼都沒有,但是等她把手從上衣陰影中抽出(這個地方他總不能跟著看吧!他是人渣又不是變態!),破損的手指間竟莫名其妙的多出了一把槍。

  這把槍五條悟再熟悉不過,在此前短短十秒的追逐戰裡面,緒方梨枝就是用這個打掉一切阻礙的。

  她的臉上帶著志得意滿的笑容,把槍口抵上他的下巴。

  五條悟這個時候力氣已經回復到可以說話了,但是隨著那只手在槍上施加力道,而那黑色金屬又間接把力道施加到他身上,他的下巴往上抬牙齒咬合到一起,沒法開口。

  並且這個時候五條悟也完全忘記了反抗,只是愣愣的望著她。

  緒方梨枝的身影完全背著光,她身體輪廓的大部分都很模糊,五條悟只能看見她嘴角輕微的弧度,和搭在□□上的細白手指。

  在這個瞬間耳邊的風聲、老師同學們著急的叫喊聲和他們朝這邊跑過來的腳步聲都顯得格外清晰,他們都相信緒方梨枝真的會開槍,五條悟也完全沒考慮過其他可能性——緒方梨枝掐住他的脖子就是為了對他來點以牙還牙的羞辱。她輸送HP也只是為了讓他不要死於自身的虛弱和掉落這種莫名其妙的自然傷害。

  緒方梨枝希望能用這把槍終結他的生命。

  在她對夏油傑說『我重新孕育了它』的時候五條悟嘲笑『好惡心』,作為母親和所有者,既然之前的追逐戰中她沒能成功用其中的子彈干掉他(其實緒方梨枝倒不是沒有嘗試,不過此前的游戲中證明這個性價比太低,所以之後除非是被五條悟和怎麼樣都攻略不了的游戲搞的非常火大,不然她一般都只是拿□□打彈幕來提高自己的生存概率而已)。

  那麼到了現在,塵埃落定的時刻,她當然要證明自己的『孩子』的優異性。

  用送上犧牲(活人獻祭)的方法。

  #

  五條悟這麼想,跑過來甚至已經召喚出咒靈准備打斷她的攻擊行為的夏油傑這麼想。但是緒方梨枝的腦子裡應該有些新的念頭。

  在撐過十秒召喚出穿刺樂園的時候就已經是她的勝利了,之後就是等著勝利cg跳出來和收獲獎勵而已,但是她沒有想到在cg跳出之後自己竟然可以操控人物。

  這可不是副本裡的馬賽克攻略工具人,而是貨真價實的有感官的『現實』軀體啊。緒方梨枝覺得這點時間是為了給她擺pose,好讓等一下獎勵結算塵埃落定的時候有一個她自己也很滿意的最終版勝利cg,所以她才會掐著五條悟的脖子才會把槍抵上去,當然也有一部分是因為她希望給這個趾高氣昂的白毛男一點教訓。

  至於什麼通過掐他脖子傳輸生命值…HP的流動她倒是感覺到了,不過並不是緒方梨枝自己想這麼做的,她只是作為事實接受了這一點。也沒有想嘗試在手上加大力道真的掐死他——這畢竟是一個游戲而緒方梨枝芳齡十一歲。此前的血腥場景都有認知濾網過濾,甚至戰鬥過程都不能實打實擬真害怕傳播暴力,只能用小游戲的方式攻略,哪裡能真的死人!

  緒方梨枝真的相信除了完全變成怪物所以被『打倒』的父親之外,心髒麻痹的歹徒是劇情殺(她明明什麼都沒有對他做啊!),其他在醫院搞定的只是『人形怪物』。證據就是之前穿刺樂園大鬧東京、醫院的人苛待患者(這個真的不能打消費者熱線解決嗎?)結果被她的下線保護反殺,不是也都沒死人嗎!

  既然如此,緒方梨枝就不做多余的嘗試了。

  而且人形怪物是一回事,她畢竟是個還算善良的女孩子,會說話會動有智能的同齡男生(五條悟),就算知道他只是ai,估計也是稀有度很高的那一種,如果殺掉之後系統不再刷新出來,那就有點像殺人了。

  「我是和平主義者。」五條悟聽見身上那個逆光的女孩子嘟囔著這麼一句話,同時和她的話語完全不同的,她的槍口抵著他,嘴角掛著孩童玩鬧一樣的微笑——

  在所有人的驚呼阻止聲中,完全無視一切敵意,微笑著扣動了扳機。

  #

  獎勵開始結算。

  緒方梨枝暫時沒有去管獎勵了什麼裝備什麼屬性值,她的眼神非常愉快的注視著虛空。那裡顯示著剛剛她『自定義』diy出來的cg。

  之前囂張的白毛男被她打得破破爛爛的,他下方更加殘破像是被隕石洗過一次的訓練場也間接顯示了緒方梨枝大人的偉大。

  而且她拿槍居高臨下看人的樣子,帥的簡直像個女特工呢。

  #

  「……」

  #

  「我沒死…?」

  夏油傑已經跑到他們身邊了並且他的咒靈已經猶如黑霧一樣包裹了上方三分之二的空間,但是現在也不無驚疑的停住。

  緒方梨枝扣動扳機已經有好幾秒了,雖然對這女孩從人品到心理健康都有種種質疑,但是唯獨對她『孕育』出的孩子的『品質』這裡不會有人懷疑。她如果想要發射那子彈就一定會發射,不可能在這裡突然卡殼。

  並且從她依然沒有褪去的微笑來看,緒方梨枝也不像是突然遭遇十萬分之一的大意外(咦?作為反派大魔王為什麼緊要關頭突然失手?)而氣急敗壞的樣子。

  子彈沒有發射,時間依舊一分一秒的過去,夏油傑盡可能收斂了敵意,畢竟不管之前怎麼想現在既然事態是在往好的方向發展,就別太刺激她(炸彈)。他收起了咒靈,放慢了速度超這邊靠近過來。

  硝子倒是完全沒有這些顧慮的快步錯過他上前,倒不是說她就相信緒方梨枝真的會放過五條悟,只是硝子覺得她是個邏輯自成一體的瘋子,別人的話語對她影響不大——如果她要開槍,那麼哪怕是現在也可以開的。

  她現在加快速度到達五條悟身邊的原因很簡單,那就是他需要治療,他新得到的能力只是把傷口壓制而不是治愈,只要稍微疏忽就會讓所有積攢的傷勢一口氣大爆炸。硝子是覺得緒方梨枝要殺就殺,但是如果她現在不發瘋,那硝子作為醫生就要做自己應該做的事情。

  就在這個時候,她快步行走,陰影已經隔著兩米多投射到五條悟和緒方梨枝身上了,緒方梨枝才仿佛是自己的游興被打斷一樣,臉上的笑容慢慢褪去。

  她的手上還拿著槍,槍口朝他抵了抵,念了一聲『砰』。

  #

  然後就爽快的在硝子他們真的到達之前翻身下來了。

  她的體重真的好輕,就算是在他肚子上借力站起來的時候,按理來說已經虛弱到極限的五條悟也沒覺得痛。

  緒方梨枝背對著他站在地上,陽光照在她的身上,五條悟看不到但是有在想像她現在臉上的表情,但發現自己搞不懂這個女孩子,所以只是想到陽光落在她的眼睛裡,她淺藍色的虹膜像是水池一樣被陽光照亮,顏色變得更透明的樣子。

  緒方梨枝的手仍然握著移動點滴架,但是這個時候誰都不敢認為她只是一個空有攻擊力實際上不堪一次的廢物了,雖然仍然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是五條悟又發現夏油傑他們在她的注視下腳步停了停。

  緒方梨枝應該也看到了這一點,不知道她是把這個當成自己用勝利得來的獎品(別人的害怕與尊敬)呢,還是覺得反正都是npc他們喜歡與討厭都無所謂。

  她唔了一聲,搖晃了一下手臂(這個舉動是不是有點示威啊?),藥水袋上面牽連的針管在空氣中搖晃一瞬,然後她用點滴架當成拐杖,慢慢走遠了。

  所有人都站在原地目送她的背影,一直到緒方梨枝的身影消失在殘垣斷壁之外,夏油傑才把頭轉過來。

  家入硝子正跪在五條悟的身側,假裝一點都不在意的低頭檢查他的傷口,夏油傑呼一聲,其實就算是之前緒方梨枝往外面走也沒有召喚出怪物的時候,她經過他旁邊他全身的肌肉也是繃緊的,但現在他終於放下心來。

  硝子的反轉術式一直都很好用,不過現在派上用場的是她本身作為醫生的知識,她把五條悟的手臂抬起來,聽見哢嚓哢嚓的聲音,確定骨裂了。就小心的放下來去檢查其他地方。一百多秒後對他宣布這裡沒法治療,他得在醫務室躺上三天了。

  之前大家都覺得要進醫院的是緒方梨枝呢。

  五條悟想,但是什麼都沒說,銀白色的頭發靜靜的垂在他的眼前,這家伙看起來竟然有一點溫順的意思。

  家入硝子不無驚疑的抬眼打量他,心想這家伙是不是被秒殺兩次然後心態完全崩了。

  其實五條悟只是想剛剛緒方梨枝坐他身上扣動扳機卻沒真的開出的槍,她說那聲『砰』的時候真的有點…可愛?就是聲音也很虛弱,說話的時候身體的震動也會隔著衣服傳到他的身上。而且槍口抵著他喉結用力的時候癢死了。

  五條悟其實一直沒法把緒方梨枝看成怪物,他只是覺得她很弱小,剛剛那個瞬間明明被打趴下的是他,甚至他如果沒有勝利者(緒方梨枝)的憐憫與施舍hp早死了,可是那時候他卻比任何時候都覺得她是個瘦弱的女孩子——有種奄奄一息小動物的可愛。

  夏油傑在這個走過來。五條悟依舊低著頭,掀起眼皮看他,以為這家伙要說一句『被打成這樣,真長面子哈』或者『你自己招的』,但是朋友臉上只是帶著不作偽的笑容,靠近對他說「你還活著真的是太好了。」

  「嗯…」

  就在這個時候,甚至連硝子都沒有說什麼,只是沉默著稍微用術式舒緩他的病痛,表達對這一點的同意。五條悟卻半點沒有劫後余生的慶幸,他垂著頭坐在原地,任由硝子在他手臂的骨折處搗鼓,她一向是懶得用麻醉藥的,每一次都痛的要命。

  在這種疼痛下,在陽光的照耀中,在朋友同學們關懷的注視下,他不無茫然的開口了。

  「我剛剛…剛剛殺掉了她一次。」

  他把緒方梨枝點滴架打掉的時候她肯定真的死了,那個瞬間咒力都停止流動了,別人可能不清楚,五條悟的六眼全部全部看見了。

  那個時候她肯定也很痛吧。

  #

  教學樓和訓練場都被毀了。就算沒毀眼下這種情況肯定也不能上課。

  五條悟已經去了醫務室。硝子回去查找資料還是背醫學知識點了反正不和他們一起玩。五條悟剛剛說那句話的時候在場的幾個人都有所震動,不過誰都沒表示什麼。

  夏油傑一個人站在原地,在依舊熾熱的陽光下面想了想,然後去了夜蛾正道的辦公室。

  辦公室不在教學樓裡面,這地方看起來更像是一個行政機構。

  往常有咒術界高層或者普通人的大人物過來的時候,也一向是在這裡招待他們的。這棟樓很高,看起來比教學樓還要新一些,但是即便是在白天也總是照不到陽光,在下面的時候就感覺到很陰暗,中央空調系統又一直把溫度壓的很低,夏油傑不太喜歡這個地方。

  他到了辦公室外面,敲了敲門,然後站在原地等著裡面傳來『進來』的聲音,夜蛾正道的聲音一直低沉而沉穩,讓人聯想起幾十年放在同一個地方的大型岩石,這種聲音就算隔著厚厚的門板也沒有喪失其特性,夏油傑聽見了,就推門進去,門沒有鎖。

  辦公室內比走廊還要暖和一些,他沒有把空調開的很低。夏油傑習慣性的環視室內,辦公室裡沒有多少裝飾,倒是在白板上面貼了一大堆的照片和報告圖表,大概都是咒術任務相關的。

  這些貼紙的數量非常驚人,即便每個星期都會進行清理,也仍舊很少有單獨一張貼在上面的,大多是相互疊成厚厚一沓再用一根釘子穿在牆上,並且不僅限於白板所在的位置,從門口看過去,一整面牆上都貼著這些資料。儼然從中心開始朝牆體蔓延的花紋圖案。

  以前夏油傑過來的時候就是這樣子。所以他倒是沒有對這種布置發表什麼意見,唯一讓他愣住的是那些貼紙的內容。

  和往常一樣,事件報告上面會貼著現場的照片,大多都是晚上帶著血,或者大白天拉起了封鎖線用白色膠帶標志出死者倒下位置的讓人不安的照片。

  但是最近的照片大多見不到死者,更多的是一個夜色籠罩的破敗居民區。說『破敗』一部分是它給人留下的印像。

  另一部分則完全是說實話——同樣一棟居民樓。在一些照片裡只是很舊很髒而已,在另一些照片中則像是被一只巨手抓起來揉搓過一樣變得破破爛爛的。中間的牆體完全消失不見,可以看見中層露出來的客廳和牆壁破損處的鋼筋水泥。

  除卻居民樓本身之外,也有很多照片專注於某個三室一廳的房子。房子裡面的東西應該在拍照之前就被很徹底的搜索過,是搜索過後才按照記錄復原的,總體保持著原樣但是某些細節給人一種不安的感覺。

  照片中看不出任何人的氣息——明明從這個家中的種種陳設能很清楚的知道這是一個三口之家的居住地,但是簡直像是幾年前所有人都消失不見一樣,感覺不到任何家庭的溫暖感。

  夏油傑進去的時候夜蛾正道正在低頭檢閱著平板,在他的身後有張快要被遮住的照片,它看起來已經被翻看過很多次了,邊緣有些褶皺。

  夏油傑看到之前的居民樓和三口之家就隱隱有預感(畢竟沒有死者也沒有大規模破壞,就算有異常事件發生,也很難想像一向臃腫的咒術界會為了一個居民樓的破損就活動起來,產出這麼多的能夠填滿一個牆的報告),但是看到那張照片的時候還是稍微吸了一口氣,壓制住口中即將脫出的嘆息。

  照片中緒方梨枝側著身體站在窗戶前面,她所在的地方就是三口之家的客廳,房子越往裡光線越昏暗,她大概一半的身體都模糊的看不清楚。只能夠看見靠外一側白色的側臉,和什麼光澤都沒有,微微垂下來的眼睛。

  她那半邊身體被光照亮,但這光亮並不來自於頭頂客廳的燈光,而是來自於更外面——她的家在之前那棟居民樓的第四層,中間的地方,緒方梨枝在那個晚上召喚了穿刺樂園,它則從遠方飛來,只是為了『與母親見面』就爽快的攪碎了居民樓的外層。

  穿刺樂園倒是沒有像裡面那些居民恐懼叫喊的一樣,把他們也給碾碎,但是居民樓自那之後中間就有了一個缺口,在緒方梨枝身體的更右側,客廳三分之二的牆體都不翼而飛。

  穿刺樂園進入『家』中之後就開始制裁敵人。於此同時,月光從破口的上方傾灑下來,照在她的身上。

  通常人們認為她之所以做了整整三年的噩夢就是為了贖罪,但是至少在弒父的夜晚,緒方梨枝沒有什麼情感波動。

  而她對此漠不關心,那雙眼睛就算被月光落在裡面也看不出半點生機。

  但是月光照亮了她腳下的血泊,而血泊中又映出她的倒影。

  說真的那紅色的倒影看起來甚至比她本人都要有生機一些。從倒影中夏油傑看見她破損的指尖,有些歪扭的站姿(在復活之前,她的脊椎被歹徒打斷了),和更上方仿佛是被雕塑成一樣,美麗卻沒有任何表情的面容。

  「……」

  夏油傑的眼睛微微睜大。

  不,並不是沒有任何表情。

  也許是由於光影與角度的問題,照片中緒方梨枝本人給人缺乏感情的印像,但是從血泊的倒影中看得很清楚——她的嘴角上揚。她在笑。

  夏油傑一瞬間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夜蛾正道終於從文件中抬起頭,「你過來干什麼?」

  「嗯…」夏油傑說「悟和硝子他們都不在。我在這個時候過來當然有事情想要找您…就是說…」

  他想知道老師為什麼會放任緒方梨枝和悟戰鬥。甚至在此之前,包括夏油傑在內,全班的人心裡都有一個困惑——為什麼夜蛾正道會允許她入學?

  他本來不想這麼說話的,一路上,或者甚至是在五條悟和緒方梨枝還在訓練場拆房子的時候他就已經想好腹稿了,但是那張照片和它所代表的背後的東西都嚇到了他,真的是『嚇到了』,他一時忘記了原先要說的話,只能盡量把自己的意思表達出來。

  「嗯。」夜蛾正道似乎非常理解他的意思,夏油傑其實這個時候有點在意他一直在看的平板文件是什麼內容,但是老師的下一句話卻又止住了他的詢問,夜蛾說「這些照片都是從監控裡調出的。」

  他果然發現了夏油傑一進來就在看牆上的那些照片,被抓包了讓夏油傑有點尷尬,但是他下一秒鐘愣住了「您說『監控』?」

  那些居民樓外部的照片還好,就算是治安和經濟都不太好的地區,政/府也會在牆邊安裝攝像頭。甚至畢竟是那次事件的發生地,專門調動衛星檢查那段時間的地區景像都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

  但是除了居民樓被破壞前後的照片之外,牆上還有相當數量的關於緒方家內部的照片,都是各種各樣的咒術機構出具的報告。那種地方可不是官方能插進監控的地區。

  倒不是說他們做不到,就是說沒必要(在那次事件之前,緒方家只是一個很普通的工薪家庭)而且就算政/府真的監視了一般家庭,他們監視的證據也絕對不可能流到咒術界手上。畢竟咒術界與政府的關系…

  在之前東京災變一個人都沒死,光是後續經濟損失就已經讓當年的首/相提前下台了。如果爆出了這種監視醜聞,那可是能夠讓整個內閣解散的大風波。

  咒術界自己也不會去安設這種監控,這種設施對他們來說太現代了。但是如果不是官方也不是咒術界內部的話…

  不會吧不會吧。他想,他的心裡面簡直在尖叫。

  夏油傑看著夜蛾正道,後者對他點點頭,說「緒方梨枝的父親在整個家中都安設了監控。」

  「……」

  這種家庭秘辛咒術界很多,所以家入硝子和五條悟他們不會太在意,甚至在入學快一年之後夏油傑自己覺得自己也不介意了。至少見到不會大驚小怪。他也知道緒方梨枝十幾歲表現的那麼有病,其中肯定有不少家庭的因素。

  但是當這層簾幕真的要在他眼前揭開,背後的真相還是他沒有想到的醜陋程度,夏油傑才發現自己真的不是咒術界土生土長的瘋子,他在一年前也只是一個能看見奇怪的事物,有力量,但是愛著家人也被家人保護的普通學生而已。

  「監控攝像頭的數量一共是十六個。從客廳到私人房間…甚至連浴室都有。其中自帶的儲存卡可以保存十四天的景像。」

  「每十四天,他都會出門一天,在公司附近的樓下有一家音像出租店,他和店主熟識,會在裡面的暗室檢查監控影像,並且把其中一些認為有價值的保存起來上傳雲端,然後再清除數據等待下一個十四天。」

  夜蛾正道的聲音很冷靜,這些事情關於緒方梨枝的報告裡面都有寫,他肯定沒有親自去追蹤信息的來源,甚至現在說出來的話應該也是報告的內容。

  但是夏油傑無法理解他怎麼能夠那麼平靜的把這些信息復述出來——他無論如何都想不到為什麼一個父親會在家中安裝監控?他有一個當時十一歲,那之前十一歲不到的女兒啊?而且在個人房間還有浴室裡都有又是怎麼回事?

  夏油傑知道也認為緒方梨枝是個怪物,但他不覺得她壞到需要被這樣對待,這才不算什麼懲罰…或者說很可能就是因為之前一直都被這麼對待,她才會變成怪物的。

  但是他還是開口發問,因為他現在一旦安靜下來那些想法就會填滿他的腦子,他問「把其中一些認為有價值的保存起來上傳雲端,『有價值的』是怎麼定義的?」

  夏油傑說「他總不至於從之前就產生警惕心理,知道自己會在未來被女兒殺掉,或者至少也清楚緒方梨枝的身體裡流淌著怪異的血脈,所以提前很久就在觀察她,像是獵人觀察要捕獵的野獸一樣,希望收集她的情報和破綻吧?」

  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只是故意不去往壞的方面想,但是說出口後夏油傑自己反而有點相信了。本來緒方梨枝的咒術(死而復生/變成怪物)就是遺傳的,只是在遺傳的途中變異順便無敵加強了而已。

  搞不好她父親的能力也和她有共通之處,緒方梨枝能『看見』,不僅僅是看見物體原子級別的構造,在之前她和五條悟十秒鐘的追逐戰裡面她閉著眼睛都能無傷通關,當時誰都感覺到她完全屏蔽了對外界的感知,完全是順從內心行動的,這簡直是預言了。要不然就只能解釋為在緒方梨枝閉上眼睛之後,她反而可以看見正確的道路了——用她喜歡的游戲說法,應該是離開游戲界面才能夠打開系統面板,看那上面的任務指引吧。

  如果父親在這方面也和緒方梨枝有共通之處,他也能『看見』,察覺到了她的危險性,並且很早就開始收集情報的話…

  「唔。」夜蛾正道說,他第一次看起來有點情緒化,「我之前說過他和音像店的老板相識。」

  實際上不僅僅是相識的程度,那可是老板用來賺錢的地方,只是簡單的熟人,怎麼好每十四天就去打擾一次,在裡面待上整整一天來剪他那些視頻啊?

  夜蛾正道說「其實老板也對那些視頻的內容有所了解。」這一點夏油傑也猜到了,但是他沒想到的是下一句話。

  「作為定期借用暗室的代價。老板要求自己也要『觀賞『那部分被保存的視頻。」

  「……」

  夏油傑什麼都說不出來。

  他回想著緒方梨枝的樣子,之前和她面對面的時候一直沒法正常去評判她的外表,更多是覺得她『腦子有問題』或者為了她的危險性而提起警戒心。

  但是在一開始她進入教室的時候,在她剛剛轉過身而窗外的光劃過她的銀發的時候,夏油傑覺得她好瘦弱。很漂亮但是也一眼就能看出來不健康。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身體不好,簡直沒有發育,看起來完全不像是一個中學生。

  她被夏油傑看著的時候顯得非常抗拒。她的身上零星分布著各種各樣的傷口。夏油傑那個時候完全不了解為什麼她被看著會不舒服,明明別人的視線根本不會對她造成任何傷害。

  但是如果她生長在那種環境下的話…

  但是如果她一直被別人看著,那幼小纖細的美貌也被那樣『觀賞』的話…

  夏油傑真的什麼都說不出來,他的眼神一瞬間放空了,想自己那個時候應該快一點收回視線,不要再跟她就什麼『戰損外觀』多做糾纏的,不然讓她怎麼說呢?她說那些傷並不痛,只是HP下降到一定程度系統自動顯示的。

  夏油傑當時嗤之以鼻,現在也覺得根本不是這麼一回事。但是現在他明白緒方梨枝只能這麼說,甚至她自己也只能這麼想,不然她要怎麼帶著這些傷口精神不崩潰的在這個世界上活下去?

  夜蛾正道也停頓了一下,他自己應該也要平復一下說出那些信息後自己的心情。但是停頓了幾秒鐘之後,他又問夏油傑,「你知道穿刺樂園一開始誕生的地點嗎?」

  現在提起穿刺樂園,夏油傑就只能想到在訓練場遮蔽天空的紅色樹林,他差點就要說就在悟身上了。但是說到一開始,他就沉默一下,說「是在東京市區內。」

  當時非常奇怪,它明明是因為緒方梨枝的術式而誕生的,但是並不出現在她的身邊,事實上就是因為它後來『抵達母親身邊』的這個過程,才會有東京大火災的產生。

  「嗯。說的不太准確。」

  夜蛾正道站起來,撥開後面白板的一些文件報告,露出上面一直懸掛著的日本地圖,地圖是電子的,隨著指尖的靠近能夠感應到力和熱度,會自動放大並且顯示信息,夜蛾的手落在了其中一個地方。

  那裡的確也是東京市內,但是比夏油傑剛剛說的要詳細多了,他甚至可以看見那裡的經緯度和今日氣溫,只是有些不明白他為什麼要給自己看這個。

  但是隨著地圖的繼續放大,此時甚至已經顯示出了監控的實時攝像,夏油傑愣了一下。

  他看見攝像中穿著校服的學生,現在正是放學時間,有很多學生從校門口走出來,而且他們身上穿著的衣服——夏油傑轉過頭去看剛剛被夜蛾正道撥開的報告,在其中一張裡面,緒方梨枝也穿著這樣的校服。

  夜蛾正道說「這裡是她原來的學校。也是穿刺樂園最開始誕生的地方。」

  「當時距離放學已經過去了一個小時,大多數學生都已經離校,所以沒有造成太大的損失。」

  但是有三男兩女的五人組合恰巧在這個時候結伴一起離開,穿刺樂園是在校門口誕生的,它的後方是正准備出校門的學生們,前方則是准備沿著道路行進的卡車。」

  「……」

  夏油傑發現夜蛾正道在提到『沒有造成太大損失』的時候沒有露出什麼慶幸的神色,在提到那些受害者的時候也沒有表現出憐憫。這應該不是因為他的老師是一個鐵石心腸覺得人死了也沒什麼的混蛋,倒不如說…看夜蛾正道的神色,有一種『必須死的是他們才行』的神色。

  「那些人有什麼…嗎?」夏油傑問

  「首先是五人學生團體。其中有四個人和緒方梨枝是同班同學。」夜蛾正道停頓一下「你知道她經受過校園暴力嗎?」

  他其實只要說這一句話就夠了。夏油傑一瞬間就能想到她鎖骨上的傷疤,這麼看還真的是因果報應。

  但是隨後夜蛾還朝他遞過來一個平板,估計是聲控的高級貨色,捕捉到了兩個人的話語,它就自動開始在咒術界的信息庫中檢索著,只是網速倒是一如既往的慢。夏油傑拿過來的時候那上面還顯示著加載中的白色圓圈,他顯得很耐心的看著圓圈一圈一圈的轉,其實心裡面只是不知道在這個時候要說些什麼做些什麼。

  但是隨著加載完畢,他看到上面的景像,瞳孔卻收縮了。

  那不是咒術界的資料,或者至少一開始肯定不是由那些咒術師外勤人員搜集的資料,上面有顯示一個小眾網站的名字,夏油傑知道這個網站,在高校生中『聲名遠播』。那張照片是用戶自己上傳的,但是這個用戶絕對不可能是緒方梨枝本人。

  照片中她穿著校服跌坐在地上,眼睛睜得大大的,很茫然,好像一個走在路上卻突然被暴風雨襲擊,完全沒有反應過來的旅人——實際上估計也差不多。

  照片的背景是一個昏暗的體育倉庫,只有正前方的黃色燈光照明,緒方梨枝身體的大部分都被照亮。應該是剛剛被打過,她的嘴角連著鼻子下面那一片都亮晶晶的,全部都是血。

  而在她臉頰的旁邊,另一只穿著校服的手伸過來,很驕傲的比了個『yes』

  夏油傑想起來夜蛾正道剛剛說的在校門口卷入事件的五人組。

  「那個司機是怎麼回事?」最後他只是說。其他的感想啊憤怒啊他是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上輩子緒方梨枝就是在逃離五人組的時候,好不容易跑到了校門口(再往前就是學校外面了,有監控攝像頭有路人,他們不會特別敢亂來),結果卻被卡車撞死的。這時候沒有發生過這種事,所以理論上司機和她不存在因緣——但是夜蛾正道似乎對夏油傑的問題早有預料,並且也准備好了答案。

  「根據醫院出示的報告,在司機的體內發現了大量的酒精。顯然那種狀態是無法正常開車的。」

  「危險駕駛啊,這樣子的人也能上馬路嗎?」夏油傑說。

  不過還是沒有解釋為什麼他會被卷入事件。

  那次肯定是緒方梨枝的復仇,應該不會有無關人士摻合進來才對,普通的酒駕就讓警察去擔心就好了,很難想像她會親自懲戒。

  「不,我的意思是正因為如此,在他來到校門口之前就已經發生事件了。」

  「?」

  「我們從車輪上面鑒定到了血跡和生物組織。唔沒你想的這麼恐怖,他沒撞到人,車輪的污漬上面夾雜著很多白色貓毛。他在來到校門口之前碾死了一只貓,這一點我們後來也通過調用路面監控確認了。」

  夏油傑沒搞懂為什麼要這麼小題大做。他自己是會喂食流浪貓的類型,在路上看到虐待動物的人也會笑眯眯的讓咒靈『給他們一點教訓『,但是很難想像咒術界那群家伙會有這種感性——而且老調重提,都說到調監控了就肯定要和當地警署或者政府合作,就算負責調查的咒術師想追究,那邊的官員們也未必同意。

  「為了一只貓?」夏油傑問。

  「不是一只單純的貓。緒方梨枝放學之後經常不回家,總是在外面游蕩。有幾次晚上九點後還在外面,差點被警察帶去輔導。」

  夏油傑幻想著那種情況,肯定是因為她一身傷又穿著校服,神情又總是像在拒絕所有人吧。很難讓人不擔心。

  不過他倒是一點都不奇怪她十一歲的時候就已經是一個大晚上不回家的不良少女——學校也是地獄,家裡也是地獄,難得有喘息的時間換他也不想回去。

  「在這段時間裡面她結交了一些…朋友。」夜蛾正道說。夏油傑一開始覺得好奇怪,緒方梨枝那種經歷,她怎麼可能會再對別人敞開心扉,而且要說誰會在大晚上朝初中女生搭訕,他也只能想到不良少年或者a/v經紀人。也不像是能和她做朋友的類型。

  突然,他啊了一聲「你說的朋友是那些貓嗎?」

  「是的。她『母胎』的性質應該在當時就有所顯現了。雖然會被人類討厭,但是大多數野生動物都會對她抱有好感,而她也格外親近它們。」夜蛾正道說。

  那段時間應該是緒方梨枝格外快樂的時候,她偶爾會有一點零花錢,就會去商店買面包或者直接翻垃圾桶找包裝完整的零食,然後坐在路燈旁邊的石花壇上面和小貓一起分享。

  這聽起來好奇怪,夏油傑自己沒做過,也無法幻想以前他還在正常學校時候的任何一個女同學會這麼做,不過放在她身上也挺理所應當的。

  貓是非常有尊嚴非常我行我素——但是很難逃脫真正惡意的弱小優雅生靈。一般說到人喂養流浪貓就是施舍,不過緒方梨枝的話應該算是大家互舔傷口。她和它們畢竟都沒有地方可以回去。

  那個場景其實沒想像中的那麼慘,倒不如說在夜蛾正道提到『甚至有的時候是貓分享給她魚罐頭,讓她吃晚飯』的時候他都有點想笑起來了。不過很快老師就繼續說了「但是之後這件事被她的同學們發現了。」

  「……」夏油傑臉上的表情有點僵住了。他都不用繼續聽就可以知道接下來發生了什麼,不過『同學們』…那種人也算是同學嗎?

  但是想到緒方梨枝入學一天,其實自己和硝子他們對她做的事情,起碼給她留下的印像也和那些人沒兩樣,甚至悟是真的殺了她一次,就連之前她遭受校園暴力都沒人做的這麼過分呢!他就無話可說了。

  「大多數的貓在那個時候死掉了。嗯,被一只一只摔死在她面前的。但是還剩下一只,最後的一只,那個時候它正好不在,後來緒方梨枝也刻意繞開了那段區域,不希望同學們發現她還有『朋友』。」

  「然後。」

  夜蛾正道看著夏油傑,他不再說話了,夏油傑想起來之前老師說車輪下面有貓毛。

  那些人甚至調了監控想知道發生了什麼。

  「然後那個司機喝醉酒碾過去,她最後一個朋友也不見了?」

  「…難怪啊。」

  之前夏油傑還說『為了一只貓?』。但是現在他完全理解為什麼咒術界也好政/府也好都那麼小題大作了。那肯定是緒方梨枝完全瘋掉的節點。她在這個世界上終於什麼都沒有了。

  不,倒也不是什麼都沒有。他很恍惚的想。

  在完全失去一切,甚至自己都被闖入家中的歹徒殺死一次之後,復活的少女召喚了怪物。

  那是她的孩子,她的兵器,她復仇的手腳。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夏油傑說,他的聲音比他想像中要艱澀很多,而且他每說一個字都真的感覺好像喉嚨那裡有小石頭,很疼很干澀。

  他又想起緒方梨枝在講台上面對他的樣子,那女孩特別神經質,別人隨意一句話隨意一個視線就能讓她進入防備狀態。

  夏油傑之前因此覺得她小題大做覺得她是個危險分子,但是現在他…他不僅僅是理解了她為什麼會這麼草木皆兵(在她原來的世界裡,的確是世界上的每一部分都對她抱有敵意,她得很努力才能活下去),而且也感到後悔——他到底讓她多害怕?

  她那個時候因為他...是不是又想起來了過去的事?

  她的心至今為止還在哭泣。

  作者有話說:

  一萬六()

  我還是很厲害的嘛。


第28章

  「所以穿刺樂園出生在了那裡。嗯」夏油傑說。他現在終於明白那次橫跨東京的大火災是怎麼回事了,同時對於始作俑者也再也無法厭惡…不,倒不如說那些人才是做壞事的那個,「他們這是活該。」

  他這麼想,覺得同學也好父親也好司機也好全都死在那裡算是大快人心。只是他仍然有一點無法理解——「為什麼在所有的復仇都完成而自己也昏睡三年之後,緒方梨枝仍然無法放下呢?」

  她還是很緊張,很害怕討厭這個世界,如果不把所有的人都當成npc她就根本沒法和別人正常交流,如果不把這個世界當成游戲,她肯定連活著這個行為本身都會無比厭惡。

  …不,或者說不能夠把這個認為是懦弱。任何一個同齡的女孩子,甚至是那個年紀的夏油傑自己遇到這種事情肯定都只想自殺。然而緒方梨枝還是活著,並且很努力的在活下去,就算為了收集養料要讓周邊陷入噩夢,就算把周邊所有人貶低成毫無意義的數據,她也要傷害他們並且活下去。這麼想那家伙真的堅強到嚇人。

  「你認為她復仇了嗎?」夜蛾正道突然問他。

  「?」夏油傑無法理解這個問題的意義。任誰看她得到力量的第一件事就是讓司機同學他們全部完蛋,甚至不惜讓整個東京陷入火海,都是非常徹底的復仇。就算她本人沒有因為這個行為而感覺『大快人心』,穿刺樂園出生在校門口本身的意義也是不容置疑的。就是要用血清算罪惡。

  如果不是這樣,咒術界和政府也用不著那麼辛苦的收集數據,想確認緒方梨枝精神異常的起因了。那是一場復仇,這是大家的一致共識,甚至剛剛就是夜蛾正道本人引領他得到這個結論的。

  原本夏油傑認為老師是想告訴他緒方梨枝有自己的苦衷,他也真的明白了這一點,覺得那些人死有余辜,雖然還是對她目前的精神狀態有點…但也覺得她只能這麼活下去並且做好以後要多這樣一個同學的准備了。

  但是現在夜蛾正道自己的表情反而有點奇怪,他看上去好像不是希望夏油傑憐憫她。他說「嗯…這是一個我自己的見解。我從三年前起就在關注她的事情,之後也一直在持續思考和收集資料,所以有一些…和主流不太一樣的見解。」

  「我在這裡說給你聽就算了。你也在這裡聽聽就好。」

  夜蛾正道說,沉默了幾秒鐘,好像在整理自己的思緒,下面這些話他肯定沒有和任何一個人說過,就算是最瘋狂的咒術師同僚,聽到那些話也會覺得他腦子真的不正常。

  「先說結論吧。我認為那不是一場復仇,甚至緒方梨枝可能到現在都不知道校門口的事件。」

  「?怎麼可能…」

  夏油傑很想反駁,但是他也知道老師不可能在這種時候和他開玩笑,所以只是皺著眉看著他,夜蛾正道等他冷靜一點,就接著說「我會一點一點說明的。我也是考慮了很久才得出這一結論…先說第一點好了,她的孩子叫做穿刺樂園,你知道嗎?」

  「當然知道。」夏油傑說,兩人的對話一開始就建立在穿刺樂園的存在上,怎麼可能會連名字都不知道。

  「很好。」他不知道為什麼老師要問這麼簡單,簡直像是明知故問的問題,但是夜蛾正道在這個時候表情反而更加嚴肅,他緩慢的,像是在仔細揀選詞句一樣問他「那你是什麼時候知道這個名字的?還記得是誰告訴你的嗎?或者是在哪個文件上面看到的?」

  夏油傑沉默了一下。

  他聽到這個問題的時候覺得有點不太對。

  他的記憶力很好,十幾歲才從普通學校轉到咒術界,又是那種麻煩的術式。自己收集的所有咒靈的特性、咒術界數百萬字的『基本常識』、上百種咒術的用法與上千種典籍,這些能在一年多的時間裡面牢牢記在他的腦海裡面。按理來說想起來這個名字的出處也不會是什麼難事。

  但是他的確想不起來。

  感覺好像是以前在哪個文件上面看到過。又好像是有誰不經意的告訴過他。

  是不是雖然當時沒什麼印像,但是在見到緒方梨枝本人之後,由於她超常的言行,所以過去和她相關的記憶自然而然的浮現在腦海?…這是夏油傑在好幾秒之後得到的結論。

  但是不對。

  他現在是一級咒術師,同班同學是家入硝子和五條悟。但是緒方梨枝相關的文件全部都被封閉起來,如果不是咒術界相關處理人員(有專門跟她相關的部門,並且一整個部門都像是病毒一樣完全與正常體系隔離起來,防止【污染】)。那就只有五條悟都認識的『老頭子』大人物,或者特級咒術師才有資格查看那些資料。

  普通的『東京大火災』還好,後面的醫院事件就完全是秘密了,證據就是後來咒術界寧願把附近居民全部搬遷也不要對緒方梨枝采取措施,而且方圓三公裡的大搬遷,在家入硝子提到之前生活在普通人世界,也有關注新聞的夏油傑竟然完全不知道。信息就是被封鎖的這麼好。

  如果連醫院事件都不知道,在咒術師中更加秘密的咒術相關事情,她孕育的怪物的名字夏油傑是不可能知道的。

  那就是某個人告訴他的?不是沒有可能。

  不。

  夏油傑搖搖頭。

  他周邊有三個人都知道緒方梨枝,但這三個人絕對不可能告訴他——醫院事件到現在都還是硝子的心理陰影,她甚至連和『那怪物』共處一室都不願意,不可能會對他主動提起緒方梨枝的事情的。

  夜蛾正道也是,老師自己說他三年前開始就在追蹤緒方梨枝的消息,但是老師不是多嘴的人,職務問題,他也執行過很多秘密的任務,有很多情報就算爛在嘴裡也不會吐露出去。事實上他現在和夏油傑提到的事情他就從來沒有和任何一個人說過。所以不會是老師告訴他的。

  那就剩下五條悟?聽起來很可能,首先作為五條家的神子,咒術界沒有任何情報是他不能知道的。而且悟…現在不論,以前他顯然完全不會對別人的悲慘遭遇心生同情,也絕對不會有任何保護他人隱私權的概念。如果是他,應該可以毫不在意的把緒方梨枝的信息透露給他。

  但是不會是悟。他雖然知道她的情報但是完全不在意,顯然沒把她放在眼裡,五條悟是在今天『轉學生要來』的時候才突然想起那些資料並且告訴他們的。

  如果不是『別人告訴他』,又不是『自己從資料上面看到』的話……

  夏油傑看著夜蛾正道。

  他的表情有點驚愕,但還是慢慢說出了結論。

  「我是…自己知道的。」

  在看到她召喚出的紅色荊棘的瞬間…不,是那更之前的,在教室裡看到她的身影的瞬間。

  「我就知道了它(那怪物)的名字。」

  #

  得出這個結論之後夏油傑自己都被嚇到了,姑且不論聽到它的夜蛾正道怎麼想,反正夏油傑自己是一說完就皺起了眉,好像自己也在努力尋找線索反駁這一論調。

  但是不行。沒法反駁。反駁不了。那不是簡單的『有字體浮現』,他腦中也沒有一個電子音告訴他『那玩意叫穿刺樂園哦』。這種知識的傳輸比緒方梨枝自己說的游戲要高明多了,看到她的瞬間,隨著這個個體在他腦中留下印像,並且她的特質(美貌、虛弱、神經質)在他的心中喚醒了情感,有什麼東西巧妙的摻雜了進來。

  那個瞬間還是很模糊的,像是朦朧的霧氣,關於穿刺樂園的知識,它的【真名】就這樣被夏油傑所知曉。但是當時他自己沒有意識到這樣一件事情,只是覺得好像很久之前無意聽人提到過,等到後來真的需要這種知識的時候,比如真正看見紅色的荊棘樹林的時候,那記憶才會被喚醒。

  夏油傑覺得不可思議。

  他的大腦被別人動了手腳,他首先覺得被冒犯了然後才是覺得恐怖。如果有這樣的本事那難怪緒方梨枝認為別人是npc——如果她可以輕松操控別人的記憶,那也能夠輕易操控別人的情感。搞不好她真的能夠看到『好感度』和『聲望值』,只要完成一些『任務』,就可以輕易改變一個人的對她的情感。相當於改變一個人的人格。

  「不…不對。」夏油傑說。

  「這不是因為穿刺樂園本身。如果這種『不存在的記憶』只和它有關,那我應該會在見到它的時候才知道…也可能更早,東京火災那天就知道它的名字。」

  「被災害波及的人自不必說,全世界的人隨著電視轉播也會知道這件事。那樣緒方梨枝也就根本不需要收集負面情緒了,所有人都會害怕她的。」

  「但是我是…我是看到她的時候才知道那個名字的。」

  他現在知道為什麼夜蛾正道認為緒方梨枝可能根本不知道校門口發生的事情了,那次事件一直被認為是穿刺樂園在緒方梨枝的指示下面實行的復仇,家入硝子的思想更加激進,她甚至覺得整個東京火災都是緒方梨枝的復仇。夏油傑是覺得硝子有點神經質了,但是就算是他也覺得那次復仇至少緒方梨枝不是不知情的。

  但是現在他明白了…

  「穿刺樂園一誕生就被認為有特級咒靈的實力。特級咒靈的智力不下於人類,可以正常的說話,甚至可以使用計謀…但是它從來沒有表現出理性。」

  「它永遠只是被緒方梨枝召喚出來。在清除了敵人之後就會自動消失。」

  「這不正常,就算緒方梨枝是『母親』,咒靈那邊也有九相圖的先例,孩子可能會遵從母親的命令甚至『愛著』母親,但是絕對不會因為母親不需要就消失(死)。」特級咒靈誰都有自尊的。

  夏油傑又沉默了一下。最後說「穿刺樂園就是她…或者至少是她的一部分對嗎?」

  夜蛾正道點了點頭。

  「她稱呼自己的能力為萬物母胎。而對於自己的孩子…她有一次稱呼它為異想體。」

  「異想體,顧名思義,從妄想中誕生出來的怪物。」

  緒方家的祖傳咒術是『在死後變成怪物復活』,緒方梨枝已經死過好幾次了,現在還在用那具身體活動,但其中肯定不是原來的人類少女。

  但是她自己好像沒有發現這一點。或者說她拒絕承認這一點。

  緒方梨枝天賦絕倫,但她不承認自己有咒術。所以從她龐大的潛意識海洋中分出來了一點,化作怪物保護母親『本體』。

  「為什麼…?生下怪物不是更加惡心嗎?」夏油傑說,他是普通人,自己就很有代表性:他可以接受自己吞下咒靈球操控咒靈,但是當時他覺醒的術式如果是從肚子裡生出來怪物…那他絕對不會進入咒術界的。

  「因為有咒術就代表她已經變成怪物了。」夜蛾正道說「但是孕育一直是女性的能力。」

  他說到這裡就可以沉默了。通常十一歲的小女生不會想『孕育』,但是想到家裡的攝像頭和學校同學發到□□的照片,緒方梨枝絕對很早就接受了『性/教/育』,並且這種教育非常扭曲。

  「她可以接觸的世界很小,除了學校就是家。老師沒有保護她也沒有理由保護她,那就只能依靠血緣關系。」

  緒方梨枝其實一直希望家人能夠保護自己,她殺死父親之後還因為愧疚感而自我封閉三年,估計是還對那個人渣抱有希望。

  「父親不行母親不行。但是需要家人保護自己…那種時候她會怎麼想?」

  「…想要快點生下小孩。」夏油傑說。

  所以難怪最後她的咒術表示成了那種樣子——『閉眼十秒就召喚出了怪物』,這十秒相當於十月懷胎,緒方梨枝想要小孩只是為了保護自己,她印像中的母親形像肯定是那種柔弱的被男人養活的美麗女性,但是她同時是不想承擔分娩的疼痛和懷孕的不便的(看她的樣子就知道有點減肥過度,緒方梨枝絕對不會想頂著個大肚子過十個月了)

  所以經過了像征性的十秒,她成功孕育出了孩子。

  那十秒她完全斷絕對外界的一切感知,這也相當於讓表層意識下沉到深處的潛意識海洋中,有點在羊水中讓孩子成長起來的意思。

  緒方梨枝為孩子提供了五千倍於自身的咒力供養,這種極度不平衡的分配方式應該也是她在那黑色羊水中決定的。

  當時看到她被小石子打一下就直接躺了,所有人都很震驚,夏油傑自己也想這是什麼英雄母親。

  但是現在一看,這也很正常:從醫院噩夢和逃脫戰來看,她很適合做法師或者刺客,但是她自己並不希望自己去戰鬥,緒方梨枝希望自己是『柔弱的被保護者』,所以是作為母親驅使著孩子戰鬥。

  這和原始社會母系氏族很像:高貴的女性(族長)挑選適宜的戰士,二人僅在夜晚結合生下孩子,孩子是勞動力/新的戰士/控制族群的巡邏者。並且為了防止近親結合基因劣化,孩子也需要從外界掠奪強壯的俘虜,母親和俘虜結合,生下新的孩子(兵器)。

  只是在母系氏族裡面族長尚且還要頭疼人心不齊,如果孩子起異心了怎麼辦、如果他們想要造反、如果因為自己老去無法孕育新的士兵他們決定去擁戴新的女王……所以甚至會有故意挑起孩子之間爭鬥來讓他們勢力分裂,或者干脆讓一部分刺頭死在對外的戰爭裡面的舉動。她們不可能無私的對孩子奉獻:如果自己弱小了,她們無法保證孩子能夠一直忠誠於自己。

  但是緒方梨枝就這麼做了,她提供給穿刺樂園五千倍於自身的生命力,而自己明明可以很強大但是表現在外面卻脆弱的像個玻璃擺件——但那是因為孩子本來就是她自身。

  緒方梨枝(一開始的十一歲少女)死去後咒術發動,她真是天賦絕倫,前所未有強大的咒靈借著她的身體復生了,並且復生後仍然承認自己是【緒方梨枝】,並且竭盡全力坐實這種身份:自己是柔弱的,自己是能夠生下孩子的正常女性。

  但是至少她的潛意識明白所有,並且使用著本體那幾乎不可思議的天賦,滿足了表層意識(緒方梨枝)的所有願望。

  想要很多『家人』,想要沒有痛苦和羞恥的孕育(但是要有這個孕育的過程),孩子一開始就是作為保護母親的工具所以很強,被特化成各種各樣的怪物模樣。

  孩子沒有智慧。一開始夏油傑認為是為了防止起異心,後來覺得不對——本來它們就是緒方梨枝的一部分,天生就不可能反抗她。就算一個人有雙重人格也不可能一個人格想活著,另一個人卻要自殺的啊。

  但是現在他明白了「她…不,是它(緒方梨枝)在努力假裝人類。」

  她做的並不好,理論上復活的咒靈擁有原身的所有記憶,甚至身體都和原來差不多,什麼時候會分泌讓人『生氣』的激素什麼時候會分泌多巴胺讓自己『感到幸福』都可以和原來時機一致,但是緒方梨枝表現的依舊非常神經質。她的本體畢竟是怪物,裝作人類對她來說太過於困難——你要怎麼把一片大海塞進一個茶杯?

  「她可以制造怪物,死掉也可以復活,並且復活後可以得到『對抗讓自己死亡威脅』的新能力。」

  「被歹徒殺死後可以召喚強大的怪物。被父親殺死後可以隱蔽自己的行蹤。悟的那次她表現出來的是『心眼』或者『預知』的能力,不過她自己應該會稱為游戲地圖吧。」

  「這要不然是因為她的咒靈體是地球上進化的最完美並且可以不斷自體進化的生物,要不然就是因為緒方梨枝本身(潛意識)強大過頭了,只是人類少女的意識在限制她,只有通過死亡,表層意識短暫消散,潛意識才能夠在復活(重新塑造身體)的過程中多加一點強度。」

  「不管是前者還是後者,她的意識都是遠遠落後於強度的。我認為讓她假裝成一個女孩子已經是極限,不可能再分出多余的意識給孩子們假裝它們有情感和智慧。」

  「所以是沒有余力。」夏油傑說。

  至於他一看見就能夠知道孩子的真名,應該是算在『游戲設定』裡面,所以潛意識可以放手去做,咒靈本來就來源於情感,它就算能把這個概念塞進來也不奇怪…就是難怪緒方梨枝有意識的時候被打一下就死,昏迷的那三年卻有『下線保護』呢!

  她本來就只有昏迷的時候…在她不被限制在這具人類身體裡的時候才是最強的。而且她自己也說自己是唯一的人類…系統(咒靈潛意識)當然只會對她另眼相看啊!

  「不過…不對。這樣子的話。」夏油傑盯著夜蛾正道看,後者似乎已經察覺到他想要說些什麼,只是靜靜的垂下了眼睛。

  緒方梨枝最臭名昭著的事件其實是醫院的那三平方公裡噩夢領域。咒術界對此眾說紛紜,一開始說是昏迷狀態咒力失控,後來說是因為誤殺了父親所以在懲罰自己。現在夏油傑知道她昏迷狀態超神所以排除前者,至於誤殺父親…那種人就算被車撞死也只會大快人心吧!什麼懲罰自己啊。

  那就只剩下最後一種說法。事實上這種說法也是最被廣泛接受的【官方說法】

  「因為緒方梨枝需要從他人的身上獲取負面情感(食糧)。」夏油傑說「甚至這種食糧都不只是為了維持她的生命。」

  很多人認為雖然緒方梨枝仍然處於昏迷狀態,但是也感覺到了外界情勢危急——咒術界雖然把她『保護』了起來,但那也只是因為對她的能力很感興趣覺得有利可圖而已。他們既然可以犧牲醫院裡的人員,不聲不響的讓周邊三公裡的人全部撤離,之後如果和緒方梨枝起了衝突,就一定可以更加嚴酷的對待她。

  「緒方梨枝應該認為自己需要趕緊變強來面對外界的威脅,所以處於假死狀態大肆掠奪食糧。而咒術界對此持放任態度。他們畢竟是很多個錯綜復雜的組織交織而成的龐大勢力,在很多點上都無法達成一致,越是重大的事情就越是拖的久。

  別的不說,緒方梨枝最具有價值的能力是『孕育』,這個孕育要怎麼生?給誰生?生出來之後能否保證孩子忠誠於御三家而不受緒方梨枝控制?你說你家的血脈在這方面吃虧,所以自己要多幾個孩子,那我們之間要如何交涉?

  所以基本上,只要緒方梨枝還被關在醫院裡面,甚至沒法睜開眼睛無法離開那個狹小病床的時候,咒術界也默契的不去干涉她,只是在背後自己扯皮。

  至於她這段時間裡面積蓄了多少力量會不會養虎成患嘛…一方面把醫院弄成那樣就是隨她折騰了,後期視緒方梨枝能力的性質而定,搞不好高層和她之間的關系是合作甚至是接納她為自己的一員,而不是單純的下命令,所以那就算是給她的見面禮。她要拿多少都盡管拿。

  而且咒術界又不是沒有實打實血祭的咒法,他們也去請教了相關人員,知道就算那些人全死了也不過堆出一個特級咒靈——穿刺樂園出道的時候就已經有特級了。所以一點都不擔心緒方梨枝會強過頭,反而覺得這段時間她會變強多少是一個很值得參考的數據。

  「但是現在一看完全不對啊。」夏油傑說。

  現在的情況是緒方梨枝根本用不著跟那邊虛以委蛇爭取時間,她一開始就是完整體。說的大言不慚一點,神一出生就是神啊,聖經裡面有記載耶和華七日創世,可沒說過他變成能七日創世的神明之前的升級流爽文旅程。

  「她一開始就很強了,甚至無意識的時候是更強的。這樣子的她沒有任何理由被困在那個醫院裡面。」

  甚至都沒有理由創造出噩夢領域。她自己對父親沒有愧疚之心不需要重復自己的死亡來懲罰自己,此前夏油傑認為她現在『即便傷害別人也要保證自己能夠活下去『,已經變成一個有點混蛋但是非常堅強的反派角色了,可是現在根本沒有利益可言,醫院和她也沒有過節她也沒有必要非把那群家伙逼瘋不可,校門口復仇的時候都沒有卷進其他學生,緒方梨枝在這方面是不隨便牽扯人的。

  「……除非。」夏油傑說「就是因為她很強嗎?」

  「或者說就是因為她一開始就是一個完整的怪物。所以才要制作噩夢嗎?」

  關於噩夢的性質其實很奇特,首先這玩意完全以緒方梨枝為中心擴展,在區域內人不夠的時候就會延伸,但是只要保持最基本的人數就會安分的待在那裡。

  那些人被困在裡面只是因為上層下達了死命令,他們自己走不出去,緒方梨枝沒有單獨強留任何一個人的打算——那些居民撤離的時候夜蛾正道被派去護衛,其實從頭到尾都沒有遭遇過戰鬥,只是大家和空氣鬥智鬥勇過了好幾天。

  但是那個人數也只是『全部血祭了能堆出一個特級咒靈『的人數而已。就很怪。

  另一方面是噩夢的內容。她如果能往夏油傑這個一級咒術師的腦子裡面塞東西,就不可能搞不懂那些普通人的想法,如果真的只是為了折磨或者食糧,緒方梨枝完全可以有針對性的給每個人來一個噩夢。但是噩夢的內容只是她自己的死…不,是在咒術覺醒的那一天,仍然是人類少女的『緒方梨枝『的死。她把這種死亡分享給別人,別人因為無法忍受那種痛苦而發瘋。

  「她在醫院裡面待了整整三年。」夜蛾正道說「我在想,這三年她是不是在收集數據。」

  「她想要變成人類。但她的確不是人類,她有緒方梨枝的全套記憶但是她無法有緒方梨枝的情感,所以她只能分享理論上來說激素分泌最多情感最劇烈的場景『死亡場景』給其他所有人,並且觀察那些人在這種情況下的反應。以此來學習『這種時候自己要怎麼做』」

  「這樣子就完全說的過去了。作為食糧人數太少,作為復仇對像她和他們無冤無仇,但是作為實驗對像的話:一整個醫院的人,甚至一開始還包括周邊區域居民,這個樣本的確充足到會讓任何一個課題組羨慕了。」

  「……」

  夏油傑於是無話可說。

  他最後問老師「但是為什麼會是那個景像?」

  分享死亡景像的確能夠得到很多情感回饋。痛苦的絕望的虛無的冰冷的甚至是對生者的嫉妒,『憑什麼別人就可以活下去?『但是大多數人其實自己都不想要有這種情感,說起』成為人類『的很多電影,那裡面希望成為人類的非人生物也只是想要學會怎麼去愛而已。

  「明明其他還有很多情感。明明其他還有很多的…幸福。就算是醫院裡的那群人渣一生中肯定也至少有一次是發自內心快樂的,為什麼她不去學?」

  、

  「……「聽到這句話之後夜蛾正道反而沉默了。

  就算是之前他給夏油傑看霸凌的照片的時候,夏油傑都沒有看到過他露出那種表情。那種…沉痛的表情。

  「因為她沒有素材。」

  「……」

  「她在學習的是『成為緒方梨枝『,她的做法是分享場景並且學習他人對那種場景的情感。你說醫院裡的那群罪犯都曾經有過幸福對嗎?但是她是沒有的。縱觀她死前十一年人生的記憶,她找不到這種場景。」

  「一般小孩的幸福來自家庭。緒方梨枝在這一點上完全相反,她在學校遭受校園霸凌,可以說她人生唯一的亮色是和流浪貓一起躲在花壇那裡吃罐頭的時候。但是如果要用數據抓取關於流浪貓的『印像最深刻的記憶『,那她也只能抓取到最後同學在她面前一只只把小貓殺死,同時告訴她『都是因為你被我們發現了』的事情而已。」

  夏油傑依然保持沉默,就在這個時候,他發現老師的眼睛閃了閃。

  「不…應該還有最後一個記憶。司機之所以會死在校門口就是因為他酒後駕駛碾死了最後一只貓,但是原本的緒方梨枝是不可能知道這一件事情的,能夠感知到隔著一個城市的場景,那只可能是那位『全知全能者』,術式覺醒後的【她】。「

  「但是你不是說她根本就沒有人類的情感?「夏油傑說。

  「不…不是。我們所有關於她術式的討論都是自己的推測而已。她現在的力量顯然已經和祖上緒方家的毫不相關了,咒術通常都是一代代遺傳,血統天賦天生,但她是自己很強,就算現在請出緒方家的第一任先祖,應該也會被她一根手指碾殺。」

  「也許在剛剛復活過一次,術式覺醒得到力量的時候,緒方梨枝仍然是保有自我人格的。要在操控那麼龐大力量的同時擁有小小的人類的感性,的確就像是往茶杯裡面注入大海,但是她也的確是史無前例的天賦絕倫。「

  「那個時候的她做的第一件事情甚至都不是對歹徒和父親報仇——全知全能啊,她知道了最後一個朋友(貓)死去的事。「

  「……「

  「所以她操控了復仇嗎?」

  「對。應該認為只有那個行為是緒方梨枝憑借自己意志做出的。後面之所以會孕育出很多怪物,應該也只是對原來那些『貓』的模仿吧,她希望有朋友陪在自己身邊,如果朋友的紐帶還不夠堅固的話那就用血緣來維系,也就是『家人』。」

  「…但是為什麼她的孩子會是那個樣子?明明她自己就很強,根本不需要它們特化成兵器來保護自己了吧?她只是想要寵物、朋友或者家人而已啊」

  緒方梨枝自己應該也更喜歡可愛的物種。夏油傑想,她其實是個很普通的女孩子,有點愛美,在看到血腥場景的時候會忍不住閉上眼睛。對穿刺樂園很多時候也是『因為是孩子,所以去愛它的外貌『,而不是『一開始就喜歡這種異形外貌,所以希望它長成這個樣子。』

  「因為她害怕自己沒辦法保護好它們。」夜蛾正道說。

  「……」

  對。對…夏油傑想。那些貓就是在她眼前被一只一只摔死的,這一點其實可以同時指責緒方梨枝『沒有隱藏好自己的喜歡,導致被壞人發現了『,和』太過懦弱,當時沒有挺身而出保護貓咪『

  關於後者有待考慮。夏油傑本人的話就算一點力量都沒有在那種場景下也會去和那些人拼命,但是緒方梨枝自己是經受過那種虐待成長大的,她當時是真的沒有勇氣或者根本做不到。…所以之後才會這麼痛苦。

  「那個時候她已經擁有力量了。已經用穿刺樂園把他們全部解決了不是嗎。」夏油傑的聲音很虛弱。

  但是她的心仍然很弱小。

  「在完成了復仇之後。自己的所有朋友(珍貴之物)都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緒方梨枝對這個世界不再有留戀。也可能她只是為了贖罪吧,如果不是自己的錯,它們不會死這樣。」夜蛾正道說。

  所以她並不是飽受欺凌無辜死去,最後咒術一覺醒就被力量洗去自我意識的不幸少女。

  夏油傑想像著在那個昏暗的客廳裡面,穿著滿身是血的裙子站著,眺望著窗外火光(復仇)的少女,想像著她最後閉上眼睛選擇放棄生命的樣子,覺得她簡直…至少在那個時候,強大的不可思議。簡直像是個做出了功績卻不被理解的英雄。


第29章

  那女孩是個英雄。

  其實他最後明白了,醫院裡的那個【她】之所以沒有分享小貓相關的記憶,一定不是因為那裡沒有開心的事情或者那些關於快樂的記憶都被覆蓋了。

  那是能夠讓緒方梨枝心甘情願一起沉睡(死去)的朋友們,不管在除此之外的世界裡面她遭受著怎麼樣的虐待,不管最後結局有多麼的悲慘,就像醫院裡那些罪犯都會有一些幸福一樣,和它們一起度過的時光對於緒方梨枝來說一定也是幸福的。是可以把其他所有不幸都覆蓋過去,讓她在這個垃圾世界上面生活十一年而不至於自/殺的幸福。

  但是在她選擇消散的時候,她應該也把這些珍貴的回憶作為『只屬於我一個人的東西『而悉數帶走,導致第二個人格(潛意識)出現的時候才會那麼的無所適從那麼的覺得自己不能成為人類。人類都有負面情感和正面情感,對於緒方梨枝來說沒有那些記憶(幸福),她根本就不能算是一個完整的人。

  也不知道老師有沒有體會到這一點。夏油傑想,隔著數米的距離看著辦公桌後面夜蛾正道的神情。他應該不至於想不到吧,畢竟讓夏油傑一步一步推導到這裡的材料都是他提供的,而且和只認識緒方梨枝一天不到的夏油傑不同,夜蛾正道在此前的三年裡面一直都持續思考研究著緒方梨枝的事情。

  ……那麼是他不肯承認這個結論嗎?也對,如果他們的『猜想『(夏油傑此時已經確定這些全部都是事實了)全部是正確的,那麼緒方梨枝…不管是那個在客廳裡面死掉的女孩子,還是後來在軀體上重生,全知全能,卻無法成為人類的【緒方梨枝】,都太過於可憐了。

  「隨後自我意識消除。只剩下身體本身和殘余的強大咒力,術式發動,似擬人格出現。」夜蛾正道說,「經過那三年的學習。她自己應該認為自己掌握了作為人類…作為緒方梨枝的所有知識,所以終於睜開了眼睛。」

  「你知道在我遇到她之前,咒術界有派遣人員去接觸她嗎?」

  「差不多能夠猜到。」夏油傑說。之前五條悟對緒方梨枝的入學是說『她實在沒有地方可以去『』老爺爺那邊也對她很頭疼呢『,那也一定是想要消除她,但是沒有成功,所以才要給她找個』可以去的地方』,對她做過什麼,但是沒有成功,所以才會感覺到頭痛。

  而且他也記得緒方梨枝說她在病房裡面打敗了三個人形怪物。那個時候夜蛾正道的表情非常奇特,估計也沒想到她竟然會這麼理解吧。

  「你知道就可以了…」夜蛾正道說,低著頭在平板上面按了幾個鍵又遞了過來,估計又是咒術界收集的影視資料吧,夏油傑接過平板,心裡想一定不要是之前那種讓人心情不愉快的視頻啊,一邊又覺得咒術界這種不管什麼都要記錄下來的風格實在是有夠偷/窺/狂的。

  他在接過來的途中就能夠看出視頻主色調很暗,全是黑與紅,並且聽見夜蛾正道說「這是…這反應了她在那三年裡面學到的東西。」

  夏油傑心神一凜。

  視頻的一開始緒方梨枝一個人坐在病床上,這個時候的她還沒有那個移動點滴架,原本戴在耳朵上面的十字架耳釘也好像完全不懂怎麼用一樣拿在手上,視頻播放了十幾秒鐘,她的動作卻沒有任何變化,甚至連有沒有呼吸都看不出來,如果不是下方的播放條仍然在跳動夏油傑會以為平板卡住了。

  這個時候的緒方梨枝遠比之後要僵硬,她可能根本沒搞懂要怎麼成為人類。

  「這是第三個咒術師過去的時候拍攝的影像。前兩個太突然了…什麼記錄都沒有留下。」夜蛾正道說。

  關於不是第一人這一點夏油傑並不意外,因為在緒方梨枝沒有表情的臉的前面,本來應該是牆壁的地方有很多小孔,小孔中有的被血填滿有的就空洞洞的,窗戶玻璃也全碎了。既然之前三年裡面沒有人能夠靠近她,那就只能認為是緒方梨枝蘇醒之後搞的。

  他說的『太突然』估計就是第一個人死的太突然吧。因為真的很難想像這個時候的她會有什麼『不要殺人』的意識。

  屏幕中的景像依舊毫無進展,夏油傑這種時候已經開始奇怪夜蛾正道所說的『反應了她的所學』是什麼意思了,明明現在看來,她依舊只是一具能動的軀殼而已。

  但是在這種時候,傳來腳步聲,窗外的走廊開始有一個搖晃的影子投射過來——有人靠近了。

  從緒方梨枝的臉上很難看出來她有沒有察覺到來人的存在,理論上她『看得見『,但是她一直到來人已經站到了她的面前,她才轉動了一下眼睛。

  她沒有從床上下來,沒有說話,甚至頭都沒有移動,只是靜靜轉動著眼球去看他,整個景像給夏油傑一種看蜥蜴眨眼的驚悚感。

  那個咒術師一定也被嚇得不輕。他過來之前就知道緒方梨枝是怪物並且知道自己的前兩任『拜訪者『是什麼結果,但是真正看到那女孩…看到她顏色淺淡宛如金屬的虹膜,她沒有任何表情的帶傷的臉,和她距離不超過一米的咒術師應該比屏幕外的夏油傑受到的驚嚇更多。

  他說緒方梨枝是個怪物,說她害死了很多人,並且在咒罵達到巔峰的時候朝她伸出手——在夜蛾正道的解說下,夏油傑明白了那人的咒術是『以碰觸為媒介,破壞物體『

  難怪之後悟對她伸出手的時候她會那麼害怕啊…夏油傑想。不過比起覺得『真是無妄之災『,夏油傑此時其實更多覺得那白毛男活該。

  並且緒方梨枝後來對五條悟的策略應該也是這個時候就已經決定下來了,在咒術師仍然在大放厥詞的時候,她就已經閉上了眼睛。

  後期在追逐戰中閉眼的時候,她給人一種『放棄所有感知『的感覺,但其實在病房裡面這種感覺尤甚。此時的緒方梨枝全身上下沒有任何一個地方是活動的,她做出的最大限度的動作也就只有轉動眼球,如果在這種時候放棄視覺,就會給他人造成非常強的不協調感。同時還有』這家伙要做什麼?『的危險感。

  但是等到咒術師希望采取措施而對她伸手的時候,一切已經來不及了。

  閉眼滿十秒。在絕對黑暗的內部(潛意識),怪物孕育而出。

  穿刺樂園從他的腹部穿入,伴隨著哢吱哢吱的枝條伸長長大的過程,夏油傑看見咒術師的手臂有不自然的鼓起——紅色荊棘刺透了進去。

  他的雙腳很快離地,原本起支撐作用的骨折此時也斷裂了很多,但是他總體仍然保持『站立『的姿勢,因為穿刺樂園已經代替了他的腿腳他的骨骼。

  紅色的荊棘穩穩扎根於地面,咒術師不過是被刺透飄揚在它枝頭的紅色布條。

  他被刺穿在半空,愕然的睜大雙眼,嘴巴動了動像是想要說話。夏油傑看見下面的進度條,距離他闖入病房不過過了十幾秒,這個此前前途遠大自負甚高的家伙應該無論如何都無法想到,在這十幾秒裡面會發生這麼大的變故吧。

  他想要說話但是無法發聲,荊棘已經刺穿了他的氣管,夏油傑看見他脖頸上面冒出來的紅色尖刺,咒術師每次張嘴也不過是發出空氣流動的聲音,和平白無故在他下方的地面留下一大攤血而已。

  緒方梨枝此時已經睜開眼睛,抬頭望著他。

  她仍舊坐在病床上,雙手都還很乖巧的放在腿的兩邊,她的呼吸依舊微弱到根本看不出胸口的起伏,穿刺樂園的大動作似乎和母親完全沒有關系,她只是不無厭煩的任由它發聲而已。

  她仰著頭看著咒術師。

  剛進病房時,咒術師比她高比她強壯穿的衣服比她更好,對比起來緒方梨枝是破破爛爛的白色洋娃娃,但是現在她仰視著他,地位看起來卻比他要高——現在是緒方梨枝占據優勢了。

  咒術師的影子投射在她的臉上,他淌到地上的血甚至讓緒方梨枝垂在床邊的雙腳硬上了紅光,兩人對視的瞬間他的神色更顯激動,艱難的想要伸手再次攻擊緒方梨枝,但是他的指尖剛剛做出動作,夏油傑就看見他皮膚下面蚯蚓一樣的游移痕跡——穿刺樂園在他體內更用力的絞緊了他。

  那一下應該讓大部分內髒碎裂,咒術師的眼睛前所未有的睜大,張開的嘴邊冒出大量血霧。

  有些血落到了緒方梨枝臉上。

  她第一次有了動作。

  「……」

  甚至是頻幕外的夏油傑也屏住呼吸想要知道她會作何反應,但是緒方梨枝看起來卻沒有任何要動怒的樣子。

  她只是伸手把臉上的血抹掉。

  單憑手哪裡能夠擦干淨,她的小半邊臉還殘留著淡淡的紅色,並且用來擦拭的指尖也完全被染紅了,那是甚至比咒術師的傷口都還要濃重的紅色,緒方梨枝把手重新垂下去的時候,有堆積的血在往下滴。

  夏油傑的目光不受控制的追隨著那紅色的水滴。

  「滴答。」

  它落在病床下的血泊中,激起一點水花。

  水花被激起一瞬,又很快消散不見,血泊很快又變得平滑如鏡。應該是視頻剪輯人員刻意為之,之後的屏幕沒有聚焦於上方的穿刺樂園和受害者,甚至沒有聚焦於緒方梨枝,而只是正對著床下的血泊,血泊中映出上方的景像。

  「……」

  就是在這個瞬間,在這個鮮紅破爛的病房裡面,夏油傑看到了。

  他從血泊中看到緒方梨枝的倒影——她露出了微笑。

  #

  「那個咒術師最後說她是個惡魔。」夜蛾正道說。

  夏油傑對於這一句話沒有表達什麼感想。他的腦海中一直都還回蕩著那個微笑。

  他想起來在她父親死去的那個夜晚,在同樣昏暗而滿溢著血腥氣的客廳裡面,緒方梨枝露出了一模一樣的笑容。…不,那個時候的她應該是原本的人類少女,她當時露出那個笑容也不只是因為殘忍,而是因為終於復仇成功了,自己也可以毫無牽掛的離開這個世界。

  那是跳樓者在落下去的時候會對上方的天空露出的微笑——為其美麗而贊嘆,並且在下墜的過程中離這份美麗越來越遠,最後墜落於大地。

  病房那裡又是什麼情況呢?在此之前她一直都僵硬的像個死人,甚至是自衛『打敗怪物『的時候也沒有反應,但是咒術師最後說她是個惡魔,他的血滴落到她的臉上的時候她反而微笑了。

  夜蛾正道說這個視頻反應了她這段時間的所學。事實上也是如此,在打敗了第三個咒術師之後,緒方梨枝徑自改造了床頭的移動點滴架,讓那裡面原本空蕩的針水帶灌滿了鮮血一樣鮮紅的藥水(不過也有可能真的就是血),而且也用破掉了一大半的窗戶玻璃作為鏡子,仔仔細細的把頭發撩到一邊帶上了十字架形狀的耳釘。

  「然後她就從病房裡面出來了。」

  緒方梨枝在恢復意識之後又在病床上面呆坐了好幾天,甚至是一連有兩個咒術師前往『殲滅』她並且被她打敗也沒能讓她有所動作,但是自從那句『惡魔』之後,開關好像打開了,她開始積極的采取行動。

  「這就是她在那段時間學到的東西…」夏油傑說,如果她只能讓別人做噩夢,那就只能學會那樣的反應「復仇、看到鮮血會歇斯底裡…不,如果是醫院那群人應該只會感覺愉快吧。」

  所以她才微笑了。

  「受害妄想症。極度敏感神經質…」這也就是她在教室裡面表現出來的,那個時候大家都很討厭這樣子,緒方梨枝發現這種討厭的時候也很不可思議——不過想到他們認為異常的性格是這位女神經過三年的認真學習才培養出來的,那也就難怪在她發現外界人群竟然不喜歡這種性格的時候,會那麼受打擊了。

  「嗯。」夜蛾正道說「在那之後我在醫院走廊碰見了她,她很危險。」

  那個時候走廊的最盡頭就是穿刺樂園弄出來的破洞,從破洞處陽光照進來,甚至能夠聽見外面的風聲。但是她背後的陽光甚至比他身後的黑暗還要恐怖。

  在那種陽光下,緒方梨枝一只手拿著移動點滴架,藥水不間歇的注入她的身體,她的臉色卻一直蒼白如紙。夜蛾正道朝她攀談,她也因此而停留下來。

  「交流的過程她很有禮貌。可能是因為我是老師的原因…基本有說敬語。但是偶爾也會特別直言不諱。」

  緒方梨枝的聲音特別細弱。要仔細去聽才能聽得見,好像隨時都會融化在她周邊的微光裡。

  「而即便是我們交流氣氛最友好的時候。我也在保持警惕。」夜蛾正道抿了抿嘴唇,對自己的學生這樣子讓他覺得很羞愧「她當時讓我覺得就算百分之九十九的對話是正常的,剩下百分之一的『不對勁』的對話也會打開她的開關,她就會殺掉我。」

  「她看人的眼神不普通。她應該看不見我的咒術或者『命運』,不是這麼高級的東西。但肯定也不只是看著我的外表…我覺得她至少窺視到了我一部分的內心。」

  「我總覺得她甚至不是因為聽到了我的聲音而停下的,她和我說話是因為察覺到了我『想要和她交流』。」

  夜蛾正道的幸運之處在於他的仇恨值是綠色的。即便保持警惕,他對緒方梨枝也並無惡意。否則在已經接連打敗三個紅名怪物的當時,如果在醫院走廊裡面再看到一個紅名『人形怪物』,緒方梨枝應該會不交涉直接攻擊。

  她在對話的時候也有些害怕。因為這是第一個能和她長時間交流的人,本身的智能ai、可動立繪、聲優配音投資都不小,剛好她正在出醫院的路上,就覺得夜蛾正道很可能會是醫院的最終boss。大概就是那種帶她在醫院轉悠一下看看地圖,補充一下背景設定,然後就突然從指引npc變成boss的陰險敵人。

  那個時候她的確做好了隨時攻擊的准備。

  「她好像遵從著一套自己的對話法則,在我的闡述中會跳過很多,只挑自己有興趣的地方然後直接打斷發問。」

  「後來在教室我才明白。她把現實世界當成玩游戲了。」

  夏油傑明白這個就是對待npc的做法,很多玩家都是快進對話,只對選項有反應的。

  他一開始認為這個是緒方梨枝的中二病,後來覺得系統是她咒術的體現…但是現在他在想「她之所以會用那種態度…會不會是因為她的情感仍舊不完全,所以只能以游戲的方式理解世界?「

  把他人的話語簡化成『選項』,把他人的情感簡化成『仇恨值』,緒方梨枝能夠通過過去的記憶和同樣身體的激素分泌水平來推斷『現在要做出什麼』,但是她自己其實並不理解『現在自己的情感』,為了賦予自己動機。緒方梨枝就認為自己在【做任務】。游戲任務的確無所謂玩家怎麼想,只要完成就可以了。

  「然後她說學校。是說自己想要同樣『天生就很強大』的伙伴。」夏油傑說「一開始我聽起來覺得是她認為只有那種人才配得上做自己的同學,後來又覺得是她的咒術發動…」他這個時候還是沒敢直接復述緒方梨枝的『我們一定能生下很強的孩子的』,而只是說『咒術發動需要強者的配合。「

  「但是現在看來,莫非是你理解錯意思了嗎?」

  當時是緒方梨枝說想要伙伴,說她想要上學,夜蛾才會把她帶到這裡的。

  「但是你完全搞錯了啊。緒方梨枝的『強大『和人類的概念截然不同。」自己說這話真是有夠羞恥的,但是那麼多證據擺在眼前,夏油傑也就只好承認了。

  「反轉術式也好一級咒術師也好…在咒術界的一般眼光看來可能是天才。你也是因此才把她帶來這裡。但是對於她來說我們的強度其實是不夠的,那個瞬間很可能不是表層意識而是潛意識,亦即』全知全能者『在說話。她想要的是和她一樣的怪物。希望能夠在同伴中生活,希望能從中學會前輩們的人類假裝心得…咦。」

  夏油傑說著說著自己覺得不對了。

  關於『希望怪物同類『這點先擱置。緒方梨枝能隔著一個城市看見卡車撞死貓咪,也表現出了』預知『和』看透本質『的才能。她如果想要同類,自己找總是比拜托更加孱弱的人類要來得快。更重點的是…

  就算夜蛾正道理解錯了她的意思,又為什麼要讓她入學?

  事已至此。夏油傑完全明白緒方梨枝的過去了,她值得同情,把她變成這樣子的是整個社會…不是說社會整體有何錯誤,而是說在其宏大運轉規模的陰影下面,的確有一個女孩子因此受了苦。並且那個女孩子剛好是緒方梨枝——咒術界一億年也不見得出一個的天才,她可以把自己受到的苦難全部報復回去。

  但是這不代表緒方梨枝需要拯救…或者說不代表她可以被拯救。原先的人類少女已經死去了,後來新生的『全知全能者』在那三年學到的也只有惡意而已,所以她才會看著被吊起的咒術師露出笑容。

  她那個時候對五條悟的說法是『殺了你,看看我們能生出什麼樣的小孩』。一開始會很奇怪為什麼『生育』會和『殺戮』扯上關系,後來勉強可以解釋為這是游戲設定,游戲基本都是打敗敵人才會掉落寶物的。

  而且緒方梨枝的確還很年幼,真的『孕育前要做的事』對於她來說是不可想像的…說真的聽完她的經歷後,夏油傑很難想像她要怎麼樣才不會得男性恐懼症。也許對於她來說『共同孕育孩子的人』就是很惡心,就是非死不可吧。

  但是現在就可以知道完全不是那麼回事了。她之所以會孕育怪物,只是想要得到小貓們的替代品,從頭到尾都是善意,就算是它們畸形的外表也只是因為緒方梨枝希望它們可以保護自己而已。不可能摻雜『非得殺人不可』這種血祭設定。

  那就只能是後來的緒方梨枝自己加進去的了。因為她已經完全被噩夢染黑了。

  問題在於夏油傑到現在都不能夠說她是不對的。他甚至覺得就連最討厭緒方梨枝的硝子在這裡,硝子聽完這一切之後也會對她有所改觀…不,她應該會逆轉自己的所有態度,旗幟鮮明的擁護緒方梨枝吧。和外表不同,硝子的內心有敏感纖細的地方。

  夜蛾正道當時同意讓她入學,只有可能是希望『教化』她。但這就是不可能,就連神話裡面佛祖想要降服妖魔都得自我犧牲呢,更何況是一開始體量就和她完全不相稱的人類。如果問自己在那種情況會怎麼做,夏油傑覺得自己還是會和她搭話,但是很可能到最後也無法拯救她,只能夠目送那纖細的背影遠去吧。

  夜蛾正道自己應該也不會吝惜犧牲…但這僅限於自己。不代表他會讓她入學,學校裡已經有三名學生了,他要對他們負責才行。

  「我很…困惑。」最後夏油傑這麼說。「您當初為什麼會接收這名學生。」

  「您認為她是可以被教育的嗎?」

  夜蛾正道看著他。

  他和夏油傑對視了幾秒鐘,在這幾秒鐘內,他好像要通過視線把自己的所有決心都注入他的眼睛一樣。

  然後他點了點頭。

  「實際上。我覺得她不是『可以被教育』。」

  「她自己一直都在積極尋求著如何成為人類。是個不折不扣的好孩子。」

  #

  「?「

  這句話一出來夏油傑真的徹底傻了。

  「就是說。呃。你說緒方梨枝是…啊。好孩子。」

  這句話真的好震撼,他語無倫次,光是復述就覺得大腦像是被硫酸澆過。他想這是怎麼回事啊,就算是夏油傑也只覺得『她很可憐』『希望有一天她可以得到安息』,同時必須得承認她『非常非常危險』的啊!

  到底要怎麼樣才能得到【是個不折不扣的好孩子】這個結論啊?

  「就是說。嗯,有沒有可能您在那次交談之中就被她、大概是無意識的洗腦了之類的?」

  夏油傑說話還是卡卡的,夜蛾正道前面很耐心的在聽他說,不過聽完這句也露出了不知如何回復的表情。

  「別犯傻。傑。」他說。

  「…是。」

  被老師這麼說,夏油傑猶如被潑了一桶冷水,瞬間冷靜下來。

  但是與此同時他也覺得『明明犯傻的是你吧?』,所以頗為不服氣的朝夜蛾看過去。

  「請問您這麼說的理由是?」

  「有很多啊。」夜蛾說,大概是他自己認為該解釋的都已經解釋完了,眼下明明是夏油傑心理活動最激烈的時候,夜蛾卻表現的非常平靜,他甚至往座椅的後背靠了一下,抬眼看著夏油傑。

  「嗯…有一個在我們談話中間我就意識到了的事情。就是說我們兩個人對於『某件事』的見解好像不一樣。」

  「發生了最基本的認知不同。或者說是錯誤。而且錯誤的是你那一邊。」

  老師一開始好像希望講的盡量委婉,但是因為夏油傑在他前期暗示的時候還是一副完全沒搞懂的樣子,所以他直截了當的說了。

  「錯誤…是說我嗎?」他有點不可思議「到底哪裡出錯了。」

  「最基本的地方。」夜蛾正道說「比如最簡單的,她認為自己是【打敗怪物】,我也說是『打敗』,但是你是不是理解成殺死了?」

  「?」

  「這樣啊。」夜蛾正道好像嘆息了一聲。

  「傑,你完全搞錯了。有一件事情現在告訴你,緒方梨枝遇到的所有人,甚至是被她嚇到心髒麻痹的歹徒,都沒有死。」

  「她是個不折不扣的好孩子。」

  夏油傑徹底傻了。

  #

  「不,不是,那不太可能吧。」

  夏油傑說,歹徒當時心髒麻痹了怎麼可能還能活?可別說他身上也有緒方家的血脈能夠死而復生啊。但是老師這麼說了那他就先相信,可是「緒方梨枝的父親…他變成怪物後是實打實的被碾碎了吧?窗不是已經監測到咒靈反應消失了嗎那個時候?」

  「那個不算。」老師看起來仍然堅持自己的主張「他是被歹徒殺死的,後來即便變成怪物也已經不是原來的那個人了,緒方梨枝讓它消失的那個過程叫做『祓除咒靈『,如果那就算殺人,我也好你也好都早就該被槍斃了。」

  「嗯…」對這點夏油傑姑且承認「可是關於其他事情。東京大火災和醫院事件…啊。」

  他一開始是覺得這麼大的事情不可能一個人都不死的,後來他想起來在教室裡同學們提起火災,就是說的『奇跡一樣一個人都沒死『,硝子那個時候還相信這是因為雖然緒方梨枝下達了』破壞『的命令,但是穿刺樂園卻』純潔的像個嬰兒『,所以最大限度的折中了母親的命令和自己的善良呢。

  「不過醫院的話。我記得是說過有人因此自/殺了的。」

  「沒有死成。」說這句話的時候,夜蛾正道微微低下頭「不管是割/腕、大量服用安眠藥、往血管裡注射空氣,甚至是直接從樓上往下跳也好。都是身負『瀕死的重傷『但是沒有死。」

  「那個時候我們認為是緒方梨枝在保護自己的【食物】,她要求他們至少可以或者可以榨取情感。現在看來的話…就算變成植物人,他們的腦內世界應該也在循環噩夢。」

  夜蛾正道的語氣中帶著一些憐憫,夏油傑自己想像一下那種樣子就滿身惡寒,覺得不如當初死掉算了。

  「但是這一點無法責怪她。緒方梨枝並沒有強行留下過任何一個人,他們不出去只是因為上層下達的命令,她甚至拯救了那些自/殺者。我覺得她隨便拿人類做實驗收集數據的做法的確不太好,但是她也做了所有自己可以做的事情。」

  「而現在。聽到這個的話,你應該也可以理解為什麼其他那些人沒有死了。」

  其他那些人。遍體鱗傷心髒麻痹的歹徒,被穿刺樂園刺穿身體的司機、同學、咒術師……

  夏油傑的確已經明白了,但他沒有把那個答案自己說出口,而幾乎是屏住呼吸的聽夜蛾正道說出那個結論。

  「他們沒有死。但是那也不能夠算是活著。緒方梨枝最後拯救了他們的生命並且一直維持著這種原理不明的救濟。」

  「在醫院的地下一層有幾個病房,病房裡面躺著那些人。他們的生命特征很微弱,從被送進來的那天起就沒有睜開過眼睛,其中年代最久的病人已經躺了整整三年了。」

  那就是緒方梨枝復仇的時間。

  「他們不需要進食,不會新陳代謝,任何試圖接觸他們的行為會在距離人體三米的地方被攔住。」

  這聽起來和緒方梨枝當時的情況一模一樣。

  昏暗的辦公室內,只剩下夜蛾正道的聲音還在響著,並且越發肅穆。

  「科研人員用遠程腦波接收器檢測了他們的大腦活動,發現即便是在這種『假死『狀態下,他們的大腦也仍舊活躍著,甚至比平常狀態下更加活躍。」

  「他們的情感起伏很大,但是似乎腦神經受到了一定的改造,本來應該會釋放出影響人體的神經遞質或者激素的,但是他們的大腦卻完全與身體隔絕,這個時候外界無法影響他們他們也無法影響外界。可以說躺在病床上的身體此時已經對他們本人來說毫無意義了,他們只剩下那些腦波活動(思考)了。」

  「而關於那些腦波活動…」

  夏油傑已經有了猜想,他咽了一口口水。

  「是…是噩夢嗎?」

  「對。」夜蛾正道說。

  「後來我們把那些數據和醫院其他人員的數據對比了,發現和他們陷入【災害】(醫院那裡管噩夢叫這個)的狀態是一樣的。唯一的不同是那些『病人『數據圖片的波要窄很多,頻率更大…嗯。」

  夜蛾正道說「在外界的人們每天會有三次『噩夢』,並且他們除去被卷入災害的那幾分鐘之外,還有很多時間可以用來調整自己的心情排解自己的煩悶。但是那些躺在病床上的『加害者』,他們感知中的時間被無限拉長了,而且什麼都不能做。他們的體感頻率大概是…經過科研人員的分析是…」

  老師有些吞吞吐吐,夏油傑覺得他自己也有意拖延公布的時間,但是最後他閉了閉眼,還是說了出來。

  「一千五百六十七次。」

  「我們分析了每個人的腦波圖譜,平均數值是每人每天一千五百六十七次。」

  #

  夏油傑什麼都說不出來。

  這種時候說『真可憐』也不對,說『大快人心』也不對。緒方梨枝自己應該沒有意識到那些人的狀態吧。「她把那些人變成那樣子,不,是『潛意識』把他們變成那樣子,只是為了收集數據嗎?」

  「不是的。」夜蛾正道說「你應該相信她的所作所為都是善意的。只是結果永遠不太好而已。」

  「?」

  「緒方梨枝受到過非常嚴格的教育。她在接收外界的欺凌的同時,自己卻有著『做壞事是不對的』的認知。同時她也知道自己『絕對不可以殺人』。」

  所以那些人才沒有死…只是對於他們來說死去應該會比較好吧。

  「【不能殺人】應該是作為人類少女的她死前設下的禁令,但是之後的具體實施則由『潛意識』實施。我認為甚至是後者也沒有折磨那些人的意思。只是因為咒術界為了方便收容研究而把他們帶到了那裡,那裡又剛剛好是她的實驗收集地點而已。」

  「至於頻率的原因…人類的思維速度很大限度受限於身體。神經傳導速度、身體對大腦的供能、細胞之間的組合方式。但是緒方梨枝為了『救活『他們,應該是把他們改造成了自己一樣的咒力混合體,那樣子思維就完全不受限於□□了。而她收集數據的參考是【不造成不可逆轉的傷害】,在這種情況下…頻率當然也會大大增多。」

  夜蛾正道的眼神好像在看很遠很遠的地方。

  「我不知道那些人與她,到底是誰更加不幸。」

  「?」

  「緒方梨枝收集數據,統一組合並且用作參考。加害者們雖然人數很少,但是『做噩夢『的頻率很高,提供的數據也遠遠高於其他人。「

  「那些人的反應會是什麼樣的?別人冒犯他們他們會怎麼做?他們對別人心懷多少惡意?」

  「……」

  「至少出醫院的時候,緒方梨枝的行為方式有很多都受制於此。她認為『那就是平均數『,那就是』正常人類的做法『。」

  「但是您還是讓她入學了。」夏油傑說。

  「我認為這並不會不合理。」

  「還記得她第一次和硝子吵架的樣子嗎?那個時候她好像很受挫。那是她的思維方式第一次被否定。「

  「…我那個時候以為她會發飆呢。」夏油傑說。

  「但是沒有。那時候硝子對她說醫院的那些人雖然沒死但是非常不幸,她一定無法理解,原身對她的指令是『不可殺人』,甚至是之後面對咒術師的時候她也沒有殺人。但是現在卻被這麼批評…還記得她面對五條悟的時候嗎?」

  「啊…那個時候我們都覺得她會開槍。」

  「但是最後沒有開吧。」夜蛾正道說。

  她坐在他身上,把槍口按到他脖子那裡,手指摸上扳機,甚至發出了『砰』的擬音。

  最後卻什麼都沒有做。

  「如果是原來的她,應該會直接扣動扳機,讓人變成那種半死不活的樣子吧。」夏油傑說,於是他終於明白為什麼夜蛾正道會放任這場私鬥了。

  同時他也明白「…所以您才會讓她入學啊。的確,你賭對了,她的確是可以教育的。」

  她並不是與人類不相互理解的怪物。

  「不。你還是錯了。」夜蛾正道說。

  「並不是『我讓她入學』,當時的情況是我請求她入學。」

  「緒方梨枝並不是,不管是以前的人類少女還是現在的全知全能者,都不是無血無淚的怪物。她在尋求知識,她想要變成人類…」

  「我現在甚至認為其實在咒術覺醒前後、甚至是在緒方梨枝意識崩潰前後,操控這具軀體的都並不是兩個存在。你沒有見過一個意識在這麼短時間內消散的吧?」

  「也許之後那個『怪物』也不過是喪失了大半自我的『緒方梨枝』,她想要找回過去的自己(變得完整)。她想要學習。」

  夜蛾正道第一次露出笑容。

  「而我想要教育。」

  #

  辦公室的交流其實只花了一個下午,但是夏油傑感覺自己在裡面度過了好幾個月,從那棟建築物裡面出來的時候他看到同樣昏暗的黃昏,心中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他還記得在裡面和老師最後的交流「這種教育並不是我一個人就能夠做到的。學校很多時候是老師、同學和校規機制本身的集合體。她自己也在尋求同伴…比起另外兩個人,既然你最先來找我,我也希望能最先拜托你這一件事情。」

  「她並不是個怪物。就算退一萬步,她也是可以被教育的。我希望你能夠幫助我。」

  夜蛾正道的確是這麼說的。那個男人非常少見的在他面前低下了頭,請求他的協助。

  夏油傑當時答應了。准確來說經過那一整個下午的商談,已經變成不管夜蛾正道有沒有請求,他都必須得這麼做的情勢了。

  就算不論這麼放著不管會給社會造成不可估量的損害。還有就是他自己也對那女孩有些放不下心來,明明之前他是這麼警惕她的,為什麼一旦知道了『真相』就…?排除戀/童/癖,那就只能是因為他那一直都被硝子他們抨擊的『救世主情結』吧。

  夏油傑當初加入咒術界,投身於毫無前途可言的戰鬥生涯,並不是因為他們允諾的高報酬或者更加強大的力量。

  他出生在普通的家庭但是父母盡全力給了他最好的一切,並沒有覺得自己衣食不如人。而力量…在入學之前夏油傑就已經比大多數在職的咒術師更加強大了,如果不指望取代五條悟變成最強或者穿越回千年前打敗詛咒之王的話,當時他的力量已經完全足夠自保。

  他只是希望能夠幫助弱小的人而已。

  這麼想著,那天晚上夏油傑並沒有做夢。

  他出乎意料的很快就睡著了,陷入了一片黑暗的睡眠——不過隔壁悟似乎被白天的事情打擊到了還是怎麼樣,安靜的不太正常,大半夜突然發癲捶牆。

  在破碎的瓦礫之間夏油傑笑眯眯的和他對視,額角有青筋暴起,問他「這麼有精力的話要不要去工地搬磚?」,而後者則似乎自知理虧,只是表情難看的轉過頭去,從牆壁空隙中傾瀉而入的月光照亮了他的臉。夏油傑的表情愣了一下,他發現五條悟的銀發已經被汗水打濕了。

  「做了煩人的夢。」他最後說。

  一說到噩夢的話夏油傑肯定就是想到緒方梨枝,而且五條悟的咒力控制真的非常好——不然的話之前的十幾年他家那片山頭早就被他炸碎了,這種會讓他咒力失控的夢可不多見。再聯想到這人早上和緒方梨枝之間的戰鬥……

  夏油傑有點擔心。不過五條悟堅持自己什麼事都沒有並且絕對拒絕透露夢境的內容,最後被糾纏的不耐煩了,又有些懷疑的問他「傑你怎麼突然這麼關心我?你以前不是這麼婆媽的吧?是媽媽嗎?你變成媽媽了嗎?」

  「……」夏油傑捏緊拳頭。

  「不對。」五條悟說著自己反而皺皺眉,「不是在關心我。你好像關心她比較多…?」

  他說到這裡就沒再說話了,夏油傑本來以為這個白毛男還要喋喋不休什麼『憑什麼啊?』『是我們關系比較好,是我們認識比較久的吧?』的麻煩話題。結果五條悟只是提起了緒方梨枝就皺著眉不說話了,還連人家名字的都不叫,只叫『她』,估計他心裡面也蠻復雜的。

  剛好夏油傑也完全不想透露今天辦公室對話的內容,他覺得那些情報是他自己得到的五條悟想打聽可以自己去問老師,現在那些關於緒方梨枝的事情是自己知道的秘密。

  而且鬼知道五條悟聽見那些隱私後會做出什麼反應——他完全沒同情心的。而緒方梨枝又真的缺乏那種堅強感。萬一他來一句『哈哈聽說你家裡全是監控攝像頭啊?』,那估計連硝子都得打他。

  越想越氣火。而且今天白天悟也太混蛋了吧?不是很想和他多說話,夏油傑讓咒靈推著五條悟的後背把他推回房間,說「總之晚安哦」。

  而後者倒是沒有反抗,只是垂著頭像個大號白色障礙物一樣被推過去,最後整個人躺到在全是水泥碎片的床上,望著天花板好幾秒,才突然說「我做了關於她的夢。而且在此之前也…喂,傑,干嘛我一直在想她啊?」

  如果這種時候夏油傑在的話,估計會回復『哈哈悟你覺得女高中生戀愛問題找我合適嗎?』或者『這種小學單戀男(胖虎版本)心聲可以發推特,會火哦』。

  但是由於他說完晚安就把五條悟丟在這裡,自己去從蠻樓層的空宿舍中尋找今天睡覺的地方了,所以五條悟等了好幾分鐘,迎接他的卻只是一片寂靜。

  「切。搞什麼。」他這麼說,隨手把一直纏著自己的咒靈丟出窗外,在滿是瓦礫的床上翻了一個身,背對著月光而面對著昏暗的牆壁,盯著看了好幾秒,閉上了眼睛。

  #

  夏油傑第二天去教室的時候算是神清氣爽,五條悟倒是一直有說『做了很煩的噩夢』一副想引起他注意力的樣子,但是他都假裝不在乎而無視了。

  甚至是五條悟自己很想透露,所以沒有人問也主動說『是夢到白天戰鬥的復刻版本了…不過怎麼有贏有輸的?「,夏油傑也只是回以一句』是嗎?『,搞的最後五條悟自己怒氣衝衝的先走了。

  走之前還特地說完「不過輸的時候她不會笑…呃那是不是就等同於哭了?那樣子有點慘我看不太下去。就是說反正她贏了也是事實我還沒有什麼不好承認的!所以贏了也無所謂!『然後才走掉。夏油傑一邊目送著他的背影,雖然還是不想和他搭話,一邊也在想『這家伙也太別扭了吧?』

  很多人都對五條悟的性格有所誤解。其實他不是那種會和別人滔滔不絕說自己事情的類型——從小到大在家裡就已經有一大堆的人把他當成神,把他的一舉一動都視為神跡了,在那種情況下長大使得他完全不考慮周邊人的想法。但也懶得和別人多說自己。因為真的已經習以為常了。

  他今天早上一直有意無意的湊近過來想和夏油傑說夢(緒方梨枝的事情),估計是真的很在意,而且是他生活的十幾年裡面從來沒有過的在意,自己又煩躁又困惑,所以特別想給這個唯一承認的朋友分享吧!

  ……不過怎麼越分析越感覺他像小學生了?要不然就是養在深閨裡面不諳世事,十幾歲終於到了外面的學校卻對厭世美少年一見鐘情的深閨大小姐。

  ……呃。

  夏油傑因為這個想法抖了抖。覺得有點惡心。不過也覺得剛剛得不到回答而氣衝衝走掉的五條悟其實有點可憐。

  要不然中午就去找一下他好了?吃午飯的時候可以順便聽他說(少女)心事。也可以借給他一些純愛電影讓他學習一下。

  夏油傑心裡盤算著這個,打開了通往教室的門。

  卻在看到其中景像的時候愣住了。

  教室內有大量擺放整齊的課桌椅,卻只坐著三名學生。不過從夏油傑入學那天起就是這樣的所以不值得奇怪,他真正在意的是其中的氣氛。教室上空好像湧動著誰也看不見的暗流,裡面的空氣要不然就會被形容成『冰冷』,要不然就會感覺它們好像有實際重量一樣在沉甸甸往下壓。

  五條悟獨自坐在教室靠牆壁一側的座位上,那家伙昨天的睡眠絕對比夏油傑充足多了,現在卻一副很困的樣子,把腳搭在課桌上面,用一本雜志蓋在臉上假裝睡覺。

  教室的另外一側坐著家入硝子和緒方梨枝……這麼形容其實也不太對。她們坐在相鄰的兩排上,彼此之間卻隔著好幾個座位。

  家入硝子低頭翻閱著醫學書籍,夏油傑覺得她雖然面色如常但是心情可能有點緊張:她的肩膀比平常更僵硬,翻頁的速度也比平常更慢。而且有一次翻了兩頁,竟然也渾然不覺的繼續往下讀了。

  在她的後面是緒方梨枝。因為剩下兩個人坐的都很邊緣,所以她看起來竟然處於中心。不過這應該不是她的本意,研究整個教室布局的話會發現她選擇的是教室左後方的座位——剛好和五條悟呈對角線。離他最遠。

  緒方梨枝沒有坐下來,她應該已經來到教室有一段時間了,東西都放在課桌上,但是其本人卻直挺挺的站在課桌後面,微微皺著眉,誰都沒有看但是顯然在注意著其他兩個人的動向(這一點另外兩人肯定也是一樣的)。

  她的肩膀比平常更高一點,嘴唇也微微抿起來,夏油傑覺得她甚至比別人警惕她都還要更警惕其他人。

  她的眼睛有些不安的眨動著,站在課桌後面的身影卻一直都沒有動彈,看起來是不想逃走——那就只能是戰鬥,夏油傑相信她一有事情肯定會閉眼召喚穿刺樂園。

  她現在神經繃得很緊,像是陷入異世界,必須只身一人對抗全世界怪物的遇難者。

  夏油傑打開門,新的空氣和陽光注入室內,教室內原本的空氣流動被打破。三雙眼睛一起朝他看過來,其中緒方梨枝的最為游移不定但也最危險。

  夏油傑僵硬的把手放在門把上,迎接著三個人的視線,心中其實真的好想把大門關上順便逃之夭夭。

  「啊哈。」最後他決定放棄看他一眼之後又把雜志蓋到臉上裝睡的白毛男,並且不去刺激此時已經很緊張的緒方梨枝(炸藥桶),而是徑自走到了硝子面前「今天早安呀。」

  硝子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了他一眼。然後就把眼睛低下去了。

  …說真的為什麼他非得和這些問題兒童做同學不可啊?

  #

  緒方梨枝知道今天會換新的教室。

  她昨天做完一切之後是徑自順著系統圖標的指引到達了宿舍,原本以為會碰見很多人的,結果在下面的房間排布表上只看到了幾個名字,並且零星分布在不同的地方。

  高專裡面本來就只有三個人而已,倒是有很多定期打掃的空房間等待新人入住,真的是新生的話面對這個連舍管阿姨都不存在的空宿舍樓應該會覺得害怕,不過緒方梨枝倒是適應良好的。(有立繪有聲優的角色本來就不可能太多!)。

  頂多奇怪這游戲干嘛連路人npc都不設置一下,空蕩蕩的不會顯得很經費不足嗎?她就伸手去點分布圖上面的空房間。在系統面板裡選中了自己要住的地方。然後就入住了。

  那個晚上她沒有怎麼興奮,房間裡面很整潔但是也很寂寞,家入硝子和其他人沒有來找她,緒方梨枝一面清楚『玩家的家『本來npc就不會輕易過來,就算在主線劇情裡面兩個人產生過因緣也是一樣。一面又忍不住又開始胡思亂想,覺得莫非是早上的事情讓她被討厭了,並且這種壞印像的留言越傳越廣——最後自己又回到了熟悉的被孤立狀態?

  後面那個設想實在是讓人渾身不舒服。她坐在床上小幅度的抖了抖,手有點神經質的撫弄著另一只手上的膠帶和針管。然後就決定不再考慮這些,徑自打開了系統界面。

  首先是戰果清算。打敗五條悟沒有得到新的怪物,可能是因為只是打敗而沒有讓他的HP清零吧,但是那次勝利成功的讓手/槍強化了。

  現在它的表面多了一些花紋,不太明顯,要對著光才能看出來,但就算是看不出來的時候,槍/身整體也給人一種神秘的印像。那花紋看起來像是中世紀人皮咒文書上面的花紋,或者是野外異教祭壇上面糾纏的藤蔓。

  緒方梨枝舉起它,把它放到自己眼睛的一側,發現用余光去看的時候那些花紋在動,並且握著槍的指尖有所感覺,好像被藤蔓碰到了。

  但是等到她真的去看的時候,所有異像消失無蹤。它又變成一把普普通通的左輪手/槍。

  緒方梨枝唔了一聲。普通人這種時候肯定要被嚇到,甚至因為這東西是自己『孕育『出來的,肯定要連帶著對自己的性質也產生質疑。不過緒方梨枝只是覺得干嘛異像來的這麼模糊?其他游戲裡面的強力武器不都直接是一個閃閃發光的大翅膀嗎?

  她最後點開面板確認。發現開槍頻率沒有變化,攻擊力比之前只上升了0.1。但是大概是應和那個『花紋』,多出來了一個『侵蝕』的特效。

  效果說是面對同等級和低等級的特殊屬性(咒力、魔力、靈力…),就可以侵蝕。緒方梨枝想像了一下,覺得大概用來破除結界會很有用。

  …說起來那個白毛男設定上不是說有『無下限』?之前被建築物埋起來的時候也沒有受傷,像是全被擋住了。但是自己的子彈也好穿刺樂園也好,二者的攻擊都成功突破了他的結界。

  聯想到穿刺樂園的屬性也有【侵蝕】,緒方梨枝覺得這個應該是自己賦予它們的屬性。類似於玩家職業加成。那這次勝利就只是讓這種加成從『設定』變成詞條而已嗎?那她打的這麼努力的意義又在哪裡啊?

  「…有點遜。」緒方梨枝說。皺著眉關掉屬性面板。

  不知道是不是察覺到了『母親』的想法,手/槍槍/身閃爍了一瞬間的銀光,好像有點委屈的樣子。

  緒方梨枝望著前面的牆壁發呆,感覺到指尖被藤蔓纏住,手上安撫的摸了摸手/槍。

  突然,她好像靈光一閃,又打開了裝備界面。

  這一次緒方梨枝的動作很快,她目標明確,一路把介紹往下拉,最後在面板最下方看到一行褪色小字。【存在隱藏特性,通關副本一定次數後可開啟。】

  那行字又小,顏色又暗。沒看到也是理所應當的。

  她就知道游戲數值系統不會做的這麼垃圾…不過話說為什麼會把這麼重要的信息放在這裡啊?簡直像是臨時加進去的一樣。

  而且她也真的不知道為什麼會突然想起來這裡還有一行字了…難道這個就是潛意識嗎?不是有什麼科學研究表明雖然人們總是忘記事情,但是存在一個全知全能的潛意識,只要是見到的東西全部記下來並且會統合情報,以『直覺』的形式提醒主人有何不對?

  緒方梨枝搖搖頭,暫時不想這麼多,轉而開始做點具體的事情——攻略副本。

  副本依舊是和五條悟的戰鬥,彈幕游戲,但是拿著新式武器的話要打贏其實還算輕松。不過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身處宿舍這種環境,外面又是晚上了,明明不需要睡眠的,緒方梨枝卻總是有點犯困,有幾次手抖沒有按照正確的走位方式來,結果失敗了。

  這種時候屏幕就會暗下來,映出她那張有點提不起勁的臉,然後緒方梨枝打個哈欠,重整旗鼓,下一次加倍干勁打爆白毛男。

  敗北cg上面緒方梨枝跪倒在訓練場的地上,眼睛睜得大大的並且正對著地面,她的眼睛在不被光照到的時候,虹膜中各個方向的陰影就會雜糅在一起,變成有點髒的混合顏料板一樣的顏色。臉上倒是依然沒有什麼表情。

  她放在地上的手貼著膠帶和針管,不過也有的時候(看戰鬥中會不會觸發『打掉點滴架』這個條件)只有針孔和紅色的血流。這個姿勢和表情總覺得是會哭的,但是大概是因為緒方梨枝本人不覺得有什麼,在cg中的她也只是陰郁愕然的注視著地面,倒是沒有流淚。

  五條悟就站在不遠處,按照cg的遠近景關系,他大概只占據了圖片的三分之一甚至更少,他長得好高,站在被煙雲遮蓋了大半的灰色天空下,像一道細細長長的黑色影子。

  五條悟的雙手插在兜裡面,身上的傷口依舊,血把他的大半個左眼浸濕但是他看起來依舊很帥氣,是那種尖銳有危險感的英俊。

  勝者在cg裡面大多會表現的趾高氣昂,起碼緒方梨枝自己的勝利cg就是這樣,她自己很欣賞『自己』帶著微笑准備開槍的樣子。但是五條悟的表現總是顯得勝利好像並不完全是他所願。

  好像他本來要的是另外一個東西,但是過程中做的過頭了,得到了有點不一樣的結果。

  雖然動漫裡講究『真英雄從來不回頭看爆炸』,不過他每一次就算百分百確信自己的勝利,也都會從遠處看著緒方梨枝的樣子,如果是她的針管被打掉的那幾次,他的立繪表情也會發生變化…呃雖然知道只是美工畫畫的角度問題,不過那個表情總不會是擔心吧?

  就那個人渣?

  緒方梨枝有點搞不懂這些。不過幸好她也不總是會打出失敗cg,更准確來說比起勝利,失敗只是肉菜中的調味料這麼星星點點的少。大多數結局都是她坐在五條悟身上,志得意滿的拿槍指著他的樣子。

  那家伙破破爛爛的模樣真是值得一看——不過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受到了之前失敗cg的印像影響,緒方梨枝總覺得就算是在勝利的情況下,五條悟也不會太露出敗者的不甘心表情。那家伙特別有少年漫反派風範,就是『現在是你比較強』的表情。一點都不嫉妒討厭想殺掉緒方梨枝,反而讓她少了點勝利的開心。

  不過不管開心還是尷尬,在一百多次的游戲裡面也不可能次次保有這種情感。到後期她就是一只手撐著臉頰,百無聊賴的想要趕緊弄完了事了。

  一切順利的話撐過彈幕十秒就可以召喚穿刺樂園,或者勝利,所以是一千多秒一小時不到的時間,甚至因為這種日常副本(因為沒死人嗎?)不計算游戲時間流逝,所以表現在外界的時間會更短。不過緒方梨枝自己是覺得有點累。

  這次副本獎勵的數值是【攻擊值】和【裝備解放度】,前者是加在她本體上,緒方梨枝終於開啟了HP之外的數值了。後者則只能加在手/槍上,因為現在只有它有隱藏詞條。

  一共一百次的游戲成功後。手/槍的第二個屬性順利開啟。【破法者】對持有咒力等特殊力量的人的傷害提高。

  那看來她是真的要成為法師殺手了?緒方梨枝想。

  至於【攻擊值】的獎勵其實不來源於副本本身,而是每次分享cg的時候得到的。和之前的HP一樣每次只加0.01,算下來一共也就加了一點。

  而且這個副本應該是為了手/槍而特意准備的,一滿一百次就灰下來了,顯示通關次數已達上限。考慮到手/槍本來就有零點幾的攻擊值,緒方梨枝是覺得這個加成少了點但是總比沒有好啦…本來新手副本有這種收益就已經挺高興的了。

  但是她在那天晚上的更後面發現了一件事:攻擊值雖然可以算在手/槍上,但其實是她本身的數值。會附加在她任何一個『可以判斷為攻擊的行為』上面。

  考慮到甚至連一把手/槍一開始都只有零點幾的傷害,這個數值加成委實不可小覷。

  在緒方梨枝本來只想伸手去按牆上的開關,卻不小心把那個牆壁弄出一個洞的時候,她就已經理解到了這一點。

  並且已經開始對自己的力量有點害怕了。

  「話說回來,這個是算一點的對吧?只有一點攻擊力就可以造成這麼強大的效果。」

  在最後,什麼都不敢碰,只能夠規規矩矩的坐在大床中央,黑燈瞎火的望著牆壁發呆的時候,緒方梨枝用手摸著自己的膝蓋,有一點不安的想,那麼自己的生命值是怎麼回事呢?

  那個也是一點就會這麼強的嗎?可是不太可能啊。

  自己不是剛剛進入游戲,11歲的時候就已經有20點初始hp值了嗎?

  、

  游戲不可能一開始就發放這麼多的獎勵的吧?

  更准確的來說,自己在游戲裡面的身份是玩家,雖然可以通過修煉變成很強,但是本身的種族應該不會特別強。不會特別怪物的吧?

  這麼想著。緒方梨枝非常安心的墜入了夢鄉。

  #

  「哦,對了。悟。」第2天去學校的時候,雖然對於他的大多數少年心事都完全沒有聽進去,而且也根本沒有興趣搭話(反正他自己一個人就可以說的老多了),但是夏油傑還是挑選了自己感興趣的一個地方發問。

  「我記得你之前說過,關於她的生命值…是0.01,這個到底是什麼樣的數值基准啊?」

  他自己試著想像了一下,發現很難想像有什麼樣的基准,在稀釋掉100倍之後還可以支撐一個人類正常活動的。

  雖然說五條悟自己也說那是『連一只貓都動不起來』的生命值,但是再少也總有限度吧。

  「嗯,這個嘛。」五條悟繼續往前面走,稍微遲疑了一下「想像一個二十多歲左右,所有的數值都能夠達到世界衛生組織公布的『健康』標准的成年男性。」

  「差不多以他的個人體征為基本數值吧,所謂的0.01就是把它稀釋100倍後的結果。」

  「……你之前是說她把五千倍於自身的生命給了穿刺樂園?」夏油傑說。

  那樣幼小的軀體。甚至是在病床上昏迷的時候,也有這樣龐大的生命力嗎?

  「所以就是五十點HP…五十個成年男人的生命咯。」

  五條悟聳了聳肩,他這個時候倒是沒有說『所以我才說她是個怪物』之類的話,只是嘟囔了一聲「母親…嗎?」,有點不太高興的樣子。

  作者有話說:

  happy birthday(音符)

  今天是生日,很高興,寫多了一點,一萬七,希望大家也可以看得開心。

  明天(一月五號)上夾子,晚上十一點才更新。大家早點睡,不要等了ww


第30章

  緒方梨枝早上起床的時候知道會換新的教學樓,畢竟原來的教學樓都已經變成那個樣子了。

  但是她爬起來之後還是坐在原地發呆了幾秒鐘,不知道現在打開系統地圖的話會不會指引新地點。

  就在她猶豫著要不要這麼做的時候,硝子來到了她的宿舍門口,「我來帶你過去。」

  她是在門外說的,而且也給出了緒方梨枝在裡面打理自己的時間。如果是普通的女孩子,早上起床肯定得進行洗漱的,但是緒方梨枝本來就無所謂睡眠,所以根本就不需要。

  房間內完全沒有傳來水聲或者穿衣服的聲音,緒方梨枝直接打開門。

  硝子好像有點意外,不過也有可能她一開始就知道這一點。因為畢竟整個牆上都由於緒方梨枝之前實驗力量的舉動,而滿是孔洞。硝子的眼睛透過那些洞看了看室內的景像,說了一句,「還真是鬧騰啊。」

  緒方梨枝沒有從那一句話語中感覺到善意,這似乎並不是普通的女孩子相互打趣的對話。但是也好像和五條悟那從一開始就想要排除她的想法不太一樣。

  她覺得這個女孩子其實並不太喜歡自己,這個想法又在隨後前往教學樓的途中得到了驗證。

  硝子走的很快,雖然說沒有超出緒方梨枝的視線範圍讓她無法跟上,但還是比緒方梨枝要快上一兩步。兩個人如果不是並肩行走,在路上其實很難搭話,更何況硝子抿緊的嘴唇就已經顯示了她並不想要交流。

  緒方梨枝在後面跟著,她每走一步針水管就會搖曳,輕輕碰撞上金屬棒發出聲音,她的眉毛也皺了起來,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非得受到這種對待不可。

  如果要問她『對於新學校的期望』的話,那麼她是希望能夠重新開始,從零開始構築人際關系,最好交一些朋友的。

  今天早上起床的時候,她已經差不多忘掉了昨天的那些不愉快…而且真正要計較的話,難道不應該是她去計較家入硝子昨天的言行嗎?

  兩個人來到教室,硝子自顧自的坐在了自己原來的座位上面,沒有邀請她坐在一起,而緒方梨枝當然也不會坐到她旁邊。

  她現在覺得如果不是朋友的話,那麼就需要遠離。並且完全把自己跟硝子之後可能會有的關系當成了『讓人不高興的人際關系』

  緒方梨枝之前在宿舍的桌子那裡看見了一個小包。樣式還算時尚,但總覺得在街上10個女學生裡面至少有三個會背這種款式的包。實際的布料材質和市面完全不一樣,似乎進行過防水和防彈的處理,緒方梨枝要用附帶一點力量值的指尖去戳,才能夠在那上面留下痕跡。

  不過她也沒有特別用力,畢竟沒有哪個女孩子拿到包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在那上面戳出一個小洞的吧。

  現在她就帶著這個包用來充當書包,通常來說書包裡面會放有書、化妝品或者紙巾,但是緒方梨枝只在裡面放了她的手/槍,並且一路上都把包當成護身符一樣抱在胸前。

  她走離硝子的位置往前,准備找一個離她最遠的地方落座。但是在走離差不多三步的時候站住了。

  並且非常厭惡地皺起了眉/

  現在在她的視線前方能夠看見五條悟,他正靠坐在椅子上,看起來百無聊賴的在發呆。

  窗外的陽光透過玻璃照在他的臉上,那樣子總覺得比電視劇裡面看到的偶像要帥氣很多,但緒方梨枝其實並不想承認這一點。

  經過一整個晚上的沉澱,她現在對於五條悟的心情有點復雜。

  一方面昨天畢竟放了大話說要『殺了你』,結果現在那家伙還活蹦亂跳的坐在這裡,不知道會不會笑她吹牛。不過真的殺的也麻煩了…

  另一方面是有點搞不太懂昨天cg裡面的變化是怎麼回事,那家伙難道也會憐憫別人的傷害嗎?明明他一副大少爺樣,肯定會以別人的苦難為樂…或者干脆就說出所有的弱者全部去死的話。這種人如果當上大魔王的話百分百會下達基因優化令(那不就跟希/特/勒一模一樣了?「

  緒方梨枝自己有想這會不會是美工的暗示,暗示接下來的劇情裡面他性格會有所好轉,但是他在現有劇情裡面表現的實在是過於混蛋!

  而且他昨天也是給緒方梨枝造成了確實的危險,去掉裝備後她的HP是真的只有0.01,是被石子絆倒就會死的血量。理論上來說,其他三位同學,不管哪一位都可以殺死她,但只有五條悟是真的這麼做了。

  那家伙完全就是故意的,哪裡會有人想要打掉同學手上插著的針管啊?

  緒方梨枝昨天是成功的打敗了他,甚至在昨晚的副本裡面一口氣連贏了100次,才開啟了副本的新詞條。但是她對於之後能不能打敗他有些擔心…昨天之所以能夠勝利,很大原因是那個小游戲是彈幕游戲機制的,如果今天是傳統的rpg游戲,她總覺得自己明面上的條件不足以獲勝。

  而且更多的問題在於…可能是因為自己沒有成年,也可能是因為五條悟是投入了高預算的精致npc,所以就算自己打敗了他,他也不會像醫院那些人形怪物一樣消失,還會繼續來這裡上學。

  而且搞不好都還不是『刷新』!從家入硝子那裡隱隱約約就有感覺了,現在看他那個表情大概率還保有著之前和自己發生衝突的記憶,那不就是說只有好感度在一直下降了嗎?!

  如果每一次一見面就得起衝突...這個人。

  她的一只手握住另一只手,稍微抖了抖。

  能贏的時候還好,如果輸掉了,這種人該不會叫自己去吃垃圾,或者把石頭塞進自己的嘴裡面讓自己吞下去吧?

  總感覺他肯定干得出來這種事情——那種封建大少爺怎麼可能沒有欺負過人?

  緒方梨枝這麼想著的時候,看向那邊的眼神也趨於警惕,五條悟大概率是察覺到了她的視線,他的臉稍微往這邊轉過來了一點。

  不多,大概也就幾度,兩個人的視線似乎在中途稍微撞了一下,然後他就迅速的把視線收了回去,並且像是突然想起來了一樣,把臉轉向了窗戶那邊。

  他注視著窗外的形像,明明之前一路過來的時候緒方梨枝也看到了,這所學校大概是因為學生經常拆家的關系,沒有布置什麼具有觀賞意義的裝飾,在道路兩側的也只有深綠色的用來淨化空氣的植物而已,實在找不到什麼可以看的東西。

  從五條悟的角度大概就只能夠看到道路、道路兩側的樹木和暗藍色的天空吧。但他卻整整望了窗外幾分鐘,在這幾分鐘裡面,緒方梨枝如臨大敵的觀察著他的一舉一動。

  別人應該會批評她的這種行為有點神經質,但是她剛剛在看到他的瞬間,沒有閉上眼睛召喚穿刺樂園,就已經說明她還保有理性,知道這裡有可能是中立區不允許戰鬥,所以沒有挑起事端降低她的勢力聲望值了。

  兩個人的舉動似乎引起了家入硝子的注意力,她的手放在書頁上面,但是眼角的余光卻轉了過來。

  五條悟好像對他腦後發生的一切事情都漠不關心,不過漠不關心到這種程度就有點異常了,昨天的事情應該對他來說也有點影響吧…硝子在心裡面默默的想著,不過這也不太對勁啊,那家伙可不是被打敗過一次之後就會站不起來的類型。

  如果換作是夏油傑或者說是另一位突如其來的天才新同學打敗了他,現在的他應該會精神滿滿的准備復仇,並且在勝利後(把敵人從緒方梨枝換做是任何一個另外的人,家入硝子都不會考慮他努力後卻無法勝利的可能性。因為他的確才華洋溢,千年一出的六眼啊)把之前的屈辱三倍奉還吧。

  但是現在他好像不想和她交流,或者根本不太想承認緒方梨枝的存在。

  …咦?

  這樣說起來的話,這種心態倒已經跟勝負欲完全相反了。

  她想,莫非這兩個怪物之間會有什麼同性相吸的感覺嗎?

  而緒方梨枝在監視中自己反而越來越緊張,她總覺得下一次五條悟轉過頭來的時候,她的臉就不會再是那種讓人不爽的美少年的臉,而會是一個怪物,接下來大家就要開始boss戰了。

  最後五條悟還是突然動了。

  他一下子就從凳子上面下來,但是並沒有像是緒方梨枝想的一樣,向她發動攻擊,恰恰相反的,他只是彎下腰來在自己課桌的桌膛裡翻找來翻找去,最後找出來了一本好幾個月之前的已經落伍的雜志。

  五條悟草草的翻動了幾下。最後似乎是實在覺得無聊,就靠坐在椅子上面,把腳搭上課桌,把雜志放在自己的臉上,睡了。

  緒方梨枝稍微看了一下那個雜志的封面,是一個黑發黑眼的拉丁風情美人。穿著緊身衣。身材應該算是性感的吧,反正不管怎麼看都比她要豐滿很多。

  她心裡面想為什麼會把這種雜志拿過來啊?惡心死了。

  不過如果她跟家入硝子關系不錯的話,後者應該會告訴她這個是普通的科幻雜志。

  封面有泳裝美女的《花花公子》和講別人打籃球的運動雜志,這兩者普通的男孩子應該會很感興趣吧,但是當時夏油傑拿過來給他『開開眼』的時候,五條悟卻嘲笑他「好遜哦『搞得兩個人又打一架,給夜蛾正道看到的學校賬單又加了好濃重的一筆。

  對於前者他似乎是完全不感興趣,硝子記的五條悟剛入學的時候好像相信「孩子是會由一只鳥從外面帶過來的。「

  「咦…你是相信送子鳥的類型嗎?」明明一臉渣男樣?

  「不…是。」那個時候的五條悟(還是桀驁不馴的大少爺版本)皺了皺眉「據說我自己就是這麼出生的來著。」

  「……」

  家入硝子和夏油傑面面相覷,覺得這應該是家庭教育問題…話說真的有必要這麼過保護嗎?那他不就完全成了不諳世事冰清玉潔的大家閨秀了嗎?

  出於醫者的好心,硝子還是決定為這家伙稍微科普一下,免得他之後被別人騙(話說為什麼是女孩子來給難得科普啊?這真的不是性/騷/擾嗎?希望他是真的什麼都不知道,不然全部去死算了。)

  後者卻很驚訝,「咦,是嗎?可是我記得每年他們都會因為我的出生舉辦什麼祭典。」

  「……祭典。」

  「嗯,上面就會有演員模仿我的樣子。」他說「呃,好像一開始需要吟詠很奇怪的古語,古事記裡面的句子吧我不太記得了。」

  「祭壇上面有布置陣法,大家一邊唱一邊往裡面注入咒力,從陣法上面會有鳥一樣的怪物出現。當時的五條家主(我父親)會拿祖傳咒具剖開那個怪鳥的肚子,然後演員就從裡面出來——『我』誕生了。

  「…這聽起來真的非常復雜。」

  「對吧,很麻煩的。」五條悟說「祭典每年有三天,我那個時候每天要四點起床。」

  「不……」他的麻煩跟家入硝子所說的麻煩絕對不在同一層面上。絕對。

  她對於自己的同學是神子這一點總是沒有很好的認識,這大概是因為五條悟再神子的同時也是一個大傻/逼吧。

  不過也有聽說過那些大家族裡面會有輔導少爺『夜晚知識』的侍女,但是看五條那樣子估計也完全沒有人敢跟他提。(如果他的外貌家世能力全部都普普通通,那家入硝子非常懷疑這種人直到老死的時候,能不能牽到女孩子的手,不過話說回來失去任何一點的話,他就不能夠成為他了吧?)

  而對於運動雜志的話,他似乎是堅信『不能夠打爆一棟建築物,又哪裡算得上【運動】了』。所以不管是NBA還是國際足球賽,都嗤之以鼻。

  不過他在被安利了『平民的雜志』這一種消遣之後,五條莫名其妙的開始對科幻雜志感興趣了。

  沒錯。不是『科學』而是『科幻』,外星人、麥田圈、大量屠殺牛羊。他好像收集了很多這種完全不負責任的三流雜志。目前最喜歡的是關於宇宙星空、流星雨、全能的神操控整個世界。

  並憑借自己的鈔能力,從第一期到最新版,因為經費不足而只發行了幾十冊的特別刊號都篇篇不落。

  他現在臉上蓋著的這本雜志五條悟跟他們說過好多遍,裡面的內容家入硝子就算是想忘都忘不掉。

  這一整個系列的雜志都充斥著小報那種不負責任、只想要抓人眼球的低劣感,而這一篇則是低劣中的低劣。其他的雜志說是科幻,好歹還帶一點學術研究的意思,再不濟也會請幾個美國野雞大學的教授來說幾句話。

  只有這本已經連科幻的科字都丟了,就只剩下幻了,還是那種非常不負責任的幻想。據五條悟所說,整本雜志似乎是連載了一個短篇故事,差不多是講有一個被關在藍色箱子裡面的女神。終於下定決心要『再一次成為人類』的故事。

  他真的說的好興奮,還說什麼『雖然我完全無法理解她為什麼要舍去力量重新成為人類,力量不是最重要的嗎?』

  『但是她下定決心的樣子實在是太可愛了——哭起來的樣子也很可愛,不過稍微有一點點讓人心痛。」說什麼』自己也想要一個這樣的妹妹』

  反正這一次就算是夏油傑都覺得他太變態了。

  就算把紙片人當成老婆都可以…把紙片人當成妹妹真的變態過頭了。

  相比之下,被緒方梨枝唾棄的封面已經還算是好的了。大概是為了和這裡面的故事相映襯,也可能單純只是想提高銷量,封面是一個科幻電影裡面的女明星劇照。

  五條悟最沉迷於這個雜志故事的時候,曾經也去看過封面上的電影,只是他在看的途中就睡了過去,而且接下來挑戰了三次,三次都失敗——每一次都中途睡了過去。

  據他說是一直到雙胞胎姐妹出現並且互相介紹名字那裡就睡過去了,而且不得不遺憾的表示自己好像只會對雜志裡面的那一個故事,有關於孤零零的女神的故事,心有所感。

  他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其他兩個同學在那裡竊竊私語「說真的,他只是完全不懂得鑒賞而已吧?」

  「音樂電影之類的都不懂欣賞…文盲悟。「

  「文盲啊。「

  「…你們兩個說話太大聲了!」

  緒方梨枝卻完全不明白這些前景提要,統合她目前所見的所有信息,怎麼看都覺得五條悟像是那種紈绔子弟不良少年。

  不過沒有現在就起衝突,真的是再好不過。

  …再好不過嗎?

  緒方梨枝站在原地沒有坐下來,她有感覺到家入硝子和五條悟仍舊在注意著她——像征著他們的白色光斑在地圖上不斷的跳躍著。

  如果想要表達仇恨值的話,就會用綠色紅色和黃色這種數值來界定。但大概是因為這個教室是特殊地區,職業導師傳授技能的地區嗎?在這裡的所有人物都只能夠看到白色的光斑而已。

  緒方梨枝如臨大敵的盯著面板上面的影子,手已經悄悄的伸到了包裡面,握住槍,心裡面想等一下他們的顏色一開始變換,自己就要先發制人展開攻擊。

  這個景像如果用第三者的語言表述出來,那就是遍體鱗傷的美少女不知為何顯得非常緊繃,但是在感到警惕的同時,她的目光卻沒有看向確實讓她感到害怕的兩個人,而是望著面前明明什麼都不存在的空白。

  她的手也握在了危險武器上面,那個武器附加有【破法者】的功效,她自己是知道這把武器可以對另外兩個身懷咒力的人造成大量傷害的。

  …這個怎麼看都已經是校/園/槍/擊/案的開頭了。還是魔幻版的。

  其實不那麼警惕,不那麼先發制人也可以。在游戲的設置裡面,就算第一次的現實版本戰鬥失敗,之後也可以將難度降低,3D轉為2D,通關副本來重新取勝。

  但是後者終究是退而求其次。她經過昨天的事情也已經明白了,這樣子是無法掩蓋自己第一次的失敗的。

  她第一次就是實打實的被五條悟用一顆小石子終結了生命,並且跪倒在了地上。就算勝利了,這個記憶也沒有從大家的腦袋中消除,而是還保留在那裡。

  緒方梨枝並不想要被別人見到這樣子的醜態。

  不要說什麼『沒有實質損害『,以前別人對她的校園霸凌也不全部是會對身體造成損害的,更多都是尊嚴的損失,難道那就不會痛苦了嗎?

  夏油傑就是在這種時候進來的。

  他推開門的聲音打破了寂靜,三雙眼睛一起朝他看了過去。

  其中緒方梨枝的手還伸在自己的包裡面,而她眼睛的顏色也比別人更暗淡,更深邃。

  伴隨著她的每一次呼吸,瞳孔深處的顏色好像就會升騰起來,而在表面的顏色又細細碎碎的沉澱下去,卷起一個漩渦。

  又來一個敵人。

  緒方梨枝的心裡面非常冷靜的想著,看著第三個白色的光斑湧入了教室之中。

  當然啦,這個在她而言是『非常冷靜的想『。夏油傑可是一進來就非常震驚:其他兩個人到底是怎麼搞的,怎麼緒方梨枝(這個炸藥包)一大早上就要炸?

  而且她的手…而且她包裡面那個硬物形狀是什麼?

  這種時候真的很想講幾個黃/色/笑話,但是那明顯是□□吧…?

  那種東西也能夠帶來教室嗎?就算是咒術高專會不會也太過頭了?

  #

  他頂著所有人的視線,這種時候真的很想一走了之。但是知道自己這種時候絕對不能夠走,忘記是在哪一個科普節目裡面看到的了,如果在野外與熊對視,之後千萬不能夠轉身逃跑,而是要表現的盡可能沒有敵意,慢慢和它(她)保持對視,往後退。

  這種時候他顯然就已經驚動了房間裡面的野獸。

  五條悟在這種時候幫不上任何忙,反而只會更加刺激緒方梨枝,所以夏油傑在整個教室裡面幻視一圈,最後選擇了整個班裡面唯一安定節點,無害的治療者硝子。

  他走到她的前面,輕輕敲了敲她的桌子。「早安啊。」

  硝子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她其實對於夏油傑心裡面打的算盤一清二楚,因為整個班裡面只有他們兩個是正常人。

  且作為女孩子,硝子的心思更加細膩,在心情不好的時候也更加陰晴不定。

  她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而且也真的說了一句「白痴。」,就把眼睛給低下去了。

  夏油傑那時候僵硬的站在課桌前面。感覺到三個人的注意力仍然在自己身上,並且確信他們也看到了這一幕,心裡覺得真是想死。

  這個傻逼世界毀滅算了。

  #

  敵人進來了。

  敵人開始與另外一個人發生交流。

  緒方梨枝在這種時候仍然不能夠確定家入硝子算不算是敵人,她對她也說過一些奇怪的話,但是她沒有對她確實的做出敵對性的舉動…這一點和另外兩個人是完全不一樣的。

  而且大概是因為同為女性的關系,緒方梨枝總是有點希望自己也能夠擁有一個朋友。

  她站在原地,只移動眼球去觀察著那邊。

  那兩個人的對話看起來有點衝突,但可能也只有關系好的人可以這麼吵架,緒方梨枝心裡面其實有一點羨慕,但也覺得如果現在他們兩個能夠完全把注意力放在對方的身上,不來找她的茬就再好不過了。

  可是在這個時候,夏油傑站在原地幾秒,竟然想要往緒方梨枝那裡走。

  「……!」

  他既然已經從老師那裡接下了任務,而且自己也想要幫助她(雖然真正見到她的時候,還是會感覺腦子空空,完全不知道應該怎麼跟她交流就是了),就需要和她進行接觸。

  此時五條悟依舊靠在椅子上裝睡,感覺好像是外面的所有世界都跟他沒有關系,硝子的眼睛仍舊垂著,但是在察覺到前方動靜的時候,她的手直接的伸到自己桌角那裡,壓住了夏油傑的一部分衣服,問他「你瘋了?」

  她是察覺到了夏油傑的動向的,並且也完全無法理解他干嘛現在非得往緒方梨枝那邊走不可。難道他沒有發現那邊已經強到不可思議的殺氣了嗎?

  她是真的不正常,昨天在宿舍的時候就已經把整個宿舍弄得破破爛爛的。現在一到教室,大清早的就要殺人。

  如果這種時候五條悟不在這裡的話,硝子肯定就已經離開教室,甚至跳窗也要逃跑了。

  而夏油傑在被她攔住之後,則轉過頭去,對她露出了一個有點無奈的微笑。

  「啊,對…硝子還不知道。」

  他後知後覺。其實之前跟老師的交流中,他們也在想要不要把這些情報向別人透露,畢竟這麼大的【成為人類計劃】兩個人真的很難完成,而且首先緒方梨枝自己就很想要同伴。

  至於對誰透露…首先要排除五條悟。

  那家伙是根本不可能共情別人的苦難的,而且如果他有共情搞不好還會把事情弄得更糟。緒方梨枝現在可不需要別人高高在上的憐憫,他越去撩撥,那邊只會爆炸的越快。

  但是硝子的話應該可以,或者說現在真的需要她去理解。

  她對緒方梨枝抱持的態度從一開始就是不正確的,這一點她自己在聽完所有事情之後也會發現。早點消除誤會,這不僅僅是為了緒方梨枝,也是為了硝子自己。

  於是夏油傑把手伸向桌面,「硝子。」

  他盡可能放緩聲調,斟酌詞句,增添自己聲音中的說服力,微笑著對她說「我有關於那女孩的事情想和你說…能去更安靜的地方談嗎?」

  總之先去五條悟聽不到的地方說。

  他刻意說『那女孩』而不是緒方梨枝或者她名字所代表的『那個怪物』,這一點就是首先承認她是人類而不是硝子認為的非人之物。所謂要說服別人就要在第一句話擺出自己的觀點,就是這個意思吧。

  硝子察覺到了他的意圖所以皺起了眉,夏油傑發現緒方梨枝也朝這邊看過來了而且很在意的樣子。

  她很聰明,『全知全能』,能夠收集整理一整個城市的情報。剛剛那句話應該也沒有漏過她的耳朵才對。證據就是緒方梨枝現在微微皺著眉,嘴裡嘟囔著『那女孩…』

  …哎呀,雖然一開始只是為了說服硝子。不過如果能夠讓她感覺到自己這邊的善意就是再好不過了。

  #

  敵人之間爆發了衝突。

  緒方梨枝不太確定自己能夠怎麼樣看待這個事情,但是現在在她眼前展開的大概是這樣子的景像:黑毛男一進來就掛著那種讓人很不高興的假笑,並且他很迅速的朝自己這邊看了一眼。

  那一個眼神感覺跟周邊的另外兩個人都完全不一樣。像看遍體鱗傷的流浪貓,倒是跟敗北cg裡面白毛男露出的眼神一模一樣,讓人有些奇怪。

  如果要說這個人對她的情感在一夜之間發生了改觀,緒方梨枝也完全不相信。

  兩個人明明什麼劇情都沒有經歷,她這裡也從來沒有跳出過他的好感度有提升的提示啊。

  如果這個是在教室外面的世界,緒方梨枝還可以看到他的仇恨值是綠色還是紅色,之前夜蛾正道獲得她的信任就是因為這個。但是現在在教室這一片區域,他投射在地上的影子也只是一片銀白。

  那個人到了家入硝子的面前,在跟她說話,這一點完全可以理解,但是他之後又脫離了他的朋友,准備朝緒方梨枝這裡單獨走過來。

  緒方梨枝在發現這一點的時候,其實手已經按上扳機那裡了,這一個手/槍裡面並沒有裝入真實的子彈,是比真實的子彈更加方便,只要她願意把自己的HP給出去就能夠發射咒力彈,甚至加上她昨天獲得的一點攻擊力,現在那玩意應該會比普通的左輪□□要更強一些。

  好…你要來打就來啊。緒方梨枝幾乎是抱著挑戰的眼神看向那邊。

  可是隨後讓她發愣的是那個人才剛剛往這邊走出來一步,就被家入硝子給攔住了。

  家入硝子倒是也沒有出聲,說什麼『不要去找她的碴『之類的,但她很明顯的在注意著緒方梨枝這邊,並且隨後壓低聲音質問他「你瘋了?」

  「……」

  這個算是在維護自己嗎…?

  緒方梨枝站在原地,身體僵硬了幾秒鐘的時間,有一點不敢置信。

  夏油傑因此停下了腳步,沒有繼續往她這邊靠近。但接下來反而變成了他和那女生之間的對峙了。

  「啊,對…硝子還不知道。」

  他帶著非常虛偽的笑容這麼說。

  總覺得他們之間湧動的暗流甚至比之前更加洶湧了,緒方梨枝現在確信了這不是單純關系好所以可以打鬧的那種吵架。兩個人的交流中…帶著一點血腥氣質是還是什麼的。家入硝子還說了「一大清早就要殺人。」那男生也露出了被刺痛的表情。

  嗚哇不是吧…雖然知道帶耳釘的闊腿褲男很可能是不良少年,但是干嘛還要給他加一個殺人狂設定啊?千萬不要告訴她這個班之所以只有三個同學卻又大量的課桌椅,是因為其他的同學全部都被他每天早上一個的殺掉了。

  總之交流越深入氣氛就越緊張,此時如果是玩家與NPC之間大概就可以蹦出戰鬥的標識了吧。家入硝子卻是從頭到尾態度都很強硬,沒有退讓…明明感覺她應該不是這麼堅持自己主張的類型啊?怎麼這次旗幟這麼鮮明的站在自己這一邊(對抗那個邪惡男生)?

  其實到現在緒方梨枝都覺得這女生並不喜歡自己。但是很明顯,伴隨著兩個人對話的深入,她就可以確定不管喜歡還是不喜歡,她剛剛的話語的確救了自己。

  沒錯啊,入學的第二天就向新同學走過去准備殺掉她,那就是發瘋啊。為什麼在以前的學校裡面都沒有人說呢?

  緒方梨枝這麼想著。

  其實這個時候她對於硝子的好感還不是特別高。對於她的維護也只是有種『為什麼在為我吵架?『的困惑和最基本的感謝。

  如果說要和她站在一起面對夏油傑就有點…畢竟很可能這麼做了之後那女生也不會領情的。而且緒方梨枝是那種別人先對自己好,她才也會對別人好的,不會提前付出的謹慎小孩。

  但是隨後,夏油傑對著硝子露出了比之前虛假一萬倍的笑容。然後緩慢的開口了。

  「硝子。」

  他對她說「我有關於那女孩的事情想和你說…」

  「……」

  硝子還沒有答復,緒方梨枝的腦子裡面已經被過量的思考堵塞,亂成一團了。

  干嘛要這樣子說話?感覺好像電視裡面的男公關。

  說什麼『關於那女孩』。【那女孩】就是指自己吧?

  連名字都不肯叫,真是討人厭的家伙。

  「能去更安靜的地方談嗎?」

  聽到這句話,她的瞳孔縮小了一個瞬間。放在板機上面的指尖沒忍住用力。

  雖然只是不經意間輸送了一點點的生命力,但是這點生命力也足夠咒力彈的光芒突然迸射而出,讓書包防彈材質的布料上多出一個大口子。

  伴隨著燒灼復合纖維的氣味與聲音,那邊的兩人都朝她這邊看過來。

  不知道是不是家入硝子本身五官的特點,她看著自己的眼神好像比那個黑毛男還要冰冷。

  「……」緒方梨枝搖搖頭驅散自己心中的想法,干嘛這麼想別人,現在是難得有一個人願意幫助自己。

  雖然說她可能不喜歡緒方梨枝,但也還是幫助了她。

  而且…「更安靜的地方」,緒方梨枝聽過這句話的,在以前的學校裡面幾十次幾百次的聽到過。

  體育倉庫背後的大樹、舊校舍的空教室、四樓很久沒有人去的舊廁所……每次那些人說『帶你去更安靜的地方』後,都會不管她願不願意的把她拉到那些地方,然後…

  嗚哇。不行。緒方梨枝用手捂住嘴,雖然游戲制成的身體根本不需要進食,但是熟悉的嘔吐感已經湧上來了。

  他們做的非常明目張膽,老師姑且不論,周邊的同學們全部都是知道的。但是他們誰都沒有出手幫助過她,甚至其中最友善的也只是隔著數米,遠遠投來憐憫的目光而已。

  緒方梨枝並不責怪他們,因為幫助她就代表自己也要和那些人為敵,甚至因為是『權威的挑戰者『所以更需要懲戒,以此警告周邊那些同學』你們可不要也想反抗啊『。他們也是為了自保……

  不。騙人的。緒方梨枝想。

  她責怪他們。霸凌的人和旁觀者全部都有罪。可以的話緒方梨枝希望欺負她的那五個人全部去死或者比死更慘,希望所有對她的痛苦視若無睹的人們遭受即便不至於死亡但也能讓整個人生改變的變故。

  她在學校的每天每天都在希望有人可以救自己,不一定是白馬王子或者從天而降的『只屬於我一個人的朋友』,甚至和其他人一樣不喜歡她也可以,只是遵循著正義制止了那些人,對他們說「你們的所作所為是不正確的。」

  【「我有關於那女孩的事情想和你說…能去更安靜的地方談嗎?」】

  緒方梨枝雙眼渙散,背脊微微彎著,耳邊響徹幻聽。

  現在那個人(家入硝子)出現了。卻要因為幫助自己而變成教室裡面的被欺負階級,要被帶出去。

  緒方梨枝這麼想著,把手從包裡面拿了出來。

  她的手上依舊握著槍,槍口散發著代表咒力衝填的微光,槍/身上面的花紋像是活物一樣纏結著她的指尖。

  「有什麼…」她說,聲音有氣無力。

  她的眼睛朝著這邊,兩個人都同時一驚。

  那雙眼睛裡面沒有任何可以辨認的人類情感,瞳孔像是兩個糾纏旋轉的黑色螺旋,明明虹膜上有著那麼美麗的色彩,但是一旦到達中心的虹膜區域,就會陷入螺旋,變成一片漆黑,再也沒有任何色彩(光)可以從中逃逸出來。

  「你有什麼話要對她說的,為什麼不能夠一起說給我聽呢?」緒方梨枝說。

  #

  緒方梨枝說出那句話之後又感覺到周邊的氣氛發生了輕微的改變,並且她對於兩個人之間的表情為何是那種變化有一點琢磨不清。

  但是本來緒方梨枝此時就處於極度緊張的狀態下,所以她也可能覺得只要事情是往好的方向發展:即夏油傑帶著一種計劃被挫敗了的表情回到自己的座位,而硝子沒有受到任何傷害,她就覺得這樣子已經可以了。

  但是硝子很奇怪的看了緒方梨枝一眼,而在緒方梨枝准備調轉視線和她對視甚至說上幾句話的時候,她又很迅速的低下了頭,繼續去翻她那本醫學書了。

  緒方梨枝有點失落。

  她原本以為自己插進來之後,她跟夏油傑必須得打一架的來著。但沒有想到會是這樣子的結果。她總覺得自己可能從根源處就誤會了什麼,但是既然沒有任何人能夠告訴她誤會是什麼,那也就沒辦法了。

  最後她「無論如何。」的安慰自己,想「沒有起衝突都是一件好事。」然後就慢慢的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家入硝子沒有搞明白她到底是怎麼想的,

  之前夏油傑好像有關於緒方梨枝的事情要說。並且他的態度也讓硝子有一點不安,聯想到昨天一整天的時間裡面自己都沒有看到過另外兩位男同學——五條悟還可以解釋為他是去找一個地方默默的舔傷口,或者說去找個地方發泄(也不知道會弄壞多少東西),那麼夏油傑的突然消失不見就有點讓人費解了。

  可能他在那消失的一天裡面經歷了什麼事吧。關於這一點她並不是很清楚,但是他之後稱呼緒方梨枝為『那女孩子』…硝子微微皺了皺眉。

  她也不是說一定要把緒方梨枝當成怪物或者對她予以抹殺之類的,但這和突然注意稱呼是兩回事,她很在意夏油傑的態度。而且跟她說去找一個僻靜的地方說話,那肯定就是他認為不僅僅是自己有這個態度,也需要把這種想法傳輸(傳教)給硝子。

  她是不知道他昨天一天到底去了哪裡,知道了什麼,但是她自己覺得自己對緒方梨枝的態度是不可能有變化的。如果真的過去,自己可能會跟他吵架。

  ——他連那個醫院都沒有去過,也不知道自己在那裡見過的東西,自己感覺到的恐怖,他又能說些什麼呢?

  硝子當時正想拒絕的,卻感覺到在教室的一角,之前她所形容的露/骨殺意正不斷擴大。於是就轉過了頭。

  之前夏油傑一開始過來跟自己對話,應該也就是為了避免離開這個教室或者路過緒方梨枝到他座位上,避免刺激到她吧。

  但是現在,好像單純只是兩個人對話的途中,不知道被她聽到了其中的哪個單詞,緒方梨枝就…她會不會連被形容為普通人類少女(那女孩)都覺得可恥呢?如果擁有這麼強的能力,卻被局限於這樣子弱小的軀殼裡面,家入硝子只是代入咒靈的想法,就覺得她的確會無法忍受。

  她首先是聽到了咒力彈發射的聲音,也看到了編入特殊合金纖維的包上出現的破口。

  緒方梨枝慢慢的把手從包裡面抽出來,她看見了之前綻放出咒力彈的武器,那把手/槍。

  看到那把手/槍的時候,兩個人的瞳孔都微微有所縮小,因為他們都發現那跟昨天那把不一樣了。

  上面纏繞著既像是蛇又像是藤蔓的古怪花紋。並且絕對不是因為光影閃爍而造成的錯覺,那花紋的確在慢慢的蠕動著,並且纏繞上了緒方梨枝的手。

  如果是普通人握著這麼一把活□□,應該會尖叫著把它給丟開吧。但是緒方梨枝顯然完全不在意的樣子,或者說她自己的異常就已經凌駕於它之上了。

  「有什麼…」緒方梨枝說。

  她的眼睛裡面好像攪動著永不止息的黑色漩渦。

  她一邊把槍口對准這邊,一邊慢悠悠的開口了。「你有什麼話要對她說的,為什麼不能夠一起說給我聽呢?」

  她想要進入這一邊的對話?

  到底是為什麼?

  硝子皺皺眉。莫非她是那種獨/裁者,根本不允許自己統治下的臣民有任何秘密舉動?

  說起來希/特/勒時期,的確是有蓋/世/太/保和完整的舉/報監聽系統的,在那個時代人民根本沒有自由可言。

  夏油傑看起來也有一點困惑。因為不知道為什麼,她好像更多的把矛頭指向了他,也有可能因為他就是准備『發起秘密對話』的人。又把她視作人類,所以引起了她(它)的不滿吧。

  他只是說了句「啊…不。沒有什麼。」

  「我沒有什麼話要對她說。」然後就匆匆走開了。

  走開的時候,硝子真的很想再把他給拉住一次。這個道理和夏油傑之前准備去找緒方梨枝的時候,她拉住他的理由是一樣的,甚至這一次更加迫切——她不明白怎麼在這種關頭,他還有勇氣往那邊走。

  之前緒方梨枝只是給人一種大白天要殺人的感覺,這一次她可是貨真價實拿槍了。

  不過不管旁人覺得再怎麼危險,如果趟過雷區的人自己不覺得也是沒用的。夏油傑在走開的時候沒有特意避開緒方梨枝,但也沒有距離她很近,兩人之間保持著一個極限版本的不會刺激她的距離。

  緒方梨枝倒是一直站在原地,微微皺著眉。

  看著這家伙,硝子也有發現雖然說她的言行舉止都很怪,而且給人一種致命的危險感,但是在夏油傑朝她靠近的時候,她顯然變得緊張了。看起來是沒有五條悟的那一種作為強者的余裕。

  兩個人的影子相互交疊的那一個瞬間,也就是在正常距離下會被形容為『擦肩而過』的瞬間,硝子忍不住用手扣緊了書頁,幾乎要把那頁紙給弄破,她只覺得當時的空氣簡直要彙聚成針。

  但是什麼都沒有發生。

  夏油傑很正常的路過了緒方梨枝,走回自己的座位,在那上面把自己的包給放下來,東西給整理妥當。

  而緒方梨枝在他經過自己的身後的時候,雖然還有把注意力往後方投放,但是似乎也已經不太准備攻擊,只是用一種不無困惑的眼神注視著目前的虛空。

  為什麼仇恨值沒有變紅?為什麼他沒有發動攻擊,為什麼沒有出現戰鬥界面?

  她的瞳孔裡面好像還是在旋轉著黑色的漩渦,又很仔細的盯著什麼都沒有的地方,這種時候去看她那雙眼睛的話,就會覺得是在看什麼被惡魔附身了的少女。

  家入硝子很懷疑她是不是真的能看到什麼別人看不到的東西?進入咒術高專的人全部都是因為能夠看見咒靈,也有很多同學在普通的世界裡面會被別人排擠,但是在『看得見』這一點,緒方梨枝的異常性顯然更在他們之上。

  緒方梨枝還是把槍慢慢的收了起來,她自己在看到那個包包的破損處的時候也啊了一聲,倒是沒有說些什麼。

  但是在這個小動作上面,如果說夏油傑堅持稱她為『那女孩』而不是『那個怪物』的話,硝子也是由此感覺到她的確可能有作為人類的感情。在不小心弄壞自己的東西之後也會沮喪。

  隨後緒方梨枝慢慢的坐在了座位上面,是那種把膝蓋放在一起,雙腿朝著兩邊打開,並且腳碰不到地面的,有點弱氣的姿勢。

  她的膝蓋上面貼著紗布,硝子往那裡看了一眼,單純出於作為醫生的身份,在想給她處理的護士並不專業,有一點傷口露在外面了,在她膝蓋周圍有點腫。

  不過又想到當時那種情況,護士哪裡能夠保持平常心給她包扎呢,就又慢慢的收回視線了。

  硝子收回視線的時候腦中還橫亙著那把槍的樣子,槍/身隨著光線在其上的流入,有的時候會顯現出一片銀白,有的時候又是黑色。還有纏繞在槍上面的那一些花紋……經過五條悟的宣傳,硝子知道緒方梨枝每死去一次之後重新復活,都會多一些新的能力。

  在生物學上面,這個應該叫做進化吧,不進化就沒有辦法活下去了。只不過通常來說會以數十年數百年,十幾代生物遺傳才能夠累積起來的進化,在這個女孩的身上只要一次死亡就可以發生。

  硝子原先以為她的進化就是今天早上去見她的時候,看到的那滿屋子的孔洞。那孔洞的大小怎麼看都跟她纖細的指尖相契合——而且那個房間裡面沒有其他符合尺寸的東西。

  這麼看來,她似乎是從昨天的慘痛經歷中學到了教訓(真的是被石子擦了一下就死了啊?),准備把自己的身體提升為不那麼容易死的強度了。

  不過後來帶路的時候,硝子有試著加快自己的速度,結果緒方梨枝的速度還是很慢。明明昨天十秒追逐戰的時候真的很能逃啊?

  反正當時得出了『體能並沒有顯著提升』的結論,又不可能真的把她丟在那裡,硝子也就只好放慢速度配合她了。

  看她的行為還是有氣無力的,傷口也沒有轉好。她生命值低的根源是把五千倍於自身的生命力給了孩子,這一點她是絕對不可能削減的。硝子經過昨天一天,已經明白了她那非常異常的母愛。

  那可能HP還是一模一樣的,只是提高了自己的防御值或者攻擊力吧。她的皮膚一夜之間變得比混凝土牆壁更堅硬了。

  但是現在這樣就不太對了…今天早上看到的她力量值的增長是一個,被她孕育的槍有所提高是一個,還有昨天她表現出的那種對外界情況的【預知】能力。雖然只有短短10秒鐘,但是能夠在這10秒裡面躲開五條悟的所有攻擊,那可是讓整個訓練場的地板往下陷了七十多釐米的槍林彈雨,這家伙的預知能力絕對不容小覷。

  理論上來說的確是一次死亡能夠進化出一個能力,怎麼一次多了三個?還分別落在孩子和自己這兩個不同的對像上。

  啊,不對。孩子應該是她自身的一部分。

  緒方梨枝如果可以孕育物品的話,那不僅僅是□□,她的移動點滴架也絕對是她孕育出來的,從昨天就能看出來後者一直被她當成真的血袋在用。這個真的有點緊急時期野生動物間母親會吃掉孩子補充體力的意思,但是能夠補充體力本身,也就代表孩子和她之間具有共通性。

  那她的進化就只作用於一個對像:她自己。

  莫非要把這三個能力都統合在一起…?

  硝子的手指神經質的去撓之前因為太過緊張而抓破的書頁,希望讓那個地方重新恢復平整。

  那就是緒方梨枝作為一個生命體的全面基因提升了。

  這聽起來有點作弊,但這算起來是她的第三次死亡了:一次是被父親殺死,一次是被歹徒殺死,而在昨天是第三次。三在神話裡面有特殊的用意,如果說她每三次死亡都會有一次全面的提升,也沒有什麼奇怪的。

  這麼想著的時候,家入硝子只覺得全身上下一陣惡寒。

  怪物(緒方梨枝)又變強了,而就算是在昨天,五條悟就已經拿她沒辦法了,至少在找到她突破無下限的方式之前完全沒辦法。她如果想殺掉他就完全做得到。只是昨天不知為何沒這麼做而已。

  她昨天是不是不應該建議戰鬥的?這算自討苦吃吧。

  但是與此同時,她對於夏油傑為什麼能夠如此滿不在乎的從緒方梨枝的身邊走過去、對於他到底用了什麼方法才能夠讓緒方梨枝不在當時爆發非常好奇。

  也對剛剛如果沒有被打斷,他到底要跟自己透露些什麼——到底是什麼才能夠讓他堅信就算這樣,緒方梨枝也不是怪物,而是一個『女孩子』?感興趣起來了。

  #

  不過其實夏油傑並沒有想這麼多。

  他跟硝子交流的時候,是希望能夠往這邊拉攏一個同伴,最好能夠讓緒方梨枝有一個同為女性的朋友就好了。緒方梨枝那個時候入學的時候說的是『希望有天才同學』。『天生就位於眾人之上』。硝子反轉術式的特異性其實堪比五條悟的六眼,而且同為女性,她應該能夠在硝子的身上找到很多的共同點,學到很多成為人類所必須要學的事情吧。

  但他沒想到緒方梨枝的反應會這麼大。

  硝子覺得緒方梨枝是想控制別人的一切行為,但夏油傑只覺得她是又被兩個人的說話聲刺激到了而已,在這個女孩子看來,是否『在同一個教室裡面,有兩個對自己有敵意的同學,開始與她相關的對話』就代表著新一輪的霸凌或者至少是霸凌的種子呢?

  為了不再刺激她,他的確坐回了座位,也小心的觀察著她的神情確認安全距離的錯開她。(其實真的很輕松,她臉上的表情完全不會遮掩的,也可能她要首先根據體內激素分泌做出表情,才能夠確定自己現在的『感情』,反正外人掌握一定規律都能看得懂,比如在某個距離的時候她肩膀都縮起來下一秒就要攻擊了,這個時候最好移開一點)

  成功回到座位放好東西。但是在之後,夏油傑又深深的嘆了一口氣。覺得真是任重而道遠。

  就在這種嘆息聲中,教室的門再一次被打開。夜蛾正道進來,並且開始上課了。

  上課的途中,緒方梨枝一直都雙目失神的面對著前方,沒有對其中的任何一句話有所反應。如果說她有什麼動作,那也只是用手在桌子上面漫無目的的畫著圓圈而已。

  高專有文化課和實戰課,更多的是類似於普通學校實習的校外任務。

  但是現在這種情況,上層把這個大麻煩放了過來,一時半會是不會給她們下達什麼新任務的。而要去做實戰訓練的話…訓練場都變成這樣子了。就連她們現在所在的教室都是搬到了新教學樓才有的。所以也就沒辦法。

  倒是能夠趁這個時候好好補一下原本的文化課。

  硝子對於日本史、生物和化學算是比較擅長的,她自己有在學習醫學相關的知識,之後也想去考醫生資格證。夏油傑自己在以前的學校裡面是一個努力家,事實上如果沒有中途被勸誘來高專的話,他的同學和老師們認為他可以衝擊東大。他一向領先於教學進度。

  至於悟嘛…他是天才。

  六眼本來就代表著他能夠收集周邊的一切信息,小時候他倒是經常因為無法自由控制六眼而身體虛弱(幼兒的生命力畢竟無法負擔這麼強大的咒力)還有因為無法處理這種過量的信息,而整天整天的發燒頭痛。

  但是既然他現在都已經正常來學校上課,一天到晚也是自己完全沒事還能把別人氣到頭痛的樣子,那也就代表在小時候甚至能讓大腦過熱那種程度的信息處理,對於現在的他來說也已經是游刃有余了。

  這種才能不僅僅是在戰鬥上。也適用於所有的知識(信息)

  他六歲的時候學識應該已經比一些教授更加淵博了。雖然沒有去上學,大多數時候一個人待在神社裡面,但是五條家也會從外面請來(綁架?夏油傑強烈懷疑。畢竟他提到過的一些名字是國外的重要人才,平常不可能出境的)學者給他補課。五條悟也就在這些時間裡面掌握大量的知識。

  可以說在這個班上的三個人都是學霸,而緒方梨枝是什麼情況呢——她會來高專其實是因為年齡剛好契合。她昏迷的時候是11歲,三年之後剛好14歲,那邊的人說『不就是上高中的年齡嗎?』,就把她給丟過來了。

  雖然說要找借口,怎麼樣都能找。不過夏油傑聽到老師說到這個的時候也有點傻眼。只覺得「…太無恥了吧?」

  「嗯。畢竟他們也沒有好辦法處理她。」老師說「事實上在我之前不就派過去了三個咒術師嗎?他們也全來自不同的派系。一個想『招降』一個想『邀請她成為本派系的貴賓(打手)』第三個想抹除。咒術界內部的目標都很不一致。」

  「不過那三個人都被干掉了就是了。」夏油傑說。不過說是『干掉』,作為好孩子的緒方梨枝卻是從來不殺人。現在他們應該都在醫院下面的秘密區域,和其他加害者一起做著噩夢吧。…也不知道那樣比起死到底是哪個更悲慘。

  「所以就無法處理了。起碼單個派系處理不來。」

  「御三家不行嗎?」夏油傑問。

  「御三家…嗯。裡面加茂實力最弱而且似乎對緒方梨枝不感興趣…或者說他們對『獨占』她不感興趣。不管是誰最後把她拿到手,只要他們作為御三家可以分一杯羹,讓她生下有祖傳咒術的孩子就可以了。」

  「……」這種把人當成物品的思想讓夏油傑皺起了眉。

  「他們的想法最後沒實現。」夜蛾正道說,也是在寬慰他「至於禪院家倒是從一開始就很激進。極力主張為了大義,要把她處死。」

  明明那個時候緒方梨枝還沒有『做噩夢』,在昏迷無法召喚怪物的前提下表現的危險性非常低,只是剛剛被搬運到醫院准備檢查身體呢。

  「?」

  「怎麼說呢,這個聽起來怪怪的。」

  就是說夏油傑實在不認為那些人是秉持著正義的人。

  雖然說也會有有遠見的人,在噩夢領域還沒有升起的時候,就察覺到緒方梨枝會給這個世界帶來的威脅,同時想要趁她毫無反擊之力的時候消滅她,或者說正好就是要趁她還沒有顯現出更多的力量,讓更多的人覬覦她,沒有其他勢力加入進來的時候就消滅她。

  「但是那邊真的會有這麼大公無私嗎?」

  夏油傑也已經加入咒術高專一年了,該知道的事情也都差不多知道。他對於禪院家是真的沒有什麼好印像的。

  「嗯,那邊也的確在打著自己的如意算盤。」夜蛾正道對他苦笑著。

  「比如說,甚至在當時第1次會議還沒有得出結果的時候,他們就已經派遣了一個由一級咒術師族人帶隊的隊伍,想要去病房裡面帶走緒方梨枝。」

  「帶走緒方梨枝。」夏油傑愣愣的重復了一遍,「帶去哪裡?」

  「帶去禪院本家。」

  「……」

  這絕對已經超過死刑的範圍了。

  如果想要死刑,如果無論如何都想要排除那個人的話,只要當場殺死,或者更加極端一點,拿高強度的炸藥去那裡轟炸就好了,何必要帶回去呢?如果緒方梨枝真的有他們說的那麼危險,那麼難道這不是主動把危險帶回家?

  「他們只是想要借用這個名義把她帶回去…讓她源源不斷的生孩子而已。」

  夜蛾正道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

  禪院家子嗣眾多,一個人經常會有三四個側室,然後不斷的生下小孩。如果是沒有咒力的孩子,在那裡就會受到豬狗不如的待遇。但是在這種簡直像是養殖場生小豬一樣的繁衍政策下面,竟也真的出了幾個有才能的後代.

  他們自己似乎也非常驕傲這一點.

  「因為一開始就是打著處死的名義,接下來緒方梨枝在明面上就是死了,其他人無法干涉。」

  「只要沒有人能到禪院家的最中心去見到她還活著的證據,那麼禪院家對她做什麼都是正確的。」

  「他們的想法應該也和緒方梨枝的能力不謀而合。估計是准備潛伏幾年,看看能不能夠生出有10種影法術的最強後代,然後再掌控整個咒術界吧。」

  夜蛾正道說的非常普通,夏油傑當時聽著,卻幾乎想要吐出來了。

  這種咒術界的權利鬥爭讓他覺得簡直比咒靈球的味道更惡心,但最可悲的是他甚至無法在兩者之間做出選擇。只要他還是咒術師,只要他還是想要保護那些普通人,他就不得不同時大量吞服咒靈球和面對那些權力者的醜惡。

  「不過他們最後還是沒有成功。」夏油傑說,如果說他現在為什麼沒有吐出來,那也只是因為這一點了。很容易就可以想到的,那些人的肮髒想法在她的力量下也只能夠是想法而已。「那裡有她的『下線保護』,准確來說是潛意識對她的保護。」

  「無功而返。」夜蛾也贊同「我之前跟你說過,醫護人員在絕望之下甚至會去用□□去炸那個病房。但是在他們之前,禪院家的戰鬥人員是第1個發現那個防護罩的存在的人。」

  不用想都知道他們根本沒有對那些『賤民』共享情報,否則醫院那些人根本不會做這種無用功。只是當他們第一次精心准備、下定了決心(那些人絕對不會認為這次失敗了能夠全身而退。躺在病床上的是個吸食所有人恐懼的魔女)最後火光卻只是在她幾米之外停住,不知道那些人的心中究竟會有多絕望。

  夏油傑搖搖頭,不再去想那些人。而只是專注於禪院家「他們因此而退卻了嗎?」、

  他這麼說,但是又自己搖了搖頭。

  人類的共同罪惡是貪婪。對待強者就會諂媚,對待弱者就會去貶低,但是不管是強者還是弱者,只要他們發現了有能夠讓自己獲利的東西,就會像狗一樣撲上去搶。

  「不,禪院家的那些人如果看見了只是『保護』,只是所有人都進不去,卻誰都沒有因此受傷,估計只會更加的變本加厲吧。」

  事實上不就是這樣子的嗎?緒方梨枝的確擴充了她的噩夢領域,但是讓那些醫護人員非得留在原地的人是誰?不就是下達命令的那些高層嗎。

  「嗯。他們當時是暫時退去了。不過我覺得他們把那些醫護人員放在那裡,很大程度上面,也是想要知道那些醫護人員處在絕望之下有沒有辦法打破那層屏障吧。」

  畢竟他們當時認為緒方梨枝(咒靈)的力量全部都來自於負面情感,而在那個環境下面那些人自己也會擁有負面情感,甚至醫院的病人之中也存在窮凶極惡的詛咒師,說不定他們有辦法打破那個。

  「不過到最後也沒有辦法。」

  「但是他們的想法開始變得無法掩飾。就是說他們一開始是說著要處死緒方梨枝,但是到了後來就幾乎毫不掩飾的說自己只是想要她了。」

  其他的派系都能夠看得出來,如果跟他們一起合作得到這個母體之後,禪院家只會仗著自己的力量和特權獨占。所以沒有人願意加入他們。

  「第三個過去的咒術師就是禪院家的人,他當時是去處死緒方梨枝的。」

  「?不是說希望把她帶回禪院本家?「

  「是啊,但希望把她帶回禪院本家是禪院家自己的願望,在跟那個人的交流之間出了一些差錯——那個人雖然年紀輕輕就已經是一級咒術師,但是性格就算在咒術界之間也算得上異常扭曲。」

  「非常的自大,非常聽不進去別人的話,經常會有一場任務下來,明明已經打敗了敵人,但是隊友卻死在他手上的經歷。「」

  「……」

  「他是真的覺得需要殺死緒方梨枝來平復自己在三年前被11歲小女孩打敗——看著躺在病床上的虛弱無力的她卻什麼都做不了,只能帶領下屬撤退的恥辱吧。」

  「不過也還有一種可能性。」夜蛾正道說「這是緒方梨枝本身的特性決定的。」

  「?」

  「我們都知道她是怎麼『孕育怪物』的,但是那個時候禪院家不知道。」

  「既然是母體,想要讓她產下和禪院家相關的孩子,就需要由禪院家的人來對她進行…」

  夜蛾正道說到這裡停下來了。夏油傑知道他現在要說的是性/行/為,但是他心裡面想到那些御三家的醜態,只能把它稱作配/種。

  「家主出於權威考慮,需要留下自己的孩子。或者起碼保證第一個孩子是自己的。但是在家主之外,如果真的只是希望得到強大的子嗣(兵器)的話,那麼就需要年輕有天賦(基因良好)的後代(種/豬)了。」夏油傑說。

  「你之前說過吧,年輕一代天賦最高的就是那個一級咒術師。」

  「嗯…」

  「他來之前應該被下達了這樣的命令。或者一開始叫他過來就是為了『交流感情』的,他也是因此才會把命令從『把她帶走』變成了『處死』。」夏油傑的聲音沒有絲毫感情。

  「…他自己應該認為和咒靈(怪物)做這種事是一種恥辱吧.」

  夏油傑這麼說,卻握起拳頭。

  心裡想那他又算是什麼東西呢?有誰求過他做這種事嗎?被命令和一個昏迷三年的十一歲女孩子『孕育子嗣』,那人的第一個想法不是把命令丟回那群長老的臉上,反而是覺得污染了自己的『高貴身份』所以對她痛下殺手?那群人全是人渣嗎?

  「最後他失敗了。」夏油傑說,夜蛾正道點了點頭。

  兩個人的心中同時浮現起了之前看到的病房裡面,由穿刺樂園進行處刑的視頻。

  「而且是非常慘烈的失敗了。」夜蛾正道說「如我之前所說,那人雖然性格是個人渣,但是也的確是禪院家年輕一代最具有才能的人。在他失敗還陷入那種詭異的狀態之後…那邊似乎也決定暫時收手了。」

  最主要是他們到當時才感覺到了危險性。意識到緒方梨枝不是只會被動防守的,而且最麻煩的是他們搞不清楚她發火的機制——為什麼三年前帶一隊人去病房找茬都沒有事,但是在三年後只派了一個人,甚至是門當戶對的白馬王子前去對她『交流感情』,都會陷入那種狀態?

  「就算是青春期騷動也太過頭了吧?」當時甚至有人這麼說。

  如此,甚至在那個一級咒術師在地下一層昏睡,並且幾乎是義務性的要接受咒術界的監視和檢查的時候,禪院家也沒有把那個人救治回本家好好看管的意思。

  「他們似乎非常害怕那種詛咒會傳染。幾乎是把他丟在那裡的丟給了醫院。」

  真是卑劣。夏油傑當時卻甚至連蔑視他們都懶得了。

  「這麼一來就只剩下五條家了。」他說,突然又呃了一聲「那就是悟所在家族…不過他們應該不會需要吧。」

  「他們當然不需要,事實上他們從一開始就想要將緒方梨枝從這個世界上抹除。」

  所以說當時才會有協助『處理』緒方梨枝的申請遞到了五條悟的面前:可不是咒術界的什麼事情都能夠去打擾當時還在神社裡面的他的。

  對於他們來說,自己已經擁有了同時代最好的牌:同時擁有無下限和六眼的五條悟。他們自己並不需要其他的孩子,因為那些人到現在為止還看不到五條悟跟他們的權威相衝突的地方。

  他的確顯得很叛逆,的確討厭爛橘子,但是他們也只覺得這些是少年人的一時衝動,覺得等到長大之後悟回到他們之間成為他們的一部分,繼續引領他們前進。

  或者至少如果他要去改革,也只會改革其他人。而對於他們本家,只要他們繼續給予神子的無限尊容。五條悟就不會做些什麼。

  「而在除此之外,如果真的有【萬物母胎】這種可以生下強大孩子的母體存在,那麼其他家的實力就會趕上來,這是他們所不希望的。」

  「不過當時抹除計劃失敗了,家主(悟)又顯得完全不感興趣。他們自己也不可能越過他進行自己覺得可能的強力計劃。最重要的是當時根本沒人能成功得到母體,他們就無所謂緒方梨枝的存在。」

  「但是後來連禪院家都失敗了,咒術界發現單個派系是無法對緒方梨枝采取有力措施的。」

  「而要讓咒術界統合起來卻不可能。」夏油傑補上一句。

  「對。我們唯一一個能夠統合起來的意見,就是不能夠讓她離開咒術界。」

  「所以她就過來這裡了。」他說「五條家也在其中出了一份力。」

  因為他們發現這裡有五條悟的存在「…也就是說可以讓悟和她生下孩子嗎?」

  這甚至有點喜從天降的意思。的確當代不再需要其他強力術士,但是如果六眼的能力可以完美傳承下去那也很好。

  或者想的再多一點,當五條悟的所作所為真的違背了他們的利益,而這種時候不必糾結於他一個人,還有一個遺傳了術式也更好操控的幼子可以給他們利用的話……

  夏油傑想「還真是惡心啊。」

  他說出聲了。但自己發現後也覺得沒什麼大不了,所以下一次反而提高了音量「惡心透頂。」

  「是真的很惡心。」夜蛾正道點了點頭「不過不用特別在意,這只是那些大人們的想法,如果他們有作為我會攔住。而且悟自己也不會同意的,他畢竟…」

  夜蛾正道這種時候倒是沒有說『是一個好孩子啊』之類的。但是他們都知道五條悟的人品,於是夏油傑也就很放松的點了點頭。

  #

  不過如果忽略掉所有的前情提要,只看結果的話,當時緒方梨枝過來這裡是因為『她的年齡合適』,甚至年齡合適都是借口。根本沒有人對她進行過入學測驗,大家也根本沒有想過那個怪物來這裡會好好學習。當時甚至都有人開賭盤賭高專多少天會被她滅門呢!

  緒方梨枝自己的成績其實在初中的時候就不是特別好了。也就是因為這樣子她才沒有得到老師們的保護。不過說起來,在那樣的家庭環境和校園環境下,真的有人能夠變成品學兼優的優等生嗎?夏油傑深表懷疑,完全不覺得有什麼值得就這一點去指責她的。

  在三年後直接過來上高中的課程,對她來說肯定很勉強。夜蛾倒是沒有為了她而放慢速度或者從頭再講,這樣子的話是對另外三個學生的不負責,而且現在的緒方梨枝可能根本不需要別人的特殊照顧,這樣子只會更加的刺激她的自尊心,或者其他的更纖細敏/感猶如炸彈引線的神經。

  如果到時候有必要的話,他們可以私下裡給她輔導。也有可能作為全知全能者,即便表層意識根本不願意承認,潛意識也是完全明白一切的。

  看現在緒方梨枝好像根本不覺得學習有什麼必要的樣子(如果她真的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少女,突然來到了新學校。應該會努力想要跟上進度才對)夏油傑就更加堅信這一點:她可能根本不是自己不知道、不想學,而是為了契合自己的人設,而要表現的什麼都不懂。

  早上的課只有三節,在十一點的時候,老師收起課本離開了教室。剩下四個人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面。

  五條悟一早上的狀態跟緒方梨枝差不多,都是坐在座位上面發呆,唯一不同的是緒方梨枝看著前面,而他大多數時候則盯著窗外。

  夏油傑和家入硝子一致認為他的心至少今天不在這裡,但是好像也沒有飛出到窗外的哪個地方。如果真的要說的話,他覺得雖然五條悟一整個早上都沒有往旁邊看過去一眼(也就是緒方梨枝的地方),但是他好像不可思議的在意著她的事情。

  在午休的時間也沒有看他准備去吃飯什麼的,倒是重新趴到了桌子上,漂亮的銀發壓下來,末尾耷拉到桌面上,閉上眼睛准備睡覺。

  鑒於這家伙連墨鏡都沒有摘下,夏油傑對於他墨鏡後面的雙眼是否真的閉了起來有所懷疑。也覺得他就算是裝睡也有一點太不走心了。不過緒方梨枝好像是看到他閉上眼睛之後就肉眼可見的放下了心來,在這個教室裡面她最討厭和害怕的人應該也就是五條悟吧。

  雖然說昨天因為自己的『善良』而沒有殺掉他,不過今天就得品嘗昨天行為帶來的苦果。『如果要得罪一個人的話』夏油傑不知道為什麼,想到了以前在政治小說裡面看到的話語『那麼最好在當時就把他殺掉,免得他報復。』

  不管怎麼樣,緒方梨枝現在是沒有補上昨天那一槍的打算的。他既然睡著了,緒方梨枝那邊就沒有什麼顧慮了。不過夏油傑很好奇她到底有沒有准備可以吃的午餐。

  他自己倒是會去自動售貨機裡那裡買點東西,甚至如果時間充足,作為整個高專屈指可數的會做飯的人(把範圍縮小到全班,那就只有他和老師會了),他也可以利用宿舍的違章電器做出還可以的便當。硝子那邊的話,她倒是經常隨著心情不吃午餐。有的時候會帶著香煙去沒人的角落或者2樓的女廁所之類的,反正只有那個地方夜蛾根本進不去,在那裡抽幾支煙,就打發過去午休的時間了。

  作為醫生應該很了解【健康】的標准,不過硝子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已經見過太多和健康無關,單純因為外力死掉的人們了,自己對於飲食其實並不很注意。她就算是在女孩子中也算是瘦的。

  硝子坐在位置上,夏油傑原本以為她這一次也不吃飯了,沒有想到她卻從包裡面拿出了一個炒面面包,應該是課間從自動售貨機那裡面買的。

  現在就是緒方梨枝那邊…她自己又是怎麼想的?

  新同學加入班級,通常來說都是以第1天的午休作為節點,來決定她是否會被班裡容納的。如果有誰想要對她伸出橄欖枝,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伸出來了(「我們一起吃午飯吧」之類的)。

  理論上來說她加入這個學校的第1天是昨天,不過昨天畢竟發生了那樣子的事情,搞得大家到現在心裡面還回蕩著爆炸聲,所以應該忽略不計。夏油傑自己在猶豫要不要這個時候去找她,緒方梨枝卻在凝視虛空幾秒鐘後,伸手在面前什麼都沒有的地方點了點。

  「?」

  她這麼做的時候夏油傑可以看見她停在空中的指尖,那裡明明什麼都沒有,緒方梨枝的手卻按下去一點就停住了,好像在按一個確實的按鈕。

  隨後她在自己那個有點破的小包裡面翻了翻。竟然找出了一個非常有女孩子氣息的二層食盒。

  開玩笑的吧?夏油傑雙眼忍不住放大。之前沒看見過這個啊?

  …不,一直到她按按鈕之前,那個包裡面不就是除了手/槍什麼都沒放嗎?

  作者有話說:

  好長好長(我寫的好艱難。大家看的也辛苦了

  明天恢復中午十二點更新捏。我愛你們w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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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上課的時間猶如在聽天書!

  緒方梨枝自己是有這種感覺了啦,老師在黑板上面寫下的公式、畫下的輔助圖、提到的公式和科學家的名字。她全都不知道。雖然能聽到老師的聲音,但也只是「這個人是xxxxx,他xxxx,於1897年xxxx,在瑞典xxxxx獲得(是這個詞嗎?還是用了更加了不起的詞?不記得了)xxxxx獎」這樣子的。整體意思完全無法把握。聽了三句話之後她就徹底放棄了。

  那之後的時間緒方梨枝都只是在桌子上畫著圈圈,希望時間快點打發過去。

  她這時候倒是完全不想努力跟上進度或者質疑『為什麼要講我聽不懂的東西?!』,對於緒方梨枝來說她聽不懂倒是理所應當的:游戲裡面雖然都很喜歡扯自己是什麼科幻魔法,但是裡面的理論從來經不住推銷,也沒有哪一個學院游戲是真的要玩家掌握架空知識,然後實實在在考試的吧?

  看昨天早上她剛來學校,不也是校服都沒領也沒有任何一個人過來給她介紹學校設施,一節課都沒上就直接去打架了啊!

  而且訓練場都被打壞了教學樓都崩塌了也沒有任何懲罰就有點離譜,緒方梨枝原本以為今天過來的時候老師會斥責她,或者至少給她一個賬單說要賠償多少游戲貨幣的。結果夜蛾正道的反應甚至比同學都無所謂,過程中緒方梨枝一直在發呆也沒有讓她站起來回答問題,兩個人視線偶爾對上,緒方梨枝會覺得他看自己的眼神和看其他人不太一樣,但是如果沒法一一解決這些問題點的話,她就單純認為因為自己是玩家了。

  如果考試不是最重要的事情,那麼這個學校應該也就是只教授打架的技巧的,這一點也在之後的事情裡面證明了:在緒方梨枝的耳朵裡面聽來夜蛾的聲音很快就從有理有據,是她聽不懂的東西變成了一連串的雜音,如果要形容的話,對,有點像是模擬人生裡面那些小人們說的話語。

  雖然也是人類的聲音,但是總是聽不出來他們在說些什麼東西。

  周圍的世界開始變得模糊,緒方梨枝的前方出現了一塊明顯的光屏。

  其他人的話,應該會覺得緒方梨枝是上課上課犯困了吧,但是緒方梨枝確實的看見了屏幕上面的提示【您已獲取新的任務。】

  新的學院日常任務:完成這一節課。

  她看了看下面的獎勵欄,原本以為會獎勵陣營聲望或者是經驗值之類的,但是這個游戲的面板似乎真的做得很糟糕,下面只有一個確認鍵,只要按下這個就可以完成任務,同時跳過夜蛾那冗長的話語了。

  無可無不可的點了一下。這麼一點倒是沒有讓她直接穿越到11點下課的時間,只是讓她周圍那些模糊的景像開始急速變化/

  大概是1000:1的時間流速吧,她看到外部的空氣劇烈變化,風搖動樹葉的動靜在她的眼裡也顯得格外明顯,同學們偶爾的小動作開了這麼高倍速之後,簡直就像是蜂鳥扇動翅膀一樣的高頻率,並且模糊讓人有點想笑。

  等到她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的指尖依舊按在下方的桌面上,可能還是跟之前一樣畫著圓圈。

  並且下課鈴已經響起,夜蛾適時的合上了書本,他似乎是那種根本不會拖堂的人,說了一句「就這樣子」,然後就離開了。

  這種時候如果是劇情點,應該會有學生跑過去幾步叫他留下來,或者外面響起的不是下課鈴而是警報聲,然後有幾個大人物模樣的人跟夜蛾說「世界要毀滅了」,或者「我們需要你的力量」之類的吧,但這只是非常普通的一個日常任務,所以什麼事情都沒有。

  夜蛾出去之後,同學們開始各干各的。緒方梨枝只要確信五條悟不會妨礙自己,就不特別在意了,家入硝子自顧自的開始吃東西,然後夏油傑一直都在看著緒方梨枝…真奇怪,他不知道自己的視線很明顯的嗎?

  不過她最後還是決定把這個視為自己的『特異性』,她是玩家嘛!被看又怎麼了?所以也無沒事。

  就是為什麼夏油傑跟夜蛾看自己的眼神有點像呢?莫非夜蛾其實不是友善型NPC,而是那種道貌岸然到後期會黑化的boss類型嗎?好像女神異聞錄裡面就是這麼設定的。

  緒方梨枝搖搖頭,決定不再理睬,因為在她的面前已經跳出了學院日常任務的第二環。【午休時間】

  在這一環裡面,既是上一個任務的獎品又是這一行的必備物品,面板上面顯示了一個粉色便當盒,雙層。有一個田園系的碎花野餐布把它給包起來。

  把視線長久的放在那裡,就可以看到便當的內容,貌似是比較豐盛的菜系,有厚蛋燒香腸和菠菜。任務的簡介是【希望緒方梨枝能夠好好的享用午餐。】

  緒方梨枝對於這一個簡介稍微有點在意,她再一次確認了周邊的景像,夏油傑依舊在看自己,五條悟也依舊在睡覺,家入硝子倒是已經開始吃東西了,這麼看來她跟自己要做的行為是一致的,或者干脆把她當成範本好了:要完成任務就得這麼做。

  她有點不理解這麼簡單的事情,和以至於要專門發布一個任務?

  總不至於系統也在擔心她有沒有好好吃飯,擔心她會不會因為別人都各自管各自的,而只有自己只能傻坐在原地而尷尬吧?

  此處一定有鬼(敵人)!

  緒方梨枝有預感,很可能在自己吃東西吃到一半的時候,就會有一只手伸過來把自己的餐盒打翻在地上,然後開啟戰鬥環節。不然的話就根本沒有做任務的意義了。

  她還是先把手伸到了包裡面。學校發的時候裡面沒有什麼東西,在那之後,甚至因為咒力彈的原因,它有一點破損了,但是現在它似乎被綁定為系統郵箱或者系統背包之類的東西,只要不是特別大的,被認為是這個包『能夠裝下』,而且『能夠拿出來』的就可以無限的放在裡面。

  理論上來說,那個便當盒和手/槍放在一起,裡面是裝不下的。或者就算裝下也不會像現在一樣顯示出這麼空蕩蕩的樣子。但是只要系統認定手/槍單獨放在裡面可以,便當盒單獨放在裡面也可以。它們兩個就可以在裡面無限疊加起來。

  緒方梨枝自己有覺得系統有點作弊了,明明這個世界的其他東西都挺擬真的,但是只有跟系統相關的好像完全不講究邏輯一樣。

  她把便當盒拿了出來,放在桌子上面,稍微欣賞了一下那個的外觀,覺得是自己會喜歡的。

  不是特別華麗,但是是普通女孩子都會想有的那一種。(小時候過家家可能會很想要)。

  她的手指放在便當盒的表面,沒有急著打開,而是再一次環視周圍,她的目光和夏油傑對上了。

  她現在開始確信了,這個人是敵人。

  另外兩個人都已經做出了不會攻擊自己的姿態,起碼游戲是這麼對她暗示的,那麼如果還會有什麼攻擊,就只能來自於這個從之前就一直盯著自己的家伙了。

  她的眼睛微微眯起來,好像是想要說些什麼,但最後還是決定靜觀其變。

  如果現在自己去主動找他茬的話,那個人就會提高警戒吧,但是如果是他先對自己發動攻擊的話,自己也就可以後發制人了。

  不管是偷偷給他來上一槍,還是召喚穿刺樂園…啊,不過後者需要10秒鐘,還是從長計議吧。

  這麼想著的時候,夏油傑卻好像是下定了決心,終於朝她走了過來。

  #

  夏油傑完全沒有搞懂那個東西的原理。

  雖然說也聽說過一些特定的人工培養咒靈,在那個咒靈的體內有曲曲折折的近乎於空間原理的生物內壁,可以將放進去的武器或者其他的咒具包裹起來,但是那也僅限於同樣有咒力的造物,畢竟咒力可以改變物質的性質。

  但是普通的物品是不行的,而那個便當盒(說真的,那個是不是之前在老媽看的電視購物節目上看到過…?)怎麼看也不像咒具啊。

  還有一個可能,就是那個書包也被緒方梨枝重新孕育了,所以變得比上面說的咒靈更高級(順便一提,緒方梨枝拿到包最早是昨天下午的事,到現在也就十幾個小時。而那個類空間咒靈的造價則是至少幾千萬美金)。

  甚至可能關於便當盒這個憑空造物也可以認為是她剛剛才生下來的東西。不過那樣子的話就有點太恐怖了。

  即便她現在手上戴著的移動點滴架也算是母食子的一個例子,但是怎麼想都覺得一般來說不至於把孩子真的當成一日三餐吃下去……

  總而言之,夏油傑決定暫時無視。他覺得這樣子對自己對緒方梨枝都好。

  他想要去找她是為了另外一件事情,他還是下定決心這種時候自己應該負擔起責任,成為每一個新班級裡面都一定會有的『去邀請轉學生一起吃午餐,並且給她介紹這個學校』的那個人。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夏油傑盡可能的放慢了腳步,也在臉上掛著謙和的微笑。但隨著他的靠近,她顯得有點抗拒。

  而且甚至是在抗拒的同時,她的臉上也帶上了淡淡的微笑,好像是作為他笑容的回應。

  這種微笑中沒有任何的溫情或者友善的意思在內,反倒是有點像鬥獸場裡面的戰士對敵人露出笑容,意思是『你可不要覺得我很弱哦,我現在還在笑,我游刃有余呢。』

  站在她面前的時候,夏油傑稍微覺得身體的某一個地方刺痛,這種刺痛來自於他常年出任務培養出來的危險直覺,其實並不真實存在。

  那是他腹部旁邊一點,接近內髒的地方。

  他一邊努力按耐住自己的身體,不要做出防衛的機制,也不去伸手碰自己感覺到痛的地方,眼睛倒是很迅速的往那邊掃了一掃。

  沒錯,按照這個方位的話,幻痛部位正對著的就是緒方梨枝現在放在自己腿上的那個包。包從外面看不出來鼓起,但是之前把便當盒和手/槍放進去的時候也沒有看見過鼓起,所以不能認為裡面沒有東西。

  她的一只手從開口處伸了進去,並且即便是要吃飯了也沒有抽出來——現在那只手應該還拿著手/槍在那裡瞄准著他吧。

  如果真的被打到就麻煩了,那個地方好像是屬於男性的怎麼樣都不能夠受傷的位置啊。

  夏油傑有點無奈的想著,同時心裡面覺得為什麼這女孩這麼討厭自己呢?明明比起悟來說自己也沒有做過什麼…總覺得她對硝子也沒有這樣子啊。

  不過也有可能自己是受到了悟的連累,或者說她單純只是討厭男性。

  原本來說這種共同吃午餐的角色,應該是由同齡的女性來擔任的,不過硝子怎麼樣都不願意過來,那就只能夠由他來了。

  好吧,就努力跟你成為朋友…馴服凶獸的第1步就是要放下武器,赤手空拳朝它(她)靠近,告訴她我對你沒有惡意嘛!

  雖然說也有可能他現在就會被利牙(子彈)撕碎就是了。

  夏油傑盡可能的放柔聲音,對她說「我可以和你一起吃飯嗎?」

  來了。果然來了。緒方梨枝想。

  已知系統給她發布了【好好享受午餐吧】這一個任務,首先午餐作為任務就已經有點不靠譜了,然後總覺得『好好享受』這4個字也非常的讓人不安…通常來說享受這個詞被認為是比較好的詞彙,但是穿刺樂園它的後面兩個字也是樂園呢!鬼知道系統准備怎麼搞。

  而現在,這個從之前開始就一直不懷好意的盯著自己的家伙終於過來了,緒方梨枝心裡面很清楚他來者不善,不過還是先問一下吧,免得起了誤會。

  她自己也覺得之前的對話中有著種種不協調之處,說不定可能真的自己搞錯了什麼…即便他們是NPC,也有屬於自己的背景故事,作為玩家一上來就按照自己的方式理解,很可能會和他們本身的設定產生衝突。

  「一起吃飯…」她盡可能冷靜的問他「你也要跟我說『去僻靜一點的地方』嗎?」

  夏油傑愣了一下。

  作為他自己,倒是覺得在教室吃也沒有什麼關系。或者說最好能夠吃著吃著其他兩個人也過來加入,大家變成和樂融融同學四人組…啊不行哦,硝子好像無論如何都不願意過來,而悟過來就只會讓事情變得更糟。

  如果他們還在教室裡面的話,只要悟在,緒方梨枝肯定也無法放松下來。所以他最後還是點了點頭贊同了她的話語,他說「可以啊,那我們就去比較偏僻…我們就去比較安靜一點的地方。」

  一開始說偏僻,是考慮到要躲過六眼的話。可能就得走的遠一點了。

  「那裡不會有人打擾,而且。」他又對她露出一個笑容,示意她可以放下心了「關於這個學校裡面沒有人會找過來的地方,我其實知道不少。」

  緒方梨枝的肩膀好像一瞬間僵硬了。

  她努力的抑制住自己這種沒有出息的反應,自己現在已經擁有系統也可以召喚怪物,不再是以前孱弱的少女了。但是這一句話真的喚起了她很多不好的記憶……

  夏油傑應該只是想說『自己也不是她想像中的那種好學生,沒有那麼一板一眼』。兩個人其實可以作為壞孩子交流很多,夏油傑也會告訴她很多自己知道的事情。但是對於緒方梨枝來說,她只能夠想到體育倉庫的背後(她被綁在樹上過,夏天中午哦,然後他們拿消防水管插在她嘴裡給她『解渴』)和各種各樣的【沒有人來打擾的地方】。

  她咽了咽口水,說「果然這樣子。」

  然後她也不屑去隱藏什麼了,她非常爽快的把包包往腳下一丟,姑且用雙腳夾住不讓它掉在地上,拿著手/槍的手就直直的舉了起來,在剩下幾個人驚愕的眼神中直指著夏油傑。

  大概是想到在教室這種地方還是不能夠開槍吧,她沒有扣動扳機,只是嚇唬他——槍口距離他鼻心只有三釐米的『嚇唬』

  緒方梨枝說「我不要。」

  雖然午餐這個任務可能是必須要做的,但是跟這個人對戰還是太讓人不愉快了。就算是白毛男都給過她『戰鬥的快樂』呢。就是說雖然全程都只是玩彈幕小游戲,但是勝利cg看的她dokidoki,覺得自己真帥真有女特/工風範。而且能打敗這麼一個大少爺在他的心上留下傷口也不壞!反正就是那種中二期的『勝利者的榮譽』。

  但是這個人不行。緒方梨枝根本不想和他進行交流。反正他作為重要NPC自己也沒有辦法殺死,可是戰鬥就會有嘴炮(之前白毛男也是啰哩巴嗦),這樣子的話不就代表自己非得跟他交流不可!交流途中還得聽到他的那種主張…肯定也是什麼欺負人的主張吧。誰想知道他在那些沒人知道的校園角落做了什麼啊!

  一上來就這麼不懷好意,同時之後還不能夠殺掉他…不能夠清除這個數據,非得讓他待在自己的身邊不可。

  她說「你去找別人『吃午餐』吧。」

  「我不…」『我不餓』,緒方梨枝拒絕人的話,就算是最討厭的人也會找借口,這個是以前必須討好別人才能活下去的生活習慣在作祟,她察覺到這一點後皺了皺眉,強迫自己停止這種小人物的思考,最後說「我的確需要吃飯。但是我是不會選擇你去完成這個任務的。」

  呃…任務?

  哦一日三餐是人類的重要組成部分。對她來說可能午餐也是扮演人類的重要任務吧。

  但是一在這之前。自己的話到底是又觸到了她哪裡的霉頭呢?

  夏油傑搞不清楚。

  但是在黑洞洞槍口的瞄准下面,他還是很謹慎的後退了一步,並且舉起雙手做出投降的姿勢。

  他說「OK,OK,我知道了,你不要衝動。」

  其實這個時候要去抓住她的手腕,把槍搶奪過來也還來得及。畢竟以夏油傑的體術來說,他一眼就可以看出來緒方梨枝此時身上至少有17個破綻。但是本來就是要為了和她締結友好的關系,所以也不需要做得這麼絕…更何況那一把槍本身看起來有異常之處,搞不好自己把它給拿到手之後,它不會像是普通的武器一樣任由自己的擺布,反而會操控花紋狠狠的咬上自己一口呢。

  而且現在嚇到那女孩,之後死的是誰也真的不太好說…總之今天就先不這麼刺激她了吧。總之他謹慎的後退,大約退到三步,他的後背已經撞到另外一排座椅的一角的時候,緒方梨枝也放下心來。

  她的槍口還是指著他,但是在發現夏油傑已經退無可退的時候,就停留了三秒鐘,慢慢的把手/槍給放了下去。

  緒方梨枝放棄攻擊的最大原因是任務介紹沒有發生改變,並沒有從【好好享受你的午餐】,變成【和夏油傑戰鬥並且取得勝利】,而且夏油傑現在投影在地上的影子也依舊是白色的,沒有變紅。

  她放下手/槍之後讓槍口垂在自己的膝蓋一側,默默的想了想,手指依然放在扳機上面。夏油傑這種時候不合時宜的想著,如果是普通的手/槍的話,可能會有走火的危險,地板又會出現一個大洞,然後夜蛾看到賬單的表情。

  之後緒方梨枝又慢慢的把身體給坐了回去,重新面對著桌面,把手放在便當盒上。她看起來還是沒有想吃的意思,而且他也真的很懷疑她是否真的需要進食?她就這麼看著便當盒發呆,頭微微垂著,手上倒還是依然拿著那把手/槍,好像在等待什麼一樣。

  她這種時候能夠等待什麼呢,夏油傑有點疑惑。他自己肯定是要先排除了的,夜蛾也出去了,剛剛她既然沒有追,那就是不准備和他待在一起。那就只能是硝子嗎?他這麼想著,看向硝子。

  硝子發現了他的視線,也明白了現在的事態,她的手裡面握著炒面面包,那個面包被她咬了大概一口,不知道是不是不合口味,還是她在吃了之後才終於發現今天是她沒有食欲的日子,所以就懨懨的放在桌子上了。

  察覺到他的視線之後,她的背脊稍微僵了僵,但是沒有說些什麼。她自己反正是到現在也不准備去跟緒方梨枝接觸的。

  夏油傑心裡面想了想,覺得這樣子也可以,於是就大步的朝硝子走了過去。

  他說「關於今天早上說過的事情…」

  干脆就趁午休的時候好好給她說清楚吧,下午的課想要翹也可以翹掉。

  夏油傑這麼想的時候,緒方梨枝卻站了起來。

  她的眼睛看著這邊,虹膜被怒火灼燒得閃閃發光。

  夏油傑倒是沒有第2次舉起雙手,那真的太傻了,之前他退後也只不過是為了安撫她而已。他只是非常困惑的看著緒方梨枝從那邊衝了過來,扯過了硝子的手臂把她拉出了門外。

  她說「午餐…我跟她吃就可以了!」

  #

  果然是這樣子。緒方梨枝想。

  白毛男昨天被自己打敗之後就開始保持沉默了,應該短時間之內不會再和自己為敵。或者說是他作為NPC要出場的劇情份額已經達到了之後,除非是新的主線來臨,否則他不會再有所作為了吧。

  緒方梨枝簡單的把這個人排除出了自己的考慮——那麼接下來就要輪到反派2號,也就是夏油傑出場了。

  她一邊走一邊想。剛剛的那個任務,午餐的任務,應該是全程和夏油傑相關的,不然他不會從一開始就這麼看著自己。她甚至有感覺到在今天一過來教室的時候是有一個劇情點的,也許當時放任不管,看著那個他把硝子拉到所謂的『更安靜的角落』,就會有一個變化,比如說家入硝子回來的時候可能滿身是傷,也有可能真的就像她說的『一大早上要殺人』,她就會從自己的眼前消失不見。

  在那之後會有一個更長一點的劇情鏈吧。可能是遺族委托復仇或者玩家自己去幫忙伸張正義,最後能得到硝子的遺物也可能在戰鬥結束後出現以前被夏油傑殺害女生的亡靈,她們感謝自己,並且贈送自己祝福(永久屬性提升)

  但是因為今天早上自己的打斷,所以是故事沒有繼續往下。取而代之的是在午餐的時候夏油傑開始過來找自己。

  就是不知道為什麼他在第一次被自己拒絕之後就這麼爽快的走開了,難道是在背後還有更深的預謀嗎?

  緒方梨枝想,不過又搖了搖頭,可能只是前期的鋪墊吧。畢竟她也剛剛開始游戲兩天而已,就算有什麼大劇情也是在之後的事情了。

  夏油傑是標准的反派,如果不去糾纏自己,那就會繼續糾纏硝子。甚至說的台詞都跟早上沒有什麼兩樣,也就是說這種時候任由他帶走,就會發生跟早上一模一樣的事情。

  「…好過分。」

  她拉著硝子往前面走,這個時候她感覺到了身後傳來了抗拒的力道,這也是因為硝子也感覺到緒方梨枝好像已經脫離了那種『怎麼樣都不會聽人說話』的狀態。

  既然她變得正常了一點,硝子就試圖把自己的手從緒方梨枝那裡抽出來。

  「你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做?」硝子說話速度很快,她對於自己被緒方梨枝帶走是有一些困惑的。這個時候兩個人已經走出了一段距離,緒方梨枝微微低著頭想著些什麼,她這種時候還記掛著自己【享受午餐】的任務。

  她看了看家入硝子的手,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兩只手上面都沒有拿東西。也對,畢竟當時是自己直接把她給扯出來的。

  「一起吃午飯吧。」緒方梨枝說。

  「?」

  這個任務應該有雙重的完成標准。第一重是自己要完成進食,第二重是要幫助NPC。後者是隱藏條件,完成後的獎勵會更加豐富。

  她走回去,拉開了教室的窗戶。從窗戶可以看到裡面的白毛男就躺在那裡睡覺,這家伙就一直睡到世界末日死掉吧,她心裡這麼想。

  夏油傑依舊站在硝子的桌子旁邊,有些在意的看著緒方梨枝。後者跟他對視了一眼,她自己認為自己在那一個視線中注入了力量,但是對於其他人來說,只是緒方梨枝不知為何瞪了那邊一下。

  然後她從窗戶伸手,壓著桌子的一角,把那個桌子給帶過來,夏油傑一開始不理解她動作的用意,只是因為看到桌子傾斜了就急忙伸手去扶。桌子本身裡面放了東西而且他也把力量加在上面,但是緒方梨枝看著他,臉上沒有半邊表情,眉頭都不皺一下的把它帶到了窗戶旁邊。

  她只用了兩根手指,而且是這麼小的受力面積…硝子看的有點愣神。夏油傑倒是在中途幾乎感覺到用手攔機車一樣的衝擊力。緒方梨枝畢竟現在用一點力量值——她的手/槍/子/彈攻擊也只有零點幾呢。

  終於可以夠到了,她把桌子上吃了一點的炒面面包給拿起來,再把手從窗戶裡面抽回來,把面包塞到了硝子的手上,「給,午餐道具。」

  然後就繼續拉著她往前走了。

  #

  「謝謝?不…不,你到底為什麼這麼做?」

  這下子不僅僅是夏油傑,就連家入硝子也陷入混亂了。

  眼前的這一切到底算是什麼?她算是被怪物綁架了嗎?可是握著她的那一只手真的很…那是生物的手吧?她能夠感覺到體溫。

  緒方梨枝肯定有點減肥過度,要不然就是設置身體參數的時候完全不考慮健康體脂率,只按照模特女明星的身材來。她手上密密麻麻的全是骨頭,很硬。

  她扯著她的手臂往前面走,一開始走的速度很快,好像身後有什麼東西在追一樣。雖然硝子並不覺得這個世界上有什麼東西比她本身更加恐怖…但是在走出一定的距離,也就是緒方梨枝已經看到面前的場景名稱轉化。不再是【教室周邊】,而是變成【走廊】的時候,她就停了一下。

  教室已經在她們後面一點了,但是也不是特別遠的距離,如果說是咒術師們用咒力去增強自己的五感的話,就可以感覺到。但是緒方梨枝好像覺得這樣子就已經安全了…明明她自己是可以【看見】的啊?硝子想。

  「一起吃午飯。」緒方梨枝說「或者先確認好了。你自己想要【享受午餐】嗎?」

  「享受…」真的會有人在日常生活中用這種詞彙嗎?

  「我也覺得這個詞很傻。」緒方梨枝說,明明是自己提出的,她卻從善如流的改變了說話方式「不過按照描述的話。吃完就可以了。你想吃完嗎?」

  「唔。想不想吃完的話應該是想的吧。畢竟午餐時間被人打擾我也會不高興。」

  出乎硝子意料的是,她第一次和緒方梨枝進行這種日常對話的時候,竟然沒有太大的抵觸感。她甚至是在說完剛剛那句話後,才發現其中蘊含著『那中途把我拉出來的家伙又是誰啊?』的頂撞意味的。

  或者說她單純只是因為緒方梨枝超乎常理的言行而有點被嚇傻了。反正這種時候自己也無法反抗她,姑且按照她說的做吧。

  不過即便這麼想,她還是忍不住看著緒方梨枝提著的包。那個包裡面有…她帶著硝子走的路上似乎是覺得有點礙事,就把便當盒給塞進裡面了。

  明明便當盒看起來至少會占據那個書包的三分之二的位置,但是現在放進去之後,那個包包卻還是整個癟癟的,就這麼空蕩蕩的垂掛在她的手上,好像完全沒有重量一樣。

  她把這一個發現記下來,然後也記著緒方梨枝時不時就會往裡面伸手檢查一下,她知道緒方梨枝的手在那裡面摸到的東西只能是手/槍。

  硝子自己也在懷疑著自己什麼時候會被那個手/槍射穿身體,不過在那之前她決定跟她盡可能多的說話,是為了探究更多的情報(是不是有點死而後已的意思了?),也是因為很在意之前夏油傑那有些異常的言行。

  「如果我說想吃完的話,你會怎麼做?」

  「怎麼做…」緒方梨枝的表情反而有些莫名其妙,「那就是讓你吃啊,這就是我的任務。」

  「!」

  「然後我也要吃,大家都要【享受午餐】。」她這麼說,雖然不可思議,但家入硝子的確沒有從她的話語中感覺到惡意。或者說她可能對自己抱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好感…自己莫非是被她中意了嗎?

  但是關於那個【享受午餐】,都用了『享受』了,她說起來卻好像有點討厭的樣子。

  說起來。硝子在想,緒方梨枝真的需要進食嗎?

  她在醫院不是根本不吃東西嗎?而且現在握著自己的這一只手也瘦的嚇人啊。

  她們繼續往走廊的深處走「你准備去哪裡?」硝子很遲疑的詢問。

  「如果不快點逃…如果不快點去就糟糕了。午休的時間並不長嘛。」緒方梨枝說「我准備去放心吃午飯的地方。」

  所謂可以放心吃午飯的地方,還是在校園裡面。

  緒方梨枝的眼睛眨了眨,很快的就得出了結論「我們去女廁所吧。」

  「…啊?」

  硝子這種時候卻是真的愣了。

  #

  但是會得出這種結論,對於緒方梨枝來說也是理所應當的。以前在教室裡面,她是不可能好好吃東西的。運氣好一點,就是吃到三分之二的時候餐盤才會被打翻,然後她去整理那些被打翻的餐盤。基本上會在中途就往她的餐盒裡面加入髒東西或者吐口水。或者在其他幾個人沒有什麼心思去招惹她的時候,其他的學生也會圍在她周邊說一些風涼話。

  她沒有任何安靜的地方可以吃午飯。的確在校園漫畫裡面會有諸如教學樓附近的大樹下,或者天台這種地方。但是作為學生,自然就可以知道天台會被有資格從老師那裡拿到鑰匙的校園團體霸占。而大樹下…她的教室在5樓,大樹那裡通常都是1樓或者2樓的高年級學姐學長去的地方。

  因此唯一一個能夠可以藏身的地方就只剩下廁所。

  她會在下課一段時間之後,再把飯盒偷偷藏在懷裡面出去,然後躲到廁所裡,在小隔間裡面關起門來快點吃掉。這個方法基本能讓她吃完一整頓飯。至於惡心不惡心嘛…待在教室裡面只會更慘。

  實際上女生廁所因為每天都有值日班級來清理,所以還算干淨的,倒是能夠聞到很濃的車載香水味道,讓大腦有一點暈。

  一個月裡面有三分之二的時間可以吃完,剩下運氣不好的時候,就會吃著吃著被別人從門外潑下一桶髒水。或者一出去就看到幾個抱著胸的女生在那裡,笑著看她。那種時候就只好自認倒霉了。

  緒方梨枝考慮到【好好享用午餐】吧,這個任務的關鍵點不是要和夏油傑戰鬥,而是什麼時候跟夏油傑戰鬥。

  如果一開始就要和他打的話,那麼自己這邊師出無名,是自己主動招惹的,大家的好感度都會下降。

  還是在教室那個地方…!其他同學(npc)也在。五條悟自不必說,他似乎跟夏油傑臭味相投的樣子。說不定連一開始被自己保護的硝子也根本無法理解,會轉而攻擊自己。

  但是如果放著夏油傑不管,自顧自開始吃飯的話…由於游戲人物根本沒有進食這個機制,她自己吃東西也從來都感覺不到味道。吃飯很可能跟上課一樣,是面前有一個進度條滿了就完事了。

  一旦進度條被打斷了,任務就宣告失敗了。

  那個時候就算再打敗夏油傑也無濟於事,那就只能是現在自己和硝子躲到一個安全的地方。(安全的地方竟然是指女廁所,緒方梨枝眉眼陰郁,自己都覺得慘到想笑。)

  那個反派雖然是反派,但估計也是有格調的吧——制作組都專門把他做成一個帥哥了!他就算要找自己應該也不至於進來,只會在外面堵人,到時候吃完了【完成任務】,再出去找他打架就行了。

  「就是不知道那個地方你受不受得了。」緒方梨枝的嘴裡面隨便嘟囔著,「不過我可是已經習慣在那裡吃東西了。」

  #

  她說到這裡的時候,已經完全從自己的思考中脫離了出來。

  緒方梨枝雖然廣泛被認為是一個差生,並且連10以上的加減乘除都算不太好。但是唯獨在關於自己的生存上,她有著非常高的智慧…或者說沒有這種智慧早就活不下去了。

  所以關於這些『謀略』她要做也是可以做,只是她沒有想到的是,當她從自己的思考中脫離出來,硝子卻在旁邊睜大眼睛看著她。

  聽她講完了整個思路。家入硝子那時說的卻不是『這樣子就安全了,好,我就聽你的做吧』,這種NPC選擇跟隨的話。

  恰恰相反,她的眼瞳中閃爍著捉摸不定的光。

  緒方梨枝不太確定她是不是有一點哭了,但是起碼如果真的哭了,她也沒有讓淚水流下來。

  那種眼神,讓她感覺跟之前夜蛾、Cg裡面的五條悟、夏油傑都有一點像。只是又有更多的地方和那些人截然不同,可能是因為她是一個女孩子,神經更加敏感細膩吧。

  那看起來好像是她一直以來堅信的東西上面出現了一道裂縫。


第32章

  「你是這麼想的啊…」家入硝子的聲音有點低。她現在是終於明白為什麼夏油傑一大清早就會想把她叫過去了。

  昨天夜蛾跟夏油傑應該也談了很多吧,今天在上課的時候她也有發現兩個人時不時的會有眼神交換,並且對於緒方梨枝都有些在意的樣子,如果他們是說了這個,那就完全說的通了。

  關於緒方梨枝以前的校園生活,硝子也只知道她經受了校園暴力,但是從來都不知道原來是這一種程度的…她說的太過於詳細了,以至於根本不可能去質疑,你一聽就知道這真的是她經過很長時間才能夠總結出來的『生活智慧』。

  有誰會需要這樣子的智慧呢?有誰會想要過這種的生活,而且還能夠堅持一年以上不自/殺?

  她什麼都沒說。

  如果說夏油傑是聽到了這些,那也難怪他對緒方梨枝會有所改觀。他一開始就中和了五條悟與硝子兩個人的性格:首先是因為自己很強,所以一開始就沒有把緒方梨枝當成完全的怪物來警惕,至少他就算認為她是怪物,也覺得兩個人的敵對是之後的事情,只要現在她不露出獠牙,那麼大家就能好好相處——要敵對的話就再說嘛。

  反正他不覺得緒方梨枝是一個需要現在就去鏟除『以絕後患』的威脅,這也算是一種傲慢吧。

  同時硝子的溫柔在他的身上又變成了一種更奇怪的樣子…硝子也不是對每一個人都溫柔的。她只關愛自己想要關愛的對像,某種意義上甚至連兩位同學兼戰友都沒能讓她敞開心扉。但對於病人或者弱者這個大群體,硝子有必要時刻就算犧牲自己…這麼說會不會太傻了?總之南丁格爾誓言她沒有真正的發出過,但是在她小時候覺醒術式後第1次看到的時候,就已經銘刻在心了。

  但是那個人(夏油傑)不同,硝子第1次知道原來他進入咒術界是因為『想要幫助普通人』這個理由的時候都嚇傻了,她心裡面想這種人一定會墮落的很快的。他的願望太過於宏大,而現實又太糟糕了。

  不過一年過去了,這個人卻還是好好的,在所有時刻自己都可以信任他,放心的把後背托付給他。夏油傑也真的變得很強,如果他知道這些經歷,他可能真的會把緒方梨枝當成一個弱者去憐愛和保護。

  硝子不知道所謂的潛意識和前端意識的事情。她只是單純的把緒方梨枝當成了一個有過不幸遭遇的精神病患者。她此前強烈反對她和自己成為同學,倒不一定要把她處死,就是說至少不要讓自己跟她待在同一個地方——你難道可以跟一個可以自行活動的核/彈待在一起嗎?要知道甚至都沒有這種核/彈的維修人員,倒是有一個動不動就想要把她給撩到爆炸的白/色恐/怖/分/子(五條悟)。

  但是現在的話…她的眼睛微微閃爍著。

  比起憐憫或者對校/園/暴/力的憤怒。硝子第一個想到的卻是『為什麼她會是這個反應?』

  她原本以為緒方梨枝是因為學校的事情所以准備報/復/社/會了。她剛剛說的話其實只是『程度』的問題。被別人殺了父母所以想要報復和被別人殺了全家(包括妹妹和狗)所以想要報復其實差不特別多。但是為什麼緒方梨枝仍然在痛苦?她不是已經比有史以來任何一個校園槍/擊/案校園投/毒/案的罪犯都更爽快的報復了嗎?

  硝子其實從頭到尾都有在聽她在講游戲的事情,她之前認為這個游戲是緒方梨枝故意做出來的一種姿態,意思就是『你看,我和你們可不一樣哦,你們全部都是NPC,但是我卻是玩家(人類),所以我當然有權利對你們做所有的壞事。『

  但是她在後來的對話中發現緒方梨枝在認真的考慮怎麼逃過夏油傑(npc)的惡意,並且希望保護她這個NPC,她就有一點混亂了。

  游戲當然是不存在的,證據就是他們誰也沒有聽見過她聽到的電子音,沒有看見過她能看見的屏幕和按鈕。如果實在一個普通的世界裡面她就會真的相信緒方梨枝有系統了,但是現在發生在眼睛裡的事情,即便不全部符合科學,也全都可以用咒術來解釋(緒方梨枝的確是曠古爍今的天才,不管她的精神能不能駕馭這種才能都是一樣)。但是可能她編造出系統這一個概念的理由是…是不這樣她就無法正確接受世界。

  更加重要的就是『為什麼緒方梨枝仍然在痛苦?』的確是有那種在報復之後想起原來的事情還是會痛苦的人,可是感覺她並不是這麼小家子氣的女生。剛剛對自己這個『敵人』,緒方梨枝也很爽快的伸出了援手。

  她說起過去的事情,似乎覺得自己不會再回去了,或者那些人再也不會出現在她的面前,而不是覺得那些人全部已經死了。證據就是她毫不在意的在硝子面前說了,如果她認為那個學校還在並且硝子也知道學校的事情(其實大半個咒術界都知道),是不會這麼讓她看自己的傷口的。這一點上她可能還是覺得硝子是npc吧。所以很多事可以毫不在意的說。

  硝子其實有點好奇她引入了游戲設定,但到底是怎麼解釋原來學校的消失的?難道是覺得是上一個資料片的事情,新版本沒有嗎?

  但這些都無所謂。硝子反正不至於再詳細問一下『以前學校的那些人,你知道她們現在大部分都已經家破人亡或者至少也是東京火災中受重傷,在醫院躺了幾個月,出來的時候也身體殘疾了嗎?』那樣子只會勾起她不好的回憶,或者只會得到她疑惑的回應吧。

  她的心裡面想,自己之前的構思是『因為緒方梨枝的願望,所以穿刺樂園做了那些事情,但是因為穿刺樂園本身的純潔性,所以沒有造成太大傷害』,但現在是否應該把【有惡意】的人和【無惡意】的怪物,兩者的性質再置換一下?

  或者從頭到尾都沒有什麼惡意,有的只是明晃晃的力量和天賦。只是自己這個凡人在旁邊隨便給她附加上了各種各樣的情緒價值呢?

  硝子搖了搖頭。

  無論如何,她現在知道了緒方梨枝在痛苦,她的心裡面有到現在也沒有辦法愈合的傷口。這個傷口引起了硝子『想要去治愈』的本能,同時因為看見了她的痛苦,硝子盡管覺得自己很卑鄙,但還是松了一口氣。

  這個人和我一樣,也是會受傷的人類

  #

  經過剛剛的對話,她可以知道緒方梨枝從一開始就誤會了,而且搞不好是對硝子有利的誤會。盡管自己一直都不主動挑釁她,但如果緒方梨枝真的是一開始自己想的那個『□□者』,也多的是不需要言語衝突,只是因為對方的態度不敬,就把她給殺死的例子。

  夏油傑第一次搭話的時候緒方梨枝絕對誤會了,並且那個時候她是把夏油傑當成了加害者,所以維護了她。也許不能夠把這個當成王者的賞罰分明吧,在緒方梨枝(那女孩)看來她自己也是一個弱者,看她現在會跟她一起躲到廁所吃東西就知道了。

  硝子看著抓著自己手腕的瘦骨嶙峋的手。也回想著緒方梨枝今天早上拿槍指著他們兩個的樣子。當時只覺得自己受到了威脅,現在看來卻完全是另外的樣子。

  她稍微的深呼吸了一口氣,覺得自己已經完全明白夏油傑的想法,並且也知道為什麼他覺得『一旦找到一個安靜的地方跟硝子講明來龍去脈,硝子就會加入他的陣營了』。

  記住哦,這裡是硝子明白夏油傑的想法,而不是說她自己真的會被此打動。那男的想法也太傻了吧?他根本不懂要怎麼和女孩子說話。聽說這家伙以前在班上擔任班長,估計他的競選宣言根本沒人聽,她們只是因為他長得好看才投給他的吧?

  但是即便如此…她的眼神有點復雜的看著緒方梨枝,而緒方梨枝則因為硝子有點耽誤時間,而稍微有點焦急在地上轉動著鞋尖。

  「……」硝子嘆了一口氣。

  「你明明很強大,為什麼總是表現的這麼弱小的樣子呢?」

  「是希望降低別人對你的警戒心嗎?」

  「哎?」緒方梨枝有點愣住。

  這種『你在裝可憐吧』的話,對於愛偽裝的女孩子和間諜都有奇效,硝子自己也做好了准備:如果真的是跟一個新同學說出這句話,當場被人家扇一巴掌都是輕的。但是她等了三秒鐘,緒方梨枝最後卻只是皺了皺眉,說「那個…你發現了嗎?」

  「啊?」

  「我的繃帶。繃帶。」緒方梨枝說。「了不起啊。你也和白毛男一樣有六眼嗎?」

  【白色繃帶(我受傷了,我很無害!能夠降低敵人的仇恨值,但在發動攻擊時無效)】

  這個是她一開始從醫院那裡得到的掉落物。但由於這個班級的三名同學都被她攻擊過,所以「對同學全都是無效的,唯一一個有效的也就是夜蛾而已。」不過那個老師可能有沒有繃帶,都會對她很好吧。

  「有點搞不懂你。」過了好幾秒鐘,硝子才這麼慢慢的說。

  她依舊低著眼睛,說「不過。就讓我現在根據表像去決定自己的態度吧。」

  她還是沒有對緒方梨枝放下警惕心,也深知現在握著自己手的這個少女,她的身體裡潛藏著可能是整個星球最恐怖的怪物(高等生物)。但是如果現在她只是要帶自己去吃完一頓完整的飯,和自己【一起享受午餐】的話…

  「可以哦。我和你一起吃也行。我不討厭。」

  只是現在的話…

  「不過也不用去廁所。你好像完全誤會那個人了。」硝子說「中途打翻餐盒的事情他是不會做的。他討人厭的地方不在這裡,作為我個人只是覺得他太傲慢又總是想背負一切還總把別人當傻瓜。」

  「…什麼?」緒方梨枝愣了一下,硝子就利用她這一個愣神的時間,依舊保持的手被她牽著的有些別扭的姿態,簡短說明了夏油傑「其實是一個好人,搞不好還是整個學校最好的。起碼按照社會規範如此。就像…」

  嗯,沒錯。硝子有點壞心眼的眯了眯眼睛「就像是佛/陀一樣。」

  「啊?」

  緒方梨枝卻是因為沒有朋友,根本聽不懂這是在開玩笑。(說真的,女生之間能夠開玩笑都得是關系比較友好的。)只是覺得怎麼之前還說他討人厭後來就說他是個好人再後來就變成佛/陀了?

  而且干嘛會管同學叫佛陀啊?那個眯眯眼不良少年家裡難道是開寺/廟的嗎?…哦他的確穿闊腿褲來著。之前覺得是叛逆期的證明,現在覺得…莫非是袈/裟的變種?是他在校服與信/仰之間艱難取得的平衡嗎?

  完全陷入『那自己之前到底是做了什麼啊』的想法。莫非原本自己完全猜測錯了,整個班級裡面只有白毛那一個反派角色?

  這麼說起來其實也對,因為其他三個角色全部都是黑發的,只有五條悟一個顯得特別,那可能就只有他是特例吧。

  等一下…!可自己也是白發啊?

  她的想法很混亂,並在一起的膝蓋相互摩擦,繃帶也隨著摩擦發出細微的聲音。之前硝子曾經看過那裡一次,覺得護士沒有給她包扎得很好,但是現在就算是再一次摩擦,繃帶也沒有更加往旁邊歪扭,那可能真的是有奇異之處。

  但她包著繃帶微微露出傷口的樣子真的很可憐,聯想到剛剛緒方梨枝所說的這東西有著讓人降低警惕心的效果…硝子有點傻眼的嘆了一口氣。想說原來這個原理這麼簡單的嗎?

  原本以為她所孕育的孩子和道具都有著很特別的效果,不過可能這個也跟她的便當盒一樣,都只是『日常用品』吧。

  不過就是在這一種笨拙上面,她看到了緒方梨枝的可愛之處。

  「?」緒方梨枝察覺到不對。

  硝子把手從她的手中抽了出來,但卻沒有走掉,而是半蹲下去,幫她調整好了膝蓋上面的繃帶。

  這下子就不會再有傷口露出來,也沒有紅腫露在外面,起碼好好的遮住了。那東西應該是有特別之處的,摸上去的時候感覺那繃帶冰涼的嚇人。

  盡管系統界面上沒有介紹它有HP恢復效果,但是至少『傷口被遮住之後就不會再疼痛』這一點,如果緒方梨枝當時把痛覺設定打開就會發現了。

  「這樣子就可以了。」家入硝子說。然後又回過頭去看了看教室。

  隔著這麼遠的距離,緒方梨枝自己是覺得完全安全了。但是對於耳聰目明的咒術師來說,他們不可能聽不到這裡的對話。

  夏油傑那邊應該也很困擾吧,也不知道他發現自己竟然被看成是校園霸/凌的眯眯眼怪人會怎麼想。硝子這麼想嗎,看到陽光在教室窗戶表面彙聚成,然後閃爍了一瞬。

  #

  「我們…」夏油傑說「我們是不是徹底的被討厭了?」

  他一邊說一邊轉回頭去對著五條悟苦笑。反正現在緒方梨枝已經走了,悟也沒有必要再繼續裝睡了,他從挺久之前就已經把臉從手臂中抬了起來,只是還仿佛還處於困倦之中,心情不好的皺著眉。

  外面的聲音應該也傳到了他的耳中,不知道是不是夏油傑的錯覺,總感覺他變得更加不高興了。

  夏油傑自己聽了那些話,心裡面也不知道應該作何感想。他對於自己被當成了壞人倒是沒有什麼好生氣的,只是又有一點想苦笑,想原來自己第1天真的做得這麼絕啊?她真的這麼討厭他嗎?

  算是自己自作自受。真的要反省的話,也應該去反省之前的自己。站在她的角度只能夠得出這個結論,並且應該歸咎於一些運氣不好。

  關於緒方梨枝的經歷,他也沒有再生氣:要生氣之前已經氣夠了。但是現在那5人組都已經在醫院的地下接受懲罰,而剩下的那些人…當時的東京大火災應該也給他們造成了很大的傷害吧,在經濟和種種地方。

  穿刺樂園因為是從學校那裡出發的,所以給周邊地區造成了很多損失。而那個學校的學生很多是周邊地區的孩子們。而且之後咒術界要收集情報,肯定會一直追溯到緒方梨枝從前被校園暴力的這一件事情上…當時按照夏油傑的記憶,是政府都會派專門的人來給他們發放心理調查問卷,每一個學校也要設立一個心理咨詢室,並且大力整治校園暴力的重視程度。

  那麼那些學生們應該也不會有什麼好果子吃。

  就算不用這些正義的說法,那些醫院的家伙們也真的是被緒方梨枝整的很慘,他們如果無法報復緒方梨枝的話,就會想要去報復那些制造出這個怪物的始作俑者了。

  如果之後還覺得不滿的話,在出外勤的時候就稍微關照一下那邊就可以了。夏油傑是這麼想的,不過也有可能不要讓緒方梨枝再想起他們會比較好吧。緒方梨枝自己說的時候,好像根本就不覺得那些人還和她在同一個世界上。她好像是用上一輩子的口吻說這個的,也不知道這是不是她的自我保護機制。

  硝子又是怎麼想的?她好像一直都沒有對緒方梨枝說『你真的覺得這個世界是游戲嗎?』的話,夏油傑當初倒是拼命在戳她傷口。這應該是因為硝子作為女性心思細膩,也是因為她作為醫生絕對不會在這裡讓病人的『傷口』惡化吧。

  他是知道『模仿人類』的事情,但硝子聽著緒方梨枝說的那些話,應該也只覺得她只能夠用玩游戲的想法理解這一切吧。不過就算硝子不懂也沒有關系,他想,只要她的所作所為是正確的就可以了。

  「我們好像被討厭了。」他又一次跟五條悟說,這一次的語氣倒是比之前稍微加重了一點。

  其實他這種時候有點想要刺一下悟的,因為他昨天實在做得太過分,而且如果不限制,之後會做得越來越過分。

  但他沒想到會從身後得到這樣的答復,「她討厭的是你吧。」

  五條悟非常冷淡的說了一句,然後又把臉埋在自己的胳膊裡面,好像又是要裝睡。

  沒有人的時候還要裝些什麼啊?夏油傑有點好笑,甚至想要出聲叫他了。可是就在這個時候走廊傳來的腳步聲,他也明白了為什麼悟要裝睡——硝子和緒方梨枝一起從走廊往教室走回來,而且這一次和上一次不同,是硝子牽著緒方梨枝的手。

  雖然跟今天過來的時候一樣,是緒方梨枝走在後面,但這種被別人握住手牽著走的樣子,給了她一種支持感和安全感。她的眼睛微微睜大,幾乎有點新奇的看著這一切。

  在透過窗戶看到夏油傑的時候,緒方梨枝抿抿嘴唇,有點不好意思的樣子。

  她自己出於矜持,不會對NPC道歉吧。反正自己這邊也對她做了不少壞事…所以夏油傑隔著大半個教室對那邊露出一個微笑,表示自己仍舊對她持有友好的態度。意思是不用太在意。

  「喂。」硝子卻仍然不滿足,她在窗戶外面毫不客氣的叫他。夏油傑想這家伙平常是這麼拽的性格嗎?但還是順從了她的聲音過去。

  過去的時候緒方梨枝有點瑟縮。但這種時候逼她道歉事情只會更糟:她還沒堅強到這種程度。硝子似乎也完全沒有這種意思,只是向他征用了現金「我身上沒有帶,快點拿給我吧,我們要去買東西。」

  夏油傑愣了一下,沒搞懂現在要這個干什麼,但還是掏掏口袋,又去自己的桌子那裡翻找了一下,然後拿出了一疊福/澤/諭/吉給她。

  咒術界發放任務獎金一般都是直接打到銀行卡裡面,從那裡面取出來的就只能夠是這種最高面額的紙幣,就拿去給自動售貨機而言,倒是有一點份額太大了。不過他總不好把口袋裡的硬幣和零錢拿給女生吧?

  硝子接過了,隨便數了十張,一點都不給緒方梨枝選擇余地的塞給了她。

  「……!」緒方梨枝稍微有一點睜大眼睛。

  「你什麼都沒帶。」硝子說的不是『你沒錢』,「可以先用一下。」

  明明是夏油傑的錢,她給的倒是很爽快嘛……夏油傑有點『呃…』的看著她,硝子完全無視他了(而且她是不是比了個『閉嘴』的口型?),她只看著緒方梨枝,後者也完全無視了夏油傑,只是握著紙幣幾秒,才小聲說了「謝謝…」

  說完,她的眼睛好像又在看著面前什麼都沒有的區域。

  夏油傑跟硝子都能夠理解,緒方梨枝又在看她的『游戲面板』了,他自己是覺得日常生活都得這樣有點太累了,但是沒有這種演技(心理暗示),她的確生活不下去。

  這種時候,她的腦中應該是【獲得了貨幣xxxx元】的提示吧。

  在她的眼睛恢復焦點之後,她手中的錢幣也消失不見了,這種超自然現像倒是沒有引起旁邊兩個人的警覺,想來那個錢幣應該也『重新孕育』,跟那個大的要命的雙層便當盒一樣藏在她的包裡面吧。

  就算把東西拿到手裡也不能給她安全感。她只能通過這種方式確認自己的所有權。

  「嗯…」緒方梨枝轉而看向夏油傑。

  她雖然還是有一點弱氣,但還是跟他說了「謝謝你。」

  「啊,沒事沒事。」夏油傑這麼對她說,自己得到的並不是『對不起』,自己也沒有跟她說對不起,取而代之的是謝謝你啊…他自己覺得這樣子也不錯。

  可能這樣子才是同學之間相處的方式,自己不是加害者,她也不是受害者。反過來也不是。自己不會…【我們】都不會讓她變成怪物的。他說「下一次你請回來就可以了。」

  緒方梨枝點了點頭,她說「再一次得到任務的話…」

  任務的獎勵應該會有錢幣。游戲貨幣又總是幾萬幾萬的花。那就是挺多的了「我會還你的」

  「啊,不對。」緒方梨枝稍微抿了抿嘴唇,「我也會再請回你的。」

  並不是要補償,而是要更多的結下緣分,這樣子就挺可以的了。

  硝子去樓梯那裡買了飲料,又帶著緒方梨枝去到了走廊的護欄圍牆那裡。兩個人靠著圍牆眺望著外面。高專的風景其實很單調,兩旁種的樹木、地面、咒具倉庫都給人陰沉的印像。

  兩個人視線向上,眺望了幾秒鐘遙遠的天空。硝子其實閑暇的時候,除了醫術書籍也會去看和歌。這種時候對著寂寥的藍色天空詠唱一句也不是不可以。事實上她想起來了挺不錯的句子,不過眼下似乎沒有能夠理解她這份風雅之人,而且她自己也覺得這樣子挺傻的。

  所以她只是看了看緒方梨枝,然後說「一起享受午餐的話…你要跟我交換嗎?」

  「…可以嗎?」緒方梨枝問得有點慌張。不過她很快的就把雙層便當盒從包裡面拿了出來,並且在牆邊擺好了。

  她明明一只手上面還纏著針管,另外一只手的手指則破破爛爛的,但做起這件事情來卻出乎意料的靈巧。她真的很想要交換吧?

  因為怕她嫌棄,所以緒方梨枝在自己沒有使用的情況下把筷子拿給了她。硝子看到這一幕的時候眯了眯眼睛。

  不過她倒是沒有說些什麼,只是說「等一下」就先拿出了自己已經咬了一點了炒面面包。用袋子隔著自己的手把它拿了出來,並且翻了一個個,把自己沒有咬過的那一面對准了緒方梨枝,讓她「嘗嘗看」。

  緒方梨枝小心的,或者說幾乎有點戰戰兢兢的把臉湊了過去。

  她湊過來的時候因為發絲有點垂下來,所以用手把頭發往耳朵那裡撩,從發絲間露出的肌膚宛如透過樹影搖曳的光線一樣惹人憐愛…不過也有可能越是這樣子就越想要弄壞吧。看著她手指上的傷口,硝子垂下了眼睛想。

  緒方梨枝小小的咬了一口。「…好吃。」

  你不這麼說也可以的哦。我在便利店隨便買的。這種時候真的很想這麼說,但是她聽到之後應該不會變得大方,反而會更加誠惶誠恐…所以她什麼都沒說,只是終於接過筷子,從整個便當盒的菜色中挑中了一個香菇,然後用手護著下面放進了嘴裡。

  之前夏油傑猜過該不會她的所有物品都是孕育出來的吧?同時竟然還想到母子相食。硝子自己也不是白痴,她都說過『你什麼都沒帶』,那現在這個菜色豐富的便當盒是從哪裡來的?不過她不管是夾起來還是放入口中的樣子都很平淡,看不出任何勉強之色。

  緒方梨枝有點不安的看著她,尤其注意不錯過她的任何表情,她也不知道系統准備的便當味道如何畢竟她又沒有味覺…但是最後她看到硝子咀嚼了七次之後咽了下去。之後說了一句「好吃」(這句話聽起來比緒方梨枝之前的那句真多了!),然後才去拿圍牆上的飲料喝,她就放下心來。

  實際上一點都不好吃。或者根本沒有味道。口感倒是普通香菇的口感,但是好像在咀嚼膠狀的水所以有點恐怖。但硝子還是吞了下去,並且給了好的反饋,完成了這一交換午餐的步驟。

  不然怎麼說呢?而且其實這也是投桃報李——緒方梨枝根本不需要進食的。今天不也很努力很努力,就是希望和她【一起享受午餐】嗎?

  這麼想著的時候,她卻在中途睜大雙眼。

  在所有的游戲裡面,雖然說玩家不一定有味覺設置,但如果食物被認為是【可消耗物】的話,那麼食物就一定會有能夠增強生命值或者增強法力值之類的屬性加成效果。

  緒方梨枝現在擁有的是最普通的便當盒,從這裡面出產出來的便當也只是最普通的回復HP,而對於緒方梨枝來說的HP,能夠填充到槍裡面變成咒力彈,那麼表現在外界就是咒力。

  如果硝子這種時候受傷的話,她吞下的那一個香菇應該足以讓她的傷口愈合吧,但是如果她沒有受傷的話,那麼…她在喝飲料的時候,突然睜大雙眼握住易拉罐,施加的力氣幾乎要讓那個易拉罐干癟下去。就是因為感覺到了磅礡的咒力注入了她的身體。

  她的手很用力,指尖幾乎都有一點發白,身體也微微半弓下去。耳邊好像傳來了緒方梨枝有些焦急的聲音,並且她的手也伸了過來,但是她暫時管不了。

  等到數秒鐘之後,她從這一種狀態中脫離出來,之後就轉過頭對緒方梨枝微笑了一下。

  其實她的性格是不會露出這種笑容的,不過才第2天跟她認識,如果指雙方都毫無偏見去跟對方交流的話那應該就是第1天的緒方梨枝應該完全沒有意識到吧。

  她說「嚇到你了?」

  這句話說起來就是有點像惡作劇。剛剛成為朋友的人來做這個惡作劇,其實有一點沒分寸。緒方梨枝自己似乎也有點困惑,但是在她的表情中看不到被戲耍的憤怒,更多只是擔心的望著她,「沒有關系嗎?」

  「沒有關系。」不如說完全是好事。

  剛剛那個咒力通過自己的身體,補充了自己缺乏的一部分。因為昨天在感覺到整個宿舍樓層傳來不自然的震動的時候,硝子其實有努力過用之前學到的陣法來在自己的門上布置一下,也是消耗了一定量的咒力。但是現在那些全部都被補充完成,並且甚至有所超過,多余的咒力流遍自己的四肢百骸,並且從自己踩在地上的雙腳流瀉出去,消失不見。

  雖然說它們沒有留下,但是那一種通過的感覺已經讓她的細胞有所反應了,長此以往下去自己的身體強度應該會有很大的增加吧,對於咒力的感應也會更加清晰一點,就是所謂的天賦提高。

  原來有這種效果啊,她心裡面想,有些奇特的看了一眼便當盒。的確是了不起的東西,不過對於緒方梨枝來說也許只是用來過家家的玩具吧。

  即便是玩具都有這種超規格,這也才是她作弊的地方。

  她的異狀也引起了教室內那兩位少年的注意,五條悟這個時候已經把臉從手臂裡面抬出來了,皺著眉看著這邊,也不知道他究竟看穿了多少,反正硝子自己是不會好心的跟他說的。

  夏油傑也有走出來的趨勢,硝子往那邊看了一眼說「我沒有事情」,她這麼說的時候,夏油傑就停下來了,他沒有問特別多——兩人雖然是同伴,但其實算不上朋友。都認可對方應該保有他/她自己的秘密。

  她之後轉過頭去看緒方梨枝。硝子心裡面知道這種東西如果被別人發現了會引起什麼樣的軒然大波。這一點她的移動點滴架也是一樣的,但是那個當時看到的人不會亂說,而且也沒沒人會閑著沒事干去拔緒方梨枝的針管——你活不活了?

  但是便當盒就不一樣。因為看起來是不重要的東西,情報反而更加容易泄露。一方面對她的東西咒術界應該挺好奇的,那邊也覺得只是個便當盒緒方梨枝不至於小題大做。另一方面她自己似乎也很喜歡分享!

  她最後是跟緒方梨枝說:「你會跟其他人一起…不,今天和你一起享用午餐我很開心。之後也可以和我一起嗎?」

  「…倒是可以。」緒方梨枝自己說的也不是很確定,不過學院日常任務也能會出現很多次,硝子願意做自己的綁定對像那也很好——雖然說跟黑發男生解決了誤會,但是她也不太好意思在現在就去拜托他。或者說她有一點男性恐懼症,跟別人坐的太近的話,會稍微有點呼吸困難。

  但首先還是得確認一下這個任務是不是綁定式的,「是只能夠跟硝子吃嗎?」(從這一句話就可以看出她是真的沒朋友了,女生之間哪裡有對方表達了對你的獨占欲之後說這個的…)

  「哦…也不是吧。」硝子想了想,在自己的腦中過濾著可以信任的人。雖然咒術界就是一個垃圾場,但在這裡面也有很多人也只是想要活下去而已。可以信任的人就硝子的視角來講也有那麼十幾個(她畢竟是醫生。有自己的擁躉),但是對於緒方梨枝也能夠信任的話……

  她說「教室裡面的那兩個男生也可以。」

  「不過我覺得你應該不會想要跟他們一起吧,他們哪一個都能氣死人,如果下一次的話…啊對。」她對緒方梨枝笑著點了點頭「就叫老師來和我們一起吃吧。」

  #

  兩個人在走廊那裡安安靜靜的吃東西,在教室裡面的五條悟卻比之前的任何一個時候都要煩躁。

  硝子那邊已經成為了緒方梨枝的朋友,並且那女孩自己心中應該也是想要保護緒方梨枝的…至少是想保護現在在和她對話的那個少女。

  硝子雖然在大多數時候給人一種冷眼旁觀明哲保身的印像,但心裡面隱藏著比火焰更加熾熱的激情,在該獻/身的時候也會獻/身…只是五條悟因為完全搞不懂她這種想法,只能夠歸結於女性的歇斯底裡,所以完全無視就是了。

  按照道理來說,夏油傑跟自己應該是一塊被討厭的,但是現在那家伙也已經開罪了。

  而自己呢…如果閉上眼睛的話,好像還能夠想起來昨天做的那些夢。

  重復了一百多次的戰鬥。

  其實自己被打倒的時候,他倒不是特別在意。

  只是有幾次夢境中仿佛是察覺到了他想要勝利的心情,會出現她戰敗的畫面。這些夢都假的可以,總體符合邏輯,她戰敗的起因都是一些小疏漏…但是她怎麼可能出現疏漏?

  導致五條悟醒來之後有很長一陣陷入『我竟然得做這種白日夢來安撫自己的自尊心嗎?』的挫敗感中。

  夢裡緒方梨枝一只手握著另外一只手的手臂,愕然地跪坐在地上。不知道為什麼,在她的臉頰染死灰色的時候,他的心情尤其煩躁。

  他希望打倒她,但是並不希望她死啊。

  夢已經夠煩的了。而現實是現在只有他融入不到那個群體。換做平常五條悟會來一句「哈哈已經圍繞著新來的組成新三人組了?別只把我丟下嘛。」但剛剛緒方梨枝的話則讓他徹底明白了自己是...起碼在她眼中一個人渣。

  他自己以為只是戰鬥。可是對於緒方梨枝來說,事情應該完全不是這樣子吧。

  「好,這下是老子變成下三濫了。」五條悟說。


第33章

  「好,這下是老子變成下三濫了。」五條悟說。

  #

  此時夏油傑正在窗戶那邊和女生們有一搭沒一搭聊天,有點沒有聽清楚他的意思,於是轉過頭去。

  卻看到自己的朋友也不裝睡了,直接就從椅子上面跳下來,整個動作發出特別大的聲音,幾乎要把桌子給弄翻。

  他愕然的睜大眼睛,望著五條悟氣衝衝的從教室裡面離開,剩下的兩個女生也從走廊那裡看著這一邊的動靜,「那個人是怎麼回事?」最後緒方梨枝只是這麼問,她問的時候,態度似乎十分的抗拒。

  不過既然那個人(五條悟)是往樓梯的方向走,而不是往自己的方向走,她就當做是討厭的背景板離場了吧。

  「嗯…不用管他。」這種時候如果是夏油傑在的話,至少會為他說上幾句話的,但是硝子卻只是這麼一說。然後用剛剛從包裡面找到的小零食給緒方梨枝投喂了過去。

  五條悟是在將近下午休的時候回來的,也不知道他到底去了哪裡,額頭上和發絲之間都有很多汗,但是周身又環繞著一股冷氣,肯定剛剛才從一個有空調的地方出來。而且…是車子還是高級店鋪?緒方梨枝想,從他身上環繞著的環境香氛味道中隱隱約約可以感覺到他去了哪裡。

  而且除此之外,他引人注目的地方還有——「你帶這麼多回來干嘛啊?」夏油傑的聲音有一點愣愣的。

  和五條悟戴著墨鏡。身材一米八幾,一身黑衣的酷哥模樣完全不相稱,他的懷裡面幾乎都要被各式各樣的甜點給占據了。雖然說因為他的六眼消耗很大,他會儲存大量甜點,但也很少會看他買這麼多。

  而且其實五條悟在這個時候的口味還是偏樸素的,把原本口味清淡的和式點心改造一下,讓它們變得高糖高油即可。他家裡有專門做這個的匠人。不會買那麼多真的很花裡胡哨的少女心甜品…就像馬卡龍這個東西,一般來說會被他批評為『又小又易碎』,如果要在店裡面吃一下還可以,真的打包回來也就免了。

  但是現在,在甜點山的旁邊,他的手還平伸著,手指上搖搖晃晃的掛了好幾個圓球。

  面對夏油傑的詢問,五條悟倒是冷著臉什麼都沒有說。在旁邊的硝子似乎已經完全察覺到了他的想法,嗤笑了一聲。

  關於她的嗤笑,五條悟也當成耳邊風了。

  緒方梨枝此時搬了椅子過來,坐在硝子的旁邊,她們兩個好像是在說什麼話,他進來之後她也愣愣的望著他。五條悟甚至連緒方梨枝看過來的眼神也完全無視了,只是徑自抱著那一堆往前走,放到了之前緒方梨枝的桌子那裡。

  「咦…」

  「悟你走錯地方了吧?還是說那個真的是盲人墨鏡嗎?…梨枝你昨天打壞了他的六眼?」

  「唔…」

  「你們沒這麼熟吧。不要直接叫人家的名字啊。」硝子說「不過我投他走錯地方了一票——但問題應該處在腦子上。」

  從後面稍微有傳來的聲音,五條悟全部都予以無視。

  他把甜品山穩穩的從自己的懷裡轉移到桌面上,最後面無表情的從小山的最上面抽出了三個當作自己遲來的午餐。然後背對著那邊,宣布「這些就給你了,老子吃不完。」

  「噗…」的損友笑聲也充耳不聞。他之後就慢悠悠的回到了自己的座位,把倒下去的桌子給扶正,重新靠在凳子上面補眠了。

  考慮到此時已經接近午休的末尾,很快老師就要過來嗎,看到他這副樣子估計又得叫他起來,夏油傑不禁心裡面想你這又是何必呢…

  同時加入硝子腦中盤旋的又是另外一個想法:這家伙也太別扭了吧?

  不,根本就是個白痴啊。

  「嗯…嗯,那個。」緒方梨枝看著堆在自己桌面上的甜品山,在它們的遮蔽下面,她幾乎看不太見甜品後面的牆壁。

  她稍微有一點傻眼,心裡面只剩下一個感想——這就是勝利者的待遇嗎?

  莫非昨天那一個戰鬥才是所謂入學測驗之類的東西?(這就可以解釋為什麼夜蛾正道直接讓自己入學了?),通過自己在戰鬥中取得的成績,來決定自己在這個學校裡面的其他待遇嗎?

  就是說會不會大家的好感自己看不到,是因為那些都是隱性數值,但自己勝利之後的確獲得了很多好感值,所以今天才有這樣子的【新生活】。

  我贏了的話就萬事OK嘛。她這麼想。

  昨天的cg果然是美工的暗示啊——這麼美型的人物就算強洗也要洗白,之後才好進卡池騙氪啊。

  不過她暫時還是沒有確定,到底要不要對白毛男(視情況說不定要叫他五條悟同學)放松警惕。

  她只是又有些遲疑的看了那邊一眼,而對方在她的視線下面,則依舊是直挺挺的把臉埋在手臂裡面,好像完全沒有起來的意思。

  如果他起來的話,倒是可以對他道謝…雖然說自己依舊沒有味覺,所以吃甜點也吃不出來味道就是了。

  不過說起來為什麼在吃那個便當的時候倒是感覺到了『美味』呢?可是之後在吃硝子的面包和飲料的時候依舊是沒有味道。大概是因為自己關掉痛覺了吧,如果短時間內把痛覺給打開,應該可以恢復一點味覺,但是由於是緒方梨枝現在是『戰損狀態』,渾身上下都是傷,打開痛覺就意味著疼痛會一次性爆發,所以她還是沒有這麼做。

  等到之後找到辦法讓自己恢復HP上限再開吧。現在她就只能吃這些食而無味的食物,或者說至少還有系統留給她的便當【享受午餐】,她就已經很滿足。

  在她桌面上的那些甜點山,她也因此無法享用,真的有點可惜。但是它們的外形是女孩子會喜歡的類型,而且白毛男…五條悟同學大中午的從學校專門跑出去,她們的學校真的是建在郊區的山上哦,到市區給她買這些一定也挺不容易的。

  就是不知道為什麼這個人總是很喜歡板著一張臉,莫非這個就是俗話說的受歡迎屬性傲嬌嗎?還是說他其實是不苟言笑的冰山類型?(可是昨天戰鬥的時候他廢話好多)

  而且還有最重要的一點——

  「那個,我說。」緒方梨枝的聲音透過大半個教室傳過去。

  她的聲音本來在離開嘴唇的時候就已經很微弱了,傳到他的耳邊的時候,幾乎就只剩下了空氣甜美的震顫,但是五條悟從發絲之間露出來的耳朵還是動了動,把那些話語捕捉到耳中。

  「就是說我已經決定和硝子同學坐在一起了」被提到的硝子對那邊舉了舉杯子,她知道他就算裝睡還是能夠『看見』自己的動作。

  「…你放的那個桌子其實不是我的位置來著。」

  「……」

  整個教室的上方醞釀著難以言喻的氛圍。

  五條悟的身影本來就給人一種做作的裝睡感,現在更是僵硬了三秒鐘。

  要是之前他絕對就說『那就扔掉好了』『本來就不是給你的不要自作多情』,但是現在明明才認識一天多而已,他想起緒方梨枝就只剩下『易碎品』『非常容易受到傷害』的印像,甚至一回想就會想到昨天夢中她染上死灰色的臉頰。所以他根本沒可能把這些話說出口,和其他同學不同,這個世界上真的會有人只是因為話語就受到傷害。緒方梨枝已經告訴他這一點了。

  但如果不說出來那他就只能自己品味著這種尷尬了。尷尬、羞恥感、惱羞成怒…甚至有點委屈。嗚哇那家伙千萬別把臉埋在胳膊裡悄悄哭啊?盡管知道不可能,但是面前發生的狀況還是讓硝子忍不住這麼想。

  她非常悠閑的用手撩了一下自己的黑發,觀賞著五條悟裝睡裝沒聽見的千載難逢樣子。心裡面盤算著自己這個時候要不要煽風點火一下呢?他其實在這個學校裡面有點女生公敵的意思,長的帥也沒用,看歌姬有多討厭他就知道了。

  作為同學的硝子想著這些,夏油傑卻真不愧是好兄弟,他非常非常努力的忍住自己的笑意,站起身來說「啊,我幫你搬過去就好了。我來幫忙…噗。」

  他搬過去之後還得到了緒方梨枝的一句「謝謝。」,五條悟聽的更氣了,他自己都沒有謝謝呢!

  這麼想著他把臉轉過去一邊,再也不說話了。夏油傑看著那個背影閉口型『裝睡,記得裝睡』,硝子覺得他演技有夠差哦還是說這是在學鴕鳥,只要把臉埋在什麼東西裡面就可以逃避了?但是緒方梨枝自己似乎完全不在意這個動作,問起來的話也只是覺得有點類似睡覺的時候翻了一個身。

  「不過你喜歡嗎?是說甜點」硝子這麼問的時候,緒方梨枝在那裡研究著馬卡龍圓盒子上面的絲帶,她輕輕著撥弄那個,看著它在自己的指尖上面軟塌塌的附著著,有點開心的笑了。

  她點了點頭,說一句「喜歡啊。很漂亮。」

  對甜點說很漂亮呢…硝子覺得這孩子的確沒有人類生活經驗。她根本不吃飯的吧?緒方梨枝自己的便當儼然固體咒力。之前也一點不走心的誇她的炒面面包『好吃』。

  硝子望著她,並在她尋找的時候遞過紙巾,但是沒有讓她自己擦,而是硝子幫她擦掉了臉上的奶油。

  過程中夏油傑一臉女/同竟在我身邊的表情,眯起眼睛不願意去看。

  但是做的硝子和被做的緒方梨枝都沒有這個意思。硝子覺得自己在照顧小貓(或者是很像小貓的獅子?),緒方梨枝感受著臉上的觸感和頭頂的燈光,恍惚間好像又回到了幼兒園時期,自己被保護著被愛著,吃完甜點後坐在小凳子上,閉著眼睛等老師幫忙擦掉臉上的碎屑。

  對於硝子和送給她甜點的五條悟同學,她都心存感謝。但她還是沒有說謝謝你,因為她覺得道謝還是要當面才能夠說的事情。

  五條悟對於自己還是沒有得到感謝,稍微有一點在意。不過他聽到『喜歡』了之後肩膀稍微松懈了下來,嘟囔『這樣子就可以了』。

  而至於第二天、第三天,和之後的每一天緒方梨枝都會在自己的桌子上面發現一大堆的甜品,甚至五條悟出任務不在的時候都會有專門的人送過來,這就是另外的一回事了。

  真的,如果是其他女孩子收到這些反而會不知道怎麼處理吧?丟掉浪費又不尊重別人心意,但全吃完會變得很胖很胖——硝子倒是和她說「那就是送禮物的人不對。如果不喜歡就全部丟回他桌子上面看他怎麼處理好了」

  她的心裡面也有這樣子的想法。不過作為玩家吃多少都OK。所以最終還是沒有退還。

  與此同時,她的生活已經步入正軌。

  真的是太好了。緒方梨枝這種時候其實已經完全不想追究之前的那些惡意,和現在大家突如其來的善意是怎麼來的了。她只需要有善意的既定事實就可以了——就算是因為她取得了那一場戰鬥的勝利,所以才得到的好感度也沒有關系。

  愛的來源、愛的純潔性,那是有很多很多愛的女孩子才可以挑剔的東西,對於緒方梨枝來說,只要有愛就已經很可以的了!

  這樣子的她,在入學兩星期後的一天,接到了來自夜蛾那邊的特別通知。

  「…要我去市區那邊出任務?」緒方梨枝的聲音有點僵硬「對手是窮凶極惡的詛咒師…」

  「嗯…資料上沒有窮凶極惡這個形容詞吧?」夜蛾說。那上面只是說他是個二級咒術師,也記載了他之前犯的事情而已。

  「看事情就是很壞啊。而且任務描述也是這麼寫的所以…不過這些都無所謂。」緒方梨枝說,她面對著夜蛾正道,雖然是有些不自信的樣子,但還是對他皺著眉發問。

  「然後,為什麼我的搭檔對像是硝子?」

  自己戰鬥的話還好…要怎麼才能保護那女孩呢?

  「硝子也說過她平常不會出高專的啊?」

  #

  「嗯。「夜蛾正道的回答很消極。他是一個人如其名的正義的人,緒方梨枝並不認為這背後會有什麼黑幕。也知道如果這是一件壞事情,那麼在這之前夜蛾正道已經竭盡全力讓它不要發生,或者發生了也盡可能降低危害了。

  她自己也清楚加入了陣營(高專)還拿到了福利(手/槍),那就是不可能逃掉任務的。甚至就算夜蛾現在不說,她也會在幾天後主動找他索要任務。一方面是任務有獎金而自己現在還完全靠同學們的救濟過活呢,另一方面就是她的獎勵全部來自戰鬥。

  但是她無法理解為什麼要把硝子卷進來?緒方梨枝盯著老師看,老師低下頭沒有和她對視,但是他自己應該問心無愧,只是不知道要怎麼對緒方梨枝表述他內心的想法——一方面是因為這些考慮本來就不適合說出來。很多時候他和學生彼此心領神會即可,另一方面也是因為他害怕說出來了緒方梨枝也無法理解。她畢竟並不是人類。

  緒方梨枝等了幾秒鐘沒有得到答復,但是差不多明白自己被當成根本講不通道理的小孩子了。她抿緊了嘴唇上前一步想要再說一些什麼,夜蛾正道卻在這個時候開口,並且對她低下了頭。

  「……硝子就拜托你了。」

  「啊。」

  一直都很照顧自己的老師這麼說了,即便現在還沒有新的任務跳出來,緒方梨枝眨眨眼,也只能說「好的。」

  並且不僅僅是因為答應了老師的請求,出於她自己的想法,她也這麼說了「我會保護好她的。不會讓她死也不會讓她受傷。」

  #

  緒方梨枝從辦公室出來的時候看起來有點萎靡,她的手上還拿著一個平板,這個平板是咒術師專用的,上面有記載個人信息可以當成身份證明用,夜蛾正道也把這次任務的資料全部傳輸了過去。但是緒方梨枝沒有看的意思——作為一般的咒術師想要解決任務可能有很多種方法要做很多種考慮,但作為玩家只要打倒敵人就可以了。系統面板上面從來沒有什麼【謀略】或者【情報分析】,只有戰鬥而已啊。

  唯一需要考慮的就是硝子。被托付了要保護npc的任務,通常就算是支線了。哪個條件無法滿足npc就會死亡導致任務完成度下降的那種,這件事需要加深對任務背景的理解,但是緒方梨枝覺得在見到硝子之後和她談一下會比較好。緒方梨枝自己畢竟在這條路上完全是新手,就算要分析也不知道從哪裡開始,這方面硝子比她的經驗強多了。

  這麼想的時候她往前走了幾步,突然『啊』了一聲,夏油傑站在走廊靠裡那側,他穿著黑色的校服身影也掩藏在陽光照不到的地方(這棟建築物真的很陰沉)所以之前緒方梨枝沒有發現他。

  通常來說這種出場方式會讓人嚇一跳,並且躲在陰影裡的人也會給人『不好相處』『來者不善』的印像。但是夏油傑卻站的筆直,臉上也帶著笑容,應該是從之前就在等她出來。

  「…你。」緒方梨枝說。她的臉上仍然帶著陰霾。

  「我聽說你要出任務。就過來等你了。」夏油傑說,他朝緒方梨枝伸出手,後者猶豫了一下,但也還是把平板遞給給了他。

  夏油傑對她說了一句謝謝,但是臉上看起來完全沒有表達感謝的意思,本來如果要讓事情一直發展下去,等一下應該是緒方梨枝對他道謝才對。

  他的臉上帶著自信的表情,接過平板之後就在前面走了起來,緒方梨枝和他保持一樣的速度並肩行走著,途中互相交談。

  夏油傑首先是低下頭確認了一下平板的內容,他翻的速度很快,而且動作也很熟練,完全不會像是緒方梨枝一樣打開平板後還要困惑到底要從哪裡才能夠調出那些資料。她自己有一點好奇夏油傑這種方式到底能不能夠看完所有的信息,但是也可能不用看完,他過了一遍之後已經把握了概要,就跟她說了起來。

  「這一次的任務有點棘手啊。」夏油傑是用類似於閑談的語氣說出的。

  「…嗯。」緒方梨枝還是這樣子的反應。

  她的反應有一點不積極,因為從今天接到任務申請開始,或者說從知道硝子被卷進來了開始,她就有一種被背叛的感覺。明明大家做的都沒有錯,明明誰都沒有真的背叛她,但是她就是隱隱約約的有這種感覺,所以對老師說話的時候也很不積極。

  也有可能老師就是因為看出來了這件事情,所以當時才會擺出一副跟緒方梨枝完全無法交流的樣子吧,這一點算是緒方梨枝自己的不成熟。但是夏油傑好像完全不在乎她這種態度一樣繼續往下說,「你要擊敗的詛咒師是個特別的家伙…他與其說是詛咒師,倒不如說更加像恐/怖/分/子一點呢。」

  「嗯?」

  緒方梨枝眨眼,第1次有了反應。

  她得到的情報已經讓她沒有辦法再保持原先那種陰郁的情緒了。

  「就是恐/怖/分/子啊,大多數詛咒師背叛,是因為他們見到了太多的醜惡、被壓力壓的喘不過氣來,或者干脆只是因為自己有力量覺得自己根本不需要為了普通人這麼盡心盡力,所以開始隨性而為而已。」

  「這三種各有各的混蛋之處,但總體來說都還蠻唯我獨尊的,就是自我意識過剩吧,那一代是不是叫垮掉的一代來著?強者明明應該保護弱者才對啊。」

  「唔…」「但只有那個詛咒師,他表現的簡直就像是一個擁有咒力的雇/佣/兵。」

  「就是很多詛咒師都是咒術界內部的事情,我們自己內部去通緝他們,但是在咒術師執行任務的時候也要小心。因為這些人在警察那邊視他們犯下罪行的大小…有些人他們真的殺了人了,那麼在警察那邊就會有通緝。但是有些人雖然在咒術界之中被視為叛逆,可在正常的社會裡面,他們是作為普通公民而存在的,去追拿他們的時候搞不好還會被按上襲擊他人的罪名。」

  夏油傑這麼說著,對她笑了一下。

  這應該算是教導吧,緒方梨枝不太確定。

  「但是那個人卻是在咒術界和在正常的世界裡面都被通緝了的大壞蛋哦。」夏油傑說。

  緒方梨枝自己是覺得他不用這麼淺顯易懂的詞句,『大壞蛋』搞得像是在對小學生說話也可以。

  「倒不如說他在正常世界裡面的通緝還比咒術界來的重一點,因為他在那裡是實打實的造成了危害,而對於咒術界的那些高層來說,通緝他很可能也只是因為政/界那邊施加的壓力,和他們自己無法容忍背叛的自尊心吧。」

  「他做了什麼?」

  「從作為詛咒師出道開始,到現在一共是七年。七年裡面做了兩件事,這一次是他的第三次出現在公眾面前。」

  夏油傑這麼說,也不繼續跟她賣關子「主要是在商場等大型公眾場合布置炸彈,然後利用當時滯留在在其中的居民來威脅政/府,索要贖金吧。」

  「…啊。」

  他的說法非常的簡單明了,緒方梨枝一下子就聽懂了。倒不如說這樣子的事情,時不時的就會在早上的電視新聞裡面看到,但通常來說都是發生在國外的,而且是作為特大恐/怖/分/子被擊斃的時候才會有這樣子的新聞披露出來。

  她很難想像在日本也會發生這樣子的事情,不過如果自己以前會遭遇那種事情的話,那可能其他地方也或多或少的有發生吧。

  「不用這麼奇怪,這些事情全世界哪裡都有的,甚至是之前也有過很多,甚至連消息封鎖都不太有。只是除了受害者及其家屬,公眾們對它的印像不會持續特別久。幾個星期後就會忘光了。」

  夏油傑對她露出很溫和的微笑「你記得在戰前有一個連續殺了幾十人的山村殺人犯嗎?不記得了?也沒關系,現在除了一些恐怖游戲裡面會用這個作為boss的原型之外,很多年輕一代的小孩也都不知道這件事情。」

  「唔其實我在你這個年紀也不知道的來著。」夏油傑初中時期班級裡面有個宅男,熱衷於收集這種奇怪的故事,所以好像有聽他提過。不過夏油傑自己當時持有『真東西』所以對普通殺人犯(還是幾十年前的殺人犯)不怎麼感興趣,而且也覺得知道了又能改變什麼?女生之間廣泛認為『搞的好像自己很懂一樣…那種無聊事情知道才很惡心吧?』『不覺得他收集故事的樣子很像老鼠?』

  「但是後來在事故發生地的附近孕育出了無限接近特級的一級咒靈,咒術界組織了規模蠻大的討伐戰,我當時也參與了。那一次的功績乘以三差不多就可以當上一級咒術師了。哈哈你對升官完全沒興趣嗎?也沒關系,因為那種事也不是時刻都會有的啊。」夏油傑說「我記得是因為當時收到了很多背景資料。而且也有伙伴死在了那一次的戰鬥裡面。」

  「那個咒靈其實不是受害者家屬們的怨念化作的,或者至少大部分不是。更多的是因為媒體、游戲影視從業者們不負責任的『收集故事』並且隨便傳播,傳播的過程中情報不斷扭曲,人們的恐怖和更加不負責任的幻想摻雜進來,才造出了這個假想咒靈…實際樣子倒是和原本的殺人犯差很多來著。」夏油傑說。

  「所以我討厭這種行為。我能理解媒體有警示大眾和監督政府、資本的義務。但是他們大多數都只是哪裡有熱度就往哪裡跑的人渣。關於那次事件的報道很多都既沒有尊重事實也沒有考慮到還活著的受害者遺屬。」

  「大眾也非常的不負責任,他們好像完全沒有分辨真假的能力。只知道在看到某些形容詞和照片的時候被嚇得尖叫並且二次傳播謠言…我們卻要為了他們晚上做的噩夢而東奔西跑,甚至賠上性命。實在是很可悲。」

  「…為什麼要和我說這個?」緒方梨枝問。

  她或多或少有覺得夏油傑的話語太老氣橫秋了。『我在你這個年紀』『升官』,他明明以前不是這麼討人厭的男的。但是在說到同伴的死的時候,雖然他臉上還是笑著,也沒有『眼裡突然閃過一絲陰霾』(作為反面例子的緒方梨枝本人是一從辦公室出來就陰沉沉的),但是她卻從他整體的氛圍中察覺到了什麼。

  還有關於他之後所提到的媒體和大眾…緒方梨枝其實完全搞不懂這些理論性的東西,但是她對於別人的情感真的很敏/感,她能夠感覺到在夏油傑的心中翻滾著黑壓壓的,有點像是沼澤,又有點像是瀝青一樣,粘稠,一旦掉進去就會把人封死在裡面,完全逃不出來的情感。

  「嗯,可能是有一點觸景傷情吧,畢竟你也到了出任務的時候…我是不是說的有點太多了?」夏油傑這麼說,對她露出了笑容。

  這個笑容還是充滿了那種大人的氣質,但總算不是之前那一種,仗著自己有過什麼經歷,就對小孩子指手畫腳的大人,倒是有點像來看望初中生小妹妹的上了大學的哥哥,對她說起一些關於社會的事情。

  「我只是想要告訴你,任務是有很多的不確定性的。很多時候並不是你要面對的敵人,而是看似無關緊要的事情…甚至你自己想要保護的公眾,他們會給你造成很大的傷害。」

  「不過如果沒有那些公眾的話,也就沒有咒靈的存在,那麼我們這些咒術師也就根本沒有存在的意義了。」夏油傑這麼說的時候,顯得稍微有點憂郁,但是等他下一次抬起眼來時,卻不再有任何的陰霾。

  他最後是這麼跟緒方梨枝說的「你的這一次任務很奇怪,或者說根本沒有道理讓你來這個學校十幾天就去參加任務。」

  緒方梨枝在這個學校裡面就…基本上算是被丟過來的,因為所有部門都沒有辦法處理她,所有的派系單個都沒有辦法對她采取任何措施,但是他們又根本不可能聯合起來,互相之間都在牽制,所以最後才踢皮球一樣把她踢到了這裡。

  一開始把她丟到這裡來的時候,那些人就是在想著把學校作為一個消耗品,看能夠關她多久這個學校才會從內部崩潰,然後他們再想想把她關到哪裡…是真的出動咒具庫裡面的超高級咒殺用品?還是請天元大人出手把她關在結界裡面都可以,到時候再考慮。

  聽說他們有個備用選擇是把緒方梨枝關進一個集裝箱裡面,然後用軍方的潛艇把她給放到太平洋的最下方…負幾千米的海溝哦。剛好緒方梨枝也不需要進食不會死,等到需要用到她,也就是說等到哪一天咒靈或者其他的人類普通社會層面的敵人威脅到了他們的安全,他們再像釋放核/武/器或者像是放一個特殊病毒裝置一樣,把緒方梨枝給放出來。

  這個想法真的是傻到家了,他們難道就覺得緒方梨枝是根本不會反抗的嗎?不過似乎真的也有相當一部分對她一知半解的人,支持這一想法。

  當時甚至都開會表決了。但好像是被五條悟給很強硬的頂回去了。他現在已經開始在行使五條家主的職責,雖然只有在自己想用權力的時候才會頂著這個名號。聽說是「讓我家那個…讓上任家主提前退休了。」他自己是不怎麼叫上任家主『父親』的,可能是因為整個家裡面也沒有人把他當成過誰的孩子,都是動不動的就叫他六眼或者悟大人和神子吧。

  緒方梨枝現在會接到這一個任務本來就很奇怪,而且還要讓一直都持有反轉術式的硝子出去就更加的奇怪了。老師之所以會允許這一點,應該也是他有自己的盤算——如果想讓緒方梨枝回到人類的生活中,那麼最好還是讓她去接觸外部的世界,而不是只在這個學校裡面和兩位數以下的人朝夕相處。

  還有一點,就是無論咒術界再怎麼黑暗,他們執行的任務說到底都只是為了救人。在這個拯救的過程中,緒方梨枝會得到別人的感謝,她也可以感受到幫助別人的特別之處…應該能夠加進她對人類的感知吧.

  老師自己是不覺得這個任務有什麼問題的。倒不如說這已經是他堵掉所有不合理任務,勉強留下來的可以做的那個了。

  其實剛剛夏油傑特地去翻閱緒方梨枝的任務描述(這個在咒術界其實是大忌,他們不會隨意的去探問對方的底牌,也絕對不會插手別人的任務,但是緒方梨枝當時卻什麼都沒有在意的給了,而夏油傑的了不起之處是他也敢於直接向緒方梨枝要,如果把她換成一個更加易怒多疑的人,可能當時就直接攻擊上去了)就是為了確認這個。

  他對於緒方梨枝能否取得勝利沒有任何的疑問,對手不過是一個二級,雖然沒之前取得過偌大的戰果,但是那種戰果或與其說是他本人的能力使然,倒不如說是他的狡猾使然,和政府的無能所導致的。

  但是他很在意的是對手的性質…如果是普通的詛咒師的話,只要戰鬥就可以了。那種報復社會的瘋子,在見到緒方梨枝這個更加瘋狂的『怪物』的時候,全部都會束手無策的。但是對手偏偏卻是個恐/怖/分/子!他有點擔心這會給緒方梨枝的精神造成一定的影響。

  不過也有可能就是因為是這樣子的敵人,所以在緒方梨枝在擊敗他的過程中才能夠學會什麼樣是善什麼樣是惡吧。

  至於硝子…那邊特別指明硝子跟緒方梨枝一起出去,應該同時是算作人質與實驗品吧。那邊應該也聽說了緒方梨枝跟硝子的關系特別好——所有人之中她只允許硝子一個人叫自己的名字,自己也只會叫她的名字,兩個人會互相分享便當,這可以說這是她唯一的一個朋友。

  反轉術式本身是非常強大並且不可替代的能力。但是如果能夠得到緒方梨枝所孕育出來的孩子,那麼就根本不用擔心會受傷的問題,有什麼事情只要讓那些強大的士兵頂上就可以了。那邊應該是認為緒方梨枝的能力可以替代硝子,所以才會讓硝子出去。

  一方面是有個人質,防止緒方梨枝一旦進到市區那裡就開始暴走,這也是為什麼之前一直都不給她發布任務的原因,他們很多人是希望徹底把緒方梨枝關在這裡的,非常害怕她一旦接觸外部世界,就會像是核/泄/漏一樣,把東京變成第2個切爾諾貝利。(當然也搞不好是核/彈爆炸之後的廣/島)

  還有一方面是能力試探。硝子如果出去是有很大的危險性的,很多人都知道高專裡面有反轉術式的能力者。她如果出去很可能會遭受到咒靈那邊和詛咒師那一邊的狙/擊。

  如果硝子死去或者受重傷,緒方梨枝很可能暴走:所以一些派系的人堅決不同意,他們很擔心。但是另一些派系的人卻想『趁機看看緒方梨枝的能力極限』,他們好像總是覺得自己可以收拾一切。而最後之所以還是決定要兩個人同行,就是因為他們確定以緒方梨枝的能力,很可能只是讓硝子受傷而已,那個時候她就『有干勁了『,他們可以趁機試探很多。

  但是如果硝子真的死亡了的話……緒方梨枝自己是擁有復活的能力的。甚至他們認為緒方梨枝可以讓其他人也擁有復活的能力。

  很多人覺得穿刺樂園之所以每一次毀滅了敵人後又會消失,就是因為那個時候的穿刺樂園已經死掉了,下次出現就是再一次被它的母親復活了。『用完就丟』,不要說這個是不可能的,緒方梨枝現在存在本身或者說她變強的所有機制,都是建立在她每一次死掉都會復活這一點上。

  如果她擁有讓其他人復活並且復活後變強的能力…那在硝子身上就可以體現了。其他人緒方梨枝是不一定會救的,但是硝子是她的朋友她怎麼可能不救!

  如果證實這能力確實存在(最後讓兩個人一起出任務就是因為所有人都覺得存在!)那麼這一個能力肯定也可以推廣到其他地方。從這一方面看,說不定有很多人覺得硝子死在這一次的任務裡面才是最好的結果。

  那些人對緒方梨枝可真的是垂涎三尺啊…夏油傑想。

  而且還有一件事情,就是緒方梨枝死掉一次,再復活之後是已經變成了咒靈了。這也是大眾的認知。但是跟夏油傑他們想的一樣,也有人在想會不會緒方梨枝還保有著自我,只不過她原先的那些記憶都被太過於強大的力量,像是海水衝刷沙礫一樣,被衝刷的無影無蹤了呢?

  後來只需要經過更多的訓練和更多的接受信息,自然就可以找回原來的那些記憶,到時候就是完全體的復活。

  這個也很重要。因為如果保有『自我』,那這個能力就不僅僅是降低咒術界損失提升咒術界實力——那些大人物自己也可以用!

  關於緒方梨枝這一個復活的母體,他們是沒有辦法對她進行過多的探索的,要知道現一直到現在為止,都還沒有和任何一個咒術界的官員或者政/治/界的大人物和她面對面呢。誰都怕死啊。他們可以去送成千上萬的炮灰去送死,但是對於自己金貴的身體來面對緒方梨枝還是很害怕的。

  硝子就不一樣了,她本身就作為咒術高專的一員,受到咒術界的管轄。她被復活了之後,只要她還保有原來的認知,承認自己是『家入硝子』,那麼就可以對她進行很多的檢查——那邊應該已經配備好了一個完整的心理師團隊了吧。

  到時候就可以通過檢查判斷她到底是『假裝自己是人類,甚至自己都認同這個假裝的咒靈』還是『真正復活的不完整體』

  這些全部都是大人層面的陰謀,緒方梨枝自己其實不知道也可以。

  夏油傑看著緒方梨枝,最後還是嘆了一口氣,說「總之你這一次要好好的保護自己。」

  「我是覺得你任務成不成功都可以…保護自己,也保護好硝子,不要受傷就可以了。」


第34章

  本來從恐/怖/分/子的手中從保護民眾就是政府和警察的事情,這些無論如何都不應該讓一個11歲的女生做的。如果說是夏油傑自己,他倒是會竭盡全力,但是緒方梨枝自己也是很可憐的受害者…

  政界那邊很多人連緒方梨枝的存在都不知道——她的存在本來就是機密,他們可能只是覺得咒術界在打什麼小算盤,並且完全看不懂這背後隱藏著的彎彎繞繞,同意這麼可疑的『協助』也是准備到時候如果民眾的憤怒一起來,就全部丟到咒術界的這邊就行了。不要說什麼咒術保密原則,力量當然要保密,但咒術界在政治那裡依靠自己的力量,也是很有幾位大人物的。把這些事情全部都丟給大人物即可。

  「那邊的人真的是很…全部都是垃圾。」夏油傑這麼說著,又看著緒方梨枝仰視著他的樣子,不知為何心生憐愛,伸出手來撥弄著她的頭發。

  緒方梨枝以前不會允許別人觸碰自己的身體,更不要提是一名男性,但是這種時候她卻默默的垂下了視線,接受了這一種觸碰。

  夏油傑幫她把粘在臉頰上的發絲撥到耳後,跟她說「總之這一次的任務,我希望你保護自己。優先保護自己,然後保護硝子。」

  「為什麼說要保護自己?」緒方梨枝問他「我其實是不會死的。」她這種時候的意思是我是玩家,但是夏油傑的眼睛眨了眨,莫名其妙的想起了緒方梨枝在入學的第1天倒在訓練場裡面的樣子。

  那個時候她就已經死而復生過一次,而且把她弄到第一次在外界死亡的卻正好是他們的同學。

  他說「只是會復活而已吧?這種事情還是盡量避免好了。」

  夏油傑說「無論如何以你自身為重可以嗎?」

  緒方梨枝想了想,對他點了點頭。

  雖然說作為玩家本來就有著很多的試錯成本,而且只要死過一次,她就可以獲得副本降低難度了,所以該死的時候還是會死。但是在這裡接受同學的關心也不壞。

  夏油傑感覺到自己的思想和自己說出來的話都有點太過於沉重了,明明在遇到橫濱的那位黑之首領之前他也不是這種類型來著…緒方梨枝現在是無法理解這些沉重的東西的,或者說真的有必要去讓她理解嗎?

  他最後就轉而問她「悟那邊怎麼樣了?」

  「哦,那個人啊。」緒方梨枝的語氣有點生硬,但是她的表情卻沒有比之前添加更多的陰霾。

  這兩個人莫非還是處於鬧別扭的狀態?

  「現在是在外面出任務,但是他每天還是會給我寄很多東西。」

  「嗯…」夏油傑記得那副架勢,也苦笑起來。

  首先是各大時尚品牌春秋走秀的高定款,他也不想想看那些品牌真的很少有能夠給1米5的女孩子穿的衣服,如果想要那就特別定制,這一點倒是無所謂,但是就算能夠縮小到這一個體型,以它們的暴/露/度來說,也不是東亞的女性可以直接穿著走上街的類型——實際上就因為這一件事,聽說悟在那邊的風評已經變成【東洋來的有幼/女/換/裝/癖/好的變態大家族繼承人】了.

  還有各種各樣的香水、各種各樣的珠寶。「哦。還有指甲油。」他這麼說的時候,緒方梨枝低著頭看著自己的指甲。在那上面現在是沒有顏色,但是之前有過一天,她來學校的時候手上全部塗滿了黑色的指甲油,上面有閃閃發光的磷粉。

  好像是美國那邊的女明星同款。一瓶就幾十萬美元。

  「嗯。」緒方梨枝還是這麼說,「我那次有點得意忘形…所以這一次要把錢還給他才行。」

  「他自己應該不太希望你這麼說吧。」夏油傑說,「當時硝子也說是送的人不對,他送的你全部收下都可以。」

  這樣子乍一聽上去有一點教唆拜金的嫌疑,但是實際上是因為悟到現在都還沒有道歉,而且他到現在為止和緒方梨枝的相處也總是非常的僵硬——兩個人總是互相把視線別向一邊。

  緒方梨枝一方面接受著禮物,一方面又有點困惑他是不是還是討厭自己,這些只是那次誤殺的賠償金而已。所以那句『謝謝』一直都沒有辦法說出口。而那邊也是說不出口道歉,所以只能夠不斷的送東西。

  這麼一想,倒覺得他們兩個其實不像是大少爺拼命砸錢追求貧窮柔弱絕症美少女(什麼偶像劇劇情啊?),倒是有點像事業有成了之後,才發現自己早年浪蕩所生下的私生女的笨蛋富豪爸爸,只能夠通過一個勁的買東西、給她砸錢來表達自己的愛,卻非常疏於對她內心的關懷。

  「…那個白痴。」夏油傑說。

  他這麼說的時候,緒方梨枝從下面看了他一眼。

  無論如何,那個人(五條悟同學)也是友好的對待了她的。雖然說她總是覺得搞不太懂他心裡面在想什麼。

  「啊,你不高興了?那我就不這麼說了。」

  真好啊,下一次把緒方的這個表情告訴悟吧,那家伙會很開心的——還是說不要這麼早就讓他吃到甜頭比較好呢?

  這麼想著的時候,夏油傑又撥弄了一下緒方梨枝的頭發,然後握著她的肩膀,把她給轉了一個角度,讓她面對著走廊。

  他說「現在去找硝子吧,她應該也等了你很久了。」

  雖然說已經看過了資料,也告訴了她一點,但是真正進行任務分析還是當事者自己的事情。提前透露過多的情報反而會使她們陷入混亂。

  而且硝子那邊其實昨天也向他請求了一些咒術的指導,是關於固定地點的防護陣法的。

  他記得上次她用這個還是緒方梨枝第一天入住宿舍的時候。那天緒方在宿舍裡面東戳戳西戳戳弄出了一大堆洞,那慘狀真的和敘/利/亞戰場一樣。硝子那天雖然沒有看見現場,但她隔著幾個房間應該也感覺到牆壁在震…所以給自己的房間布置了一大堆陣法吧。

  現在卻是為了兩個人一起執行的任務而使用的。夏油傑想,用指尖挑了一下緒方梨枝的頭發,笑了。

  「她也以自己的方式在努力呢。」

  #

  去到硝子房間的時候她正坐在床上,硝子已經換上了出去的衣服,並且看起來等她很久了。嘴角帶著微微的笑容仰視著她。

  緒方梨枝說了一句「打擾了。」,把門打開一道剛剛允許自己通過的縫隙,進來然後小心的關上門。但門關上之後她就顯得放松了很多,倒是沒有露出笑容或者說什麼「啊,舒服了。」,而只是把從之前起就有點僵硬的嘴角松弛下來。

  緒方梨枝選擇坐在了硝子的床邊,兩個人肩並肩的坐在床上。硝子和她說起了這一次任務的概要。

  挾持是在昨天早上發生的,實際上那個人倒是一開始就通知了政府,但是政府那邊的反應卻非常的緩慢,等到他們總算商議好對策,已經是下午。而發現敵人的正體是詛咒師,不是普通的警察有本事對付的家伙已經是晚上了。

  「這個其實應該算是效率快的把?」緒方梨枝插了一句,一天之內就鎖定到這種程度,還得是在全國乃至全世界的人中大海撈針,找出來嫌疑犯的身份,不得不說非常的了不起。

  「這個倒不是…所以我說政府無能啊。」硝子若無其事的說,用手去繞著緒方梨枝的頭發,她和夏油傑好像都有這一種習慣,說著說著就喜歡手上玩點什麼東西,而且緒方梨枝在他們身邊的時候,他們總是會把魔爪伸向緒方梨枝的頭。

  梨枝對此倒是沒有什麼不滿,她還挺喜歡被硝子撫摸的。原理應該跟貓喜歡被撫摸後背一樣,所以把頭就往她那邊偏了偏。

  硝子繼續往下面說「那個人其實一開始就自爆身份的來著,也不知道他究竟打的什麼算盤。」

  最後是要去取證他所言是真是假,或者說在糾結『這個人既然自己說了那麼就不會有錯!』和『這個人怎麼可能會自己說,這是不是故布疑陣?』中,好無聊的爭執了好幾個小時。

  「最後出來結果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她看了一眼任務報告,那上面是一串數字與字母的組合,也許並不是為了特地加密,而真的只是咒術界內部習慣如此表述吧,但是在緒方梨枝看來真的像是秘文一樣,硝子卻一下就看懂了,她說「他們得出結論的時候是晚上七點,晚上七點三十六。」

  而當他們知道這一件事情應該委派給咒術界的時候,這些習慣於推脫的政府官員就開始運作起來了。

  「但是他們好像有點打錯算盤了…這邊接受任務的時間是早上10:00到下午5:00,更晚的話,除非是造成了城市級別的危害,否則是一概不出手的。」

  「不是說已經在超級市場裡面安裝了炸彈嗎?」

  「嗯。」硝子說「就算一整個市場的人全部死光。連帶的家屬造成的社會危害也不會影響到一個城市。連一個街區都很夠嗆…所以咒術界的人們應該根本不想考慮吧。」

  「可是我明明看到大家都是起早貪黑的在做任務啊?」

  「起早貪黑…」硝子噎了一下,「你是在說夏油傑還是在說悟?不過也對。他們兩個很可憐的,一天到晚被當成驢子用。」

  硝子說,其實她自己的眼下也有著很深的黑眼圈。那些人不做任務的話,可能就是祓除不了這一個咒靈(其實很少會有那一種必須得從咒靈手中解救誰的任務。更多的是解除,更多的是解決已經制造出災害、和可能會制造災害的咒靈。

  但是送到硝子這邊的都是實打實的重傷患。不治他們就會死,所以她根本沒假期的。

  「咒術界接受任務的時間是固定的,那邊的官員們也有正常的休息日呢…但是任務一旦排給我們了,我們就得全力去做了。」

  「理論上那邊好像是有考校,說多長時間不完成就會影響你往上一級咒術師晉升來著。不過其實也無所謂,主要是看到你也不可能不管。」

  「但是先不說這個,等到他們發布給咒術界,那邊早上起來上班然後又開開會,決定丟給我們的時候已經是中午了,現在是。」硝子看了一眼表,「嗯,現在是一點半…已經算是效率快的了。」

  那邊應該也很想把任務丟給緒方梨枝吧。

  「不過如果考慮到詛咒師是昨天早上開始占領購物中心的,那麼那些人已經在那裡面關了一天以上了。」硝子說「他們的精神狀態不會特別好。」

  因為是周末,那邊很有可能會有小孩子…資料上是說商場裡有吃的,但也不知道他們是否行動自由能不能拿到。那是會有餓死人的可能的。硝子想著這些,並沒有真的對緒方梨枝說。

  但是梨枝自己想到這麼多人被炸彈困在一個封閉的地方就已經有一點緊張,她的一只手用力的握著另外一只手的手腕。硝子稍微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不用特別擔心。

  她說「總之先過去看看好了。」

  硝子其實有意識到那些人派自己出去的用意,那些人根本就不指望硝子的戰鬥力(能有什麼戰鬥力?),也不是希望她的治愈能力能夠派上用場,他們未必知道緒方梨枝的身體已經虛弱到了這種程度,但是就算知道了又能夠怎麼樣?被小石子擦過一下就會死亡的身體如果受傷怎麼可能挨的到治療。他們只知道緒方梨枝是可以復活的,對於這樣子的人是根本不需要配備治療。倒是硝子自己出去就肯定會被盯上,她對這一點是有所理解的。

  在緒方梨枝之前,老師也把她給叫了過去,詢問她的意思。夜蛾似乎是想說如果這一次硝子自己不願意的話,自己就不會讓她去。「之後總有搪塞的辦法。」

  夜蛾這麼說,硝子那個時候表情很像發呆,心裡卻想了很多事情。

  她最後跟夜蛾說「沒有問題的,我去。」其實她說這句話的時候真的沒有任何的勉強。硝子是在理解了這一切的基礎上,還要去執行這個任務的,至於原因不用多說,當然是為了緒方梨枝。

  首先有一點需要明確。硝子因為持有這個術式的原因,十幾歲就被招進了高專。上一次見到父母好像已經是兩三年前的事情了,作為普通人的他們就連和硝子見面都被限制,因為「誰也不知道他們會不會暗藏禍心,或者在這幾年間被其他咒術界的敵人所買通。」,甚至有可能「哪天一回去發現父母已經不是父母,而是披著父母皮的咒靈。」

  那邊是這麼說的,她自己倒是未必信他們的話語,當時只是覺得『暗藏禍心…這群人的說話方式太土了吧?」但她還是有意識的減少了和父母見面的次數,因為她覺得自己和他們終究是不一樣的。

  她當時對於夏油傑所說的保護普通人的話是不相信的,現在她對於他能夠把這種想法堅持一年,覺得非常的不可思議。也覺得說不定這種想法能夠一直堅持到他死的時候。她說的不是堅持一輩子,而是堅持到他死的時候,因為她覺得這樣子的人不會活的特別久——至少不可能不變質的活下去。

  她自己對於普通人的想法則總是隔著一層,覺得自己沒有辦法跟他們感同身受。覺得兩者有差別,但倒是沒覺得誰高誰低,只是在不同的領域生活下去罷了——不過如果要選,她自己得過的好一點。

  硝子從那之後就一直待在學校裡面。夜蛾也對她多有照顧,不知道他是不是把咒術界對她的束縛當成他自己一個人的錯了。硝子蒙受了很多照顧,也會信任他,但是心裡面實在是覺得這一種移情心理不可理解。倒不如像悟一樣——啊不對,那就是徹頭徹尾的人渣了。他根本不會去了解別人的心情,難怪所有女生都討厭他。

  她沒有出過幾次高專。硝子並不想死,她只要一出去就會面臨危險,死,或者說是比死更恐怖的事情,誰知道她落在那些敵人手裡面會變成什麼樣…在保留了反轉術式的這一個前提下,她的一整個人對於他們來說都是不必要的。

  她接受了這一點,所以一直待在學校裡,好像一眼就可以看到自己10年後20多年後的人生了…那個時候自己應該還是會留在學校裡面,讓別人從外界運來很多很多的書,之後就會變成電影游戲之類更加新潮的東西吧。然後在下面有一個自己的實驗室,可以去探索學術上面的事情,也會不斷的救治傷者。

  自己救治好了那些人,然後繼續看著他們上戰場,也有可能自己當時沒有救治成功,他們就在這裡死了。

  不過無論如何,他們在這個學校裡面進進出出,硝子卻儼然是這個學校裡面的一種自動回復裝置一樣,待在這裡面,

  她覺得這樣子也不是不行。不過也有可能她內心也有反抗的想法,因為她從之前就一直在准備著醫師資格證。這一點其實是沒有必要的,她就算能夠看出來別人受傷,知道在醫學上面怎麼樣才是對患者最好的,但是就這麼一兩年,甚至幾十年的醫術都不可能比得上反轉術式的輕輕一施用。

  她自己知道這一點,但是還是在翻著那些書,等待著今年明年或者後年的醫師考試。心願是能夠在自己高專畢業,也就是徹底成為咒術界的一部分之前考下這個證,作為自己還是普通人類的證明——如果是普通人的話,在這個年紀應該就會做這種事情。

  她的心裡面是有這種想法的,但是緒方梨枝那邊是完全不一樣的情況,梨枝比她更慘。

  此處應該先明白一點,那就是硝子在很多人眼裡是被咒術界束縛了,她自己也清楚根源是被他們束縛住了人生。但是直接原因倒不是這個——直接原因是那些人甚至是在剛剛和她提的時候,她就明白了這一切,她對那些人說「好的,那麼就這麼做吧。」

  她自己也明白待在高專是為了她好,咒術界的確爛透了,但他們也的確需要硝子好好的活下去。…只是這一種為了她好的事情不應該那麼強制執行才對。

  如果硝子當時說我不要,或者她反抗,那些人就會采取高壓態度。但是由於她在一開始就擺出了這種順從的姿態,所以對她的枷鎖反而減輕了。硝子自己清楚自己能力的重要性,她也知道如果按照軌跡一步一步往上走,大概在自己五六十歲的時候…還是六十歲吧,這樣子靠譜一點。自己就可以進入高層會議成為其中的一員了。

  她在高層的眼中一向都是識時務的有能力的新丁。注意,這裡不是女性,他們看硝子大多是在看她的能力,別說被當成女性對待了,她連被當成人類對待都不經常有。而且在咒術界做女性是不可能出頭的。硝子見過一些御三家裡面的女眷…那是她第一次在性別層面覺得恐怖。那些女人在其主人眼裡只是美麗的飼養豬。

  她的能力很特別,之後他們在情況危急的時候,會需要將硝子作為己方的旗幟來穩定人心的。如果她之後能夠在咒術高專,教出這麼一兩個有反轉術式才能(再爛也可以,重點是得有)的學生,就可以推薦他們進入權利機構搶到一個位置,久而久之那麼自己這邊甚至還可以自成一個派系。

  到時候自己也可以跟那些爛橘子一樣不負責任的去掌控別人的人生——或者說也不行,他們其實單獨一個都沒有這麼大的權利,但是大家統合在一起,誰都覺得自己沒有責任,誰都在那裡胡亂發言,就會變成這麼一種迂腐古板的政治體。

  不過那些都不要去想了,硝子不知道為什麼,就算自己現在覺得自己能夠一眼看穿10年20年後的人生,但是想像自己六七十歲了拄著拐杖在咒術界總部大樓裡面行走的樣子,還是覺得一陣厭煩。

  現在的問題是緒方梨枝這邊的事情,硝子的配合得到了回轉余地,她自己其實還是可以出去的,只要她能夠保證自己的安全性,拜托兩位男同學或者其他值得信任的術士帶她偶爾出去玩一次,誰都不會說些什麼。

  但是緒方梨枝是不一樣的,根本就沒有人能夠擔負把她帶出去的責任。

  她被丟到這裡就是類似於往海裡排放核/廢/料一樣的,難道還會允許你把核/廢/料給重新丟回日本本土嗎?

  聽說悟也是想要帶她出去的,甚至正兒八經的申請都投遞上去過幾次了。原本這個大少爺不是這麼正經的性格,反正他平常只是耍特權來一個簡短的命令,那邊的人也會什麼都聽了。但是這一次很難得的,就算用五條家主的名義寫了信上去,那邊也只是壓了下來。

  他們倒未必敢直接拒絕,畢竟悟也代表著御三家,而只是把這一件事情當做是『少年人的惡作劇』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而五條家內部似乎也默認了這一決策,沒有去維護他們家主的權威……估計是他們也完全不敢想像,如果緒方梨枝來到市區會是什麼樣的情況吧。

  悟這次出差就是被調開的。他如果在這裡不會同意任務。不過如果他回來的話…呃估計要死很多人。硝子想,畢竟不死人在那群人眼裡他沒有權威嘛!

  反正硝子一年還可以出去那麼幾次,但是緒方梨枝真的是一生都會待在高專裡面,就像夜蛾所想的一樣,一生都和兩位數以下的人打交道。

  她可能會看到那些同學和老師的死,然後逐漸的因此崩潰…緒方梨枝的力量來自於死亡,來自於實打實的戰鬥,可她現在在這個學校裡面已經感覺到十分的滿足,也沒有准備出去的意思。如果問起緒方梨枝的話,她就會說「地圖還沒有開啟,現在只有初始地點。」當時所有人都在笑,硝子卻從內心中感謝到了無限的悲涼。

  她後來問「要滿足什麼樣的條件,那個地圖才會開啟呢?」梨枝說「不知道。」

  她自己是不是也覺得外部的世界全部都是黑漆漆的未開啟的地圖,不知道那裡面潛藏著什麼樣的怪物,什麼樣的危險,自己如果出去只會被傷害,被嘲笑,所以難得有了一個庇護所(shelter)就覺得躲在這裡面已經完全可以了呢?

  如果真的繼續發展下去,緒方梨枝在學校裡面的生活會磨平她所有的銳牙,她看著自己的同學、老師、甚至那個時候可能緒方梨枝也會有自己的學生,他們一個一個死去,但是她卻無能為力。硝子明白這一點,因為硝子一直到現在以來,都是這麼看著那些人一個一個去送死的。那個時候緒方梨枝如果再想憤怒就來不及了,她就只能跟所有人一塊死了(無論如何,不還有穿刺樂園嗎?)

  硝子想到這些,搖了搖頭,她此時唯一能夠做的就是去執行這個任務。

  這是緒方梨枝唯一一次出去的機會。

  夜蛾那邊對任務應該另外有盤算,他不完全是無法抵抗上級的命令。高專在整個咒術界的地位也是蠻特殊的,尤其是現在有悟他們在這裡能夠作為資本之後,作為三人組的直屬老師,夜蛾那邊的權力就更大了。但他之所以允許了這個,除卻所有夏油傑之前考慮過的問題的話,還有一點,那就是希望一勞永逸的解決問題。

  這一次任務也包含著試探的意味,那些人在試探緒方梨枝能力的同時,也想要去試探她的性格:她對這個世界到底是怎麼想的呢?是積極的想要去奪取這個世界,還是非常的討厭?還是說能夠跟世界彼此並不排斥的生活在一起,就像水和魚一樣呢?

  如果這一次的任務失敗了,並且不是以那一種緒方梨枝進行了大/屠/殺,緒方梨枝把敵人連同半個城區一起毀滅,這一種失敗方式(真這樣就刺激了),而只是簡單的她自己對敵人不感興趣,這種一開始著力點就完全變了的失敗。那邊也會明白,之後也不會再給緒方梨枝派遣任何的任務。

  夜蛾在給緒方梨枝一個表達自己態度的機會。借用這次任務,她對人質的處理對歹徒的處理,和正常世界那邊的合作程度,都可以反應很多。

  表達自己的態度,歸根結底需要的並不是言語而是行動。啊…不過也有可能只是因為那些人根本沒有一個敢和緒方梨枝面對面對話,去聽取她的言語就是了。

  硝子需要的也是【表達出態度】的這一項,但她跟夜蛾其實不太一樣,夜蛾是覺得緒方梨枝勝利也好失敗也好,但硝子只希望緒方梨枝得到勝利。

  因為這一次如果失敗,之後那邊對緒方梨枝的處置就真的是把她關在學校裡面,她在那之後也不可能有機會出去了。她當然可以無視所有的一切,但是在反抗社會機制的時候,社會機制也會聯合起來抵制它。咒術界自己可能不敢通緝她(那是拿人命堆啊,而且可能都堆不死)。但一旦他們像政界那邊施壓,那邊是不可能為了一個小女孩去反對的。只會給緒方梨枝加上什麼精神病人啊通緝犯啊之類的標簽,然後出動警力或者軍力。

  這聽起來很奇怪。當初東京火災雙方是有合作過的。按照道理他們不會放任咒術界在這裡亂搞——你別在核/彈/頭上點火啊?或者至少自己不會在被許諾一些蠅頭小利(就是在發布新政策的時候支持一下,因為咒術界也有議員席位的)之後就傻乎乎的往上衝——如果用咒術的方法都堆不死緒方梨枝。那正常方法想都別想。

  可是當時其實是咒術界在政界的棋子+一部分有資格知道的大人物在善後。但後來因為處理不善首相已經下台了,他所代表的派系現在也是在/野/黨。權利交接的時候不知道那邊是怎麼想的。真的是一個字都沒提。可能就是希望那邊自己觸霉頭吧。而咒術界也覺得這樣子可以,符合他們保密與獨占的利益,所以也保持沉默了。

  現在那邊可能知道咒術界有個秘密武器。但根本不清楚具體事情…不過如果真的到那一步,他們很快就會懂了。

  日本雖然沒有軍隊,但是在東京火災中的確是出動了自/衛/隊戰鬥機的。也可能一開始不會到這種陣仗,但…硝子想,如果真的請求的話,為了給面子也為了威懾咒術界,可能會有一個中隊的規模。

  並且因為緒方梨枝在學校而咒術界不希望傷害到高專(裡面的人死不死其實無所謂,主要是咒具塔裡面的東西不能壞!),那就要放棄轟/炸/機和導/彈,應該是武裝人員+坦/克的配置/

  只要有這個規模就行了,試著想像在陸地上面有密密麻麻的人群站在面前,還有黑色的炮口對准自己…按照梨枝的性格當場就會被嚇到,崩潰,閉眼——召喚穿刺樂園。

  穿刺樂園免疫所有的物理攻擊,同時它自己的攻擊梨枝說叫「侵蝕」,表現在外界是一種強有力的腐蝕咒力,反正不是防/彈/衣或者坦/克/裝/甲能擋得住的。再多的防護裡面的人也是要死。

  然後就會一發不可收拾了——咒術界為什麼當初敢撒這麼容易被揭穿的謊?就是因為謊言被揭穿了也沒用。那麼大規模的士兵死亡是壓不下去的,社會輿論暫且不提,而且能夠被這麼秘密召集過來的士兵其實很多都有背景,沾親帶故。而且他們自己也會感覺到威脅想要排除梨枝…之後就是一連串的連鎖反應吧。

  如果要到了那個地步,她要不然就是把這個社會全部毀掉,要不就別再想有安寧的日子了。

  那個時候咒術界估計也很夠嗆。他們全是不事生產的蛀蟲,沒有正常世界的供應應該連生活都有問題。不過會做這種決策就是因為他們的統治機構有時候甚至比緒方梨枝都還容易歇斯底裡。

  她任務失敗了,他們就判斷她其實無意為了大義(咒術界)做出貢獻,但又不懂怎麼殺掉她,就只好把她關在學校裡面算是『法外開恩』,梨枝要不然就一輩子待在高專,但一出來他們就會判斷她「埋藏禍心」,就准備開始他們那非常陰險非常卑鄙的『同歸於盡』計劃了…不過說到底。硝子嫌惡的想,那些人又在裡面做了什麼啊?不就是拱火嗎?

  更討厭的是以她對那邊的理解。這些事情八九不離十。……但這也是因為他們完全無法處理緒方梨枝吧,所以才會這麼神經質。某種意義上也算是她力量的證明了。

  總之,硝子希望的是能夠取得這一次任務的成功,然後之後也可以逐漸的…以梨枝的能力為籌碼,以這個學校為支點,硝子自己作為溝通三者的杠杆。來一點一點向外面翹取她(梨枝)可以擁有的自由和快樂。

  作為女孩子的話她就會這麼想,她傾向於平衡自己與群體,在群體中得到快樂。但如果是夏油傑和五條悟他們兩個…大概會覺得有力量什麼都可以吧。

  那群猩猩......硝子想,還是真的只是因為她總是想的太多,是個有點神經質的女生?

  她總不至於有當政治家的才能吧?

  這些硝子都無法明白,但是無論如何她要幫助她。她希望這一次也好,下一次也好,能夠和她一起在外面的街道上行走。

  作者有話說:

  這是一本同人!穿刺樂園並不是我原創的怪物!

  這個第一章 評論有回復過...!但是因為規定作話簡介章節概要不可以出現作品名,所以一直都沒有標注...(它的原著大家搜索一下就可以知道了!)看到有小可愛誤會了特意說一下。這是同人!同人!榮光來自原著捏。


第35章

  這些硝子都無法明白,但是無論如何她要幫助她。她希望這一次也好,下一次也好,能夠和她一起在外面的街道上行走。

  「我已經期待了很久了。」她這麼說,手放在緒方梨枝的手上「我知道在那裡的街道上面有一家稠魚燒。」

  「不是有名的店,地圖上面也找不到,甚至味道都說不上多好,但就是和其他地方不太一樣。大概是豆沙與糖的比例有一些特別?吃起來的時候總是覺得有一些奇妙。」

  會讓硝子想起來很小的時候在夏日祭典上,被爸爸媽媽牽著,從攤販那裡買到的稠魚燒。

  「從那裡站著吃的時候,可以看見噴泉在商店櫥窗玻璃上面閃耀著光,偶爾陽光特別好的時候還能夠看見,噴泉上面會有小小的彩虹。我想和你一起去看。」

  硝子說,緒方梨枝聽見了,安靜的點了點頭。

  她說「但是這一次不會去那個地方吧?」任務地點離得很遠。

  「那就下一次再去好了。」硝子這麼說,她希望有下一次。

  她又看著緒方梨枝,接著往下說「這一次的任務比較麻煩,但對於你來說也很好處理——可是我希望你不要只想著自己一個人的事情,要好好的保護我,可以嗎?」

  從夜蛾到夏油傑再到硝子,已經有三個人請求她保護好她,緒方梨枝眨眨眼睛,心裡面想這種時候也差不多應該發布任務了吧,果然下一秒面前就彈出了這樣子的一個對話框,上面要求她【保護家入硝子不受重傷】。

  明明那些人的說法是不要讓她受到傷害啊,緒方梨枝自己也說了不會讓她痛的,為什麼系統只會發布這麼不解風情的任務呢?

  這麼想的時候,緒方梨枝又微微低了下頭。可能系統也是以硝子本人的意志為准吧,也就是說硝子覺得這樣子就可以了。「這樣子真的好嗎?」緒方梨枝發出了輕微有點軟弱的聲音,她的手回握住了硝子的手,指尖輕輕的放在她指縫處,她說「出任務的話可能會起衝突…也有可能會很痛,炸彈爆炸開的話我也沒有很好的辦法可以保護你。」

  緒方梨枝到現在為止都還沒有收獲防護技能,雖然那邊的人都覺得她有什麼連TNT都能夠阻擋的了不起的防御,但是她自己知道那種東西只是下線保護而已,根本是系統bug才會補償她的東西,不可能在現實中使用。

  如果真的要炸起來,緒方梨枝覺得自己唯一的作用也只有肉盾而已,但是她這單薄的身體可能就算是充做肉盾也擋不了什麼東西吧。硝子倒是一派輕松的說「沒有關系的,我有反轉術式。」說是「只要不死就都可以活過來。」

  這麼想的話硝子這邊的任務需求是『不死』。那麼可能『不受重傷』都還是另外那兩個人的需求的中和吧。

  梨枝到此為止就不再說些什麼了,她點了點頭同意了這一個請求,接受任務,但是對於任務的獎勵為什麼還是問號,有一點在意。

  她這個系統真的非常不智能,不僅沒有小說裡面說的會賣萌的系統ai,甚至連普通的冰冷電子音也總是聽不到。屬性有很多都沒有開放,但任務獎勵都不明確還是第一次。硝子說「可以把你的便當盒帶上嗎?」

  緒方梨枝的動作停頓了一下,她當然不至於認為這種時候硝子還會再跟她講什麼出去野餐。之前說稠魚燒已經夠感性了,她們畢竟不是真的在拍百合電視劇,用不著這麼風花雪月——人家那邊是實打實的還有上百個市民在炸彈的威脅下受苦呢。

  她看了一眼硝子,硝子說「會用得上的。」

  緒方梨枝自己清楚,那個便當有輕微的恢復HP功能。但是她平常的血條都是滿的,甚至她自己的移動點滴架也有每秒鐘恢復多少HP的功效,所以除非是在戰鬥的時候,需要多吃一點來提升自己的HP再化作子彈,否則緒方梨枝是不會需要這種東西的。

  之前她不知道這個功效的時候硝子吃了便當,緒方梨枝自己也稍微有一些在意。但硝子沒有表現出異常…不過想想也是,自己平常也在跟他們說任務啊游戲啊之類的東西,他們也表現的非常正常。沒有因為被別人告知『你是游戲人物』就大驚小怪——今天的夏油傑不也直接和自己說了【復活】嗎?

  不過對於自己來說的HP,在他們那裡就會被認為是咒力。自己似乎也因為渾身上下都是這些咒力,沒有咒力就活不下去,所以被他們稱作咒靈。緒方梨枝也是見過夏油傑的咒靈的,她對於要把自己和它們分類到一起實在是有些抗拒…但是其他游戲也叫主角『救世主』『天選者』之類的,也就無所謂了。

  現在聽硝子這麼說了之後,緒方梨枝也點了點頭,把便當盒給拿了出來。

  她原本是准備把這個收進自己包裡面的,硝子卻攔住了她,她要求自己攜帶。緒方梨枝不理解為什麼要這麼做,但硝子的表情讓她知道這不是臨時起意,所以說她也只是抿了抿嘴唇,沒有再說些什麼。

  在出去的時候發生了一點新的問題。

  緒方梨枝身體非常脆弱,整個高專的人也非常小心的包容著她這一份脆弱。「聽說五條那家伙都已經准備在樓梯安一個無障礙通道了呢。」

  「…我又不是病人。」緒方梨枝這麼說。倒不如說如果連台階都沒有,只是在樓梯的地方安一個斜坡,反而更加容易摔倒吧。

  但是現在她們要去的是城區。「那裡可是非常魚龍混雜的,會有車禍、搶劫案、突然纏上你的流氓。」硝子說。

  「不,我覺得東京的治安倒也沒有這麼不好…」

  「那就說最簡單的吧,如果迎面有一個人撞上你,你會怎麼辦」

  「怎麼辦?」緒方梨枝有些困惑,隨後她叫了一聲「啊」。

  原來硝子一邊跟她說話,一邊把手伸到她的背後,突然碰了一下。

  剛好是按著她接近心髒的地方。

  她的動作緒方梨枝之前完全沒有發現。「就比如說這樣子。」硝子很若無其事的說,其實她也有學過不少體術的,然後又把手給抽了回來。

  「如果剛剛有敵意的話就直接完蛋了。不用拿武器…唔你知道中國那邊的『寸勁』嗎?殺/手間這招流傳的很廣的。」

  「所以說東京治安沒有這麼不好。」緒方梨枝皺著眉(考慮到這人是三年前大火災的始作俑者,說『治安好』的樣子實在有點諷刺),「而且如果是有敵意的人,我也不會讓她靠我這麼近啊。」

  這句話是真的,她可以看見別人的仇恨值,紅色個體靠自己太近瞬間就會進入戰鬥狀態。

  「嗯那就先排除一項。」硝子也沒有就這點多做糾結,她知道梨枝說出來就真的能做到。在能力這一點上沒有人會懷疑她——真的你越理解她才越能發現緒方梨枝的恐怖。

  「但是如果是沒有敵意的呢?這樣子就比較麻煩了,對吧。」

  「你的HP太低了,惡意和無意的碰撞都可以置你於死地。後者還更難搞——剛剛如果是一個人這麼直接撞過來,你也躲不掉。」

  「說是躲不掉…」倒不如說她不會特別的去躲啦。

  玩家很多時候是直接撞到NPC身上也不會太在意的。除非真的點了對話的按鈕觸發對話。

  「這樣子的話就需要給你制作一個裝置…嗯,別人的惡意暫且不論,如果真的有惡意的話,我覺得你是可以對付的。但是應該讓那些無意卻可能傷害你的家伙離你遠一點。」

  「離我遠一點。是要怎麼…」梨枝那邊有一點困惑,難道現在要拿出硝子的化妝工具,給自己畫一個跟她一樣的酷酷的妝,讓別人以為自己是朋克太妹,所以不敢靠近嗎?

  還是說給她套上盔甲?可是咒具庫的那套盔甲自己現在還是沒有滿足屬性需求啊。

  硝子笑了一下。「給你一個提示:想想五條悟(那個白痴)准備安排的無障礙通道。」

  三分鐘後,緒方梨枝坐到了輪椅上面。

  「雖然你是不想接受他的過保護,我也覺得他的腦子肯定哪裡壞掉了。但是至少有一點你還是誤會了悟的。」

  「無障礙通道不是沒有用,也不是要讓你去走斜坡——他當初就專門定制了輪椅。可以開心一點,請了蒂芙尼的設計師呢。」硝子敲了敲扶手上的暗紋logo「似乎是覺得你身體虛弱過頭所以最好坐輪椅出行之類的。」

  「反正現在他在那邊的時尚界超級有名(臭名昭著)。大家都覺得他xp異常過頭了好想報警。其實我也覺得有點太變態了…」

  硝子上下打量了一下緒方梨枝「不過說不定還蠻適合的。」

  她現在滿身都是傷痕,身體也是單薄如紙的蒼白樣子。穿了一條電影裡面實驗品小女孩會穿的大號白色上衣。

  硝子說過要借她衣服穿,但是緒方梨枝自己還蠻喜歡自己的這條白色上衣。「因為穿起來很舒服,就像沒穿一樣。」說這句話的時候,她被夏油傑直接捂住了嘴。竟然不是硝子,而是夏油傑來捂她的嘴,真是讓人搞不懂。

  當時教室的氣氛安靜了幾秒,最後五條悟紅著臉突然站起來,好像再也聽不下去一樣走掉了。硝子在旁邊,用一只手撐著臉看著,好像完全沒有發現這是什麼樣的尷尬局面。

  再後來緒方梨枝自己也發現自己說的那句話不太對,怎麼能夠在大家面前說這種話!而紅著臉問硝子「剛剛的事情…你聽到了?」的時候,硝子非常自然的問她說「怎麼了嗎?」她估計是真的不覺得這些有什麼了不起的。

  她自己在治療病人的時候。那些家伙也不可能注重什麼隱私啊——不及時脫衣服,讓她看到傷口和甚至更裡面的內髒的話就全完蛋了。

  所以緒方梨枝現在還是穿著自己一開始的白色衣服,甚至膝蓋上面的繃帶都還是一樣,它已經被硝子調整過一次,但總還是隱隱的滲出血來。她的腳甚至夠不到地面,只能夠踩在輪椅踏板上面,這樣子看起來就更加不良於行了。

  她的臉色稍微有點羞恥的樣子。硝子倒是半點不在意的推著她走,嘴裡面說「這樣子就能夠讓別人跟你保持距離了。」

  的確,以現在緒方梨枝的狀態,應該所有人都會把她當成易碎品,敬而遠之吧。

  「有敵意的人暫且不論…不過這種情況下如果對你有敵意的話,他就一定得超過周邊那些遠離你的人群構成的真空地帶才行,那個時候他也會暴/露的很快吧。」

  硝子這麼說,推著緒方梨枝一路來到了校門口。過程中倒是有碰見夏油傑,他以相當復雜的眼神看了這邊一眼,最後說了一句「變態」,然後就走掉了。

  鬼知道他是怎麼想的。夏油傑對硝子本人也挺好的,對緒方梨枝本人也挺好的(倒不如說偶爾有點太關心了!),剛剛關於任務也說了很多…但是一旦這兩個人湊在一起,他就總是露出那種沒眼看的表情。

  硝子充耳不聞,緒方梨枝倒是有點羞恥的用手把自己的臉給藏了起來。她一邊這麼做,一邊還能夠感覺到外部光影透過自己手指縫隙在自己眼睛上面的變化,和下方地面的顛簸。

  硝子一路推著她來到了校門口,那裡已經有一輛黑色的轎車在等待。車前面站著一個男人,是這一次過來接她們的輔助監督。

  他看起來相當逆來順受,與其說是咒術界輔助監督,倒不如說更像在公司裡面混了十幾年,有妻有兒有房貸的中年危機社畜。

  他的兩只手一起並在身前,一副很緊張的樣子。看到高專的深處有人影浮現就更加緊張了。

  但是等人影來到面前變得清晰起來,看到緒方梨枝坐著輪椅的樣子,他卻忍不住一愣。

  在硝子問他「怎麼了嗎?」的時候(梨枝覺得硝子的話比平常冷淡好多)。他倒是什麼也沒有敢說,只是用手不斷的擦著自己額頭上面的汗。「沒什麼…抱歉,嗯請您們上車吧。抱歉。」

  抱歉是不是他的口頭禪呢?緒方梨枝這麼想,從輪椅上不無好奇的仰視他。

  她目前適應良好。雖然一開始覺得自己完全沒有必要坐這個玩意,又被男同學評價為變態,不過的確讓她隨意行動的話,很有可能稍微碰到什麼就直接HP歸零了——而且說真的,坐在輪椅裡面被別人推來推去還蠻好玩的耶,緒方梨枝到最後已經稍微喜歡上了這一種感覺。

  她從下方仰視監督的時候,那個人變得更加緊張了。他咽了一口口水,緒方梨枝覺得他相當的害怕自己。

  她意識到這一點之後就失去興趣了。只是靠在椅背上懨懨的等待那人拉開車門。

  還是等硝子提醒了之後,梨枝才想起來自己並不是真正的腿部殘疾人士,用不著別人把她給抱下去。就有點不好意思從輪椅上跳了下來,自己上了車,從車窗裡看著輔助監督,把她的輪椅折疊好收進後備箱。

  他的動作非常小心謹慎,但因為過於緊張,手被零部件勾到,皮膚被劃破了。血從傷口流出來,染紅了手掌並且一直滴到地上。緒方梨枝趴在車窗上小小的『哇』了一聲,倒是沒被他聽見,因為汽車的隔音效能很好,如果被聽見了估計那個人又會渾身僵硬的拼命道歉。

  就算有了這麼大的傷口,在不知道緒方梨枝已經看到的情況下,他還是一聲都沒有吭。只是繼續著搬運的動作。血一直在流傷口也在擴大,不可能不痛的,五條同學又把輪椅定制的特別重,他應該也很辛苦。這種時候還繼續…緒方梨枝並不認為他是這麼敬業的人,更何況真的敬業就應該趕緊處理傷口免得影響接下來的工作啊。

  緒方梨枝後來發現他搬運的全程都不往自己這邊看,視線一直盡力飄向另一邊,並且他全身的肌肉都是僵硬的——原先那身西裝應該是很合身的吧。現在卻被汗水打濕,緊緊的貼在繃緊的身體上。

  她覺得困惑,也覺得有點恐怖(傷口很恐怖,他異常的反應也讓她很不舒服)所以移開了視線。

  硝子卻一直看著。

  明明天氣不是很熱,輔助監督卻流了很多的汗。大概只要想到緒方梨枝正坐在車子裡面,想到自己現在搬運的是她的東西並且出了差錯,他就怕的要命吧。他把東西放進後備箱之前,硝子看見他拼命在擦輪椅上的血。

  整個過程耗費了好幾分鐘,輔助監督上車的時候臉上濕濕的,全部都是汗,搞不好他還真的哭了。他從後視鏡自以為後面的人看不到的瞥了她們好幾眼,並且踩了三次踏板才成功啟動。實話實說硝子覺得讓這種人開車完全不能放心,她想要說幾句話,但是每次自己一張嘴他就只會變得更緊張所以只好作罷。

  硝子坐在後面,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繞著自己包上的帶子,她在出來之前把便當盒裝進了這個包裡面,現在從外面只能夠看得出來裡面是一個四四方方的物體。她心裡面清楚至少有一部分讓輔助監督緊張的理由就是這個東西。

  其實輔助監督都有著很強的趨利避害本能,雖然說這個職業比咒術師安全,但是也多的是咒術師活著從任務回來了輔助監督卻犧牲的例子。——如果一不小心惹怒了那些喜怒無常的術士(瘋子)、如果沒有判斷好自己應該站在什麼地方而站到了會被戰鬥波及的場所、因為不懂得說話做事被上層官僚們『換掉』……他們經常要面臨這種情況,所以漸漸的就會變得謹小慎微,這應該也就是他們的保護色吧。

  他應該看見了在硝子一直抱著的包裡面,有非常強大的咒力反應。但是卻無論如何都無法猜測那裡面有什麼,這種時候絕對不可能猜便當盒的。高專裡面又剛剛好有一個很大的咒具庫,他就會去猜測是不是硝子從那裡面借出了什麼東西,並且有一點疑神疑鬼:她從那裡面拿出這個東西是要干嘛呢?

  平心而論,對手是一個二級咒術師,這在咒術界裡面不算是弱者,但是對比起她們這兩個人所組成的陣容來說,那就真的是太弱了。在這種前提下還要拿出這種秘密武器,硝子到底是想要干什麼?殺雞焉用牛刀…還是說她只是想要以這一次的任務為跳板去做一些什麼其他的事情呢?

  硝子對於他的想法有把握,也有些無奈,但是不准備多說什麼。她拿著這個當然是要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就在這麼想著的時候,汽車也上路了,雖然說偶爾還是會有一點打弧線,但是總歸沒有發生她所擔心的車禍。

  硝子自己也覺得這個男人應該也不是這麼無能的家伙,畢竟能夠在這行呆這麼久,這一次又不知道倒霉還是幸運的被分配過來給自己兩個人做監督,肯定是有能力的。

  …如果他不是因為得罪了上司被派過來送死的話。

  啊,不,這個可能性應該不高,因為如果這次任務搞砸了,他的上司也等著一起完蛋吧。那就只能是廣受期待的新星,半含惡意半含善意的被安排了這個任務,這一次只要他能夠活著回去,應該就能夠往上升一級吧…還是如此之類的。

  就在這麼想的時候,一個視頻電話打了過來。

  硝子看了看自己屏幕上面彈出的通話框,對旁邊看著自己的緒方梨枝說「是外面的人。」然後接通了電話。所謂外面的人指的是並不會咒術,但是卻有能力直接對參與任務的術士施加干涉的普通人,那就只能夠是有地位的官僚。

  屏幕上出現了一張有點禿頂的中年男人的臉。總感覺這樣子的臉會時常在電視或者報紙上面看到,也有可能那些政治家們全部都長一個樣吧。硝子不無厭煩的看著他,而他在看到電話那頭出現的硝子的時候表情似乎也顯得僵硬了一點。

  之所以會打到硝子的平板上面,就是因為即便是隔著一個屏幕,他也完全不想跟緒方梨枝對話——這聽起來有一點奇怪。但咒術界也不是不存在間接咒殺的手段,以前還有用水鏡殺人的詛咒方法呢。

  在發現硝子旁邊隱隱綽綽的影子的時候,他的表情就顯得更強硬了,硝子可以看的出來他的眼睛遠離屏幕的某一部分,想要躲開緒方梨枝。

  「家入…同學。」官員的開頭前幾個字磕磕絆絆的。明明政客應該很擅長去記別人的名字的,也搞不懂他究竟是太緊張了還是真的有意在挑釁。

  「…而且干嘛叫同學啊?土死了。」梨枝小聲說。

  說這話就會提醒別人現在十幾歲的女孩子要去和恐/怖/分/子戰鬥,那些大人卻坐在辦公室裡面。他們自己都不會羞愧的嗎?

  隨後官員在那邊做了自我介紹,內務省xxxx官員xxxx縣議員之類的,這個倒是做得挺流利,那些職位應該也是構成他這一個人的最值得驕傲的部分了吧。然後說明局勢的時候就完全變得通順流利起來,這些話語都不是他自己想出來的,只不過是下面的人在會議上總結,他再對這硝子把這些話全部都復述了一遍而已。

  「現在的情況很危急。」官員說「所有人都被堵在商場那裡,歹徒向政府要求五千萬的贖金,並且以今天中午十二點為期限,每過一個小時沒有拿到贖金就會槍殺一個人。」

  「中午十二點…」硝子嘟囔了一聲,她和緒方梨枝一起在房間裡面商討事項的時候就已經下午一點多了,她看了看前面車載屏幕上面的電子時鐘,「現在已經兩點多了啊。」

  「是啊。」官員這麼說著,用手背擦了擦汗。

  想到之前輔助監督也在做這個動作,梨枝不禁感覺到怎麼中年穿西裝男的…所有人的動作都一模一樣啊。

  「那就是死了兩個人。」官員沒有說出來的話,硝子倒是替他說出來了,她說「那個商場裡面一共有多少人?」

  「嗯…」官員又停頓了一下,他的眼睛往旁邊一瞟,應該是在看發言稿。「一百一十四個。」

  「情況緊迫。」他面容誠懇的望著攝像頭,「希望諸君竭盡全力。」

  「一百一十四個人…那還有很多時間嘛。」硝子說的滿不在乎,這句話讓旁邊的緒方梨枝看了她一眼,前方的輔助監督捏住方向盤的手指也好像更加用力了。

  官員在旁邊愣了一下,隨即表情變得嚴肅起來。「怎麼可以這麼說…!我知道你們對普通人心懷偏見。但是那些人也是活生生的生命——你知道在日本這個國家生命是無價的嗎?不是像你們那邊一樣說處死就可以處死的垃圾!」

  「處死…」硝子的表情灰暗下來。如果他們真的做得到,現在在她旁邊的梨枝早就被真的處死了。

  「你說話的時候唾沫在飛。太惡心了,遮住攝像頭了,麻煩你擦一擦。」硝子在心裡面這麼想著,但是在聽到車內回音之後,發現她還是說出來了。

  官員的表情更加扭曲,硝子也說「而且我只不過是把你的想法給說出來而已——不然干嘛要把這個事情拖得這麼慢才轉過來呢?明明就算放著咒術界不管,你們自己能夠采取措施的手段也是要多少有多少啊。自/衛/隊的戰/鬥/機不也一直停在那裡嗎?」

  「如果真的是這麼人命關天,如果人命在你們的口中真的是這麼寶貴的事情,干嘛要拖得這麼久呢?」

  「……」官員逐漸冷靜下來,硝子覺得他之前之所以表情扭曲,只是因為被自己戳到了痛處而已吧,也有可能只是演技。他希望扮演一個衝動無能的官僚——而不是一個真的因為政治因素放著群眾不管的人渣。

  但是真的把所有事情都給說開了之後就無所謂了。因為硝子也很坦然的說了「這一次的對話我也不會外傳,我對政府和被政府掌控的人民都沒有任何興趣,你能否連任下任議員也只看你願意在這上面砸多少錢,做多少的演技而已——但是我想解決這一次的任務,我希望你不要礙著我們的事。」

  這句話就有威脅的意思了,在緒方梨枝還坐在旁邊的現在,顯得非常的有說服力。

  她應該沒聽懂他們的對話,但是感覺到了其中湧動的激烈情感,所以有些不安的把手握了過來。意思是自己希望能夠提供支持與安慰——並且『要殺掉他嗎?』這種話語也說得出口,她在起衝突的時候會無條件站在朋友這一邊。

  電話那頭應該看的很清楚吧。梨枝說話的時候硝子用手指擋住了麥克風沒讓聲音傳遞過去(威懾和死亡威脅還是有差別的,現在做到這樣就可以了),但他也看見了梨枝靠過來的樣子,並且第一次顯露出自己真實情感的咽了一口口水,

  接下來的交流就比較順利了。術士和政治家那邊再怎麼搞,這一點平衡關系還是有的。那邊也很懂事,最後就非常簡短說出來了這麼一段情報「商場裡面每過一個小時就會有一個人被殺掉,采用的是遠程殺戮的手法,我們現在無法追蹤那個詛咒師和他可能存在的同伙。」

  可能存在的同伙,這一句話讓硝子皺了皺眉。但詛咒師也並不全部都是一個人獨來獨往,咒術師已經完全習慣了依靠普通人生活了,他們自己會的只是戰鬥,這個技能在現代社會裡面其實是不被需要的,而且非常畸形。

  「可能存在的團伙…這一句話倒是說的挺不錯。」硝子說「可能啊,你們連這一點都還沒有摸清嗎?」

  聽到這句話,那邊依舊是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意思是反正你就罵就罵吧,真的要去的人也不是我。

  甚至還非常有骨氣的來了一句「…請你道歉。」

  「哦。」

  「我能夠理解你此時要去執行任務,緊張恐懼歇斯底裡的心情。」這話說的,果然送死的不是他啊。

  「也知道諸君一貫接受的教育就是蔑視普通人。但是你侮辱我可以,卻不能侮辱我所代表的政府和背後無數人的努力——就是有了這種努力,你們現在才能坐在汽車裡面而不至於像野蠻人一樣不是嗎?看清楚你的身份咒術師,差不多該融入現代社會了——對,就從向我道歉開始。」

  一副得意洋洋的樣子,明明這個人也沒少耍特權吧。硝子終於想起來這張臉是在哪裡見過了,之前報紙上面有披露官員受/賄/案…但那個時候不是說已經停職調查了?現在卻在這裡和她們對接。那應該還是沒處理吧。

  而且我侮辱的只是你和你所代表的把大家的努力一起搞砸的無能團體啊。而且明明之前還說要向大家道歉,後來就變成向我了…

  硝子看著他這種樣子,其實心中沒有生起什麼波瀾,她自己還是比較清楚這些人的。

  但是下一秒鐘平板就被奪了過去。

  緒方梨枝面對著平板,從硝子的角度可以看見她的臉在屏幕上面映出的景像。她的眉毛皺了起來。她說「不要這樣子,我討厭你的態度。」

  「我不覺得有哪裡需要道歉的我也不會讓硝子道歉。但是我要你把情報告訴我。快點說。」

  緒方梨枝的說話方式其實非常孩子氣,如果換一個人的話大概就會嘲笑她天真,或者覺得這種小孩子的說話方式在社會上沒有辦法讓任何一個人信服吧。

  但是就在她說話之後…不,應該說,只要她的臉一出現在攝像頭可以捕捉的範圍內,屏幕那一頭的官員就完全僵住了。

  他之前連不小心瞥到緒方梨枝的衣角都受不了,想要避開,但是現在真的跟她面對面,跟這個傳說中的怪物與魔女——那邊所經受的恐懼,應該是硝子所無法理解的吧。

  她有聽到屏幕那頭傳來輕微的水聲。希望只是大量出汗或者流眼淚,千萬別是尿了。不然的話就算不怎麼喜歡政府,但是日本的高級官員竟然是這副德性…只會讓人覺得很想移民的。

  那邊在沉默了三秒鐘之後,在緒方梨枝的注視下面,大聲的用他對話以來最快的語速說明了目前的情況「在那個商場裡面有一百一十四個人,現在已經死掉了兩個,就是十百一十二個。群眾無法組織有效的反抗。但商場裡面有充足的食物,不需要擔心餓死。無法確認詛咒師和團伙所在地點但是根據衛星監控乘車記錄等,能夠確定他們至少還在舊城區裡面。」

  「如果需要援助可以直接傳達給我,但是為了安全起見救援至少會在三小時後抵達…也就是說戰鬥的事情我們無法幫忙。只能負責善後。」害怕她們誤會,官員連忙說「這個是更上級下達的命令!我也只能聽從!而且我這邊可以給你們縮短時間!…但也只能變成兩個半小時。」

  爛透了。家入硝子想。

  作者有話說:

  我想趕緊把這個劇情寫完。明天或者後天結束這樣...

  今天晚上還有一更!我看看哦,現在是三個長評,一個長評算3k加更,那就是9k字。

  okok我去寫了。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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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長評加更x3

  最後不知道是不是良心未泯,官員又說了一句「那其中其實有很多的小孩子甚至是嬰兒存在,所以還是希望盡早組織救援,免得發生死亡事件…」

  硝子在這種時候插話了,她討厭『事件』這個說法,並且說「發生死亡事件也無所謂吧,你們不是已經決定,要把全部罪責都推到我們頭上來了嗎?」

  這才是為什麼政府在發現敵人是詛咒師的時候,寧願再拖上一天的救援時間,也要把事情丟到咒術界來的原因。因為如果是政府自己組織救援的話,那麼完美救援還好(但是現在這種情況,已經死了兩個人了,怎麼樣都不可能完美了),他們就所有人都有功勞。但是在救援的途中稍微出一點差錯,在日本發生這樣子的事件…又是一次可以讓內閣解散的大危機。

  但如果罪魁禍首是詛咒師,就能夠推脫為咒術界內部的問題。而咒術界的那些老頭子偏偏又是一群家醜不可外揚的迂腐家伙,他們未必覺得對普通人應該負有什麼樣的責任,自己該推卸責任的時候也會甩鍋——但是他們絕對無法容忍詛咒師的處置權落到外部人的手中。如果算作罪犯的話,那怎麼處置詛咒師就是監獄系統的事情了。

  這個不僅僅是因為面子問題,也是為了防止情報泄露,還有術式是靠血脈傳遞的,他們可一點都不想來一個瘋狂科學家對詛咒師做做實驗就破解了這些秘密。實際上也不會這麼輕易就破解…科學家連現在普通人的遺傳基因都沒有完全的弄懂,哪裡能搞咒術師的事情!家入硝子只覺得那群老頭子真的是看美國大片看太多了,又對現實一竅不通,才會這麼傻。

  所以咒術界就會傾向於內部處理,並且是保密處理。在這一點的前提下面,政治界對他們在明面上的代表人物推卸多少責任,他們其實都是無所謂的——高層穩定的有一些議員名額。

  但是這些議員的名額並不是靠民心選舉出來的,也根本不用對選民負責,而是這些咒術家族在幾十年前幾百年前就是某處的大地主,甚至有些地方到現在施行的都還是農奴制和奴隸制。那裡的民眾如果要去投選票,當然只會投給自己的領主。

  所以不管媒體和輿論怎麼說,只要沒有一個核/彈突然打到那些人頭上,他們就照樣是議員,擁有自己的政治權力,可以指手畫腳——照樣可以被政治家們拿出去當頂罪羊。而且是怎麼樣都不會死的那種頂罪羊,可以說是非常好用的了。

  「你們不是已經決定,要把全部罪責都推到我們頭上來了嗎?」硝子這麼一說之後,對面那邊也噎了一下,但也沒有再說什麼(如果緒方梨枝不在的話,硝子應該可以看見他最氣急敗壞的樣子吧),他只是說了一句「請你們自己判斷吧」,然後就掛了電話。

  這個時候平板已經轉到了硝子那裡,不過他應該是連一點再跟緒方梨枝通話的風險都不想冒吧。梨枝卻完全不在意的樣子,談話中她一直盯著自己的手發呆,結束後小聲問硝子「怎麼回事?」,硝子就把背後的彎彎繞繞給她簡短講了一下。

  夏油傑那邊似乎是覺得讓梨枝接觸這些不好,所以只是神神叨叨的給她提建議還擺出一副大哥哥的樣子,硝子卻完全沒有這些顧慮並且覺得夏油傑至少在這點上腦子有問題——他眼中的柔弱無力美少女能打三個他。

  而且說什麼現在接觸這些人心的黑暗面會給她的成長造成不好的影響(天啊那些家長舉/報動畫片血/腥/暴/力的時候就是這麼說的!),現在不教她又要什麼時候教呢?等到她真的面對外部世界的黑暗就太晚了吧?更何況按照夏油傑的理想計劃她在那時可是因為被保護的很好,而完全沒有抗體啊!

  她簡單的說了一遍,梨枝偶爾會挑其中的某幾點提問,但總體只是非常安靜的靠在沙發上,眼睛時不時閃爍一瞬。硝子覺得她是可以聽懂的,和其他人不一樣,硝子並不因為緒方梨枝做不出來練習題或者不擅長外語就覺得她是笨蛋,她只覺得梨枝以前沒有經受過這方面的教育,而且她是個很聰明的小孩。(不然要在那種環境下活下去可不容易)

  聽完之後緒方梨枝安靜了三秒鐘,這三秒中裡面車內的氣氛黑壓壓的,剛好此時開過一個隧道,光線暗下來的瞬間她金屬藍色的虹膜閃爍著濕潤的光,硝子從後視鏡看見輔助監督死死的盯著鏡子裡梨枝的眼睛,他一時竟然害怕到忘記了呼吸。

  梨枝的眼睛緩慢的眨動著,三秒裡眨了一次,白色半透明的睫毛羽毛一樣的垂下來擋在眼前,那個瞬間硝子差點以為她不會再睜開眼睛要召喚穿刺樂園,但她還是睜開了,安靜的看著硝子,什麼都沒有說,徑自從她手中拿過了平板。

  緒方梨枝自己也有一個這樣的平板,一開始拿到的時候她還很不會用,只能夠看著夏油傑和硝子操作,但就是在這個觀看的過程中她學會了…或者說是確認她已經接觸過一次此種事物的系統開放了說明,系統內部有至少一億字的對緒方梨枝見到的所有事物的說明(信息),只要按照那上面的操作,有點像是暗號一樣的平板系統其實並不難用。

  梨枝的指尖輕輕在平板上面點了幾下,隧道黑暗的光線中,平板上面的界面一直在變化,通過照在她臉上的光,硝子確認她已經找到通話界面了,並且重新撥了過去。

  之前官員有說需要援助可以直接找他,不過那應該只是被嚇壞了的權宜之計,他自己位高權重不會干傳聲筒的活計(至少不會為『家入…同學』當傳聲筒),現在剛剛結束交談沒多久,從硝子的ip上就重新撥過去電話,那邊應該也很不想接吧——鈴聲響了三分鐘才被接起,並且官員的臉剛剛在電話那頭出現的時候,帶著一種『還不是來求我了!的得意表情。

  不過那表情在看到緒方梨枝的瞬間就凝固了,然後嘴唇抖得不成樣子,汗如雨下,呃眼淚和鼻涕好像也都出來了,硝子還是第1次見到有人的表情能夠這麼多變。

  不過即便是如此,他在屏幕前抖來抖去的像篩糠,但也怎麼樣都沒有敢從攝像頭前面逃脫掉。有點像是已經被帶上了刑場的罪犯,只好待在那裡等待著天主,也有可能只是劊子手的審判。

  「慢死了。」緒方梨枝的聲音倒是毫不留情,她的眼睛裡面看起來並沒有生氣或是什麼,只好像是從以前開始就確信自己可以對別人無條件做要求,應該說盛氣凌人嗎?硝子總覺得她這副姿態應該是從某一個也會這麼對待她的人身上學來的。她應該拿捏這種欺負人的角色和被欺負的角色心理都拿捏得很准吧。

  「啊!對、對、對對不起!」那邊依舊是磕磕巴巴的,但是說到最後就變得流利了。他很拼命的解釋著自己為什麼沒有及時接電話,好像是說自己需要為哪個哪個工程簽字之類的,聽起來很了不起,但也有可能只是希望用這麼長的學名把緒方梨枝給繞暈。

  緒方梨枝眨眨眼睛,完全無視這一切。她只是長久的長久的望著電話的那頭。隨後,好像她的面前出現了一個別人全部都看不見,只有緒方梨枝自己一個人能看見的屏幕一樣,她的手指在面前點了一點。

  那官員其實在被緒方梨枝注視的時候就已經非常緊張了,在緒方梨枝把手伸出來對著虛空一點的時候,他看起來好像自己的心髒就被剛剛那一點給戳破了一樣,把頭高高的揚起來。

  硝子覺得他那一個瞬間簡直要停止呼吸了,有幾秒鐘,那邊只能夠傳來官員顫顫巍巍的呼吸聲音,他終於問「…您剛剛,到底是在做些什麼呢?」

  「這個。」緒方梨枝臉上那種盛氣凌人的表情消失了,又出現了她自己那一種有點惡作劇的女孩子表情,不過這個只是在硝子看來,對於官員來說是不是就相當於魔女終於對他露出了笑容了——絕對不會有什麼好事情的。

  「已經記錄下你了。系統。」她這麼說「我把你歸類為了好友。」

  「嗯…!在、在下誠惶誠恐!」

  「倒也不用誠惶誠恐啊。也不是真的要和你做朋友的意思。我討厭大叔。」緒方梨枝說「好友旁邊還有一個可以發動仇殺的按鈕呢。」

  「!」

  「就…雖然我對於政治一竅不通。這一方面可能是你比較懂吧,因為你比我老這麼多。」

  「但是我需要政治的力量來協助我。剛剛你說了可以為我提供援助,那麼就是我需要你協助我。」

  「剛剛晚接電話已經很討厭了…如果做得不好我就殺了你。」

  「這…這也太不講理了。」這一次竟然是前面的輔助監督說出這句話。

  硝子往前面看了他一眼。緒方梨枝卻完全無視了前面的人(對於這個有點社恐的女孩子來說,可能現在對電話那頭位高權重的大叔說話就已經要占據她的很多精力,想來她也相當程度的虛張聲勢了)。

  對面的官員的嘴唇依然在抖,但好像是因為緒方梨枝那頭傳來了聲援,他可能是覺得輔助監督跟緒方梨枝站在一邊,能夠對她施加一定影響吧,也小聲的囁嚅了一句「怎麼這樣…」

  「因為我討厭你。」緒方梨枝說。

  她的語氣仍舊是小孩子的語氣,下一句話也帶著小孩子的殘酷感,「所以如果你沒有用了我就殺掉你。」

  「就這樣,再見。」

  梨枝掛掉了平板之後,微微松了一口氣。

  硝子看見她依舊碰不到地面的腳往前面稍微伸了一下,手也輕輕的往上抬,雙手交疊在一起伸了一個小小的懶腰。

  然後她把平板放回硝子的膝蓋上面,臉上帶著比較放松的表情,說「唔。這下子就可以了。」

  的確。這下子就可以了。硝子想,緒方梨枝的確沒有像她一樣做出這麼長篇大論的分析,也沒有對那個官員分析利弊,然後威逼利誘…哦不,倒是有威逼,至於利誘嘛…看那個官員把自己的命看得有多重,反正饒他一命就算是利了。

  她很好奇緒方梨枝剛剛點掉的那個不存在的游戲框上面到底寫著些什麼,這麼問的時候,緒方梨枝一派輕松的告訴她,說「游戲裡,面對面碰到角色的話可以添加好友,但是如果沒有面對面,在通話頻道裡面點一下對方的名字也可以添加。」

  「我剛剛找來找去,然後看到了在他桌子上的名牌。剛好他又在跟我進行交流——就滿足了條件。在結束通話的時候,其實會有一個【你們交談甚歡。為了下次還能再見面,是否要申請好友?】的提示。」

  「第一次掛掉電話的時候也有,不過我不想要那種白痴大叔做我的好友,當時就沒有加——所以第二次才要自己打過去嘛!」

  「…原來是這樣子啊。」硝子的語氣有一點微妙。她其實原本並不相信緒方梨枝真的能夠去咒殺他,因為之前沒有顯露出這樣子的能力,只以為她是虛張聲勢,還覺得只聽了一次介紹就能把人心把握的這麼准真是了不起!

  但是名字本來就是最短的咒語,而政治家的名字是根本不可能造假的,還必須得說給每個人聽,讓每個人都知道,到時候給他投選票才行。嚴格來說官員那裡都跟咒術界有合作,如果說是想要咒殺他的話,自己反而會被提前養好的替身或是陷阱施加三倍的詛咒——不過那些手段應該加起來都無法撼動緒方梨枝的一根頭發吧。

  緒方梨枝並不擅長正面戰鬥,但是對於怎麼樣完全藏匿自己氣息的逃跑、孕育出一大堆為自己服務的孩子(士兵)、增強己方的武器,和暗中詛咒人這種魔女都懂的東西,倒是非常的擅長…該說她不愧是徹頭徹尾的女孩子嗎?

  「啊不過為什麼是提交好友申請?」硝子說,「如果只是申請的話,看官員那樣子,未必會接受啊。「他怕她怕的要命。

  緒方梨枝對她微笑一下。「沒有哦。他不是很爽快的接受了嗎。『誠惶誠恐『之類的。」

  「哦…」硝子說。這句話聽意思,既可以理解為『我實在不配和您做朋友!您就放過我吧!』也可以理解為『我實在不配和您做朋友!但如果您誠心邀請我——嘿嘿』。官員那個時候露出了非常貪婪的表情,他肯定完全把緒方梨枝當成小女孩了,覺得她很好騙,只要玩一下朋友游戲就可以盡情利用她。所以那個時候才算成為好友了吧。

  她說,「那你說的遠距離仇殺是怎麼回事?確認了對方的地點,把他給拉進一個異空間裡面進行戰鬥嗎?」

  她這麼問的時候,梨枝的眼神又變得空茫了幾秒鐘。硝子猜一半是因為她在檢索自己的能力,看看有沒有可能有這種運用方式。也有一半的可能是她在臨時編要跟自己說的游戲術語吧。(不知為何,梨枝好像真的覺得自己在做心理活動的時候,外界是不會有反應的)

  不過緒方梨枝自己是在系統的說明書上面找了一下,最後她就自信滿滿的跟她說「不用這麼麻煩,按照現實的地點來就好!」

  「比如說現在要開始戰鬥,那麼我所在的地方就是這個車上,他所在的地方應該就是哪一個政府大樓吧…?那個名字我不太念得出來,好像夾雜了字母和數字。」

  「只要我能夠攻擊到他,他也能夠攻擊到我就可以了。」

  「…就是說要怎麼攻擊?」輔助監督插話進來,他的語氣有一點疑惑。

  他有看見緒方梨枝的手上直接握著□□,這把□□樣子非常奇特,緒方梨枝又是這一種打扮,其他人可能會覺得是cosplay道具吧,走在路上也不會被警察攔下。

  不過他清楚這一把槍是真東西。夜蛾正道之前提交過咒具申請報告,雖然只說了一部分,但至少那邊是知道它在經過強化前的射程的。

  那射程是無法穿過一個城市到達敵方那裡的。

  硝子這一次沒有再看輔助監督,只是低下眼睛來什麼都沒有說。她覺得輔助監督的話有一點多了,而且在剛剛「這…這也太不講理了。」,為什麼沒有站在緒方梨枝這一邊,反而去為對方說話就很奇怪。

  首先在任務中,除非是對普通人造成傷害這種咒術界禁忌,否則輔助監督會一直站在自己的咒術師這一邊。一方面是這就是他們的職責,一方面也是避免到時候咒術師公報私仇。其次就是咒術界跟那邊本來就勢不兩立,就算偶爾有合作,也只是有一個更大的敵人或者目標,捏著鼻子忍了對方而已。

  剛剛的事情如果上報上去,他也會被上司斥責。但是為什麼要冒這種風險,就因為正義感嗎?可是那個官員就算真的死了也無所謂的吧。

  她這麼想,捏了捏旁邊緒方梨枝的手。緒方梨枝有感覺到,說話聲卻沒有絲毫的停頓,只是非常高興的說「啊,你是說這孩子啊!」

  她晃了晃自己另外一只手上的手/槍。

  現在她們已經出了隧道了,陽光透過車窗照耀下來,光線填滿了那上面的暗紋,並且在搖晃的時候制造出很奇特的光影效果。不,硝子知道那其實並不是光影效果,那把手/槍表面附著著的花紋真的是活著的。

  輔助監督看了一眼,卻仿佛要被吸進去一樣,眼珠子都凸出來了。最後又是啊的尖叫了一聲,才把頭給猛的轉回去。

  「嗯?嗯?是怎麼回事?」緒方梨枝自己好像也稍微有一點不確定了,她翻來覆去的檢查著自己的手/槍,卻也沒找出什麼異常,最後安慰他說「這孩子其實性格有一點調皮——它偶爾也會吃我的手指了啦。」

  『吃我的手指『這一句話聽起來就特別的詭異,感覺好像是會把緒方梨枝的整個指頭都給割下來。但是緒方梨枝握著手/槍的時候,那花紋卻只是輕輕的在槍/體表面蠕動,並且糾纏上了緒方梨枝的指尖,宛如羽毛一樣輕撓而已。

  那肯定是跟面對輔助監督時截然不同的方式,差別對待到這種程度倒是讓人生不起氣來了。

  「不過如果要去對付那個討人厭的官員大叔的話…倒是用不著這孩子。」她說「你們也知道的吧,穿刺樂園,我的第一個小孩。」

  「哎呀,說到長子的話,大概就是會負起照顧母親和抵抗外部世界壓力的責任吧…」

  她這麼說的時候,輔助監督的身體微微僵硬了一下。然後他繼續說「嗯,是的,如雷貫耳。」

  如雷貫耳。硝子在心中默默的咀嚼著這個詞語,沒辦法界定是褒義詞還是貶義詞。他也是在盡可能的不違背內心想法的同時,挑好聽的說了吧。

  「對啊。」緒方梨枝點了點頭,她似乎完全不在意的樣子。究竟是沒聽懂呢,還是覺得弱者這麼一點無力的言語反抗不理會也可以?「進入戰鬥狀態,然後召喚出穿刺樂園就可以了。它會去找到敵人的。」

  雖然,好像是覺得所有要說的話都說出來了一樣,緒方梨枝陷入了沉默。

  但是硝子和輔助監督各自望著面前車窗映出來的風景,不知為何,都透過面前的街景,回想起了三年前的某一天。

  那天整個東京都被火光給照亮。

  那一次穿刺樂園也是橫跨了大半個城市,來到緒方梨枝身邊的。沿途造成的毀壞不計其數,只是奇跡般的沒有人員死亡。

  而如果是從她現在所在的地點到達那個官員所在的機密大樓的話…硝子的呼吸停了一瞬間,但很快恢復正常。

  她的手輕輕地握著緒方梨枝的手,說了一句「不可以用哦。」而梨枝只是回以輕輕的笑聲。

  那笑聲十分甜美,宛如用手指輕輕撩撥鈴鐺一樣清脆,可是傳到前方輔助監督的耳中,他卻只覺得心髒像被一只手攥住一樣,連呼吸都感覺到疼痛。

  如果那棟大樓的所有人都死掉…不,還是別做這種設想吧。可只要那個地方出了半點差錯,甚至就像是那天夜晚一樣,被完全毀滅,被荊棘啃噬穿透…這個國家會變成什麼樣啊?

  #

  前方的輔助監督因為聽了她們的整個對話過程,開始有點手抖。好像在擔心自己知道這麼多會不會被滅口了。

  硝子覺得這個人真的有一點歇斯底裡,正常來說輔助監督的心理素質不是要比大多數咒術師好很多嗎?他們可是實實在在的作為一個弱者,卻還要去危險的地方,而且對於絕大多數的風險都毫無抵抗力的。

  車子繼續往前行駛,緒方梨枝問她「那我們應該怎麼辦?」

  硝子說「現在的最大問題其實是詛咒師那一邊…根本就不清楚他的藏身地點,而每小時殺一個人也有點奇怪。」

  「我看了資料,他真的是名副其實的【詛咒師】,他的咒術可以給對方加上各種各樣的負面狀態。用在咒術師的身上可以讓人突然變弱,如果是用在普通人的身上,應該就會衰弱而死。」

  「……」

  「但是詛咒都需要借助特定的媒介。」之前有用『水鏡咒殺』做例子,不過那都是幾百年前的事情了,現在世界上唯一一個能靠視線就咒殺他人的應該也就緒方梨枝一個…就是她的『咒殺』方式也太物理了一點。咒殺一般都是政治宮廷暗殺手段,一下子毀掉大半個城市算什麼咒殺啊?

  「要不然取得對方的生辰八字、血、頭發和胎衣之類的。不過咒術師戰鬥會更方便一點,他主要是讓敵人走到他布置了陣法的地方(陷阱),或者對那個人進行直接接觸。不是有民間傳說說惹怒了妖怪之後,只是被拍了一下肩膀,肩膀那裡就留下了去不掉的血手印,之後整條手臂壞死的嗎?」

  「如果說能夠用專門的咒具將咒力捅進那個人的身體內,將詛咒注入傷口就是最好不過的了。」

  「一旦進入血液流動就沒救了,就算能全身大換血,只要不是一瞬間抽空所有血液,那些壞血就會逃走…但是這一點先不考慮。現代社會的捅人魔,這對於一個已經被咒術界通緝了七年的詛咒師來說動靜太大了。」

  「他劫持的地點是超級市場,要在那個地方布置陣法工程量太大了,而且監控保安和保潔人員都不可能任由他亂來。就算在關門後布置好了陣法,因為那東西起碼在制作的前期會非常的顯眼,所以白天也會被當成小孩子的塗鴉,或者誰惡作劇把顏料倒在了地上擦掉。」

  「那就只能夠是認為他在之前就和那裡面一些客人有所接觸,並且給他們的身上埋下了詛咒的種子。…如果要算時間可能就是當天早上或者前一天的晚上。當然,如果要用最壞的考慮,也有可能是他給某些人種下了詛咒,並且以這個詛咒為由頭威脅他們,要求其前往超市內部。」

  「所謂的每小時隨機殺一人,也只是殺掉這些人來殺雞儆猴而已。」

  或者還有最壞的打算,畢竟按照這種說法就很難解釋為什麼死掉了兩個人。如果用活命作威脅,在看到『同類』死掉的時候他們就知道那人不會遵守約定了,那個時候當然會奮起反抗甚至把這件事情公布給全體人質。

  歹徒那邊其實沒有特定的去切斷通訊,那麼大的地方,沒有軍用級別的反電磁裝置的話,通訊也是切不斷的。官員之前就有說在商場裡面死了多少個人,或者說那裡面有小孩子希望趕緊過去和那裡面有充足的食物之類的…如果單純只是聽僥幸留在外面的工作人員報告,官員是不可能把握得這麼准確的。那就只能是直接聽人質說的了。

  歹徒沒有限制他們的行動,人質甚至可以自行進食。之所以還留在裡面,只是因為一旦察覺到逃跑的傾向,在沒有完全逃走的時候,炸彈就會被引爆,所以出不去而已。而且他們也相信著政府會解救他們,每個小時只死一個人還是可以接受的。那裡面有一百多個人,誰都不會覺得自己是那一百分之一。

  但是一旦在這裡暴露出來『炸藥包』,就很難想像民眾會如何行動了。一旦引發暴動,那個時候他們可不會再管這些了,只會擁擠著逃出超級市場。而對於歹徒來說引爆炸彈也只是最壞的做法——人質還活著的時候是人質,但是一旦引爆炸彈,政府那邊反而可以松一口氣,不管怎麼樣人都死了,也就不用去救援,不用再考慮救援的時候死了幾個人會讓自己形像下降了。

  只要捉拿歹徒即可。甚至到時候派自/衛/隊來轟炸都可以。

  那就只剩下最壞的可能行了。硝子默默的想。那就是商場內部有詛咒師的同伙(間諜)。

  即便不是詛咒師本人,無法通過觸碰直接傳遞咒力。也無法在那種情況下繪制陣法。但只要手持特定的咒具,間諜可以在商場內部傳播詛咒的種子…那種情況下肯定會起衝突,他只要假裝是在打架並且刺傷他人就可以了。

  「並且因為歹徒手握炸彈。完全找不到他的話,對於炸彈什麼時候爆炸,我們是沒有半點頭緒的。」

  「這也是為什麼警方那邊不派拆彈專家上…那玩意是咒力操控的。」

  「咒力操控…可以做得到嗎?」

  「不是說他的術式就是詛咒?」

  緒方梨枝稍微愣了一下。

  雖然緒方梨枝自己在每一次戰鬥勝利,屬性值都會提升。在別人的眼裡就是每次死掉都會變強,因為到現在為止還沒有哪一次正式戰鬥,是不死掉一次降低難度,她能夠自己得到勝利的。哦...那些病房裡面的人形怪物除外,打敗他們也獲得了裝備,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大家都覺得那些裝備是緒方梨枝生下來的孩子,完全不覺得是她的能力。

  他們口中說的能力總是讓緒方梨枝有一點困惑,但她至少知道「普通的咒術師是不會有復數的能力才對。最多是一個方向的無限衍生」

  「嗯…嗯,但是只要有咒力就可以了。」硝子的表情顯得非常的意興闌珊。

  「只要能夠隔著很遠的距離,把咒力像是普通的力一樣施加在某一物體上…就這麼說吧,隔著一個教室,悟也可以簡單的把粉筆弄碎嘛。」

  「嗯…」

  「差不多就是那樣子的原理。那個炸彈的□□應該是一個很簡單的按鈕或者導線,就算隔著很遠的距離,只要詛咒師能夠往那上面施加一點(咒)力,把按鈕給按下去,就會引爆,而他們也無計可施。」

  「甚至我覺得那個炸彈根本就不暴/露在可以被正常人接近的場合,很可能是埋在地下一個混凝土箱子裡面。看到了打不開。」

  「不過如果是你的話…炸彈之前的阻礙都可以突破。見到炸彈後也可以破除他的咒力吧」之前就連悟的無下限都被她撕裂了,而且緒方梨枝能做到原子級別的咒力操控。某種程度上讓她來參加這次任務真是再適合不過。

  「……」終於在一片悲觀論調中察覺到了一絲希望,前方的輔助監督屏住了呼吸。

  但被寄予厚望的緒方梨枝卻一副沒意思的表情(這個死小鬼!),只是說「不行的不行的。我做不到——我們拿他沒辦法對吧?」

  硝子笑著點了點頭,她說「對啊,就算能夠看到炸彈也實施了拆彈…但是一旦中途那個家伙把炸彈給引爆了,那就沒有半點辦法了。」

  聽到了這句話。輔助監督放在方向盤上面的手猛抖了一下。

  汽車一個顛簸,硝子的頭差點撞到玻璃上,她慢慢的從那邊爬起來,用手捂著頭。小心確認便當盒仍在自己腿上(即便是在剛剛的衝撞中,硝子也沒有讓它掉下去)「…你干什麼?」

  當然。她得到的也只是神經質的不斷道歉而已。

  那人的牙齒咯咯作響。硝子現在打從心眼裡覺得讓他來開車是一個錯誤的決定,她這種時候其實已經用手去解自己的安全帶,准備爬到駕駛席把他給趕下車,讓他自己步行回去或者去哪裡都可以——怎麼能夠把自己的性命交付給這種人!

  但就是在這種時候,她的平板第2次響了起來,這一次似乎是被強行插進來的通話。

  有權限做到這種事情的人可不多。在看到對方面容的瞬間硝子挑起了眉毛。更正,有權限做到這點的普通人就更少了。

  緒方梨枝有點好奇的把臉湊了過來,看到電話那邊是一個中年貴婦人。

  她平常出現在名媛雜志或者電視節目上的時候應該不會是這種樣子,但現在顯然情勢非同一般,她的頭發亂糟糟的(從手指縫的發絲來看,應該是她剛剛自己抓的),眼睛也因為一連兩天沒有睡覺和過多的淚水而紅通通的。

  她顯然處於精神崩潰邊緣,電話接通後好幾秒鐘還沒有反應,等她發現這一點的時候,就瞪著眼睛把整張臉湊到了攝像頭面前。一出聲就是一連串的泣音。

  「兒子…我的兒子。還有我的兒子的兒子!」

  「噗」,緒方梨枝笑了。

  貴婦人語無倫次「他們都在那裡面!還有我兒子的妻子!那裡有炸彈!快點去救他們!「

  「哦…」家入硝子說。

  真不錯,現在連『為什麼咒術界只延遲了一天就接受了任務,他們明明超拖的啊。』和『為什麼剛剛那個中年大叔(此處借用梨枝說法)一副很了不起的樣子,卻要擔當她們的傳聲筒』都破案了。

  不過那個咒術部門還真是好玩啊。大人物的小孩在裡面,當然不能拖拉。至少明面上不能,所以他們很快把任務傳遞給了高專,甚至有可能安排緒方梨枝和硝子都是為了讓那邊放心,『這是我們的最強陣容哦!』。

  但是關於緒方梨枝的心理狀態他們就完全不考慮了——不,應該說是故意不考慮吧。任務失敗了梨枝暴走了歹徒和大人物小孩一起死了,剛好可以趁亂按她之前的想法拱火,來場世界(日本?)第/三/次/大/戰。…那現在想想應該不是因為上層的謀劃,單純是那群智囊團實在受不了政治界和緒方梨枝雙方的欺壓,准備大家一起完蛋了吧。

  家入硝子一邊琢磨著這些,一邊繼續傾身往前,梨枝笑眯眯的把槍遞給她,硝子就用這把槍抵住了輔助監督(白痴司機)的脖子,示意他好好開,你手抖我也抖。

  手中的槍冰冷的嚇人也輕的嚇人。完全無法想像它在其母親的手中會那麼溫順熱情。

  電話那頭的貴婦人看到了這一幕,她瘋狂的神情也暫時平息了一點「…你這是?」

  「沒什麼沒什麼。我在活用咒術界(上面)配備的支援。」硝子說,這麼『活用』之後輔助監督更加僵硬了,不過開車倒是穩了很多,她們逐漸遠離市區前往舊城區的地方,那裡治安較差魚龍混雜,警察很少管…也不知道大人物的小孩沒事帶著全家跑哪裡去干嘛。

  「你繼續說。」硝子說。

  前方道路的盡頭出現了一個路牌,穿過那裡,她們就會進入舊城區,和恐/怖/分/子面對面了。


第37章

  硝子一只手拿槍一只手按住腿上的便當盒,緒方梨枝像個秘書一樣舉著平板,她只要轉過頭就能夠看見貴婦人那張遲疑的臉。不過她也沒有遲疑太久,很快就說了起來。

  差不多就是那些歇斯底裡求助的無限重復,這人是和緒方梨枝完全不同意義的母親,硝子在聽到她說丈夫早逝之後已經能想像到她把兒子當成丈夫的替代品,把兒媳婦當情敵的樣子了。也順便解釋了那種大人物的小孩為什麼會跑到這種舊城區來——似乎因為兒子一家都受不了她的關系,所以早早的就宣告獨立,並沒有挑選東京市中心,而是在相對地價比較便宜的這裡買了房子。實際上那是一次家庭采購,一家三口早起去超級市場挑選下星期的日用品…只不過非常倒霉的撞上了炸彈·詛咒·恐怖分子而已。

  「我覺得他們下輩子都不想自己買東西了。「梨枝悄悄附在她耳邊說,或者也沒有悄悄吧,她不覺得自己這話被別人聽見有什麼了不起的,只是很想和硝子靠的很近說話而已,女孩子都這樣!所以這話被麥克風捕捉並且傳遞給千裡之外的那位夫人聽見了,那個瞬間硝子以為她會氣的暈過去,反應過來之後又是一陣怒罵,覺得都到這種關頭了還在哪裡說什麼風涼話!

  硝子自己有覺得梨枝的話語有點欠考慮,如果她真的是一般出任務的咒術師,對遇難者家屬說這種話鐵定被投訴。不過夫人那種欠缺理性的言行舉止也讓她不喜歡,夫人的高音吵的硝子有點頭疼。

  她一只手仍然握槍抵在司機的脖子上面,另一只手暫時從便當盒上面拿開,轉而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

  梨枝被人罵了之後稍微『咦…!』了一下,並且像是做錯事的小孩一樣縮了縮肩膀。其實也可以理解,她是真的從來不覺得自己的心理活動或者『悄悄話』會被npc聽見的!她一直都以為npc們除了少數例外(比如自己的同學們,他們看起來就經費很足的樣子),大多數都是要點下對話按鈕才能通話的非智能款。硝子覺得她有點可憐,就准備伸手揉揉她的頭發。

  不過她還是可憐的太早了。梨枝以前是個超級社恐超級內向的小孩,並且非常神經質。但是現在…不知道是不是官員那件事培養了她的自信心,她現在就是覺得自己很強。

  很多網游的玩家在游戲裡面不會被npc尊重,要很多玩家才能打倒一個boss。但是單機游戲裡面就完全不是這麼一種說法了,單機游戲裡面的主角通常可以一個人殺穿一個世界,會被所有的NPC共同尊重推崇——她可以予取予奪。只要後期等級夠強,就幾乎可以說是這個世界的神,或者再怎麼說也是這個世界的女王。

  剛剛那個人不就是已經表現出來了對她的尊重或者說是恐懼嗎?他好像把緒方梨枝當成怪物,覺得緒方梨枝是那種竭斯底裡會亂殺人的小孩了。她當時發現了這一點之後,其實是有一點受傷的。但是現在也完全無所謂了。

  因為她討厭那個官員,她不需要他的尊重認可(被那種人認可了反而惡心),她現在發現了被恐懼有的時候比被尊重更加讓人開心,現在她已經站在欺負人而不是被欺負的那一邊了。

  在這種自信心過於膨脹的時候。然後突然來一個看起來很了不起的炮灰女(在所有的電視劇裡面,這一種濃妝艷抹穿高定的肥豬不都是被打臉的對像嗎?要不然就是清純可憐的女主角自己打臉,要不然就是別人幫忙——她很強所以自己來就可以!)

  緒方梨枝就覺得自己應該反擊。她甚至覺得貴婦人的出現就是游戲(世界意識)在給她一個爽點,通過欺負炮灰來獲得爽感…唔說真的這種愉悅感有點過於低級了!但是偶爾用用也沒關系。

  緒方梨枝在一開始的瑟縮之後,因為覺得自己的害怕實在像以前一樣小孩子氣,所以就開始生氣了起來。並且就予以反擊。

  「我說的本來就沒有錯嘛。」她說「本來就是因為你太討人厭了,那邊才會搬出去的。現在與其責怪是歹徒讓『你兒子、兒子的兒子』陷入那種情況,倒不如說是你自己不好呢!」

  「你要不要反省一下自己啊白痴。」

  「嗯…梨枝?」硝子稍微叫了一下她。

  小孩子一樣的罵人方式,但她覺得在這種時候說這話有點太過分。

  緒方梨枝看了她一眼。

  從她的眼神中,硝子發現緒方梨枝自己也知道自己很過分,但是讓她現在道歉卻是不可能的,甚至有可能硝子剛剛直接叫她名字的這一件事情,就已經在那個貴婦人的面前顯示出了對緒方梨枝行為的不同意,這一點讓緒方梨枝丟了面子,所以她之後得加倍找回來。

  這種時候對面懂點事情也好。緒方梨枝戳你傷口就戳你傷口了,剛剛的官員直接被死亡威脅了還是什麼都沒敢說呢。而且硝子也不可能真的為這事指責她,這都要指責,那之前梨枝那些同學全部誅九族算了。

  她只是覺得這麼豎敵不好,而且這個行為背後也反映出來梨枝現在的性格有點…正常的大人物,這種時候忍了就可以了,甚至會順著對梨枝道歉說哦我的確太衝動了對不起但還是希望您幫助我。心裡有什麼怨恨那就先不管了,而且硝子也是在說完後才想起來,就算豎敵無數,那些人也的確奈何不了緒方梨枝。現在應該以她的心理健康為最優先考慮。

  但是對面那個人是從小到大沒有受過挫折,從出生起就因為自己的血統得到了權利,某種意義上比緒方梨枝還小孩子氣的巨嬰(特權階級)

  果然,貴婦人完全沒有退一步的打算,甚至因為自己被聲援了(怎麼這個人也好,之前的官員也好,都是看到對方那邊有人聲援自己之後才敢這麼大小聲的?)就開始激動起來,倒是沒有敢太過分,只是暗戳戳伸著自己帶戒指的手指,指責梨枝沒有教養之類的。

  硝子也不喜歡這一種說法。她覺得梨枝現在有一點自我膨脹了,但換任何一個人有跟她一模一樣的經歷也會這麼做的,甚至做的比她還過分呢。

  她這個時候正准備出手按掉電話,這種時候再回來聲援梨枝就太蠢了。還是直接結束這一場通話比較好。緒方梨枝就直接把平板給拿近了一點,用自己的手臂阻擋住硝子的手。

  她現在的臉上沒有什麼憤怒的表情,但是眼睛睜得大大的,裡面也閃爍著一些游移不定的光。

  她說「吵死了。」

  「……」

  「都說了不要忤逆我,你也想要被標記,然後被我殺掉嗎?」

  這一句話效果拔群,對面那邊不管先前再怎麼樣,這下子都什麼話都不敢說了。

  從梨枝的那個『也』上面來看,這家伙絕對是從官員那裡得到的經驗。

  硝子覺得事情走到這一步已經沒有什麼好說的了,對面是政治界的大人物,不過就連咒術界直接管理緒方梨枝的那些大人物都沒有一個能動她呢。梨枝說完那些話之後是似乎一時半會也不准備做什麼新的發言,也不知道她自己現在有沒有覺得自己說的太過分而有點後悔,還是說只是沉浸在欺負人的快樂中…又或者真的和她表情所顯示出的一樣,什麼感覺都沒有呢?

  對面那邊也被嚇傻了,到現在這種情況她肯定也不敢掛斷電話了,一時之間車廂內只有汽車還在往前行駛的聲音和緒方梨枝慢慢的呼吸聲。

  硝子目視著前方,前面進入舊城區的標牌越來越近了,進去了的話就要開始執行任務了。

  她覺得事情會搞成這樣子,貴婦人的責任絕對遠大於梨枝。她自己在一開始沒有采取正確的策略,沒有察覺到緒方梨枝現在的心理狀態,也有一定的責任。這種時候是不能夠把所有判斷正確與否的事情丟給緒方梨枝一個人的,她既然已經有了力量,還是那種突如其來的龐大到不可思議的力量,你怎麼能夠指望她還有溫柔善良這種美好的品德?

  那種東西不應該是其他人跪著求她希望她擁有,用盡自己的智慧給她灌輸下去的嗎?

  而就算是對待那種人(貴婦人)的小孩,等一下她們卻還是要去救。不過她對於『你們一定要救出他!』的命令,算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就按照剛剛的分析,她的兒子在那裡的話,一旦被詛咒師發現了其身份,肯定要被種下詛咒,更甚者現在利用這整整一天半的空窗期,搞不好那一邊已經把整個購物中心改造成了詛咒(炸彈)的場地。

  等等…改造場地。

  硝子的瞳孔瞬間收縮了。

  她回想著自己對於舊城區的記憶,『警察沒有辦法管到這裡,魚龍混雜』,市區就算了,這種公路上,就算在地上亂塗亂畫也不會有人管。更不會有人去擦。

  「……!」

  她的眼睛死死盯著前方,路牌已經越來越近了,而在地上塗著有點像是先鋒藝術的黑魔法塗鴉。

  「停車!」她說,一邊更用力的把□□往司機的脖子上面抵。但是原先戰戰兢兢的輔助監督現在卻沒有任何的反應,更甚者,就算被硝子用槍托砸了腦袋,他的手也還是死死地抓在方向盤上面,眼睛完全睜大,眼珠子都要凸出來的盯著前方。

  硝子察覺到事情不對,一邊去搶方向盤一邊用槍砸他腦袋希望這啥比趕緊讓開或者去死!她沒有開槍一方面是因為不能殺人,但是更多只是因為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用而已。

  而似乎是察覺到這樣子下去,母親(緒方梨枝)也會有危險,□□不再僅僅是局限於被硝子使用而已,那上面的花紋也像蛇一樣從槍口伸了出來,甚至往司機的雙眼那裡刺,好像是准備把它給戳瞎。

  但即便是在這種局面下,司機也根本不動彈,他好像是已經下定了決心了…雖然說之前就發現他有異常,但是怎麼樣也沒有想到是現在這樣!

  在她搶奪方向盤的時候緒方梨枝就閉上了眼睛,她這方面沒法幫忙,只能快點召喚穿刺樂園。

  硝子一邊更加用力的用槍托去砸他的頭,等到他手終於沒力氣了的時候,陣法已經近在咫尺,已經根本不可能掉頭或者踩剎車,更何況那人的腳還按在油門上面,並且因為昏迷加上自身體重更加難以搬開。

  那麼就只能夠是往旁邊去撞了。

  她根本就沒有辦法分辨方向,只能夠是用全力去轉方向盤。但是在看到汽車大轉彎之後面前的景像時,硝子的瞳孔收縮了。

  面前是一棵巨樹。

  世界在一秒鐘都不到的時間裡面顛覆了。

  硝子感覺到天旋地轉,她的頭撞到前面的皮質面板上,撞到方向盤,又往後去撞沙發。原本應該會撞到更危險的地方的,比如說她的眼睛一旦擦到碎玻璃就完蛋了,但是那些可能的趨勢都被她握著的□□花紋給改變了。所以她只是疼痛和眩暈,而沒有受重傷。

  而緒方梨枝因為從之前硝子開始搶方向盤開始就閉上了眼睛,到現在剛剛好滿10秒鐘,召喚出了穿刺樂園,她指定的攻擊目標似乎是面前的那一棵樹,穿刺樂園在生長的同時也包裹住了整輛車體,它的紅色尖刺穿透了車窗伸進車內,但是沒有傷到車內的人一分一毫。因為它的緩衝,這才使得汽車沒有直接完全撞在樹上,然後爆炸。

  現在這一輛車被卡在離地幾十釐米的地方。

  等到硝子反應過來要坐起身體的時候。她的眼前一片漆黑。虹膜完全被黑色墨汁一樣的咒力覆蓋住了——她被詛咒了。

  緒方梨枝安靜的看著她。

  之前伸到司機眼前的花紋並不是真的為了戳瞎他,恰恰相反,它是為了把原本要透過車窗扎進來的那些真正的樹枝都給擋下來。這才使得司機免於直接被樹枝刺到腦漿裡面攪動,然後死亡的命運。

  他系了安全帶,只要前面沒有撞到,總體來說其實都還好。

  現在他腦袋朝下的趴在駕駛台上面,因為硝子用槍托砸他而留下的傷口一直在流血,但總體來說沒有生命危險。

  廢物。緒方梨枝想。

  但她還是伸出手去觸碰司機,幫他拆除炸彈。

  甚至是在來接她們之前,他的體內就已經被詛咒師埋入了炸彈,所以不得不去當他的間諜。

  估計是在路上被埋進去的,天降橫禍,那個時候這人之所以停車在校門口而沒有去宿舍樓下接她們,就是因為時間不夠吧。那時他滿頭大汗的樣子…一部分是因為被裝了炸彈很害怕,另外一部分也是因為害怕遲到會被緒方梨枝殺掉,所以只能拼命趕路。不過她又不是那種亂殺人的家伙!倒不如說就算是為了完成任務,她也還是救了他呢。

  詛咒師的詛咒對咒術師只有使其衰弱的能力,輔助監督也是咒術師,還看見了便當盒的咒力,有這種觀察力他自己應該也蠻強的,按理來說不會死。緒方梨枝那個時候也很困惑,(她很害怕男性的,和夏油傑也沒法好好說話,但是當時卻趴在車窗上看著監督幫他搬輪椅。就是因為第一次見面這人的仇恨值就是紅的啊!)所以才問了硝子,結果硝子說炸彈可以通過詛咒師的咒力遠程操控…那估計就是在他體內埋入炸彈了吧。這玩意炸了的確會死人。

  這也就是為什麼之前緒方梨枝她們提起炸彈的時候他會那麼激動,在知道炸彈無法被拆除,拆除了就會死之後才會絕望的遵循詛咒師的命令,一路開車到准確的地點。

  當時不遵循命令,詛咒師很可能會引爆炸彈…但是遵循命令的話不也會被緒方梨枝(他們好像覺得她很恐怖)或者咒術界殺掉嗎?這人想什麼呢??

  緒方梨枝根本無法理解。

  她默認npc不會對自己和其他人的對話發生反應,游戲裡面三個立繪一起出現,也是誰說話誰立繪才亮啊!他在官員那裡是插進來了一句,但也只有一句,她就無視了。本來對這種炮灰男她就連名字都沒記,系統也沒顯示名字那可能真的是個小人物。

  如果她不是這麼不把他放在眼裡,應該會想起來自己之前『讓穿刺樂園去那棟大樓找官員』的話語會刺激輔助監督的。他從那時起就把緒方梨枝當成了必須排除的敵人,所以才會在兩種死亡之中選擇『大義』所在的那一種。

  「不過當時的事情本來就是騙他的。炸彈其他人拆不掉——我又不是其他人(npc)」

  如果是緒方梨枝想要做的事情,起碼對於這種不需要戰鬥的事情,基本上把手伸到確定的地點面前就會有一個進度條跳出來。

  進度條滿了,炸彈也就拆除完畢了。

  緒方梨枝把手伸在她身體的附近,甚至都沒有直接觸碰到他,硝子說了那句『咒力可以通過遠距離操控』真的是再好不過,如果沒有這種補充設定的話,自己真的要碰這個惡心的男人不可。…不過也可能是系統讓她說的吧。但是緒方梨枝喜歡自己的朋友,所以還是希望這出於硝子的個人意志,並且感謝她。

  炸彈拆除完畢,她眼前出現【任務完美完成】的提示。

  因為她正確的采取了行動,完成了【在衝撞內保護車裡所有人】的任務,甚至因為完成了隱藏條件,【保護作為罪魁禍首的司機不死、拆除他體內的炸彈】而獲得了最多的任務獎勵!

  不過原本任務描述是【保護司機不死、拆除他體內的炸彈、使其回到善良的道路上】,怎麼改變了?

  不過任務描述本來就是一直在改變的。剛上車的時候就跳出任務了【確認車中的間諜】,廢話啊車裡除了自己和硝子就只有輔助監督,他還是一個紅名!除了他之外誰還能夠是間諜?

  緒方梨枝就直接選擇了他,完成了第一環的任務。之後又是陸陸續續的【確認間諜的目的】,【阻止間諜的陰謀】,所以她才一直沒有拆穿他,而是在等著看接下來他准備怎麼說,來『確認目的』,她自己是覺得不管怎麼樣自己都有對付的方法的。

  倒未必是對自己的力量有多自信,而是覺得系統不可能給她她無法完成的任務嘛!

  所以到了最後,阻止陰謀就變成了【在衝撞內保護車裡所有人】,緒方梨枝這種時候才知道『啊,原來他想要做的事情就是衝撞啊』。不過也有可能不是。因為一開始顯示的陰謀是【逃離詛咒】,硝子搶了方向盤之後才變成這樣的。

  無論如何,現在她得到了完美任務獎勵:一點敏捷值。

  緒方梨枝還不知道這些數值一點就代表著一個成年人的基本素質。但是她至少知道之前只是一點的力量值就已經讓她的拳頭有了宛如子彈一樣的威力。所以還蠻高興的。

  敏捷值更多的體現在她的思維速度上面,如果現在開始副本,她應該能夠做出比之前更極限的操作。並且因為是多環任務,每完成一環就會給一點獎勵,剛剛出車禍的時候就有0.5了,她也是用了這些敏捷值進行了操作,才讓手/槍花紋成功保護硝子和那個廢物男的。

  而且還有更棒的——之前和硝子說的對官員的『提交好友』方式其實並不完全正確。當時既然有個間諜在這裡,怎麼可能全部都說實話!

  其中的大部分是正確的,比如的確標記了之後就可以直接發動攻擊了,但是有一點說錯了。NPC在游戲裡面是沒有人權的,和他們成為好友根本就不需要提交申請,當時硝子自己理解為官員那句『誠惶誠恐』是同意的意思,其實他就算沒有說這句話,或者根本就不想做朋友,也是可以標記的。

  緒方梨枝只需要見到他的名字,見到他的長相,並且雙方開始通話就可以了。

  如果這三者都做不到,就像現在這樣子——詛咒師派遣間諜過來到了緒方梨枝的面前,並且在間諜的體內裝下了咒力炸彈,他這個行為的最終目標是緒方梨枝,那就是跟她有了交集。

  而她在拆彈過程中已經拿到了詛咒師的咒力。這玩意可比名字要緊密多了,要是普通人的話,沒有這些東西還真的標記不了呢。

  緒方梨枝笑眯眯的用自己的咒力溶解他的,後者就像是沙子一樣輕松被碾碎。隨後在她的面前彈出了【標記了新好友】的標識。

  好了,這下子就可以進攻了。

  廢物男(輔助監督)也就沒有用了。沒有補刀的打算,緒方梨枝直接跑下輔助監督轉過頭去看硝子。

  「……」她安靜了一點。

  硝子的眼睛已經完全變成了黑色,並且正在緩慢的往下滑落黑色的淚水。

  詛咒師盤踞舊城區已經很久了,因為先前根本就沒有派咒術師過來勘察,所以不知道在她們通往舊城區的必經之路上面會有這樣子的一個陷阱,如果剛剛車身完全闖入陷阱中,造成的傷害應該足夠讓硝子重傷吧。

  現在汽車並沒有完全進入詛咒區域,只進去了差不多1/3而已,即便是這樣子,她也已經受到了喪失視力和感知的詛咒。

  這是唯一的失算。

  緒方梨枝的嘴唇囁嚅了一下。她甚至是在第一眼看見司機的時候,就已經發現他的仇恨值是紅色的了,但是她真的沒有想到前面會有陷阱。

  陷阱在道路的最前方出現的時候她倒是有發現,因為它有向上方顯示一個圓形的光幕。但是那個時候她並沒有出聲提醒硝子,並不是因為她希望硝子變成現在這樣子,而是因為她覺得提醒了NPC又沒有什麼用。

  她把硝子當成朋友是真的,但也清楚自己和那群沉迷紙片人的死宅根本沒有區別,自己可以付出愛但是千萬不能要求npc回報愛(否則你就是個臭啥比)。或者就算硝子愛她,那種友情也是真的吧,但也是在數據內以她的方式愛著緒方梨枝,不能要求她做更多的事,要明白硝子(npc)能力的局限——本來整個任務裡面做事情的也只能是玩家一個人而已啊!

  所以她在當時就閉上了眼睛,希望自己的穿刺樂園能夠做一點什麼。她原本以為穿刺樂園會直接毀掉詛咒,沒有想到它經過自己的判斷,為了保護母親,是選擇了成為樹和車輛之間的緩衝。

  穿刺樂園做得真的很好,手/槍也做得真的很好,緒方梨枝的HP只有0.01,但在它們兩個的保護下,就算是在這種車禍中都沒有歸零。

  但是取而代之的是,剩下兩個人身上都有或多或少的傷口。

  她看著硝子,張了張嘴,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

  硝子這種時候卻並沒有跟她說話,經過剛剛的衝撞,便當盒現在已經落到了她和緒方梨枝之間。她用手摸索到了那個地方,然後把整個身體都前傾下去,把臉完全藏在陰影的地方,將其中的一些便當直接用手拿了出來,放進了口中。

  隨後她緩慢的從車門那裡爬了下去。從懸在半空中的車裡跳到了下方的草地上。

  現在站在那裡,她的頭頂是白色的天空,她的嘴從外部看起來沒有什麼異常,但是那些便當卻在口中緩慢的融化。化作咒力填滿她的身體。

  借助這些咒力,硝子開始使用反轉術式。一遍一遍的衝刷著體內的詛咒。在咒力還剩下一部分的時候,她的左眼已經恢復了正常,只剩右眼還有一小半黑色頑固的盤踞在眼白上面。

  硝子用手擋住那一只眼睛,沒有試圖根除詛咒。比起原先什麼都感知不到的狀況,現在只是視野中有一塊黑色而已,已要好很多了。

  這麼想著的時候,身後傳來靜靜的存在感。

  梨枝沒有發出腳步聲的下來,已經站在她的後面,不過這孩子一直都很擅長消除蹤跡的來著。

  硝子轉過頭去看著她,緒方梨枝也靜靜地注視著她。硝子這種時候很想問她,你其實早就發現了吧,但是為什麼什麼都沒有說呢?

  不過她知道現在的情況,詛咒師對於這個舊城區的掌握非常深,應該認為整個舊城區內都有他的監控和眼線,事實上剛剛硝子特地要在車外才施展反轉術式就是為了這個,她希望讓他看見。

  現在並不是跟緒方梨枝說話的時候,如果有什麼事情都就等任務結束之後再問吧。

  她這麼想著。對緒方梨枝露出了一個笑容「總之我們先去購物中心那裡看一看吧,反正現在也不知道詛咒師的地點。」

  「嗯…」緒方梨枝慢慢的點了點頭。

  前往地點的過程中她仍然坐在輪椅上,看起來情緒也非常的低落。不知道為什麼,即便是剛剛出車禍的時候,硝子都能夠感覺到梨枝非常的開心。

  她推著緒方梨枝,兩個人的組合非常的奇怪。新聞應該也已經報道了挾持商場的案件,人心惶惶,舊城區還走在外面的人挺少的,但每一個經過她們的人都用詫異的眼神望過來。

  硝子對所有的這些視線都視而不見,她的身上之前有很多細小的傷口,甚至傷口恢復了之後衣服仍舊是破損的,但是此時也已經無所謂了。

  緒方梨枝坐在輪椅上,對比起硝子,她的身上倒是完好無損,甚至連衣服都沒有弄髒。不過她本來就是受一點傷就直接會死,所以硝子並不覺得不平衡,反而很安心。

  「硝子。」緒方梨枝叫她的名字。

  「什麼?」她說,硝子看見梨枝靠在輪椅上,往後仰著頭看她。

  「我不會再讓你受傷了…」緒方梨枝說。她說完之後卻抿了抿嘴唇,因為不知道自己能否做到。任務是保護硝子不受重傷,這一點到現在仍然沒有失敗,可她之前明明對老師和同學承諾過『不會讓她痛也不會讓她受傷』啊,還是說這個時候應該聽從任務的描述呢?系統不會給她無法完成的任務,但她也不可能逾越過它的極限。

  「不。」梨枝搖了搖頭,家入硝子看見她的眼睛裡閃著痛苦的光,剛剛的事情讓她覺得自己能力不足。

  最後緒方梨枝這麼說「我會殺了那個人為你復仇的。」這一點她絕對做得到。她已經有詛咒師的標記了。

  「復仇…啊。」硝子的語氣有點飄忽。

  如果傷害了別人同時被那個人傷害了,其實並不需要雙方向對方說對不起,而是要等下一次幫助對方,締結新的緣分,並且對對方說『謝謝』。這一點還是她教給緒方梨枝的。梨枝也因為當初的這一件事情而變得開朗了不少,至少可以向那些同學們敞開心扉了。

  但是現在硝子已經開始懷疑自己當時的做法是否是正確的了。

  是不是不應該這麼拐彎抹角,而要直接的…甚至可能要像悟一樣直接,教會她什麼是對什麼是錯,就算疼痛也要讓她明白會更好一點?

  她現在甚至開始懷疑之前告訴緒方梨枝那些政府的黑暗是否是正確的了。緒方梨枝的確明白了,也用自己的方式打擊了政府的黑暗…不,她打擊的只是作為政府黑暗的官員,倒不如說對於這種黑暗她完全承認了。

  緒方梨枝其實並沒有覺得政府黑暗是不對的。因為好像不管是硝子還是夏油傑,都只是對她說『咒術界是黑暗的』,他們只是說爛透了,而沒有一個人說我以後要改變這份黑暗。夏油傑對咒術界完全不管,他只想在所有那些垃圾的束縛下面,靠自己的力量去保護那些應該保護的人。如果之後他被逼到極限硝子也不覺得他會去改變,她只覺得這個有道德潔癖的家伙會認為全世界都是垃圾然後開始大屠/殺。

  而硝子自己是覺得自己以後會變成那些人的一部分,然後跟他們在某一方面一致某一方面不一致的去達成自己的目的。她那個時候也承認了自己以後也會培養幾個類似的學生,然後進入議會,認為自己『說不定有政治家的才能』。他們在跟緒方梨枝說的時候已經完全默認了所有人都是黑暗的了,緒方梨枝自己也承認這一點。她以前在學校在家裡面遇到的都是這種事情,你要是跟她說社會上面也是這樣,她其實不會太意外。

  但其實不是的…硝子的內心簡直想要悲鳴。真的不是所有人都這個樣子,只是剛剛好緒方梨枝遇到的所有人都是人渣而已。

  之前那個官員也說了可以去侮辱他但不可以侮辱他背後的人們,硝子那個時候吐槽明明只是侮辱了他而已。日本之所以現在還能夠作為一個國家而正常存在,政府之所以還能夠行使政府的機能,就是因為在所有的垃圾之外有著數十倍數百倍正常善良的人。咒術界也真的有很多人是為了保護普通人這種不切實際的希望,犧牲了自己的性命的。

  這才是為什麼夜蛾正道在收下學生之前會去詢問學生加入高專的目的是什麼,因為他真的已經見過太多的死亡了,不希望別人為了這種天真而喪命。而硝子也總是一遍一遍的目送自己的同學朋友或者說是素不相識的人去送死。如果真的所有人都是這樣子的話,大家完全不需要為了別人拼上性命嘛。

  他們也一直以來都生活在這種生活中,所以對於這些善良的大部分已經麻木了,倒是更多地看著那些黑色的部分。對緒方梨枝也是一直在說黑色的部分…其實不行的,她一直以來都是生活在這種地方,應該給她看善良的東西,她不是那種不可以教化的小孩,只是老師和同學給她提供的一點善意已經讓她最近過得非常快樂了。

  但現在出問題了。緒方梨枝終於理解【世界是黑暗的】,並且她並不反對這種腐敗。因為她終於變成欺負人的那一個了。她現在就是覺得只要自己有力量,自己就可以為所欲為——而且這個世界不都是這樣子的嗎?

  硝子現在開始有點後悔,她覺得自己在車上不應該跟她說這麼多。至少時機完全選錯了。

  大人其實不應該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塑造小孩子。

  作者有話說:

  早上整理了這個事件的大綱,理了一下邏輯,所以更新的比較晚了...!

  到現在為止該埋的伏筆都埋了。明天應該可以逐個爆破。


第38章

  推著緒方梨枝在路上行走的時候,她一直都低著頭,發絲垂下來擋住眼睛,並且手也慢慢的不再放在輪椅扶手上,而是去握住自己上衣的布料。手背上面的針管膠帶淤青都被凸顯出來。硝子覺得她精神很緊繃,但應該不是為了任務,梨枝只是不喜歡人群而已。

  她也沒表現的特別狂躁,只是皺著眉低頭,像是忍耐暈車一樣忍耐路上他人的視線。硝子察覺到這一點之後調轉了輪椅的方向,想在商店投下的陰影中行走,這總比路中央要好多了。但她剛剛這麼做,就被梨枝抓住了手。

  「…我沒有關系的。」她說,但臉色蒼白的嚇人。硝子覺得梨枝好可憐,而且也清楚再這樣下去不是她有沒有關系的問題——咒術界不希望她出來就是因為怕她暴走搞屠/殺啊。

  「真的沒有關系。」緒方梨枝說。她覺得自己好渴,明明這具身體是根本不需要進食的。緩慢暴/露在灑滿陽光的街道上,被陽光和他人好奇的視線包圍曝曬,這讓她覺得自己的腦子很暈,眼睛前面出現了一圈圈光輪,光輪每擴散開來一次,耳邊傳來的街道人語就會轉化成一次無意義的噪音。

  她的頭頂發麻好像要往上飄。下面的身體卻被牢牢釘在輪椅上。緒方梨枝討厭人群。「但是現在真的沒有關系…現在街道上的群眾不多。而且我也遲早要習慣的。」

  她用了『群眾』這個詞語。本意只是為了避免說『人』,如果真的走在大街上被人群注視她會嘔吐,但現在因為大家都是npc,所以她才能夠忍受…不知道這種虛擬現實技術可不可以用來治療社恐呢?她真的有點好奇。

  硝子覺得群眾這個詞顯得梨枝好像□□的女政治家。並且也覺得她的『習慣』聽起來好恐怖,一般人反正都得克服人群恐懼症,不然就沒法在社會上生存。但緒方梨枝完全不像是這種會逼自己一把的類型,與其說她是為了適應社會,到不如說是為了她以後會面對很多人群的情況做准備——對,比如說發表首相就職儀式演說,或者對所有人宣布『今後你們就由我來支配了『。如果那個時候她再這麼應激就不好玩了。ぎ衣4把1六く六3

  硝子知道自己的想法才是真的漫無目的又偏激。但讓她握在輪椅上的手都冰冷的事情是她覺得這是真的。因為緒方梨枝現在真的是用一點溫度都沒有的視線在打量著周圍的人。梨枝第一次去教室的時候硝子很緊張,很想嘔吐,因為那個時候緒方梨枝就是這樣子,她明明一直在原地一動不動,明明表現的很緊張,但你知道當她緊張過頭絕對不會只讓自己受罪,她要排除周邊所有可能危害自己的個體。

  那個時候梨枝明明已經和他們接觸過一天了,也知道他們是『同學『,但是就是用這種眼神望著他們的,好像她在等待一個契機,時機一到就可以起來把他們殺掉。那不是看人類的眼神。

  「你…到底是怎麼想的呢?」明明那天已經過去了很久,之後也成為了朋友,現在硝子的身體裡卻泛起了熟悉的冰涼感。硝子聲音幾乎有點軟弱的對她說「我搞不懂你。」

  「我覺得你不用試圖理解也行的啦…」梨枝的聲音也很低落。向ai尋求理解其實是不對的是嗎?硝子很好她愛硝子硝子也用框架內允許的方式愛她,但緒方梨枝不能向她索取更多,不能索取她本來就沒有的東西啊。

  即便已經接受了這一點,看到自己的ai朋友在試圖接近自己內心,緒方梨枝還是感覺到痛苦:這種努力本來就是徒勞的啊。

  「還有任務的事情也是。」硝子說「我現在已經開始懷疑這一切是否有意義了。」

  之前在那麼一通車禍顛簸之中,平板竟然還沒有壞,她下來的時候因為這玩意直接就是綁定術士身份的,補辦手續非常的麻煩,所以姑且還是帶在了身上,沒有想到電話那一頭的女人竟然還在。

  她之前沒有敢掛電話,而在目睹了這麼一切之後,卻好像找回了一絲氣焰,可能是覺得既然這群咒術師辦事不力,搞出這種名堂來,她自己就有資格去指責那一邊了吧。

  當時梨枝還在車上,只是安安靜靜的看著自己手上的槍發呆,而硝子在那下面跟那個貴婦人對話,差不多聽了她一腦袋的『怎麼會搞成這樣子呢?』,『我就說了你們是要聽取大人的意見,咒術界也是沒有人用了才會讓這兩個乳臭未干的毛孩子(這句話是不是她在哪一個電視劇上面看到的?)來參加這種重要任務』,『但是我可告訴你哦,年紀小並不是你們失敗的借口,然後被選上了你們就得拼盡全力,我那個時候也是非常拼盡全力的才到了現在的位置的』,『我要你們現在就去救援我的兒子,只要他出了一點差錯我就饒不了你。』『不過你們現在的身體還可以嗎?但是既然沒有其她的人選了,那麼你們就趕緊給我去做…喂,聽到了沒有?現在可沒有時間讓你站在那裡發呆啊』

  她這一句話是對硝子說的,但是其實真正指的是現在還坐在車裡面的梨枝吧,不過她應該不敢直接跟梨枝說,實際上硝子認為就算她現在還是一副這種德性,在梨枝真正站在她面前的時候,她也會嚇到噤聲的。

  硝子安靜的把平板給抬起來,攝像頭對准自己。此時她頭頂的天空被樹冠和車輛所遮蔽住了,這些東西投下陰影,她通過這陰影可以看到自己的臉在屏幕上面的影子。大半邊臉都有血跡,臉頰的兩側也有黑色的淚痕,眼睛到現在還有一小半是純黑色的。

  她用手拂開阻礙視線的劉海,但做了之後才想起來視野受限是因為詛咒,一陣徒勞感襲來,她手還按在額頭上。

  她以為自己會跟那個貴婦人說一堆大道理,告訴她你他媽蠢到家了你以為你為什麼還能坐在那裡發號施令你這個廢物。也可能只是說幾句不痛不癢的官方話語苡橋來搪塞她。

  但那個時候的硝子只是說「要不然我們就換一個身份,你去跟詛咒師戰鬥,要不然就不要說這麼多。」就掛斷了電話。

  她當時覺得自己並不應該阻止梨枝,梨枝當時說的的確沒有錯,這種人就讓它死掉又有什麼關系呢?而現在,就算是這種人的小孩,自己還得去救。

  硝子在想自己的所作所為到底有沒有意義的。起碼當時自己的那句話當梨枝的自尊心受挫了,後來的一連串後果是她所不想要的。

  「有意義的。」梨枝卻突然抬起頭來這麼對她說「我要去救那些人。」

  此時她們已經來到了購物中心附近。一抬頭就可以看見那棟建築物的招牌。

  #

  緒方梨枝的心裡面打著她自己的小算盤。

  她現在一共是有4個任務,在老師那裡的時候就接到了【打敗窮凶極惡的詛咒師】,後來經過和同學的對話又得到了保護硝子不受重傷的任務,雖然這個任務此前讓緒方梨枝的心情非常陰郁,但是起碼因為重傷這個完成條件,所以到現在為止還是不算失敗的。

  在那之後見到了輔助監督(那個廢物)的時候又多了一個多環節的任務,現在這個任務已經完成,緒方梨枝也開啟了新數值,得到了一點敏捷值的加成。而且那個官員跟她講解購物中心情況,並且最後去請求她們援助。硝子是覺得那個官員就會在這裡假好心,緒方梨枝也這麼想,她覺得反正上戰場的不是他嘛!但既然被這麼請求了,她又多出了一個任務,就是去解救商場裡面的所有人。

  完美完成條件應該是一個人都不死吧,不過既然已經死了兩個人就不用特別在意了,關於那個貴婦人的話,緒方梨枝其實也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硝子好歹還有一種『我要保護的就是這種人…就是這種人站在高處對群眾發號施令嗎?』的厭煩感,緒方梨枝因為從以前到現在看到的都是這種事情,所以反而比較無所謂。

  她只是覺得這下子就多出了一個確保貴婦人說的她兒子、她兒子的兒子不死的支線而已。

  完成這個支線應該也算是完美完成任務。【解救人質】這個任務也會給她提供一點敏捷值,看起來這應該算是數值大豐收啊。更重要的是緒方梨枝之後去看了說明,獎勵在這種階段性任務裡面都是分開來發放的,這個任務似乎就是救出一個人就會獲得0.01屬性值,商場裡面之前是有一百一十二個人,不過那個歹徒說是每過一個小時就殺一個人,那應該也已經變少了幾個吧,但還是接近一百一十個。

  只要她不把時間拖的特別久,然後讓至少一百人成功逃出來,就可以獲得完美的數值獎勵——或者說只要完成了那個隱藏條件,救出夫人的兒子和孫子,每一個都能夠加0.1的敏捷值。那麼就是只要活八十個人就可以了…啊,等一下,他們自己是不是也算人數的?

  緒方梨枝已經有一點暈,她真的真的真的不擅長數學。

  不過總而言之是這麼一回事。現在緒方梨枝很想做這個救援任務,而硝子看著她的眼神卻有一點奇怪,她不知道緒方梨枝為什麼會這麼積極。

  說實在的,就算到現在她也沒有感覺到梨枝的身上有什麼『善良』,或者『為了她人奉獻自己』的品德。夏油傑那邊就做什麼夢,覺得緒方梨枝本性是一個好孩子,而硝子頂多就覺得緒方梨枝並不是不可以教育,並且覺得緒方梨枝對自己很好而已。

  她並不是因為緒方梨枝是一個聖母才去跟她做朋友的,她跟她做朋友是因為那一天緒方梨枝就算認為自己也很弱小,但還是從夏油傑(她眼中的校園霸凌者)手中把自己給救走了。

  但是既然現在梨枝這麼說了,而且硝子之前的『沒有意義』本來就只是一句牢騷話。咒術師要做的混蛋任務多了,還有的是需要去保護那些混蛋高官的任務呢,那個時候也沒見他們說什麼。

  所以硝子停頓了一下,就開始分析任務成功的可能性了。「…也不是不行。」她說,「我們現在其實不管去哪裡都會有危險,如果要進去的話,就是要找到炸彈、要對付裡面的間諜、並且間諜很可能會發現不好就撕票人質。」

  「哦…」梨枝說,「那就麻煩了,咒術師殺人很快的。」

  她代入自己(咒術師),召喚出穿刺樂園或者拿槍一個一個殺的話,也是一分鐘不到就能全部搞定的。

  「不,我認為那個間諜不是咒術師。」

  咒術師的人數本來就很稀少,更不要提叛逃的了。一次性撞見兩個詛咒師那還真是撞大運。「而且如果真的是咒術師的話,窗也不會沒有發現,我現在是發現那裡面有咒力反應,但是頂多就是一點點詛咒種子或者咒具這樣子的反應,裡面不太可能藏著一個人。」

  「那樣子的話那個人就是只能拿咒具去刺其他人,往他們的體內注入詛咒。」緒方梨枝說。安心了「一次性也不可能刺太多,其他人也會四散奔逃。」

  怎麼樣都不會死到規定人數嘛!

  「這一點暫且不考慮。問題就是要怎麼最快速度的找到炸彈和解除炸彈了,在整個過程中詛咒師那邊都是可以引爆炸彈的,所以很危險。」

  緒方梨枝點點頭表示自己有在聽。其實找到炸彈對她來說倒是並不難,她現在看著前面就已經看到在商場最下方的紅點了。在這種只是簡單的拆除裝置的任務中,都是點一下任務就可以有自動引路功能,到時候出現一個進度條就直接拆掉了。

  如果說有什麼比較麻煩的,那也只是炸彈藏在地下這一件事情,那地方看起來至少離地有三米了,普通的手段肯定是無法到達的。之前硝子有猜測,因為是用咒力引爆,所以根本就不用操心自己怎麼按下按鈕的問題,詛咒師真的有可能把它藏在一個絕對安全的正常手段到不了的地方。

  但是也OK。自己現在有一點的力量值,只是普通的身體攻擊就已經有子彈一樣的威力,加成到武器上面肯定更強。就算真的像硝子說的一樣,那玩意藏在混凝土裡面,應該也可以用手/槍打開一條路——至於咒力的精細操作,也不需要擔心。手/槍有破魔者的特效,天克一切法師和法陣。可以很輕松的拆除掉那個咒力炸彈。

  「其實還有一件事情就是…」硝子說,「還得考慮在那裡面的人質群體反水的可能性。」

  不要覺得這個是不可能的,他們畢竟對咒術理解甚少,人對自己知識範圍內的事物有很強的分辨能力。但是對於咒術這個完全新領域的東西他們是沒有分辨能力的,現在硝子她們是知道詛咒師不可能給他們所有人體內種下詛咒,但是如果間諜跟他們這麼說又會怎麼樣呢?對於咒術師來說這件事情當然是離譜,可是對於他們來說,反正都有咒力了,還有什麼不可能?

  到時候拿著這個做威脅。他們很有可能會反過來攻擊她們兩個。(輔助監督已經這麼干過了)。

  畢竟比起窮凶極惡的每小時都會殺掉一個人的詛咒師,肯定還是現在這兩個過來救他們的還是小女孩的咒術師好欺負嘛。

  「啊?哦,這個。」緒方梨枝說的倒是挺輕松,「這個也不需要擔心。」

  硝子以為她不懂,但是這種事情緒方梨枝怎麼可能不懂,關於群體的無知和欺軟怕硬,緒方梨枝在那個學校裡面是實打實的什麼都學會了。

  她說「我有辦法威懾他們的。」

  而且任務本來給出的死亡指標就很充足。她想,到時候隨便殺掉一兩個人,另外一些人也會安靜下來了。

  她這麼想著的時候,硝子卻好像察覺到了她的想法,只是怔怔的望著她。「威懾…什麼?」

  緒方梨枝也抬起頭看著硝子,最後微笑著搖了搖頭,她說「沒有什麼。請繼續往下說吧。」

  硝子覺得剛剛那一瞬間緒方梨枝眼睛裡面閃爍著的光彩很奇怪,讓她想到了刀鋒,又好像是天文學雜志裡面的宇宙星雲圖片。但她還是繼續往下說,「而現在去找詛咒師的話,因為我們不知道他的所在…」

  其實這個硝子是這麼說,但心裡面並不太相信。

  她覺得緒方梨枝之所以一直留著那個司機肯定有自己的意思,緒方梨枝性格裡面有那種審視度勢的因素,對待強者就會低頭,對待弱者就會囂張跋扈…或者至少也是對弱者失去耐心。只有對她的同類會伸出援手,但是男性是絕對不算在她的同類裡面的。她對那個輔助監督應該也只是感覺到蔑視吧。『廢物』,之前梨枝罵他的時候,硝子是有聽見的,而且差不多也能夠感覺到梨枝清除了輔助監督體內的炸彈,

  硝子並不明白緒方梨枝這麼做是為了完成游戲任務,但是她絕對明白咒力是最不可復制的名片。本來這玩意就是遺傳的,相當於DNA啊。而且之前緒方梨枝又提到那個官員的『好友』設定,硝子就更加明白了。緒方梨枝很可能在當時就已經發現了車內有詛咒師的監控,不要說她一個沒有受過訓練的普通人是怎麼發現的,在緒方梨枝整整11年的生活裡面,她那個變態父親在家裡面的所有地方包括廁所都裝上了攝像頭啊,她對於別人的視線很敏感,應該也有這一方面的原因。所以她當時才刻意的透露了一些錯誤情報給那邊。

  自己當時其實稍微有察覺到一點,但只是覺得前面的輔助監督可能是咒術界那裡派來的人,在某一個條件滿足的時候就會賣自己這邊一把,所以透露情報的方向跟緒方梨枝那邊是有所差異的…她當時沒有特意的跟梨枝說清楚,只是稍微暗示了一下,也是覺得梨枝可能聽不懂吧。但是想到當時的情況,其實是梨枝察覺出來了這一切,並且反過來利用了她…她的心裡面就有一點怪怪的。

  不過她還是繼續往下想,緒方梨枝當時已經朝詛咒師那邊透過『好友』的情報之後,又去清除司機體內的炸彈,就是為了獲取詛咒師的咒力來更好的追蹤。很可能她在『好友』的達成條件上面騙人了,她所有的能力增強都來源於戰鬥,之前也因為想要新敵人去找過老師,現在卻說要救人。那就說明她覺得敵人跑不掉。現在她和敵人應該已經成為『好友』了才對,

  但是緒方梨枝現在卻沒有表現出來這一點,所以硝子也就當做不知道一樣跟她說「對於詛咒師的話總會有辦法的。給你足夠的時間,你應該有辦法追蹤吧。」

  梨枝在車內之所以有選擇的透露情報就是因為車內有監控。家入硝子現在也是如此,她當時就是假設詛咒師能夠掌控整個舊城區的情報,所以才刻意在車外使用反轉術式的。『足夠的時間』這句話是假的,但也有依據——上面之所以會派緒方梨枝過來,當時應該還不知道好友這件事情,但是他們至少知道在緒方梨枝跟五條悟的追逐戰裡面,她表現了類似於『看見』或者『預知』的能力。

  如果喪失了所有的感知,還能夠在那種槍林彈雨下面存活下來,那就只能是這種能力了。甚至很多人都覺得緒方梨枝可能跟五條家有血脈關系,是以前流落在外的族人後裔,看看頭發和眼睛的顏色,還有她之後表現出來的下線保護(無下限)。

  緒方梨枝愣了一下,她的確是有加那個人的好友,現在也能夠在地圖上面看到代表他的小點就在這附近,但是硝子是怎麼知道的?

  她這麼想,不過又想到自己的所作所為在任務過程中都有記錄,可能這個就是在這個條件下面硝子(NPC)會說出來的話吧,所以還是點了點頭。

  硝子也點了點頭,她說「如果你現在去追蹤詛咒師的話,在這個過程中他一旦察覺到危險,很有可能會魚死網破。」有一些罪犯是在發現事有不可為的時候就會放過人質的,但是詛咒師顯然不在這一個行列,他們一大堆人都是自己死了就希望全世界毀滅的瘋子。

  而且這還不僅僅是為了給自己找陪葬品,也是為了報復,當然不至於報復那個商場裡面的平民,但是這麼多人一起死了,那麼那些官員甚至連帶的咒術界也都別想安生了。差不多就是民眾折騰官員,官員折騰咒術界這麼一個關系。

  「但是如果你看見了,你就可以殺掉他吧。」硝子這麼說,她指的就是之前緒方梨枝說的那一句『我會幫你復仇』的話。

  「啊。這個是做得到的。」緒方梨枝笑著說。

  「如果現在去追蹤的話,在殺掉那個詛咒師之後,雖然人質沒法救出,但至少能夠完成一個任務。」硝子說,她說的是上級下達的誅殺叛逆的任務,緒方梨枝卻真的愣了。

  她以為硝子連自己的4個任務列表都已經看見了。【打倒窮凶極惡的詛咒師】【救出商場被困的人質】。於是只是嗯了一聲。

  「但是如果要去營救這些人們的話…你在營救的過程中。詛咒師就很可能會逃走,或者說是試圖與你展開交易,就是用這些平民的命換取他的命吧。」

  這也是硝子現在在這裡傻兮兮做什麼情報分析,把所有話都說出來的原因。她希望通過這個城市的監控系統對他傳達自己的意思。硝子在說明『我這裡允許這種投降』。

  「怎麼想都覺得,如果是詛咒師說『你去拆除這裡面的炸彈,我會放開裡面的人質的控制,不再阻礙你,但是作為條件你要放我走』會好一點。」

  「但是作為代價的話…政治界那邊會比較開心,群眾也會很開心,但是對於他們來說只是救援成功了而已,並且依照保密條例,他們是不會知道咒術的事情的。裡面的群眾都會被下封口令,媒體也不會報道…那麼就相當於是真的是沒有人知道的。」

  一百張嘴聽起來很厲害,真的要輿論封鎖起來就什麼都不是了。緒方梨枝也不會得到嘉獎——政治家那邊無法嘉獎她,他們對咒術界內部的事情是無法插手參與的,看緒方梨枝現在在商場前面就已經知道了,他們但凡知道一點她的情況都不可能允許緒方梨枝外出,你試想一下把一個核/彈隨便放在街道上面呢!

  而咒術界那一邊其實對於平民的死活真的並不在意,對於他們來說,優先的應該是先殺掉詛咒師才行。這也是為什麼緒方梨枝一開始任務列表裡面跳出來的是殺死打敗詛咒師,到了後來聽了官員的話之後,才跳出解救人質這個任務。

  這樣子的話緒方梨枝在咒術界那邊的回旋余地就會變得比較低,並且很有可能在那個詛咒師安全之後還是會引爆炸彈。他應該知道這一次的任務陣容,但是對於緒方梨枝的恐怖性或者其他的情報都知之甚少吧,這些情報咒術界很多人也都是被瞞著的,差不多十年前叛逆的詛咒師就更不要想知道了。

  「就是一半一半的概率。」硝子說「看你怎麼選擇。」

  這個時候其實直接去追蹤詛咒師才是最好的。但是緒方梨枝顯然會去選擇那一個次一等的選擇,而硝子也希望她選擇救援。

  通過剛剛的話語,她給詛咒師提供的情報就是『我們要救援,你可以逃跑』。詛咒師只能選擇是當時和她們達成協議自己逃跑,大家雙安無事,還是等自己安全後反水——無論如何都要先讓她們進去救援,給自己留出逃走的時間。

  剛剛說了追蹤需要時間,緒方梨枝又提供了錯誤的『好友』情報,那邊應該覺得自己不是好友很安全吧。或者之後之所以這麼快就用上輔助監督這個棋子,就是為了盡早切斷自己和梨枝的聯系,免得被標記。比起當時引她們進陷阱,其實之後反水收益會更大。

  只要有足夠的時間。詛咒師逃跑的同時她們可以把居民帶離炸彈,至於他會不會引爆個別人體內的詛咒…梨枝能救應該就會救,不能救也不管這麼多了。

  完成營救任務獲得政治界那邊的好感,(利用已經被梨枝標記的官員,這種好感她們可以活用很多很多),然後再直接追蹤詛咒師解決他。這次任務就算搞定了。

  就是不知道梨枝會不會因為憐憫詛咒師(某種意義上,她和他同病相憐,都是被咒術界排除在外的通緝犯),或者因為遵守約定而不殺他。緒方梨枝雖然不完全『善良』,但也有點道德潔癖。

  家入硝子有點在意的望著她,如果不保證殺死詛咒師,那就算人質全部救出來,在高層那裡也是算任務失敗的。

  「嗯嗯。當然是先救援啊。」緒方梨枝的臉上帶著笑容,對於她來說這種事情倒真的是完全不需要去想的。有一點很重要的事情是硝子認為她無法同時做這兩件事情,所以才會有一個時間差,好像詛咒師什麼時候都可以去引爆炸彈,但是緒方梨枝卻只能夠被限制在一件事情上面。

  其實倒不是這樣子,因為之前已經計劃好了自己本體投入這一個建築物中用手/槍拆除炸彈。那些人質看他要殺多少就殺多少了,只要自己速度夠快,總不會這麼快就要死二十幾個人三十幾個人嘛!那任務也可以完美的達成。

  如果有人來傷害自己的話,自己也可以防御。真的是廢話,那些人傷害自己的方法無非就是暗殺,從背後拿刀捅過來或者什麼情況。自己在地圖上面是可以看到對自己有敵意的紅點的,身體衝撞可以躲開。或者哪怕是從暗中開槍,她死掉一次之後直接開啟副本躲過去就可以了,五條悟那十秒鐘彈幕自己都撐過來了,還怕這麼一次!

  而在拆除炸彈的同時,自己可以…。咦,那倒不如說,如果先死一次開啟副本會更好,這樣子的話自己就可以熟悉這其中的地形,然後在拆除炸彈的同時閉上眼睛,10秒鐘之後就可以召喚出穿刺樂園,讓它直接前往被標記的紅點(詛咒師)的方向,把他給殺掉就行了。

  這下子任務就一口氣搞定兩個!不,應該是三個吧,因為只要這兩個威脅都解決了,【在任務的過程中保護硝子不受重傷】也就可以達成了。

  硝子擔心的憐憫啊約定啊全部都不存在。首先憐憫:緒方梨枝討厭沒用的男人,之前對司機也只是吐槽『廢物』。至於約定…和不喜歡的npc哪裡需要遵守約定?就算當時真的詛咒師提出了交易梨枝也答應了,等到成功營救人質,為了打敗詛咒師的獎勵也會很開心的撕毀協議。反正只要閉上眼睛十秒鐘就可以了,都不用自己去打——而且自己答應過要幫硝子報仇的嘛!

  只是穿刺樂園一向走直線,而從她這裡一直到不知道在哪裡的詛咒師那裡,怎麼看兩個人都已經隔著大半個地圖了,沿途會造成什麼傷害…緒方梨枝其實是沒有數的。

  一方面在游戲裡面,兩個人戰鬥的時候從來沒有見過背景會有所損壞的。另一方面,之前在街道上緒方梨枝也說過了,因為現在外面的人很少的,所以她還蠻輕松的。不至於真的社恐爆發。

  對於硝子來說,就是因為出了商場挾持的事情這裡的人才會這麼少,但是對於緒方梨枝來說,她是完全沒想到有這麼一回事。就算舊城區再怎麼破敗,在正常的休息日中午都應該有很多人出來的,她以前又不是沒有上過街!

  現在人這麼少是因為什麼?就是因為這裡是一個游戲,根本沒有空一個一個的去做這些路人NPC的模板,只要隨便做幾個有特色的就可以了。

  她甚至都已經做好了准備,等一下自己進入那個商場的時候看到的應該也就是一個模板,然後進行無限次微調的復制黏貼吧。不過能夠用心到這種程度已經挺好的了。

  緒方梨枝到現在都不知道東京火災的事情。她知道自己當初做了點不好的事情,但是只以為他們指的是爸爸和歹徒的死。學校裡面的那幾個人出於她自己的心理健康考慮,都沒有告訴她。

  緒方梨枝當時在車上說官員的事情的時候,其實也沒有想到會給輔助監督造成那麼大的心理壓力,她真的以為跟一個人進行戰鬥就只會波及一個人。畢竟從來沒有哪個游戲裡面的1v1戰鬥會連累其他人的!

  而且其實解救人質也不壞。雖然說什麼死亡人數啊任務完成之類的,但緒方梨枝也不是完全沒同情心的小孩。就算是游戲,能站在善的那一邊也是不錯的體驗嘛!她對在眼前受苦受難的人們還是想救一救的。

  但是這些話應該不可以說給硝子聽,尤其是追蹤詛咒師那段,她莫名其妙的有一種感覺,說出來之後硝子未必會高興。之前在車上她說了要讓穿刺樂園去找官員的時候,硝子不也說了『最好不要這樣』嗎?

  高級npc有著自己的一套邏輯閉環思路。普通的npc,梨枝就會置之不理,但是對於硝子(朋友),緒方梨枝決定還是稍微包裝一下話術,不要讓她太擔心。


第39章

  詛咒師對自己的同伴說「我們被騙了。」

  「被騙了?」同伴問他,詛咒師這種時候卻沒有說話,他的臉色陰沉不定,在想著自己的事情。

  接下這一次任務算他倒霉,而且之後任務的走向就完全不由他控制了。

  之前夏油傑說他比起詛咒師更像一個雇佣兵,這句話說的倒是沒有錯,但是現在雇佣他的至少有三方勢力。一方是境外的勢力,希望日本反動起來。一方是在野黨的政府,希望給這一屆搞出點大新聞,讓自己在下一次大選的時候獲得優勢。還有一方面是咒術界的,這裡還要細分,有一部分人是希望緒方梨枝血債血償(也不知道緒方梨枝當時干了什麼,不過問她的話她自己應該也想不起來)有一方面則是希望趁機試探出緒方梨枝的實力,真的要殺掉緒方梨枝的話,他們反而會震怒。不過這種活計詛咒師也是做不來的。

  而且就跟硝子想的一樣,詛咒師對於咒術高專內部的情報的確有極大的缺失。各方面給他的情報也都零零碎碎的,更恐怖的是相互對照的時候還總有一些不對。他現在是知道這一次出來的兩個人,一個是反轉術式的持有者,一個就是咒術界的怪物。

  「那位女王可真的是有點了不得啊。」身旁的同伴這麼吐槽著,普通人的世界裡面好像有在叫她什麼女王或者是叫她『大聖母』。緒方梨枝的暗殺任務其實一直都放在暗網上面,只不過從來沒有一個人願意去接。而詛咒師在雇佣兵的團體中算是特立獨行的,則更加諱莫如深,什麼都沒有說。

  三年前東京火災的時候,他並不在這個國家,但是當時整個世界的咒術師都在注意那邊,都能夠看到從那個島國網上散發出來的衝天咒力。「…那可不是什麼好惹的。」他甚至覺得她不是怪物,而是神明,只是因為這個世界根本就無法允許神明存在,所以才會降格為怪物而已。

  他知道緒方梨枝可以召喚出穿刺樂園,但是不知道召喚的條件。上一次跟五條悟的追逐戰上報了,所以他知道緒方梨枝的手上有手/槍。他之前監聽了車內,通過在輔助監督體內的詛咒種子能夠聽見裡面的對話,也能夠模模糊糊的感覺到咒力反應。而現在他懷疑的是…「我覺得她們兩個人的身份調換了。」

  「什麼?」同伴說「不可能啊。我們收到了照片。」「那種事情作假很容易,就算提供給我們的照片沒錯,易容的咒術也要多少有多少。」

  「…現在受傷的那一個不是反轉術式持有者嗎?」

  「你搞錯了,我覺得現在推輪椅那個才是怪物。而坐在輪椅上面那個的則是假裝成她的反轉術士。這是一個騙局。」

  詛咒師想的非常清楚,本來這一次高專會讓這兩個人一起出來做任務就很奇怪。怪物本身具有很強的不可控性,就算把怪物勉強拘束在那一個學校裡面,又不知道用了什麼辦法讓她暫時聽她們的話(想來應該也就是會給它舉行什麼血祭之類的吧,以前戰國時期去束縛那些強大妖魔的時候不就是這麼做的嗎?)但是她們兩人之間根本就不可能合作,因為本身從生命層級層面就不同。如果說她們有什麼共同點的話,那也只有同為女性這一點。

  就是這一點引起了詛咒師的注意,他在想「這會不會是一個替身?」

  關於緒方梨枝的情況在資料上面有寫,她在第1次覺醒了能力之後,在醫院躺了三年。可以說就算有著強大的力量,她的身體也孱弱得宛如真正的人類少女,或者說比一般同齡人還要更加孱弱一點。

  詛咒師知道這一點,但是沒有什麼蔑視的意思。三年前的那個時候他還在歐洲的小國隱居,那天晚上他遙遙望見故國的火光(咒力),很深刻的震撼了他的心靈。如果有誰能夠做出這麼樣的壯舉,後果只是在病床上昏迷了三年,那麼這個人就絕對跟他不是同一物種。

  又不是沒有特技咒術師,他也遠遠的見過那人一面,但是那人真的沒有給過他這種感覺,她只是讓他覺得很強,可以很輕松的把他殺掉。但緒方梨枝在他的面前就猶如一片大海和一粒沙。他覺得緒方梨枝在這麼一種強大的力量下面,她還能夠保有自我,就已經非常了不起了。

  緒方梨枝的身體脆弱,這也是詛咒師接下任務的原因:他至少看見了萬分之一的勝利的可能性。雖然說他不接下這一個任務就會被委托的那三方架在火上烤,但是如果哪邊都要死的話,那麼還不如直接就當時被那些委托方給撕碎,免的還要來這裡漂洋過海送死搞得這麼麻煩。

  他在想會不會反轉術士就是因為這個原因要跟她一起出來,這樣子的話硝子就可以去做她的替身。因為…雖然這麼說比較難聽,但是對比起緒方梨枝的能力來說,反轉術士也處於可以被犧牲的範圍。

  他在知道任務陣容的時候就想了這麼多,並且很快開始確認。

  在出來的時候,硝子的懷裡面抱著便當盒,但是從外面看不出來是便當盒,之前輔助監督就認為那個是從咒具庫裡面借出來的咒具,他也的確能夠檢測到那裡有著非常強的咒力反應。而詛咒師在路上布置的陷阱,只能給一個人使用,它設定的觸發對像是【當時車上咒力最強的人】。

  輔助監督的體內已經被他種下了詛咒的種子,所以不會被再次詛咒,那就是在兩個女生中2選1了。他其實並不指望詛咒能夠給緒方梨枝做出什麼削弱,只是為了辨別到底誰才是本體並且試探一下。

  但是被詛咒的的確是硝子。

  當時的真實情況是咒力在緒方梨枝那裡是相當於她的HP,她的HP是只有0.01的,隨便哪一個咒術師都會比她強。詛咒師不知道這一點,但他非常慎重,確認了『替身』說的正確性後還考慮到會不會是因為硝子當時懷裡面抱著強大咒具(便當盒),所以她才會被標記。而且雖然硝子當時體內的咒力比旁邊的緒方梨枝要多,但還是沒有到達特級,甚至連一級的領域都沒有到。很難想像真的是那個怪物。

  可是之後的事情完全讓他確信了。

  硝子在被詛咒了之後視野完全喪失,她摸索著到達便當盒(當時便當盒是在緒方梨枝身體旁邊的)然後把臉埋在陰影中去,吃下了裡面的便當。當時詛咒師借用了輔助監督的感知,在他看來,就是兩個有咒力的人形重疊在一起。詛咒師差點以為她們兩個在接吻,後來又覺得自己是百合電視劇看太多了。

  而在含住便當之後,硝子就從車裡面爬出來,到達了外面的草地上,那裡才是詛咒師可以全部看到的地方。經過委托方的慷慨協助,他已經把整個舊城區改造成了自己的場所。用咒力來監控也好,用現代科技來監控也好,總歸就是這麼回事。

  他當時可以看到硝子的眼睛逐漸恢復正常了。

  「如果是一般人的話,可能會覺得這個是她自己使用了反轉術式吧。」詛咒師說。

  「呃不是嗎?」同伴說。

  「天真!這是一個障眼法。」

  他覺得硝子是在車上跟緒方梨枝身體交疊的那一瞬,緒方梨枝使用了反轉術式,之所以她站在外面,就是為了讓他看到她的治愈過程。

  「她並不知道我可以看見被詛咒對像體內的咒力流動。」

  當時因為硝子吃下了便當的關系,便當中的強大咒力洗刷了她的身體。「那種咒力…雖然比之前弱小了很多。」但是正是三年前詛咒師看到的那個。

  他現在明白了,硝子的確是替身,甚至她現在把自己體內的咒力壓制到這種程度或者說中了自己的詛咒都只是一種苦肉計。就是要做到這一點才能夠保證自己把攻擊目標都放在那個輪椅少女身上。

  「不…可能輪椅都只是一種障眼法。」

  硝子那個時候選擇讓緒方梨枝坐輪椅,就是為了讓避免她受到傷害。詛咒師也猜到了對怪物脆弱的身體可能會過度保護。

  「但是這一點其實在推輪椅的那個人身上也是成立的!別人如果要避開輪椅,也會避開輪椅後面那個人。並且坐在輪椅上面的話就可以免於走動…走動的途中就可以暴露出那人是否有經受體術訓練。」

  「什麼武術都沒有學過的人腳步虛浮,和經受過訓練的人的步伐是不一樣的。」

  「唔確實。」咒力咒術什麼的花裡胡哨的,同伴完全聽不懂,但是說到武術他就懂了!「怪物才入學幾星期,她應該沒機會接觸體術訓練。……等一下,但是推輪椅那黑發女孩看起來就是練過的啊。」

  硝子受到過全套保命訓練,體術甚至還挺精湛的。

  「所以說你搞錯了。不是怪物會比同學弱。而是她會強很多。」在詛咒師看來,緒方梨枝雖然在高專裡面的時間很短,但是肯定也已經進化出了比別人更加高超的戰鬥技巧。

  「看,現在就算她假裝是一個治療,不也這麼厲害了嗎?」

  「如果要假裝自己不擅長只要偽裝一下就可以了,但是很難假裝體術更加精湛。反轉術士應該無法假裝出怪物所應有的技巧。所以才會用坐輪椅來掩蓋。」

  「差點就被騙過去了。」詛咒師說。

  這其實也就是為什麼硝子會要求緒方梨枝把那個便當盒帶上的原因。「其實一開始看到那個正方形咒具我就該明白的…她中途打開過一次它,那裡面有怪物的咒力氣息。」

  詛咒師自己也可以把咒力注入咒具中交給間諜,讓他們在商場散布詛咒,所以他可以理解「這就是為什麼黑發女孩表現的那麼弱,因為她真的把大部分咒力都注入咒具中了,只是她可能沒有把握好注入的量,自己反而真的變得很弱,我的詛咒肯定嚇到她了,當時她打開咒具就是希望取回一部分咒力吧…不過她最後還是沒有這麼做,反而接受了反轉術式的治療並且繼續對我們演戲。」

  「啊。」詛咒師說「能夠讓那個怪物馴服到這種程度…我收回之前的話。她們兩個人的關系應該真的不錯。」

  「但是中途還是露出了一點破綻。並且被你看穿了。」同伴崇拜的望著他。

  「但是現在要怎麼辦?她們兩個好像想要去救商場裡面的人。」同伴說。

  同伴透過狙/擊鏡遙遙的望著商場的方向,這個狙/擊地點是他們特地選擇的,每小時殺一個人也不過就是讓藏在裡面的間諜誘導其中的一個人到達窗口等可以看到的地方,然後再狙/擊而已。之前的官員只說了每小時會死一個人,但是並沒有特地的去說是因為詛咒而死,還是被槍/殺。因為在正常人眼裡看來的話題到商場然後被恐怖分子監控,那麼每小時死一個人還能夠怎麼樣?不是炸彈爆炸的話那就只能是被狙/擊了呀。

  可是對於咒術師來說完全是另一個想法,當時硝子想到的就是詛咒,那個時候她就想到了是不是間諜在每小時都在用咒具偷偷刺人,如果小心一點還是可以做到的。

  現在這種雙方的認知差異會招來惡果。

  透過狙/擊鏡已經可以看到那兩個靠在一起的女孩子了。

  詛咒師的心情其實有一點焦躁,他過來做這件事情算是被趕鴨子上架。所有人都需要有這麼一次爆炸案,而唯一一個有過兩次爆炸案戰果的人就是他,所以他被從歐洲小國裡面挖出來了。

  有人是希望能夠破壞政府的威信,有人是希望有這麼一個任務讓政治界對咒術界施壓,順理成章的把緒方梨枝給帶出來。他們對於緒方梨枝的想法也是五花八門,有人希望緒方梨枝死掉,有人覺得緒方梨枝非活著不可,只是需要試探她。但是不用他們說詛咒師自己也知道,那個反轉術式的持有者,也就是現在坐在輪椅上面的那個替身女孩是絕對不可以死的。——治療這個能力所有老人都需要。只有咒術界的那群瘋子才會覺得緒方梨枝這個怪物(神明)比她更重要。讓她做什麼替身。

  不知道為什麼咒術界頭腦抽風要把她給派出來,之前自己也想過會不會是跟咒術完全沒有關系的普通人,但是既然能夠使用反轉術式那就肯定不是了!怪物是沒有反轉術式的能力的,不是因為她弱而是因為她太強了,如果當時她能治愈的話,根本不需要在醫院那裡躺上三年,直接就可以滿血復活了。

  也有可能下命令讓硝子參加任務的人跟讓自己接下這個活計的咒術師是同一個團體,他們的意思就是我已經告訴過你了不可以殺掉這個人,其他的你看著辦。

  就像緒方梨枝那邊有至少要做到的事情,他這邊也有最少要做到的事情,那就是一定要引爆商場裡面的炸彈,來抹殺政府的威信。

  雖然說他是有向政府索取贖金,但是那個贖金的數字真的太大了,政府是不可能支付的,他也根本就沒有想過要要這麼一筆錢,只是找個借口反悔而已。如果不能夠引爆的話,那麼至少境外勢力和在野黨不會再支持他,咒術界的通緝整整7年來他也逃過去了,就是靠這兩方面的支持。甚至可以說就算現在緒方梨枝她們直接來殺自己,自己都有辦法可以對付,要不然就是跪地求饒,反正雖然緒方梨枝是一個徹頭徹尾不可以交流的怪物,但是家入硝子(輪椅少女)作為反轉術士的持有者,應該有著和她的能力與名聲相匹配的善良心腸吧

  這麼想了之後,他下定了決心。

  #

  緒方梨枝這個時候在思考著要怎麼去和硝子說。她在想一個能夠讓NPC也能夠接受的『正義』的說法。

  她清了清嗓子,開始自己的演說。

  她說「之前那兩個人的請求打動了我(發布了任務)。」

  「我雖然並不覺得那個大嬸有什麼好同情的,也不喜歡她對我說話的態度,但是在那裡面的人太可憐了。現在我想要救她們…」她又停頓了一下「至於詛咒師…」

  緒方梨枝之前之所以把自己交好友的條件說得這麼苛刻,就是希望那一邊能夠被欺騙,覺得他自己現在還安全,不要太早魚死網破。她知道整個地方都是被詛咒師監聽的…怎麼可能會不知道啊!地圖的右上角有一個攝像頭的圖標,把注意力集中在那上面就可以看到說明,說這裡有被監控啊。

  緒方梨枝就決定干脆趁機再給他一點強心劑「至於詛咒師的事情,就等我解救人質了再說吧。」

  她病弱清純的美貌上帶著些許哀愁「我其實並不想…如果說被討厭被追逐的立場。我和他不也十分類似嗎?」

  才怪,過程中就讓穿刺樂園把你搞死。

  緒方梨枝這麼說的時候,硝子也看著她,她感覺到梨枝並沒有說實話,但她想要救裡面的人也是貨真價實的。這種時候硝子應該特別注意自己說話的方法,因為一個不慎,到時候真的像她設想的那樣子,人質救出來了,詛咒師跑了,回去一追究,自己是要負擔起『教唆』的罪名的。

  並且這種罪可能比任務失敗了都要重。因為咒術界那邊對於緒方梨枝的性格塑造很看重的,他們並不希望緒方梨枝認為普通人的生命高於咒術界的命令:去誅殺叛逆的。如果可以的話,他們希望把緒方梨枝塑造成只為了咒術界,也就是那些高層的命令而行動的人,根本就不需要有什麼善良。

  但是硝子現在看著她,卻問了一個好像有點不相干的問題,她說「你現在終於來到了外面,感覺怎麼樣…不,應該說你能夠耐得住寂寞嗎?」

  「寂寞是指什麼?」緒方梨枝問。

  硝子想這次任務失敗之後,那邊不確定梨枝的行動方針的時候,應該會把她關在學校裡面吧,那群懦夫根本就不會有包容她的氣量。「就比如說像是老師說的,和兩位數以下的人們在學校裡面朝夕相處,以後一直過著這樣子的人生,這對於你來說是可以接受的嗎?」

  「嗯。」緒方梨枝想了想,覺得沒有什麼不可以接受的。反正有這麼看來學校就應該是她的游戲基地,【家】,不管在外面做什麼任務的話,總有一個地方可以回去,而且在那裡可以遇見自己的可攻略人物,跟她們好感度到達了一定程度,戳一下就能夠聽到她們的語音。

  緒方梨枝就很放松地點了點頭,她說「沒有問題啊,我很喜歡那裡。」

  「不是喜歡不喜歡的事情…」硝子說,「是你以後都只能夠待在那裡了。」

  「你現在已經來到外面的街道了,那些人們可能會讓你覺得有些害怕,但她們終歸是新的面孔,如果你一直在學校裡面,面對著相同的面孔在相同的場合生活,你不會覺得無聊嗎?」

  「無聊不無聊的…」緒方梨枝說,「我以前都是過著這樣子的生活啊。」

  她以前的確就是在學校和家兩點一線的,因為沒有錢打車也沒法坐公交,所以游蕩也只是在周圍的街道上。

  現在能夠跟喜歡的人們一起生活,對於緒方梨枝來說其實已經要好很多了。

  「而且硝子也會陪我的不是嗎?」

  「嗯…」硝子說。這次任務失敗自己肯定也得扛起責任,那邊估計要說『為什麼沒有管理好她』之類的話。然後自己的自由也會被收緊…不過本來要別人給予的就算不上什麼自由了吧。她也是到現在才明白了這麼一點。

  所以不是被迫的,是硝子現在自己想要在學校裡面陪她。她說「那麼就去裡面救援吧。」

  硝子已經做好准備了,可能原本想要撬動更多的權力之類的都做不到,就算要做到也不可能再通過和平的方式…而只能夠說是緒方梨枝在那個學校裡面積攢力量,以後流很多很多很多的血吧。也有可能緒方梨枝不想流血,只想過她所謂的平和的生活,現在這種生活對她已經非常的來之不易了,那麼她們兩個人就一起在學校裡面呆下去吧。

  再加上同學、老師和偶爾會從外面進來然後又離開的人,這樣子就足夠了。

  她這麼說的時候緒方梨枝也在微笑,她覺得自己已經完成了和硝子的交涉。硝子不知為何總是覺得只要去救援,她就會失去緒方梨枝,但是能夠明白她這麼擔心自己,梨枝也很開心。

  她從輪椅上起身,准備順著任務的指引到炸彈那裡。

  然後在那個瞬間,緒方梨枝的雙眸放大了。

  她面前的整個世界(屏幕)上,都泛起了像征著最高危的紅光。

  #

  通過竊聽得到的信息更加確定了詛咒師的想法。

  下面的那兩個女孩子似乎真的關系非常好,坐在輪椅上面的反轉術士希望去救援商場裡面的人們,而偽裝成家入硝子的怪物卻對此非常遲疑的樣子。她本來就沒同理心的。還說些以後一直都要待在學校裡面的話。這一點詛咒師也能夠理解,以那個怪物的立場來說,如果這一次任務沒有辦法達成最完美,上層估計會相當程度的束縛她吧。

  但是讓他在意的是怪物卻沒有選擇過來殺掉自己,反而是開始詢問了反轉術士的意見。即便現在她們兩個人身份互換,她也帶入了那個身份在說話,但是詛咒還是能夠感覺到這話語中激蕩著的咒力(情感)。不…她可能是真的在為家入硝子擔心吧,如果要束縛肯定是兩個人一起的。

  很難想像那種怪物會有人類的情感。但是如果要追究一開始的替身計劃就很怪…會不會替身根本就不是為了保護怪物,而是為了保護家入硝子?很多人根本不敢面對緒方梨枝,不然也不至於她躺在醫院那三年都沒人敢接下暗殺任務。但是輔助就不一樣了,他一開始接下任務的時候就是在考慮先殺治療的。咒術界那邊讓她們兩個一起出來搞不好是因為只有家入硝子能控制緒方梨枝,而身份互換則是之後她們的擅自決定,就是為了保護其安全。

  詛咒師看著少女從輪椅上起身,她的手上握著緒方梨枝的『孩子』,那把手/槍,之前在車內這把槍一直都是由黑發少女使用的。這種咒具根本不可能讓渡給別人,這也是她們關系親密的證明。

  「但是沒有辦法了。抱歉啊。」詛咒師說,他的臉上卻帶著笑。這種小女孩的感情游戲格外讓人想要打破。

  「開槍。」他對同伴說。

  #

  整個世界都放慢了。

  緒方梨枝從之前就獲得了一點敏捷度,所以她看得很清楚,她一點一點的把臉轉過去,從余光捕捉到了從遠處呼嘯而來的子彈,但目標並不是她,而是在前面的硝子。

  硝子似乎有察覺到危險,但是時間根本就不夠她反應。緒方梨枝伸手出來想要推開她,按照她平常的能力當然是做不到,但是只要把身體交給系統,它就會幫她規劃出最優解。

  ……她原本是想要推開硝子的。

  但是從來沒有任何一個人告訴過她,游戲裡面的所有屬性數值怪物只會為了緒方梨枝一個人的安全而行動。

  如果按照這個形勢的話,只夠緒方梨枝把硝子推開,她自己的身體卻會完全暴/露在子彈的線路上,她的手做出了推搡的動作,但是在最後的那麼一點時間裡面,她的敏捷讓緒方梨枝把手腕平白無故的往上方提了一點,子彈剛好擦過空隙,貫穿了硝子的身體。

  硝子在那個時候甚至都還是對她微笑著的。

  緒方梨枝睜大眼睛站在原地,根本不能夠理解發生了什麼。…不,這是騙人的。她現在想起來了,之前在車裡面的時候就是這樣子。她的兩個孩子完美的保護了她,但是車上剩下的兩個人,一個是敵人也就算了,另外一個它們知道是她的朋友,可是硝子還是受了傷,還是被詛咒了。

  現在也是這樣子,她放任這一切發生,她根本沒法管好自己的能力(系統),家入硝子就在她的眼前倒下。

  硝子的胸口那一部分被打濕了,她原本穿著的就是黑色的制服所以看不出來血,但是現在緒方梨枝發現自己甚至能夠通過她身體的空洞看到地面。

  「……」緒方梨枝的眼睛還是大大的睜著。等到她反應過來的時候,自己正跪坐在地上,遲疑的伸出手去碰硝子的心髒。

  那裡沒有被打到,完好無損,所以沒有當場死亡。不過也沒有辦法活特別久。

  「好像還是失敗了。」硝子對她說,她並不覺得剛剛緒方梨枝把手腕抬起的那一下是錯誤的。真的要說的話,她不過來擋自己還是會死的,而且這正是因為自己拿走緒方梨枝便當盒的那個替身計劃起作用了的證明。

  對。就是替身。家入硝子並不覺得因為自己只能夠死一次,緒方梨枝可以無限復活,所以讓她去死才是最好的結果。

  和那些男生不同,他們覺得復活就是復活,但是硝子當時聽到那個能力的描述的時候幾乎要哭出來了。哪裡有這樣子的,本體完全死去,重新活在這個身體上面的只是『疼痛和他人的怨念』組成的咒靈。那就算繼承了和之前一模一樣的記憶和能力又能怎麼樣?就是真的死掉了,再來一次也不是那個時候跟她一起在走廊上面吃便當的女孩子了。

  當時夏油傑是評價硝子『願意保護緒方梨枝,至少願意保護跟她一起歡笑的那個緒方梨枝』。這一句話是沒有錯的。所以現在她的心裡面毫無怨恨…不,也許還是有怨恨的吧。

  之前在車上的時候緒方梨枝沒有告訴她間諜的存在,剛剛梨枝也沒有完全說實話。硝子沒有得到她的信任。

  如果她們早一點把事情說開應該就不是這樣子…但也是硝子沒有跟她全部說開吧。梨枝想要把事情繞過去的時候,她就善解人意的全部繞過去了。如果是悟的話,他應該會直奔主題吧。

  「我沒能得到你的認可。」她這麼想著,卻感覺到天上下起了溫暖的雨。

  不…啊。硝子想。只是緒方梨枝的眼淚滴到她的臉頰上了。

  硝子的視野原本就有一小塊的黑色,是詛咒的原因。而現在因為大失血而變得更加的模糊。她的手往前面伸,握住了緒方梨枝放在她身上的手腕,即便看不清楚她的神情,也說了一句「感覺很溫暖。」

  她的眼淚非常溫暖。

  這個人在為自己哭。不是在之前任何一個時候,而就是在自己逐漸死去的現在。緒方梨枝一邊啜泣著一邊輕輕摸自己散落在地上的布料,正常電影裡面到這裡她應該摸自己的臉的,不過現在梨枝連碰她一下都不敢。

  硝子覺得自己當時拿起那個便當盒就是為了這個,她沒希望自己死,但如果真的變成最壞的結果。她希望緒方梨枝明白一個人死掉是怎麼回事,明白世界上真的不全是npc,更加寬容的對待這個世界…然後是和五條悟吐槽的『醫生的犧牲欲』無關的事情,和世界和平不和平沒什麼關系。如果都這樣了緒方梨枝還是想毀滅世界那就說明高層真的爛透了同學也真的什麼用場都派不上他們全部死掉算了。咦,還是說現在自己這麼胡思亂想就是為了掩蓋自己真正的想法,因為就算是在心裡想想都覺得很不好意思呢…

  視線逐漸模糊,家入硝子感覺到緒方梨枝的眼淚滴在自己身上,她的臉上帶著笑容。

  她希望能讓緒方梨枝(my friend)知道這個世界上的確有人愛她。

  #

  到此為止了。

  緒方梨枝的耳邊響起了提示音,她的面前出現了一個屏幕,告訴她保護家入硝子不受重傷的任務失敗了。

  之前其實就失敗過一次,緒方梨枝原本是答應過老師『不會讓她痛,也不會讓她受傷』的,但是在車禍的時候就已經打破了這個承諾。只是因為系統的要求更低,所以系統任務沒失敗。而當時緒方梨枝也是這麼安慰自己的。

  但是現在就連這個最低標准都沒做到。

  硝子最後說的話在她腦子裡回響著。她沒弄懂到底是什麼意思。系統提示音讓她覺得很吵,她說了一句閉嘴,然後面前的屏幕和聲音一起消失不見了。

  只剩下面前的建築物和倒在地上的朋友屍體。

  「說閉嘴就閉嘴啊。」緒方梨枝的聲音很虛浮,她的眼睛裡面閃爍著陰沉不定的,有點殘忍的光「系統,在聽嗎?給我來點新東西。」

  #

  詛咒師並不後悔自己開的那一槍。

  他並不知道緒方梨枝能復活,這種能力是連現任政府都不知道的,不然的話還去研究什麼延緩衰老啊,直接把她請過去不好嗎?而咒術界那邊又因為根本不覺得他能殺掉緒方梨枝,也就沒說。

  他接下這個任務就是因為知道緒方梨枝的身體虛弱。能力是一回事,起碼她本人是可以被殺死的。雖然之前昏迷的那三年不知為何她周圍環繞著防護,但是現在這種防護罩也已經失效了。在和五條悟的戰鬥報告中,夜蛾並沒有說緒方梨枝在那裡被殺死了一次,但也提出她『受了傷』。就是這一點被輾轉傳播到了詛咒師那邊,讓他看到了希望。

  他不可以殺死家入硝子這個反轉術式持有者,但可以殺死緒方梨枝,這樣子不僅可以阻礙她們去救援。現在怪物已經死了,那個咒具沒有辦法再用了。家入硝子一個人是沒有辦法處理那個炸彈的,她也許能夠做到這種程度的咒力精密操作,但沒有咒具,她最外層的物理防火牆就過不去。

  那樣子委托自己的勢力中至少兩撥人可以被滿足,剩下的咒術界因為分成兩部分,一部分希望緒方梨枝死,也可以和不希望緒方梨枝死的部分互相抗衡。

  詛咒師覺得這是最好的結果,同時他已經讓同伴把槍口調轉一下,小心一點,不要一個手抖弄傷剩下一個,至少這個女孩子是絕對不能夠死的。如果她死了的話,那三方勢力…或者說是四方?估計會統一起來追殺自己。

  那女孩靜靜地跪坐在地上,她閉上眼睛,仿佛是在哀悼自己的朋友。

  但是在她閉上眼睛的第十一秒。詛咒師感覺到強烈的震蕩感,遠處傳來雷聲般的轟鳴。

  狙/擊手在窗前的身影也搖搖晃晃,勉強才能穩住槍/支,不禁一陣驚疑,難道是發生地震了嗎?

  透過窗戶,面前所有的建築物都在搖晃。但震蕩得最劇烈的還是銀發少女那裡。她依舊跪坐在地上,手也壓著地板,但她看起來比起悲傷,更多的卻是在確認著下面的情況。

  從她手下開始,有一條猶如蚯蚓一樣的痕跡一直延伸到商場。只是在痕跡兩旁碎裂的不是土塊,而是鋼筋水泥。

  有什麼東西從地下在朝商場推進。

  越接近商場,顯現在地上的磚塊崩裂的痕跡就越小。但是詛咒師沒有感覺到任何的放心,恰恰相反,他知道這種痕跡越小就代表它越深入地下——炸彈就在商場的地底下。

  狙/擊手根本不需要提醒就重新調轉槍口開了槍,但是子彈在中途就被她用手/槍打掉了——那種便宜貨左輪手/槍怎麼可能打掉大口徑狙/擊彈?但少女開起來一點都不奇怪的樣子,她甚至都沒從地上站起來。

  等到他發現自己布置在商場地下的炸彈已經被清除——咒力被非常暴力的吞噬覆蓋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人質解救成功,少女…不,應該說是緒方梨枝,她們沒有替換身份,或者說她們做了比他所想的更高超的計謀。而現在事情真的已經到了這一步之後,她卻想要為自己那個按計劃犧牲的朋友報仇了。

  她站起來,仍舊低著頭,眼睛隔著頭發的縫隙朝這邊望過來。

  隔著狙/擊鏡,同伴的呼吸忍不住一窒,現在他隨時可以開槍,但是無論如何都扣不下扳機,之前被輕松打開子彈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他現在有一種預感——這種時候開槍死的那個人絕對會是自己。

  仿佛察覺到了他的想法,緒方梨枝微微笑了。

  那個怪物,他感覺她剛剛就是希望他開槍,並且她不會躲,她會就這麼被打中…然後有更加恐怖的東西要在這片土地降臨了。

  既然現在他沒有這麼做,她就收回視線,似乎對他們所有人都不感興趣了,站在原地發了一會呆。

  她的嘴唇在動,好像是在和誰說話。那裡明明什麼都沒有…她到底是看見了變成魂靈的自己死去的朋友,還是在和更加宏大的別人都看不見的意識(神)溝通?

  無論如何,這種對話似乎得到了讓她滿意的答復。

  緒方梨枝帶著微笑,把自己手背上面的針管拔了出來。又找了一塊手背肌膚,把針刺了進去。

  她的生命氣息消失了。

  「……」

  「什麼情況,難道是這怪、她死了嗎?」同伴有點不敢置信。他根本不敢說『這怪物』。

  他旁邊的咒術師也很不可思議,但是的確只是這麼一下而已,緒方梨枝的臉上就已經染上了死者的青灰。並且其本人也失去氣力跪坐在了地上。

  「好…好像是這樣子的。」

  搞什麼?難道是覺得自己對朋友的死需要負起責任所以自/殺嗎?還是說這是殉情?之前她特意解除人質危機就是為了這個嗎?

  但是當這一種青灰從她的臉上褪去,她再一次開始行動的時候,他們所有人都會感覺到恐懼。

  無法抑制的恐懼。

  #

  知道硝子的死之後,緒方梨枝不知道應該做什麼感想。

  她感覺眼前發生的一切都是假的,都是游戲,但是當她真正想起來這個世界本來就是一個游戲的時候,反而開始有點想哭。

  這不是假的…或者就算硝子真的是NPC,但是她也真的真的真的是自己的朋友。自己並不想要做到這種程度,自己沒有辦法重來,這鬼東西連個存檔都沒有。

  不…也許還有辦法。她想著。首先決定做自己能做的事情。

  那群人不知道為什麼沒有再一次開槍,不過就算開槍也無所謂,緒方梨枝跪坐在地上,不在乎所有人的閉著眼睛。這並不是在哀悼硝子,只有死者才需要哀悼,這只是為了召喚穿刺樂園。

  她原先是准備自己手動拆彈,同時召喚穿刺樂園殺死詛咒師,但是現在根本就不需要這麼麻煩了。

  十秒鐘後,穿刺樂園出現在她手掌下的地下。

  詛咒師一開始以為是地震,當時他也沒有想到要去引爆炸彈吧,反而是很擔心那裡面的炸彈會不會因為這麼一次地震就引爆。這可完全不符合計劃(他是希望在某次談判關頭引爆,把人質的死全部推在政府無能上)。穿刺樂園可以把那個炸彈連同它外面的物理阻隔一起毀掉,雖然說它長得很大,但這並不代表它沒有辦法做這種精細的咒力操作啊——一開始這孩子也就是這麼毀掉五條悟的無下限的。

  因為硝子帶她來到了購物中心前面,很近,所以一路上沒有造成多余傷害。

  之後緒方梨枝的眼前出現了屏幕,提示她解救了商場裡面的人。有多少人她完全懶得數,反正任務完美完成,拿到了一點敏捷值的獎勵。現在她就有兩點了,再加上她自己本身就有的身體素質,再展開副本,她的操作上限會是正常人的三倍。

  她呼喚系統。

  緒方梨枝的眼睛長久的盯著那個灰敗下去的保護家入硝子的任務。問它「你能不能給我一點新的?」

  自己可以操控自己的能力的。系統永遠永遠是為了玩家服務。

  系統面板保持原樣了幾秒鐘,再次刷新的時候,面板上面只剩下一個未待完成的任務。【打敗窮凶極惡的詛咒師和他的同伙】

  現在緒方梨枝才終於明白了窮凶極惡的這個形容詞是什麼意思。甚至覺得系統在那個時候就已經預知到了現在的局面。不過也都無所謂,她的眼睛只是盯著最下方的任務獎勵。

  之前保護硝子的任務是沒有獎勵的,頂多就是在之後硝子借走了她的便當盒時有一個獎勵,就是【獲得便當盒】,那也只是把那東西歸還給她而已。

  現在那下面的獎勵也是歸還原來就有,但是被拿走的東西,緒方梨枝卻只覺得這個世界上再多的屬性值和裝備都不會比這一個獎勵更棒了。

  【獎勵:家入硝子的復活。】

  好。很好。緒方梨枝這麼想。

  她這種時候其實可以再一次召喚穿刺樂園,已經有標記了,也根本不用擔心喪失視野的那幾秒會被他們偷襲。他們應該發現自己的不對勁了,之前也開槍了,但是子彈也被她用手/槍擋住——很輕松啊。自己有屬性加成,而且現在她終於有防備了,知道那些NPC哪怕不用鼠標點一下,他們自己也是會咬人的。

  但是她莫名其妙的想到了硝子的話,那個時候自己希望穿刺樂園跨過大半個城市去追殺官員的時候,硝子說了最好不要這樣子。

  她之前不太在乎這句話:善良陣營npc難道還會說些什麼別的嗎?之前跟硝子的交流中也是准備把這一點應付過去,反正到時候該召喚還是要召喚。可是現在她卻打消了這個念頭,決定還是麻煩點,自己過去吧。

  「真的很麻煩。」緒方梨枝嘟囔著。在十秒內打掉子彈還好說,但是要穿越大半個城區刺殺又是另一回事了。估計中途要死掉一次開啟副本才行…「我其實很討厭死掉的。」

  醫院那群人在cg分享的時候說是感覺到了死亡的冰冷。緒方梨枝倒不至於每次分享cg就回憶一次,但是至少她第一次死掉,從現實世界變為副本2d的時候,總是覺得很空虛。好像自己不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而只是一堆數據。

  但她還是拔出了針管。反正都是要死掉,還是自己來吧。

  拔出了針管就失去了那一點的屬性值加成。現在她的HP是0.01,正常人的1/100左右,給一只老鼠都活不下去的生命力。

  緒方梨枝自己也完全不吝惜這麼點HP的,把針管重新插/了進去。直接造成了自己的死亡。

  隨後,在她的面前跳出了一個這樣子的面板。

  【是否降低難度(從3d轉為2d)?】


第40章

  副本界面上有一堆q版居民樓背景,用鼠標把地方放大就可以看到上面的門牌號。副本外面倒是有好友標記,但是似乎游戲本身就包括了『在舊市區中找出狙/擊手』的玩法,所以標記在這裡就消失無蹤了。

  梨枝有簡單的看了一下,畢竟是這種小游戲,又不是開放式副本,地圖沒有真的囊括整個舊城區,但可以選擇的門牌號大概有一千多個。在裡面找出一個無異於大海撈針。

  緒方梨枝沒准備一個一個去試,她第一次操控人物往前面走了幾步,發現在屏幕的某處閃過一個紅點,很像是狙/擊的准星,准星縮小到極限的時候就傳來槍聲的特效,這縮小的幾分之一秒就是用來給她反應的,隨後子彈從准星的方向朝屏幕中間的緒方梨枝飛來,她在被子彈打到之前點掉了它,上面就顯示了她用手/槍格擋子彈的動畫,她的hp沒有損失,大概是這樣的玩法。

  「又是彈幕游戲啊…」梨枝的聲音有點提不起勁。

  第一次可以確定狙/擊手所在的方位,操控人物往那邊走了幾步,接下來又是第二發子彈,每次朝著准星出現的方位走就可以了。那邊也需要更換子彈和調整狙/擊槍設置,甚至還跟風速有關,攻擊速度比緒方梨枝的手/槍要慢很多,所以都能輕松應付。

  可以點掉子彈,也可以預測子彈軌跡(它在屏幕上有一道虛線說明接下來會飛去哪裡),然後按一下方向鍵讓小人走開,顯示出的動畫就是梨枝躲過了子彈的樣子。最好玩的是在子彈已經到達小人身體附近,這個時候屏幕邊框都會泛起高危的紅光,再點掉子彈的話就不是開槍打掉,而是梨枝用手直接捏住子彈。當時有個動畫特效特別酷,她都忍不住哇了一聲。也沒搞懂是怎麼做到的。可能是因為自己有一點力量值吧。

  一路上慢慢的挪移到狙/擊手所在的方位,不過在第七發子彈的時候,大概接近到一半,可能觸發了boss二檔,一直裝死的詛咒師也加入了進來。

  第一次加入,像是為了彰顯自己的存在一樣,他會給梨枝一個全屬性下降百分之二十的debuff,之後路上也會有地方的馬賽克格子閃著紅光或者冒綠色泡泡,這就是之前硝子遇見的『詛咒陷阱』,踩進去就會增加debuff或者損失hp。

  梨枝一開始想看看到底是什麼效果,還專門踩進去看了一下,結果debuff還好(她屬性本來就很低,再削弱也ok),但是減少血量真的很要命!那一次敏捷度下降了,表現在外面就是移動速度下降,游戲的反應靈敏度也下降,玩過游戲的人都知道這個有多不爽!網絡延遲是全世界的敵人。而且血量也一口氣減少了0.8,就算加上裝備加成她的HP也只有一點零一。一下子就少了這麼多哪裡受的了!一想到之後又要慢慢的順著紅點的方向提示去找狙/擊手,緒方梨枝就覺得很煩,干脆下一次子彈飛過來的時候也沒有躲,直接被殺掉重開了。

  有趣的是在自己被擊中的時候地圖開始變換了,大概就是顯示視野被拖了過去,拖到了一棟居民樓那裡,有兩個小人在一起,一個小人穿著魔法師一樣的衣服一個小人拿著狙/擊槍,兩個人的頭上都冒出感嘆號。好像很不可思議的樣子。

  明明就是他們殺掉了她,梨枝是覺得他們更加自信一點也行的啦。話說第一次用手抓住子彈的時候也會顯示他們頭頂冒感嘆號的動畫,緒方梨枝覺得明明是敵人,他們卻這麼一驚一乍。未免也太氣氛組,太小人物了。

  視野轉換的速度很快,只能確定一個大概方向(這個第一次開槍的時候就知道了)但是不能確定具體坐標。不過這一次倒是給她提供了新思路。第二次重開的時候緒方梨枝直接閉眼召喚穿刺樂園。

  他們應該連她召喚的機制都不知道,並且很蠢,看她在商場第一次召喚後也沒弄懂,還是在緒方梨枝站在原地閉眼的第五秒,才有子彈姍姍來遲的飛過來。那個時候屏幕完全是黑色的,不過能聽見嗖嗖的子彈破空特效,緒方梨枝在特效音最大的時候按了一下方向鍵,從沒有死亡提示來看,應該是輕松躲過了。

  接下來就是重復幾次這樣的動作,然後召喚穿刺樂園,這孩子攻擊的時候視野會追著他一起跑,途中能很清楚的看到周圍建築物背景的損壞,還有地圖上變換的xy坐標值。梨枝開始有試圖記下中途的線路不過後來放棄了,因為它真的只走直線的,而梨枝的行動卻會被障礙物擋住,要從中過去除非開槍把它們全部打穿。

  她記下了最後狙/擊手所在地的xy坐標。這個時候穿刺樂園已經到達那邊了,有顯示紅色的東西(有點像煙花又有點像大型章魚)爬上居民樓頂的畫面,那兩個小人被堵在中央,頭頂瘋狂冒感嘆號,並且一直試圖從邊緣往更中心擠,還總是抖抖抖的。

  梨枝是覺得這麼逃跑也沒用啊,果然,在穿刺樂園完全包裹住居民樓邊緣的時候,那看起來就像是一圈紅色的環,屏幕瞬間震蕩了起來,它朝中心延展出無數紅色的刺,小人表面覆蓋了好多紅色血花特效。原本灰色的地面完全被覆蓋了。

  那之後有專門的cg出現,兩個男人雙腳懸空頭揚的高高的露出痛苦表情的cg,整體色調很暗,梨枝看不清楚他們身上的衣服也看不清楚他們的臉,只能捕捉一種總體的氛圍,在cg上有很多濺開的紅色血花。她沒有專門停下來觀賞,只是選擇重來一局。

  副本只會記錄下最後一次成功的過程,所以第三局的建築物依然完好無損,梨枝也懶得自己去對照地圖看怎麼走速度最快了,直接在右上角小地圖那裡輸入了坐標,然後就有系統自動引路。當然啦,它的引路是只考慮『最迅速到達』而完全不考慮沿途危險的,甚至有的時候路上的陷阱也不躲,還得她手動按一下方向鍵。不過這樣子敵人的攻擊也變得單一了起來,他們沒法逃跑的,時間不夠,而且他們真的逃出了城區緒方梨枝也可以毫無顧忌的召喚穿刺樂園了,既然如此就只能全力阻止梨枝靠近。

  子彈到後期只會從一個地方飛過來,梨枝甚至都不用看屏幕就可以輕松點掉,甚至還會故意讓它們離自己很近再抓住,來看小人頭頂的感嘆號特效。麻煩的倒是詛咒,這玩意似乎是固定debuff根本沒法躲,不過有一次恰好詛咒的時間和子彈撞一起了,梨枝選擇開槍,那個瞬間她的周邊正升騰起綠色的詛咒特效,結果一開槍特效就消失了。她才想起來手/槍有破魔者的特效,天克一切法陣的,不過那個時候已經能看見他們所在的居民樓了,而且詛咒也沒給她造成什麼實質傷害(能減少HP的只有地上的紅色陷阱),所以她也就懶得管了。

  終於到達居民樓下,游戲背景再一次變化,從馬賽克城區地圖搖身一變,變成了一棟3d舊居民樓,梨枝猜接下來是要自己單機突入進去吧。現在靠的這麼近裡面沒法狙/擊了,但是也沒有人下來。詛咒師布置陷阱需要時間,這棟樓裡一定布滿了他的詛咒,這一點反而是對她威脅最大的,怎麼說?難道又要死上好多次,探索出一條極限安全道路?

  緒方梨枝才沒有那麼傻。

  她站在原地,閉上眼睛召喚穿刺樂園。

  隔著一個城區的距離她沒辦法召喚,但是就像之前商場那裡一樣,只要已經出現在視野範圍內,就可以直接毀掉了。

  穿刺樂園出現在了她的腳下,她沒有想直接讓它把居民樓攪碎,而是像之前對戰五條悟一樣把目標設定在天上,在抵達目標之前它不斷生長,梨枝踩在它身上一只手抓著一條橫過來的枝干穩住自己,很快就被托舉到了目標所在樓層。

  穿刺樂園一路生長一路拆牆面,現在她和他們之間已經沒有阻隔,兩個小人在她的眼前宛如熱鍋上的螞蟻,急的團團轉——可是明明狙/擊槍就擺在那裡,他們竟然都沒有膽量朝她開槍嗎?

  緒方梨枝帶著微笑,既然他們不做自己可是要做了,拿出了武器,屏幕上顯示一個准星,這次是她手/槍的准星,她將其對准室內的敵人。

  她扣動了扳機。

  #

  那女孩是個怪物。

  這句話他們現在想,他們現在說出來,以前肯定也有人說,以後也會有人說——但是所有人心中抱持的情感應該各不一致。起碼咒術界那群原同僚這麼說的時候只是忌憚和恐懼,未必像現在詛咒師感覺到的一樣,有切身的生命威脅。

  她雙眼無神的在地上跪坐了幾秒鐘,然後眼中逐漸填入神采,也慢慢的站起來。緒方梨枝一邊站一邊在給自己的手/槍裝填子彈,這兩步竟然是同時進行的,看來對於她來說兩者應該同等重要。

  她看起來完全明白他們在哪裡,腳步未曾有過絲毫猶豫,狙/擊手察覺到不對,在攻擊的間隙抓出戰術平板看了一下,然後面色大變——他們曾經模擬過從這裡到購物中心的最佳進攻路線,但是現在緒方梨枝的路線竟然和這個完全重合。他們當時花大價錢請了戰術指導,輸入了三十幾個參數用電腦擬合出了這個策略。而緒方梨枝有什麼?她甚至都沒有經過思考。

  他們的攻擊也全部無效。用手/槍打掉狙/擊彈真的很離譜,能做到這一點的話微微偏過頭就躲開子彈也不是很難。雖然兩人都很疑惑狙/擊彈的威力遠勝過一般子彈,打在人身上經常會造成把她從中間撕裂的效果,家入硝子當初是因為制服的防護加上本人是咒術師的身體素質才只有那麼點傷口,可緒方梨枝身上穿著普通的衣服身體又是出了名的差,就算不直接被子彈擊中,那種風壓也可以直接讓她腦震蕩啊?怎麼就是吹起一下頭發(別說,真的很帥,簡直像是電影慢鏡頭)就沒事了?又不是游戲不遵從現實物理定律!

  但是這一點也可以解釋成咒術效果…就是最後的徒手抓子彈真的太離譜了。

  那個動作一出來的時候狙/擊手都愣了,他坐那裡好幾秒鐘沒重新調試狙/擊槍,詛咒師問他干嘛?結果聽他轉述之後自己也傻了。

  最後他們勉強能夠理解其原理…大概就是在子彈逼近身前的時候看穿子彈路線,先伸手做出抓握的動作並且把手回伸,讓它在過程中和子彈的速度保持一致,這樣就可以不受衝擊的握住…「騙人的吧?怎麼可能做得到?」

  先不要說能夠看穿子彈軌跡的反應速度和眼力,普通人的動作哪裡是說加速就能加速到這麼快的?而且按照緒方梨枝身體的脆弱程度(她真的只是被針管扎了一下就死了),握住子彈的過程中肯定還要用手指微調來平衡那些力。她把手放下來的時候手指縫在冒白煙,而且子彈也變成一坨金屬了,那麼大的力氣…

  但是無論如何這就是真的發生在眼前的事實。緒方梨枝用各種方法擊落子彈,路上的陷阱也全部都猶如開天眼一樣躲了過去,詛咒師這種時候已經開始認真考慮她和五條家是遠親身上有變種六眼的可能性了。不過不知為何,他直接以『視覺』和『她對他的敵意』為媒介施加的詛咒她都沒有躲掉,是做不到嗎?還是不在意?不論如何,隨著詛咒的疊加,她的身體也顯而易見的變得衰弱起來,就算最後成功的來到了據點樓下,也已經是和普通人差不多(說來離譜,雖然身體很弱,但她可以徒手握碎子彈,而且移動速度是成年男性的三倍)的狀態了。

  那個時候已經無法狙/擊了,詛咒師卻振奮起了精神,這棟居民樓是他的據點,在准備期間不知道進行了多少改造,如果只是防守並且現在聯絡贊助方請求支援的話說不定做得到!他現在才想起來在東京火災中穿刺樂園表現出了物理攻擊全免疫的特性,也可能這種特性來自於母親,所以緒方梨枝才能全部躲掉子彈。但是她們對於咒術無能為…!

  就在他想到無能為力的時候,最讓他絕望的事情發生了。

  即便已經知道事不可為,這麼近的距離狙/擊槍還沒有彈弓好用,但是處於絕望狀態的同伴還是做出了最後掙扎,他向她開槍了,而子彈到達緒方梨枝面前的時候,剛好是詛咒師為了試探而使用出自己最強詛咒的瞬間。

  和先前只是讓人身體衰弱的詛咒不同,這一次有據點的加成,也終於不是透過望遠鏡而是直接用眼睛看到緒方梨枝,他體內的恐懼(咒力)也處於最強狀態,這一次的詛咒如果落實至少能讓她殘廢。可以就在那個時候,她拔出了手/槍。

  她能夠擊落狙/擊彈這是想都不用想的,詛咒師一開始就沒有對同伴抱有期望,但是讓他意想不到的是,就在扣動扳機的瞬間,手/槍表面似蛇又似藤蔓的花紋開始游走了起來。它們親昵的纏上了緒方梨枝的手指,並且頂端猶如蛇信子一樣嘶嘶在空中震動著,那震動帶著一種奇特的節奏,音波擴散開來,他的詛咒在中途就被它們瓦解了。

  「那東西。」詛咒師說,雙眼無神,只能定定注視著下方。

  之前他一直在害怕穿刺樂園,甚至就是操控的輔助監督差點被花紋戳瞎都沒有注意過那把手/槍——報告上面寫的很清楚!它本來就是咒具庫裡面的廢品,緒方梨枝只用了三秒鐘都不到的時間改造它,能用就已經不錯了誰還會要求更多。

  但是他現在明白他錯了,也終於懂得為什麼那個時候她要帶著這把槍去商場地下拆彈,實際見到誰都會懂的。「那東西是所有咒術師的敵人。」詛咒師說,咽了一口口水。

  此時緒方梨枝已經低下頭,祈禱一樣的閉起雙眼。詛咒師不知道她要做些什麼但下方氤氳著危險的氣息,她的雙手垂落在身前,槍口朝下——但似乎是察覺到了他的視線,花紋密密麻麻的伸出槍口,朝他這邊發出嘶嘶的聲音。宛如威嚇。

  緒方梨枝並沒有閉眼太久,下方再次傳來地震般的動靜。

  詛咒師和同伴站在屋子裡面都被弄得東倒西歪,差點從房間中央的地板裂口掉下去,同伴趴在地上,手死死抓著狙/擊槍的固定架,但這個時候詛咒師已經搞不懂他到底是想要奮戰到底,還是只是想要找個地方固定住自己。他自己也幾乎是半滾落的順著斜坡滑到了沙發那裡,後背一下撞上椅角,疼的他面色發白。

  從天花板有石灰塊砸下來砸到他頭上,他卻連抹掉額頭的血都顧不上,只是怔怔的望著外面——現在已經沒有牆壁了,透過那裡可以徑自看到外面的天空,和一路生長幾乎要觸及天空的紅色荊棘海洋。

  緒方梨枝站在荊棘上面,她明明怎麼樣都不會掉下去的,穿刺樂園卻還是專門在她身前的位置伸出了一支無刺的枝干,而她本人也接受了孩子的這種心意。詛咒師為這種怪物竟然也會有普通人般的親情而更加覺得戰栗,他寧願她只是徹頭徹尾的怪物——還是說這只是一種模仿?她在模仿人類,她希望打敗或者取代人類…那個瞬間他幻視到了人類全部滅絕,街道上空空蕩蕩,只剩下緒方梨枝孕育出的那些孩子的場景。並且即便自己是窮凶極惡之人,也還是為了那種幻想(很可能會成為現實)而戰栗。

  荊棘一路托舉著她升高,她明明可以在下方就直接讓他們葬身瓦礫之中,但現在顯然她希望親手處決他們。詛咒師現在相信了同伴剛剛握住狙/擊槍真的只是想要穩定住自己,因為現在明明她就在他面前,在荊棘上根本無法動彈,他卻沒有開槍的勇氣——之前已經有過太多次失敗了。

  但是這一點他也是一樣。他還有咒力,他根本不敢詛咒。

  他終於面對面的看到了她的身影,不管是資料上還是透過望遠鏡看到的,那時候的緒方梨枝都是持有病弱厭倦的美貌。可現在她離他很近,他卻幾乎感覺不到美…他只是戰栗。

  光從緒方梨枝身後照耀過來,她的周身滾上了一層金邊而面容藏在陰影中。她的眼睛像貓一樣在暗處仍然散發著光澤,或者說恰恰是在暗處才會散發光澤,在陽光下時緒方梨枝虹膜的顏色很淡,說不清是那種顏色,好像是把多種顏料混合在一起組成的渾濁的藍。但是現在她的眼眸熠熠生輝,像是用天文望遠鏡看到的星雲。

  緒方梨枝舉起手/槍。

  他感覺到她嘴角揚起。她在笑。

  詛咒師最後覺得可能她並不是為了復仇,她模仿人類,模仿她們去愛,選中了家入硝子作為自己聽從的對像。但是在這種對像死後她也失去了『愛』,她並不怨恨他們,只是因為人類會復仇所以自己也這麼做了而已。她的眼睛裡沒有悲傷好像自己的朋友根本沒有死去,但她扣動扳機的時候很快樂——不是因為她報仇了。詛咒師想。只是因為她在殺人。她喜歡殺人。

  伴隨著子彈,手/槍的花紋也探出槍口,擊碎了房間裡面最後的咒力法陣,那原本是同歸於盡用的,她一踏進這裡就會被吸干生命力。但是她竟然連這個都看穿了嗎…詛咒師的最後念頭是恍然與恐懼,他為自己生前曾經在和這種怪物戰鬥而恐懼,他為此後這世界還要繼續承載她而恐懼。

  #

  緒方梨枝簡單的開了槍。最後出現的cg是兩人分別滾落在房間角落,頭部流血的樣子。但是既然系統提示的是『打敗』而不是殺死,那麼應該就沒有事情。之前聽夏油傑說過她打敗的人都沒死,但問起他們在哪裡他又滿臉復雜的不肯說,只是說『…不會再出現在你眼前了』緒方梨枝就理解為因為自己未滿十八歲,系統沒引入擊殺機制,但也懶得編造他們不死之後會做什麼的劇情,所以弄了個方便的『活死人空間』之類的把他們全部丟進去了。

  不過那些都無所謂。緒方梨枝在意的是任務的獎勵。一點敏捷值很快到賬現在她就有三點了,而且有提示她完成了隱藏條件【勘破陷阱】,所以額外獎勵一個技能【百般武藝·雛形】

  梨枝很好奇勘破陷阱是什麼?如果是指路上的陷阱自己是全部躲過去了啦…不過那上面說這個房間裡還有最後一個陷阱。她之前是完全沒發現的。但是運氣好誤打誤撞完成了也不錯!

  【百般武藝·雛形】是被動技能,介紹是『您精湛的武藝讓敵人感覺到畏懼』,因為她連走路都會不小心摔倒所以也不懂哪裡來的精湛武藝,可能這就是無傷通關的好處。『讓敵人感覺到畏懼』…之前緒方梨枝為了好玩,的確做了很多次極限操作,每次極限操作他們的頭頂就會冒感嘆號。應該就是指這個。

  那之後自己可以著重開發一下這裡。她想,而且不管緒方梨枝之前是不是真的武術達人都無所謂了,因為現在她真的是了。那兩個人似乎把她想成了人形終結者還是什麼東西,她的身體擅自變得很靈活了,緒方梨枝現在是脫離副本的狀態,她試著對自己開槍,然後根本不需要拿鼠標去點,她的手就在槍口處給她表演了一個徒手抓子彈。

  後來她又試著玩了一下在地上的狙/擊槍,技能裡包括『基礎武器精通』,根本不需要看系統說明,她摸上它的瞬間就理解了要怎麼調試要怎麼辨別風向怎麼開槍,甚至隱隱覺得這個狙/擊彈是量產的不太喜歡,給她一些必備工具(小稱、鑷子、□□)和火藥,她自己制造子彈會效果更好。

  緒方梨枝試著去打遠處建築物頂端的旗幟,沒有准星輔助,沒有咒力操控子彈自動拐彎,子彈的尖端命中了旗幟飄揚的頂端,隨後連帶的力把整個旗幟連同下方的地皮一起掀翻。

  百般武藝是可成長技能,只是雛形就有這麼強的話她很期待後面的進階版本。除此之外因為打敗了敵人,又可以抽取怪物,梨枝看見怪物的名字是【墨】,點開看圖片也只是一片黑色。她不確定是什麼類型的孩子,屬性也全都是問號,簡介那裡說【一種顏色】,總覺得很弱的樣子…?不過對手也只是這種程度的,她就不抱更多指望了。

  梨枝沒有在這裡獲取怪物。因為穿刺樂園生下來她就昏迷三年了,而且孕育雖然不真的是分娩但總體感覺也很奇怪,她希望在更安全的地方做這種事…然後就是最後一個任務獎勵。也是一開始緒方梨枝需要,現在她卻怎麼樣都不敢面對的獎勵。【家入硝子的復活】。

  梨枝望著那個,心情頗為低落。她在後面就說什麼副本獎勵npc的,但至少硝子死的那個時候她脫離了所有游戲系統設定,只是很痛苦…她或多或少覺得有點不太對勁。但如果現在承認這不是游戲的話那她之前做的一切算什麼?

  甚至都會衍生到殺掉兩個人來復活一個人真的值得嗎這種哲學問題。不過後者緒方梨枝倒是不後悔啦,但她剛剛其實不是抱著復仇的心思,而只是想趕緊打敗敵人復活硝子。她還不太能有殺人的覺悟…不過既然學校下達這個任務那就說明一般的高專咒術師會有這個覺悟咯?

  之前夏油傑也和她說過很沉重的話那個時候緒方梨枝沒有聽太懂…但是如果是游戲還好。現實中發現你的同學可以因為『大義』『上級的命令』這種東西就殺人。那感覺可真不是蓋的…不過如果真的是現實的話。那自己在大家的心目中就會變成連這種借口都不需要,說著游戲就去殺人的更上一層的瘋子了。

  緒方梨枝到現在還是不想面對,她特意把硝子的事情拖到最後就是不想去見她。獎勵已經發放了她肯定復活了,但現在甚至不是世界觀的問題,而是緒方梨枝不知道見到硝子她會說些什麼。自己肯定要被討厭畢竟真的是自己把她害死的,梨枝明白這一點但沒勇氣去真的去聽她的話語…「不過現在硝子已經復活了啊。」她說。

  游戲裡剛剛復活都是很脆弱的。而且這裡又是舊城區,她們剛剛完成了擊敗邪惡詛咒師的任務,硝子又是一個沒有能力自保的輔助。她這麼想著,找出平板,撥通了官員的電話號碼。

  那邊說過雖然戰鬥不能派上用場,但是善後處理可以做到,緒方梨枝就要他派人過來保護硝子。聽到『保護』這個詞官員的臉有點扭曲,可能是害怕手底下死人吧,梨枝才不管,她甚至追加了要求。「那邊離這裡有多遠?」

  那邊察覺到了她的意思,說是最多最多也得一個多小時才能到。梨枝讓他說具體的距離。官員沉默了一下,幾秒鐘後報出一個英裡數,梨枝去查了一下公路限速,稍微除了一下,要求他在這個時間內把軍/隊派過來。「我要看到他們。」

  「那個實在是…我下命令之後下面的人也會審查,而且還有那邊的准備時間…!」「做不到就殺了你。」

  兩個人的聲音同時響起。和滿頭大汗的官員不同,梨枝的表情非常冷靜。同時她的神色也告訴官員她真的不是開玩笑的,考慮到她後面就是房屋廢墟和兩具恐怖分子屍體,官員覺得自己還是不要忤逆她為妙。所以還是苦著臉答應了,之後連緒方梨枝都顧不上了,就是在辦公室角落狂打電話。

  梨枝這個時候也沒有再逼他,只是很安靜的看著,吩咐完下屬之後官員又帶著討好的笑容(但是心裡面絕對在詛咒她希望她這個表子快點死)湊過來,問她『還有什麼吩咐』,梨枝真的張開嘴的時候那邊的心跳卻又加快了顯然是不希望再攤上什麼任務。但她沒為難他,至少這個時候真的沒有,她只是問人質那邊的情況怎麼樣了。

  「哦這個…」官員搓著手,臉色灰暗。梨枝知道自己完美完成了救援任務(至少八十多個人活下來了)但看到這個臉色的時候也變得不確定了。官員告訴她人質沒有問題,炸彈拆除的很完美,之後警察也會把他們接出來。

  「那你干嘛一副死/媽臉?」梨枝問的有點遲疑。

  她真的是在那種學校裡面混出來的,講的髒話好直接,官員瞬間被嗆住了,之後恢復冷靜就告訴她人質是沒有問題,但是一開始就說好了一小時槍殺一個人質,這方面不歸緒方梨枝管,要怪全部怪政府無能所以她一臉漠不關心,官員自己似乎也不是交涉系統的,他也沒什麼感覺「只是…那邊似乎發現了那位大人的身份。」

  「啊?」梨枝一開始搞不懂『那位大人』是誰,經官員提醒才知道是貴婦人的兒子。他似乎飽受母親溺愛,經常在各種重要場合陪同她出現。稍微關注點新聞就可以知道。因此,那人一開始就被間諜往體內注入了詛咒,連帶貴婦人『兒子的兒子』。兒媳婦倒是因為根本不受重視所以被忽視了的樣子。

  在詛咒師死後,他留下的所有詛咒種子一起爆發,幾人當場喪命。「包括間諜。」

  原來如此,緒方梨枝之前就覺得自己忘記了什麼,她那時候忘記殺掉間諜了,不過拆除炸彈就提示她解救成功了,所以也沒再管之後間諜會不會破罐子破摔擴散詛咒。現在知道不會就再好不過。

  「那種人就是喜歡魚死網破的啦。」她試著安慰官員。緒方梨枝自己開心的時候倒是不介意讓別人也開心一下。可是對方的臉色還是很灰暗——本來上司的小孩在自己手下被搞死,慘的人就不是緒方梨枝嘛!她當然不能感同身受。

  「不過那個大嬸怎麼樣了?」梨枝問。她記得當時貴婦人一直『兒子』『兒子的兒子』的叫著,搞得梨枝沒忍住笑場了…而且因為她,自己和硝子起矛盾了。不是什麼快樂的記憶。

  「哦那個…」看到緒方梨枝的神色有點灰暗,官員也顧不上為了自己的前途焦慮了,現在是保命更重要啊!他說「似乎是因為刺激過度有點精神失常的樣子…」

  「所以你才一臉世界末日的樣子啊。」梨枝理解了「搞成這樣,你的官運也差不多到頭了吧。」

  她還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官員也只能賠笑。不過他表現的這麼慘也有一大半是對緒方梨枝示弱,苦肉計,意思是您輕易就能把別人折騰的要死,我現在已經這樣了,之前就算有什麼不尊重您也都全部甚至翻倍找回來了,接下來請千萬高抬貴手。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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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其實官員現在真沒這麼慘。因為被上司有意識針對是一回事,上司進精神病院了他反倒會輕松很多。而且人質被完美救出(除了上司小孩),緒方梨枝是咒術界所屬無法論功行賞,最後反而是和她溝通的自己會因為【成為了咒術界與政治界的橋梁】而備受矚目!之前官員因為受賄案的關系元氣大傷,雖然不至於真的和告訴大眾的一樣被免職,但是打點關系也要錢吶!現在這件事情出來自己東山再起有望了…好好的抱上眼前這條大腿。搞不好還能更上一層樓。

  「不過也是她的精神缺乏堅韌度嘛。神經太敏感了。哪裡能這麼輕易就崩潰!我是覺得大家都更堅強一點比較好。」緒方梨枝還在那裡不痛不癢的發表著評論。

  她討厭貴婦人,不僅是因為她是自己和硝子矛盾的起因,也是因為討厭她對待硝子的態度。倒是不至於真的殺了她,但是現在看到這種結果緒方梨枝也不會覺得因為自己沒做好,而心生愧疚。

  官員在那裡連連附和。其實心裡覺得誰神經敏感都不會比緒方梨枝更敏感了!別人是伴君如伴虎,他對她是感覺自己站在一個炸藥庫上方,而這個炸藥庫裡面裝的就是所謂『能把人類毀滅三次』的核/彈。他得很小心很小心,不僅僅是自己小心,也得讓其他人小心,才能避免一個火星掉進去大家一起玩完。

  緒方梨枝接下來就不說話了,只是把頭轉過去看著外面,穿刺樂園的目標設置在天上它現在已經不見了,也不知道到底能擊落什麼。她現在站在客廳裡面,整個牆都被毀掉了,這裡是十三樓,能輕松俯瞰整個舊城區。

  看到車隊遠遠的開了進來,緒方梨枝低頭確認了一下時間,比自己說的還要早十分鐘。「看來逼一下也是能產生效果的嘛。」她說。官員只是賠笑。

  緒方梨枝不說話的這幾十分鐘裡面,對面也根本不敢掛斷電話,只是站在原地隨時等待著她的吩咐。而且很安靜,呼吸聲沒有吵到她。這人雖然給人一種黏膩膩的惡心感覺,但是說不定意外的挺有用…?本來鬧出那麼大醜聞還能繼續做官,至少說明他拍上面馬屁有一手的來著。

  梨枝有點在意的望著他,心裡想自己現在是強者了,不再是會被這種『大人物』壓迫的階級,反而成為了可以壓迫他的人。說不定這人能夠派上用場。

  而後者在她的視線下似乎也察覺到了什麼,鼻孔大張呼吸粗重,等待著緒方梨枝的下一句話——他的心裡面也有自己的盤算吶。眼前的少女有著極度纖細敏感的神經,但只要不死,就可以利用她謀奪更多的權勢…不其實仔細想來她只是一個空有力量所以被寵壞的小女孩,排除掉自己原先的恐懼,掌控她其實並不難。

  官員看緒方梨枝的眼神有些貪婪。

  不行啊。緒方梨枝想,他大張的鼻孔睜大的眼睛和發黃的牙齒…「我果然還是有潔癖。」

  「…什麼?」

  「沒什麼。」梨枝說。「順便問一個問題,你知道狙/擊手的事情吧?」

  「啊?啊…是的。」官員說,覺得有點不妙。他試圖只說最低限度的情報「之前和商場聯絡的時候那邊有彙報。」

  「嗯。畢竟每小時死一個人,肯定彙報了很多,希望你們早點想辦法吧。」緒方梨枝說,這句話就是直接說他無能了,官員卑屈的笑著,根本不敢反駁畢竟也是事實,但他的不反駁其實顯得很厚顏無恥。

  「但是為什麼沒有和我們說?」梨枝問。

  「什、」「我後來想了一下。」緒方梨枝說,她臉上沒什麼表情聲音也很小,但她只要一出聲官員就不敢打斷了「的確咒術界和普通人有思維差異。你們覺得一小時殺一個人還是遠距離殺人,肯定是狙/擊。我們這邊就會覺得是詛咒。硝子當時也是因為這樣所以完全沒有防範…啊我好像又無意中為自己開脫了,我其實也根本沒有想到還有狙/擊槍。這是個咒術游戲誒!除了我,其他npc(野蠻人)哪裡可能會用槍!」

  「我是個笨蛋。白痴。我在咒具庫看到那把手/槍的時候就應該想到的才對…」

  緒方梨枝聲音越來越小,眼睛倒是依然睜得大大的,並且死死盯著屏幕,官員有察覺到她的情緒不對勁並且他完全沒搞懂是因為什麼,害怕說到什麼刺激她,他只能小心翼翼的來一句「請節哀…」

  「什麼節哀?」緒方梨枝皺眉,「硝子沒有死啊。」「……!」

  這句話直接把官員弄不會了,更重要的是他發現緒方梨枝說這句話是認真的。而且她之前說游戲和讓他去保護硝子的時候都是認真的,他原本以為緒方梨枝指的是『保護硝子的遺體』不要再讓別人玷污她。但是現在他有點害怕,他真的覺得自己之前想的太美了面前這位不要說是被利用了…她這種精神狀態其實不應該出什麼任務和恐怖分子戰鬥,甚至不應該站在外面的大街上——這人是不是比他的前上司都更應該被送進精神病院呢?

  而且緒方梨枝還在繼續發問。「我們那個時候都沒有想到,但是你為什麼沒有告訴我們?」

  「因為…」官員絞盡腦汁「我當時也局限自己的思維,屬下實在是過於愚笨…」

  原本要說『一時疏忽』,不過他的疏忽直接賠上了她朋友的一條命並且緒方梨枝現在都不肯接受家入硝子死掉的事實,她肯定會讓他下地獄去道歉。還是說自己愚蠢吧,反正自己本來就已經很被蔑視了,而且愚蠢又不犯法。『屬下』這裡也花了小心思,總之先對她表示臣服看看吧!

  「不對啊。」梨枝說「你明明知道的。你明明比誰都知道的。普通人那邊有自己的局限思維,但你是溝通那邊和咒術界的橋梁,一開始還沒有被威脅,你就開始給我們講解任務了。幫助我們完成這次任務明明是你的職責。」

  「那是因為我以為您們已經明白…」「就是不明白啊。」這裡明明應該激動的,緒方梨枝的聲音卻一點起伏都沒有,她眼睛睜得大大的看著這邊,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背光的關系,此時看不清楚她虹膜的顏色,只能感覺到她瞳孔放大,眼睛裡只是一片黑洞洞的。

  「我們不明白。你也知道我們不明白,那個時候你罵硝子是說她是一個沒有經驗的高專學生。你看出來我們不懂了而且之後也沒有提醒。為什麼?」緒方梨枝好像真的很好奇一樣歪了歪頭,但是她頭動的時候眼珠子竟然還盯著這邊,而且臉上也還是沒有表情。

  「…啊。這…我。」「因為你很討厭我們吧?不,准確來說是討厭我。」緒方梨枝說,這種人她見過很多很多,非常理解「對弱者就會踐踏,覺得自己很了不起,被強者欺負就會下跪——但是唯獨對我下跪你覺得受不了吧?我是個小孩子,還是個女的。你還覺得我瘋掉了。是精神病人。」

  「如果不是我很強。不…『如果不是她很強!』」緒方梨枝的聲音很尖細,在模仿官員當時的心理反應,其實官員當時自己都沒想的這麼具體但是她說的真的切中了他的內心,緒方梨枝的模仿其實有點滑稽,尤其她之後還破音了。但是整個房間裡都只回響著她細弱的聲音,官員此時連呼吸都不敢。

  「你想給我們一點教訓。說謊是錯誤的。但是隱瞞一點情報卻不是。你說自己很無能,之前收受賄賂的時候是不是也用這個來搪塞過去呢?因為你只是愚蠢只是無能而自己卻沒有什麼壞心眼。」緒方梨枝說。她這個時候笑了。

  此時已是圖窮匕見,官員臉上卑屈的笑容已然消失無蹤,他面無表情的望著屏幕,知道再說什麼都沒有用了,這種時候不可以再祈求憐憫而要找一下自己手上還有什麼牌可以牽制她…對了,家入硝子!

  「家入君那邊我已經派了人過去…」「現在用你的頭去撞牆。」

  緒方梨枝心平氣和的說。她望著平板那頭的景像,真的是話音剛落官員就一臉扭曲的照做了。砰砰砰的聲音不斷傳來,辦公室的牆壁鋪著絲綢壁紙很柔軟,所以沒有頭破血流,但是等緒方梨枝叫他「停下」的時候官員的眼睛已經出血了,鼻子那裡也紅成一片,估計有點腦震蕩。

  他雙眼無神的望著前方很久,等終於恢復一點神智,卻只是滿臉恐懼。

  「你…您,對我做了什麼…?」

  而梨枝感覺到非常有趣的笑了。

  他之前應該是想要用硝子來威脅她吧,畢竟硝子剛剛復活很脆弱,他現在還不知道硝子復活的消息畢竟在和緒方梨枝通話根本不敢去接受其他消息,但至少知道在梨枝心中硝子非常重要,能在這麼短時間內派出去的軍隊肯定和他有聯系。他希望用這一點牽制緒方梨枝,解除目前的殺身之禍,甚至以後也可以利用。

  「但是你可能搞錯了一點。」梨枝輕聲細語的說「系統顯示任務完成我也得到了獎勵,但掛靠在政府那邊的任務是要提交報告才可以完成的吧?那現在它就仍然在進行中——我是執行者,你是輔助我的人。」

  游戲裡有軍銜征召系統。在完成官方陣營發放的任務時就會啟動。梨枝現在還沒有功勛但已經應用了戰時系統,面前這個人也真的是官方派來的輔助,他自己承認了『會在任務中協助她』的。那「在任務進行的時候,玩家就可以對輔助下命令。哈哈。一次任務可以下達三次命令。不過放心,『自/殺』這種命令是沒法下的。畢竟輔助也是官方財產嘛。不能隨便毀壞。」

  緒方梨枝說,「我以前玩游戲就喜歡先讓下屬上交所有金錢,然後從他的物品欄裡挑一件最強的裝備自己拿走,到了這裡好感度和忠誠值都會掉到很低很低了,最後一個命令就用來完成任務。讓輔助變成炮灰或者更好活用…?就像你對你的上司那樣。得罪了的人還讓他活著,難道不是在害自己嗎?」

  她越說官員就越僵硬,緒方梨枝這種時候反而顯得很溫柔,她說「沒關系沒關系。不用害怕。我都說了不會殺人的。不過現在已經下達了一個命令了呢…」她這麼說,望著窗外雙眼失神了一瞬,在地圖上看見軍隊已經接近硝子並且閃爍著無敵意的工具人白色,准備把她保護起來的時候終於安心了。

  「其實我一開始讓你去保護的時候就想下命令了,不過那個時候你很聽話哦。打電話使喚人非常忙碌的樣子。都沒有用到任務份額就搞定了。」

  「但是為什麼現在會變成這樣?我其實真的搞不太懂人類。」緒方梨枝說。

  她說的是實話,她以前在學校和在家裡都是各種各樣的不理解,唯一喜歡和互相理解的竟然是流浪貓。但是這句話在官員那邊絕對被過度理解了,他開始滿臉僵硬的小幅度往後退。緒方梨枝感覺很有趣的笑了,她想這種動作她怎麼可能發現不了呢?而且他又想要逃去哪裡?

  「我答應過要保護硝子但是沒有做到,我還答應過她另外一件事,是幫她報仇。」緒方梨枝說。「我是不是話真的有點多了?抱歉啊在學校裡面我努力假裝沒有體力的小女孩,不知道為什麼大家都覺得那種女孩子就會很沉默寡言——到底是怎麼想的?就是因為沒什麼機會和別人交流我才特別想說嘛。」

  她對官員真的沒有什麼惡感。對自己卑躬屈膝的樣子緒方梨枝並不討厭。其他的不管懦弱無能還是反人類都只是他自己的事情,甚至就連他受賄…反正她是幾星期前才到游戲裡面的,又不是被他統治的普通民眾。

  但是官員現在已經逃到門口那裡了,還一直是那種小幅度往後面蹭的逃跑方法,真難看,緒方梨枝覺得在他逃出去之後再叫住他他就太可憐了,干脆就不給他希望了。只是心平氣和的用完了剩下兩個命令份額。

  「【你下一次預定參加的大型公開活動場合是什麼時候?】」

  「…是在綁架案結束後的表彰大會。首相會出場,我會在那裡作為這次事件的一線人員發表演說並且被表彰。面對的是全國電視台的媒體…還包括國外的記者。」

  「那我們國家就要丟臉了呀。」緒方梨枝這麼說。她的臉上帶著真的一點惡意都沒有的笑容。「【就在那個時候,對著麥克風,把你做過的所有錯事都說出來吧】。」

  #

  家入硝子睜開眼睛。閉上。過了幾分鐘後再睜開。

  一睜眼發現自己躺在水泥地上,不遠處是一圈穿黑衣服拿著防爆盾對准自己的軍隊可真不是蓋的。她閉上眼睛的時候還能聽見遠處騷動的民眾的聲音,他們似乎有過來想要對自己表示感謝或者哀悼但是中途被攔住了,不知道誰說了一句『她動了…!』之後民眾開始加倍騷動起來。不過這次的好處是沒有人再准備靠近她,大家都一副很怕她屍變的樣子加速疏散撤離。

  家入硝子覺得對民眾緊急科普咒術知識的輔助監督做得不太到位,他應該告訴他們咒術界沒有會讓人詐屍的能力…除了緒方家。他們一族人死後都能夠變成怪物,並且現在緒方梨枝已經掌握讓別人復活的能力了。

  承認這一點需要一點時間。硝子第二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場地已經安靜了不少,軍隊倒是仍然藏在盾牌後面和她保持距離。她記得自己當時失去意識(或者說死了)的時候就是在這個地方,而現在地點也沒有變動,能夠看見一百米外的超級市場,但是那個時候她眼睛裡有一塊黑色,這是因為被詛咒了所以視野受限。但現在她看到的景像卻非常清晰,甚至連原本熬夜看書而產生的輕微近視都消失了——像是剛出生的嬰兒看到的景像。

  硝子從地上坐起來,這下子就連軍隊都開始騷動了,她覺得日本不能由這種人守護啊,一邊慢慢的開始摸自己的身體。

  對。所有的傷口都消失了。甚至連不是這一次任務所造成的傷口也消失了。硝子安靜的看著自己的手心,那裡沒有任何繭子傷疤和粗糙,甚至指紋都幾乎看不見。沒有任何生活的痕跡。

  她體內的咒力非常充盈。明明按照之前的損耗,這麼短時間內是不可能恢復到這種程度的。甚至咒術也可以正常使用。咒力對於咒術師來說甚至比身體還要重要得多,她真的很難以想像緒方梨枝是怎麼幫她補充的…還是說現在這些已經不是『家入硝子的咒力』,而變成了『改變了形態的緒方梨枝的咒力』呢。

  現在自己的體內流淌著不屬於自己的東西,不,甚至都可能不再是自己的身體。家入硝子渾身僵硬,幾乎想要嘔吐。

  但她最後沒有這麼做,還有最後一個需要確認的事情。

  那群人依舊在假裝不經意的看她,家入硝子用手去摸身前的扣子。

  她之前是被子彈貫穿胸口大出血死亡的,起來後再閉上眼睛也有很大一部分是不想面對現實——就算身體能恢復衣服怎麼可能恢復得了!十幾歲的女孩子胸前開著大洞躺在街道上好幾個小時,途中被一群人看見。家入硝子當時很認真的想了幾秒這個世界毀滅算了。

  但是現在她的手下卻摸到布料。不是她昏迷(死掉?復活中?)的時候別人給她披上去的衣服,就是她原本的高□□服。纖維的觸感都和原來差不多。同樣沒有任何破損和污跡,家入硝子的手伸到扣子那裡希望解開,她此時需要更加放松需要更多的新鮮空氣。

  「……」然後她的動作停住了。

  那顆扣子和原本不一樣,它保持著被扣住的樣子但是已經沒法派上用場了,好像那只是一個裝飾品,扣子下面是連成一體的布料,沒有任何孔洞,好像它剛剛被制造(孕育)出來的時候就是這樣。

  家入硝子面無表情,手停在胸前好幾秒,終於睜大眼睛,沒忍住哇的一聲,把頭偏到旁邊嘔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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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硝子是直接被接回學校的。緒方梨枝在建築物那裡等了好久,沒看見有人過來和她交接,她本來想打電話問問的結果官員一副壞掉的樣子而貴婦人已經壞掉了,其他人她又不認識,後來她想起來他們應該是不敢在她還在的時候過來吧。就像游戲裡物品刷新也得在玩家看不到的時候才行。就自己下去,走了幾公裡路,打了出租車回去了。

  途中出租車司機一直從後視鏡往這邊瞄,而且也不想開那麼久的車去荒郊僻嶺,更何況緒方梨枝還說到了再給錢了!但是她不小心露了一下手/槍,他就變得安靜了很多,再也沒有往後面看過…就是一直在流冷汗讓人有點擔心他的身體。而且一路上開的很快闖了很多次紅燈。

  不過作為緒方梨枝能早點下車也是好的,她下來的時候啊了一聲,明明司機想的是終於把這位瘟神送到了就算沒看見『會拿錢給你的人』也准備趕緊開走保命要緊,結果梨枝伸手到車窗裡面說「你等等」的時候,即便那只手纖細蒼白全是傷,他也沒敢踩油門直接走,只是戰戰兢兢的望著她。

  梨枝想起來完成任務的話會獎勵金錢,但是這個金錢在系統裡買不到任何東西,而且具現出來竟然是真的福\澤\諭\吉。不過現在用正好,她隨便拿出一沓給了司機,這肯定遠遠超出車費了,司機看起來也被嚇到了的樣子,但是他比起『這下賺了』更多是感覺『只是這樣子就有這麼多錢…這次交易果然不正常!』。但什麼都沒敢說,只是拼命道謝然後就在緒方梨枝的目送下開走了。

  車子遠去之後緒方梨枝仍然站在原地,她其實不是特別想要回去。轉過身的時候已經是黃昏了,沒有人出來迎接她,緒方梨枝自己是松了一口氣。

  那天晚上她一個人在宿舍裡面,硝子還沒有回來,聽說這棟樓還有其他人不過她沒有看見。緒方梨枝在那個時候想起來【墨】的事情,她准備試試看召喚它,結果出來一個系統提示說【不建議在當前場合召喚】,緒方梨枝挑了挑眉毛。

  她後來從宿舍樓出去,試過了森林、教學樓、公路、甚至是那個已經被弄壞了的訓練場,號稱一級咒術師全力戰鬥也能擋一會的那個。結果都是沒法召喚,說【會造成不可逆影響】,這種時候無視警告強行孕育也行。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硝子的事情之後她沒法完全游戲心態,想盡量避免造成太大損傷。剛好已經生成了商場挾持案的副本,她就進去,在裡面孕育了。

  副本本身沒什麼新意,現在三點敏捷值加上百般武藝雛形,讓一只手也可以殺。副本通關和分享cg的獎勵都是HP,現在緒方梨枝正好需要這個,就一口氣刷了幾百次。在這裡終於可以召喚而且不用擔心弄壞東西了,她獲取了自己覺得『夠從危險狀態脫離了吧?』的hp之後就試著點擊『墨』的界面。結果一下子就愣住了。

  之前是說危險所以不能召喚,現在它的提示變了,上面說墨的存在就需要消耗20點hp上限,緒方梨枝確認了一下,這個副本一共也就能給20點hp,當即干笑一聲狗系統,但也還是只能刷。

  問題出在第一次召喚墨的時候。

  那孩子的簡介是【一種顏色】,緒方梨枝之前就覺得挺弱的,看到只耗費20點hp的時候更是心涼了半截:就連初始怪物穿刺樂園都需要50點啊!但真正召喚出來才發現自己完全想錯了。不是太弱了,而是太強了。並且她完全無法讓它派上用場。

  代表她的馬賽克小人下方出現了一個小黑點,並且小黑點一出現就感染了周圍的馬賽克格子,無限擴大擴大,這個不是像召喚穿刺樂園的時候一樣只是讓她看不見而已哦,緒方梨枝的鼠標放在她旁邊的東西上面,原本那東西的說明是【路燈】,但是一被黑色覆蓋上去後就變成了【墨237】,此外還有一大堆的墨238墨239,應該是在說明被感染的順序吧。

  緒方梨枝眼前看到的屏幕一被黑色遮蓋,接下來就不是慢慢的視角轉換讓她看感染了,視野直接拉高,變成了整個舊城區的區域地圖,原先她所在的地方是地圖中心的一小塊黑色,黑色不斷往周邊擴散,幾十秒內就把地圖完全染黑。

  緒方梨枝現在知道原來舊城區裡面是有居民的,那些錯誤的並不指向敵人的門後也有npc。黑色擴散的時候他們所在的地方會往上冒感嘆號,感嘆號特別密集但是接下來就什麼都沒有了,就算把鼠標伸到那裡確認也只能看到墨xxx而已。

  那兩名敵人死掉之後貢獻了cg,緒方梨枝點開來看,屏幕一片黑色能夠映出她沒有表情的臉,cg中兩人的雙腳化作黑墨和下方的地板融為一體,他們在拼命的把頭仰高把手舉高,想要一點點也好的拖慢自己同化的速度,但是沒有用,他往上伸的手一直到手腕那裡都還是白的,【墨】正沿著他的手臂往上爬。

  他們似乎已經做了反抗並且確認了反抗沒有用,在狙/擊手旁邊的墨水潭上面漂浮著幾顆子彈——可你要怎麼樣才能殺傷『一種顏色』?

  這個結局讓緒方梨枝有一點不安。但還是分享了出去,這一次分享已經拿不到屬性獎勵了,她確認這一點後嘆了口氣。

  她現在明白【不建議在當前場合召喚】和【會造成不可逆影響】是怎麼回事了。從副本回歸現實,緒方梨枝獲取了20點hp身體卻依然孱弱,她躺在床上,皺著眉去摸自己的膝蓋。

  現在那裡什麼都沒有,順著往大腿摸也只能摸到白色的肌膚。但是她感覺到那孩子已經出生了,月光順著窗戶照耀在她的身體上,她的手掌偶爾遮擋住月光投下陰影,每當陰影在她的肌膚上搖曳的時候緒方梨枝都有點害怕,她害怕那黑色的【墨】會悄悄從她腿間探出。把她房間的陳設從床被子枕頭牆壁變成墨1墨2墨3墨4。她想起來這個世界的確是一個游戲,不管她自己賦予它什麼意義都真的只是一個游戲,游戲中不存在三維物體,代表你的色塊被吞噬了你就真的死了。

  緒方梨枝嘆了一口氣「這根本沒法用啊。」

  她說完,為了逃避現實而睡了過去,在床上睡一覺的話外面的天色就會從晚上變成白天,而且血量會補滿(沒用)技能冷卻也會解除(沒用),起床的時候硝子那邊依舊沒有傳來動靜,緒方梨枝看地圖沒看見宿舍裡有代表硝子的小點。她盯著天花板好幾秒鐘,然後因為面前出現的光屏而眨了眨眼睛。

  開啟新功能【重新孕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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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抽卡游戲裡面角色不僅僅是升級,滿足一定條件也可以進化。重新孕育就是進化。之後性能會提升外觀會改變,最重要的是能夠百分百聽從緒方梨枝的話。

  她覺得好像fgo裡面靈基再臨和羈絆值的綜合體,隨手確認了一下重新孕育的條件。發現這次因為是回爐重造,所以大多數怪物會劇烈反抗,和它們戰鬥並且讓其hp歸零就可以孕育了,時間從半天到三天不等,孕育途中玩家的屬性削弱到百分之十,無法召喚怪物。

  那就麻煩了。緒方梨枝原本想重新孕育一下穿刺樂園,畢竟是主力。但是她現在沒有能打到它的力量,手/槍雖然騙夏油傑他們說是『孩子』,其實也只是裝備而已。她對於自己能對墨做什麼抱有懷疑,但是系統這個新功能明顯就是針對墨提出的,而且試一試也無所謂,就開啟了重新孕育的挑戰。

  那個瞬間緒方梨枝的意識被拉遠,她和墨一起站到了一個擂台上面,她知道這裡再怎麼弄壞都無所謂。

  墨一出現就不斷往外擴散,緒方梨枝有點茫然的握著槍站著,沒有開槍也沒有召喚穿刺樂園,她作為母親還是能夠理解孩子們的想法的。比如穿刺樂園她能夠感覺到這孩子其實並不完全屬於自己,它體內隱藏著奇怪的撕裂她的欲望。而現在的墨卻沒有傷害她的意思。

  其實也就是這樣的。墨能夠覆蓋掉其他東西,因為他們都只是系統數據,但是它無法殺死玩家,它很快鋪滿擂台到達了緒方梨枝的腳下。在那裡它沒有在試圖前進,只是在邊緣處掀起小小的浪花。

  緒方梨枝俯視它,想了想,把槍放在膝蓋那裡,蹲下去用另一只手碰了碰它。

  她的指尖蒼白又孱弱,但在那種誰都能夠弄髒的白下面,竟然是墨向後退讓。

  她碰到它的瞬間,它的hp歸零(上限是???所以看不出來有多少),系統告訴緒方梨枝她勝利了,並且開始重新孕育。

  之後梨枝前往教室,她的痛覺調到了最低,而且至少從外表看她的小腹還是很平坦。所以沒有什麼感覺。教室裡面窗簾拉著,光線很昏暗,她過去的時候只有夏油傑在,他看到她好像嚇了一跳。

  「唔。很奇怪嗎?」緒方梨枝問,她說話的時候有點在意的往下看,可是自己的腰還是很細啊。

  夏油傑沒搞懂她為什麼要把手放在肚子那裡,他覺得緒方梨枝周邊漂浮著氣氛很奇特的空氣,有點甜甜的有點像海水很溫暖的氣息以她為中心往周邊擴散開來,而且雖然她自己表情很正常,但是她的臉頰很紅,說話的時候幾乎有水霧從嘴邊擴散開來。「你好像有點發燒…不過這個也無所謂。」夏油傑和她說「主要是睡了三天了你終於來教室了,我有點被嚇到。」

  「?」現在被嚇到的變成緒方梨枝了。

  她後來才理解不知道是副本還是『睡眠』的哪一環節出了問題,反正她起來的時候外面的確是從黑夜變成了白天,但是已經過了整整三天。因為她之前就有一睡睡三年的輝煌歷史又根本不需要吃東西,所以大家也沒有試圖把她叫醒。

  「硝子一直都有去看看你,不過今天她去找老師了。」夏油傑說,緒方梨枝好像想起來什麼,在自己的包包(系統背包)中翻找,從裡面找到了便當盒。應該就是硝子返還的。她沒有討厭她讓梨枝有點開心,不過現在她還是覺得不要見到硝子比較好,那邊應該也是這麼想的。

  她從夏油傑的口中還聽到了其他一些事情,比如那次的爆炸案表彰大會上,官員說了很了不得的事情「當時是全網直播。」夏油傑的表情也有點在意,「總之說到一半就被斷掉麥克風趕下台了。」之後輿論也掀起軒然大波,連之前受賄案都翻出來了,當時首相也在場,聽說臉色相當難看。

  「唔。」緒方梨枝說,「做成這樣他的官運也到頭了吧。」

  這句話她也直接對官員說過,夏油傑看著她,他是知道官員是她們的交接人的,而且聽說他最後有和緒方梨枝平板ip的單獨數小時通話…不過他沒有問太多,夏油傑這方面有潔癖,他可能覺得那種人死掉比較好「不僅僅是官運。准確來說是人生都到頭了…當天晚上他在家裡上吊自/殺了。留下的遺書表達了對群眾和政府的歉意。」


第42章

  「啊。」緒方梨枝說,她覺得官員不像是會乖乖自/殺的類型,至少不會留那種遺書。感覺到抱歉的話一開始不要做不就好了。不過那也不關她的事情,五條悟還在出差,硝子和老師都不在,教室裡只有她和他兩個人,梨枝提不起勁,她把臉趴在桌子上面。

  「…你還是很困嗎?」夏油傑問她。

  「對哦。只睡三天其實不夠。」緒方梨枝說,她今天對夏油傑的態度不同以往,沒那麼把自己擺在受害者地位。不知道他有沒有發現。她現在心裡很亂,有幾秒鐘抬起頭來看他,想把游戲穿越重生的事情說開,可是對著他的臉不知道為什麼還是說不出口「…我可能真的有點男性恐懼症。」

  「?」

  「就是不太會對你敞開心扉啦。」緒方梨枝說,她不痛身體也沒有異狀但是她很困倦,屏幕上顯示的重新孕育倒計時還有三個多小時。老師現在還沒來,她說了一句「硝子過來就叫醒我。」然後就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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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入硝子站在教室的門口。

  她復活之後見了很多人,不是她過去見,而是他們來到高專見她。地點一般都是辦公樓的地下,家入硝子穿著方便檢查的病號服坐在實驗台上,隔著玻璃,他們對她指指點點。

  後來情況有所改善,就是在官員上吊自/殺的那天,他似乎准備了後手,死掉後傳播了關於緒方梨枝的一些信息。那邊開始有點忌憚了。老師也在其中幫了很多忙。還有自己的兩位同期…不過如果梨枝一直在宿舍睡下去,自己的處境不會特別好。

  今天沒有那些人的打擾。她單獨去找了老師,家入硝子接受那些人的試探和研究也不完全是被利用,更重要的是她自己也想搞懂復活到底是怎麼回事。體檢的結果是身體素質比上次好了一點,咒力有進步,但是沒有翻天覆地的變化,而且dna也和之前一模一樣。

  但是家入硝子總是想到她沒有指紋的手,想到那天她沒有扣子渾然一體的『高專校服』,她是和那條衣服一塊制造出來的,某種意義上會不會那是她的姐妹?硝子有在想咒術界的一個猜測,『復活後的個體和原先的並不一致』,她聽老師說完了他們的推論,內心一片冰涼,心裡面想會不會自己也是咒靈,只是自以為自己還是家入硝子,在表層意識之外,也還有一個龐大的潛意識在嘲笑的看著這一切?

  老師安慰她,讓她不要太擔心。現在值得欣慰的是硝子並沒有看見什麼游戲系統也沒在自己耳邊聽到電子音,她相信如果真的有這麼一天,她也不會是來到了游戲的世界,而只能是自己完全瘋掉了。她的待人接物和之前沒有太大差別,沒有梨枝那種不自然感,頂多只是因為最近發生的事情而有點歇斯底裡…在辦公室裡,她對夜蛾正道描述了她最近的夢。

  緒方梨枝在宿舍又開始做噩夢了。這噩夢傳染給了整個高專,他們一遍遍的看見她在舊城區的處刑。「或者也不算噩夢吧?」夏油傑表達的很含蓄。五條悟當時並不在學校所以沒接收到,他自己似乎挺遺憾的樣子,聽夏油傑轉述之後吐槽「這不就是美少女版007嗎?」。但是至少當時滯留在高專的那些相關人員應該被嚇了一跳,他們那個時候本來都已經准備把硝子帶走了,結果陷入噩夢後清醒過來就戰戰兢兢的,只是在學校地下的實驗室觀察她。

  硝子自己感覺有點不一樣。她之前去醫院的時候就很幸運的沒有被卷入噩夢,但是現在她也感覺到了那種『死亡的冰冷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只有她是當事人,還是因為她被緒方梨枝『孕育』(復活)了,其他人基本是看到梨枝對詛咒師開槍為止,硝子卻要接著看到好幾分鐘的畫面。

  畫面中詛咒師的慘狀讓人覺得不適,而梨枝站在空無一人的房間中央,用手點著她看不見的屏幕,露出微笑的樣子甚至更加讓她害怕。她好像從這場殺戮中得到了什麼收獲。硝子首先能確定梨枝認為不殺掉他們,她就是無法復活的(為什麼?就算這是游戲,哪裡有別人的復活是建立在殺死敵人上面的?),而且除此之外還有各種各樣的好處。

  在昨天晚上噩夢升級了,這一次梨枝並沒有頂著子彈詛咒展開追逐戰,而是一開始就站在原地發呆,狙擊手開槍了也沒有見到她躲,硝子看見從她裙子下面有黑色的液體往下滴,她一開始以為是血,是梨枝受傷了。可是明明不對,那個時候她還沒有受到攻擊,而且也沒到來月經的年紀(是想到了這個的硝子太惡心嗎?)

  從她腿間滴落的液體明顯不是血,它太黑了,而且後來硝子甚至連它是不是液體都不確定了。它看起來太輕薄,沒有實體一樣的附著在下方的地磚上。然後開始無限擴散。

  之後的事情硝子就講不出來了。她一覺醒來就過來夜蛾這裡就是為了講述,但是到這裡她真的一個字都講不出來,只是抱著自己的手臂發呆。夜蛾坐在辦公桌後面擔心的望著她,後來甚至准備站起來去扶硝子因為她抖的太厲害了簡直像生病了。硝子勉強揮開了老師的手說「我沒關系的。」,其實她的眼睛還是沒有聚焦,而且膝蓋已經並到了一起整個人快要跪到地上了。昨天的噩夢現在還印刻在她心裡,她忘不掉。

  硝子復活後嘔吐的原因就是那條制服,那上面沒有纖維間隙(當時摸出來了走向,後來發現並沒有可以分離的單獨纖維,只是整體一塊布料上面做出了纖維起伏刻痕而已),沒有可以扣扣子的孔洞。你甚至可以說它和硝子一樣是『沒有傷口』的。如果去問緒方梨枝,她會理直氣壯的告訴你游戲裡面衣服肯定沒有扣眼啊,難道你還想解開扣子脫衣服嗎?開玩笑吧。這是個面向未成年(緒方梨枝)的全年齡游戲啊。但是硝子覺得好恐怖,她發現自己和衣服是一塊『復活』的。

  這能說明兩件事情。第一件事是復活對梨枝真的很輕松。不然根本不需要管衣服的事情。第一件衍生出來可以想到梨枝當時根本不需要殺掉那兩個恐怖分子也能復活,她根本不需要從他們身上汲取什麼恐懼或者生命能量。她真的只是自己想殺人而已…但是咒術界那群人這麼說的時候,硝子卻用『她是為了幫我報仇』而駁斥了他們。其實這句話她也不太信的。

  第二件事情是…在緒方梨枝心目中,起碼在她那個全知全能的潛意識(系統)看來,家入硝子和一件衣服是沒有區別的。所以才會同時,用同樣的細致程度將它們『恢復如初』。硝子當時嘔吐就是因為這個。而且更重要的是她自己現在也不知道她是什麼,她指責夏油傑他們太過殘酷,『只是用同一具身體,有同樣的能力和記憶而已,怎麼就算是復活了?你們就這樣說『她能無限復活』然後送梨枝上戰場?『,但這點在她自己也是一樣的。硝子很害怕自己真的只是咒靈,是咒力衍生物。或者最恐怖的,是緒方梨枝口中的一串數據。

  但是就因為她現在的這種性質,在夢境中她能夠得到比別人更多的信息。夏油傑他們都沒有夢見墨侵染世界。只是悟一大早給她打了電話,抱怨夢見了『一片黑漆漆的東西』,但他也不清楚。硝子讓他趕緊結束任務今天回來,她電話裡根本不敢和五條悟講那些,害怕被監聽,現在也是在老師的辦公室裡面才敢說。

  「我的視角很奇怪…」硝子說「竟然真的像是在做夢,一開始梨枝孕育的時候我的意識漂浮在高空,看到墨水滴在地板上。等墨水開始擴散,起碼擴散填滿了那一整個瓷磚的時候就變了。」

  她的視野驟然拉低了許多,幾乎像是漂浮在黑色海洋的一片浮葉,就這麼看著墨往世界擴散開去。「從那個視角看梨枝突然變得很大,她的頭頂更往上就是天空了,而且天空比她的臉還要小。我看不見她的面容和表情,我覺得她像是神話裡面頂天立地的女阿特拉斯。之前從上面看她是在發呆的,我代入了墨的視角卻突然覺得她好像在笑。她自己可能也沒有發現吧…」

  但是真的,當時在墨開始無序擴散並且把每一個遇到的事物都感染成它的子體的時候,緒方梨枝在笑,她真的有點高興。

  這一點硝子沒有說,但是出於對老師的信任,她還是透露了一點「我後來才發現第二視角就是那個怪物的視角。」她停頓一下,夜蛾已經猜到了,但她還是自揭傷口一樣的說「就算是夢境。不,就因為是夢境,我能代入它的視角就說明我們兩個的精神波長很相似了吧。」

  單純看外表的話誰都不會把家入硝子和墨混同,但是內在二者說不定是一樣的——都出自同一個母親。

  夜蛾開口想說什麼,硝子笑著打斷了他「沒關系的,這個不會比知道我和一件衣服是一樣的更傷人了。」騙人的,她寧願做衣服都不要成為那種怪物。「但是拖這個的福我理解了一點它的想法。」

  「想法?」

  「啊這麼說不對。」硝子說「讓你誤會了吧…其實那些怪物雖然很強但是沒有可以組成語言的理性。它們只有動物一樣模糊的情感而已。但是因為當時我附身在墨上,它又越來越大,那些情感就像是海潮一樣包裹著我而且在我身上拍打著,所以我辨認起來還算輕松。」

  硝子咽了一口口水「它其實對別人算不上有敵意,像是一種無機物…對,可能就像名字墨一樣,只是一種顏色,碰到別人就會把他們染黑而已。但是這種能力是無限制的所以很恐怖,而且它好像覺得只要自己擴張母親就會高興,因為它所有的能力都是在孕育出來的時候就確定了,有點像是兵工廠生產武器,如果不是一開始就要這種,是不會生下來的。」

  「梨枝她…」夜蛾說「她希望有這種孩子嗎?」

  「我不知道。」家入硝子說「但她的確生出了這種小孩。而墨只要出現在外界就只能做它被設定好的事情。」

  她的意識附著在它身上,在整個夢境的過程中看著它不斷侵染其他事物,侵染那些路燈石磚椅子還算是好的,雖然感覺到『自己』正在不斷擴大也很奇怪,換個人過來肯定要被逼瘋。「但是更恐怖的是夢境裡面有人。」

  「有人?」夜蛾愣了。

  「對。普通居民。」硝子說。

  緒方梨枝的噩夢裡其實不會出現無關人員。她校門口復仇的時候也只死了欺負她的人,家裡的噩夢只有歹徒和變成怪物的父親,之後悟隱約對硝子透露的夢境裡面也只有悟,連觀戰的同學都很模糊。

  「但是那一次的夢境裡出現了其他人。而且我也確認過了資料,就是現實中住在那些地方的人。她本人沒和他們接觸過按道理不會知道他們的長相住址…但如果是全知全能者(潛意識)肯定會懂。」硝子的表情很陰沉。「他們碰到了墨。」

  「?也有很多人是住在高層的吧?」因為之前硝子形容墨是『海潮』所以夜蛾誤會了,他可能以為那次災難只類似大洪水,而且碰到洪水就會被腐蝕而已。

  「不。我之前也說了它並不真的是液體。它甚至都不需要不斷積攢自己的數量提升『海平面』來碰到高層建築物。它是一種顏色啊。」硝子說「它碰到建築物外牆就會把它們染黑,而且一路往上爬,沿途的高層地面和家具也一起染黑…而且它遇見人也不會停的。」

  家入硝子第一次感覺到上一秒還在驚恐尖叫的人,下一秒,不,可能一秒鐘都沒用到,就變成了『自己』的一部分之後真的好想吐。可是夢境裡她都沒有自己的身體,連這點都做不到。

  「……」夜蛾陷入了沉默。

  「他們在同化後保有自己的意識嗎?」他最後問。

  「不保有。」硝子說。

  「……」現在辦公室裡面陷入更加深沉的沉默。硝子卻覺得這種時候干脆什麼都說出來算了。「唯一一個不會被墨侵染的只有緒方梨枝。夢境的最後整個舊城區都被淹沒了,高層建築物一旦被侵染也會往下溶化,和墨化為一體,所以最後只剩下一個黑色的海平面。」

  那個時候太陽仍然懸掛在天上,卻沒辦法在這海平面上投下任何影子,硝子當時看著它甚至有點害怕,因為海面上掀起細小的『波浪』,它們在試圖往天上探去,只是因為沒有任何載體所以遺憾的往下回落而已,她真的很害怕它們會把那一輪紅日也給染黑。

  「梨枝站在原來的地方。」她說。

  緒方梨枝原來站的地方在舊城區裡面也屬地勢低的,但是墨削平同化了她之外的所有地方,就是這樣,她沒有比原來站的更低,也沒有被托舉的更高。「她就站在那塊被染黑的瓷磚上面。我那個時候脫離了墨的視角,又變成俯瞰的第一視角…整個地球好像都被削平了,梨枝往前面看過去的時候只有天空和下面的黑色海面而已。地球表面沒有弧度了,她能直接望見世界的盡頭。」

  「……」夜蛾正道還是沒有說話。硝子說的太超乎尋常,甚至超乎了他原本的想像。他們之前也覺得緒方梨枝可以危害社會,甚至假以時日(幾十年?)可以威脅到整個世界。所以才會希望安撫她。但當時這些話只在辦公室裡面說了,因為告訴別人他們都會覺得傻。但現在硝子說的…這才只是一次任務啊?距離她來學校還沒有滿一個月呢?真的能夠這麼強嗎?

  「也許…」夜蛾說的有點吞吞吐吐。他想說『會不會這真的只是你的一個夢?』。硝子最近壓力很大,他因為任務導致死亡的事情向她道了歉而且覺得自己永遠也無法彌補了。但這和把她的話全部聽進去並且采取措施是兩回事。而且如果她說的是真的,那還能采取什麼措施?

  但他最後還是沒有把那句話說出口,只是說「如果是噩夢領域的話其他人也會看到的。」大家都在高專裡面。但現在看到的只有硝子,悟說了些似有似無的話,但夜蛾更傾向於巧合。【緒方梨枝孕育出來的怪物吞噬了城市】和【一片漆黑】完全不同。悟可能只是被問了所以在記憶裡面找了個最相似的夢境而已。

  硝子也好像明白了他的意思,她握著自己的手臂望著面前發呆。她過來這裡是為了尋求幫助,但她自己也知道沒用。大家還能想到什麼措施?她只能得到一點心理上的安慰而已。

  而且…好像她自己也很希望自己只是做夢一樣,她這麼說了「有可能真的只是夢,或者至少現在墨還沒有在現實出現。但是那絕對不只是我大腦擅自編造的混亂夢境而已。我說在其中我和緒方梨枝是共通的,這至少能夠反映出她的心理狀態,您能夠承認嗎?」

  夜蛾點點頭。這點完全可以接受。普通人的夢不會那麼具有條理,更何況硝子前幾天才被復活(重新孕育),她真的有可能透過自己和緒方梨枝的聯系夢見一些東西。

  「承認就可以了。」硝子說「那樣就不考慮殺傷應對世界毀滅的大課題。夢境裡面最需要注意的只有兩件事,一個是墨,一個是城鎮裡的普通人。」

  「後者的話。」夜蛾說,正常人不會覺得這個很重要,但是他作為老師眼睛卻閃動了一下「那是緒方梨枝的夢境中第一次出現陌生人。」

  「對。」硝子說,「這是她第一次前往外部的世界做任務。在街道上面遇見其他人的時候她非常緊張…雖然有說他們全部都是npc,但是游戲裡也不會有這麼多npc吧,她沒法把他們全部無視。這種時候應該是表層意識的『少女』感覺到了害怕。」

  「這種害怕反映到潛意識中。放在平常只是社恐而已,但是詛咒師潛藏在其中,她感覺到了威脅。全知全能者開始收集周邊城鎮居民信息——這也是為什麼整個夢境中地圖只有舊城區那麼大的原因。緒方梨枝只意識到了自己要在舊城區出任務,她的視野還沒有放到全日本或者全世界。」硝子說,這也很正常,大家一般平常去超市買東西,就是會想自己去xx路xx街區買東西,很少有人具體到自己在xx國家xx城市買東西的。

  她沒說的是緒方梨枝為什麼感覺到威脅,表層意識的她可能覺得自己初出茅廬無法對付詛咒師,但是更多的應該是硝子真的死了,她覺得很痛苦。她只是說「所以夢境的最後,墨吞噬了舊城區,視角轉換的時候就直接可以看見世界的盡頭了,對於她來說她當時立足的世界就只有那麼大吧。」

  「嗯…」夜蛾說,和自己的學生在咒術高專探討心理學問題和夢的解析,其他任何一個老師都沒遇到過吧。

  但他還是繼續往下分析「她開始感覺到威脅了。她此前一直在無視其他人的存在,不發生在眼前的災難就不會去想,不出現在眼前的人就當他們消失。」緒方梨枝一直會自顧自的發呆或者說出她的『心理活動』,她以為其他人全部都是npc所以不觸發對話就聽不見。而且他們也說過三年前的事情,緒方梨枝的注意力似乎只在穿刺樂園來到了她身邊這件事情上,但就算沒有直接告訴她,她稍微考慮一下就會明白它橫穿整個城市會造成多大損失。結果她卻完全沒想到。

  「但是那一次她直接面對了人…而且你們的打扮還蠻顯眼的。」夜蛾用顯眼來形容,硝子沒有表情,其實他是覺得讓十一歲並沒有真的殘疾的女同學坐輪椅並且自己在後面推…就算是因為緒方梨枝身體虛弱不能被碰到,也還有很多更好的解決辦法啊?

  夏油傑當時直接說硝子是變態。夜蛾不至於這麼說畢竟他覺得自己可能真的不懂年輕一代。他只是說「悟和你應該在這部分挺合得來吧。」

  結果硝子聽到這句話露出了無法忍受的表情。她心想自己怎麼可能和五條悟品味一致?

  夜蛾繼續往下說「她當時被看見了,自己很緊張。也感覺到了別人的情緒。無視不下去了,反而走向了另一個極端——她把所在地圖的所有人的數據都收集了起來並且在夢境中顯現。我認為墨並不是真正存在的怪物,或者她至少還沒有在現實中把它孕育出來。但是它在夢境中的所作所為很有意義…你說墨在碰到人們的時候也沒有停下,其實你錯了,它並不是毀滅所有事物的同時『不經意』毀滅人類,而是一開始就是為了毀滅人類而出現的。」

  「!什麼。」

  夜蛾說「緒方梨枝恐懼害怕周邊的人群,她至少在夢中整理出了他們的數據,墨可能代表的是她的綜合戰力…潛意識的綜合戰力,只要她的戰力比人們的數據強,那麼根本不需要經過戰鬥過程,按照系統(潛意識)的判定可以直接得出她勝利了的結論。緒方梨枝是在夢中模擬這一過程,她把白天城鎮裡的所有人都放進去,想確認自己的安全性。確認自己是否需要為了應對外敵而再次進化——她不是已經睡了三天嗎?上一次她睡了整整三年呢。」

  「……」硝子沉默下來。

  「你說墨是一種顏色,這個也沒有錯。本來就是夢境數據的體現,不用特意給它一個怪物的外形。表現為顏色就可以了。之前傑他還說過偶爾做的夢不會表現成現實,而有點像是像素小游戲…那麼就是如果可以勝利,就把那個像素格填成黑色,不能勝利就保留原來顏色就好。梨枝後面會根據那些仍然保留的事物調整自己的強度。」

  「什、」家入硝子皺起眉,她不能接受這種解釋,她覺得完全是投機取巧「可以最強戰力能夠勝利和無限勝利完全是兩回事啊。」

  並不是只要強就什麼都能做,拳王可以秒殺普通人,但他不可能毀滅全世界幾十億的人,如果按照夜蛾正道的說法,那每填充一個像素格子下一個格子需要的數據都會加倍,要全部填滿那比天文數字還天文數字——就這還說什麼不想面對現實,真的說緒方梨枝生下了一個能把地球塗黑的怪物小孩都沒這麼恐怖。

  「不是的。」夜蛾正道看著她,他的神情很平靜。「對於梨枝來說,的確是一次贏了就可以無限贏下去。她的能源(咒力)是無限的。」

  這一點並不是從哪裡得到的結論,而是現實,她在醫院昏迷的那三年下線保護從來沒有失效過。之前還有人猜噩夢領域就是為了獲取負面情感(咒力)填補這個空缺,但後來他和夏油傑討論也證明不是的。先不說緒方梨枝分享噩夢只是為了學習,就算真的是榨取咒力…就那麼點人,全部血祭了都填不上這個空缺的。

  「對於她來說只要做到一次就可以做到無數次。她不需要進食不需要睡眠。當初的穿刺樂園說是物理攻擊全免疫,到現在也真的沒看見上限,戰鬥機炸都沒毀掉它,要想試探上限真的只能等核/彈氫/彈了…這就是為什麼她會說自己有系統。會按照系統的方式理解這個世界——數據可以無限復制,數據只要存在就會發揮作用。她真的和計算機很合得來。」夜蛾正道說。

  「……但她並不真的是數據。」家入硝子說。

  「我知道。」夜蛾正道的表情第一次緩和了。「接著按照心理學的方式來解釋一下。梨枝到現在還無法正確認知世界,必須要經過游戲化的過濾才行,但是在街道上,那些npc(居民)的出現超出了她的過濾範圍,她有點崩潰了。」

  這部分是表層意識的人類少女在起作用。潛意識按照記憶進行模擬,她的確有人群恐懼症…而且還有更重要的。就是為什麼家入硝子會這麼痛苦這麼懷疑自己卻還是叫她『梨枝』的原因,那就是不管之後殺掉詛咒師和官員算不算復仇,至少當時家入硝子的死真的讓緒方梨枝(表層意識)痛苦了。緒方梨枝開始懷疑會給自己帶來這麼大情感波動,這個世界是否真的是游戲?

  「她需要重新認識這個世界。」夜蛾正道說。

  這都是因為你。硝子眼神發直,覺得自己好像聽見了老師沒有說出口的話。

  「你說過墨是『侵染』『覆蓋』其他事物。但是緒方梨枝解釋自己其他幾個孩子,不管是穿刺樂園還是手/槍都只是說【侵蝕】,她還說這是她自身的性質所決定的。但是墨在整個過程中沒有破壞人們的身體,他們恐懼尖叫只是因為看到了其他人的下場,我之前問你那些人有沒有自我意識,你說沒有,那除了墨的高效性之外還證明了一件事——至少在身體被侵染的時候,他們是沒有痛苦的。」

  家入硝子安靜下來,她用一種全新的神情打量著夜蛾正道。

  「從始至終都沒有破壞。我以前說過她是一個好孩子我現在還是要說。但是我更正自己之前的一個說法,並不是為了『毀滅』人類。」夜蛾正道說「是為了重新孕育人類。」

  「你代入了墨的想法,是因為你自己也是被緒方梨枝這麼這麼重新孕育(復活)的,你說過它覆蓋其他人後會覺得自己(墨)多了一部分…」「其實還有一點。」

  家入硝子打斷了他。她覺得這種時候也許可以說,也許值得一試。

  「你之前說過傑看到了像素風的夢境?」她問。

  夜蛾正道點頭。

  「我也看到過。過程中梨枝偶爾會有點不一樣,然後整個世界就會變一下,從現實轉為一個黑色空間,她在裡面操控著游戲…這可能就是她眼中的世界吧。」家入硝子說。她那時候真的好想哭,她明白為什麼自己到最後都無法被梨枝平等對待,你要是只能看到那樣的世界,你絕對不會把別人當人。

  夜蛾有點愣住。因為夏油傑只是看到世界如此而從來沒有看到過操控世界的緒方梨枝(玩家),但硝子繼續往下說「她那個時候會移動鼠標,把它放在事物上面並且點擊。游戲裡面這樣子就可以看到物品名稱和信息,潛意識的全知全能者應該也就是這麼把信息告訴表層意識的。她有幾次把鼠標放在被染黑的地方過。」

  家入硝子深呼吸一口氣「被染黑後它們的名字更換了,從椅子路燈自動售貨機變成了墨487、墨488、墨489.」

  「……」夜蛾正道安靜下來。

  他開始思索,最後說「那就對了…她真的是想要重新孕育。」

  緒方梨枝是一個幾乎有被害妄想症的女孩子。當她意識到人群中潛藏著詛咒師的時候她會收集一整個城鎮居民的信息,會在夢境中模擬自己能不能把所有人殺光做不到的話就要重新進化。而現在她的世界觀被打破,潛意識為了仍然能夠假裝自己是緒方梨枝並且讓表層意識邏輯通順(這對於它來說也真的是生死存亡問題),就會考慮改變這個世界。

  「其實有跡像可尋。」夜蛾正道說「硝子你之前對墨的印像是液體?你說看到有東西滴下來…」

  「不我說的很清楚,那不是液體甚至都不是物質。」

  「但是你在知道這一切的前提下還是這麼說。所以我之後才產生了『大海嘯』的誤會。這就證明它當時的確給你留下了這樣的印像。」

  「……」硝子暫時保持沉默。

  「還有之後的事情,你說墨的情感像是海潮一樣裹挾著你,而且也形容最後全世界被同化的景像為『站在黑色海平面』上。如果是我或者夏油傑可能會形容『圖像變成了黑色』我們把這個看成ai演算場景了。而悟的形容你也知道了,一片漆黑。」

  「所有人中只有你有這個印像,不覺得這個昭示了什麼嗎?」

  「那種東西…」「並不是那種東西。」夜蛾正道說的很耐心,也根本不給家入硝子逃避的機會「你是唯一一個被緒方梨枝復活的人,唯一一個代入到墨的情感裡的人。還記得嗎?你說它知道自己的職責。正常人看到那種景像一般想到的是感染或者被染黑,不會像你一樣拼命強調它是海洋。那就是墨自己灌輸給你的想法…不,應該是它這麼認為自己吧。」

  「海洋是生命的發源地。所有個體被侵染後都會被重新命名。對於緒方梨枝來說名字有著不一樣的意義——她到現在還堅稱自己是緒方梨枝,所以潛意識才會試圖模擬。你之前形容潛意識收集信息,鼠標放上去,也是先出現名字才出現具體介紹。穿刺樂園和墨都是『在看到的瞬間就能夠讓人明白它們的名字』,當然我是用電腦的方式理解的——你知道一個文件夾裡面不可以出現兩個相同名字的文件嗎?」

  「……怎麼可能。」家入硝子發出有些軟弱的聲音。她想說梨枝做不到啊。「她明明一直表現出來的都是破壞方面的才能..從來沒有。」

  「她從來沒有特別表現出來過破壞的才能。」夜蛾正道心平氣和的說,但家入硝子的表情好像被人打了一拳。

  「梨枝除非是被殺死一次否則不擅長體術,她最擅長的是掩蓋自己氣息的逃跑,而且你讓她坐輪椅還有一部分原因是她平常走路都會摔跤。我們提起她都是想起破壞,但東京火災完全是穿刺樂園做出來的,梨枝只是孕育而已…她的確有手/槍。可是在和悟的戰鬥裡面,手/槍只是用來抵消他的攻擊,從來沒有真的射中他。」

  「之所以我們會對她產生這種印像。真的只是因為她太強我們太弱了而已。所以她不經意的所作所為都會給我們造成危害——就像你夢見的一樣。」

  「緒方梨枝最擅長的是孕育。這是她作為女性的武器。我這裡不是要說女性就要生兒育女而是說她接受的教育就是這麼告訴她的。她害怕正面衝突,希望能夠生下孩子保護自己,或者只是在一個安全的地方和孩子(小貓)一起生活下去。她相信只有家人才是最強的羈絆但是父母全是人渣所以只好自己制造小孩。但是只有自己是不夠的。」

  夜蛾正道說「我之前就有疑問,為什麼明明不需要但她還是殺死了詛咒師和他的同伙。為了復仇嗎?不對,她並不憎恨他們,只是想復活你而已。甚至你本人都只是覺得立場不同吧?死前你更多的只是擔心梨枝。而且她也不需要殺掉他們獲取什麼…」「但她還是這麼做了。」硝子的聲音很嘶啞。這是她不希望老師知道的一部分。

  「對。這一點把咒術界那群人嚇壞了。聽說他們得出了『她就是喜歡殺人』這種結論。哦…」夜蛾正道若有所思的看著硝子,「你也這麼想嗎?」

  硝子回望老師。她沒有說話,她真的只能這麼想不然無法解釋為什麼要這樣。她之前就是連同梨枝本體是個怪物的事實一同接受下來並且喜歡她的。但她現在其實很希望老師把她駁倒。

  下一秒,夜蛾正道和她說「你想錯了。」

  「……」家入硝子呼出一口氣。

  「那是為什麼?」她問。

  「因為她需要『重新認識』他們。」夜蛾正道說「緒方梨枝明明可以無限復活,可以無限孕育,這都是她的能力。但是她還是給自己下了束縛:第一個孩子穿刺樂園是在歹徒死後生出的。手/槍這一點沒有知性暫且不論。可是她的墨就是在恐怖分子死後才孕育而出的。孕育的條件就是殺人…或者按她的說法,是『戰鬥勝利獎勵』吧。」

  「可是那樣子明明就只能證明她喜歡…!」「不對。再更正一下我的說法,我也好你也好都說什麼殺人死人的,其實那些人真的只是被她『打敗』,他們沒有死,以一種很詭異的方式活著,並且以千倍於常人的速率做噩夢。」

  夜蛾正道用一種很詭異的眼神看著家入硝子,他好像希望從硝子身上看出什麼「我說過梨枝無法自己孕育小孩,她的確需要家人但家人不能全部來源於自身,穿刺樂園也好墨也好都只是反應了她的需求而已,是她潛意識的一部分,她還是…還是太寂寞了。」

  「所以她才…」家入硝子住口了。

  「所以緒方梨枝才在渴求戰鬥,才一直一直想殺人。她想要新的孩子…」夜蛾正道說,「不,那些人並不是真的死了,也可能在另外一個緒方梨枝看得到的地方,有游戲屏幕的黑色空間那一邊,他們並不是活死人,而是過著不一樣的生活吧。」

  「但是有一點。她並不是受/虐/狂,其實並不希望完全接納仇人。她只是借用了敵人身上的一些元素。緒方梨枝認為世界是恐怖的就會希望改變世界,她發現別人對自己有敵意的時候,其實很可能也會『重新孕育』他們,將其扭曲為自己能夠接受的形式。比如之前的敵人變成只對自己忠心耿耿的怪物…」「那可能是你錯了。」家入硝子說。

  她此時終於恢復了冷靜,並且作為女孩子看穿了老師邏輯最大的錯誤——也可能只是感情的錯誤「我告訴你,校園霸凌者、人渣老爸、腦子有病闖進家裡大殺特殺的歹徒……女孩子遇見這幾種人只會希望他們去死。希望他們受盡折磨出門被車撞天降橫禍被捅上一千刀。絕對不會覺得這種人變個樣子就可以原諒了!」

  家入硝子的話語好激烈,夜蛾正道的氣勢也忍不住縮了一點「呃你是說…」「但是有一部分是對的。」她又打斷他,今天兩個人大多數時候都在互相打斷「梨枝的確不殺人就不會孕育小孩,她也的確是因為外界的刺激才會想要孕育的。可是她沒有『從仇人中提取一部分』,仇人就全部去死好了。」

  「梨枝應該是只提取了和他們接觸時的痛苦…作為潛意識的全知全能者認定這種痛苦只要存在就會使表層意識崩潰(這是你之前說的理論),表層意識只是看到陌生人都會呼吸困難了!所以她將這種痛苦提取出來,扭曲,變成怪物。」

  「……」

  「這也可以用之前你的進化機制解釋,為了下一次不再遇到同樣的痛苦,情感化作的怪物會保護她。」家入硝子說「她其實並不希望戰鬥,只是希望保護自己,盡可能快樂的生活下去而已…至於那些人為什麼死掉,一部分也是因為不願意承認這些『父親』吧。梨枝喜歡自己的怪物們,同時拒絕承認它們是為什麼出生的。」

  「用游戲說法就是已經打敗敵人了。敵人被打敗後就會變成數據消失,玩家也就不用回想了。」硝子說。

  「……」夜蛾正道還是沉默,他說「最後她重新孕育(復活)了你。」

  「對。她此前沒有需要復活過誰,暫時也不知道要給自己設置什麼樣的條件。(潛意識只能通過發布任務獎勵的方式幫助表層意識)所以並不是喜歡殺人才去打敗敵人甚至拿復活我做借口,而是本來就要打敗敵人孕育怪物,只是在獎勵上面強行加進去了一個復活我而已。」

  「而且她很可能是在這個過程中才認識到自己可以重新孕育世界的。」家入硝子終於可以承認了。「敵人就『打敗』,但是對於可能傷害自己的陌生人或者朋友,梨枝希望讓他們變成家人。如果世界不傷害她她其實可以愛這個世界。」

  「所以才會有墨的出現,她希望把全世界重新孕育一遍。她想和所有人成為家人。」

  「那個黑色的星球的確一眼就可以望見盡頭。但那也是她唯一的烏托邦。」


第43章

  所以自己才是和衣服一起『重生』啊。家入硝子想。在梨枝的眼裡,自己的確和它沒有差別。都是家人…緒方梨枝的母性經常讓人覺得恐怖,她可以直接說穿刺樂園和手/槍是她心愛的小孩。那把這種愛情延伸到無機物也不奇怪…

  「不其實還是有點奇怪的。」夜蛾正道聽完了一切,今天的討論再次證明了緒方梨枝是個好孩子,但即便本性善良也總是能夠給外界造成大災害,這正是她的麻煩之處。不過他覺得家入硝子的想法有點太跳躍了。他最後想了一下,交付給了家入硝子一個任務。

  「我希望你能糾正梨枝的想法。」夜蛾正道說。「梨枝想要『安全穩定全部都是愛的世界』,只有兩種辦法。一種是讓墨吞噬整個世界就像你在夢境裡看到的一樣,但我還是覺得那不是『噩夢共享』而只是反應了她的精神狀態…也就是說至少現在那個怪物還不存在於這個世界上,但如果她想要生下來也就是一瞬間的事情。」

  「還有一種辦法就是你告訴她的…」察覺到硝子的視線,夜蛾頓了頓,「啊不,是通過復活你的過程她明白的。那就是把全世界的人殺掉一次,再把所有人復活。這樣子能夠在保留他們原本人格的情況下『成為家人』。如果她感覺一片黑漆漆的世界太寂寞的話,很可能就會這麼做吧。」

  但是即便是後者,緒方梨枝想要的也只是『很多很多會說話有自己性格的同伴』,而沒有真的把他們當成人類看待,她根本不覺得他們與自己平等。

  「我希望你能夠糾正她的這種想法。」夜蛾正道說,這是只有硝子能夠做到的事情。因為全世界真的只有她被復活了,硝子聽到後握著自己的手臂想了一會,最後說了一句我知道了就離開了辦公室。

  現在她站在教室的門口。

  她從辦公室出來的時候並不知道緒方梨枝已經醒來了,但是在走廊行走的時候有覺得不對勁,窗外明明是和之前一模一樣的白天,走廊卻感覺比之前要昏暗很多,越往前面走空氣就越沉重,她的腳步像是要被壓在地面上一樣。走廊盡頭的牆好小好昏暗,這條路走起來比往常更加漫長。

  硝子嗅到了很奇特的氣味,有點像是過熟腐爛果實一樣的甜味,帶著酒精的味道,還有血腥味。最後一點太過於濃重以至於硝子幾乎要在腦中幻想出一整片鮮紅,她盡可能不去想其他東西而只是往前走,但是間或眨眼的時候,會覺得走廊盡頭根本不是牆壁,而是一個旋轉著的黑色漩渦。

  在到達教室門口的時候她知道了所有異狀的源頭。夏油傑已經從裡面出來了,幾乎是逃難一樣的,他坐在教室外面的牆壁那裡,手拿著一只沒點燃的煙,苦笑的望著她。硝子僵硬的站在那裡,她從後面來到正門口的時候可以看到窗戶,窗簾都被拉上了而且教室裡面很黑,不是被一層窗簾布遮擋住這種等級的黑。現在教室門半開著,她可以直接透過空隙看見裡面的景像——一片鮮紅。

  字面意思的一片鮮紅,講台地板黑板課桌,所有東西都在那裡,所有東西都像是塗上一層油漆一樣是紅色的。那紅色看起來有點像是液體,像是血,但絕對不會往下滴或者在地上彙聚成一灘。緒方梨枝徑自趴在課桌上睡著,她手臂下的桌面和坐著的椅子都是紅色的,但她的睡顏依舊蒼白安詳,甚至垂落在椅角的衣擺也都是白色的。

  她很緩慢的呼吸著,慢慢的吸入空氣,慢慢的吐出來,每完成一次呼吸的流程,硝子就會聽見『滴答』的一聲,有液體滴到她下面的地板上。每到這個時候,整個教室的紅色就會更加鮮艷一點。

  「……裡面是什麼情況?」家入硝子問。當她發現自己握著的門把手雖然是正常的,可是門靠近教室的那一側卻全是紅色的時候,她急忙丟開了它。

  「唔。不知道。」夏油傑說,他還是坐在地上。穿著黑色闊腿褲扎著丸子頭手上還拿著煙,看到女同學過來後也沒起來,格外不良少年。但是他臉上卻沒有什麼叛逆之色,偶爾轉過頭看看門內的景像,表情也是擔憂和凝重居多。「她過來的時候有點發燒,說自己要睡一下…後來血就從她裙子裡面往下滴了。」

  這裡有兩點要注意。一個是裙子,不管是夏油傑還是家入硝子,說起緒方梨枝的著裝的時候…起碼在單獨要提起那個部位的時候,都會說『裙子下面』『裙角』之類的。畢竟這位女同學是真的穿著一條白色上衣和他們共同度過了十幾天,她沒有新陳代謝衣服也從來不會弄髒,聽說不是系統裝備也沒法更換衣服。所以姑且這麼一提。

  「這樣的話就沒法確定傷口在哪裡了…」硝子說,她的眼神有點恍惚「不過那真的是血嗎?」

  這就是第二個要注意的點。室內的確一片鮮紅,但是兩個人都見過真正的人血是什麼樣的。房間裡面的那玩意從粘稠度顏色來看都不太像。倒不如說雖然有聽見『滴答』的聲音,但它可能根本不是液體,液體哪裡能塗的這麼均勻干的這麼快的!而且家入硝子在走廊的時候是覺得聞到了很濃的血腥味,但真正來到教室前面就不這麼感覺了,她說話有點悶聲悶氣的,是因為在這裡她聞到了很濃重的就快要有果汁滴下來的腐爛果實甜香味。夏油傑也時不時的把手背擋在鼻子前面,這氣味中夾雜著濃度相當高的酒精,他不這麼做很可能會醉。

  「我之前有從她身上聞到啦…」夏油傑說。那個時候緒方梨枝體溫很高,情緒不太對而且臉頰很紅,他還以為是發燒了,但是現在看來狀況也很像喝醉。「不過她到底在裡面搞些什麼?」

  通常來說看到這種情況要把同學送去醫院的,但他們這裡畢竟不是普通的學校,而且怎麼看現在最危險的也是緒方梨枝本人。她眼睛一直都是閉上的,早就超過十秒鐘了,夏油傑有點擔心自己一碰到她的身體就會被穿刺樂園穿透。剛好硝子(醫生)就在這裡,緒方梨枝自己也說了硝子過來的時候叫她,他現在就想把事情甩過去,所以只是坐在教室門口防止別人進去而且等她。

  硝子什麼話都沒有說,她的臉色很難看,教室裡的紅光映到她的臉上她看起來簡直像是恐怖電影裡的人物。她想到了一些東西,不是液體但會給人液體印像的事物、一種顏色、她聽見的滴答的聲音(墨一開始出現也是這麼滴下來的)……而且可能更恐怖。

  因為她昨天剛剛做完這個夢今天緒方梨枝就醒來了,她不正常的『生病』…緒方梨枝身體的確很不好的確是針扎一下就會死,但是只要是她活著的時候,她身上的傷口就只會有平常的那麼多。她和夏油傑是說『重傷外觀』,那估計就是潛意識按記憶還原的緒方梨枝這個個體應該有的樣子吧。但她是不會生病的,也不會中詛咒。夢境裡面梨枝中詛咒後從來沒有『臉色變得難看』,只是屬性減少而已。

  那她為什麼會出現外表上的變化?硝子想。她現在到底是什麼狀態?

  之前墨的那件事老師安慰她說只是一個夢,雖然後來兩人分析也趨於悲觀,但總體還是保持『反正現在那個怪物沒有出生』的論調。而現在它很可能真的要出生了,而且可能更糟糕。夢境裡面的墨性質是『染黑』『同化』而不是穿刺樂園的『侵蝕』,它沒有任何惡意它只是單純的存在而已。但現在出現的肯定不是那麼溫和的東西,當時夏油傑不敢動緒方梨枝也有很大一部分是因為那玩意的顏色…那種紅色真的和穿刺樂園很像。而所有怪物的『侵蝕』屬性都直接來自緒方梨枝。

  她這麼想的時候。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緒方梨枝的重新孕育倒計時歸零了。

  梨枝從桌子上爬起來。她一睜開眼睛就是完全清醒狀態好像之前都是在裝睡,夏油傑說她看起來好像生病了,但她的臉色仍然很蒼白,仔細看能夠看見皮膚下面的青色血管,一點都沒有他形容的『滿臉紅暈』樣子。這很正常,孕育的時候角色有專門的狀態動畫,但一旦脫離這個過程她又會恢復正常。而至於睡意…哪裡有在游戲裡還專門要睡覺的啊?玩家玩這個游戲是花了錢的誒。

  「嗯…」仿佛是為了說明自己剛剛的確在睡覺,緒方梨枝發出輕微的聲音。她覺得在教室桌子睡著這件事太日常了,在這個戰鬥游戲裡面還有點特別,做點紀念也未嘗不可。

  她本來想要再伸個懶腰的。結果手伸到一半,看見門口的硝子就停住了。梨枝很安靜的打量著她,硝子僵硬的回望她。兩人對視的那幾秒鐘夏油傑看了一眼,又默默的把頭轉回去並且用兩只手捂住了耳朵。他覺得這氣氛太詭異了之後肯定要發生爭吵並且他對女孩子的吵架不感興趣(尤其是這兩位現在看起來都精神狀態不太好的樣子)

  但是他想錯了,沒有發生爭吵。沒有尖叫聲,什麼都沒有。緒方梨枝看了硝子一眼,要過幾秒鐘才能消化她復活了這一件事,她心裡面抱怨夏油傑干嘛沒有叫醒自己,一邊偏了偏頭,看見覆蓋了黑板的一片鮮紅,然後『啊』了一聲。

  「不小心弄到了。」緒方梨枝說。她站起來,走到門口,家入硝子隨著她的靠近沒有顯得更僵硬但她也站在原地沒有動,梨枝什麼話都沒有說,徑自把她往外推了一點,關上了門。

  教室裡面有npc在的時候是無法啟動裝修模式的。現在高專是她的『家』,她可以很輕松的掌控它。梨枝沒想到紅會流得到處都是,她站在門口回轉身體確認教室的情況,點擊按鈕進入裝修模式然後退出,這麼做的壞處是沒保存的裝飾會直接消失,好處是如果你就希望它消失,那它是最棒的清潔方法。

  門再一次在家入硝子面前打開,梨枝微笑的站在門後,她身後是整潔如初的教室,硝子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夏油傑看了一眼門口,然後抬起頭看了一下自己後面的窗戶,窗簾依然拉著,但沒有之前那種沉重感了。他不知道緒方梨枝是怎麼把那些在一開門的時間裡面弄干淨的,並且也不想問。因為如果知道了他以後肯定不想再進那個教室了。

  梨枝非常輕松的說「請進請進。」夏油傑站起來,硝子卻還站在原地。她驚疑不定的望著梨枝,問「你剛剛…做了什麼?」

  之前夏油傑和硝子的交流簡直像是打啞謎。梨枝現在卻好像心情真的很好,她沒有一點隱瞞的意思直接告訴她了。「我重新孕育了一遍。」說這句話的時候她的手放在下腹處而且帶著微笑低頭看,硝子一瞬間表情很空白,『重新孕育』這個詞她在辦公室也用過而且當時是在說復活家入硝子和重新孕育全人類。緒方梨枝卻沒有看她,她感覺到墨已經完全變成屬於自己的東西,性質傾向於她喜歡的那方面,名字也變了,從【墨】變成了【紅】。

  那天剩下的時間家入硝子沒有再說話,她坐在座位上渾渾噩噩的在想些什麼,明明是睜著眼睛卻好像是在做噩夢,眼前總是閃過包裹整個城市的黑色海洋和剛剛滿教室的紅色。老師在講台上講課話語她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去。

  這一點其他同學也是一樣的。夏油傑表情有點不舒服,每過幾分鐘就要伸手在面前揮一揮,到了後期就直接用袖子捂住了鼻子,因為就算滿教室的鮮血都消失不見了,教室裡面仍然殘留著腐爛果實的甜香味,他一閉眼睛就可以想像到自己正身處熱帶種植園,可能廢棄有幾個星期了,大量鮮紅的果實到了收獲的季節沒有人采摘,在枝頭在地上腐爛,果實裂開露出內裡,汁水連同紅色一粒粒的果肉一起流下來,像被打開的人類頭顱。

  緒方梨枝也沒有聽課。她好像真的心情很好。一直微笑著。但她的眼睛沒有看講台也沒有看夜蛾正道甚至可能沒有看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一個東西。現在她已經沒有那種發燒的症狀,身下的座椅也恢復原來的樣子,夏油傑卻覺得她比之前的任何一個時候都要恐怖。緒方梨枝偶爾會伸手壓一下自己的裙擺,好像有什麼東西准備從那裡面鑽出來而她必須阻止它一樣,但她臉上還是帶著輕飄飄的笑容。

  之前那堆紅色的東西就是這麼從她腿間流出的。夏油傑想。

  窗簾已經拉開,陽光從外面灑進來並且把整個教室都照的亮堂堂的,每當緒方梨枝輕輕壓住自己的裙擺,夏油傑就會面色蒼白把頭轉到另一邊,他用一只手擋在自己的嘴邊,希望擋住空氣中不詳的甜香味,同時抑制住自己嘔吐的衝動。

  #

  緒方梨枝回宿舍之後試了試【紅】的能力。

  她現在發現了,副本只能在晚上的床上開啟。原理大概類似於做夢。這次通關也不會獲得獎勵但她為了實驗還是做的很高興。墨重新孕育後變成了紅色,可以正常的召喚出來,並且是常態召喚。

  之前硝子他們覺得它很像血還聞到了血腥氣,這是因為那孩子太大了不好顯現在外界,又遇到什麼覆蓋什麼,緒方梨枝只好給它約束。

  游戲人物不存在真正的血液,她有受傷cg但沒有新陳代謝甚至回血都得靠裝備,如果有審查需要,玩家的血甚至可以是綠色的。但在這裡她選擇讓紅充當她的血液,她讓它流進自己的身體,紅把她體內全部吃空,然後取代應有的器官血液存在於裡面。

  緒方梨枝受傷的時候它們就會流出來並且侵染外物,但她可以讓它們停下(當時重新孕育花了好幾個小時,緒方梨枝又失去了意識。之所以沒有侵染全日本而只限制在教室裡面,也是因為教室是特殊地點而已)。但正常時候它就會好好的被她的身體束縛。

  這裡有個危險的點,就是重新孕育後怪物的消耗都是會增加的,游戲裡面人物進化後host也要增加嘛!這也是為什麼當時緒方梨枝會很想睡,理論上墨變成紅之後消耗的hp是一百點,同時還要求其他屬性。大多數屬性緒方梨枝沒開啟所以都只能看見???。只有一個消耗是【信仰】,不知為何雖然系統面板沒有顯示,但她已經有了四十七點。

  但也沒滿足要求,紅需要的信仰是每天一百點。每天哦!

  她當時完全失去意識,在黑色的系統空間裡面好緊張。如果只是hp的話隨著年齡還可以增加,可其他屬性值都是你不去做任務就不會給你的啊!沒法飼養怪物怪物又已經出生,她就只能陷入bug狀態無限昏迷過去。

  當時緒方梨枝有覺得系統好坑哦干嘛不事先提醒她,但又覺得它都讓自己重新孕育了也不可能事到如今還來搞她。

  果然,在孕育的最後系統有讓她選擇自己喜歡的存放方式。重新孕育的孩子們不再需要特定的召喚儀式並且必須待在外面待在母親的身邊,這個時候可以只拿它們的一部分作為飾品佩戴。(說到飾品,這個在系統上面還有一個英文學名,叫什麼EGO,緒方梨枝是沒有搞懂這個縮寫是什麼意思啦…)。感覺這個用在穿刺樂園上會很方便。可是對像是紅的話,緒方梨枝不知為何想要接納那孩子的全部。

  她偶爾會說紅是『它們』,因為覺得它不斷感染其他事物好像只是希望增加家人,紅可能比她還要怕寂寞並且很希望留在她的身邊。之前系統就有提示墨時期的它根本不能正常在外界顯現的。緒方梨枝就不采取什麼ego飾品,直接讓它本體出現,同時為了能夠正常游戲,把它放進了自己的體內。

  紅好像很喜歡這種存在方式。緒方梨枝偶爾會感覺它隔著一層皮膚在從裡面撞自己,痛是不痛啦…但那感覺真的怪怪的。普通電視劇裡面應該會說『啊,孩子踢我的肚子了』而現在要怎麼算?但她總體還是放任了,只是在它們往腿間活躍的時候會有一種衣服下擺被頂開的錯覺所以會去按住。但這麼做也不是沒有回報的——紅的飼養條件下降了很多,亂七八糟的屬性需求全部消失,只要20點hp就可以養活。

  她在游戲裡面試驗了一下。發現紅基本沒有攻擊能力,起碼在她有意識的時候沒有。就算離開了身體也只是一灘血泊。緒方梨枝不知道怎麼讓它派上用場但也覺得沒用也行。

  這次的副本好奇怪,不知道是不是紅出生後的調整,時間線往前拉了一點,硝子還沒有死。站在她的旁邊。

  緒方梨枝對硝子還是很在意,今天在教室裡面兩個人沒怎麼交流而且她也感覺到她們再也不可能回到從前。她其實很難過所以一直假裝沒看見硝子,只是感覺著紅的存在而且被它逗弄的發笑。現在可能是出於一點彌補的感覺…現實裡沒做到卻在副本裡彌補真的好嗎?但反正所謂的現實也只是游戲而已。

  剛好懶得跑去干掉詛咒師想快點結束副本,在子彈打過來的時候緒方梨枝就直接擋在了硝子前面,她現在有三點敏捷值了所以能夠做到,代替硝子被貫穿了然後gameover。

  這一次出現的並不是慣有的死亡cg,死亡後還有一段劇情,原先濺到屏幕上的血花開始蠕動擴散很快就擋住了整個屏幕。緒方梨枝看不見地圖,倒是一直聽見哢嚓哢嚓的好像把人放進絞肉機的音效(其中不包括硝子,她的名字是友好的綠色,一直很安定的漂浮在屏幕上方)。還有看見提示敵人hp減少的紅色數字。

  幾十秒後cg出現,依舊是倒霉的詛咒師二人組,這一次他們掉在一灘紅色的血泊中,血泊表面長出了很多張嘴,有的嘴張開露出牙齒並且牙齒上咬著他們的衣服碎片。

  正常來說應該會形容為『癱倒在血泊裡』的,為什麼會說『掉在』上面呢…是因為他們此時的身體體積已經不足以『癱倒』了,大多只剩下頭和肩膀的那一部分並且看樣子還在被吃。

  緒方梨枝『呃』了一聲,她清楚副本裡打敗了敵人也不會死的啦,但她覺得都這樣了還不死那可能更慘一點。而且也沒搞懂為什麼紅在重新孕育後會長嘴…它還是墨的時候感覺是很溫和的小孩啊?怎麼現在敵意這麼強還這麼邪惡。不過『重新孕育』本來就是按照梨枝的意思回爐重造,那麼可能她本身就是希望它這樣…之前穿刺樂園弄死爸爸的時候也是聽見把人放進絞肉機裡面的音效的。再加上這種紅色…她該不會特別喜歡這種小孩吧?

  緒方梨枝覺得很恐怖,但還是試著分享了一下cg,普通通關已經不會有獎勵了,但她很好奇打出新cg會不會有。結果無事發生,她說了一句系統真小氣,然後就睡過去了。

  她的房間很空又被她戳得破破爛爛的,床上也沒有抱枕,但是今天緒方梨枝睡的很安心。她知道自己不是孤身一人,她感受到紅在自己的體內歡呼雀躍。

  #

  家入硝子那天晚上做了噩夢。

  這回應該是實打實的噩夢。地點仍然是那片舊城區,超級市場前面的那個小巷子,家入硝子就算是當時自己被射殺都沒有那麼恐懼,可最近三天的噩夢已經讓她一看到那個地方,或者看到任何相似的地方就想吐。

  看天色這個時間自己應該已經死了,但夢裡面不知為何自己還活著,站在小巷一角,神情怔怔的望著前方。硝子跟隨著她的視線一起看過去的時候愣住了,下方傳來拖拽感,她被拉進了夢境中自己的身體並且已經無暇顧忌這點視角轉換的神奇了…在她的面前發生了更加不可思議的事情。

  緒方梨枝躺在地上。

  本來應該貫穿硝子胸口的子彈現在結束了她的生命。她的頭發白色的裙子都散落在地上,一只手擋在身前,眼睛睜大望著上方。正常來說這種時候應該來一點遺言的,她會笑著很柔弱的說一些話勉勵硝子並且伸手去摸她的臉頰在那上面留下血跡。但梨枝就是脆弱到連彌留之際都不會有。她的眼睛睜大望著上方,虹膜被光照亮,沒有變得比之前更透明,仍舊宛如混合在一起的各種顏料一樣渾濁。

  硝子看著她,梨枝沒有再起來,她死後明明可以復活的但是她仍然躺在地上。為什麼?就在硝子開始懷疑這是否真的只是一場夢的時候,她聽見了窸窸窣窣的聲音。

  這聲音很奇怪,明顯帶有自己的意圖來自於生物,但聽起來並不像任何野獸皮毛摩擦的聲音。如果你能夠像捏起布料一樣捏起兩片水並且將其互相摩擦,你就可以聽到這樣子的聲音——可是液體怎麼可能有自己的意志?

  不,它的確是會有的。

  窸窸窣窣的聲音來自於緒方梨枝身下,子彈貫穿了她的胸口並且一片血泊在她身下蔓延開來,但那血泊很不正常,已經超過一個人能夠流出的所有血液的量了它卻仍然在擴張。並且簡直是越離開梨枝的身體就擴張的越快,好像根本就不需要她來提供它們必須的養分一樣。

  …的確不需要。家入硝子想。

  她見過活著的液體,她見過這種紅色…在教室裡面她看到了這種鮮紅。它們並不需要道理的只是設定很強自己就會很強,它們從母親那裡得到的並不是養料而是愛與陪伴。

  一整天的時間裡面梨枝臉上都帶著微笑,她享受著自己甜蜜的苦惱,手不斷的按壓著自己的皮膚安撫身體裡面雀躍的怪物。那個時候夏油傑臉色苦澀的像是吃了幾百個咒靈球,硝子望著前面發呆。

  她覺得好恐怖自己竟然和那種東西離得這麼近它要是跑出來了怎麼辦?又覺得梨枝好可憐,真的好可憐,人類之所以作為人類就是因為有這樣的身體,什麼地方提供激素什麼神經傳遞電信號化學信號所以可以有感情,所以可以思考。但那時候的梨枝已經什麼都沒有了,她只有作為『緒方梨枝』的可以被其他人辨認的外表(一層皮),內裡已經被完全蛀空了。

  而緒方梨枝卻只是很高興,她只要有孩子在自己的身邊就會覺得幸福了,哪怕這孩子只是她扭曲的部分情感化作的也是。

  她的孩子也如此扭曲的愛著她。緒方梨枝的身體脆弱到碰一下就會死,全身上下充斥著那種怪物卻整整一天的時間完好無損,【紅】絕對有控制自己,它甚至連天性的侵染欲都抑制住了。

  而現在,失去了母親的控制(愛),它們不再受束縛。

  硝子站在那裡,看著血泊越來越大,它們流淌到一定面積的時候上面就開始長出嘴來,並且像是嘲笑一樣的張合著嘴唇露出其中的牙齒。卻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音——實際上所有的聲音都是別人發出的。人們在看到它們的形態的時候就發出尖叫,而自己在被咬到的時候就叫的更為凄厲。但血泊只是不斷蔓延。那些口舌也只是無聲的嘲笑。(那是從它們的母親體內流出的神聖的血,整個世界除了緒方梨枝之外,只有聖母瑪利亞是不需要父親只憑借信仰(愛)就可以孕育生命的,它們是流血的發出尖笑的耶穌)

  它們爬上高樓、爬上天空、覆蓋整個世界。

  家入硝子在中途聽到了防空警報聲,紅色的警報燈三百六十度旋轉每每覆蓋上她的臉頰在那裡覆蓋上一層薄紅,她的眼睛本來就因為詛咒視野受限,被光閃到後短暫致盲。聽著腳下不斷傳來的窸窣血泊蔓延聲、上方的攀爬聲、人們無止境的從世界各地發出的悲鳴……

  自衛隊出動了,坦/克履帶碾過水泥板的聲音、戰鬥機螺旋槳攪動空氣的聲音、炮彈不斷射出不斷在空中爆炸不斷被紅包裹住炸彈碎片還沒有發射就被碾碎的聲音……全世界好像都在發出聲音,每個人每個事物都在傳達自己的主張。家入硝子處於所有聲浪的最中央,用手掩住臉頰,發出無聲的尖叫。

  紅沒有傷害她。紅到最後都沒有傷害她。時間肯定沒有過去特別久,等到世界平靜下來的時候家入硝子把手拿開,此時舉目所望都只是一片紅色。上一次她在噩夢中看到的是沒有高低起伏的黑色海平面,這一次她看見的是沒有任何活物存在的廢棄城鎮——所有建築物都保持原樣,只是表面覆蓋上一層太陽也無法照亮的紅。

  現在詛咒師死了詛咒消失了光線致盲的效果也消失了,家入硝子的視野恢復正常,她卻什麼有意義的東西都看不見。她把手放下來,只能看見緒方梨枝的屍體。

  梨枝躺在地上,紅在整個世界肆虐但是沒有沾染她一分一毫,她純白如初。家入硝子失去體力跌坐到她的身旁,梨枝到最後也沒有復活,為什麼?她這麼想,沒有得出答案或者答案她想到了卻根本不願意承認。她試圖呼喚緒方梨枝的名字,想要叫醒她。但她沒有反應。她的聲音空蕩蕩的回蕩在整個舊城區,之前硝子幾乎被四處聲浪掀翻,但現在世界安靜的很可怕。

  家入硝子根本不敢去觸碰她的身體。她只是這麼怔怔的望著她。

  「滴答。」

  一滴眼淚從硝子眼中滴落,落在了梨枝的眼角,那個瞬間原本已經平息下來的紅重新行動,它們沒有傷害硝子卻包裹住了『異物』,那滴眼淚,它從透明迅速變成血紅色並且順著梨枝的臉頰往下滑落,和下方的紅色大地融為一體。

  那看起來像是緒方梨枝流下了血淚。家入硝子想,但她的臉頰依舊很干淨,潔白如初。

  夢境中硝子長久的跪坐在梨枝的身側,此時世界上只剩下她一個人。

  #

  家入硝子在想為什麼兩次有這麼大的區別。

  第一次墨的時候老師說是夢,他當然只能這麼說反正不是夢他們也沒有辦法,但是墨真的出生了,並且被『重新孕育』變成了紅。梨枝對那個孩子似乎並不滿意,她特意把它改造成自己喜歡的樣子。硝子想知道為什麼。

  顏色算一個但是先無視。主要的區別有四點:1.紅上面長出了嘴2.紅會給別人造成痛苦3.墨侵染了所有事物而紅更傾向於殺傷人類(一個是沒有高低起伏的海平面,一個是所有活物都不存在的空城市)4.紅沒有傷害硝子。

  最後一種是家入硝子最不想承認的…它直接說明就是因為她才會有這種改變。

  在孕育墨的時候緒方梨枝對世界並沒有惡意,她希望這個世界變成她的烏托邦而為了達到這一點需要覆蓋一次世界。但在教室的時候改變了…紅的顏色就給人以不安感。但家入硝子想知道她為什麼這麼做?

  她起床後去找了緒方梨枝,問「為什麼…為什麼你要殺掉詛咒師他們呢?」

  梨枝在門後依舊是沒有半點困倦的樣子,她看到硝子有點被嚇到的樣子。但還是回答了她的問題。「因為想要讓硝子復活。」梨枝說。

  她其實並不覺得自己很弱小,當時已經有了兩點敏捷值了覺得已經夠了,詛咒師殺掉也可以不殺掉也可以。「…你認為只有殺掉他們我才可以復活嗎?」硝子問。緒方梨枝毫不猶豫的點了頭。

  「如果下一次我遇到危險了你也會這麼做嗎?…我是說殺人?」

  這個聽起來有點咄咄逼人。梨枝怔了一下,她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會做。但是不是殺人而是打敗…夏油同學也和我說了他們沒有死來著。而且。」緒方梨枝說「比起做任務讓硝子復活。我下次再也不會讓你遇到危險了。」

  「不會讓你痛也不會讓你受傷,我這麼答應過的。」

  「……」

  硝子對她說謝謝,然後轉身回房間。梨枝的手放在門把上不無好奇的望著她,她覺得硝子好像要哭出來了。


第44章

  第一點,潛意識是全知全能者,它知道自己可以隨時復活家入硝子,但是表層意識(緒方梨枝)是不知道的。

  在她眼裡自己只是完成系統發布的任務並且得到獎勵而已。潛意識不知道應該如何安排一個獎勵是『復活』的任務,干脆將其插/入了討伐詛咒師的任務中。

  硝子甚至覺得任務完不完成都是無所謂的,它總能找到方法發布獎勵。但是對於梨枝來說不是那麼一回事。她本來無所謂詛咒師的死(如果要說強度的話,穿刺樂園已經足夠了,毀滅一個城市和毀滅一個世界,其實差別不是很大),但那時她只能殺死詛咒師來復活硝子。

  這也是為什麼之後墨的性質會發生改變。

  硝子在共享意識的時候有說過墨就像是兵工廠產物,出生前就知道自己是什麼形態的了,而所有怪物都是來自於緒方梨枝從外界接受的痛苦,那它的定性很可能就是在知道要和詛咒師戰鬥的時候。

  那個時候梨枝第一次接觸外界,外部世界對她來說陌生又可怕,拿游戲比方就是【一片漆黑的未知地圖】,所以墨才會是那種顏色形態。但也不是完全討厭,之前夜蛾有說梨枝還是害怕寂寞,硝子自己也覺得讓這個女孩子一輩子待在學校裡面有點太可憐了…她自己也有在期待什麼吧。但是這種期待在硝子死後就完全改變了。

  世界開始變成真正可怕的東西,硝子記得現實中是梨枝跪在她的身邊她白色的身體被硝子的血染紅。舊城區的一切都是灰撲撲的。瓷磚舊廣告電線杆灰色天空之類的,只有那個時候附著在她身體上的血紅色格外鮮明。梨枝那個時候肯定被嚇到了。

  至於之後為什麼血泊上會長嘴…那就是她的社交恐懼症導致的了,人們圍攏過來議論著坐在輪椅上的緒方梨枝她真的很緊張,她真的真的很害怕但是作為『游戲玩家』的她是沒有理由害怕的,所以也只把那些話語當成劇情對話一樣跳過了,這也是為什麼紅上面的嘴從來不會說話也無法發出聲音,他們代表的就是周邊讓緒方梨枝覺得恐怖的大眾。

  還有剩下的空城。剛剛已經什麼都問出來了,緒方梨枝希望保護家入硝子,在她看來外部世界潛藏著危險而且她無法分辨危險的來源。詛咒師是一回事,那個時候梨枝的確看出來了詛咒師在哪裡而且有能力采取措施,硝子到現在都很感謝她沒有真的把穿刺樂園叫出來,但梨枝至少當時是覺得自己能處理的,結果硝子還是死掉了。她開始惶惑起來,如果已經能夠確認危險程度確認自己『可以應付』的敵人都能做到這種程度,那麼未知的廣袤世界到底又有多少危險呢?她很害怕。

  『寂寞』是覺得自己安全的人才能擁有的情感,去問三年前的緒方梨枝好了,那個時候她一定希望學校家裡所有人都死光,全世界只剩下她一個人過上不用挨打也沒有攝像頭的生活。緒方梨枝此前希望『把所有人變成家人』,但硝子死後她已經沒有那種余裕了。她要排除危險。硝子在夢境中聽到了防空警報生戰鬥直升機的聲音和人們的怒吼,換個人在那裡都會感覺到兔死狐悲和目睹世界毀滅的蒼涼。但是作為始作俑者的緒方梨枝只是覺得好恐怖,果然有這麼多危險的東西,果然大家都想要傷害她。

  所以和墨不同,被紅包裹住的人們會非常痛苦。因為緒方梨枝在他們的威脅下就是有這麼痛苦,她的怪物就是她想法的扭曲實體,就算是硝子也覺得緒方梨枝比起來學校真的更適合去精神病院接受治療,但是…但是和墨那時的黑色海面不一樣,第二次夢境中所有人都死了,只剩下硝子和紅色的城市。

  緒方梨枝未必只是為了給硝子報仇才殺人的,甚至她留下硝子可能都不是因為『友誼』,而只是因為硝子為了她死掉一次在她眼裡變得可信了而已。但是最後的紅色城市證明了很多。

  梨枝自己生活的話是不需要公眾設施的,她不吃不喝也能活,可以『看見』一起晚上也不需要燈光。因此工廠農田發電廠自來水廠對她都是不必要的,她理想的烏托邦沒有一點科技要素,就是大家融化在一起的快樂的海洋(家)。但是硝子是正常的人類。

  梨枝那個時候可能沒有想到硝子也會需要同伴,或者就算想到了也因為覺得同伴太危險了而只好全部清除。但她也和硝子一起相處過十幾天,一起吃過便當一起選過衣服(雖然梨枝的便當根本沒有味道,她也不能穿其他衣服),她知道硝子需要那些設施才能活下去。所以就算是死後也為了她保留了一切。

  不…那應該不完全算是死。

  緒方梨枝可以無限復活,本質是因為潛意識在每次表層意識『緒方梨枝』消散之後,都會根據記憶重新制造出一個緒方梨枝,並且為了防止她再次死掉,會給予新的能力讓她避免相同的危機。潛意識全知全能。嚴格意義上那些怪物也只是她的一部分,當時紅一直在擴張而緒方梨枝只是躺在地上,它們到最後也沒有回歸母親的身體。硝子就在想是不是梨枝自己已經不想再復活了,不想再作為人類少女生活下去。

  為什麼會這麼想呢?硝子的眼睛有點放空,她一瞬間就得到了答案:因為人類太脆弱了。

  明明已經做好了完全的准備,硝子卻只是被一顆子彈穿過身體就死掉了。梨枝應該深受震動吧。在教室裡紅吃空了她的身體並且在其中居住了下去,所有同學都覺得這樣不正常好恐怖,但是梨枝那邊應該會更加困惑:為什麼身體的一部分消失了就不能算是人了呢?對於她來說,成為人類最重要的只是『情感、記憶、認為自己是人類的自信』而已。

  她給緒方梨枝開了個壞頭。硝子想。又想到夢中的紅色星球。那個瞬間作為她朋友的人類少女死去了,但是有更加宏大的東西,把整個地球像一顆玻璃珠一樣包裹起來的東西仍舊存在於那裡。那時候不管硝子怎麼叫喊它都沒有回應她,但它的確存在。

  硝子想。這個時候已經不可能完成老師的囑咐了,什麼教育梨枝現實不是游戲,讓她不要把他人的生命看得這麼輕松。全世界只有家入硝子一個人沒有資格這麼指責她。現實不是游戲的話表層意識就直接邏輯崩潰了:難道你現在告訴一個人哦原來你不是人類,只是被潛意識(ai)模擬的一種人格哦。對了作為你原型的那個女孩子也早死了哈哈哈。她不會發瘋嗎?

  後者的重視生命看起來靠譜一點。家入硝子從頭到尾都沒准備過要讓緒方梨枝『適應現實』,而且就連開始啥比一樣問她『你真的覺得這個世界是游戲?』的夏油傑也不再提起這個話題了。人們逃避現實就是因為在現實裡他們活不下去嘛!她之前也是准備潛移默化的告訴梨枝一點這種事情,那個時候在車上也說了在城市把穿刺樂園放出來不太好。但現在又要怎麼說?就是因為梨枝重視生命,至少重視在她面前的家入硝子的生命,才會有重新孕育和噩夢的事情。

  她現在沒有讓紅的噩夢成真可能都是潛意識發現不對,覺得這樣下去游戲(模擬)無法進行下去,為了防止破壞游戲場地(地球)對她進行了什麼處理。通過控制激素分泌影響她的情感,或者在記憶裡把一些東西模糊化吧。證據就是梨枝到現在還沒有和她說起復活和報仇的事情,只是把復活當成一種事實接受下來。今天去看她的時候她的精神也挺安定的,當時倒是硝子比較歇斯底裡…但是是什麼時候操控的?

  之所以現在這麼麻煩就是因為梨枝無法完全成為人類,能分配的情感精神份額就有限,表層意識存在的時候潛意識就只能通過發布任務來對她施加影響,聽梨枝說她的系統不僅沒有智能,連機械電子音都很少發出。每次是在緒方梨枝死後,重塑身體的那一段時間全知全能者上線。

  那可能就是在教室重新孕育的時候,硝子想,緒方梨枝以前沒有那種狀況過。她生穿刺樂園的時候就是閉眼十秒鐘,到手/槍那裡連十秒鐘都沒用到。墨一開始出現的時候不也只是從她的腿間往下滴嗎?不至於到了重新孕育的時候又是睡上三天又是發燒的。

  緒方梨枝第一次昏迷就是在學習成為人類,那一段時間潛意識為了制造出這個人格肯定煞費苦心,而之後又趁她失去意識的時候對她進行了微調…硝子想到今天去找梨枝的時候她雖然沒有睡意,但是床上被子有動過的痕跡那肯定昨天還是睡了。她明明不需要睡眠的,這一點應該也是潛意識給她下的指示吧(游戲裡也有專門的『睡眠』按鈕),讓她在安全的地點(高專)特定的時間(晚上)把意識份額讓出來。

  梨枝睡醒後會比之前好很多,教室裡就是睡醒了就不再發燒的,游戲裡都會用『負面狀態解除、血量恢復』來形容。這點對潛意識來說也很好做到而且只有這樣才能讓表層意識乖乖睡覺。…不。硝子想。

  並不好做到。所以可能並不是『進行微調』。

  潛意識太過於龐大了所以反而很難理解人類的渺小纖細之處。它連改變身體強度加入新能力都得等梨枝死掉一次重新塑造身體的時候再加。更不要說情感這種幾微克激素一部分神經遞質傳導的纖細事情了,它很可能就是丟掉現在的身體,按照自己的想法制造出一個新的。梨枝在教室的時候可能也是真的死掉了一次所以才能『滿血復活』,證據就是她『很困倦的睡過去』,見鬼了她明明不需要睡覺的!,而且睡過去前會對夏油傑說『硝子來了叫我』。梨枝自己有『看到』的能力,不可能閉上眼睛就不知道她來了,為什麼還會需要夏油去叫?而且她真的一直到硝子來的時候都沒有醒。那就只能認為她當時已經失去所有『只要活著就會有』的能力了。

  最重要的就是覆蓋整個教室的紅。家入硝子的眼神放空。當時他們只是覺得這個場景很詭異很恐怖,但梨枝對孩子有絕對的控制權,如果只是睡著就會讓紅跑出來的話昨天晚上整個宿舍都完蛋了。上課的時候雖然梨枝有點苦惱但紅也一次都沒有從她裙底出現過……家入硝子只見過一次紅不受控制的情況。

  就是昨天夢中緒方梨枝被槍殺之後。

  「……」她現在很安靜。她現在什麼都不能想。

  一開始決定替身計劃就是覺得『並不是只要有同樣的身體同樣的記憶就能算是同一個人的,死了就是死了!』,那其實不完全是為了梨枝,很大程度上是硝子自己內心的堅持。她當時看到了全世界最可憐的病人,她想要去治愈這份傷痛。也真的有希望自己的死能夠喚醒梨枝的想法。但是現在看來要喚醒什麼?她還能夠奢求緒方梨枝做到什麼程度?明明是為了那種初衷實行的計劃現在卻一次次讓梨枝死去。她在殺人啊。

  那甚至都不能去責怪潛意識。自己殺死自己的一部分這有錯嗎?而且不這麼做整個世界就完蛋了。家入硝子一直認為只有表層意識的人類少女是自己的朋友,但夢中就算是梨枝死後,覆蓋整個世界的紅也沒有傷害她。潛意識之所以執著於扮演『緒方梨枝』就是因為原身死前的感情傳遞給了它。很可能梨枝的感情也傳遞了過去只是那些情感太渺小了,像是水一樣根本無法撼動大海——但它仍然存在。

  潛意識其實並不在乎世界怎麼樣,咒靈在宇宙外太空照樣可以活,甚至緒方梨枝本人也覺得一定到了那種時候,沒有同伴就沒有了吧。它之所以要不斷清楚梨枝的想法不斷讓她變得安全,很可能只是為了硝子…不,應該是那個時候看到硝子死掉的『緒方梨枝』,向它傳遞的命令吧。雖然看起來是潛意識那邊占大頭,但梨枝自己也說了系統是為了玩家服務的。那時的梨枝在救出商場人質後就『自/殺』了,那就是她最後留下的命令。

  硝子現在已經什麼都說不出來了。還要怎麼做呢?她有好久的時間都覺得是不是不管這些事情,政治家那邊不管咒術界也不管,甚至連老師他們的『好意』也不管會好很多?他們每個人都有著自己的想法,每個人的想法都只能把事情搞糟。但起碼她自己已經不想再做什麼了。她不希望梨枝再進行『調整』不希望她再死了啊。

  #

  五條悟是當天下午趕到的。他看起來有點風塵僕僕,過來的時候身上還有血,連任務報告都丟給了輔助監督那一邊。卻提著一大堆的奢飾品袋子。

  夜蛾在講台上看了他一眼,夏油傑坐直了身體看他。緒方梨枝坐在座位上發呆,五條悟進來後她把自己的椅子往遠離門口的方向挪了挪,但是後來才發現這樣子反而更加靠近他的座位。梨枝安靜了一下,什麼都沒有說,頭依舊微微低著眼睛看著桌面。五條悟也好像根本沒有發現她的小動作,事實上他頭抬得高高的,根本沒有看她。

  他第一個把袋子放在講台上,「伴手禮」。夜蛾剛開始講課又停了一下,用那種想發火卻發不起火的表情盯著他。他覺得五條悟是不是有點太囂張了?而後者的臉上卻沒有任何表情,他兩只手還提著一大堆袋子,走到最近的夏油傑前面,花了十幾秒才找出一個方式,能用空著的指尖艱難的從袋子中挑出一個丟到夏油傑桌子上。「見者有份。給你的。」

  「哈哈。」夏油傑發出假的可以的笑聲。五條悟聽見笑聲瞪了他一眼但是什麼都沒說,接下來又是把頭抬起來一副老子最拽的樣子。夏油傑覺得他都這種時候了就別這麼臭屁了,整個教室肯定不止夜蛾和自己看悟火大。

  按道理禮物應該回去拆的,夏油傑卻故意忽視了這一點,把盒子拿出來用指尖挑起一點縫隙看了看裡面。然後坐回椅子靠背上,這次是真的笑了。

  盒子裡面是一雙緞面的綠絲帶高跟鞋。很小很小。就是小女孩穿的那種。「真是謝謝你啊悟,一看就是精心挑選的禮物,我肯定用得上。」

  「我很大方的。」五條悟嘟囔了一聲,算是對他反諷的回應。但往前走了一步又轉頭瞪了一下夏油傑,讓他不要亂說話「也沒有特意為你挑。我可是很有同學愛的,大概給每個同學分布的用心程度都一樣吧。」

  「哈哈。」夏油傑發出笑聲。他覺得五條悟這個啥比沒救了。有空揪他這點話頭怕別人誤會,還不如再勇敢一點,直接去找緒方梨枝說話嘛!

  五條悟給了夜蛾一個袋子,夏油傑一個袋子,手上還是滿滿當當,這個時候如果真的按他說的『用心程度一樣』,應該要重新分配才對。要不然也是給硝子和緒方梨枝一人一半算作女士優先。結果他走到硝子前面,唔了一聲,在手臂上挑挑揀揀,找出了一個,很友好的塞到她面前「給你的。」

  「我穿不下。」硝子頭都沒抬的說,聽之前夏油傑的話就能知道是什麼情況了,不過五條悟還是站在她桌子前面沒有動,她就微微起身,也是當面拆禮物,結果打開盒子之後安靜了。

  裡面是一盒便利貼。用玻璃盒子裝、外包裝有緞帶、有香奈兒logo的便利貼。

  「感覺你會用得上?」五條悟抓抓頭發,伴隨著這個動作他手上的袋子撞在一起發出聲音。硝子希望它們干脆撞他臉上把他腦子裡的水弄出來算了。五條悟說「我看見你在書上貼這個做筆記的來著。」

  硝子什麼都沒有說,她看了他幾秒結果發現五條悟真的覺得他送對禮物了——他又不知道硝子適合穿什麼衣服,而且買衣服還要報她的尺碼他怎麼可能知道…!哦六眼的確是可以看見來著但是真的去看就太變態了。這種事情難道不是就算記得也要忘掉的嗎?其他禮物又不好送,以前五條悟是會積極推銷各式各樣甜品的啦但是最近他不太喜歡送這個。緒方梨枝沒有味覺的,五條大人是一視同仁的好同學,意識到如果送給大家吃的只有她吃不到會不太好,所以——

  「首先謝謝你的禮物。」硝子說「然後送女生這個你肯定是…說實話吧五條,你以前是不是從來沒和女生靠在一起說話過的?你是高中生了哦?」

  「怎麼會沒有,家裡面有僕人啊。」五條悟說。送完禮物就爽快從她桌邊離開,他覺得怎麼教室裡面的這三個人都對自己這麼不友好!但是他通往最後一個目標的腳步也挺遲疑的,行走的過程中奢飾品袋子一直打在他的大長腿上,最後五條悟好像是下定了決心,很迅速的走到緒方梨枝桌子前面,把那些東西全丟在她桌旁的地上。

  「大家都送完了。」五條悟雙手插兜,望著窗外飄過的白雲,好像沒有對誰說話「還剩下的就給你吧…你怎麼處理都可以。」

  他說完之後就想走,但是由於梨枝也開始伸手去確認禮物內容,五條悟就僵硬在了原地,他還是直挺挺的看著窗外余光都沒有瞄過去但是肯定很在意。夏油傑想,那家伙全身繃緊了怎麼和捕獵前的野貓一樣。

  梨枝以前不會特別看禮物的內容,五條悟說『怎麼處理都可以』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在硝子的教唆下,梨枝開始把她根本不知道怎麼處理的禮物(宿舍放不下,背包塞不進去,背包只能放系統道具的)放回五條悟的桌子上,他第一次看到自己桌上被退回來的禮物消沉了一整天,不過之後還是送,只是送的越來越粗暴…梨枝是覺得如果是為了訓練場殺了她那次道歉的話,已經可以了,自己不一定會原諒他但是這麼送禮物搞的兩個人都不開心也沒有必要嘛。

  她這次拆開看是因為其他兩個同學都拆開了,梨枝還以為這個是什麼面對禮物的禮儀之類的。其實真正的禮儀完全相反,不過她除了五條悟,以前也沒有從任何人手中收到過禮物就是了。

  她撿起來腳邊一個袋子,打開一點,透過縫隙去看,五條悟好高又穿著一身黑,他插著口袋抬頭看著窗外,那樣子夏油傑和硝子都覺得是裝逼,換個男生這麼做也很傻,但他就是很帥,氣勢逼人,好像模特一樣……不過在這裡梨枝特意提起的意思是。「太高了…」她很小聲的說,眼睛看著手中的禮物也沒有看五條悟,他站在她和窗戶中間,剛好擋住了光「我看不清楚。」

  「哦,嗯,嗯。」五條悟說,梨枝一開始說話的時候他肩膀往上炸了一下。更像是發現事有不對的野貓。但後來就努力表現的很平靜,夏油傑是覺得他三個語氣詞連用反而更傻,還有為什麼這個人會比緒方梨枝都社恐啊?拿出他捉弄人的氣勢來啊。

  硝子的眼神卻有點奇怪,她盯著緒方梨枝看,梨枝有看見的能力,她應該在感知到禮物的瞬間眼前就會有一個屏幕顯示基本信息的,光擋不擋住反而無所謂……不過現在緒方梨枝自己也很緊張的樣子,她膝蓋並在一起而且裙擺下的陰影好像在動(紅也騷動起來了),硝子就決定不刺激她了。

  五條悟讓開了,他長手長腳的一步能跨出好遠,但這次只是留下了剛好不擋住光線的距離。梨枝安靜的拆開禮物,把其中的東西拿出來。然後她看著那東西發呆。

  「哇哦。」夏油傑說。

  春季高定裙子,他上次去商區買東西在大樓滾動屏幕上看見這個的走秀了,布料很高級,在光下如同流水一樣靜靜的反射著光澤——就是剪裁實在太大膽了一點。緒方梨枝一向不穿內衣,這件衣服也用不著穿內衣,它胸前開口一直開到肚子上面一點。

  夏油傑當時站在那裡等輔助監督接他,順便看了一點走秀,模特走起來的時候布料和她胸前的珍珠復合項鏈都閃爍光澤,她的嘴唇特意打了粉底幾乎沒有顏色,只能看見黑沉沉的眼睛和她手上的紅色小方包。說真的很酷,幾乎是那次走秀最酷的一款——但你要是送給十一歲女同學你就是純變態。

  緒方梨枝看著那個發呆,系統顯示了它的數據它立體起來的樣子,但她幾十秒鐘之後還是拿起它在自己身前比劃了一下。

  就那麼一下,明明她後面還穿著衣服呢五條悟還是沒忍住呃了一聲,臉爆紅的往後退,夏油傑想原來上身效果那麼特別啊,還覺得悟也真是的,明明之前他一直假裝沒看見那邊,緒方梨枝也假裝真的相信他沒看見,怎麼這麼一下就破功了。

  並且他想聽聽五條悟怎麼狡辯。他是覺得五條悟不至於真的…不過也不好說哦,硝子已經露出冷笑了,她肯定覺得不管處於什麼理由送這個就是腦子不正常。

  「我那個…這個是隨手。」隨手抓的?不可能吧,這種衣服都是提前好久定制的,單獨給每個人量身定制哦!緒方梨枝入學才十幾天,她都還沒有到那裡去過,悟今天能把它帶過來已經很牛逼了。夏油傑想。五條悟自己似乎也清楚這個借口不怎麼樣,重點是他說隨手的時候緒方梨枝就有點不高興了。道歉禮物也太敷衍了!本來他就很不想送,送了竟然還說是隨手!

  五條悟閉上嘴。這個其實是之前他要求那邊量身定制的時候那邊加進去的,說是『風格很適合』,他想起來緒方梨枝之前蠻喜歡這個牌子,在所有禮物中她只用了那盒指甲油和一個該品牌的鑽石發卡。當時他已經被退過一次貨了(禮物被放回了桌子上面),自己也覺得自己實在不擅長搞懂女生喜歡什麼偏偏硝子歌姬她們就是不肯幫忙!所以就是品牌那邊說什麼是什麼咯,一條裙子幾百萬美元不過都是小錢他也就隨便花了…這麼現在變成這樣子啊!

  「我沒想看你穿的來著。」五條悟說。他說的很誠懇。但這句話配合這種衣服再配合緒方梨枝的體型就是嫌棄身材的意思。梨枝把裙子最後在身前比劃了一下,然後丟回盒子,手放在桌子上面發呆。夏油傑猜她可能要發呆發一天,梨枝有點電波系,遇到自己不願意面對的場合就會這麼逃避現實。

  但這一次他猜錯了,緒方梨枝很快發出了聲音「兩億三千萬。」

  之前收到禮物的時候說明上都有價格,而她剛剛確認了一下自己系統面板的剩余貨幣。那次任務賺的很多——但肯定不夠幾億的。但是官員死後他的繼任者給緒方梨枝的咒術師賬戶打了好多錢,那是能讓普通人賬戶凍結而如果確認來源清白(就是說至少不要被警察抓),她就會成為所有銀行座上賓的大數額。系統給這比收入的說明是【政治獻金】,緒方梨枝沒看懂不過她喜歡『獻』這個字。而且之後銀行特意設立的只和她一個人交接的管家相當卑躬屈膝,那樣子她也不討厭。

  緒方梨枝偏過頭看看五條悟,後者皺著眉看地板,她說「還給你。」

  之前去做任務也是因為有錢了就可以還回去來著。

  話音剛落,系統那邊就已經完成轉賬了。游戲裡金錢什麼都買不到所以緒方梨枝根本不心疼。結果造成的反應卻好大。

  五條悟說「我不要」,他說完走到緒方梨枝桌子前面,彎下腰把禮物從地上抓起來想全部放她桌子上面。他之前送甜點的時候就是這麼干的。「隨便你怎麼樣。本來就是別人剩下的才給你的。丟掉也行但是我才不要收回來。」

  他這麼一說,『禮物』就直接變成了垃圾。緒方梨枝抬眼第一次和他對視。講台上夜蛾正道已經因為不想再看學生們演偶像劇而閉上眼睛了,夏油傑看熱鬧並且准備等悟被打的時候就拍照片。但他們都沒有想到硝子會在這個時候起來。

  她站起來,椅子發出很大的聲音甚至倒下了但她都沒有管,她徑自走到梨枝桌子旁邊,一伸手就把五條悟放在上面的禮物全部揮了下去。

  稀裡嘩啦的聲音。梨枝睜大眼睛五條悟一瞬間也有點愣了,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手就按著桌子最邊緣還沒有被揮落的那個袋子,不讓硝子弄下去「你干嘛?」

  「你不要欺負她。」家入硝子的語氣非常厭倦。在場幾個人都覺得很不可思議,被保護的梨枝自己也用有點遲疑的聲音問「…硝子?」

  「沒什麼。」硝子對她說。轉過頭去看五條悟「你到底是怎麼知道她尺碼的啊?六眼嗎?哦看你的表情也懂了…」「訓練場!」

  五條悟大聲打斷「是之前在訓練場的時候!」這樣下去自己遲早要被送進警察局或者至少也是社會性死亡「戰鬥中我為了勝利就會用啊!」「然後就看到了?」硝子說。

  這一句話直接打消了五條悟的氣勢。他呃了一聲。硝子抬頭看他,她明明比他要矮很多現在看來氣勢卻更高,她說「看到了也要快點忘掉不是嗎?」

  五條悟瞳孔地震,他這個時候覺得「硝子是有讀心術嗎?」

  他之前就是想根本不能用六眼去看其他女生看到也要忘掉又不是變態的…「但是那個時候包包首飾鞋子全部都買了,設計師又開始問要不要買衣服。」他又不窮!當然要買全套啊。

  「然後那邊就開始問尺碼。那又不是想忘就能忘掉的。」他嘴巴快於大腦隨口就說了。「說了那麼一次而已!」旁邊的翻譯兼外國管家就記了下來,之後每一次都會幫他轉達,搞的每個品牌的衣服都集齊了而且每個品牌都說他是變態。

  「……」

  現在教室裡的氣氛一片尷尬。之前覺得是要吵架的氣氛可是看悟這樣也吵不起來了。或者說他本來就是因為太一根筋什麼都搞不懂才弄成這樣的吧!夏油傑站起來想插進去打圓場。因為本來應該充當這個角色的老師已經在講台上一臉『你們好變態』的表情旁觀了。

  結果這個時候緒方梨枝小聲說話了。

  「那個…你有記得啊。」她在說尺碼。

  好想死,好想否認。可是剛剛話都已經說出口了硝子還在這裡看著呢(她那什麼眼神啊!),五條悟就只能說「對啊。」了。

  梨枝的下一句話是「有點變態。」

  她一邊這麼說一邊把手擋在了自己胸前。哎呀,夏油傑本來站起來了又坐回去,並且有點想笑了。絕對是故意的,悟被這麼一個動作幾乎打擊成灰白色了而且拼命想解釋,緒方梨枝卻只是低著頭一副『我不聽我不聽』的電視女主角樣子。

  她肯定知道五條悟現在的想法,或者至少知道現在用手擋也做不到什麼(之前就已經記住了,現在六眼也可以看穿那裡)但她就是想報復…或者說是欺負一下悟吧。這孩子面對男性的時候其實還蠻小惡魔的。官員的時候就是這樣。

  因為五條悟這樣太可憐了所以就連硝子都放松了表情,但她還是沒有走回去,應該是為了防止悟混亂之下做出什麼了不得的事情。他畢竟真的不會考慮別人的心情不然剛剛就不會說什麼『別人挑剩下的了。』,但這次五條悟沒有衝動,他連續三次開口都被緒方梨枝用『…變態』堵了回來,最後什麼都不說了,只是自暴自棄的抓著頭發並且彎腰去撿袋子准備把它們全部丟進垃圾桶了。

  「但是。」真的是小惡魔。夏油傑看到緒方梨枝就在這個時間開了口,依舊是很緩慢的,仿佛隨時都要融化在空氣中的聲音。

  這個聲音讓五條悟停住了。

  「並不是別人挑剩下的,你特意為我挑選了禮物。」緒方梨枝這麼說,用書擋住小半個臉,只露出眼睛。

  「謝謝你。」

  #

  「悟一臉要升天的表情啊。」

  「感覺死而無憾了…?」

  「唔。」按裙擺按裙擺,紅又開始騷動了。

  「作為罪魁禍首的梨枝妹妹(小惡魔)倒是仍然在發呆www」

  「我倒是覺得她挺高興的…不過你別直接喊名字啊。」

  「你們,全部給我專心上課。」


第45章

  緒方梨枝自從那天之後對五條悟的印像稍微有所改觀。她覺得這個人雖然奇怪但還蠻友好的,可能是上次戰鬥獎勵了好感度吧…就是為什麼要在差點把他殺掉之後才加好感度啊?抖/m?

  無論如何她蠻開心的接受了這個事實,同時也開始利用起了這種好感度。最近老師很忙不太能上課,五條悟那十幾天的出差倒是好像把他所有任務都清空了一樣,接下來每天就是在教室裡和夏油傑聊天或者刷手機發呆。緒方梨枝那天早上一下子就打開了教室的門,其實門原本的空隙是足夠她通過的,不過那麼一下把門開到底也有其效果——聲音一下子讓兩個男生都朝她看了過去,走廊的光照在緒方梨枝身上,她看起來氣勢非凡。

  「五條悟同學。」梨枝說,那天之後她不再叫他『你』,而是有好好的稱呼全名,「出來一下。」

  「唔?哦…」五條悟被叫了之後有點皺眉,不過還是乖乖的出去了。他剛站起來的時候臉上沒表情,但桌子隨著他起身的動作往前擠夏油傑差點被撞吐,他一只手按著桌子邊抬頭瞪著五條悟,後者完全沒察覺到他的視線,雖然一副酷哥樣子,但他自己也挺緊張的吧。

  五條悟很快就走到了門口,倒是沒像夏油傑惡意期待的那樣同手同腳,光照到他那張完美的臉上他看起來簡直像是超模。不過梨枝妹妹好像沒被打動,他靠近的時候她眼神又開始放空發呆,五條悟站在她面前兩秒鐘了她才恍然大悟的眨眨眼,抬起頭來對五條悟說出剛剛她看到的不存在的屏幕上的信息。「我需要你幫忙。」梨枝說「來戰鬥吧。」

  緒方梨枝有自己的想法,那次任務之後就沒有任務塞過來了,政治界那邊沒膽子(官員的後繼者似乎聽到了什麼風聲,而如果直接和咒術界對接的他不開口,那邊是不會把高難任務放過來的)。咒術界這邊也挺猶猶豫豫的,他們現在其實對家入硝子更感興趣一點,只想知道她身上復活的秘密。但是緒方梨枝還在學校的話就誰都別想把硝子叫出去,她有點過保護了,會直接說「為什麼要讓治療出去?硝子什麼戰鬥力都沒有啊…不能和我一起我來保護她嗎?」那邊就沒轍。

  而直接來高專看硝子就更加不可能了。按理來說這個時候要有一個高專和京都那邊的對抗賽的,但是今年也停了——誰都不想送死啊。緒方梨枝所在的那個山頭都有衛星監視就怕出事情,所以暫時冷處理。

  他們倒是也想給緒方梨枝派個任務把她支開。但是繼任者那邊好像搞明白了一點梨枝的事情,去問那邊了,咒術界沒有說實話,能搪塞的都搪塞了。但繼任者還是很聰明的,理解了一些梨枝的危險性,雖然沒有追究他們上次沒和政府吭聲就讓她出現在鬧市區,但後來肯定堅決不准他們派任務。

  而且夜蛾好像也把紅和墨的夢境以某種形式上報上去了,那邊最後理解為緒方梨枝身上可能出現了幅度不小的變化,並且這種變化對他們來說不是好事。為了避免再出現這種計劃外的變化,他們也暫時安靜了下來。所以最近在緒方梨枝眼中是活動後的漫長長草期,她有點無聊來著,而且也想為了下次難度更高的活動做准備,增強自己。

  她有稍微回想一下自己的變強方式:屬性點、裝備、怪物、技能。屬性點是通過副本、cg分享和任務得到的,最近反正是沒辦法了。怪物…硝子那邊沒有特別和她說,但是穿刺樂園和墨出來梨枝也有一點猜想,是不是要殺人才行啊?就至少要讓hp降到零。但是那邊不派任務她出不去學校,強闖倒也不是不可以,不過緒方梨枝沒有這種想法,她看見地圖上面只顯示了高專,其他都是黑色就知道出不去了就沒嘗試。而學校裡面也沒有她『殺掉也可以』的壞人啊。之前倒是覺得五條悟差不多差不多,但是現在收到了他精心准備的禮物梨枝就有點改觀了。反正現在這個做不到。

  那接下來的就是裝備和技能。技能她現在只有【百般武藝·雛形】,是完美完成詛咒師任務後獎勵的,可以說是最難弄的那個。暫時不要想。但是裝備…

  緒方梨枝記得,她在醫院搞定那三個人形怪物的時候、入學第一天從咒具庫領取、第二天完成日常任務的時候都有獲得。而且之後和五條悟的戰鬥也獲得了裝備增強卡。她就暫時著眼於這裡了。

  看起來最棒的是咒具庫,不過梨枝沒有特別去要,咒具庫周圍一般被陣法包圍著保護,起碼不是小女生不經意就能進去看的。而梨枝如果不能直接走過去,就會理解為這裡是『不可進入』地區——陣營寶物都是要用陣營聲望來換的嘛!沒有的話就算進去也沒用。所以放棄了。

  「我想要的是裝備增強卡。」她對五條悟說。

  現在兩個人在訓練場的廢墟上面,前幾天夜蛾准備叫人來修的來著,不過梨枝說「之後還會弄壞的」他就停住了。她倒是無所謂場地完好無損與否,只想有一個自由pvp地點。全校基本都是安全地帶,但是站在這裡的時候地圖上五條悟的光點會從白色(無互動npc)變成代表友好度的綠色,這裡是可以發起攻擊的地方。

  而且本來就壞掉了再弄壞一點也可以嘛。她這麼想的時候裝模作樣的壓了壓腿,像是准備上體育課的普通女學生。「總之我們一起把它弄得更碎吧。」指著地面這麼說的時候不知為何五條悟臉紅了並且後退半步,說什麼『這裡不好吧』之類的話。不過經過硝子的指導,已經明白五條悟同學可能沒有壞心眼但是真的很奇怪(指腦子),所以緒方梨枝還是笑眯眯的無視了。

  緒方梨枝想要裝備增強卡。這個上一次得到就是在和五條悟的戰鬥後。她在咒具庫拿到手/槍的時候和夏油傑說這個是她的小孩,其實只是裝備而已啦。當時她順著氣氛想要嚇唬夏油傑一下,不過後來才發現傻到家了…可是在用過一次增強卡之後手/槍表面出現了花紋,在詛咒師事件中花紋也幫了她不少忙。

  緒方梨枝很喜歡它輕輕纏著自己手指的樣子,本來以為會像蛇一樣嚇人,但是真正被碰到卻感覺還好…現在它真的很像是她的第二個孩子,梨枝不想換新的武器,想增強一下它。

  她和五條悟那天打了一架。梨枝本來是想被殺一次就進入副本的,結果反而是對方放不開手腳,如果他的攻擊只會落在她身體一米外的地方,那他是想怎麼樣分出勝負呢?

  梨枝有稍微安慰一下他,意思是「我沒這麼容易死啦。」她想到了之前失敗cg的事情,cg裡五條悟對她的屍體露出了有點難過的表情,梨枝倒是沒有覺得他特別在意自己。只以為五條悟同學搞不好是個善良的男生,雖然很叛逆(真的很叛逆,干嘛一見面就叫她退學啊)但是根本沒法接受殺人。所以後來才會送自己那麼多禮物吧。

  她察覺到那種情況下根本無法分出勝負,或者就算她『贏了』系統也不會判定這是戰鬥,她無法得到獎勵。所以有停下來和他解釋一下,只要不把點滴給拔掉,她就還是有1點hp,普通成年男性的生命力標准,其實比同齡的女孩子還更健康一點。與此同時,緒方梨枝也放棄了一開始拖時間十秒鐘召喚穿刺樂園的想法,她自己也或多或少能察覺出來這是作弊的,對敵人怎麼樣都無所謂,但現在已經是朋友還答應了對自己的有利條件,那她就也束縛一下自己好了。

  「總之雙方一起接受束縛。健康正常的來戰鬥就好了。」梨枝說。她其實對其他男性都很別扭話少的,但是不知為什麼,禮物事件之後,她在五條悟面前反而相當有大姐姐風範。

  正常的戰鬥也不是不可以。她有百般武藝的被動,剛剛五條悟咒力攻擊余波就是用這個躲過去的。之後兩個人就這麼展開了戰鬥,緒方梨枝到最後也沒有進入副本,反而是憑著自己把他的hp耗到了最後一點。

  『切磋』和『戰鬥』在系統那邊的定義有所不同,緒方梨枝眼中的血量槽清空的時候五條悟別說死掉了連殘疾都沒有,只是額前發絲被汗水打濕,很狼狽的喘著氣看她,梨枝半坐在他身上,腳下是龜裂的水泥塊,槍口抵在他胸口,「好像是第二次這樣啊。」副本不算的話。

  這麼說著她沒有試圖再開槍,而是有點晃神的把手/槍收到了自己的懷中。戰鬥的獎勵是她想要的裝備強化卡,花紋本來就很親昵的像手套一樣纏著她的手,在使用強化卡之後它的動作突然停滯了一瞬,五條悟那個瞬間眼睛整大了一點,看見有衝天的咒力從緒方梨枝身上發出。

  但也只是一瞬間而已,咒力很快消散,她的眼睛還是沒聚焦好像在想著什麼出神,花紋在強化的過程中變得更堅硬更粗,緩慢的沿著她的手掌往上爬,最後已經像是章魚觸手一樣包籠了她的右手臂、肩膀和小半個後背,並且它們在舞動著,那玩意看起來完全不像是現實世界的產物,從顏色到形態都很怪。就好像是你在一張照片裡面加進去了一個漫畫觸手。它動的時候根本不反射陽光,或者光在它們身上不是直直射下去的,而像是彈珠一樣四處滾動著照亮表面。看起來相當惡心。

  五條悟沒有說惡心,他躺在地上皺著眉看著,血從他額頭的傷口淌下來遮蓋了他的大半個右邊視野。這也是之前梨枝用槍敲出來的。那個時候花紋好像很想鑽進他眼睛裡面還是緒方梨枝慌忙阻止的。他之前在她對夏油傑解說的時候就說過這種孕育『很惡心』,它可能還在記仇吧。

  他現在不再開口了。在某個瞬間緒方梨枝眨了眨眼睛,虹膜中緩慢聚攏起光彩,她的意識回歸現實,而已經包裹了她小半個身體的藤蔓也突然僵住,像是放肆的小孩突然發現媽媽回家了一樣,它們先是失去氣力垂落下來,後來又很快的後退,回到了手/槍表面。

  緒方梨枝很愛惜的撫摸著手/槍。這一次增強了很多。這麼做了一次她又轉過頭來看五條悟,後者在察覺到她轉頭的時候就不再看他,只是用手撥弄著被血打濕的頭發好像無暇顧及其他。梨枝看到後愣了一下。

  自己做的有點過分了,緒方梨枝看著他的動作這麼想,本來這次只是想作為同學『體術訓練』而已,不至於要打人頭這樣,但是被百般武藝操控的身體只能按照『最好的』來行動,當時這個就是最好的。

  緒方梨枝伸手去摸他受傷的地方。

  「……!」她身下坐著的身體一瞬間繃緊。五條悟的眼睛透過血看她,睜得大大的,像突然受到驚嚇的貓。

  「對不起哦。」緒方梨枝的聲音其實沒有什麼歉意,輕飄飄的,因為她裝備增強了真的很開心。「而且謝謝你。」她一邊說一邊撥開他的發絲,但是發現和電視裡面不一樣,那些血不是只用手輕輕擦一下就可以弄干淨的,而且在這麼做了之後傷口反而顯得更明顯了。如果是硝子的話,這個時候就可以用反轉術式治好了對不對?梨枝看著他的傷口出神,手指依舊停留在那裡。

  五條悟被她摸的渾身不自在,緒方梨枝自己沒有痛覺,做的時候可能盡量輕了但還是有點粗暴,那點痛他其實並不在意,但是現在停留在他額頭上的指尖是完全陌生的東西,以那個為媒介,他好像突然感覺到了坐在自己身上的緒方梨枝的體溫和重量。一般會形容女生為『柔軟』的身體,但他只覺得她是隔著兩層衣服的一堆細瘦的骨頭,輕的嚇人。

  他轉動眼睛朝上方看去,緒方梨枝的手指像是白色蜘蛛的腳。五條悟別扭到極致的時候就伸手去抓她的手腕想把那只手丟下來了。緒方梨枝卻在那個時候回神,她皺眉說了一句不要鬧,然後就在五條悟的注視下去拔自己手背的針管。

  五條悟瞳孔收縮成了一個小點,原本要去抓她的手也放到了腦袋旁邊再也不敢碰她,那樣子看起來其實有點像舉手投降。緒方梨枝倒是沒有太在意,她把針管拔出來後失去了一點hp加成,呼吸好像都比之前更加虛弱了,她坐在他身上傾下身體,把針管扎在他肩膀那裡。

  五條悟的無下限對梨枝一向不起作用,這次也是很輕松的被她扎了進去。過程中梨枝後知後覺的想她先是碰到了他的額頭,後來又是脖子附近的肩膀,這可都是要害地區,雖然現在不是戰鬥模式不過兩個人的確有過想殺死對方等級的爭鬥吧。「你有點缺乏警戒心。」她說,聲音靜靜的,幾乎是被並不熱烈的陽光送到他耳邊的。

  五條悟那個時候沒太聽清楚她的話,實際上他全身心都在關注肩膀那裡的針管。移動點滴架本身有每秒鐘回復0.5hp的功效,他感覺到有什麼東西流入了身體加入血液循環,他的呼吸變得更加平穩,額頭上的傷口也在肉眼可見的好轉,數秒種後緒方梨枝拔出針管,小心翼翼的扎回自己原來的傷口那裡(這時候再加一個針孔她就直接死了)五條悟望著天空發呆沒有亂動干擾她,等到他終於出聲的時候,說的是「沒有警戒心的是你吧。」

  硝子當初為什麼要瞞住便當盒的事情?咒術界幾乎沒有治療和補充他人咒力的能力,反轉術式少而又少,更不要說根本不局限於人,而是誰都可以用可以廣泛化的道具了。也不是沒有那種『人魚肉』或者聖藥等級的物品,但那些都是御三家倉庫裡最珍貴的寶物並且全是消耗品。而且對像越強,他們的效果就越弱——能夠在數秒種之內就讓最強從重傷恢復正常,並且還可以無限使用。這真的是從來沒有過的。

  緒方梨枝現在就毫不在乎的給他用了,毫不在乎的暴/露了…不過看她的表情應該並不是信任。她對硝子以外的人全部稱呼名字而且根本不希望接近。她只是覺得這種等級的力量不至於那麼大驚小怪吧…

  五條悟想。他看著上方的太陽,沒有帶墨鏡直接去看的話眼睛就會很痛,眼前開始冒出大大小小的光圈。他終於覺得大中午在這裡做體術訓練是一件很傻的事情,而且好像是才發現兩人現在的姿勢一樣,說了一句『你別隨便坐人家身上啊』的把緒方梨枝推開,自己也站起來。

  他居高臨下的俯視緒方梨枝,隨便用無下限搞定周身的塵埃,然後一句話都沒說,插著口袋走人了。背影說實話還蠻酷的,校園純愛電影裡面有這麼一個男主角大家都會看吧。

  緒方梨枝歪著頭目送著他的背影,雖然看起來很粗暴,但是他的動作並沒有把她弄傷所以無所謂。她有點搞不懂為什麼這位同學又不開心了,明明傷口已經治好了啊??但是想到夏油傑也說過他這位朋友『陰晴不定,很不會和別人友好相處』就作罷了。

  當天下午,緒方梨枝又出現在教室門口,又是那句『五條悟同學』。她可能是覺得每次過來教室戰鬥任務就會刷新吧,夏油傑想,不過這一回她的算盤可打錯了,悟一整個中午心情都不好的樣子,之前吃東西還捏爆了可樂。搞的整個桌子都髒兮兮的,剛剛才清理完趴在桌面睡覺,現在去打擾他絕對會被起床氣白貓撓。

  結果這回是夏油傑想錯了,五條悟聽見呼喚聲後耳朵動了動,那下子他肯定醒了。但什麼都沒說,也沒起來發火,只是把頭轉向靠窗戶那邊繼續睡。他沒帶墨鏡吧?六眼直接對著太陽不會難受嗎?夏油傑想著這些並且用手撐著下巴看熱鬧。緒方梨枝平常說過一次沒有回應就會退縮了,或者她根本就沒有對陌生人求助的勇氣。但是這一次她好像完全不在乎五條悟的反應,等了三秒沒人答話她就直接從教室門口進來了。她行走的時候點滴架的針水管會一晃一晃的,發出全班只有緒方梨枝一個人有的走路聲。五條悟肯定聽見了但他還是在那裡埋頭大睡,真的是埋頭哦,他後來直接把臉埋進手臂裡面了,一副反正別來煩我的樣子。

  緒方梨枝走到他桌子前面,看到那樣子也有點束手無策。夏油傑當時真的笑出來了他想悟真的是小學生嗎?小學生都不這麼干了啊?不過又想如果是自己去打擾他睡覺的話兩個人此時應該已經打起來了,但梨枝妹妹想要的也不是現在這種結果吧。

  「五條悟同學?」她有點遲疑的叫著。沒回應。敲了敲他的桌子,也是沒回應。

  「五條悟同學,你想去訓練場戰鬥嗎?」第三次有回應了,悟把臉埋在手臂裡面搖了搖頭。他真的是連抬起頭來說句不要都不願意啊?夏油傑覺得這場景蠻有意思的,百年難得一遇,就繼續看下去了。

  「唔…」梨枝有反省自己早上是不是做的太過分了。不知道為什麼,她在處於下風的時候就很想打敗他,而占上風了就很想欺負他一下。還是那種擺出大姐姐架勢的欺負。

  她早上是不是不該給他腦袋開口的?這麼一想她就直接伸手去撩他的頭發想知道「傷口是不是還在痛…?」。結果手一摸上去五條悟就彈起來了,一副被突然潑了硫酸一樣的震撼譴責表情看著她,椅子被他那一下移開了好遠而且發生了很大聲音。夏油傑用手捂住耳朵,也向五條悟投去譴責視線,覺得這麼一驚一乍的好吵哦。

  而且他更想笑的是悟都那麼做了,之後卻又趴到桌子上,倒沒有繼續裝睡,反正一副很沒精神不想搭理人的樣子。「不痛。」他說的很不耐煩。說完幾秒鐘沒回應,卻悄悄轉動眼珠去看上面的緒方梨枝。

  梨枝到這種程度基本就會放棄了,還會討厭起拒絕自己的人和做出這種丟臉請求的自己,但她這個時候還站在那裡,一副很困擾的樣子。她真的需要裝備增強卡,自己倒是無所謂不過這是為了她的孩子呢…「真的不和我下去嗎?」緒方梨枝問。她的話語裡沒有加入撒嬌的成分(夏油傑是覺得這種時候別叫『五條悟同學』了,來一句悟或者歐尼醬那家伙就會投降的),只是有點失望。

  「不下去。」悟說,半死不活的趴在桌子上。但他還是多說了一句話來解釋「外面太曬了。」

  「唔。」夏油傑想又不是女孩子搞什麼防曬,而且這家伙不是有無下限嗎?他隨便問了一句「硝子桌子裡有防曬油,借你?」結果被五條悟死命瞪了。啊那又不是他叫你下去的,你有本事瞪梨枝妹妹嘛!夏油傑笑眯眯的給他比了個中指,悟看起來已經要爬起來打他了。就在那個時候,梨枝把手伸進包包裡面而手/槍花紋一如既往熱情的纏住了她,她下定決心,做了最後一次努力「就忍耐一下吧…因為我真的很需要五條悟同學。」

  「……!」

  夏油傑好遺憾沒有再次看到五條悟彈起來的畫面。因為他剛剛把身體直到一半就想起來要注意形像,克制了自己的動作。五條悟現在在凳子上坐直身體,什麼懶散心情不好起床氣都一掃而空,他的眼睛裡閃著光芒,就算他努力想表現的並不高興,但這光芒還是很耀眼。

  「需要…啊。」他嘟囔著,用手整自己的領口(裝模作樣!),然後更加裝模作樣的咳嗽了兩聲,期間梨枝就很安靜的看著她等他的答復。最後五條悟轉過頭看她,他可能覺得自己已經掩飾得很好了吧,但是在夏油傑看來這家伙笑的牙齒都快露出來了。

  「我其實並不想出去的。」在夏油傑鄙視的目光下,他這麼對梨枝開口「不過你都這麼說了…哎,誰叫我是最強,有統領其余咒術界眾人的義務,而且也很有同學愛嘛——幫你好啦。」

  他說完站起來,他一站起來就比緒方梨枝高好多,身體擋住窗戶那邊的陽光陰影投射在她的身上,梨枝有點不自在的抓住自己的袖口想後退一點,五條悟眼疾手快,在她退後之前抓住了她的肩膀(哇那時候梨枝妹妹都要閉眼了,他也是真的不怕死),把她轉了一個身,面對著門口那邊。

  「走吧走吧。」五條悟把手收回來,很輕快的說「陪你去訓練。」

  #

  大概這麼弄了十幾次,一共拿到了三次裝備強化卡。在第三次強化的時候手/槍開始變形了,系統有提示已經到達裝備進化關頭,問她要加入什麼原料。梨枝什麼原料都沒有啊所以有點束手無策,結果點進那個空白的格子,發現有可選項目【紅】。

  「這個是…?」

  好像是在重新孕育後紅就可以常態召喚,而且真的很多,把一部分分進去就可以。加進去後就能獲得屬性加成,還可以額外擁有一種性質。手/槍原本的性質是【破魔者】,梨枝從中受益良多。所以有點心動。

  梨枝有問一下紅的意思,它們表示完全OK,而且特別往她手那邊擠,大概是表達了比起只在裡面,其實更像被梨枝握在手上的意思…說真的有點變態,不過梨枝還是無視了這點(作為萬物母胎就是要有這種氣量嘛!),把它加了進去。那一下子就讓她體內的紅減少了一半,她之後只能悄悄讓它侵蝕一點地板之類的補回來。

  紅的性質是感染、無序擴張和撕咬。加進去後手/槍變化很大,或者說這種時候已經不能再稱之為手/槍了。它在梨枝困惑的注視下變成了一個30x30x30大小的立方鏤空體。依舊是之前銀色的金屬材質,但是是由似蛇又似藤蔓的花紋糾纏而成的。原本的槍/身倒是完全消失不見了。梨枝用手去碰,它們開始變換形狀,從立方體變成橢圓形,就是為了讓頂端的花紋蹭蹭她的手心。

  她唔了一聲,手下仍然在蹭蹭,但也在思考這個到底要怎麼用。心裡想著原來的手/槍的時候它變換回了原來的樣子,但在之後又恢復立方體形狀,梨枝把手借出去任由花紋糾纏,另一只手在空中點來點去呼喚出了面板,准備看看系統說明。

  後來明白了現在這個被稱為記憶金屬組合。總覺得現在科學界的記憶金屬…甚至是科幻界的記憶金屬都不是這麼回事。不過系統這麼叫了就算了。隨著梨枝的想法可以變換成體積50x50x50的任意金屬武器。她有幻想一下,mini坦/克、mini戰鬥機和小一點的火/箭/炮都做出來了。但是炮口直徑那麼小的坦/克還沒原來的手/槍好用,所以暫時很遺憾的放棄了構造大型武器的計劃,專注於『一個人可以輕松使用的簡單兵器』。

  這個如果換一個人用可能真的不如原來的手/槍,因為花紋的變幻是需要有數據和圖紙的,普通人頂多能明白匕首之類的冷兵器的構造,甚至連血槽怎麼設置都弄不懂。而且就算做出了新的武器,能否熟練使用也是一種問題。但是對梨枝來說一切OK,系統根本沒有智能,但是一開始就內置有幾億字的說明書,說明隨著緒方梨枝見到東西的增多,會收入更多的詞條,現在好像已經有上百億字了(全世界的說明書加起來有這麼多字嗎?)普通熱武器圖紙裡面都有記載。

  而使用…一開始緒方梨枝也不會開槍啊,但是手/槍就是簡化到只要扣動扳機就行,都不用上膛的。游戲裡面從來沒有要玩家會魔法原理才能當法師的道理,現在花紋也會盡力配合她。而且她有百般武藝的被動,除卻體術專精之外也有普通兵器熟練使用。所以都OK。

  她試著變化了幾種形態,發現最喜歡的還是機/關/槍,這種形態會有兩排子彈鏈掛在她的身上,緒方梨枝很高興的調整著子彈鏈的位置,覺得這個比五條悟送的珍珠項鏈好玩多了。

  三張強化卡似乎就是極限了,之後就算戰鬥也只能掉落一些奇奇怪怪的裝備。能回血的糕點、糖血漿、好看但是無屬性她根本無法裝備的名牌包包之類的。

  梨枝自己吃了一個糕點,蠻喜歡的,之後就把這些送給同學了。每個同學在吃到的時候都有一瞬間露出很微妙的表情。第一個送的人是五條悟反正本來就是從他身上掉出來的嘛,他收到的時候看起來要哭了。倒不是感激而是非常的難以置信,並且自己完全不承認自己「眼睛濕掉了」。

  他有好一陣子根本想不起來這東西是要往嘴裡放的,小心翼翼的捧著它轉來轉去,想要找個咒具盒子『珍存』起來。夏油傑和硝子期間靠在旁邊看熱鬧,但由於硝子終於用那種『你們男生真的好蠢哦』的眼神看夏油傑了,後者無奈出聲「悟,你能不能不要這麼啥比…」

  結果五條悟都沒有和他嗆聲,看樣子全神貫注於糕點完全沒聽見他的話,是緒方梨枝有點在意的看了他一眼,夏油傑舉手投降表示OK我不說了,梨枝接著把手伸到五條悟手下面,有點像扣蛋糕的把它扣到了他嘴那裡。從下面看著他「如何…呢?」

  五條悟的手被按在自己嘴邊,眼睛睜得大大的望著她,他看起來被嚇到了但是嘴真的很聽話的在動,吃進去了一些。夏油傑在旁邊拍案叫絕,也跟著問「味道怎麼樣啊悟?」這次他被悟瞪了。但五條悟暫時懶得和他一般見識。

  流入嘴中的糕點沒有任何味道。而且真的是流入哦,它在手上的時候明明有著正常的觸感,但是一接觸口腔就化作了純純的咒力…緒方梨枝氣味的咒力,

  感覺到身體中不正常的咒力充盈,帶有她氣息的東西在體內循環並且非常快樂的和他的咒力糾纏在一起。五條悟絕對不是因為補過頭了之類的原因而臉頰爆紅,喃喃著『傑他們還在看呢…』之類的讓人聽不懂的話。梨枝干脆直接問了「味道怎麼樣?」

  「唔。」五條悟沉吟一聲,夏油傑覺得純純是裝腔作勢,而且也沒有裝到底,他一垂眼發現緒方梨枝的手還按在他嘴上(中間有隔著他自己的手,不過大概是和人眼能看見自己的鼻子但是大腦自動忽略一樣,此時五條悟也忽略了這一點)然後臉又變得爆紅。夏油傑猜他差不多要從深閨大小姐模式轉變成傲嬌模式了,果然,他之後假裝酷哥樣(臉還紅著),在梨枝妹妹有點期待的目光下,說出來的是這幾個字「就還行吧。」

  「……」緒方梨枝直接收回了手,五條悟有點遺憾的看著她,她想起來自己剛剛碰了男生的手背和糕點,就當著他的面開始擦手了。

  「……」

  「五條石化了誒。」

  「哈哈活該,讓他剛剛瞪我。」硝子和夏油傑在牆壁那邊交頭接耳,夏油傑覺得梨枝的小惡魔天賦真的是點滿了並且簡直是被動技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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